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m愚】农女王妃驭夫记 逗比女特警穿越成任家二姑娘,本想安心做米虫,不想举家遭流放。最悲催的是,冤家路窄,负责押解的正是遭到前身嫌弃悔婚的穷小子…… 流放路上欢乐多,穿越女警变憋屈女囚,男版“秦香莲”翻身做主人,两人一路闹腾,相爱相杀。女主大大咧咧,暴力乐观,男主深情腹黑, 全能忠犬,两人携手共创传奇人生。 第1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狱卒来送饭的时候,婉乔正拿着从夹袄上扯下来的红线,教三岁的妹妹婉静玩翻绳子的游戏。 她耳朵灵,听见狱卒腰间的钥匙晃动声,把绳子往婉静手里一塞,小声哄她道:“婉静乖,姐姐去给你拿饭菜吃。” 牢饭吃久了,婉乔也有经验了——早站起来伸出饭碗的,往往会多得些。 扎着朝天辫子的小豆丁,本来还想赖着她继续玩,但是听见“饭菜”二字,大眼睛猛地亮了,忙不迭地点头,带着许多期许。 婉乔站起身来,端起自己和亲娘孟氏的饭碗,站到栏杆前。 隔壁牢房中,二房的婉柔见状,冷哼一声道:“饿死鬼托生。” 婉乔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热切地等着狱卒来送饭。 今日狱卒带来的,还是糙米和水煮白菜。糙米里带着能硌掉牙齿的石子,每次婉乔都要细细挑选之后才敢喂婉静;水煮白菜上,一滴油星都没有。 众女不由都有些失望,但是狱卒带来的好消息,又瞬间点燃了她们。 “判了,任家的案子判了,你们和男人们一起流放甘南。” “太好了。”婉乔端着两碗饭菜,退到母亲孟氏身边,兴奋道,“母亲,您听到了么?是流放甘南,不是充军!” 孟氏眼中也露出激动的泪花,双手合十,喃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你父亲也没事了。” 天知道,这些日子她们怎么过来的。半年前,任家举家获罪,无论男女老少皆被下狱,因为是受谋逆之事牵连,所以众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男丁斩首,女子充作军妓,现在猛一听到众人都可保全性命和尊严,流放也变成了天大的好消息。 婉乔的心,也终于放下,心里默默道,贼老天,好歹你还给我了一条活路,否则她都该怀疑自己穿越的意义了。 两年前,作为一名特警的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队友挡了一枪,光荣壮烈,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任家二姑娘。 任家好啊,家大业大,祖父官居内阁大学士,虽然儿孙都不算争气,但是毫不耽误婉乔变成一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前身的记忆没有了,但是技能还是掌握了。虽然要不时拍拍祖母马屁,替不讨喜祖母喜欢的父母刷刷好感,但是日子还是很舒服,连婚姻大事也不用操心,有个现成的便宜未婚夫,玉树临风,而且据说相当有出息。 婉乔一度觉得,一定是上辈子舍身救人,老天爷被感动了,才对她网开一面。为此,她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又给她活一次的机会。 可是,米虫的日子只过了一年多,任家就举家获罪入狱,在狱中呆了半年多,婉乔又开始咒骂老天,这分明是戏耍于她! 一直跟她不对付的婉柔,天天哭哭啼啼,说什么一定会被充军,害得婉乔一度生无可恋——真要落到那样下场,这辈子的慈母,天真烂漫的妹妹,也通通顾不上了,找个痛快的死法最要紧。 好在那乌鸦嘴的话没兑现,婉乔现在又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不就是流放吗?到了甘南,她又是一条好汉!不,女汉纸! 想到这里,婉乔不由笑了,这顿没滋味的饭菜也吃出了满汉全席的享受——阳光啊,自由啊,我来了啊! 婉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二姐高兴,她就高兴;再看久久未曾展现笑颜的母亲,眉宇间也染上难得的喜悦,小豆丁很开心。 她开心的结果就是,又缠着婉乔玩了一个多时辰的翻绳,翻得后者脸都绿了——这种小屁孩的游戏,她从小就不爱啊。 “有人来看望了。”狱卒在门口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 几个牢房中,从三岁到四十多岁,所有女人的目光都往外看去。 “这是真的没事了,都准许探望了。”孟氏轻声对婉乔道。 “是啊。虽然不是来看咱们的,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婉乔道。 她是三房的姑娘,她父亲之前在外地做个七品芝麻官,多年没回京城,母亲又是个穷秀才的女儿,没有什么人脉;但是大房、二房都一直在京城里,交友广泛,大伯母、二伯母也都出身名门,估计是他们两房的亲戚朋友来看。 可是,她猜错了。 来的是两个做妇人打扮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们顺着狱卒指的方向,径直往婉乔牢房来了,人还没走近,哭声先传来了。 “二姑娘,太好了,你没事。”说话风风火火的是小蛮。 “你哭什么,二姑娘又没事。”慢慢吞吞的是阿梅。 这两个,是婉乔的丫鬟,在乔家出事之前便被她嫁了出去。虽然嫁得都是寻常人家,却都是她们各自中意的,婉乔也没少搭嫁妆。 “小蛮,阿梅,你们俩怎么来了?” 婉乔像根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走到铁栏杆前,激动道。 其余两房的女人见不是自己的人,都有些兴趣索然,但是刚刚得到好消息,又期待听到更多外面的事情,所以都竖起耳朵听着她们说话。 “早上听了好消息,我就赶紧去找阿梅,这样,”小蛮做了一个数钱的姿势,“就进来了。” 婉乔不知道她们花了多少银子,心疼道:“知道我没事就行了,费这银子干嘛?” “姑娘,你说这话就扎心了。”小蛮眼泪哗哗的,“从前姑娘待我们如何,我们心里没数吗?巴不得代姑娘去死……” “行了,什么死了活了的。”婉乔赶紧打断她的话,看着她有些隆起的肚子,笑着问,“几个月了?” 小蛮羞红了脸:“我六个月了,阿梅刚满三个月。” “不来则以,一来两个。”婉乔哈哈大笑,“真是太好了。” 在古代,没有孩子,出嫁的女人就站不稳脚跟,快两年了,这两个二货总算让她放心了。www.ZWwx.ORG “姑娘——咱们先说正事吧,”阿梅慢吞吞地打断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2章 冤家路窄 就是天塌下来,阿梅也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性子,和风风火火的小蛮正好相反。 婉乔眼珠子转转:“当然先听……好消息!” 她是乐观主义者,坏消息什么的,先放到一边,乐呵乐呵再说。 “好消息是,甘南那里气候不错,流放的人去了之后还分田地,很少听说过冻死饿死的。”阿梅认真道。 吃饭穿衣天大事,尤其对于婉乔而言,另外两房好歹有些朋友亲戚,能多少支援些;她们三房就一穷二白了,能有饭吃,有衣穿,就算出点力气,她也是很满足的。 “是个大好消息。阿梅,你太有心了,知道我最关心什么。” 在其他偷听的女人都忍不住心里吐槽这个所谓“好消息”的时候,婉乔两眼冒小星星地肯定了阿梅。 小蛮在一旁道:“姑娘,你别高兴得太早,还是先听听坏消息吧。” 这个消息,简直惨绝人寰,她是说不出口,就交给阿梅说吧。 “小看你家姑娘,”婉乔气势十足,“不用杀头,不用充军,吃得上饭,再有什么坏消息我都不怕。” 阿梅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此次任家流放甘南,负责押解的,是秦伯言。”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用或者幸灾乐祸,或者同情担心的眼神望着婉乔,只有她这个当事人,一头雾水。 “哦。秦伯言?他很坏吗?”婉乔茫然道,“是个贪财的?好色的?” 财,她们三房两袖清风;色,她看看大房明眸皓齿,天姿绝色的婉然,再看看三房花容月貌,楚楚可人的婉柔,又摸摸自己额头上的几颗痘痘,再低头看看自己平坦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胸,觉得好像更该担心的是她们啊,为什么都看着自己? 阿梅用同情的眼神望着她道:“姑娘还好意思叫我阿梅,你自己还不是……” 三个呆!无数个呆! 小蛮都快哭出来了:“姑娘,秦伯言,就是秦湘涟啊。” “秦香莲?”婉乔还是一片懵懂,随即“嗷”的一声喊出来,伸手抓住阿梅的手臂:“啊啊啊啊?秦湘涟?那个被我退婚的穷小子?” 阿梅和小蛮,节奏一致地深深点头。 婉乔感到了老天爷对她的森森恶意,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妈蛋,活不了了! 这哪里是坏消息,这简直是惊天噩耗! 说起来,这是前身给她留的最大的烂摊子,没有之一! 婉乔的父亲,任治平,从小给她订了一门娃娃亲,对象就是这秦伯言;可是秦家后来落魄了,前身的婉乔又被祖母养歪了,嫌贫爱富,看不上穷小子,就在他上门求助的时候肆意侮辱了他一番,要退婚。 年少气盛的秦伯言,受不了侮辱,当即退回了信物,转身走了。 后来任治平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一年之后了,再想去找故人之子,知道他已经投军了。虽然也狠狠骂了女儿一顿,却于事无补。 后来,婉乔又如愿勾搭上了自己喜欢的未婚夫,这个人自然就被他忘到脑后。 穿越来之后,婉乔从两个丫鬟口中,当话本一样听说了这个故事。对秦伯言同学,也深表同情,同时又忍不住吐槽,为什么要起个字“湘涟”,秦香莲?她前身如果叫陈世美,是不是就是一出男女颠倒的流传千年的大戏? 可是,她对秦伯言的全部感觉,也仅限于此了。那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有些悲情的存在。 现在不一样啊,一个惊天霹雳砸到头上——现在人家翻身做主人,她是阶下囚了啊! 婉乔甚至都可以想象出来,一个带着报复眼光的男人,举着小皮鞭,要来报仇的情景了。 “我死了。”婉乔喃喃道。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身作死,后人遭殃! 孟氏在后面,听到阿梅的话,惊惧不已,抱着婉静的身子都有些发抖:怎么,就这么巧呢? 短暂的被滚滚天雷轰炸过以后,我们顽强的婉乔同学又拿出她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怀着对秦伯言从来没有过的热切问阿梅:“那个谁,秦湘涟,人品怎么样?大家评价怎么样?” 阿梅一字一字道:“说起来,倒也不算坏,没什么坏名声传出来。但是——也可能,他隐藏得比较深。再说,就算他是个好人,姑娘你,对他来说,也是绝对难以忘记的存在——” “阿梅!”婉乔咬牙切齿道,“我想掐死你!”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啊啊啊啊! 小蛮也埋怨道:“你吓唬姑娘干什么?姑娘,你想想,过五日就要上路了,要准备什么,告诉我们,我们回去准备。” “呸呸呸!”婉乔吐了几口,瞪了小蛮一眼,“什么叫上路!那叫出发,奔向新生!你们也都不宽裕,什么都不用准备,不缺!” “我们便是再不宽裕,也要姑娘过得舒服些。”小蛮眼圈又红了。 真是水做的女人。阿梅斜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的帕子都哭透了,慢腾腾地抽出自己的帕子给她。 “姑娘,你记得你讲过的还珠格格吗?奴婢觉得,有必要给你准备个‘跪得容易’,最好再给你备几身厚棉袄。押解的手里,可有鞭子的……”阿梅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一般的话。 婉乔:“……” 这两个奇葩丫鬟,怪不得前身对她俩动辄打骂!她现在都想拿把刀捅死阿梅了。m.zwWX.ORg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静片刻,想了想道:“不用瞎操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香莲要是太小肚鸡肠,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来,跟我多说些他的情况。” 她才不承认,这是自我安慰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两个丫鬟又跟她说了会儿话,婉乔心里有了些数。 “行了,你们俩走吧,狱卒来催了。”婉乔见狱卒不耐烦地向她们走来,害怕两人再给他银子,忙赶两人,“我要的东西,你们准备好就行,多了也不用。也不用操心我,天塌了大不了当被子盖,哈哈……” 第3章 悔婚 “姑娘,你笑得比哭得还难听。”阿梅留下这句话,就被还在流泪的小蛮拉走了。 婉乔望着墙面上唯一一扇窄窄的天窗,心里无数只神兽呼啸而过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可是,老天连自怜自艾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她现在得忙着安慰已经被这个消息吓得六神无主的孟氏。 “母亲,你不用担心。他真是那等心思狭隘之人,哪里能这么几年就平步青云?现在都正五品守备了呢。”婉乔拉着母亲的手,蹲在她面前仰头劝道。 心里却有另一个小人在反驳自己,像自己爹这样一身清风的,才爬不起来;越是心思重,会钻营,心狠手辣的,起来得才越快呢。 “可是,你当年的事情,做得那般绝情……”孟氏泪眼婆娑道,“那时候你小,不懂事,现在你不那样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你的转变?” 婉乔都想翻白眼了,秦伯言得多闲,才会去管她变没变!上来肯定就是劈里啪啦报仇啊! “能的,肯定能的。”她违心劝解道,而心里简直悲伤逆流成河,她药丸!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说这等风凉话的,婉乔用脚指头都能辨认出来是隔壁的婉柔,不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是不是又想让我扔耗子过去?” 婉柔与她前身争夺现在已经去西天报到的祖母的宠爱时,结下了许多梁子,偏偏她又不像婉然那般,能意识到她的转变和她交好,还像个疯婆子一样咬着她不放,有事没事都要来踩上几脚。 但是她胆子小,在牢中很害怕老鼠,蟑螂,婉乔就用这些吓唬她。 婉柔果然被吓得不敢说话,随即恨声道:“你别嚣张,出去了我就不怕你了。” 孟氏拉了拉婉乔的衣襟,不让她再继续跟婉柔斗嘴:“她是有兄弟的,咱们三房就你和婉静,日后怕还要仰仗你大伯、二伯家……” 婉乔虽然心里很不以为然,但是还是听话地闭嘴了。 大房的婉然,这才开口,柔声劝道:“二姐姐,你不用过于担心。” 婉乔和她交好,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我不担心。” 过了一会儿,和大房、二房交好的人家,陆陆续续有女眷来看,三房这边就显得格外冷清。虽然说人走茶凉,任家现在遭了殃,但是凡事留一线,要踩任家肯定偷偷踩,其余从前交好的人家也都乐意花少些代价,留个好印象。 不过花打发下人的银子就可以得个雪中送炭的名声,何乐而不为?是以一时间,这牢狱之中热闹非凡。 当然,除了小蛮和阿梅之外,再与三房无关。 婉乔也不八卦,她被秦伯言都愁死了。再说,三房和大房、二房关系向来冷淡,就是他们得了金山银山,也不会给自己这房微末的好处,她也不做白日梦了。 可是,二房中,还是发生一件跟她能扯上点关系的事情。 婉柔有个庶妹,叫婉晴,排行第六,为人唯唯诺诺,平时婉柔没少欺负她,是个没什么存在感,任由嫡母嫡姐欺负的小可怜。 她生母早逝,任家没出事的时候,任二老爷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是大理寺卿家梁家一个庶子,算是门当户对,都不是嫡出,谁也没高攀谁。 可是任家出事了,这明显就不登对了。 所以任家被判流放的第一日下午,梁家请的媒人便到这牢中来了。 那媒婆四十多岁,描眉画眼,浓妆艳抹,绿衫红裙,很是符合她媒婆的夸张形象。 “给田夫人,哦,不,现在不能叫夫人,是田太太,给您道喜了。我是大理寺卿梁家的媒婆,您还记得我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二房。 婉乔向婉晴看过去,她脸色红红,娇羞中带着无尽的喜悦——乔家现在落到如此境地,媒婆上来却道喜,说明梁家没有悔婚,她不用流放到甘南了。 婉乔心里替她感到高兴。 虽然没有太多交集,但是看到她总是被婉柔欺负,正义感爆棚的婉乔,总是忍不住想帮帮她。若是去了甘南,恐怕她就沦落为家里的丫鬟了。zWWx.org 婉柔脸色很难看,她现在深恨当初母亲总是劝她慢慢寻摸好的,现在导致出事了,她都没有婆家收留自己,平白便宜婉晴这个小贱人。 田氏表现得也不那么热络,让庶女踩到自己亲生女儿头上,她也很不痛快,扭着帕子端出架子道:“三媒六聘,这些礼节可都有?聘礼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婉晴看着嫡母,眼圈霎时就红了。 婉乔气得要命,这母女就见不得别人好! 那媒婆收起满面笑容,冷笑一声道:“田太太,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端着架子呢!我话没说完,您不必这么激动。梁家的原话是,本来乔家落到现在地步,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这门婚事该取消。可是梁家五少爷说了,六姑娘跟着去那蛮荒之地,也怪可怜的,求了梁家老太太,许了您家六姑娘一个妾室的位置。” 任家所有女人,都被这神转折弄得目瞪口呆。 事情的过程,个人的反应都不赘述,结果便是田氏要了一千两银子,应下了这事。 媒婆走了,女牢中恢复了平静。 婉晴呆呆窝在牢房角落里,一会儿默默流泪,一会儿又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意。 婉乔嘴笨,想去劝劝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氏叹息一会儿后,不无羡慕地对婉乔道:“这梁家五少爷,也算有情人了。就算婉晴去做姨娘,也比跟着我们去甘南好多了。” “要是真有情,那就该娶她做正妻。”婉乔气哼哼地道。 “那是奢望。就算梁五少爷愿意,上面还有长辈呢,而且,”孟氏压低声音道,“若是做正室,你二伯母肯定要把这事情搅黄了。现在想来,对婉晴,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婉乔恨恨地砸了几下墙。 “徐家倒还好,没有长辈,致秋也是个好孩子,该是不能悔婚。” 第4章 纠结 孟氏似自言自语的一番话,让婉乔想起了自己那个便宜的未婚夫。 他叫什么来着?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徐致秋! 她跟他,只见过一面,就是当初前身差点挂掉,她穿越来了之后,他来看过她一次。而且是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远远看了一眼。 徐致秋是寄居在任家的穷亲戚,长得倒是很顺眼,而且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贵人赏识,除了家底薄些,没毛病。 孟氏虽然觉得婉乔当初私自退婚的行为很混账,但是后来见她得了如此得意的未婚夫,心里也是欣慰的。 “母亲,我不嫁。”婉乔道。 基本只存在在传说中的未婚夫,和相处几年的父母、妹妹相比,孰轻孰重,婉乔根本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后者。 “不准胡说。”一向和蔼的孟氏拉下脸,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会害你吗?” “可是,你们去甘南,我不放心。”婉乔道。 父亲是文弱书生类型的,母亲身体也不好,要不也不会在生了她这么多年之后,冒了生命危险才生下婉静。弱的弱,小的小,她自己是这四口之家唯一可以依靠的壮劳力。 “别人去得,我们便去得。”孟氏骨子里是个倔强女子,坚持道,“你将来只管好好侍奉夫君,也不用挂念我们,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便是。” 两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引来其他两房人的注意。 婉柔比刚才更生气。婉乔是她最不喜欢的人,可是偏偏,她得了个如意郎君,还情投意合。从前她还嘲笑她嫁个穷酸举人,没想到那徐致秋那么争气,运气又好,简直成长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婉柔嫉妒地一口牙齿都要咬碎。 没有订亲的婉然也有些怅然若失。前途未卜,自己的命运又指向何处? 婉乔不再跟母亲争执,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要跟着全家一起去甘南。父亲虽然迂腐,母亲有些懦弱,但是对她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孟氏以为她妥协了,絮絮叨叨道:“上面没有公婆长辈,你嫁过去之后,只管伺候好致秋。你这两年,虽然比从前性格好了许多,但是还是个火爆脾气,嫁人之后一定要多多板板自己性子……” 婉乔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胡乱“嗯”了几声——搞得像她明天就要出嫁似的。 说实话,婉乔对徐致秋,心存怀疑。 原因无他,前身之死太过蹊跷,出于职业本能,她前后联系一番之后,觉得徐致秋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是穿越后,她变成了深闺小姐,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也就无从查证,只在心里给他划了个小叉叉。 前身刁蛮无脑,起初徐致秋微时,愿意攀附她还合情合理;但是随着他官职越来越高,恐怕已经不满于这桩婚事了,所以他有动机;而且前身对他深信不疑,就算他说月亮白天出来,她恐怕也会点头,丝毫就没有防备之心。 婉乔起初想的是,对于徐致秋这般心思深沉的人来说,早晚会找理由解除婚约。有他做挡箭牌,她还暂时不用担心婚事,所以她暂时压下心中怀疑,任由这未婚夫“逍遥法外”。 现在,婉乔觉得不必跟孟氏争执的原因在于,以她对徐致秋的有限了解来看,这家伙绝对会趁机把自己踢了的。 到时候,她就成了受害者,孟氏也只能带着她去甘南。 这般想着,婉乔就淡定了许多,把妹妹哄睡之后,蹲在地上,用食指在地上画着圈圈,开始发愁秦伯言的事情。 这才是眼下当务之急。毕竟押解路上,他是说一不二的老大,想给她小鞋穿太容易了。她自己倒是不算太怕,但是牵扯到父母、妹妹,想到就让她头疼不已。 要不,见到他先给他认个错? 但是,他能接受么?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也说不过去。 在婉乔的无限纠结中,时间很快划过,流放的日子便到了。 小蛮和阿梅托人送来了新衣服,其他各房女眷也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任家众女终于走出了被囚禁长达半年之久的牢狱。 阳光有些刺目,婉乔一手抱着婉静,一手放到眼帘处,慢慢适应着秋日强烈的日光。整个监牢四四方方,院落狭窄,期间只有两棵梧桐,还算郁郁葱葱,院落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兵丁,目不斜视地盯着中间的众人。 不错。婉乔心里忍不住赞道,训练有素,不是散兵游勇。m.zwWX.ORg 不一会儿,旁边的男牢之中,走出了任家上下的男丁。 “父亲!” “老爷!” 一时间,各房相见,分外激动。 婉乔抱着婉静,跟着孟氏一起上前,给任治平行礼。见父母再见,两双手紧紧相握,眼眶都红了,婉乔也跟着有些伤感。 半年多后再见面,真真恍如隔世。 “婉静,叫父亲。”婉乔对婉静道,小姑娘听话,果然甜甜地喊了一声“父亲”。 任治平伸手接过小女儿,贴着她的脸道:“好,好,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虽然将来日子不容易,但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婉乔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另外两房男男女女众多,热闹喧嚣得多,啼哭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婉乔听得皱眉,恨不得捂住耳朵。 “都别吵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院落中霎时一片寂静。 婉乔循声望去,一个年纪二十上下,面皮白净,却沉着脸的男人,持刀站在一群皂衣衙役之前,霎时显眼。 这是秦香莲? 她把目光投向父母,发现两人面色都毫无波动,知道自己是猜错了,然后就听到那男人又开口说话了。 “把他们都绑上,一起带出去,秦大人已经在城外长亭等候多时了,手脚都利索些,有不服从管教的,尽管教训!” 说话间,他的目光似乎是往三房这边扫了一眼。 走狗! 婉乔心里道,这一定是秦香莲的走狗!看这架势,她这一路应该过得不会那么舒服! 第5章 见面 任家好容易相聚的男女被分开,有衙役各自拿着长长的绳子,捆住了他们的手,衙役走到婉乔面前时,她配合地伸出皓腕,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惧怕和不安,捆她的那个衙役都有些愣住了。 “梁三,你给我快点。”白净面皮的那阴沉男子斥责道。 “是,卫大人。”被叫做梁三的衙役忙应声道,不敢再耽搁,把婉乔结结实实捆在绳子上。 “那个,”婉乔在她捆绑下个人之前开口商量道,“大人,能不能先让我把妹妹抱起来?她这么小,就不用绑了吧。我抱着她,保证不让她乱动乱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这一个人一个人被绳子捆得那么紧绷,回头她根本弯不下腰抱婉静,所以她带着几分讨好的口气商量道。 以她自己做警察的角度来看,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就算面对罪大恶极的犯人,看到他们的家眷,尤其是小孩子,都会心生恻隐。 果然,梁三短暂犹豫之后,点了点头:“你快点。” “谢谢,谢谢。”婉乔连声道谢,弯下腰笑眯眯地对已经有些吓傻了的婉静道,“婉静,来,到二姐姐这里来。你从下面钻进来,二姐姐抱住你,这样我不能松手,就不会把你掉下去,对不对?” 婉静看她笑着,神情终于放松了些许,乖乖地从她胸前与双手之间形成的小圈里钻进去,坐在她手臂之上。 婉乔很轻松地站直身体,又对梁三感激一笑。 她笑容疏朗大气,浑然不似女儿家扭扭捏捏,让梁三几乎看呆了眼。 “梁三!”被称作卫大人的男子不悦的声音传来。 梁三忙不迭地捡起地上的绳子,继续自己的动作。 “水性杨花!”卫大人轻蔑地看了一眼婉乔,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字。 他跟随秦伯言多年,视他亦主亦兄。秦伯言和任家的瓜葛,也只跟他提起过。所以他今天便抢了来监狱提人的差事,就想好好看看这个任婉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如果有机会,自然好生折辱她一番。 不想,他见到的婉乔,容貌寻常却眉眼坚毅,眉宇间有种不似女子的勃勃英气,笑容大方疏朗,毫不矫揉造作,让他几乎以为身边的狱卒指错了人。 而且她极度配合,除了表现出对妹妹的格外关切外,比其他众女子冷静淡然得多,有种随遇而安的大气从容。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眼前这个女子,可真是秦大人口中那个嫌贫爱富,欺负少年穷的女人? 虽然不很确信,但是看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卫大人就觉得,她这是“一枝红杏出墙来”,对不起秦大人,所以不由骂道。 婉乔才不知道他的这些复杂心理,眼见着卫大人呵斥了两番,但是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举动,她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还不算特别变态。 等所有人都被捆绑好之后,卫大人一声令下,在前后左右衙役的严密看守之下,任家众人开始垂首默然地往城外走去。 婉乔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城外的长亭。 所有被押解流放的人,被允许在此地呆半个时辰,与亲人朋友告别,然后便踏上几千里的流放之路。 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小蛮和阿梅两个憨货,跟她约好了今日来送她,顺便给她带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虽然知道她们各自日子过得都不算富裕,但是眼下,好像他们三房,也就剩下这两个人,可以帮他们一把了。 路上被串成两串粽子的任家人,还是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他们指指点点,无非在感慨从前任家多么家大业大,现在转眼树倒狝狲散,落得如此下场云云。 对于这些目光,任家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回应。婉乔虽觉得心里坦然,没什么害羞,但是也不敢冒头,也乖乖低着头,一边小声跟婉静说话,一边往前走着。 “秦大人,犯人已经带到!”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队伍最前面的卫大人举起右手,队伍停止行进。他上前,拱手对坐在枣红马上的男子禀告道。 婉乔到底忍不住,偷偷抬起视线向秦伯言看过去。 他二十多岁,剑眉英挺,黑眸锐利,轮廓棱角分明,肤色微黑,嘴角轻抿,不苟言笑,身材高大挺拔,身穿藏蓝袍子,脚蹬厚底黑靴,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目光威严扫过众人。 “解了绳子,开始计时,半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秦伯言的声音严厉低沉,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压抑。 装! 这是婉乔对秦伯言的第一印象。当然,长得也很男人!她不得不承认,撇开两人是非,单从外貌上看,他算得上是个阳刚男子。 衙役上前,一一解开众人手上的束缚。 婉乔把婉静小心放下,一边揉着被捆得发红的手臂,一边小声抱怨道:“这段路程,还非要把人绑上。那么多人看着,咱们哪个跑得了?” 孟氏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婉乔撇撇嘴,不再作声。 任治平走过来,一家凑到一起,衙役们松开阻拦,外面送别的人一窝蜂地挤过来。 长亭很快被大房、二房和他们的朋友占满,婉乔一家只能呆在亭子外的台阶上。 小蛮和阿梅各自背着两个大大的包袱。 “二姑娘,我给你们各自准备了衣服,在这两个包袱里。”小蛮先道。 “好。”婉乔接过厚厚的蓝花布包袱,把两个包袱放在台阶上,对父母道:“爹,娘,你们坐坐吧。” 任治平和孟氏都摇头。 婉乔大大咧咧道:“坐吧坐吧。一会儿还要赶路,走一整天,现在要保存体力。” 任治平对孟氏道:“婉乔说的对,咱们坐坐吧。” 另外两房无比热闹,自己这里却只有两个女儿的丫鬟来送行,任治平心里,也很悲凉。 孟氏坐下,抱着婉静,让婉乔跟两个丫鬟说话。 “二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阿梅把一个小点的茜红色包裹给她,“记住,红色这个。” 第6章 送别 婉乔接过来,松松软软一包,摸起来很舒服。这可是最重要的东西——成年女性居家旅行必备的姨妈巾! 当初听木兰从军的故事,她最好奇的便是,姨妈君如何处理?结果想也想不明白,最后她得出的结论便是开了挂。可是老天爷明显没给她开挂,她姨妈君月月来,准着呢!这真是一个悲伤并且将持续悲伤的故事。 “这是锅碗瓢盆。”阿梅又道。 婉乔看着包袱上支楞出来的锅把、饭勺,翻个白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好了,有了这些东西,你们姑娘到哪里也不愁了!” 小蛮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给婉乔,小声道:“这里面是我和阿梅凑的银子,有五十两银票,还有五六两碎银子,留着姑娘到了甘南置办些东西。” 婉乔摆手不肯要,她们都嫁入寻常人家,自己在乔家手头也紧,祖母赏赐的首饰都是有数的。当初给两人的嫁妆,也就是一人一百两而已,还是变卖了不少东西。虽然比其他人嫁丫鬟多了许多,但是也真的不算太多。 她们已经置办了这么多东西,再拿出这么多银子,恐怕也要受婆婆和丈夫责难,所以她坚决拒绝。 小蛮跺跺脚,红了眼圈,看看亭子里的两家人和他们的朋友送来的,故意摆在托盘上的明晃晃的银锭子道:“别人都是几百两几百两的给,我们两个也没能力。就算姑娘不收,也得想想老爷、夫人,还有八姑娘。出了府,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阿梅也道:“穷家富路,姑娘收着吧,将来发达了,再还我们。” 婉乔翻个白眼:“你觉得你姑娘我,还能发达起来?” 阿梅认真看了看她,斩钉截铁道:“能,姑娘大器晚成。”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婉乔,婉乔伸手捏捏她苹果一样圆圆的脸蛋,小声笑道:“你要说大胸晚成,我还更高兴些。” 听到这话的俩丫鬟都笑了,离别的愁绪顿时淡了许多。 被称作“卫大人”的男子名叫卫衡,此刻正坐在马上,一边用眼睛余光扫过笑闹的主仆三人,一边带着几分怀疑对秦伯言低声道:“秦哥,可是那个女人?” 私底下,他向来用“秦哥”这个亲密的称呼。 秦伯言貌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中的刀。 “我怎么觉得不像?”卫衡还是有些不确定。 “不用刻意盯着她。”秦伯言这才道,表情平静,声线没有起伏,“当普通犯人看待就是。倒是那边——” 他往亭子里示意了一下,看着几个女人,也分辨不出谁是谁,道:“任家四姑娘,于我有恩,你回头照应她些。” 卫衡立刻明白过来,八卦道:“就是当初你被那个女人侮辱后,让人偷偷赠银的四姑娘任婉然?” 秦伯言点点头,不由回忆起几年前的情景。 那时候,父亲遭人陷害身死,申告无门,万般无奈之下,他带着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到京城中投奔任家。 在任家角门处被门卫为难了一番,母亲褪下仅剩下的一个金戒指,才让门卫进去给任家老太太通传。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出来的竟然是他的未婚妻任婉乔。 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发狠说宁愿死都不会嫁给他。 身后的两个丫鬟跟着她,想要往回拉她,被她一人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母亲被羞辱得当场就昏过去了,妹妹啼哭不止。他抱着母亲,把订亲信物——一只玉雁,还给她,转身就走。 他清晰地记得,任婉乔最后一句话是对门卫说的,“以后不准放讨饭的上门”。 当时他穷困潦倒,上京路上耗尽了最后一两银子,从任府离开,身无分文,只剩下一身傲骨。 就在他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有个青衣丫鬟从后面追来,给了他一包银子,说是任四姑娘给的,替婉乔道歉,也请他不要生气,二老爷不在家,没人做主云云。 他不想要这银子,觉得耻辱。但是那丫鬟明显被教过,态度诚恳,没有带任何鄙夷之意,而且他确实很需要,于是便收下了这一百两银子,也使得母亲、妹妹免于风餐露宿之苦…… 一去经年,现在他已经是五品武官,而任家上下,无论是刁蛮恶毒的任婉乔,还是善良体贴的任婉然,都沦为阶下囚,想来恍如隔世。 那时候,他深恨婉乔,心中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总有一天,要让她跪在自己脚下俯首认错。 后来他从军,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一路从死人堆中拼杀出来。几乎每天都在目睹的鲜血和死亡,让他慢慢沉淀下来,那些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耻辱,变得模糊,淡化…… 当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更高远的追求后,那些小事,便变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现在任家落得如此下场,痛打落水狗,不是他的作风。 任婉乔那么骄横的姑娘,不消自己出手,日后有的是苦头吃。他犯不着跟一个小女子计较。 只是,他也在暗暗观察,觉得眼前的婉乔,和几年前印象中那个人,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两个丫鬟的容貌,他依稀还能认出,就是从前被婉乔毫不怜惜,当面掌掴的两人,难得她们现在竟然还愿意雪中送炭。 婉乔此刻的淡定从容,与丫鬟之间的言笑晏晏,都让他不解。 但也仅仅是不解而已,对于这个女人,他不想关注过多。zWWx.org “任四姑娘倒是个好的,人美心善,可惜了。”卫衡在一边的感慨,打断了秦伯言的思绪。 “哪来那么多废话?”秦伯言瞪了他一眼道。 卫衡呵呵笑,他喜欢装深沉,但是在熟人面前,是个绝对的话痨,又爱憎分明,嫉恶如仇。 虽然秦伯言说不与婉乔计较,他却心里暗暗发狠,这一路上,绝对要她好看! 婉乔还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已经变成了卫衡,此刻她还傻乎乎地跟两个丫鬟说笑,对即将到来的磨难一无所知。 第7章 索要银子 “姑娘,”小蛮道,“徐少爷怎么没来送你?” 婉乔反应了一下,偷偷看了父母两眼,小声道:“他怎么会来?我不是早跟你们说过吗,他不是好人,见风使舵,那桩婚事,肯定作罢了。” 上天饶过谁?她对秦伯言悔婚一次,现在就要轮到被徐致秋悔婚了。 “徐少爷,不是良配。”阿梅慢吞吞地道。 “你懂什么!”小蛮急了,跺脚骂阿梅,“姑娘对徐少爷有偏见,你不跟着劝,还瞎起哄!”wap.zwwx.OrG 婉乔明白小蛮的意思,现在徐致秋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就算他不好,也比流放强。可是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于是淡淡道:“他是不是良配,都不重要了。还有一刻钟我们就要走了,之前那许多天,他都没露面,现在难道会出现?” 小蛮眼眶红了。 说话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包括秦伯言在内的众人,都循声看了过去。 马蹄飞奔,一直到被衙役拦下,马背上的人才翻身下马,看了看亭子内外的人,径直向婉乔走来。 “姑娘,是梧桐,徐少爷的书童。”小蛮看婉乔又一脸茫然,机灵地提醒道。 婉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转头看着阿梅:“阿梅,当初订亲,有没有给徐致秋东西?” 阿梅看起来呆,但是最为仔细,做事也稳妥,婉乔的东西都是她掌管的。 “徐少爷来的东西,都是姑娘私下补贴他的,东西多而杂,加起来四五百两的样子;公中按照惯例回了,也有四五百两的东西……” 阿梅果然了解婉乔,没有说那些琐碎东西,直接把银钱报了出来。 婉乔点头:“好。” “姑娘,你想干什么?”小蛮紧张道。 说话间,梧桐已经走到婉乔面前,带着几分傲慢,腰都没弯,给婉乔行礼,道:“二姑娘,我们家少爷让我来把这个给您。” 婉乔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他手中薄薄的那张纸,扫了一眼,笑了。 没有出乎预料,解除婚约! 任治平站起身来,走到前面,从婉乔手里拿过那张纸,看了后脸色巨变,怒道:“徐家小子,欺人太甚!就算解除婚约,也该正经让媒人来找长辈说,拿这张破纸,打发谁?” 梧桐鼻孔冲天,抖着脚,声音阴阳怪气:“三老爷,人要有自知之明……” “啪!” 婉乔毫不犹豫,伸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得他一个趔趄,然后在他愤怒的目光中,吹吹自己红了一片的掌心,道:“谁家的狗,敢在我爹面前叫嚣?” “果真是个刁蛮的。”一直看戏的卫衡,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冷眼看着,没有评论。 梧桐吃了亏,捂着脸,咬牙道:“你敢打我!你还以为自己是任家二姑娘吗?你现在就是个囚犯,将来去了甘南,要被千人枕,万人尝……” 婉乔抡圆胳膊,又是一巴掌挥过去:“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任治平有几分不认同地看着婉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婉乔不以为然。对于这种捧高踩低的小人,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她对梧桐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婚约解除,我接受。但是当初我私底下给他的银子,还有任家给的回礼,都给我还回来!利息我不要了,零头我也赏给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让他拿一千两银子来!” “婉乔,不得妄言。”任治平不悦道。他是个读书人,以谈钱为耻,而且她这般大剌剌地在人前承认自己私下给徐致秋银两,那是私相授受,传出去名声太过难听。 婉乔知道自己父亲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读书人的迂腐,也不反驳,却冷冷看着梧桐:“听清楚了没有?回去告诉徐致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吃了任家的,喝了任家的,勾引了任家的姑娘,骗了银子去延请名师,去疏通关系,回头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养条狗,还知道对我摇摇尾巴!” 她的话,像豆子落在盘子上,噼里啪啦,干脆利落。 梧桐哪里见过任二姑娘这一面,简直是撕破脸的泼妇一般,面红耳赤不知道回些什么。 “泼辣货。”卫衡这个解说,一直在线。 “到时间了,出发。”秦伯言忽然道。 卫衡忙回神,大声喊道:“该出发了,犯人上路!” 婉乔瞪了一眼梧桐,心里埋怨他耽误自己和两个丫鬟说话,道:“还不快滚!记得,让你主子把银子带到甘南!” 梧桐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回嘴道:“真真一点儿大家闺秀的体面也不要了。” “滚!” 梧桐“哼”了一声,顶着肿胀的猪头脸走了——他想打回去的,可是那么多衙役在,他不知为何,有些腿颤,也不知道婉乔哪里来的底气,敢随便动手,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决定回去添油加醋地在徐致秋面前告一状。 可是想到徐致秋已经解除婚约,婉乔也不需要再客气对他,又不由有些失落,觉得这两巴掌,多半白挨了。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要是有可能,我会让人给你们捎信的。”婉乔拉着两个丫鬟的手道,“别胡乱牵挂,你们姑娘到哪里都吃得下,睡得着,倒是你们,好好养胎要紧。” 小蛮扶着肚子,“噗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 “你给我小心点!”婉乔吼她,忙不迭去扶她。 小蛮没扶起来,阿梅也跪下了。 婉乔:“……你们俩赶紧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生气了。” 她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 两个丫鬟却坚持给她磕了三个头,然后互相搀扶着起身,又往她怀里塞装荷包的银子。 “行了,该走了。” 梁三被卫衡瞪了好几年,走过来道。他现在好像咂摸出了点滋味,卫大人对这任婉乔,很有意见啊。 他得多多注意,领会上峰精神,因此口气就不是很好。 婉乔伸出手腕。 梁三愣了下,随即道:“秦大人心怀慈悲,对你们网开一面,就不用绑了。” 第8章 悲催的三房 “哦。”婉乔道。 两个丫鬟的银子,她让步了些,收下了五六两的碎银子,那五十两银票,却说什么都没收。 在她们婆娑泪眼之中,婉乔背起几个大包袱,把妹妹抱在怀里,对两人灿然一笑,挥挥手:“回去吧,姑娘我走了!” 心中也是酸涩,但是婉乔不喜欢泪眼相对的情形。她脚步沉稳,不再回头。 小蛮靠着阿梅的肩膀,手里拧着荷包,泪珠一串一串地落下…… 流放之路,正式开始。 队伍前后都有押解的衙役和秦伯言、卫衡这样的武官,中间是任家上下,脚步沉重地走着,不时传来衙役呵斥的声音,无非是骂他们脚程慢了之类。 婉乔前世身为武警,不敢说身手像电影里一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徒手对付四五个精壮男人还是可以的。这辈子穿越来后,锻炼两年,至少身体是杠杠的,现在权当上辈子负重训练了。 她走得轻松,其他人,尤其是身体娇贵,从小连如厕都得有人伺候的其他姑娘们都受不了了,第一个上午,就险些因为走得慢而挨了鞭子。 婉柔作为和婉乔最不对付的人,看她明明又是背着包裹又是抱着孩子,偏偏脚步轻松,而自己脚下已经磨得生疼,不由气愤,挑衅道:“没心没肺的东西,被人退婚,也不觉得羞耻,还把私相授受的事情拿出来招摇。任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www.ZWwx.ORG 婉乔不理她。 婉柔心里一肚子委屈和火气,继续嘲笑道:“你们三房,就两个丫鬟来看,多寒酸。回头看你们这一路上吃什么,喝什么!” 婉乔这下子傻眼了。 难道,流放路上,不管饭? 可是,她分明看到了后面有马车,马车上有厨具和米面那些啊! 婉柔向来夸张,她的话,不可信。这般想着,婉乔又略微安心了些,眼神都懒的给她一个,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逗着怀里的婉静说话。 这是个好季节,秋高气爽,虽然早晚寒凉,中午日头毒些,其他时间走起路来,凉风习习,还算舒服。 任治平和孟氏在轻声低语。 “夫君,婉乔这孩子,是不是受了刺激?”孟氏担忧道。 “我看着倒不像。”任治平道,“她向来是冲动性子,心里藏不住话,现在这样平静,得真是没把退婚的事情放在心上。” “那就好。”孟氏道,“可是你说,致秋这孩子,怎么也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呢?” 说起这件事情,她就很伤心,唯一的救命稻草没了。 任治平叹了口气道:“算了,以后别提这件事情了。事情已经如此,再纠结也于事无补,以后你在婉乔身上多下些功夫,去了甘南,再给她说门亲事吧。” 想到婉乔的泼辣样子,他又有几分发愁。 孟氏点点头。 秦伯言对婉乔不感兴趣,奈何身边有个“耳报神”,被强迫听了许多她的事情。 “她跟一个叫婉柔的吵架了。” “她竟然抱着妹妹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喊累。” “她……” 他刚开始还嫌卫衡絮叨,可是慢慢也就习惯了被他磨耳朵,眼神也就不由自主,有意无意往婉乔身上看过去。 婉乔对他的注意,一无所知。 刚出京城,还处处都有人家,所以走了半天之后,中午秦伯言便下令在一处路边的食肆休息。 秦伯言、卫衡他们坐下后,衙役们便像驱使牲畜一般,命令几房人坐下,他们也分开坐下。 秦伯言他们点完了菜,大房、二房也开始点菜。 婉乔觉得有些不对了,囚犯待遇这么好?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悄悄问任治平:“爹,点菜自己会账吗?” 任治平到底做过许多年知县,对这个还是略懂一二的,面上有几分尴尬之色,道:“是自己会账。若是没钱,只能等衙役们吃完,捡些残羹冷炙。” 婉乔:“……” 完蛋了,她现在开始后悔,没留下两个丫鬟给她的五十两银子。五六两银子,一家四口,要吃到甘南,顿顿啃馒头,够不够? 看婉乔露出绝望之色,任治平忙道:“你大伯、二伯不会不管我们的。” 婉乔叹了口气,对他们一点儿幻想也没有,好商好量地对店小二道:“小二哥,有没有馒头,包子和面条?” 小二看他们穿着,知道这是囊中羞涩的类型,跟旁边两家没法比,于是口气也就有几分不耐烦,声音也大了:“馒头一文一个,素包子两文一个,肉包子五文一个,素面五文一碗,加肉十文一碗。” 婉乔暗暗扒拉手指算算,她们大概要走一个半月,留一两银子傍身,五两银子吃喝,一天只能花一百文左右,一顿饭就要控制住三十文左右。而且还得考虑,有些地方物价可能更高,后面再有其他地方花钱,刚开始要能省就省。 于是她开口道:“十个馒头,两个肉包,一碗加肉面。” 小二高声重复了一句,然后斜眼问:“不要菜吗?” 任治平和孟氏觉得所有人都目光都投向他们这桌,都红了面皮。 婉乔倒是很镇定,道:“就这么多,麻烦了。” 小二从鼻子中发出一声怪声,把棉巾搭到肩膀上,下去传菜了。 秦伯言看看点完干粮后,淡定和妹妹翻绳的婉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旁边几桌的大鱼大肉,和婉乔他们桌上空荡荡的几个碟子和一个粗瓷大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麻烦你拿个两个空碗来。”婉乔对小二道。 小二懒得搭理他们,忙着伺候秦伯言几桌,没好气地道:“自己去拿。”指了指后厨的位置。 婉乔也不恼,站起身来去要了两个碗。 秦伯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婉乔把面条分成三份,然后分别送到父母和妹妹面前,又把两个肉包子给父母每人一个,笑着道:“爹,娘,吃饭吧。婉静,来,姐姐喂你。” 说着,端起碗,开始喂婉静。 第9章 婉然的善意 任治平看看旁边两桌坐着的大哥任治安,二哥任治顺,都带着自己的儿女,开始坦然地吃着桌上的七盘八碟,对自己这桌的凄惨仿佛全然未觉一般,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们可是嫡亲的兄弟啊。 也许,他们是怕伤了自己的自尊吧。他如此安慰自己,把面前的面条推到婉乔面前。 婉乔笑着又推回来,道:“婉静这么小,能吃多少?等她吃完,我吃她剩下的就行,爹你快吃吧。” 孟氏和婉乔相处的时间更长,知道她的孝顺和固执,双眼含泪道:“老爷,吃吧。” 低头,泪水掉到碗中。 她这一落泪,桌上的气氛便有些凝滞起来,婉乔心里也不好受,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婉静身上。 “婉静,肉好吃吗?”她口气轻松问道。 婉静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用力吞下一口后,兴奋道:“二姐姐,肉好吃,面条也好吃。” “那就多吃些。”婉乔笑着道,仔细地给她擦试嘴角的面汤。 可怜婉静,这么小,在监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顿顿糙米白菜。自己好歹还享受了一段大家闺秀的待遇,婉静享受到的时候,还只能喝奶。 大房桌上的婉然,看到三房如此情景,早有些按捺不住,奈何见父亲一直没说话,她也不敢作声。 听完婉乔姐妹的对话,她终于忍不住,笑着道:“父亲,大哥,四哥,你们可想吃面条?我闻着这香气,倒是有些想吃了。” 婉然也是庶出,嫡母在任家出事的时候就在娘家的主持下,与父亲任治安和离,所以此次流放路上,任家大房只有任治安、她和两个哥哥。 “谁要吃那些猪食?”四哥任家华冷嗤一声道。他声音很大,完全没有收敛。 任治平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看了一眼大哥任治安。 任治安却恍若未闻,对儿子的话也不制止,只顾自己吃饭。 还是任家第二代的老大任家令发话斥责他:“满嘴胡吣,吃你的饭。”然后他对小二道,“再加一碗面条。”给了婉然一个安抚的眼神。 婉然冲大哥感激一笑。 婉乔对任家这些人早就看得透彻,也懒得理任家华的放肆,对把三分之一碗面条吃得精光的婉静道:“吃饱了吗?” 婉静道:“二姐姐,我想吃包子。” 孟氏忙把自己没舍得吃,本来打算留给婉乔的肉包递过来。 婉乔怕不接母亲难受,只好接过来递给婉静,心道下次要多点一个包子,小屁孩饭量不小。 她自己这才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就着剩下的面汤,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虽然不是珍馐,但是比起牢饭,还是好太多。 秦伯言冷眼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秦大人,这烩羊肉做得不错,香而不膻,嫩而不柴……”卫衡夹起一块羊肉,故意大声道。 秦伯言没有接话,任治安却一副殷勤模样道:“卫大人喜欢,就多点几份,我来会账。” 卫衡瞪了他一眼:“合计爷是穷酸还是贪污,第一顿就要囚犯掏钱!你这是贿赂,知道吗?” 任治安也丝毫不顾自己五十岁的人了,在他面前陪着小心道:“卫大人说笑了,就是一顿饭,您和秦大人这么辛苦……” “都赶紧吃饭,吃完饭还要赶路。”秦伯言冷冷道。 婉乔已经在吃第三个馒头了,她倒是胃口很好的样子,丝毫不为外物所扰。这倒跟他想象得很不一样。 婉然见父亲被下了面子,忙给他夹菜,道:“父亲,这鳜鱼做得不错,您多吃点。” 任治安“嗯”了一声。 卫衡这才想起来,任四姑娘是任治安的女儿,不由有些懊悔,刚才太不给面子,怪不得秦哥发话了,于是就想描补一二,却被秦伯言一眼扫过去,不敢再吭声。 婉然的面端上来了,桌上的三个男人都吃饱放下了筷子。 婉然有些赧然对任家令道:“大哥,我眼大,肚子小,这会儿竟是一根面条也吃不下了。你要吃吗?” 任家令摇摇头,其实心里明白这个善良的妹妹心中想法。 婉然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浪费也不好,我这一筷子也没动过。” 此刻,除了还抱着馒头大啃大嚼的婉乔,其他人几乎都吃完了。 婉然貌似不经意扫过婉乔,然后站起来端着面走到她身边,声音温柔道:“好姐姐,你帮我吃几口吧,好歹不能让人怎么端上来怎么端下去,都是我贪吃……” 婉乔如何不明白她的好意,也不矫情,接过面条笑嘻嘻地道:“我正好没吃饱呢。” 婉然如释重负,眉眼弯弯:“谢谢二姐姐帮我。” 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桌上坐下。 婉乔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开始吃面条。 卫衡见状,心里恼了,这势利女人,怎么能让她这么舒服!于是一拍桌子道:“会账!出发!” 婉乔忙加快速度吃,面条几乎没嚼,直接被她哧溜进肚子里。等任家人和衙役们会账完,那么大一碗面条,已经完全下肚。 卫衡气得心里暗暗鄙视,这也算个大家闺秀!就没见过吃饭这么粗鲁的女人! 婉乔要是知道他腹诽,一定会嗤之以鼻——当年特训的时候,吃得比这还快,要不就没饭了。 “三十文,给你!”吃得心满意足的婉乔,掏出一粒三四分的碎银子,有些肉疼道,“剩下给我换成铜钱,可不糊弄我,我有数。” 店小二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银子走到掌柜处替她算账。 掌柜瞪了一眼店小二,低声斥责道:“不是反复跟你说过,来的都是客人,你再这样,我就不敢用你了。” 店小二有些不服气,却不敢作声,低下了头。 掌柜称了银子,只收了二十文,自己拿着铜钱过来给婉乔,道:“姑娘,小二年纪小,没调教好,不懂事,你多多包涵。这包子就不要钱了,算是我给您道歉的。” 这是个孝顺又大气的姑娘,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谁没有个落难时候,掌柜觉得,这样的姑娘,走到哪里,运气都不会太差。 第10章 吵架 婉乔没想占这便宜,笑嘻嘻地道:“多谢掌柜的,不用了。你送我两张油纸,把剩下的这五个馒头替我包起来就行。” 说着,坚持数出十个铜板给她。 掌柜殷勤道:“好,我这就去后厨给您包起来。”说着,拿起铜板,端起盘子里剩下的馒头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等婉乔他们在衙役的驱使下,都走了出去的时候,他才气喘吁吁地拿着油纸包跑出来,塞给婉乔,后者冲他笑着道谢,把油纸包放到背后的包袱里。 “吃不完,还要兜着走,真真……”婉柔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任治平和孟氏,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可是二房的任治顺和田氏,仿佛浑然未觉女儿的失礼,也不出言训斥。 婉乔心里一股火气冒起,恶狠狠扬起巴掌道:“再说,信不信我扇你!” “你!”婉柔还真害怕了,在她眼中,婉乔就是个混不吝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能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回到田氏身边告状去了。 田氏冷笑道:“三房哭的日子在后头,你只管好好看着就是。” 婉然出来打圆场,对婉静道:“八妹妹,自己下来走一会儿好不好?二姐姐和四姐姐一起牵着你。” 婉静很乖,自己道:“二姐姐累了,婉静可以自己走。” 婉乔心都快化了,摸摸她的头顶道:“婉静乖,晚上姐姐还给你买肉吃。” 于是,姐妹三人携手一起往前走。 婉乔对婉然道:“中午谢谢你,四妹妹。” 婉然面露愧疚之色,轻声道:“我也没有银子,银子都是父亲把着,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婉乔道:“可别这么说。不过别再这样了,我倒是吃得高兴,就是,就是我爹有些不自在。你知道我的,我其实对吃食都很随意啦,馒头也能塞得肚子溜圆,嘻嘻嘻……” 婉然心想,那是这两年,你大病一场之后才如此的。从前的婉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是挑剔。当然,性子也不讨喜,她向来敬而远之,也就是这两年,她性情大变之后,两人才日渐亲密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她有些惭愧道。 “你看你,又来了。”婉乔假装不高兴道,“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乔家这些后院女的,一堆歪瓜劣枣,心思扭曲的不要太多,而婉然,绝对是异类,心思细腻,为人体贴,行事大方,面面俱到,简直就是十佳闺秀。 那边,卫衡也在跟秦伯言说话。 “秦哥,这任治平,怎么就混的这么惨?连个送仪程的都没有?” 秦伯言淡淡道:“他是个清官,又一直外放,不擅经营,京中没什么朋友。” 当初,也就是和自己父亲那般同样两袖清风,又不懂阿谀奉承的人,能做朋友了。 这也是秦伯言,为什么不想刻意为难婉乔道原因之一。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如何,任治平,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卫衡摸摸下巴:“就是不会教女儿。” 秦伯言没有接话,心里却想着,婉乔从小在任家后宅长大,那里能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被养歪了也不奇怪。倒是她现在的样子,跟从前有些很不一样了,让他有些淡淡的疑惑。 晚上到了一家客栈投宿,婉乔才想起来,自己只算了吃饭钱,没算过住宿的啊! 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照旧点了几个包子,一碗面条,心事重重地打开中午打包的馒头,然后惊呼一声:“啊!”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馒头中间,是一块足有半斤多重的猪头肉,虽然冷了,泛着油星,但是看起来也很诱人。 “这是遇到好心人了。”孟氏道。 婉乔点点头,央求了小二端下去帮她们切了。 这个小二倒是不错,见他们囊中羞涩,不仅帮忙,还特意给他们挑了三个最大的肉包子。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婉柔又在旁边阴阳怪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婉乔拍案而起,捋起袖子,指着她鼻子怒道:“你再给你姑奶奶说一遍!” 从前她那些冷言冷语,婉乔也就忍了,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父母面前出言不逊,偏偏她的爹娘还装傻充愣,这让婉乔怎么忍? “哎呦呦,”田氏声音带着夸张和刻薄,“小姐妹拌嘴,本是寻常事情,大人也不好插话。可是这姑奶奶,就太让人听不下去了吧。三弟,三弟妹,不是我说你们,就是现在境况,咱们也要给任家争口气,别让人说,咱们任家的姑娘,没教养,是不是?” 孟氏嘴笨,被她抢白地说不出话来。任治平又是男人,不能跟自己二嫂争执,气得脸色涨红,只能对婉乔道:“坐下,吃饭。” “我呸!”婉乔叉着腰,“二伯娘现在又一口一个任家了,在监狱里,求田家的人把你带回去,要和二伯和离的,不是你又是哪个?” “你,”田氏变了脸色,“你满嘴胡言!” 婉乔冷笑一声:“黄天厚土在上,我任婉乔要是说一句瞎话,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二伯娘,你敢说吗?” 田氏一下子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任治顺不敢作声。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并没有撒谎,田氏确实跟娘家人说了,不过声音小,她还以为没人听到,殊不知婉乔耳力比寻常人好许多,加上对她性子一清二楚,连猜带蒙,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够了。”任治平把婉乔拉着坐下,“吃饭。” 他是维护任家的,任家现在已经落的如此下场,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撕开其中不堪,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婉乔痛快地骂了一番,心里畅快,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二姐姐刚才的样子好凶啊。”婉静道,脸上却并没有惧怕。 婉乔笑嘻嘻地捏捏她脸蛋:“对待坏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对不对!” “对!”婉静大声道,“二姐姐,我要吃肉。” 婉乔:“……小吃货!” 第11章 求情 “食不言,寝不语。”任治平呵斥两个女儿一声,却没有多生气的样子。 婉乔对婉静吐吐舌头,露出调皮的笑容,后者也如法炮制,对自己最喜欢的二姐露出纯真笑容。 卫衡见婉柔数次挑衅,都被婉乔彻底打压,这次竟然叫了“外援”,两人还完败,心里不由骂了一句“废物”,自己站起来刷存在感。 “以后哪个再敢吵吵闹闹,就给我拖出去打,听到没有!” 衙役们忙称是。 婉乔却觉得,这是秦伯言针对自己,心里骂一句“小人和走狗”,低头啃着馒头,却一块肉都没动过。 孟氏心疼地给她夹了一块肉,她笑着接过来,转而肉便进了婉静口中,看得孟氏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吃过饭,任治安和任治顺仿佛提前商量好了一般,走到秦伯言那桌前,点头哈腰商量道:“秦大人,我们女眷多,恐怕睡大通铺不方便,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分开住房间,房费我们自己出……” 秦伯言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任家大房、二房反复排挤三房的情景,又想起那个女人,听着小二报着价钱时,眼珠子滴溜溜转算计的模样,直接就拒绝了。 两人讪讪地走了。 “都去休息,好生看着,轮值的人,都给我提起精神。”秦伯言道。 店小二带着一众人往大通铺走,婉乔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小二哥,这大通铺,一个人一晚多少钱?我妹妹这么小,还要算钱吗?我们可以挤一挤的……” 秦伯言耳力佳,又一直在注意她,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有些好笑。 那小二诧异道:“朝廷押解犯人,来睡的通铺,不准收钱的。”除非是有犯人贿赂了差役,要求加钱单独开房间。 哇塞!太赞了! 本来被房费这一项压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婉乔,瞬间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虽然男女混住有些尴尬,但是比起花银子,这根本就不算事。 别人都在为晚上的艰苦条件而发愁和尴尬,只有她,打了鸡血一般振奋。 秦伯言看着她瞬间被点亮的神情,嘴角露出一道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和线条——很多年后,秦伯言回忆起和婉乔的旧事,才恍然,原来,从初初相识,自己就开始关注她,甚至忍不住为她着想。 大通铺比想象的条件要好很多,南北相对的两铺大火炕,男的睡一铺,女的睡一铺。 婉乔用两个铜板央求店小二给打来热水,端到任治平脚下:“爹,烫烫脚吧,走了一天,舒缓舒缓。” 任治平“嗯”了一声。孟氏忙上前伺候他脱了鞋袜泡脚。 “娘,我来吧,您去坐着歇歇。”婉乔道。 “不用。”孟氏道,“我从来都不用别人伺候你爹,你背着东西,抱着婉乔,自己先去歇着。” 得,又秀恩爱。 婉乔笑着退到后面,给婉静解了辫子,铺好几人的被褥。 孟氏伺候完任治平,婉乔又要来热水,要伺候孟氏泡脚。 可是这屋里男女都有,孟氏不肯,婉乔找出一块布替她挡住,又好一顿劝说,任治平也发话了,孟氏这才红着脸,匆匆洗了洗。 任治平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想了半天还是从铺上坐起身来,套上了衣服鞋袜,走到看守的衙役旁边道:“那个,您能不能给我通传一声,我想见见湘……秦大人。” 那衙役冷笑一声:“秦大人,是你相见就能见到吗?回去睡觉,小心鞭子伺候。” 任治平只能讷讷回去。 婉乔忙过来扶着他,道:“爹,你找他做什么?” 任治平叹了口气,道:“没事。你快去歇着吧。” 婉乔点头,回去挨着孟氏,搂着婉静睡下。 大通铺,又有衙役虎视眈眈,众女眷都睡得很不安,只有婉乔和婉静,呼呼大睡。 婉柔觉得铺盖上有股怪味,辗转反侧,又听着婉乔均匀的呼吸声,更加气得难以入眠。 婉然则想着,到了甘南,不知是何情形,也同样睡不着,黑暗中睁着眼睛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 楼上的上房中。www.ZWwx.ORG 卫衡对秦伯言道:“秦哥,刚才楼下人来说,那任治平想见你,被怼了回去。你说,他想见你干什么?” 秦伯言沉默半晌,道:“明日让他来吧。” 说到底,是父亲生前为数不多的挚友,虽然后来出了那许多事情,但是也没到成为仇人的地步。 卫衡有些不平,嘟囔道:“当初他们背信弃义……” “早点去睡吧。”秦伯言打断他的话,“还有,别再针对那任婉乔了。” 卫衡闷闷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这一夜,秦伯言竟然梦见了婉乔,一会儿横眉冷对对着他,一会儿眼中带笑啃着馒头,腮帮子鼓鼓囊囊…… 第二天一大早,衙役便传话说,秦伯言要见任治平。 任治平本来已经不报希望了,闻言很是意外和欢喜,上下好生拍了拍衣服,然后要跟着衙役走。 婉乔有些警惕,想跟着一起去,被拦下了,有些忧心忡忡。 不知道那秦伯言,会不会羞辱父亲?当初是前身造孽,如果要接盘,那也是她来接。但是累及父母,她会很难过。 孟氏看出她不安,知道内情的她轻声道:“婉乔,你别担心。你爹是想跟秦伯言叙叙旧,替你们解开那疙瘩。” 婉乔:“……” 这个能解开吗?那简直是不死不休的仇!爹娘也是,为什么不跟自己提前商量一下?如果提前知道,她无论如何不会让父亲去的。 可是既然已经去了,那也只能等着了。 任治平对着坐在桌前,面色冷淡的秦伯言,讷讷道:“秦大人,我来,是想跟你说,当年,婉乔年幼,得罪了你。但是你看,现在她孝顺听话,不是从前那般了……” “我说她怎么变了性子?”秦伯言冷冷道,“原来都是做给我看的。” 怪不得,她变化如此之大,原来,想博取自己同情罢了。可笑! 任治平忙道:“不是的,不是的……” “是不是都跟我没关系。我会公事公办,至于旧情,我不认为秦家和任家还有任何关系。” 第12章 挨鞭子 任治平本不是口齿伶俐之人,加上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婉乔做的不对,因此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既然没事,你便回去吧。”秦伯言道,看到和自己父亲同龄,差点成为自己岳父的老实男人窘迫的样子,到底心软,“我负责押解,只要安分守己,我不会针对谁。”zWWx.org 任治平忙道谢离开,虽然心底也有些遗憾,因为当初他确实看好秦伯言,真想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的。然而现在情形如此,他也不敢再做幻想。 看着任治平没有想象中的颓然,反而带着几分喜气回来,婉乔才松了一口气。 任治平偷偷对她说:“你不用担心,湘涟是个心胸宽广的,说不会跟你计较。” 婉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难道他要告诉您,我就是要为难人吗?自己这个爹,真是太好哄了。 但是她对秦伯言,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感激的。毕竟他没有直接打脸,还把自己爹哄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只是任家众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几日下来,都疲乏不堪,就连最喜欢挑事的婉柔都蔫了。 “今晚没有客栈,就在这里露宿一夜。” 这日傍晚,听到秦伯言一如既往的冷淡声音,众人都有些呆愣了。 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婉乔淡定地放下妹妹和包袱,四处打量起周围的情形,打算找些干草来做褥子,再盖着冬天的棉衣,现在又不是很冷,想来可以应付过去。就是婉静年幼,需要格外照顾些。 大房的任家华嘟囔道:“要是知道这里错过投宿的地方,中午就该在客栈停下,明日一早再出发,说不定就赶上下一处客栈了。” 他身边的衙役,是个脾气暴躁的,听他如此抱怨,一鞭子就抽过来。鞭子破空之声,十分刺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任家华是个纨绔子弟,就算在牢里吃用差些,也从来没挨过打。被狠抽这一鞭子,立刻炸毛,嚷嚷道:“你做什么打我?” 衙役不惯他毛病,密集的鞭子又抽过来。 秦伯言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囚犯和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平等可言,这等看不清形势的纨绔子弟,活该被教训。 任家华的亲爹任治安,既着急,又不敢作声,急得脸都红了。 婉然虽然不喜欢四哥,但是到底是一房的,咬着嘴唇,半晌后见那衙役还不停手,不由目带恳求地看着秦伯言,张口道:“秦大人,我四哥语失,并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您饶过他这次。” 说着,深深地蹲身行了一个礼。 婉乔也想声援她,因为再不喜欢任家华,也要看在婉然面子上。但是想到秦伯言见了自己,恐怕本来只有三分火气,也会变成八分,还是老实闭了嘴。 秦伯言看了柔顺的婉然一眼,开口道:“行了。” 那衙役果真停了手。 秦伯言不会扫自己手下的面子,道:“记住教训,下次不会这么轻松过去了。” 婉然忙道谢,过去扶起倒地的任家华。 任家华哀哀喊疼,吵得婉乔脑袋都要炸了,真想过去补两脚。 因为是第一次露宿,提前也没通知,所以任家几房都没有准备。婉乔虽然背着锅碗瓢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无济于事,她包袱里还有中午剩下的一个馅饼,可以对付着给婉静吃。 正当众人以为要饿着肚子过一晚上的时候,卫衡过来道:“每人两个馒头,一家来俩人领。记住,以后自己备着干粮,没有下次。” 婉乔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第一个跑到衙役们生火做饭的地方去领。 “任家三房,三个人。”卫衡道。 “还有我妹妹。”婉乔争取道。 卫衡威胁地抽出腰间别着的鞭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婉乔咬咬牙,坚持道:“就算我妹妹小,那也该给一个吧。” 卫衡举起鞭子就抽了下来。 这一下,有些重,婉乔的袖子都被撕开一道口子,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险些伤了脸。 卫衡自己都愣住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真的从来没打过女人。看着婉乔脖子上深深的血痕,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无论如何打不下去第二下。 婉乔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见掌心有血,抽出帕子擦了几下,却坚持道:“卫大人,我妹妹既然在流放名单上,就应该有该有的饭食。” 卫衡:“……” 一个馒头而已,这女人真是疯了。 婉乔却觉得,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不能一路都这样下去。虽然秦伯言和卫衡对他们都一张冰块脸,但是她觉得,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孟氏哭着过来拉她,又给卫衡行礼道歉:“卫大人,她疯魔了,您别跟她计较。三个人就三个人吧,她不敢了,求您放过她吧……” 婉乔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比她更疼她。 小豆丁婉静也跑过来,脚步不稳,边跑边哭道:“别打我二姐,坏人,坏人!” 卫衡:我特么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恶霸了? 秦伯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皱眉道:“卫衡,过来吃饭。” 卫衡逃也似地过去了,不知道为何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明明自己是武官,对方是囚犯,甩了一鞭子而已,算什么! 分饭的衙役纠结了。 看看婉乔,又看看卫衡,不知道到底给她六个还是七个馒头。 最后,还是秦伯言开口解了这僵局。 “每人两个,不论长幼,按照名单来。” 婉乔得了八个馒头,觉得自己这鞭子真没白挨,喜滋滋地捧着馒头,搀扶着犹自流泪不止的孟氏回去,一边走一边道:“娘,不疼不疼。倒是你哭得我心疼了。” “出息。”婉柔冷言冷语道,心里却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她这般勇气。 婉然在伺候任家华,担忧地看过来。 婉乔勾起唇,对她俏皮一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的。”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第13章 送药 孟氏心疼婉乔,晚上一个馒头都没吃下。 婉乔不住劝她,又脱下外衫,惋惜道:“这是小蛮替我做的新衣服呢,娘,你快帮我看看,能不能补好?” 孟氏看着她脖子上有些触目惊心的鞭痕,想伸手碰碰又不敢,心疼道:“衣服破了没关系,你这得多疼,若是将来留了疤该怎么办?”看着婉静还不知轻重地在她怀里欢腾,她忍不住斥责道,“婉静,让二姐歇歇,别闹她。” 婉静有些委屈地窝在婉乔怀里,不敢再动。 “没事,真不疼。”婉乔笑嘻嘻地道,“娘,我去找些干草来,给你和爹铺在身下。秋天地上寒凉潮湿,好歹挡一挡。你就着火光给我补补衣服吧,走,婉静,给姐姐帮忙去。” 说着,她抱着婉静站了起来,走到梁三面前跟他说了自己的意图,又保证绝对不会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梁三斟酌了下,扭头见卫衡和秦伯言说话,低声道:“你快些,别连累我挨骂。” 婉乔道谢,快手快脚地附近收拾着枯草——感谢这个季节,让一切都不那么难熬,若是冰天雪地,真是没法想象。 她甚至还发现了一棵长满了果实的酸枣树。 “姐姐,这是什么?真好吃。”婉静嘴里被她塞进一颗酸枣,尝到滋味后兴奋问道。 “嘘——”婉乔把食指抵在唇间,“咱们小声些,别让他们发现。摘回去,给你当零食吃。” 婉静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左右看看。 其实没人注意她们,任家其他两房的人也没有任何露宿经验,此刻都还在抱怨晚上馒头难以下咽,没人想过晚上要如何睡的问题。 枣子酸甜可口,可是摘起来扎手,而且没有东西盛放。婉乔索性撩起裙子,把枣放在裙子上兜着。横竖都是长裙,这样只露出膝盖而已,而且身上也穿着厚厚的裤子,夜色又暗,别人看不到什么。 匆匆把枣都摘了,婉乔带着婉静和胜利果实先回到父母身边。 任治平见她模样,皱眉道:“像什么样子!还不把裙子放下!” 婉乔吐吐舌头,找出一块干净的布,把枣都放在上面,让父母品尝,自己又像一只小蜜蜂一样,来回穿梭找酸枣树和干草。zWWx.org 可惜这次运气没那么好,剩下的酸枣树上,稀稀拉拉长了几颗枣子,不值得费事去摘,她索性放弃,只专心收集起干草来。 待她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 婉柔似乎说了些什么,面色还有些愤愤不平和嘲讽,婉然在默默垂泪。 “娘,怎么了?”婉乔小声问孟氏。 孟氏叹了口气,道:“刚才秦大人过来,给了婉然一瓶药膏,说是治疗外伤的。也许是看着家华可怜才给的,可婉柔偏说难听话,说婉然和秦大人之间,之间……眉来眼去……反正不是好话,婉然便气哭了。” 与此同时,卫衡在不远处跟秦伯言说话。 “秦哥,你给任四姑娘送药了?” “嗯。”秦伯言应了一声。她和婉乔交好,应该会给她留药的吧。不知为何,婉乔脖子上那道伤口,看着便让他觉得刺目。 卫衡笑道:“我这几天看着,任四姑娘长得好看,心地善良又识大体,秦哥莫不是心动了?要不要收到府里,将来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啊。她救你于危难,你救她于水火……” 卫衡以为他赠药,是因为看着婉然伺候任家华,却被任家华呵斥指使,心疼她,才忍不住给她的。 秦伯言瞪了他一眼:“不准胡言乱语。”但是到底没把婉乔牵扯进来。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婉乔,看她灵巧的双手在干草上划过,简单的草席子就流水一般从她手下成型。 婉乔对孟氏道:“婉柔就是个欠揍的,就是我不在,要不看我怎么教训她。” 孟氏道:“别惹事,都是自家姐妹。你过去劝劝婉然,别让她生气。” 婉乔“嗯”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等等吧,婉然最要脸面,肯定不愿意让我看见她哭。等一会儿,她好一些我再过去。” 孟氏道:“好。正好你爹让你去吧枣子给大伯父、二伯父家送一些……” 婉乔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凭什么!他们大鱼大肉时候也没管过我,我就给婉静摘点酸枣,还要给他们送!” 看到婉静还在往嘴里不住塞枣子,她不由心酸,伸手拦住:“婉静,不能再吃了。姐姐给你收起来,咱们明天再吃。” 婉静委屈道:“就这么多了,还要给他们分……” “放心,谁都不给。”婉乔看着任治平在看她们,不由大了声音道,“就你一个孩子,哪个大人要跟你争这口吃食?放心,姐姐给你好好收着,明日再吃。” 任治平动了动嘴唇,半晌叹了口气,终究没开口。 还没等到婉乔去找婉然,婉然倒是先找过来了。她眼圈有些发红,脸上却带着惯常的笑容。 “二姐姐,秦大人给了些药,我刚给四哥上过药了。我给你上点药吧。”说着,在她身边蹲下身子,指尖蘸了一点点药,轻柔地往她脖子上抹去。 “疼么?” “不疼,很清凉,舒服。”婉乔没心没肺地笑道,小声道,“四妹妹,好心有好报。你看你当初给他银子,现在就得到回报了。” 婉然赠银的事情,后来两人交好的时候,在某次婉乔提起这事的时候,婉然告诉她了。当时是安慰她不要太内疚,有了银子,秦伯言一家应该没那么难过。 “我当时没想回报,就看他们可怜。”婉然轻声道。只是造化弄人,不想今日会变成这样局面。 “要是有心,说不定还没这福报呢。”婉乔笑着道,“我也是跟你沾光了,要不然,他得恨死任家,恨死我。” “不会的。二姐姐,你现在人这么好。”婉然嫣然一笑,月光下,有种倾国倾城的美。 “你真好看。”婉乔喃喃道。 “受了人家好处,就开始拍马屁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婉乔不由皱眉——婉柔这只乌鸦,什么时候都这般聒噪而且……欠揍! 第14章 动手 婉乔想要站起来,被婉然拉住,后者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婉乔狠狠瞪了婉柔一眼,低下头跟婉然说话,不再理她。 婉柔晚上看到秦伯言给婉然送药,再联想到白日里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秦伯言开口放了任家令,心里不由吃醋——倒不是她多喜欢秦伯言,而是这个队伍里地位最高的人,对婉然另眼相看,不,准确地说,是对除了她自己以外任何一个女人另眼相看,她都受不了,不由出言挑衅。 婉然不欲惹事,虽然被她冷言冷语气哭了,也没跟她争执。她觉得心里这口气没出来,见她又来找婉乔,不由跟过来,继续蹦跶。 见两人不理她,她阴阳怪气道:“一个泼妇一样,不成体统;一个惯会凭长相勾引男人……” 婉乔对婉柔,已经忍了太久,闻言她“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她鼻子一字一顿道:“任婉柔,你再给我说一遍!” 婉然委屈的泪水都落了下来,却依然在旁边拉住婉乔,不欲她和婉柔起争执。 婉乔怒气冲冲地甩开婉然的手,冷哼一声道:“受了委屈自己哭有什么用!有些人,就是皮子贱,不挨打记不住教训!”说着,她捋起袖子,摩拳擦掌,“任婉柔,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道歉!第二,呵呵,被我打到道歉!” 她的声音很大,任家的人和衙役们都看了过来。m.zwWX.ORg “秦哥,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卫衡道,“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真想好好教训她一顿……” 秦伯言斜眼看他:“又想挥鞭子了?” 卫衡顿时脸红,手心觉得火辣辣的,讷讷道:“我哪里知道,她为个馒头能这么倔?”想想,又觉得自己憋屈,勉强辩解道,“她要是个男人,看我不收拾她掉一层皮!这帮臭小子,一个个看着你我作甚,不上去制止那个泼妇!” “你安分些。”秦伯言喝止了他想要上前的动作。 卫衡蔫了,无精打采地看着两个女人的闹剧。 任治平看动静闹得大了,自然先呵斥自家孩子:“婉乔,坐下,别闹事!” 田氏则开始“护犊子”:“哎呦呦,我活这么大年纪,还第一次见有大家闺秀喊打喊杀的。三弟,三弟妹,你们真是‘教女有方’,让我也长了见识啊。” 孟氏这次有些忍不住了,道:“二嫂你也不听听,婉柔都说了些什么话?” “我没听到,”田氏一副无赖嘴脸,“我只听到,看到有人喊打喊杀的。我倒要看看,长辈在前,谁敢动手?” 婉柔本来被婉乔的气势吓到,有几分畏缩,但是听了自己母亲维护的话,又忽然生出了许多底气,跟田氏如出一辙的阴阳怪气:“自己敢做,就不要怕人说。” 婉乔不惯她毛病,伸手就抓住她的头发,把毫无防备的她拽到自己这边,抬脚就往她大腿上“哐哐”踹了两脚。 她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众人,包括挨打的婉柔,都没有反应过来。 婉柔觉得头皮疼得简直直戳心脏,大腿上也火辣辣地疼,反应过来的她一嗓子嚎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任婉柔,道歉!”婉乔毫不手软,依然紧紧攥着她的长发,冷冷地道。 她蹦跶了太久了,从在监狱的时候,婉乔就手痒想教训她了。这一路上,她无数次挑衅,到底让婉乔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了。 婉柔从来就不是吃亏的性子,耍起泼来,一头撞到婉乔怀中,把没有防备的婉乔撞倒,连带着自己一起倒在地上。 “任婉乔,你松手!”她哭嚎着,用长长的指甲往婉乔脸上划去。 婉乔忙松开手,往旁边滚了滚,虽然想教训婉柔,但是毕竟不是阶级敌人,没到真要对她下狠手的地步。 她有所收敛,而吃亏了的婉柔就拿出要拼命的架势,跟着她往旁边滚,挥着手要撕扯她,口中喊着自己嫡亲兄长任家琦:“三哥,你在干什么!你亲妹妹要被人欺负死了!” 任治平本来想等大哥、二哥发话,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眼见事情要闹大了,站起来,呵斥道:“婉乔,婉柔,都住手!” 任家令作为大哥,也走了过来,要来拉开两人。 婉然在旁边,已经插不进手了,忙乱地说着:“二姐姐,五妹妹,你们别打了。” 秦伯言见状,走过来厉声道:“都给我住手!” 卫衡把鞭子在空气中甩出凌厉的鞭花,鞭子破空,发出慑人的声音。 婉柔很怕,立刻住手,坐起来,捂着脸哀哀哭道:“大人啊,有人要闹事,有人要杀人了!” 婉乔吐了一口嘴里吸进去的泥土,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沾上的泥土,冷冷地看着婉柔道:“下次再敢乱吠,我还揍你!” 卫衡:“……” 这么虎的女人,他也是服气了。 任家众人都围了过来,任治顺作为婉柔的生父,望着任治安和任治平道:“大哥,你是一家之主,这事情该你来决断谁对谁错,三弟,你是婉乔的父亲,婉乔动手打人,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婉乔冷笑一声:“二伯父反应倒不慢,你女儿欺负姐妹,口出恶言的时候,怎么就没听您出声?” 任治平道:“婉乔,闭嘴!” 婉乔冷哼一声,退到一边。 任治安慢腾腾地道:“这事情,虽然婉柔也有不对,但是婉乔动手在先,明显错处更多……” 婉乔有些不敢置信,被欺负的婉然,难道不是他亲生女儿吗?为什么要帮婉柔? 然而,再看到任治安和任治顺两人眉来眼去,她就明白了。这两兄弟在京中经营多年,感情自然比外放的任治平深厚,加上虽然都是阶下囚,但是他们两房,跟自己这吃馒头都得好好算计的三房,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倒想看看,这个大伯父,要如何处置自己! 若是他还真当自己是大家长,敢让自己过不去,自己就敢跟他撕破脸!现在任家剩下什么?空架子都没了!她们三房,难道还能混到馒头都吃不上? 第15章 逗比的演技 任治平显然和婉乔想法不一样,脸上流露出些许慌乱,道:“大哥,她们小孩子玩闹,不懂事,我让婉乔给婉柔说好话……” 田氏在旁边心疼地搂着婉柔,抢白道:“下这么狠的手,说几句好话就行?那能不能反过来,婉柔打婉乔,再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好话?” 任治平语塞,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都够了!”秦伯言冷言道,“你们现在以为自己是谁?卫衡,把这两个寻衅滋事的抓起来,到那边,每人赏十鞭。以后谁敢再闹事,加倍!” 他指着一边的树林,却又对跃跃欲试的卫衡使了个眼色。 卫衡便知道他这只是吓唬她们,有些泄气,慢慢腾腾地道:“这惩罚,是不是轻了点?想上次,那个谁家流放来着,路上就吵了几句嘴,被大人吩咐一人赏了二十鞭,我没记错吧。” 这下,没人吵闹了,任治平忙求情,婉然也在旁边焦急道:“秦大人,您手下留情。我们自己姐妹吵架,并没有敢寻衅滋事,以后再不敢了的,请您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婉柔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攥住田氏的手:“娘,娘,怎么办,怎么办?” 田氏道:“秦大人明鉴,小女无辜啊!都是被那有心人挑衅,才……” “闭嘴!”秦伯言呵斥一句,顿了片刻,“看在你们都是女子,又是初犯的份上,就罚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反省!” 婉乔心里不厚道地乐了,站军姿都不怕,她还会怕罚站?当即道:“好,我接受。”说完,身姿笔直地站在一边,面上神情淡然。 众人:“……” 婉柔哭丧着脸,也不敢直接跟秦伯言说话,对田氏道:“娘,我白天走得脚疼,这要站到什么啊?” 秦伯言冷冷的一眼扫过去,他的眼神像淬冰一般,吓得婉柔立即噤声,不由委屈地站直了身体。 “都散了。再有下次,不管是谁,一律鞭子伺候!”秦伯言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走了。 “娘,没事,你快带着婉静去休息。”他还没走远,就听见婉乔劝孟氏的声音,浑不在意,还仿佛带着几分欣喜。 这个女人。秦伯言心里叹道。 “秦哥,你干什么要插手?让她们狗咬狗去!”卫衡愤愤不平道。 秦伯言没法告诉他,他觉得在任家的大家长压制下,任治平那般软弱,婉乔肯定要吃亏,才会出口的。 不知为何,他现在已经有些习惯看到她意气昂扬的笑脸,不想看到她垂头丧气模样。 “事情真闹大了,你我难脱责任。”秦伯言严肃道。 “她们能闹出什么大事?”卫衡不屑一顾地道,“不过我看这任婉乔,怎么像练过的样子?而且,身手很是利落。秦哥,难道这大家闺秀,还有擅武的?” 秦伯言明显也看出来了,目光中也露出几分不解,却淡淡道:“我对她,也不了解。” 他和她,就在她六岁那年见过,那年他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少年而已。 那时候,她还天真烂漫,并没有后来所见的刁钻刻薄,也没有现在的疏朗大方。他已经知道,她会是他未来的妻子,所以见到她会忍不住脸红,然后又忍不住偷偷看她。 她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刚刚开始换牙,上面三颗门牙都掉了,说话漏风,她很介意,所以基本不说话。 那是过年时候,秦伯言等一众少年都有许多鞭炮。 “湘涟,那是你小媳妇儿,你敢过去跟她说话吗?”身边的朋友都起哄。 秦伯言红着脸,却梗着脖子:“有什么不敢?” 他往她那里走去,粗声粗气把手中的鞭炮和燃着的檀香递给她:“你要放鞭炮吗?” 小婉乔吓了一大跳,忙往后退,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 “胆小鬼。”秦伯言鄙视道,但是心里其实觉得,她害怕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正好孟氏和他母亲廖氏赶了过来,廖氏呵斥他:“别吓唬你婉乔妹妹。” 孟氏笑道:“不打紧的。就是婉乔前些日子被香烛烫伤了肩膀,还没有彻底好,所以心有余悸,一直害怕……” 廖氏忙道:“下人怎么伺候的,这么不小心?我这里有上好的药膏,可要给她涂些?” 孟氏推辞,廖氏却是个热心的,坚持带婉乔进去,亲自给她上了药。 “秦哥,你看那边,又怎么了?” 卫衡的话,打断了秦伯言有限的回忆,让他不由又往婉乔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婉柔站了不消片刻,就“晕”了过去。田氏正抱着她,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呢。 秦伯言带着卫衡走回去。 “大人,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刚刚走近,田氏就用尖锐的嗓音道,“刚才婉柔还好好的,怎么站了一下就晕倒了?肯定是被婉乔气的……” 婉乔简直想笑了,她眼神都懒的给婉柔一个,又怎么气到她了?分明是婉柔自己想偷懒,谁特么晕倒的时候,还是慢慢,慢慢,像电影慢镜头一样躺下的? 她刚想说话,就见赶过来的婉然对她直摇头,用嘴形道:“晕倒,晕倒……” 婉乔皱眉看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婉然怕她吃亏,让她也装晕。 可是,她的神情变化太过明显,包括秦伯言在内的许多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突然间恍然大悟,然后露出一个赤裸裸的“我明白了”的表情,甚至“呵呵”一声,慢慢,慢慢,简直一模一样复制婉柔的动作,口中道:“哎呦,我也被气得,要晕倒了……” 说着,她倒在婉柔身上,头倒地的时候,故意用了几分力气,砸在她的小腹上。 婉柔吃痛,“嗷”的一声,就喊了出来。 婉乔得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慢腾腾地坐起来,道:“二伯娘,您别哭了。您看您的宝贝女儿,不是醒了吗?” 她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冲婉然眨了眨眼睛,却见到后者眉头紧皱,很是替她发愁的样子。 艾玛,不好。 难道,她领会错了意思? 第16章 偷窥? 婉然抚额,二姐姐啊,你们这样胡闹,把秦大人的脸面置于何处?她紧张地看着秦伯言。 婉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秦伯言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们。 她不由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光顾着戳穿婉柔的小阴谋了,忘了这位大爷是她现在的“长官”,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得这般欢腾,这下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了。 婉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紧张地看着秦伯言,着急解释道:“秦大人,我,我刚才真是晕倒了……” “既然让你们站着不肯,那就跪着吧。”秦伯言冷冷道。 婉乔一下子想起阿梅说的“跪得容易”,这个乌鸦嘴!罚跪什么的,这个她真不擅长啊!她才来几年,对动辄跪来跪去的规矩虽然刚刚有些适应,但是她觉得,比起这个时代从小跪到大的婉柔,这项处罚,她有些吃亏了。 而且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她觉得还不如痛痛快快挨几下鞭子呢。 可是“长官”都发话了,那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婉乔从坐姿转到跪姿,对着自己父母的方向——姐归天跪地跪父母,才不会跪旁人,哼! 婉柔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秦伯言阴沉的脸,不敢再出声,慢腾腾地也跪下。 “卫衡,让人盯着,月上中天再让她们回去休息。”秦伯言道,“若是再敢闹,不必顾及她们是女子!” 卫衡心里叹息,这闹腾了大半夜了,到月上中天也就一个时辰了。秦哥对这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心慈手软!至于那个任婉柔,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秦伯言说完就走了,卫衡看了围观的任家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都不去睡觉,想跟她们一起受罚吗?” 婉乔忙对担忧的父母道:“父亲、母亲,你们快回去休息,婉静都睡着了,得看着她,我没事,很快就来。” 她心里有些内疚,牵累他们担心了。 任治平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心疼又无奈,带着眼泪涟涟的孟氏回去了。 “娘,你陪着我,我怕……”婉柔对田氏道。 田氏看看卫衡,安慰她道:“娘先回去,你坚持一下,有卫大人在呢,她不敢欺负你的。”说完,竟然脚底抹油,溜了回去。 众人都说散去,卫衡叫了一个衙役来看着两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威胁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婉乔试着把身体重心在左右膝盖来回转换,脑海里哼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希望不那么难熬。 婉柔见只剩下她们两个和不远处一个昏昏欲睡的衙役,不由又开始小声抱怨。 “你再说,我就吵吵。”婉乔觉得好多只鸭子在耳边呱呱叫,聒噪得不行,便威胁她道,“到时候,挨鞭子我不怕,你细皮嫩肉的,就难过了。” 婉柔知道她是个愣的,说得出做得到,当真闭了嘴。 夜风很凉,膝下又疼痛难忍,婉乔开始左顾右盼,虽然在明亮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四周被风吹动的植被和已经熟睡的众人。 秦伯言应该睡在马车里,看不到,其余众人都直接露宿,只留下几个守夜的衙役,偶尔来回走动几番。 然而,过了一会儿,婉乔突然觉得有些异常,她身前十点钟方向,十几米外的树丛,动得有些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捡起一块石头,往那里掷去,然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哎呦”声。 婉乔一跃而起,豹子一般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衙役们都睡了,也没见谁起夜,那藏在那里的,定是心思叵测之人。 “喂,你干什么!”婉柔先是一愣,随即高声喊道,然后果然看到身边已经半睡过去的衙役被惊醒,她心中得意。 那衙役呵斥道:“做什么!” 婉乔却像离弦的箭一般,窜到树丛之中。 “被发现了,你先走。” 黑暗中,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对另一个人道,两人很有默契地分开,往两侧散去。 婉乔追进来的时候,隐约看见两个身影,咬咬牙,往左边那个追过去,口中呵斥:“站住!再跑就开……” 呸,开什么! “哗哗哗——”前面传来一阵水声。 下一刻,还以为自己在执行任务的高度亢奋的婉乔,就看到一个黑影,背对着自己,分脚站立,貌似在……撒尿。 这身形太过熟悉,让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后面的衙役也气喘吁吁地追来。 秦伯言缓缓系上腰带,转身看她,眉头紧皱,目光中写满了责难。 婉乔一下子脑补出前世变态教官的那句“我需要你的解释”,然后,她断片了。 “那个,那个我看到有两个黑影钻进来,”半晌后,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真的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肯定是坏人……” 衙役见到眼前的情景,有些凌乱了。秦大人小解,这傻姑娘激动什么?莫非想以身相许?那现在,他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一派胡言!”秦伯言道。 “真的。有两个,身形都很高大,大概跟你差不多身高,不胖不瘦。其他的,他们动作太快,我也没看到……”婉乔认真道,可是看着秦伯言一副“你继续编”的表情,她的音量越来越小,最后跺跺脚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秦伯言依然沉默。 衙役看着秦伯言比夜色还黑的脸,暗自揣摩秦伯言不喜这个类型,出言道:“秦大人,属下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跑了出来。您看,这,这该如何处置?” 婉乔抑郁! 秦伯言非但不信她的话,恐怕还会以为她别有用心,再加上“新仇旧恨”,这次她估计死的很难看。 “那个,秦香……不,秦大人,能不能商量下?”婉乔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来看你,看你那个的……” 她没那么无聊,她还怕看了他的丑东西长针眼呢。但是黑影的事情,他既然不信,她多说也没有益处,眼下只能争取宽大处理了。 第17章 怀疑 即使在月夜,婉乔都能清楚地看到秦伯言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黑。www.ZWwx.ORG 好吧,解释无效,那只能谈判,不,哀求了。 “秦大人,”她小声道,“我知道我不该跑过来,可是我真以为有坏人。你能不能看在我是想帮忙的份上,假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回去老老实实跪着……” 她身后的衙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都没发生?难道你看秦大人,白看了? 秦伯言一眼扫过去,衙役立刻噤声。 “你先退下。”秦伯言道。 “好。” “是。” 婉乔和衙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那衙役简直想敲开婉乔的脑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婉乔出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抢答了,蔫头耷脑地嘟囔一句:“我还以为跟我说呢。” 那衙役退了出去。 秦伯言向婉乔的方向走了几步顿住,突然问道:“你习过武?” 婉乔愣了下,随即道:“嗯,我前几年大病了一场,后来为了强身健体,央求祖母给请了一个女师傅,教了我一段时间。” 这是实话,她穿越来之后,利用祖母对前身的宠爱,要了一个女武师,跟着她练习。但是她大部分的武力值,还是来自于前世。 “你刚才确实看到两个人了?”秦伯言又问道,眼睛盯着她,一瞬不瞬。 婉乔肯定地点点头:“是,而且我还用石子打到了一个人,听他发出了声音。秦大人,是不是你有什么仇家……” “为什么不是任家的仇家?” “唔……那也可能。”婉乔道,“但是我觉得,你那啥的时候,戒备比较松,他们又在这里,很可能冲你来的。”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可以“脱罪”的借口,兴奋地信口胡扯道:“秦大人,其实刚才我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听到坏人说话,我害怕你有闪失,所以才急急忙忙过来……” 我不求有功,但求你放过我这次行不行? 说着,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秦伯言。 秦伯言上下扫视她一番,看得婉乔心里七上八下。 “回去,继续跪着。今日的事情,我当作没发生,但是如果你敢对别人提起……”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婉乔连连保证,他以为,遇到男人嘘嘘,她会觉得很光荣地到处广播吗?“那,秦大人,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不待他反应,脚底抹油,开溜了。 万一这位突然发狠,让人抽她一顿,她倒是能承受,就怕爹娘跟着担心。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重新回到婉柔旁边几步的距离跪下,婉乔庆幸地想,黑影的事情被她暂时忽略——横竖她已经告诉秦伯言了,估计就算他不完全信,也会有几分警惕。 她走以后,一条黑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走到秦伯言面前,刚要张嘴说话,被他用动作喝止。 “你先走,我已明白。”秦伯言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 那黑影冲他一抱拳,转身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秦伯言长出一口气,想想今晚的这一系列事情,脑海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拨不散的迷雾。眼前这个婉乔,真的是从前那个婉乔吗?如果不是,她又是谁?她混杂在任家,到底是任家所为还是有其他方的势力? 婉柔见婉乔竟然全身而退,忍不住就想嚷嚷。婉乔起身遛了一圈,自己却傻乎乎的一直跪着,这不公平! “你敢嚷嚷,吵醒我爹娘和婉静,我就揍你!”婉乔瞪眼骂道,“这马上月上中天了,你要是还想继续跪,我可以奉陪!” 婉柔吃瘪,揉着酸胀不止,被凉气浸透的膝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不敢再说话。 秦伯言从树丛中慢慢走出来。 婉柔看到他,“恍然大悟”,原来,婉乔是想“勾引”秦大人了!卑鄙!但是在秦伯言面前,她瑟瑟微微,不敢发声。 “记住教训了吗?”秦伯言踱步过来,负手威严道。 “记住了。”婉乔干脆利落地答道。 婉柔带着哭腔道:“大人,不是我先动手的……” 秦伯言有几分不耐烦地道:“记住了就回去休息,没记住就继续跪着。” 婉柔不敢再说其他,嗫嚅着道:“记住了……” 等她说完这话,婉乔已经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潇洒地走了。 秦伯言突然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几分怀疑。如果真是有人别有用心安排眼前这个婉乔混入流放队伍中,未免眼光太差了些,或者说心太大了些——她身上,实在看不出来一点儿细作该有的样子。 但是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婉柔见婉乔大剌剌走了,也怯怯地看了秦伯言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辛苦了,也回去歇着吧。”秦伯言对看守她们的衙役道。 衙役忙道不敢,待他走后才敢下去休息。 “婉乔,过来。”孟氏轻声唤着婉乔,往旁边躺了躺,给她空出一块草席的位置。婉静在她怀里,已经睡得十分香甜。 “好。”婉乔笑着道,挨着她躺下。 孟氏一定是担心她,所以一直没睡。 “娘替你揉揉膝盖吧。”孟氏想把胳膊从婉静脖子下抽出。 “别。”婉乔小声阻止她,“没事,就跪了一小会儿,刚还起来转了一会儿。” 孟氏被她唬了一跳,道:“你怎么敢?有没有被发现?” “秦大人知道的,没有怪我。”婉乔大大咧咧道,心里却道,自己差点因为目睹一场“嘘嘘”而引起一场血案啊!幸亏她机智! 孟氏这才放下心,有几分疲惫道:“那就好,赶紧睡觉吧。你这性子,也要改改……” 婉乔听着母亲温柔的絮叨,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秦伯言心中有事,几乎一夜未眠。 “卫衡,你把任治平给我叫来。”第二日一早,眼底两条深深青痕迹的秦伯言道。 “叫我爹干什么!”婉乔正在纠结她的草席子要不要随身带着,听到卫衡过来传话,立刻跳了起来。 第18章 怀疑 卫衡狠狠瞪了她一眼。 孟氏见她要又有暴走,忙摁住她:“你安分些。” 任治平跟着卫衡去了。 婉乔担忧,目光一直随着他离去,心里想着,莫非秦伯言还要告状不成?再转念一想,出糗的是他,不至于吧,那他找父亲做什么?她紧张地看着两人,在远处开始谈话。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但是看起来,秦伯言虽然有些严肃,但是并没有过激的样子,她松了一口气。 “秦大人,”任治平客气道,“昨晚小女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虽然从前,秦伯言是自己的晚辈,但是今日形势已不同,任治平并没有多不适应 秦伯言看着他,面色严肃,忽然道:“任三老爷,你为官多年,知道让人冒名顶替朝廷钦犯是什么罪吗?” 任治平被唬了一跳,面色十分不解,问:“秦大人,何出此言?” 秦伯言没有放过他面上丝毫表情变化,却发现并没有破绽,他徐徐道:“令嫒的表现,任三老爷可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有必要禀告上峰彻查一下。” 任治平这才明白他说的意思,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道:“婉乔她,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性格确实变了一些,有些,有些粗犷……但是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是我的女儿任婉乔没错。” “你如何保证?”秦伯言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任治平面色有些红,回头看了婉乔一眼,才扭头低声道,“因为她前后性格实在天差地别,我回京之后也有些怀疑,便,便让内子借沐浴之机看过她身上的胎记,而且说来惭愧,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担忧之下,也曾私下到处找所谓高人替她看过,怕有不洁的东西沾到她身上……可是一无所获。我只能安慰自己,大概是大病一场,她顿悟了许多事情,比起从前她刁蛮任性的性格,还是现在讨喜一些。” 秦伯言沉默不语。 任治平又急忙道:“我知道她几次三番冒犯了秦大人,多亏秦大人大人有大量。我以后自会好好约束她,不让她再闯祸。” 秦伯言点头,道:“我只是看在你和亡父的交情上,害怕你一时糊涂,提醒你一二。” 任治平苦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任家落到现在地步,哪个能逃脱?就是任家真有人有这能力,做出那李代桃僵之事,也绝不会是我三房。” “那是我多疑了。”秦伯言痛快道,“不过令嫒对我,好像一直心有不满。若是知道我怀疑她一事,恐怕……” “秦大人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也定会好好约束她。” “嗯,你去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伯言神色复杂。 婉乔看着父亲走回来,急切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问道:“那秦伯言可为难父亲了?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任治平瞪了她一眼,道:“不得胡言乱语,议论秦大人。日后你不能再如此冲动任性,给秦大人添乱。若换个人,恐怕早不能饶你。” 婉乔讷讷地“嗯”了一声,低头不作声,心里却恨得简直想扎小人扎秦伯言了。 小人,背后告黑状! 就像小时候两个孩子打架,本以为既没吃亏也没占便宜,可是回头对方直接告诉老师和家长了。 “快去收拾东西,要启程了。”任治平道。 婉乔蔫头耷脑地“嗯”了一声,回去卷起了草席——被骂了,也不纠结了,草席轻便,还是随身带着吧。万一回头再要露宿,还倒霉地遇到连干草都没有的地方,总不能让爹娘躺在地上。 秦伯言不动神色地打量着一切。 没有早饭吃,众人空着肚子开始行进。 婉柔一瘸一拐,没走几步就喊膝盖疼,田氏无奈,只能让两个儿子轮流背她。婉柔的两个兄长虽然不满,但是昨日任家华被教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们也不敢闹,只能忍气吞声轮流背着她。 再看婉乔,照旧背着她的大大小小的包袱,身上还系着干草席子,手上还抱着婉静,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笑。 “姐姐,我肚子饿了。”婉静撅嘴道。 “只有昨天剩下的馒头,要吃吗?” “我想吃酸枣。”www.ZWwx.ORG “不行,空着肚子吃,回头肚子会疼的。” “那我先吃馒头再吃可以吗?” “好。” 婉乔放下她,从包袱中掏出馒头给她,婉静接过馒头,也不再用她抱,一边啃馒头一边被她牵着手往前走。 “五姐姐为什么要让七哥背着?”婉静歪着头问道。 就在她们身旁不远的婉柔听到,狠狠瞪了婉静一眼。 “她不听话。”婉乔淡淡道,蹲下身子道,“来,还是姐姐抱你。等你吃完东西再下来。” 一旁的孟氏心疼婉乔,同样是任家百般娇贵的女孩,也一样受了罪,婉柔有亲兄弟疼,婉乔却还要顾着妹妹,她不由心酸,道:“婉静,来,到娘这里来,娘抱你。” “娘,不用,我来就行。”婉乔笑嘻嘻地道。孟氏身体弱,能照顾好自己,她就谢天谢地了,她转移话题道,“我光想着带着锅碗瓢盆,忘了还要买些干粮、盐这些,等今日到了吃饭的地方,央求小二帮忙买些……” 孟氏道:“是该准备些干粮。但是锅碗瓢盆这些,这么重,要不不要带了?总不能买米买面背着吧。” 婉乔道:“可不能扔,万一天气转寒,荒郊野外,喝口热水也是好的。” 孟氏想想也有道理,道:“只是辛苦你了。” 快到中午,他们才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吃饭的地方,任家大房、二房像往常一般,又是大鱼大肉,只有三房,依然馒头、包子饱腹。 这次大房、二房都学精了,吃完后也打包了干粮、酱肉这些易于携带的。而婉乔买了干粮之后,又买了几样调味品,塞到包袱里。 “那个,三老爷,”下午出发之后,押解的小梁突然走到任治平身边,说话客气而恭谨,“您当初,是不是在彭州做过县令?” 第19章 旧年恩情 任治平道:“确实,我在彭州做了十五年县令。不知大人问这个?” 小梁突然激动起来,道:“那天仁十年,您是不是刚上任?” 任治平点头,疑惑道:“大人如何得知?”小梁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那时候算下来最多也就七八岁。 小梁拉住他的袖子,脸色发红,几乎想要跪下了,激动得语无伦次:“您别叫我大人,叫我小梁就行。我是彭州人,当年村里地主抢了我家的地,还诬告我爹,那县令贪财,收受贿赂,把我爹打了一顿关起来。后来,是您到了彭州任上,才替我爹申冤……” 小梁的异常激动,让旁边的婉乔都忍不住凑上来,假装若无其事在旁边走着,其实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让她听清楚了梗概。 原来,小梁当初家里遭遇变故,确实是任治平上任帮了大忙。但是后来梁家还是没法混下去,只能举家迁往京城投奔小梁的舅舅。小梁的舅舅就一个女儿,小梁入赘娶了表姐,舅舅举全家之力,给他谋了现在的差事。 本来事情久远,小梁依稀只记得是个姓任的县令,这次押解本也没联系起来。但是这任家三房实在混得太惨,他们衙役们就忍不住八卦,然后有人知道一点内情的,说任治平好像做过彭州县令,这才让小梁想起来。 任治平在任上做过这样为民申冤的事情太多,完全记不起来。但是在此情此景下被人认出来,谦虚之余,他也感慨颇多。 而小梁找到了多年前的恩人,尤其恩人现在还落到这般田地,需要自己照顾,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这一路上一定会好好照顾三房云云。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婉乔高兴了,小梁本来就不像其他衙役那么凶,现在再加上这层关系,这日后的路,就容易多了。她心里喜滋滋的,脚步都觉得轻快了很多,对小梁也不禁露出笑意,趁机跟他有说有笑,培养革命感情啊。 “二姑娘。”小梁对她的叫法立刻变了。 “别,别这么叫我。”婉乔笑嘻嘻地道,“我叫你梁哥,你叫我婉乔就行,乔妹也行。” 上辈子,队友们都叫她乔妹,这个称呼再提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任治平也说:“确实如此。现在我也不是县令了,你别叫我大人,也别叫我老爷,看在以前渊源的份上,我托大,让你喊一声任三叔。” 小梁也是个痛快人,嘴又甜,很快一口一个“三叔”“乔妹”,叫得真跟一家人似的。 小梁是个话篓子,问任治平是不是跟卫衡有什么旧仇,任治平有些脸红,婉乔没瞒他,把自己和秦伯言的旧事说了,小梁才恍然大悟,原来卫衡是给秦伯言出气。 “乔妹,你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啊。”小梁道。 “是有点,但是都过去了,也没办法啊。”婉乔大大咧咧道,“我现在去给他道歉,他也不能接受,所以只能这样了。” “那倒是。不过我跟着秦大人有两三年了,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就是卫大人,嫉恶如仇……呃,好像不是这个词……”小梁很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婉乔道,“我觉得还好,也没有刻意找我们麻烦,以后有梁哥罩着,我更不怕了。” 现在,她觉得有种前世找到队友的感觉,简直恨不得拍拍小梁的肩膀,叫一声“好兄弟!” 几人说话说得热闹,很快引起了卫衡的注意力。 他一夹马腹,拍着马屁股往前紧赶几步,和秦伯言并排,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那女人又想干什么?想勾引小梁不成?” 秦伯言已经关注那边很久了,此时眉头皱成川字,没有作声。 卫衡摸着下巴道:“还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她的一众姐妹里,哪个有她难看?哼,小梁也是,等我敲打敲打他。” 说罢,他看着秦伯言。 本来以为他会反对,没想到秦伯言一言不发。 “小梁,你过来。”卫衡大声道。 正被婉乔幽默风趣的话逗得前仰后合的小梁,立刻敛起笑容,对婉乔点点头,跑了过来:“卫大人,您喊属下?” 卫衡仿佛不经意地用马鞭在手心里轻轻敲着,带着令人寻味的笑容问道:“小梁,我看你和犯人说的火热,说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我和秦大人也乐乐?”wap.zwwx.OrG 小梁脸色涨红,不敢开口。 他不敢说,和任治平有渊源,那样的话,恐怕秦伯言就要以避嫌为由,让他看管别人,就照顾不上三房的人了。 他现在知道了三房和秦伯言的“仇恨”,所以心里大抵有数,卫衡是故意发难,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应该暗中照拂,不应该这么显眼。 “别忘了,你小子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咱们这差事,一年中大半年不在家,家里女人不容易。”卫衡道,“偶尔出去玩玩松快松快,没人说啥,但是过分了,尤其是和犯人之间有牵扯,就犯了大忌了。” 小梁听出来他的意思,本想解释,嘴唇动了几番,还是垂首道:“是,属下明白。” 卫衡这才让他去了。 从始至终,秦伯言没有发话。 小梁回来后,瞅着机会,偷偷跟婉乔说了,以后要低调些,假装不认识。 婉乔应下,心里偷偷把这笔帐记在了秦伯言头上——不叫的狗会咬人,这厮别看不声不响的,其实憋了一肚子坏水,见不得三房好呢。 但是有了小梁,日子到底不一样了,比如,现在。 “梁哥,你有匕首吗?借给我用用呗!”又一次在野外准备露宿,婉乔看秦伯言和卫衡不注意,偷偷蹭到小梁身边。 小梁四下警惕看看,压低声音问道:“有,你要匕首做什么?” “刚才去那边取水,”婉乔指着不远处的湖泊道,“我发现里面有鱼,打算削根尖木头,看能不能叉上几条鱼来。” 前世野外特训,抓鱼摸虾这些,不在话下,所以见到湖鱼,婉乔就跃跃欲试了。 小梁看看任家还有几个女眷在湖边,秦伯言也没制止,就偷偷从腰间把匕首抽出来给她:“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第20章 捕鱼 婉乔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回到任治平旁边坐下,背对着众人开始削她找到的那根两根手指粗细的细长棍子。 “姐姐,你在干什么?”婉静凑上来问。 “嘘——”婉乔手里动作不停,小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别上前,小心刀子伤了你。去,跟爹玩一会儿去。” 孟氏去湖边洗衣服了。婉乔不敢说捕鱼的事情,万一勾起了小豆丁的馋虫,回头又空手而归,恐怕她要失望。 婉柔这几天一直说膝盖疼,虽然在两个兄长的抗议下,不用别人背了,但是还是把自己当成病号。比如,现在她就拒绝去湖边,而是从包袱里掏出煮鸡蛋,一边吃一边跟田氏抱怨太凉,有股腥味。 田氏劝了她几句,又让她和自己一道去湖边洗衣服——没办法,二房嫡子任家琦流放前,妻子孙氏和他和离回了娘家,婉晴又去做妾,二房女眷就只剩下田氏和婉柔了。 这母女俩,如出一辙地懒,希望对方多干点活儿。 “娘,我不去,我膝盖疼着呢。”婉柔发脾气,把剩下的一半鸡蛋扔到地上,“早知道,不该让婉晴嫁人!她倒好,去享福去了,我却只能忍饥挨饿,风餐露宿,现在还要做洗衣这些粗活儿!” 田氏有些不高兴了,道:“那我去洗衣服,你来做饭。” “不是有现成的干粮和酱肉吗?包袱里还有那么多鸡蛋!” “你爹要喝茶水,你生火煮茶。” “让三哥和七哥去!” “你……” 母女两个争执开了。 婉静看着落在地上,沾了黄土的半个鸡蛋,口水都流了出来,对婉乔道:“姐姐,我也要吃鸡蛋。” 婉乔知道包袱里只剩下馒头,便试着安慰她道:“好婉静,等明天到了有客栈、食肆的地方,姐姐给你买好不好?” 婉静到底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能时时那么懂事,哭闹起来,一定要吃鸡蛋。 她的哭声太大,田氏母女都不吵了,看向她们。 婉乔也不敢再用匕首,收起来抱过婉静。但是无论她怎么说,小豆丁都不依不饶。 任治平心疼,看了看田氏,刚才她们母女的争吵,他也完全听见了。二房是有鸡蛋的,他觉得田氏应该发话,就算田氏不说话,在旁边坐着的任治顺也该表态,不过一个鸡蛋的事情。 可是,他到底失望了。 二房夫妻假装没听到,婉柔甚至怪声怪气地道:“一个鸡蛋都吃不起,穷酸样!” 婉乔被婉静闹得头疼,但是她对二房,从来没有抱有幻想,手忙脚乱地哄着婉静。 好在孟氏洗完衣服回来,安抚下了婉静。 “婉乔,去那边把衣服换下来,娘给你洗洗。”孟氏对着树丛呶呶嘴,“娘给你看着点人。” 婉乔早有打算,摇摇头:“一会儿我自己洗就行,娘,我生上火,烧点热水吧。”一会儿,她打算下湖捞鱼,要是敢像前世那样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跳进去,恐怕要惊掉一圈眼珠子。所以她打算一会儿直接脱了鞋,穿着袜子裤子下水,回头再换衣服。 孟氏知道她心疼自己,只好点头,帮她一起生火,把锅架起来烧上水。 有孟氏照看婉静,婉乔继续自己的“大事业”,并且很快把木棍一端削得尖锐无比。 “娘,我去湖边洗洗,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有好运,叉一两尾鱼来。”她小声对孟氏道。 孟氏担心地嘱咐她,小心别掉到水里云云,婉乔一一应了。 “梁哥,我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婉乔偷偷把匕首还了,抱着装有换洗衣服的包袱,手里握着木棍,把尖尖的一端对着地面,这样远远看去,还以为她腿脚不舒服,把木棍当成拐杖。 “去吧。”小梁看看正在带着衙役们生火做饭的秦伯言和卫衡,低声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婉乔欢天喜地地去了。 她特意挑选了稍微远处的湖面,有几棵树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婉乔褪下鞋,慢慢走到微凉的湖水中,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心疼地看看,然后默默念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把馒头碾成渣渣,撒到湖面之上,手握住木棍,弯着腰,敛声屏气,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 “秦大人,属下来吧。”一个衙役上前,想要接过秦伯言手中的木铲。 卫衡笑道:“你小子拍马屁也分时候,耽误大家伙儿尝秦大人的手艺,回头大家活撕了你。” 秦伯言笑笑,对卫衡道:“就你贫!” 周围衙役都笑了起来。 卫衡见气氛很好,继续道:“来,给你们讲讲秦大人从前从火头军,做到先锋的事情……” 众人纷纷叫好。 秦伯言笑笑,不理他们胡闹,低头专心翻着锅里被煎得香气四溢的羊肉。 过了一会儿,秦伯言把羊肉盛出来,自己先随意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把盘子递给卫衡:“给大家分了吧。” 众人一拥而上,开始哄抢起来。 秦伯言也没吃,他是很爱洁净之人,现在全身上下都是羊肉的膻味,他决定去湖边洗洗,找了一身换洗衣服,他看了看任家的女眷还在湖边,想了想,便往远处绕去。 婉乔运气不错,叉到了一条足有二斤的大鱼,鱼在木棍之上,挣命摆动着头尾,身上的水花溅了婉乔一脸一身。 婉乔却恍若未觉,收获的喜悦将她的笑颜点亮——今晚可以打打牙祭了。 秦伯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夕阳之下,鱼儿翻腾,少女身姿矫健,笑颜如花。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作声,反而慢慢退到了树后。 馒头已经用完了,鱼群也被惊走了,短时间内不能再回来,婉乔见好就收,决定先这样。 她有些艰难地在水中迈动脚步,举着鱼来到岸边,探身看看大家都还在忙碌,没人注意到这边,便把鱼扔到草地上,一屁股坐下,开始脱自己的湿袜子…… 秦伯言知道自己该回避,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的眼神,径直看着她白嫩的脚丫…… 第21章 误伤 沉浸在喜悦中的婉乔,对他的“偷窥”忽然未觉。 她脱下袜子,脚被习习凉风一吹,别提多惬意了,但是想到父母可能等得着急,她还是决定赶紧回去。 她的手,伸向腰间…… 秦伯言呼吸一紧,面色红了,忙扭过头——他到底是个正人君子,做不出更过分的事情。 婉乔动作很快地换上衣服,把换下的衣服拧干了水,决定吃完饭再回来洗。 她先去河边,用棍子的利尖划开鱼肚子,把鱼内脏处理干净,鱼鳃去掉,用草绳把鱼拴起来。 卫衡吃完羊肉,跟手下的笑闹了一会儿,发现秦伯言还没回来,知道他定是洗澡去了,便找了过来,想跟他一起凫水洗洗。 “秦哥,你干什么呢!”他远远看到秦伯言在树后面,便大声叫了起来。 秦伯言:“……” 他想闪身,已经来不及,婉乔已经冲过来了,气鼓鼓地看着他。 “你……”她指着他,“卑鄙!偷窥狂!” 秦伯言面色难看,深吸一口气,上下扫视她一番,不紧不慢道:“你确定,你有值得我偷窥的?” “你!”婉乔气得挥起拳头,比起侮辱她尊严,侮辱她身材,更不能忍好不好!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任婉乔,你想干什么!”赶过来的卫衡不明就里,只看到婉乔恶狠狠地对着秦伯言,不由呵斥道。 “沆瀣一气!”婉乔骂了一句,但是心里其实也不确定,秦伯言到底是无意中走到这里,还是早已经在这里看了许久,再加上她有点担心秦伯言真跟她计较起来,保不住她的鱼,于是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抓起衣服和已经死透的鱼,往父母方向走去。 “你站住!”卫衡见她还敢出口伤人,不由怒道。 “让她走。”秦伯言出声。 “这怎么行?” “让她走。” 婉乔根本就没理他俩,飞快地离开。 “秦哥,这女人,越来越猖狂了。”卫衡看着她的背影,愤愤不平道。做了错事,还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哼!欠收拾! “误会而已。”秦伯言淡淡道,“走吧,一起下去游一会儿。” 卫衡见他不欲多提,只能止住话题,道:“好。” 婉乔拎着鱼回来,压下刚才的不悦,眉开眼笑地对婉静道:“看看,姐姐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婉静拍着手道:“鱼,是鱼,姐姐,我要吃鱼。” 孟氏看她换了衣服,担心地问道:“可是掉到水里了?有没有呛水?” 婉乔笑道:“没有,湖水那么浅,就算掉进去也呛不到,更何况,我会凫水呢。我师傅教过我呢。” 她把自己一切前身没有的技能,都推到那个现在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女武师身上。 “娘,快熬鱼汤吧。我现在想起娘熬到鱼汤,直想流口水呢。”婉乔转移话题道。 “鱼汤,婉静也要喝鱼汤,还要吃鱼肉。”婉静在一旁附和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鱼,仿佛现在就想扑上去咬几口。 孟氏从小出身贫寒,母亲早逝,要照顾穷秀才父亲,所以无论女工还是厨艺,都很精通。她笑着接过鱼,转身去忙活起来。 空气中,很快弥漫着诱人的鱼汤香气。 婉静就眼巴巴地坐在锅边,看着孟氏用勺在搅着鱼汤,口水一串串流下,不住地问:“娘,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能吃?” 婉乔看得乐不可支,又有些心酸。 鱼汤熬了浓浓的一锅,白色的汤汁,诱人的鱼肉,热气腾腾,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孟氏盛了第一碗,让婉乔送给任治平。 任治平却让婉乔给大房、二房各送一碗。 “凭什么?”婉乔这火爆脾气立马就炸了,“他们大鱼大肉时候也没给我们分一口,刚才婉柔把鸡蛋扔地上,都不肯分给婉静,我凭什么要去送!” 任治平面露不虞之色,道:“婉乔,为人不能如此……” 婉乔打断他的话:“反正我不去!”让她去热脸贴冷屁股,她做不到。大房给婉然喝也就算了,可是也落不到她嘴里。至于二房,更是一个好人没有,倒了喂狗她都不想给他们。 孟氏打圆场,道:“我去送吧。”虽然对大房、二房的做法也很不满,但是她知道自己夫君是什么性子,不想他为难,便盛了两碗鱼汤,各自去送了。 大房婉然接过来,说了句“谢谢三婶”,口气诚恳。孟氏笑笑,转身又去二房送。 “就这么一碗,够谁喝的?”婉柔阴阳怪气道。 孟氏只当没听见,把鱼汤倒进二房的碗中,便带着空碗回来了。 任治平这才道:“吃吧。” 婉乔气得好胃口都没了,也不跟父亲说话,专心给婉静挑拣鱼刺,自己就胡乱喝了两口。 “你这孩子,气性真大。”吃完去湖边洗碗的时候,孟氏摇着头劝婉乔,“多大的事情,还跟你爹置气。这么多年,我和你爹都在外面,你祖母身边都是你大伯、二伯尽孝,所以你父亲对他们,便觉得很亏欠……” 婉乔翻个白眼,尽孝?是费尽心机搜刮老太太的东西好不好!也就欺负自己父母这对老实人了。 她撇撇嘴不吭声,孟氏无奈地摇摇头,不用她动手,自己给她洗衣服。 婉乔坐在边上,无聊地捡起石头打水漂玩,石子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几番才彻底落入湖底,跃出漂亮的水花。 石子一颗一颗被投入水里,婉乔跟自己比赛,看石子被投掷地越来越远,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前世的技艺,一点儿都没生疏啊。 “谁?谁暗算我?”远处,一颗脑袋突然从水底钻出来,甩着脸上的水,怒气冲冲问道。 呃……婉乔抑郁了,真是冤家路窄,她无聊扔个石子,也能打到卫衡。 秦伯言也从水上露出了头。这两人,在比赛水底憋气,卫衡本以为这次可以和从来没赢过的秦伯言好好比试一番,不想中途被人“暗算”,不由气急败坏地浮出水面兴师问罪。 这事情,死活不能认啊。 第22章 凶残的姨妈 婉乔把手里剩下的石子紧紧攥在手里,大声对着急想要出声解释道孟氏道:“娘,洗好了么?咱们走吧,两位大人凫水,咱们在这里多有不便……”说罢,还假装娇羞地低下头,只恨自己不能立刻脸红,那样就更逼真了。 孟氏混乱地“嗯”了声,抓起衣服,站起身来,拉着婉乔匆匆离去。 婉乔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老实娘这次跟自己还算有点默契。 “一定是任婉乔这女人!”卫衡上身浮起来,用力拍打着水面,咬牙切齿骂道。 “你看见了?”秦伯言慢吞吞地问。 “这里就她和她母亲,还能有谁?”卫衡道,“我得去找她算账,还跟我装!秦哥,你别拦着我。” “你要是有证据就去,或者你能够就是不管是非黑白,就按在她身上,我不拦你。”秦伯言道。 “秦哥,”卫衡泄了气,郁闷道,“我怎么觉得你总是帮着这个女人?就算撇开从前恩怨不说,她身上哪有一点儿女人的样子,哪里讨喜?” “你感觉错了。”秦伯言淡淡道,“要不要再来一次?天色马上就要完全黑了。” “要!”卫衡咬牙道,“我就不信,没那女人搅局,你还能赢我!我可是练了许久了……” “废话少说!”秦伯言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卫衡紧随他,也从水面上消失,只留下一串串的涟漪,荡漾在已经被暮色笼罩的湖面之上。 “婉乔,卫大人不会找你吧。”孟氏回来把衣服晾上,担忧地问道。 “无凭无据,我死不认帐,他也拿我没办法。”婉乔不在意地道,给父母铺着草席,“娘,累了一天,赶紧睡吧,今天我带婉静睡。” 她现在看得很清楚,卫衡别看面上凶,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不是真的暴虐之人,也就过过嘴瘾罢了。 不过,她随即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之前她还觉得秦伯言算个正人君子呢,谁知道还能做出偷窥之事来。 想起那事,婉乔就郁闷,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又恨刚才那石子不长眼,没落到他头上。 这天晚上在梦里,她把秦伯言打了个鼻青眼肿,结果是……睡梦中的婉静,被她一脚踢醒,哇哇大哭,婉乔心疼又内疚,哄了她好半天才让她重新入睡,自己却失眠了,第二天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出发。 睡不好,脾气就不太好,婉柔又提起昨日的鱼汤,说三房小气,婉乔直接冲她凶狠地挥挥拳头,让她闭了嘴。 又走了一天,还是没到有人烟的地方,又要露宿。婉乔不知道为什么,一天都心烦意乱,也觉得比平时累。 她们依然没有走出那湖的周边,大概是后世鄱阳湖之类那样的大湖。婉静又嚷着要喝鱼汤。 虽然很累,很想躺下什么都不做,但是看着一头黄发,明显营养不良的妹妹,婉乔于心不忍,强打精神,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湖边走去。 今天她运气不算太好,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才弄到一条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的小鱼。但是她实在觉得不舒服,小腹坠坠的疼,便只能把小鱼处理了带回来,让孟氏单独给婉静开小灶。 孟氏见她面色苍白,一回来就坐在地上,很是疲乏,上来摸摸她的额头,担忧地问:“婉乔,是不是不舒服?”wap.zwwx.OrG 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掌心温度和温柔的话语,婉乔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就是小肚子有点疼,有些累。” 孟氏恍然大悟,自责道:“你小日子该来了,我怎么把这事都忘了,还让你下水。我真是……”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 婉乔这才明白为什么,道:“我自己都忘了,没事,娘,回头给我弄点热水喝,我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原来以为自己病了,心里还吓得要命——有爹娘,妹妹需要照顾,她实在是病不起。现在知道是姨妈君作祟,反而轻松了些。 “娘,我先去后面弄下,要不一会儿真来了污了衣裳。”婉乔小声道。 “去吧。”孟氏心疼地看着她,“娘给你看着。” 婉乔从茜红色包袱里摸出一块古代版经她改良的姨妈巾,揣到怀里,往树丛后面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秦伯言一直在看着她。 事实上,从一大早,他就发现她的状态不对了。步履沉重,面色也黯淡,不像从前那般活跃。 待到傍晚再看她,面色更差了,她刚才在湖中捕鱼的时候,他都担心她一个跟头栽进湖水里。 过了一会儿,看她从树丛中出来后,直接铺好草席躺下,秦伯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莫名的滋味。 婉乔根本睡不着,肚子开始翻滚着疼起来,她来姨妈的时候,肚子疼得厉害。从前大夫看过,说是体内寒气重,需要好生调养下。 婉乔最怵吃药,那一碗碗乌漆漆的中药,都被她浇了花,把阿梅精心养的花都荼毒得差不多死绝了。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婉乔抱着肚子感慨道,现在就算想调养,也没那条件了。 “不疼,不难受,我不想……”她不断自我麻痹着,喃喃自语,下一刻,便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下流出…… “靠!”她不由爆了一句粗口,这都第几波了,姨妈君也太凶残了,她越是不想动弹,它越发猖狂地逼她起来。 她从包袱里又摸出一块姨妈巾,有些蹒跚地又到树丛后…… “奇怪,今日那任婉乔怎么这么安静?”卫衡吃完饭后,看婉乔已经躺下,蜷缩成一团,不由好奇问道。 “她闹腾你不满意,现在安静了,你又有什么意见?”秦伯言道。 “事出反常即为妖啊。”卫衡道,“我猜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说过多少次了,你不用时时盯着她。”秦伯言道,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卫衡怏怏地去巡视了。 “你跟我过来。”秦伯言走到小梁身边,压低声音道,眼睛余光瞥见婉乔刚被孟氏叫起来喝鱼汤,她在摆手拒绝,说留给婉静。 孟氏红着眼睛,硬是逼她喝了。 第23章 尴尬的秦伯言 “任婉乔怎么了?”秦伯言带着忐忑的小梁走到无人处,严肃问道。对上小梁诧异的眼神,他清清嗓子,义正辞严道,“即使是押解的犯人,我们也应该保证她们能到流放之地。” 小梁郑重点头:“属下受教。乔妹,呃,任婉乔没事,就是那个来了。”他是结婚了的人,对于女人很了解,看婉乔的样子就猜测出几分。 秦伯言眉头紧紧皱起。 “乔妹”,她竟然让人如此亲热地称呼她! 对于小梁所说的那个,他反应了一下,隐约明白一点,但是又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妹妹十几岁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些蔫蔫的,母亲对她也格外上心,即使在最困难的那两年,也不许她碰冷水冷物。 后来在军中听人说荤话,男人们也会提起来,女人会有时间不方便,不能伺候男人。但是具体内情,已经二十出头的秦伯言,真的不懂。 “没事就好。”他淡淡道,“你回去吧。还有,跟犯人保持距离。” 小梁忙点头。 秦伯言看着蜷缩成虾米一般的婉乔,知道她这几日应该是女人不舒服那几日,想着白天她还负重行进,傍晚又在冰凉的湖水中浸泡了那么长时间,心道这女人,难道完全不知道爱护自己吗? 大家闺秀,从小都是娇生惯养,注重养生,她为什么浑然没有这种意识? 但是看孟氏,对她倒是很心疼,把火堆往她身边移动了些,又在她一再拒绝中给她轻轻按着小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前世的婉乔,父亲是个警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母亲为了供养她,自己出去拼命打工,基本没时间像其他母亲那般温柔细致地照顾她,并且在她刚刚入伍的时候,就积劳成疾去世了。所以婉乔前世,虽然也被母亲深爱,但是却没有得到过孟氏对她这般细心的呵护。 她理解,并且心疼母亲,只是内心深处,未尝没有遗憾。 这一世,孟氏弥补了她。 “娘,你快去睡吧,我就刚来的时候疼,明后天肯定就没事了。”婉乔笑着对孟氏道,“您再不去搂着婉静,怕她睡不着,明日早早叫醒她又要闹。” 孟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额头,叮嘱她要是再不舒服就喊自己,得到她肯定答复后,才到自己那边抱着婉静,哄她入睡。 婉乔躺了一会儿,根本睡不着,而身边累了一天的众人,已经纷纷陷入了梦乡。 看着父母和婉静也都睡了,婉乔慢慢坐起来——她决定去换个姨妈巾,顺便把脏了的去湖边洗洗,放在火边烘干。这毕竟是极其隐私的东西,总不能白天大剌剌去洗,更不好意思让孟氏替她洗。 她蹑手蹑脚地拿了东西,往树丛后走去。 秦伯言透过马车窗,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做贼一般的动作。 他本以为她是起来方便,可是等了半晌也没见她回来。他披上外裳,跳下马车,往她的方向走去。 “任婉乔。”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吹过树丛的声音。 秦伯言咬牙,往里面走去,借着如水的月光,发现并没有什么人。 他的心,蓦的一紧,随即往四处望去。在看到湖边的人影时,他松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 他脚步很轻,婉乔又在一边洗一边在心里发牢骚,所以没注意到他的靠近。 “你在做什么?” 秦伯言忽然出声,让婉乔唬了一跳,险些栽到湖里。 她忙把手里尴尬的东西,拽住一角,放到湖水中来回摆动,不想让他看清。 “没什么,洗,洗衣服。”她尴尬道,心里把秦伯言骂个狗血喷头。 有病吗?你特么有完没完,先是偷窥,现在大半夜不睡觉,来看女人洗贴身的东西! 秦伯言多年战场洗礼,对血腥之气分外敏感,看着被她在水中晃来晃去看不清形状的东西,道:“你,受伤了? 婉乔:“……” 老天爷,来个雷劈死这蠢货吧!再不,你劈死我得了! 见婉乔不说话,秦伯言露出狐疑之色:“你这几日白天并未与人发生冲突,如何会受伤?” 莫非,她跟自己一样,还有别的身份,趁人不备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任务而受伤?秦伯言开始想得多了。 婉乔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把姨妈巾摔倒他脸上! 可是她是个怂货,她不敢。 她有气无力地道:“秦大人,您就算没成亲,总不会没过女人吧。” 他二十多岁了,就算从前家里落败,现在也混得人模狗样了,她就不信,他身边没个伺候的女人。 这是个多卖了三五斗的农夫,都想买个欢的完蛋时代啊! 秦伯言脸色微红,不过月色下,并不明显。 “谁让你说这个!”他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严厉呵斥,“我问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她都这般说了,他竟然还不明白,婉乔是真的愣住了——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快说。”秦伯言见她呆愣模样,冷着脸道,“别想欺瞒我!若是敢有一句谎话,我就,我就把你吊起来拷问!” 你狠! 婉乔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女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每个月都流血几天,还能够顽强活下来的物种吗!!!” 秦伯言一顿,联想起从前母亲和妹妹总是避着自己的“神秘举动”,依稀好像有点明白过来——原来,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是因为流血?而且他好像一下懂了,是何处流血。 他顿时面红耳赤。 秦伯言发誓,他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尴尬过。 “你,你早点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婉乔看他模样,原本郁闷得想杀人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哈哈大笑起来——这秦伯言,看起来还真是个纯洁的老——处——男啊! 秦伯言听见她的笑声,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厚颜的女人!他甚至有了一种被调戏的感觉,简直岂有此理! 第24章 不可描述的梦 婉乔匆匆忙忙把东西洗完了,回去晾在火堆旁,提醒自己明日一定要早起收起来。 可是这一睡,她就睡过头了,第二天,是孟氏把她叫醒的。 “娘,那个,我的那个…… 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放心,娘早上给你收起来了。”孟氏见她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笑着替她拢拢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道。 “谢谢娘。”婉乔道。 “傻孩子,跟娘说什么‘谢谢’?”孟氏嗔怪道,又责备她,“都跟你说了,不准碰凉水。你这孩子,现在是要强的时候吗?跟娘还要不好意思?” 婉乔吐吐舌头,在她怀里蹭蹭:“知道了,娘。”她心里暖暖的,虽然打定主意这样的事情绝不假手于人,但是心里到底受用母亲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来姨妈之前闹得凶,但是真正来了之后,大概一下子通了,反而没那么疼了。 还剩下一碗鱼汤,准确的说,是孟氏昨日特意给她留的。 孟氏热了,逼她喝。 婉乔看着馋得眼巴巴望着碗的婉静,笑道:“我不喜欢喝,腥呼呼的,给婉静喝吧。” 婉静面上露出喜色,巴巴地看着孟氏,等她发话。 孟氏却严肃道:“不行!你身体不舒服,你喝。婉静也不小了,该学会心疼家人了。”又转而对婉静柔声道,“婉静,姐姐生病了,让姐姐喝了鱼汤,就能早点好起来,然后就能给你继续捕鱼做鱼汤了,好不好?” 婉静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碗上拔回来,懂事道:“好。让姐姐喝,姐姐病就好了。” 婉乔险些落泪。温柔却有有原则的母亲,乖巧懂事的妹妹,都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那种亲情流动。 “好。”她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半,然后把碗递给婉静,“姐姐吃不下了,帮姐姐喝了好不好?” 婉静看向孟氏,后者欣慰地点点头。 婉静这才高兴地喝起了鱼汤。 出发后的小豆丁也格外懂事,坚持不要婉乔抱。婉乔看她走得明明都很累了,却咬牙坚持,心疼得不行。 秦伯言骑马来回巡逻,经过她的时候,婉乔不知为何,看着他总想发笑。 她又是个不善于掩藏情绪的人,虽然她自己觉得没有露出来,但是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个白痴”的字样,气得秦伯言握住马鞭的手,青筋暴起,简直想抽她一顿。 这段路,她们走得有些辛苦,中午好容易找了一家食肆补充了下干粮,晚上却又要露营。 秦伯言的“报复”,也来了。 婉乔正要像以前那样去叉鱼,忽然秦伯言走过来,用众人都听的见的声量对小梁道:“除了取水洗衣,任何人不得靠近湖边。” 这分明就是针对自己。 婉乔气得牙痒,要不是孟氏拉着她,她肯定要上前跟他理论一番:捕鱼碍着你什么了,混蛋!不就是被她揭穿了他没过女人的事实吗?亏大家都还说他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秦伯言警告地看了一眼要炸毛的婉乔,转身离开。 婉乔把棍子愤愤然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到草地上,还让不让人活了! “快起来。”孟氏拉她,又责怪道,“你在秦大人面前甩什么脸子。今日便是我,也不许你下水的。女孩要爱惜自己,娘便是从前不懂,落下了病根,这辈子才子嗣不多……” 说到这里,她伸手擦擦眼角——没有给深爱的丈夫生个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婉乔慌忙安慰她,道:“娘,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话,我不下水了。” 秦伯言是挟私报复,孟氏却是真心疼爱她的。虽然,他们其实殊途同归。 “一定是秦伯言自己有毛病,”孟氏不让婉乔干活,自己忙活,婉乔只能在旁边碎碎念,“肯定是不举,哼!所以被自己戳穿,才会如此恼怒,小人!活该!” 而她不会知道,被她断言有毛病的那个人,却是连续几夜,都做了不可描述的梦,而且——是和她! 秦伯言觉得自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竟然会对一个曾经百般羞辱过自己的女人,产生这种难以对人言的情愫。 他觉得一定是最近卫衡太多次提起她,才让他如此。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有意无意地告诫自己,不可以把目光往婉乔身上看。 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让婉乔气愤不已的事情。 大房、二房都是不少银子的,所以每次路过食肆、客栈,只要便于携带,不管多贵的吃食都会买。二房就买了不少肉脯。 婉柔吃的时候婉静看到,吵闹着要吃,婉柔自是从前那副德性,非但不给,还冷嘲热讽一番。 孟氏和婉乔轮流哄,婉静也安静不下来。毕竟连续啃了好几天馒头,小孩子也受不了。 孟氏无奈,求助地看着任治平,想让他开口跟二房要一点。 任治平虽然心疼女儿,但是面皮薄,刚叫了一声“二哥”,剩下的话却打死也说不出来,而任治顺假装没看到,任治平只能空手而归,内心有些悲凉。 婉静哭得实在厉害,看到孟氏脸上露出的疲惫、无奈之色,婉乔抱起婉静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想着掐几朵野花,给她编个花环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有什么野葡萄、山楂、板栗这些果子。 “姐姐,那是什么?”婉静听见鸟儿唧唧喳喳的声音,停止了哭泣,仰头指着树上的鸟窝问道。 “是小鸟啊。”婉乔笑眯眯地道,“那是小鸟筑的巢。” “小鸟为什么要筑巢?” “为了住啊,有了住的地方,才可以下蛋,孵化小鸟。”婉乔耐心解释道。 “下蛋?鸟蛋和鸡蛋一样吗?好吃吗?”婉静忽然想起没吃到的鸡蛋,流着口水问道。 婉乔:“……好吃,但是……” 她努力解释,鸟儿绝大部分都是春天、夏天才产蛋,秋天产蛋几乎没有,可是婉静坚持认为,树上的鸟窝里一定有好吃的鸟蛋。 小天使和小恶魔之间的转变,真的只是分分钟啊! 第25章 尴尬的情景 婉乔左右看看,众人都忙着做饭、啃干粮,没人注意到她们姐妹俩,只有小梁刚好和她视线对上,却只冲她笑了笑,转而去吃饭了。 婉乔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对婉静道:“乖,别出声,姐姐上去给你掏鸟窝去。” 秦伯言这混蛋,不准她下水,可没不准她爬树吧! 婉静兴奋得小脸通红,连连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嘘”了一声。 婉乔绕到背着众人的一侧,把裙子撩起来,系在腰间,把为了方便行进而扎的麻花辫围着脖子绕了两圈,辫尾咬在嘴里,仰头看看五六米高,底下几乎没有什么枝杈的杨树,深吸一口气,环抱住树,开始蹭蹭往上爬。 婉静紧张地看着她,难掩激动和兴奋。 爬树对婉乔来说,虽然略有生疏,但是很快就找到前世熟稔的感觉。她不由想起前世特训时候的场景,顿时有种血气翻涌的感觉,即使没有手套和专业的作战服而被磨得身体生疼,也丝毫不妨碍她的兴奋。 很快,她爬上了鸟窝所在的枝杈,站在枝杈上,一手抱住枝杈,然后探着身子,抻着脖子往里看过去。 哇,她看到了什么,竟然真有四颗圆滚滚的鸟蛋! “姐姐!”婉静有些着急了,开口喊道,“有没有,有没有!” 婉乔犹豫了下,现在这个时节,会有鸟蛋比较奇怪,但是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已经孵化一半的小鸟,该不该拿呢?不是她多么悲天悯人,毕竟现在她们食不果腹了,但是她又害怕万一打开,露出那样的场景,吓到孟氏和婉静怎么办? “姐姐!”小豆丁以为婉乔没听到,更大声地喊道。 婉乔皱眉瞪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她可不想把众人目光吸引来。 婉静忙捂住自己的嘴。 “等我,我给你拿。”婉乔小声道,慢慢松开抱住枝杈的手,伏下身子,顺着鸟窝所在的枝杈往前爬过去。 她估计这枝杈应该可以承受她的体重,但是要十分小心地抓住,毕竟这是三层楼的高度,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怕是死翘翘了。 秦伯言吃完饭,站起来巡视一番,然后发现婉乔“失踪”了。 现在他已经有些习惯她时不时出点幺蛾子,所以不动声色地四处查看。 当他来回巡视一遍,几乎有些急了的时候,他看到荒草掩映中,仰着头的婉静,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幺蛾子!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伏在树枝上,正慢慢往前挪动,浑身重量都压在那根在他看来不粗的十分危险的树枝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想立刻大呵一声,但是又怕吓到她,让她失足落下,便强忍住呼喊的冲动,放轻脚步往树下走过去。 婉乔终于拿到鸟窝之后,才觉得身上出了一身汗。 “拿到了。”她冲着婉静得意地笑道,然后…… 她的笑容凝在脸上,在她看到冷面怒视她的秦伯言之后。 “那个,”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没下水。”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秦伯言,她都有一种对上前世教官和上级的感觉。 “先下来。”秦伯言负手站立,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道。 婉乔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哦。” 她有一种预感,下去之后又要被这混蛋骂一通。 她小心翼翼地一手端着鸟窝,一手抱住树枝,慢慢往后退。 秦伯言紧攥的掌心,在看到她终于退回到主要枝杈上才松开,里面汗水黏腻。 “姐姐,姐姐!”婉静急不可耐地挥手喊道。 婉乔冲她笑,把屈起膝盖,想要调整一下姿势,忽然听到“呼拉”一声——感受到腿上传来的一阵凉爽,她傻眼了。 右边裤腿从大腿根到膝盖处,被树枝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她匀称修长的大腿。 “我的裤子!”她惊呼一声,身形晃了晃,看得秦伯言心都快跳出来了。 啊啊啊,这是她穿着走路最舒服的一条裤子了!婉乔心疼得都要哭了。 秦伯言已经看到她明晃晃的白皙的大腿,耳根有些发红,转开视线,却发现眼前这个奇葩,一脸心疼,对于自己的窘迫却仿佛浑然未决。 “放下裙子!”他看到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怒火中烧,大声呵斥道。 婉乔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关注的问题,忙把裙子放下,结结实实地盖住了大腿。 “下来。”秦伯言又冷声道,“在树上做猴耍给众人看很好吗?” 婉乔撇撇嘴,抱着鸟窝往下爬。 穿着裙子很不方便,所以她下来的时候磕磕绊绊,加上要护着鸟窝,有几次都险些失手落下来。 秦伯言面上一片冷色,但是双腿却是微微分开,脚尖朝着她的方向,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接着她。 好在婉乔总算有惊无险的下来,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而面色更加难看。 “给你,小心点,掉在地上就打碎了。”婉乔笑嘻嘻地把鸟窝递给亢奋的婉静,宠溺道。 婉静伸出两只小手,捧着鸟窝都不敢动,笑得十分愉悦。 婉乔看她高兴的样子,心情也很灿烂,然而,在看到秦伯言的冷脸之后,她又有些局促,拍拍手上、身上蹭的树上的脏东西,她咬咬牙,往他面前走去。 “秦大人找我有事?” “你说呢?”秦伯言冷冷道。 “你说不让靠近水,又没说不让爬树。”婉乔不服气地嘟囔着。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后都该给你上木枷铁链,你才能安分些,不惹麻烦?” 婉乔:“……” 好吧,她怂了,不敢吭声了。 婉静看两人之间的互动,也许是被秦伯言的冷脸吓到了,忽然落泪,对秦伯言道:“大人,你,你别欺负我姐姐……你想要,我给你,给你分两颗鸟蛋好了。” 小豆丁以为秦伯言觊觎她的鸟蛋,虽然很不舍,但是知道他是说了算的人,为了姐姐不被为难,还是忍痛割爱道。 秦伯言:“……” 婉乔看妹妹哭了,顿时心疼到无以复加,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往秦伯言方向又迈了一大步,仰头看着他。 第26章 蛋花汤引起的冲突 “就算我无意中看到你,看到你小解,你不也看我换衣服了?”婉乔气鼓鼓地道,“这一桩扯平了!你撞见我洗贴身的东西,我也知道了你的小秘密,算不算也扯平了?行,就算你恼羞成怒,你不让我下水,我也没去,现在掏个鸟窝,你都要来找事,还吓唬小孩子,亏你还是个大男人!” 秦伯言突然色变,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婉乔哼了一声,抱起婉静,一边哄着她一边往父母这边来了。 卫衡见秦伯言怒气冲冲地回来,上前问道:“秦哥,怎么了?” 秦伯言沉声道:“没事。”径自走到一边,盘腿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他心里有股怒火,横冲直撞,然而又不知其所起。看到婉乔不顾自己安危,他生气,他紧张,可是她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自己在刻意挑衅。 秦伯言自认为不是一个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人,可是这次不知为何,他的心却乱了。这种超乎自我意志和克制的乱,让他有些惊慌——他这是,怎么了? 秦伯言很久以后,才明白这叫做悸动,因为,动情! 可是现在,对情事根本一无所知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他只是觉得,自己该离婉乔远些,这是一个让自己理智掉线的女人。 再说,婉乔带着婉静和四颗鸟蛋回来,孟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野菜,做了个野菜蛋花汤。蛋花稀薄,但是飘在碗上,配着绿油油的野菜,也很诱人,香气四溢。 二房田氏出身富贵,所以下厨的事情一窍不通,婉柔更不用说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生火烧水都不会,所以露宿的时候,二房虽然有干粮、肉脯那些,但是没什么热汤热菜吃。 婉柔闻着三房传来的香气,不由食指大动,本来她以为任治平会像从前分鱼汤那样,让孟氏来送,结果发现他好像没这个意思,便站起身来,走到任治平身边,假笑道:“三叔,我来讨碗蛋花汤,您不会舍不得吧?” 任治平愣了一下,把视线转向婉乔。 婉乔“腾”地一声就站起来,看着婉柔冷冷道:“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皮,天下无敌。就这么一口汤,是给婉静的,你也好意思来要。刚才你们吃肉脯,婉静哭闹着想要的时候,你怎么一句话不吭?现在也好意思腆着脸来要!” 婉柔跺跺脚:“不就是一碗破野菜汤吗?自家姐妹,话用说得这么难听么?” 任治平看任治顺目光看过来,颇有些不悦,便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婉乔,给你五妹妹分些,我吃饱了。” 婉乔最恨父亲这副拎不清的样子,她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爹!就算你不吃,我也要留给婉静明天吃。你天天兄友弟恭,可是谁顾及你了?你小女儿都快饿死了,看到蛋花汤都挪不开眼,而别人宁愿把鸡蛋扔到地上,也不肯分一点给你!”www.ZWwx.ORG 任治平脸色涨红,被她戳穿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有些恼怒。 孟氏见状连忙过来拉婉乔,道:“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快跟你爹赔不是。婉柔,来,把碗给我,三婶给你盛汤。” 她最是害怕家里闹起来的人。在她看来,日子苦些没关系,但是最重要的是一家和睦。 婉静心疼地看看锅,又委屈地看看婉乔。 婉柔挑衅地看了一眼婉乔,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的碗递给孟氏。 在孟氏接碗之前,婉乔直接伸手,把碗打落到地上。因为是草地,所以碗滚了几圈,并没有破碎,滚到了不远处。 “你!”婉柔跺脚。 婉乔横眉冷对:“鸟蛋是我掏来的,我就是倒了,也不给你喝。” “三叔……”婉柔委屈地看向任治平。 任治平恼怒更甚,声量放大:“婉乔,你怎么如此小气!爹娘就是如此教育你的吗?去把五妹妹的碗捡起来,洗干净!” “我不!”婉乔脾气也上来了。她最是个驴脾气,得顺毛捋,否则炸毛起来,也是谁都不认的。 孟氏一再拉她,婉乔也不退缩。 任治平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我,你,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就不是我任治平的女儿!” 婉乔今日和秦伯言吵架,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一直以来对包子爹处理与大房、二房事情的态度很不满,不由怒道:“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任治平一巴掌就扇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后,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一直看好戏的卫衡,都呆住了。 他推推一直没有往那边看的秦伯言,喃喃道:“秦哥,动手了。” 因为任家并不是小门小户,女儿都娇养,连婉柔这样刁蛮任性的,从小都没有挨过打。而虽然在卫衡看来,婉乔也很欠抽,但是她在三房,真是当牛做马,干得最多,吃得最差。他都开始有些怀疑,任治平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为什么胳膊肘一再往外拐。 秦伯言看了过去。 “好,好。”婉乔捂着脸,满眼泪水地看着任治平,“爹既然这么说,那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三房的女儿!” 说着,她猛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蹲下身子把包袱打开,翻出自己的两身衣服,塞进茜红色小包袱里,转身往一边走去。 孟氏哭着拉她:“婉乔,你这是要娘的命吗?”这个一辈子没对自己丈夫说过“不”的女人,一边哭一边看着任治平道,“你还要婉乔怎么样?她说得不对吗?你要赶走她,就把我也休了吧。” 婉静也不想着喝汤了,看着几个人,突然哭着拉住婉乔的裤子:“姐姐,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了吗?” 任治平憋得脸色通红,知道自己说了气话,眼见着妻子女儿们哭做一团,也有些束手无策,可是到底他说不出软话来。 秦伯言慢慢走过来。 第27章 劝解 小梁见任家三房如此,心里着急但是他又是个嘴笨的,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看到秦伯言往这边走来,忙拉了婉乔一把,低声道:“乔妹,别闹了,秦大人过来了。” 婉乔把脸转过去,不肯妥协。秦伯言来了?此刻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会服软! 任治平动手之后,十分懊恼,只觉得掌心肿胀火热,半晌褪不下去。他呆愣地看着婉乔,发现她的冷淡之后,心里像被扎了一刀,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转圜。 秦伯言走近后,冷脸问道:“何事喧哗?” 小梁忙道:“没事,秦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是不是,乔妹?”说着,他又拉了一把婉乔,用眼神示意她赶快敷衍过去。 婉乔低头不吭声,半边脸肿起,鬓发散落,有些狼狈。 秦伯言道:“任婉乔,又是你!卫衡!” 卫衡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属下在。” 任治平忙拱手道:“秦大人,只是家里琐事,是我没处理好,婉乔她没有闹事。” “是么?”秦伯言看着婉乔问道。 父亲到底是维护自己的,婉乔虽然恨他的包子性格,但是他从前和现在对自己的那些默默地关心和呵护,却是无法抹杀的,见他替自己给秦伯言说软话,闷声“嗯”了一句。 卫衡阴阳怪气道:“怎么回回都是你这个女人?” 婉乔心情不好,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卫衡见她还敢瞪自己,不由怒道。 秦伯言看着婉乔的脸,觉得十分刺目,转开视线不看她,对任治平道:“再有下次,即使是家事,闹得影响不好,我也不能轻轻放过。” 婉乔下意识想说“你想如何不轻轻放过”,她现在就想找人打一架,把心里的憋屈发泄出去。 可是任治平挡在她面前,连连称是,态度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 婉乔心里一酸,任治平从来都是个刚正耿直的人,何尝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他对自己,也是真心好的,只不过他始终拎不清和大房、三房的关系罢了。 秦伯言被任治平哄走了,带着还很不平的卫衡。 “秦哥,”卫衡狐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是过去给他们父女调解的?” 秦伯言道:“你想多了。” “哦。” “吃饭去。” 婉柔的蛋花汤到底要走了,婉乔虽然在孟氏和婉静的挽留下,没有真的做出和父亲割袍断义的事情,但是也和任治平陷入了冷战。 她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孟氏,照旧背着大包小裹的行礼,但是每次到饭馆食肆用饭,却不肯跟任治平一桌,自己坐在旁边桌上啃干粮。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较劲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委屈得紧。 孟氏反复劝她,但是也无济于事,只能任由她去了,跟任治平私下里道:“这孩子,也是个倔强脾气。” 在这个时代,没有父亲会给子女认错,更何况任治平虽然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打得重了,但是本质上并不觉得自己管教女儿有错,心里也有火气,便没好气地道:“随她去。” 等到露宿的时候,婉乔偶尔偷偷摸摸去弄鱼,却发现秦伯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胆子便大了起来,禁水令她也只当解除了。 弄来鱼,她处理好就交给孟氏,让孟氏给婉静开小灶。 任治平再也没让孟氏给另外两房送过。 婉乔脸上的肿痕已经消了,但是和父亲之间,始终没人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给。”这天早上,婉然偷偷过来找正在啃一种不知名野果的婉乔,塞给她一个馒头和两块肉脯。 孟氏请一天买的干粮少了,早上只剩下两个馒头,婉乔便没伸手,在周围转了一圈后抱回来几个梨子大小的野果,只是尝起来酸涩,有点难以入口,婉静咬了一口便还给她了。 婉乔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把肉脯放到一边,打算留给婉静。 婉然挨着她坐下,道:“二姐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别跟三叔较劲了。说句软和话吧,你看三叔这几日,精神也不好,憔悴了许多。” 婉乔又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嗯”了一声。她这些天也想明白了,人都有缺点,任治平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顾及亲情,但是要说这是什么天怒人怨的缺点,也委实谈不上。 他对自己的疼爱,虽然默默无言,却一直无处不在。今早,看到仅剩的两个馒头,他还示意孟氏给她送一个,虽然她拒绝了,但是心里却是感动的。 罢了,这是自己这辈子的亲爹,哪个孩子没挨过揍?这样想着,婉乔心里就松动了,正好婉然也劝她,估计也是想给他们父女做个和事佬,她也就就坡下驴了。 “瞧瞧,有人又开始装好人了。从前在家里便是如此,仿佛天下就她一个善解人意,会为人处事的。”婉柔阴阳怪气道,话锋直指婉然。 她巴不得三房使劲闹呢,偏偏这个婉然,又要出来刷存在感,装贤慧人。她就看不上她这副样子。 婉然拉住要暴走的婉乔,低声道:“她便是这等尖酸性子,我只当没听到,你也别跟她计较。你越是看她,她越觉得得意,怕是闹起来更没完没了。” 婉乔这才作罢,真诚地谢过婉然,决定今日好好想想,晚上找机会跟父亲和解。 任治平其实一直关注着姐妹俩的对话,见婉然神情轻松地离开,还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心中对这个懂事的侄女夸赞不已,心里也想着总算可以和女儿解开心结,精神也好了许多。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中午众人行进到一处简陋的食肆中用膳,婉乔还是自己坐着——她还没准备好,不知道如何开口。 孟氏偷偷问过婉然,心中有数,也放心下来,不催促她,让小二给她上了一笼包子。 婉乔本身是个十分警惕的人,可是被父女矛盾的事情一闹,今日竟然没有发现异常,不知道危险,在悄悄逼近…… 第28章 中计 卫衡今日有些暴躁,吃饭的时候呵斥了小二好几次,一会儿嫌桌子油腻腻的,一会儿嫌菜色简单。 小二被他骂得诚惶诚恐,点头哈腰地不断道歉。 婉乔看了秦伯言好几次,发现他也没有开口制止的迹象,不由撇撇嘴,心里不由同情那小二。 “客官您稍等,后院刚刚杀好羊,羊肉已经炖上了。”掌柜的出来赔笑解释道。“回头羊骨汤随便免费喝。” “这还差不多。”卫衡道,又问,“你这羊,可是好羊,不是病死的吧。” 那掌柜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那可不敢,诸位都是官爷,万万不敢糊弄官爷的。” “知道就好。”卫衡道。 看着卫衡仗势欺人的样子,婉乔很不满。掌柜的看起来四十多岁,面色和善带笑,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在年轻的卫衡面前唯唯诺诺,屈身站在一边,他不发话就不敢走。 婉乔大声道:“掌柜的,给我来一碗凉水。” 掌柜如蒙大赦,扬声答应,跑到后厨去给她取水去了。 “你——”卫衡怒目相对。 婉乔手捧着腮,转头看向外面不理他。 秦伯言压低声音对卫衡道:“别闹事。”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后厨。 卫衡以眼神回应,嘴上却恨恨道:“蹬鼻子上脸,我还没押解过这么嚣张的囚犯。任婉乔,你给我老实点,等你小卫爷腾出手来,收拾不死你!” 婉乔才不会管他放的狠话,悠然地看着外面马儿吃草。 不一会儿,外面来了十几个身穿褐色短打的男人,看起来都是些贫苦的力工,衣衫褴褛,脚穿草鞋,身上都汗流浃背,他们赶着几辆驴车,车上装的满满的草料。 掌柜的有些害怕地看看卫衡,然后出去对力工领头的低声说了几句话,眼神不时往里面瞥,似乎在说里面的人不好惹,让他们先别进来。 食肆本身就很小,里面就七八张桌子,秦伯言的手下和任家三房的人已经把食肆挤得很紧,确实也容纳不下更多的人。而且有卫衡这样的霸王在,掌柜的确实不敢再让这群一身汗气的苦力进来。 那些苦力大概和掌柜的相熟,也敬畏身穿官服的秦伯言一行人,所以也只能答应下来,直接在凉棚的外面席地而坐,拿出自带的干粮吃起来。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掌柜的招呼小二给他们送水。 婉乔看得有些心酸。 过了一会儿,后厨传来了羊汤的浓郁香气。小二先把各桌要的羊肉送上,赔笑道:“各位官爷稍等,先用些羊肉,羊汤得多熬一会儿,骨头里的精华才能出来。” 卫衡挥挥手:“下去吧,聒噪。”然后请秦伯言先用。 羊肉热气腾腾,散发着香气,除了三房之外的人,顿时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婉静实在馋得很,却又强忍着不敢开口要——这些日子,为了吃食的事情,她狠狠教训了婉静几次,所以小豆丁这几日安分了许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 孟氏看得心疼,小声跟掌柜商量了下,掌柜倒是痛快,让小二给他们上了小半碗拆骨肉,只收了二十个铜板。 肉上来后,婉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待到孟氏把碗推到她面前,虽然恨不得立刻全部塞进嘴里,她还是想起了孟氏的教育,先问了父母,又回头看了姐姐,几人都说不吃后才开始大吃起来。 小半碗肉很快见底。 小二开始轮流给各桌上羊汤。 掌柜的一边帮他,一边对秦伯言和卫衡道:“给官爷的羊汤,不敢糊弄多加水,怕冲淡了味道。各位官爷随意用,剩下的人小店只能送一碗,优先保证各位官爷。” 秦伯言简单道一声“好”,掌柜又笑着出去对外面的力工道:“各位,今日实在是对不住了,等官爷走了后,给诸位再加水熬汤,熬上一锅,管够喝,正好也是热的时候,你们到时候也进来歇歇避暑。” 力工们纷纷点头,有人道:“掌柜的快去忙吧,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婉乔不由有些佩服这掌柜的八面玲珑,心道就是经营这么巴掌大的小食肆也不容易。自己是做不来的,等到了甘南,她就老老实实跟人学种地,养活一家四口得了。 眼前的羊汤香气四溢,还隐约飘着些许肉末。婉乔舍不得喝,这是孟氏最喜欢的,而小豆丁太小,小二没给她,孟氏便把自己的给她喝了。 看到这情景,婉乔咽下口水,把汤送到孟氏面前。 孟氏要推辞,她闷声道:“我吃饱了,这些腥膻的,我都不喜欢。” 说完,也不待她拒绝,转身回到她自己单独那桌坐下。 孟氏几欲落泪,端起碗,泪珠就掉到碗中。羊汤很香,又带着泪水的酸度——幸福的泪水,在苦难中也那么酸涩。 众人都在喝汤,除了秦伯言,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这羊汤,味道不错。”卫衡喝了一大口后赞道。 “咱家熬羊汤用的是祖传下来的秘制调料。”掌柜有几分骄傲地道,殷勤地上来给他加汤。 秦伯言也点点头,道:“是不错。”说着,也放下空碗,让掌柜的给他满上。 过了约一刻钟后,众人吃饱喝足,秦伯言示意让人会账。 “娘,我头晕。”婉柔揉着头道。 “天天事事儿的。”婉乔心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娘也有点晕。”田氏道。 “如出一辙的母女。”婉乔心里又吐槽。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事情不太对了,因为除了她们母女之外,很多人都陆续出现了头晕的症状,年纪最小的婉静,甚至直接趴到孟氏怀里昏睡过去,而孟氏也很明显是强撑着才没有趴到桌子上。 婉乔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扭头看秦伯言和衙役们,发现他们的状况也没有好多少,秦伯言想要拿刀,都没有力气,勉力维持着坐姿,对掌柜怒道:“你敢下药!” 婉乔自己浑然没有感觉,但是看到掌柜脸上的笑容从和善变为得意,狰狞之色毕露,而门外的力工们,从草堆中抽出大刀一拥而入,她恍然明白,这是遇到黑店了。他们在羊汤里下了药! 第29章 奸计 婉乔忍不住把视线投向秦伯言。 他嘴唇紧抿,脸色却未变,极力挺直腰背,虽然看起来身形有些不稳,但是目光严肃冷厉地看向掌柜。 婉乔不由在内心赞了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秦伯言是个合格的军人指挥官。她脑子飞快地转着,这伙儿强人不知道为谁而来,他们把药下在喷香的羊汤里,除了她众人都中招,而从目前看,他们显然没把自己一个女子放在眼里。 擒贼先擒王。她要观望一下谁是头目,然后想办法拿下他,才可能为他们赢得一线生机。想到要在十几个彪形大汉中,拿下他们的头目救人,这让她想起了前世执行危险任务的情景,她血液都翻腾起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兴奋。 但是,万一这些人是来救任家众人的,她该怎么办?出于警察的本能,她该帮助秦伯言,可是,出于自私的本性,她…… 这种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这伙强人,很快自己说出了来意。 从那一群力工里,走出一个带着破草帽的人,那人走到秦伯言面前,摘下草帽,满脸横肉都在得意地抖动:“秦伯言,久违了。” 秦伯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来是你。” 卫衡勉力趴在桌上,抬眼看了看来人,破口大骂道:“王世奇你个孙子,你竟然还没死!你这个宵小,有本事跟我单打独斗,就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被叫做王世奇的男人拿起桌上的茶杯,把满满一杯水泼到卫衡脸上,看他一脸茶水,眉毛上还沾着茶叶,阴险笑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我用什么手段不重要,现在在这里趴着像条癞皮狗的,不是我,而是你!” 卫衡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没有起身的力气,徒劳地抓抓手,恨得目眦欲裂。 原来是秦伯言的仇人。婉乔心道,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她还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的,在这个时候,她就不计较秦伯言的小气和屡次“刁难”了。 甚至她心里还想着,这次帮了他,把退婚那事扯平了,以后也不用觉得良心难安,他也就不会为难自己了。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她还是——图样图森破! 婉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伙人,包括掌柜的,明显唯王世奇马首是瞻,看起来是他的喽罗。在秦伯言执行公务的时候敢下黑手,这不啻于公然与朝廷作对,所以这伙人,应该是黑道的。那他和秦伯言,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王世奇看着秦伯言道:“当初,我不过是出去喝酒,奸了一个下贱的丫头,你就让人乱棍打死我。若不是我命大,行刑的正好是我兄弟,让我捡回一条命,恐怕早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你说,这笔帐,我该怎么跟你算?”m.zwWX.ORg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尖径直对着秦伯言的脸。 秦伯言眼睛都没眨一下,道:“你罔顾军纪,祸害无辜百姓,死有余辜。只恨当时我未能觉察有人徇私,让你多活了这好几年。”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王世奇猛然色变,把匕首狠狠插到桌上,“秦伯言,今日老子就要跟你好好算算这笔帐!” 婉乔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个军痞,还是个十恶不赦的那种,这种人没被打死,秦伯言真是该好好反省一下。 王世奇怒气冲冲道:“本来我立了那么多战功,大好前程指日可待,却被你生生打断,你分明是嫉恨我,害怕我日后盖过你,才如此小题大作。我走以后,你平步青云,现在做到了正五品,我却只能落草为寇,做打家劫舍这种让人看不起的勾当,你说这笔帐,我该怎么跟你算!” 秦伯言还没出声,卫衡骂道:“你自己立身不正,秦大人为你擦了多少次屁股,更别提在战场上为你挡了一刀的事情,你不思回报,还恶意揣度他,算计他,他都不跟你计较。可是你竟然敢强抢民女。落草为寇,那是太便宜你了,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从那时到现在,你都是秦伯言的忠实走狗。”王世奇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今日我便让你被千刀万剐!” 卫衡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被恼羞成怒的王世奇打了一巴掌。 婉乔忍不住暗暗翻白眼:这个卫衡,也是奇葩,现在还敢激怒敌人。不过再一想,估计这货也是觉得快死了,干脆骂个痛快,也算是条硬汉了。 王世奇,好,不错,一下子找准了目标。她暗暗想,可是看着他的身材,听几人说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这是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她应该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秦伯言忽然道:“当年,你离开军营之后,就落草了?就算你凭借本事,手下招了一批喽罗为你卖命,可是你又如何得知朝廷的事情,得知我们的行程,提前在这里设伏呢?” 王世奇得意大笑,道:“果然是秦伯言,就算要死了,还有心思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秦伯言淡淡道:“死,并不可怕,只怕死得不明不白。说吧,这里面,哪个是你的人?”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一众衙役。 婉乔猛地想起来刚才吃饭的时候,一个衙役闹肚子,跑了几次茅厕,一定是他!为了不动声色地避开那碗加料的汤! 她向那个长得个头不高,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衙役看过去,果然见他缓缓站起身来。 “秦大人,得罪了。”那衙役冲秦伯言拱拱手,眼中充满得意之色。 秦伯言点了点头,神情淡然道:“这就对上了。” 王世奇哈哈大笑:“这是我一个村子出来的兄弟,好兄弟,这次你立了大功,哥哥不会亏待你的。” 婉乔心道,跟着秦伯言,好歹是正道,为了哥们义气落草为寇,这个衙役真是个傻缺。 “秦伯言,”王世奇目光阴狠,口气凶恶,“你不是自诩正人君子么?能拿捏我的,不过当时我奸了一个下贱的女人。你说,如果你和我做了同样的事情,还会有脸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吗?” 第30章 尴尬 卫衡啐道:“你什么玩意儿!敢跟秦大人比!” 秦伯言神色未变:“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王世奇笑得猖狂,眼神阴霾地扫过任家一众女眷,咬着后槽牙道,“你说,如果一身清正的秦大人,奸了押解的任家女囚,然后任家人奋起反抗,最终和秦大人所带的一众人马同归于尽,这出大戏如何?” 婉乔心里痛骂,卧槽,你个变态!报复秦伯言就算了,拉上任家人做什么,你这是赤裸裸地报复社会! 不行,她现在更是不得不出手了!婉然危险了,还有,嗯,婉柔那个讨厌鬼,虽然恨不得天天拉她出来打两顿,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见她被糟践。 只有一样,同为年轻未婚女子,她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她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眼神在秦伯言面前桌上插着的那把匕首上来回晃悠——她得找个机会,把它拿到手。 不知为何,她觉得秦伯言的视线往她身上瞄了瞄,随即很快转开。 卫衡担忧地看了一眼秦伯言,然后嘴唇似乎动了动,但是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大哥,我看这个妞不错。”王世奇手下一男人嬉皮笑脸地指着婉然道,面上露出几分垂涎之色。 “是不错。”王世奇上下打量了一下面红耳赤的婉然,淫笑道,“等我尝完了,让你们也玩玩。咱们玩过的女人很多,大家闺秀还真没玩过。” 婉然的脸几欲滴血,悲愤又无助。 婉柔低下头,却也没有被放过,被几个男人也评头论足了一番,羞得她也是耳根子都红了,对未知命运充满了惶恐。 “就这个长得不怎么样。”有人指着婉乔道,“是个丫鬟吗?” 婉乔低头咬牙,心里把这人骂了个狗血临头:你才是丫鬟,你们全家都是丫鬟! “不,也是任家小姐,就是不太受宠。”掌柜的露出狰狞面目,接口道,“她最幸运,没有喝羊汤。” 王世奇哈哈大笑,信手指着婉乔:“那就她了。我怕另外几个妞,浑身酥软没力气伺候我们秦大人。你,过来!”他大声呵斥道,然后他凑到秦伯言耳边,阴阳怪气道,“虽然长相差些,但是估计也是黄花大闺女,秦大人好好享用。” 婉乔慢腾腾地站起来,往这边挪过来。 任家众人紧张地看着,孟氏痛哭出声:“你们不能这样……”被身后的一个男人不耐烦地用刀鞘敲了一记,然后晕了过去。 任治平眼睛都充血了,抱着昏昏睡过去的婉静,怒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如此!”说着,想要站起来,却丝毫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悲愤欲绝地看着。 婉乔见状,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立刻扑过去跟父母身后的强人对打,咬牙走过来。 王世奇伸出大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把她甩到秦伯言身上。 秦伯言被她撞得险些往后跌倒,准确地说,是婉乔一手抓住他,一手抓住桌子,才避免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她整个人扑在秦伯言怀中,头抵住他的胸,手揽住了他的腰部,两人动作亲密,看起来有些……尴尬。 秦伯言身上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婉乔忙不迭地站起来,顺势往桌子方向靠靠,手蠢蠢欲动,想要从背后抽出那把匕首。 不想,王世奇没有给她机会。 她刚刚堪堪站稳,王世奇就往她膝盖狠狠踢了一记,婉乔没有防备,惊呼一声跪倒在地,随后肩膀又被踢了一脚,她的脑袋,就直奔秦伯言的尴尬之处而去…… 满头黑线!!! 婉乔觉得自己碰到软软的一包,忙往后撤,这尴尬,简直要命啊! 她抬头看看秦伯言,果然见他脸红了。 可是婉乔这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姑娘,没想到他是因为害羞,而是以为他疼得色变——毕竟,这可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要不怎么现代姑娘们会被教育,遇到歹人要用撩阴腿呢。m.zwWX.ORg 对不住了,秦伯言。要是你将来出了啥问题,可别找我。这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可都能为我作证,我是被逼的啊。 她心里碎碎念道。 但是面上,她不敢露出来,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掩饰,只能用低头这一个动作来掩盖所有的情绪。 卫衡看着秦伯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世奇为首的强人们,却哈哈大笑。 “看起来,秦大人没有自己说得那般……不近女色啊。”王世奇笑罢,冷哼一声,望着秦伯言那处道。 婉乔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那里好像真的,有点起伏了,心道完了,我完了,我把他撞坏了,就算我救了他,把从前的账扯平了,又欠下了新账。 艾玛,贼老天,你让不让我活了! 她现在就祈祷,希望他那里和脑袋一样,撞个大包,只是看起来恐怖,但是实际上没什么大的伤害才好。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又被王世奇拎着脖领拎起来,再次摔到秦伯言身上:“身为大家闺秀,还是含蓄些,别这么着急,先给秦大人脱了衣服才是。” 卫衡一直盯着秦伯言,眼睛都快盯得抽筋了。 婉乔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卫衡,看起来和秦伯言,有一腿啊。怪不得卫衡一直为难自己,从前她还单纯的以为他是替秦伯言出气,现在看起来,完全是视她为情敌啊。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婉乔再次从秦伯言身上站起来,往后退了退,低头讷讷道:“我听你的话,别,别再动手了。” 王世奇哈哈大笑:“这就是任家的闺秀?她们都吃了软骨散,动弹不得,你没吃,竟然也没有一头撞死保全清白。看,是个人都惜命。” 婉乔当他在放屁,趁着后退反手用力拔出桌上的匕首,突然发难,右臂手肘屈起,对准王世奇的腹部,猛地出击。 王世奇吃痛弯腰,她敏捷地补上一记狠狠的撩阴腿,然后把锋利的匕首准确而凶狠地抵在他脖子上:“不准动!” 第31章 计中计 这番变故来得太快,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把解药交出来!”婉乔冷冷道,“别动,也别想做小动作。你不要怀疑我,我手里的匕首会比你的小动作快。” 说着,她毫不留情地在王世奇粗黑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原来还是个练家子。”王世奇果真不敢再动弹,嘴里道,“终日打雁,不想却叫雁啄了眼。你,是秦伯言的人?” 他千算万算,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中途杀出这么个程咬金。那么多女子,唯独她没有中软骨散,又偏偏她被挑了出来,时也命也。 然而,现在并不到论成败的时候。 “快点!”婉乔知道迟则生变,几十条人命都靠着自己,丝毫不敢大意,眼神炯炯,握住匕首的手上隐隐有青筋冒出,像一只警惕的猎豹,保持着狩猎的姿势。 “其实,这女人也不难看。”卫衡喃喃道。 “软骨散没有解药。”王世奇道,“妹子,咱们商量一下,你若是任家的人,不是秦伯言的人,何苦要帮他?任家是被流放的,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如跟了哥哥,带你上山吃香的,喝辣的。你这身手,我给你个第二把交椅做如何?” “压寨夫人不是更好?”婉乔冷笑一声道,按照一般套路,遇到女人,不应该掳到山上做压寨夫人吗? “你这女人!”卫衡忍不住道,真是没羞没臊! 王世奇似乎是很为难,半晌后咬牙:“行,但是你得让我娶二房。” “娶你妹!”婉乔听出他的嫌弃之意,骂了一句,“废话少说,赶紧交出解药,别糊弄我!” 卫衡“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王世奇突然变了一副凶狠的脸色,对那掌柜道:“还不拿下她的家人!老子就不信,小娘皮还敢跟我对上,比谁更狠!” 这时候,婉柔突然尖利地指着三房喊了一句:“那才是她的家人,我们跟她不是一起的。” “对,对。”任治顺竟然还随声附和。 “二哥!”任治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痛心道,“婉乔是为了救大家……” “是这个大人和秦大人之间的恩怨,关我们什么事情!”任治顺道。 “就是,就是。”婉柔在旁边附和道。 现在,就是婉乔也感到无比心凉。 她有些慌乱起来,因为如果父母妹妹被拿下,她恐怕真的会受制于他们。 “啪!”秦伯言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摔到地上。 随着声音落下,原本瘫软在桌上的七八个衙役突然站起来,拔刀开始跟强人缠斗在一起。 婉乔诧异地看着,秦伯言和卫衡缓缓站起身来。 “你们……”王世奇指着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慌和诧异,“你们,明明喝下了羊汤。” “可是软骨散,是有解药的。”卫衡冷哼一声。 “靠,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婉乔怒骂一句,这才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再看看还完全用不上力气的其他衙役和任家人,“为什么不给大家都提前服下解药!” 秦伯言看看她,没有作声。 王世奇的手下,虽然都人高马大,但是在秦伯言精挑细选的心腹面前就不够看了,很快都被拿下。 有衙役用刀指着王世奇,婉乔这才敢松开已经被握得汗津津的匕首,松了一口气,转而急急忙忙去看孟氏。 打扫残局的事情,就交给秦伯言他们了。 “娘,娘……”她轻声唤着,孟氏很快幽幽转醒,短暂怔愣之后,孟氏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婉乔,婉乔,你没事吧?” “没事,坏人都被拿下了。”婉乔没心没肺地笑道。 孟氏看了一眼敌我形势,又见她衣衫完整,也没有异常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顿时开始觉得脑后一阵阵地疼,头也嗡嗡的。 婉乔见状,轻轻替她揉着。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知道,还提前服下解药?”王世奇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不甘心地问道。 “因为你对你的人品,太过自信。”卫衡拍拍手道,他指着之前被王世奇认定为内应当那衙役道,“他,根本就没有真的投奔你。从你联系他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知道了。只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出手,好把你一网打尽!” “那你们还跟我做戏这么长时间!”王世奇悲愤道。失败了本已经让人沮丧,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自己还得意洋洋地在敌人面前卖了那么长时间的蠢!想到他们明明已经成竹在胸,却像猫逗老鼠一般陪自己玩,他就愈发感到难受。 卫衡其实也有些不解,本来干脆利落解决的事情,秦伯言为什么要一拖再拖。他等他的信号,真的等到快海枯石烂了。 秦伯言冷笑道:“跳梁小丑,让你多蹦跶一会儿,丑态毕露,不是更好?” “就是。”卫衡附和道。 王世奇一伙人被拿下,随后秦伯言让卫衡派人去通知当地的衙役过来押解他们,不过这些都跟婉乔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关心。 她现在很懊恼的是,她想卖人情给秦伯言,结果没卖出去,反而好像又欠下了一笔账——谁知道他有没有因为她那一撞而受伤! 强人们被捆绑得结结实实,一个个粽子一般跪在外面,秦伯言这才往任家众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任治顺有些不安,站起来唯唯诺诺拱手道:“秦大人,小女无知,给您添乱了。”他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要跳出来。这下好了,估计得罪了秦伯言,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不过他当然不会怪自己,而是把这笔帐记住婉柔身上。 婉柔不情愿,但是又很惶恐,只能低头认错。 秦伯言没有回应,眼神很快转到了婉乔身上。 婉乔正在给婉静喂解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 “任婉乔,你身手不错啊。”卫衡处理完,上前来道,口气带着几分笑嘻嘻的。说起来,临危不惧,敢力挽狂澜,在这点上,他还是对婉乔赞许有加的。 婉乔回了他一个白眼。 第32章 彪悍 这些戏精! 就她一个傻的,哼!她到现在都觉得没缓过气来,紧张犹存,他还好意思跟她嘻嘻哈哈,才不理他! “你这女人!”卫衡哼了一声。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扭头去看外面那些人,却突然发现王世奇有些不对劲。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秦大人!”她喃喃喊了一句,指着他道,“他是不是有后援!” 话音刚落,烟尘滚滚,二三十个人骑马呼啸而来。 王世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婉乔忙看看自己这一方——现在,她和秦伯言是一伙的了。连同秦伯言在内,加上她,勉强也就十个人没中软骨散,剩下的衙役,也许秦伯言不能完全信过,所以是真的中计,虽然现在服下解药,但是估计还是手软脚软,没有战斗力的。 行,一对二三,应该还有希望。 婉乔站起来,走到小梁桌前——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看就不是秦伯言的心腹,现在还软塌塌的。 “梁哥,借刀一用。” 说着,她从刀鞘中把大刀拔出来,扭头对秦伯言严肃道:“我们现在出去,好歹有人质在手里。” 秦伯言却道:“你安分些呆着。”拔刀带着卫衡等人冲了出去。 婉乔:“……” 好吧,那她便来护住这些动弹不了的人。 她站在门前,警惕地看着他们搏斗,时时准备应对有漏网之鱼。 等真有两三个人绕过秦伯言他们的阻击冲过来的时候,她猛然想起“长官”没有指示,于是一边应对一边大喊:“秦伯言,能不能下狠手?” 秦伯言本来全力迎战,闻言差点手抖把刀掉了,分神见她竟然用刀背对敌,怒骂道:“亡命之徒,死不足惜!顾你的小命!” “好嘞!”婉乔得令,把大刀舞的虎虎生威,接连砍翻两个人——这就是古代的好处,秦伯言这样的长官,能就地决定如何应对敌人,不怕防卫过当。 一场恶斗下来,秦伯言的人伤了两三个,有七八个强人见状不好溜了,剩下的人也都被抓住了。 众人退回到食肆内,都满身大汗,除了秦伯言外,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婉乔胳膊上也被划了一记,不过倒不深,她满不在乎地用手帕系上。 “婉乔,你怎么样?”任治平恢复了气力,立刻走过来焦急道。 看着女儿彪悍的表现,他觉得有几分陌生。但是见到她受伤,关切很快战胜了之前的隔阂和刚才瞬间的陌生。 婉乔心头一热,摇摇头:“没事,小伤口,不碍事,看,止住血了。爹,我……” 她想为前几天的事情说些什么,但是任治平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会儿让你娘替你好好包扎下。快过来坐着歇歇。” 婉乔乖巧地点点头,跟着他走到桌前坐下。 秦伯言先是让人给两个受伤较重的衙役处理了伤势,然后很快当地的衙役赶了过来,跟他们交接了一番,让他们把强人们都押解回去,两个重伤的衙役也好生抬回去休养。 一切终于落定,衙役们从后厨救出了原本的掌柜和店小二。 掌柜的对秦伯言感恩戴德,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说。 婉乔心里吐槽,要不是秦伯言,你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秦伯言问了前路,看众人状态都慢慢恢复,便下令继续前进。 掌柜的送了他们两只羊赶着上路,看得婉乔好笑不已。 但是秦伯言还算讲究,没有占便宜,硬是让卫衡给了银子,连带打斗造成店里的损失都一起赔了。 所以送他们走的时候,那掌柜的,简直是恭送上神一般,感激涕零,泪水涟涟。 “秦哥,你不觉得奇怪吗?”卫衡骑在马上,和秦伯言并行,望着正在没心没肺跟婉静说话的婉乔道,“任婉乔的身手,根本就不像个普通只跟过武师傅学过几下的,反而,反而像我们……” 像我们这些战场里滚爬过,有过实战经验的,出手快、狠、准,带着一股骨子里的决绝和狠厉。 后半段卫衡没说,他等着秦伯言的回应。 秦伯言点点头:“确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有些人,于某些方面就是有天赋。”虽则这么说,但是他心里的疑惑却慢慢升起。 卫衡倒是没多想,点点头:“也许吧。但是她今天这么仗义,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说这以后……” 还怎么为难她呀! 秦伯言瞪他一眼:“该如何就如何,记住你的身份和她的身份就是。” 晚上露宿,秦伯言亲自上手杀羊,一只羊被宰了做烤全羊,在篝火之上滋滋冒油,另一只被拆解了煮在锅里,同样香气四溢。 “中午不是才吃过么?小馋猫。”婉乔刮着婉静的鼻子笑道,“姐姐带你去湖边捞鱼好不好?” “爹爹不让。”婉静道,“姐姐流血了,要好好养着。” “嘻嘻,不要紧。”婉乔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想弄个火把去湖边转转碰运气。 “不准去。”任治平皱眉道,“让你娘带你去湖边清洗处理一下伤口去。” “真不要紧,就划了那么一道小小的口子,没事。”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任治安都让她好好歇着。 婉乔知道他是心疼自己,虽然看着啃馒头的小豆丁也很可怜,却无可奈何。 一会儿,羊肉羊汤都好了,小梁过去取自己的份例,一会儿却一手举着一只烤羊腿,一手端着满满一碗肉汤回来。 “梁哥,你这是要升职了啊?”婉乔笑嘻嘻地道。 “这是秦大人特意交代给你的,奖励你今日表现勇猛。”小梁把东西递过来。 婉乔惊喜,随即接了过来:“太好了,来,梁哥,一起吃。” “不,我有自己的份例。”小梁放下后,又笑着回去跟他们那些兄弟一起吃饭去了。 婉乔拿出干净的碗,把烤羊腿撕成一条一条的肉,足足撕了两碗,然后推到父母面前,把大半碗肉和小半碗汤的煮羊肉放到婉静面前,递给她勺子让她自己吃。 她自己则抱着剩下不多肉的羊骨头大啃起来。 包子爹这次很上道,没有再提及大房、二房,只是强逼着婉乔吃了几块羊肉。 第33章 做贼心虚 这一顿,是流放以来,不,入狱以来,婉乔吃得最心满意足的一餐。 不仅仅因为羊肉太香,更因为任治平的态度,让她感到高兴。 吃饱喝足了,孟氏又心疼地替她包扎了伤口,婉乔正打算好好睡一觉,秦伯言走过来,对她道:“你跟我来。” 婉乔一怔,随即心里郁闷,羊肉吃完了,算是奖励了她今日仗义相助。那接下来,是不是要跟她算账了? 可是她理亏,只能站起身来,勉强对父母笑笑,“我去去就来”,转身跟秦伯言往湖边走去。 “那个,”她率先开口,“今天对不起,你没事吧。” 秦伯言脸红了,多亏夜色掩映,才没被察觉。 其实他是害怕她对今日的事情感到难堪,想开解她一下,正在犹豫如何开口,不想这个傻乎乎的姑娘先开口了。 她这一开口,秦伯言突然语塞。 婉乔道:“你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王世奇。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得赶紧找大夫看,要是耽搁了,恐怕……” 恐怕你家香火堪忧啊! 秦伯言:“……” 半晌,他咬牙道:“不关你事。” “那就好啊。”婉乔松了一口气,这句心里话没过脑子就顺嘴溜出来。 秦伯言:“你到底是谁!” 这跳脱的节奏,口无遮拦到性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从前在任治平口中,他已经确认了一次,可是现在看,他还是怀疑了。 婉乔自然不会跟他说,我是穿越的,胡乱搪塞了几句后,她几乎想落荒而逃。 可是,她不敢,秦伯言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你今日……”秦伯言斟酌着道,他想说,你今日表现,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但是又觉得这话有些直接,因此只说了这三个字后就顿住了,组织着措辞。 “我……”婉乔大惊,她“做贼心虚”,立刻怀疑秦伯言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 秦伯言见她神色有些慌乱,当即板起脸来道:“我给你机会,你自己交代。若是被我戳穿,恐怕不仅你吃不了兜着走,还要牵累其他人。” 他的意思是,如果现在的婉乔真是冒名顶替,不管居心何在,她和三房的人都难辞其咎——秦伯言看得很清楚,无论身份如何,婉乔对三房众人的感情是真挚无私的。 婉乔心里哀叹一声,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啊。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天人交战,心里正义小人和邪恶小人打得你死我活,却难分胜负。 现在好了,秦伯言原来早就发现了,她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是我错了。”婉乔低头道,从腰间摸出一块三四两的碎银子,放在掌心托着,递给秦伯言。 秦伯言:“……”这是什么意思?贿赂他? 但是他沉得住气,没有作声。 婉乔讷讷道:“我知道,这是不义之财,应该交给你。可是今日跟那贼人打斗的过程中,从他身上掉出来,滚到了桌子下面,我当时也没在意,后来想起才去看,发现是银子,一时糊涂,以为没人发现,就,就自己偷偷收起来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她对自己的行为很不齿,可是现在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对于他们的盘缠能否坚持到甘南很没底气,百般纠结之下,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她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只是个贪图便宜的小市民云云,这才偷偷昧下了银子,只是心里始终难安。 秦伯言满头黑线,鸡同鸭讲! 可是看着她惭愧内疚的表情,他鬼使神差道:“你收着吧,算是奖励你今日行为。” “真的?”婉乔激动起来,抬眼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月光下发亮。 秦伯言“嗯”了一声。 “谢谢秦大人。”婉乔不客气地把银子收起来,兴高采烈道。“秦大人,你是个好人。” 大大的好人。 见秦伯言没有作声,婉乔得了银子,也就是得了前路保障,不由心情大好,诚挚道:“真的,我从来不奉承人。我原本以为,因为从前的事情,你会为难我;我今日,今日还把你撞肿了,心里害怕你找我算账……结果,你不计前嫌,还给我银子。” 前半句秦伯言听得还好好的,待听到她又提起自己窘迫事情,还完全懵懂无知的样子,不由郁闷。 “行了。”秦伯言有些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今日之事,不许再提。否则,否则你就把银子交回来!” 婉乔忙捂住腰间,连声保证:“我不提,绝对不提。” “走吧,回去歇着吧。”秦伯言道,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她,“外伤药,拿回去敷上。” 婉乔沉浸在得到银子的喜悦中——关键现在是名正言顺了,收了药,对秦伯言道谢,一溜烟地跑了。 秦伯言看着她背影,半晌才发现自己被她转移了话题,牵着鼻子走了。 可是,她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刻意为之?秦伯言看不懂了。 反正前路还长,他暂时压下心中疑惑,也回去歇下不提。 这次事情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众衙役对三房另眼相看,态度好了很多,小梁对他们照顾,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了。 “乔妹,那边,那边……”湖边,小梁指挥着举着自制鱼叉的婉乔,“哎呦,可惜了,那条最大的跑了。左边,看左边那条……” 小梁是个旱鸭子,但是目力极好,最近便常常和婉乔合作,两人通常大丰收,衙役们也跟着很是喝了几次鱼汤。 孟氏对任治平道:“我看这小梁,也是个好孩子。虽说我们流放,充作了军户,但是不妨碍女子外嫁成为良民,只可惜……” 只可惜小梁已经娶妻生子。 朝廷规矩,流放之家沦为军户,男子娶妻,女方嫁鸡随鸡,也成为军户;但是如果军户女子外嫁,就可以摆脱军户的命运。 任治平看着笑闹的两人,沉默了半晌道:“婉乔单纯,小梁知恩图报,两人兄妹一般。以后,以后婉乔会有好缘份的。” 第34章 私心 卫衡也在和秦伯言说“缘分”。 他看着湖边的婉乔和小梁,对秦伯言笑道:“说起来,小梁和任治平也算有缘,多年前的相助之恩,不想现在还能遇到。” 自从婉乔勇救众人,得到大家一致称赞之后,小梁就跟卫衡说了和任治平的渊源。 秦伯言看着两人配合默契,说说笑笑,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 卫衡不知道他所想,继续道:“若不是小梁已经入赘,现在和任婉乔,也能凑一段好渊源。” 秦伯言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让你来说正事,又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王世奇可审完了?他背后的人,可交代了?” 卫衡敛起嬉笑之色,转而跟他说起正事。 过了两日,小梁恋恋不舍跟三房一家人告别。 “梁哥,你要走啊?”婉乔既诧异又舍不得,“怎么半路就要折返?” 小梁眼中露出几分骄傲的神采,看看湖边正专心给自己的爱驹洗澡的秦伯言,压低声音道:“秦大人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给我,让我立刻去办。” “重要任务?”婉乔问。 “嗯。”小梁郑重点头,“事关朝廷机密,我不能说。但是这总是大事,这说明秦大人现在把我当成自己人,信任我,才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要不,怎么就交给我一个人,不交给其他人呢?” 婉乔觉得奇怪,觉得这话有漏洞,前些日子被王世奇暗算的时候,也不见他对小梁另眼相看,怎么忽然之间,就派他去执行“重要任务”了呢?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但是看着他眼中热情激动的小火焰,她没好意思打击他,而是笑嘻嘻地道:“那就恭喜梁哥了。梁哥此去一路顺风,早日高升。” 小梁这才露出几分伤感,道:“就是不能照拂三叔了,本想着,把你们一路护送到甘南,安顿下来……” 任治平道:“这已经多亏你照拂了。年轻人,前程要紧,秦大人手下,并无恶人,你自去奔自己前程要紧,来日方长,总有再见机会。” 婉乔也点头:“对,现在方哥,陆哥他们,也很照顾我们,梁哥你放心忙你的去吧。” 她口中的“方哥”“陆哥”,都是押解的衙役,现在婉乔跟他们混得都很熟。 小梁郑重道:“好。你好好照顾三叔三婶,等我有时间一定去甘南看你们。” 另一边,卫衡无聊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对轻抚着爱驹的秦伯言道:“秦哥,怎么突然想起给京城里送信了?” 秦伯言的妹妹秦子歌,是徐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虽然现在只是侍妾,却颇得徐王宠爱。当初秦伯言被母亲以死相逼,前去投军,家里只留下母亲和妹妹两人。 子歌是个要强的性子,对于父亲的冤情始终耿耿于怀,背着母亲卖身徐王府,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徐王的枕边人。 很多嫉妒秦伯言的人,也会暗地里说酸话,说他是凭借裙带关系才能升起来的。卫衡对此愤愤不平,秦伯言倒是很淡定,从不解释。 秦伯言让小梁去徐王府给子歌送信,卫衡有些奇怪。因为秦伯言对于妹妹的私自决定,一直耿耿于怀,内心高傲如他,对于妹妹的选择,并不赞同,而且也不希望和她往来过密——子歌实在太掐尖要强,会忍不住干涉男人外面的事情,他不因为他的缘故,使她被徐王厌弃。 “只是平安信,问问她近况如何。”秦伯言淡淡道。 “那还用巴巴地派个人去?”卫衡不解道,“让驿站的人捎个信儿不就完了吗?” “到底自己人靠谱些。” 这个话题算是终于带过了,只有秦伯言一个人知道他的私心,不,准确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他只知道,看到婉乔和小梁言笑晏晏,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小小插曲过后,众人继续行进,来到一个小镇上。去甘南的路,因为前一阵子雨季造成的泥石流,被堵住了,秦伯言只能下令原地整修,焦急等待通路。 婉乔也很着急。在客栈里每多住一日,就是一日的花费,虽然多得了几两银子,但是总归还是心里没底。 “这要把人憋坏了。”婉柔嘟囔着埋怨道,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热闹繁华的大街,着急不已。 他们住的客栈挨着一条河,打开后窗能看到粼粼河水,正面窗户则对着大街。这个小镇很富庶,商业很发达,外面热闹无比。 衙役们还能轮流出去,而婉乔她们作为囚犯,只能乖乖地呆在客栈中。 婉然和婉乔一起坐在窗前说话。 “要是能出去买些针头线脑就好了。”婉然也有些伤感。虽然有些小东西可以托小二买,但是针线这些东西,还是自己挑的合心意。 婉乔笑道:“我看看,有没有货郎,招呼他来。”说着,她从窗户探出身去张望。 “喂,小哥,你来一下。”她看到一个挑着箱子,头上戴着草帽的年轻货郎,正从东往西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忙声音清亮地喊道。 但是货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人群却突然一阵喧哗。 “跳河了,有人跳河了。”有人呼喊道。 众人,连同卖货郎,都往一个方向拥挤过去,应该是要去看热闹。 婉乔见他们都往河边赶去,忙跳下大通铺,绕到后窗处往河里看去,这一看,心惊不已。 距离她们不到百米的河水中,一个红衣女子正在河里翻腾,眼见着就要沉下去。 “怎么不救人啊!”婉乔看着河边桥上,距离那女子不过几米之遥的人,都对着河水指指点点,却没人下去,着急道。 婉然走过来,轻叹一声道:“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婉乔作势要解自己的外衣,准备跳下去救人。 婉然忙拉住她,冲她摇头:“这女子不知道是什么背景,男人不敢轻易下去救人,怕说不清楚。女子下去救人,多有不便……” 回头一身湿衣,被那么多人看过去,女孩子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第35章 白龙现身 “管不了了。”婉乔几把扯下外衫,利落翻身,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径直落入水中,身形矫健,如同蛟龙一般向着那女子方向游去。 秦伯言出去办事回来,刚走到桥边看到很多人围观,便上前查看。尽管水中矫若游龙的女子看不清楚脸,但是他立刻就认出是婉乔。 婉乔奋力向那女子游去,好在河流并不湍急,她很快抓到了那女子的头发,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得她疼不疼了,顺着抓住她的头和身体,托着她往河面上浮。 “让我去死,不要救我。”那女子挣扎着,要想摆脱婉乔道束缚。 婉乔上辈子见过太多轻生的人,只不过是那一时的冲动,被救之后往往很快想开后悔,其实真的只是一时间钻进牛角尖而已。 可是现在,对她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能先救人再说。 她奋力拖着女子往河岸游去,本来以她的身手,不应该很费力,可是女子挣扎太过,她便有些力气不支。 秦伯言看出她的吃力,把刀交给身边的衙役,准备下水,却听到旁人都在啧啧称奇。 “你们看,那条狗,太通人性了,在帮忙救人。” 秦伯言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有只狼犬游到了婉乔身边,正在用力咬着那轻生女子的衣服,帮婉乔一起把她往河边拖。 婉乔感受到助力,看到帮她的狼犬,尤其在看到它头上的一小圈白毛的时候,如遭雷击,喃喃道:“白龙?” 那狼犬似有灵性,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眼中流露出喜悦和依恋。 婉乔仿佛一下子充满了力气,和那狼犬配合默契,很快把那女子救到岸上。 她刚上岸,身上就被盖上厚实的斗篷,把她盖得严严实实的。 婉乔抬头看,见是秦伯言,有些紧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秦大人,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我是想救人。” “回去再说。”秦伯言伸手给她系上斗篷道。 婉乔受宠若惊,想要推辞,被秦伯言一眼扫过就不敢动了。 “别丢人现眼,别让你父母跟你操心。你这副样子,好看么?” 婉乔吐吐舌头,道:“是,秦大人。”原来,他还是想着父亲和他父亲的交情,不想父亲因为自己而丢脸。 秦伯言,是个重情义的君子。 被救上岸的女子家人赶来,正围着她又哭又喊,看得出来是很疼爱紧张她。 婉乔放心下来,想起她的白龙,忙不迭地低头寻找,连声唤道:“白龙,白龙——” 那狼犬刚在旁边抖完一身的水花,闻言猛地向她扑过来。 秦伯言下意识想挡在婉乔身前,婉乔却从他背后闪出身来,张开双臂—— 狼犬冲进她的怀里,用力太猛险些把她撞倒,亲昵地伸出舌头舔着婉乔的脸,婉乔喜极而泣,喃喃道:“白龙,白龙,真的是你,我没有做梦吧。” 白龙是她前世的警犬,是一只纯种的德国牧羊犬,因为头顶一小圈难得一见的白毛,被她取名“白龙”,也是她合作最默契,感情最深厚的伙伴,陪伴她五六年,它退役后,婉乔花了好大气力,第一次托关系走后门,领养到了它。 可惜只过了三年,白龙就因病,死在了婉乔怀里。 婉乔险些抑郁,很长时间都没有走出来。 她没想到,穿越之后,还能再见白龙,并且彼此一眼就能认出对方,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秦伯言愣住了,他几乎没见过婉乔落泪,从前她跟任治平吵架的时候,纵使目含泪水,也努力不让泪落下,何尝有过如此眼圈红红,泪水肆流的时刻? 婉乔哭着欢笑,捧着白龙的头,用下巴蹭着它:“好白龙,能再见你,真好。” 她第一次,如此感谢穿越大神,给了她和白龙重新相处的可能。 “霹雳,霹雳!”有人呼喊着跑过来,上前想要抓住白龙,“你敢自己偷跑!” 婉乔抬眼看去,一个下人模样二十多岁的男人喘着粗气,呼呼跑来,目标正是她的白龙。 她下意识地抱紧白龙,开口道:“你是谁?” 那下人嚣张道:“该我问你才是,为什么要碰我家少爷的狼犬?你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快放开霹雳,碰掉它一根毛,怕你都赔不起。” 旁边有人认出来这下人和白龙,议论道:“这是知县家三少爷的那只神犬啊,三少爷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怪不得能称神犬,还知道救人呢。” 婉乔咬唇,白龙竟是有主人的,而且还是根本不差钱的主儿。 而且退一步讲,就是对方肯割爱,她也没有钱可以买。她现在真的深深感受到没有银子的悲哀。 可是,无论如何,她不能和白龙分开。命运如此眷顾,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再被夺走? 婉乔紧紧地抱住白龙,而白龙似乎也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舍,眸子中的悲伤,几乎将婉乔淹没。 这一瞬间,婉乔甚至痛恨自己不是自由身,否则,她可以卖身去为奴为婢,只要能和白龙在一起。 “听到没,有认识的,快让开。”那下人依旧很猖狂,伸手要抓白龙。 被救女子醒了过来,她的家人,大概是哥哥模样的人过来感谢婉乔,见状道:“姑娘,多谢您对小妹出手相救,也多亏这神犬。只是这神犬,确实是三少爷的,咱们,咱们得罪不起啊。” 婉乔看看秦伯言,发现他面无表情,知道其实他也帮不上忙,艰难地开口,近乎低声下气地对那下人道:“小哥,能不能商量下,您家主子能不能割爱?” “割爱?”那人阴阳怪气道,“这是我家三少爷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你能拿得出来吗?再说,就算你拿的出来,我家三少爷也不会让给你的,咱家是差钱的主儿吗?” 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两,婉乔都拿不出来,她抱住白龙,泪水横流:“白龙,对不起,你乖乖等我,我无论如何,一定凑银子,想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你听话,回去别闹,等我。” 第36章 重病 白龙似乎听明白了,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一如之前的留恋。 秦伯言看着一人一犬的互动,面色冷凝,突然道:“起来吧,该回去了。” 婉乔知道自己就算再难过,现在也不能强行把白龙带走,站起身来,松开白龙,心头滴血,抚摸着它的头道:“白龙,你听话,一定不要闹,我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找到你。” 知县家的三少爷,回头查出来谁是知县,调动到哪里,应该都不难。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她这么想要权势和金钱——这才能换回她最忠诚心爱的伙伴。 白龙舔舔她的手掌心,似乎在告诉她,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一人一犬,真情流露,让旁边围观的众人都动容不已,纷纷猜测婉乔和白龙从前的关系。 “霹雳,咱们走了。”那下人给白龙系上颈圈,牵着它离开。 而婉乔看着白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生生心碎。 那被救女子家人还待要感谢婉乔,被秦伯言几句话应付过去。 “先回去。”秦伯言看着她脚底已经流了一滩水,虽然被斗篷严严实实拢住,但是想到她只穿着袜子站着,皱眉道。 婉乔再看不到白龙的身影,失魂落魄地跟着秦伯言回去。 “你怎么这么冲动啊!”孟氏在窗前着急地目睹了一切,等婉乔回来,忙找出衣服要她换上,埋怨道。 婉乔失神,任由孟氏帮她解了斗篷换衣服。 “秦大人的斗篷,回头我洗洗再还给他。”孟氏由衷感谢道,“今日多亏了秦大人,要不……” 要不婉乔就被那么多人看去了。 孟氏带着婉乔,找了个偏屋换衣服去,半晌后自己出来,道婉乔自己在换衣,又忍不住抱怨几句。 任治平对此倒是没很责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婉乔这样做很对。情急之下,也想不了那么多。从前我只听婉乔说跟着武师傅学着凫水,没想到她于凫水之上,如此有天赋。” 孟氏点点头:“那倒是,性命攸关之际,确实顾不了那么多,婉乔又是个热心的性子。只是,我怎么不记得,婉乔养过狗吗?” 她错过女儿很多年的成长,有些心酸。可是这样大的狼犬,后院之中都是妇孺,基本不会养。 但是看婉乔的样子,分明跟那狼犬很是相熟,这让孟氏不解。 “回头问问她便知道。”任治平道,“拿银子出来,让小二给婉乔熬碗姜汤,虽说不那么冷,但是落水终究受寒,别落下病。” 说到婉乔的身体,孟氏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道一声“好”,站起身来要去找小二。 不想,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笑眯眯地道:“小的给救人的姑娘送姜汤来了。” 孟氏忙掏出荷包,抓出十几个铜钱给他。 小二笑着拒绝道:“姑娘救人,巾帼不让须眉,小店送一碗姜汤也是应该,可不敢收银子。” 孟氏忙谢过。 小二放下姜汤,端着空托盘出来,很快上楼,到秦伯言的房间,点头哈腰道:“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姜汤送去了。也按您说的,只说小店赠送的。” “嗯。”秦伯言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扔过去,“赏你的,管好嘴。” 小二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他退下之后,秦伯言负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拿起桌上的刀,大步往外走去。 “哎,秦哥。”卫衡正想敲门进来,差点和推门而出的他撞个满怀,好奇问道,“我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事情办完了吗?又要出去?” 秦伯言道:“嗯,我还要出去一趟,有事吗?” 卫衡摇头,举着手中的酒壶:“没啥事,横竖今天也走不成,听说路要明天才通,想找你喝两杯。”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秦伯言不悦道:“喝酒误事。” 卫衡嘻嘻笑:“一人两杯,没事。” “等我回来再说。” 秦伯言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哎。”卫衡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还想问问你刚才任婉乔救人的事情呢,还有那条狗。” 他刚才也出去办事,错过了,回来听衙役说了几句,对大家口中那只通人性的狼犬很感兴趣。 再说婉乔,自从见了白龙,又无力把它留在身边,失魂落魄,勉强喝了姜汤,蒙上被子开始睡觉,其实是在被窝里偷偷垂泪——这种绝望,在她两世的经历中,几乎都没有过。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人和狗之间的感情,能有多深厚。那是她最亲最亲的伙伴,甚至没有之一。 孟氏本来想问的话,见状也都没问。她以为婉乔是受凉不舒服,自己看着婉静,不许她去打扰她,想让婉乔好生休息。 中午的时候,婉乔说很累,不想吃饭,孟氏也没发现异常,只给她留了饭。 可是到了夜幕降临,她都还没有起身,孟氏觉得不对了,一摸她的额头,发现滚烫无比,再摸摸身上,同样热得让人害怕。 任治平也慌了,跟看守的衙役商量,请求出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衙役也不敢大意,急匆匆地去楼上给秦伯言报告。 秦伯言刚回来坐下,和卫衡一起,准备用饭,就见衙役匆匆而来。 “怎么了?”他问道,脸上带着几分红,身上似乎隐隐有些酒气。 “秦大人,任婉乔病了,很严重,任治平问,能不能给她请个大夫?”衙役如实道。 秦伯言猛地一惊,站起身来,动作比语言更快:“我下去看看。” 卫衡就见他人影一闪,不见了,忙起身跟了下去。 秦伯言到了一楼,直接走到大通铺那边,待他看到婉乔烧红的脸,听到她无意识的呢喃“白龙,白龙”,心像揪到了一起。 “秦大人。”任治平拱手,带着几分哀求道,“能不能让人给婉乔请个大夫,她这病,实在来得凶险。” 秦伯言没有回答,对衙役吼道:“人都病成这样,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第37章 暗中照顾 衙役被吼了,却没有郁闷,得到秦伯言的肯定回答,反而替婉乔高兴,匆匆忙忙往外跑,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二,开间上房。”秦伯言又冲外面喊道,然后对任治平道,“这里人太多,回头传染别人就不好了,先让她上去单独养着吧。” 任治平连连点头:“秦大人考虑周到。” 秦伯言躬身,把婉乔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来,道:“我带她上去,来个人照顾她。” 孟氏忙道:“我去我去。” 婉然站出来道:“三婶,你还要照看婉静,若是放心,让我去吧。” 秦伯言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你来吧。” 孟氏有些失落,又不敢说话,就听秦伯言又对她道:“你也跟着上来,回头大夫走了再下来。” 孟氏连声感谢。 秦伯言抱着婉乔,大步往楼上走去。 “白龙,白龙……”婉乔在他怀里似乎不舒服,挣扎几下,嘴唇干裂到出现一道道血痕,但是犹自喊着爱犬的名字。 秦伯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病好了,白龙就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婉乔继续一声声的“白龙”。 秦伯言把她抱到新开的上房内,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对孟氏道:“你去给她弄些水喝。任四姑娘,请你去要些热水给她擦擦。” 他刚才已经感受到,她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孟氏早就心慌意乱,忙不迭地去了。婉然担心地看了一眼婉乔,也点点头,行礼道:“我替二姐姐谢谢秦大人了。” “去吧。” 婉然这才往外走。 “任婉乔。”屋里没人,秦伯言俯身,趴在她耳边,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令人心惊的热气,他轻声道,“白龙没事,我这就让人去把它带来。” 婉乔忽然睁开眼睛,喃喃问道:“白龙,白龙在哪里?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秦伯言一愣,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她忽然坐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眼神迷离,像是魇住了。 她身体到底虚弱,刚刚迈步就脚软跌倒,若不是秦伯言眼疾手快扶住她,恐怕就直挺挺地摔倒了。 “回去躺着。”秦伯言感受到少女轻柔的身体扑在自己怀里,脸突然涨红,口气严厉地吼她,动作却轻柔,把她重新放回到床上。 婉乔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www.ZWwx.ORG 她在做梦,做的乱七八糟,头脑都快要炸了。睡梦中,她想尽一切办法,最终决定去把白龙偷回来,偷偷带走,然后她冲破了衙役的阻拦,冲到了知县府里,解开白龙就跑,后面好多好多人追她,然后跑着跑着,后面追她的人变成了秦伯言…… “秦伯言,秦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和白龙吧。” 秦伯言听她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无声叹了口气。这只狼犬,到底从前和她什么渊源,能让她如此失态,几乎搭进去半条命? 大夫很快赶来,给她开了药,说是风寒入体,急火攻心所致,尤其强调了后者,让好生照料,说应该没有大碍。 孟氏要拿银子,被秦伯言抢先。他把腰间荷包扔给衙役:“去抓药。”然后对孟氏道,“押解囚犯,本有义务将你们完整送到甘南,这银子,朝廷自会出。” 给婉乔喂水的婉然,闻言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孟氏却很好糊弄,以为是真的,连声道谢,出去借药罐子,准备给婉乔熬药。 婉乔喝了水,唇色有一点好转。 婉然把碗放下,郑重对秦伯言行礼道:“多谢秦大人仗义相助。” “任四姑娘客气了。”秦伯言客客气气道,对婉然,他始终心存感激。“任婉乔,今夜也要麻烦你了,这也是给我帮忙。” 婉然忙道不敢,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喜悦欢愉,又带着淡淡的惆怅。他对别人都直呼其名,对自己却叫一声四姑娘,这种差别对待,让少女的心有些慌乱起来。 秦伯言又客气几句,看看婉乔,转身出去,去敲卫衡的房间。 “秦哥,任婉乔怎么样了?是不是今日救人受凉了?” “嗯。”秦伯言应了一声,“有件事情,趁着还没宵禁,你替我跑一趟去。” “好。”卫衡痛快应下,“什么事?” “你去知县府里,把一只叫霹雳的狼犬给我带来。”秦伯言道,脸上有些许不自然,“我今日去拜会过知县,跟他讨了这只狼犬,本来说好等明日启程再去领,但是想着明日可能一大早就出发来不及,还是先去带来吧。” 卫衡脸上露出十分的兴趣,道:“是那只神犬吗?” 秦伯言点头:“对。” “秦哥,你也看上了?”卫衡兴高采烈道,“我今日听他们描述,就心痒得不得了,但是想着咱们有任务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强压下想去看看的念头。秦哥现在跟我想到一处了。” 他很喜欢狗,尤其喜欢有灵性的。 “快去吧。”秦伯言看着毫无心机的卫衡,掩饰地咳嗽了两声道。 他现在有些庆幸,卫衡是个比他在情感上更迟钝的人。 卫衡兴致高昂地去了。 秦伯言回到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儿,有些坐立不安,过了段时间,去婉乔房间外转了两圈,直到听婉然对孟氏说,婉乔退烧了,才松了一口气。 卫衡把白龙带了回来,跟小二要了块肉来逗他,白龙却置之不理,一个劲地挣着项圈,要往外走。 “你再这样我揍你了。”卫衡瞪着眼睛威胁道。 白龙挣扎地更狠。 秦伯言站起身来:“你先看着它,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来到婉乔房间,对坐在床边,有些熬不住的婉然道:“四姑娘,夜深了,她既然没事,你就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婉然心里感动于他的关心,却道:“我不放心二姐姐。” “大夫说,退烧了就没事了。”秦伯言道,“她底子好,不碍事,要是你熬病了,回头她也不好意思。” 婉然以为他心疼自己,心里甜蜜,跟他行礼,又给婉乔喂了水,才退了出去。 第38章 重逢 秦伯言走近,伸手摸了摸婉乔的额头,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他回到房间,在卫衡诧异的眼神中把白龙解开,白龙一跃而出,径直往婉乔的房间奔去。 卫衡追出来,惊奇道:“它,它这是怎么了?” 秦伯言道:“这是任婉乔从前养的,与旧主心有灵犀吧。” 卫衡恍然大悟,又有几分惋惜道:“可惜了,这么有灵性的狗,竟然有这么个主子。不过,也就是任婉乔这样粗野的丫头,才会养这样的大狼犬了。” 他想象不出来,其他大家闺秀,如婉然,跟这样凶悍的狼犬站在一处——那是多么不和谐的情景,而想到婉乔,他又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 “感情需要慢慢培养,好好养它,自然养得熟。”秦伯言淡淡道。 “那倒是。”卫衡点头,“我去把它追回来。” “罢了,也不在这一日两日。随它去吧。你也赶紧回去休息,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秦伯言开口赶卫衡。 卫衡笑嘻嘻地道:“好,秦哥也早点休息,明日我再好好调教这狼犬。” 待卫衡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秦伯言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来到婉乔房间。 白龙跳到了床上,挨着婉乔躺下,睁着眼睛看她,婉乔则很自然地把一只胳膊搭在它身上,睡得很沉。 看着这一人一犬的和谐,秦伯言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他几乎没睡,来回五六次查看,看她没有再烧起来,才彻底放心。 凌晨时候,孟氏来了,她跟小二好声商量,要了一把韭菜,一小块猪肉,包了婉乔最爱的馄饨,给她煮了端来。 “婉乔,起来吃些东西。”她轻声唤着。 婉乔迷迷糊糊地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看四周,茫然道:“娘,我这是在哪里?” 旁边的白龙用前爪轻轻碰了碰她。 婉乔一下子高声喊出来:“白龙,白龙,你怎么来了?我还没睡醒吗?”说着,她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自己龇牙咧嘴,却随即喜上眉梢,伸手要抱白龙。 被婉乔的高声音吸引来的秦伯言,进门就看到她喜出望外,不敢置信的傻样,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婉乔完全忽略他,抱着白龙又哭又笑:“好白龙,你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太好了……不对,他们得找你,秦大人,秦大人……”她这才想起秦伯言,对他急切道,“天色都亮了,我们怎么还不出发?” 赶紧跑路要紧! 秦伯言无语了,慢条斯理道:“知县大人,把霹雳送给我了。” 婉乔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话,大喜道:“那这一路,白龙都随着我了?” “不,”秦伯言正色道,“是随着我。” “那都一样。”婉乔笑得开怀,心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路上,无论如何想办法,跟秦伯言把白龙要来。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跟秦伯言要,比跟那知县三少爷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秦伯言莫名被“那都一样”四个字取悦,只是面上丝毫没有露出来。 “你这孩子,快放下那只狗,来,擦擦手,吃点东西。”孟氏嗔怪道,“要不是秦大人替你请大夫,又开了上房,你能这么快好吗?还不快谢谢秦大人?” 婉乔抚摸着白龙,由衷道:“谢谢秦大人。”谢谢你,无论出于何种初衷,帮我和白龙重聚。 秦伯言没有作声。 孟氏把湿毛巾递给婉乔,让她擦了把脸,把手擦干净,要喂她吃馄饨。 婉乔不用她,自己接过来,大口吃了起来。 “大夫说,你急火攻心,你说为了一条狗,至于吗?”孟氏忍不住埋怨她,眼里噙着泪水,“我和你爹,快被你吓死了。你什么时候养过这条狼犬,我问婉然,她也不知道。” 秦伯言定定地看着婉乔等她回答。 婉乔眼睛眨巴半天,道:“从前我师傅养的白龙,偷偷带进府里给我玩过几次。” 秦伯言用表情告诉她,他不信。 那么大的一条狼犬,怎么能偷摸带进府里,又不是一只小奶狗。 本来说谎就心虚的婉乔,有几分恼怒道:“白龙很聪明的好不好?他可以避开那些护卫,自己溜进来。” “你呀你,真是淘气。怎么跟秦大人说话呢!”孟氏瞪了她一眼道。 婉乔低头,把馄饨汤故意吸得很大声。 碗底还留了六七个馄饨,是她特意给婉静留的,孟氏哪里能不知道,硬是逼她吃了下去,道:“多吃些,还要赶路,你刚闹一场病,再不吃饱,怕是熬不住。” 婉乔抚摸着白龙道:“没事,我结实着呢。娘,这馄饨真好吃,多少钱?还有,这上房,请大夫的钱,都花了多少?” 作为一个穷人,她最关心的就是银子问题。 秦伯言打断她的话道:“你安生歇着,下次再敢乱出头,给我闹出乱子来,不能轻易饶你。”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难道能见死不救吗?”婉乔不服气道,更何况,好人有好报,她不救人,能和白龙重逢吗? “任婉乔!”秦伯言咬牙切齿道,“你要有身为囚犯的自觉!再敢不服管束,我不会再轻轻放过!” 她要是再来这么几次,秦伯言觉得自己都要犯心疾了。 “婉乔!”孟氏见婉乔还想顶嘴,厉声呵斥道,“不得对秦大人无礼!” 她是个慈母,极少露出如此严厉的神色,婉乔怏怏地闭嘴。 秦伯言道:“今日不走了,前面的路刚修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山石滚落,再观察一日再说。” 孟氏很高兴,连声道谢。 “不是为了谁,就是提前告诉你们一声。”秦伯言口气淡淡。 “那我不住这上房了,一夜多少钱?”婉乔又忍不住绕回银子上。 秦伯言甩袖出去。 孟氏这才把昨日的事情都说了,连带着秦伯言替她垫付了所有银子的事情。 “秦大人,真的是不计前嫌。若是任家没出事,你当初也没有那么绝情,唉……”孟氏开始痛惜这个失去的“东床快婿”。 婉乔的白眼,快翻出天际了。 第39章 坏心思 秦伯言确实是好人,有君子之风,可是这也不代表,她就要嫁给他啊。婉乔心里不以为意地想到。 反正现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随便孟氏怎么说吧,她自我安慰道。 她坚持退了房,带着白龙回到了大通铺住。 白龙跟她形影不离,卫衡几次下来想要和它亲近,都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他跳脚。 婉乔也不敢得罪他大发了,偶尔给白龙示意,让它稍微给卫衡一点表示。白龙很听话地照做,可是别扭的卫衡更生气,觉得白龙这样的神犬,竟然听一个女人的,也不听自己的,真是没眼光。 婉静很喜欢白龙,小家伙儿和它玩得很开心,白龙也看顾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来回摸,蹭…… 孟氏有些发愁,道:“这么大的狼犬,得吃多少东西?” 婉乔厚脸皮道:“这是秦大人的,不用我们养。”到了甘南之后,这才是她要面对的问题。现在跟着秦伯言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她啃馒头强多了。 孟氏摇摇头,四处看看,然后奇怪地道:“秦大人的斗篷呢?我明明就放在这里,准备出去洗了晾干,让你还他的。” “可能放在其他地方忘了吧。”婉乔摸着白龙,漫不经心地道。 孟氏还在焦急找寻,说话间,婉然从门外进来,见状道:“三婶,您在找秦大人的斗篷吗?我看弄脏了,就央求衙役让我在河边洗了,挂在外面晾晒。” 孟氏忙道:“真是个好孩子,麻烦你了,婉然。” 婉然手扶了扶鬓间碎发,温婉地笑笑。 “四妹妹,多亏你昨晚照顾我了。”婉乔笑嘻嘻地道,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快来坐。” 婉然挨着她坐下,顺手拿起孟氏放在一边的针线,帮她做起来,道:“三婶,你这是给三叔纳的鞋底吧。” 孟氏很喜欢婉然,笑道:“是啊,正好我绣工也不好,你帮我绣一下鞋面的暗纹。婉乔,看看你四妹妹,手多巧,哪里像你,针脚都缝不匀称。” 婉然十指灵动,针线翻飞,一边做活一边谦虚道:“二姐姐才厉害。昨日下水救人,我都看呆了。” 婉乔吐吐舌头:“这叫术业有专攻,四妹妹做精细活儿,我就喜欢干粗活,哈哈。” 孟氏听婉然提起昨天的事情,喟叹一声道:“我早上借了后厨包馄饨的时候,在后厨听见帮工的厨娘说,昨日婉乔救得那跳水女子,也委实是个可怜人。” 原来,那女子本是城中殷实之家的女孩,嫁了个家中只有寡母的秀才,嫁妆都被婆婆搜刮殆尽,然而婆婆又嫌弃她几年没生孩子,用她的钱给秀才买了个小妾,和小妾一起挤兑她,这女子一时想不开,便轻生了。 孟氏说完后又很是感慨了一番女子嫁个好郎君如何重要云云,婉然虽然没说话,但是听得很认真,看起来也很有触动。 婉乔却打个哈欠,没心没肺道:“真是个傻子,要死也要让那渣男和小妾去死……” 孟氏捂住了她的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女子柔顺为美,她这样,真的让做娘亲的很无语啊。 婉乔对婉然做个鬼脸,召唤一声白龙,逗着它玩。 被救女子的大哥,晚上又来道谢。婉然是女子,他不方便多说,便跟任治平好一顿道谢。www.ZWwx.ORG “任三老爷,多谢令嫒出手相救,裴某代全家感激不尽。本该明日早上来,但是听说您行程紧,所以家父家母便让我今晚来表达谢意。” 任治平自是客气了一番。 这裴大公子是个生意人,八面玲珑,也颇有人脉,所以对任家的事情略有耳闻,带来的谢礼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百两银子。 婉乔在旁边,眼睛都亮了。 艾玛,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是任治平自有原则,坚决不肯收,只留下了四样点心,便送了他出去。 煮熟的鸭子,眼睁睁地飞了,她要哭了…… 好吧,能吃点心也不错,婉乔自我安慰道,救人本也不是图银子的,人家就算家境殷实,自己也不该存了功利之心。 这样想着,她又平常心了。 “婉乔,拿上秦大人的斗篷,还有四样点心,跟爹一起上去,谢谢秦大人。”任治平又道。 婉乔:“好。可是这点心,就不用了吧……” 看到婉静眼巴巴地盯着点心看,再想想秦伯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她下意识地道。 任治平皱眉道:“礼数不可缺。” 婉乔只能抱着斗篷和点心,怏怏地跟他一起去道谢了。 “多谢秦大人。”婉乔屈膝行礼。 多谢你把白龙带回来。 秦伯言并不热情,面色淡淡的,只“嗯嗯”了几句当作回应,便让他们父女二人下去了。不过令婉乔高兴的是,他并没有留下点心。 婉乔兴高采烈地回去了,当即就把点心拆了,给婉静各自拿了两块,免得任治平又要送给别人。 第二日,众人又迈上了漫漫旅程。 “秦哥,”卫衡看着婉乔和白龙一人一犬的和谐模样,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告状,“白龙虽好,可是估计养不熟,白白花了你几个月的俸禄了。” 虽然知县表示可以送他,但是秦伯言还是给了银子,让卫衡带去的。 秦伯言看着婉乔欢笑着和白龙嬉戏,没有作声。 她身上,有太多疑点,他几乎可以确定,她不是任家的二姑娘。虽然现在的她,比从前那个更讨喜,可是想到自己身上的任务,秦伯言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卫衡。”他突然出声,把还在羡慕嫉妒的卫衡吓了一跳。 听完秦伯言的话,他一边从怀里掏出瓷瓶递过去,一边好奇地问道:“秦哥,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秦伯言接过瓷瓶,淡淡道:“查验点事情。” 想到现在婉乔身边还有白龙,他又对卫衡道:“今晚,你帮我一个忙。” 卫衡最喜欢给秦伯言敲边鼓,闻言点点头,兴奋地凑过来:“秦哥,快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第40章 和你差不多 中午在食肆用饭的时候,婉乔忍痛买了一小壶黄酒带上。 “秋风起,蟹脚痒”,已经八月了,螃蟹是最肥的时候。之前的时候她也抓到过几次,可是孟氏说太寒凉,不准她吃。在她的观念中,蟹必须配酒,所以婉乔就割肉了。 “走,白龙,咱们捉螃蟹去。”晚上露宿,用过晚饭,婉乔燃起了火把,兴致勃勃道。螃蟹喜光,晚上的时候只要找到泥泞处,举着火把,守株待兔就行。 “天黑注意脚下。”孟氏不放心地叮嘱道。 “没事。”婉乔笑着道,“娘,您等着吃螃蟹就行。” 说话间,卫衡走过来,斜眼看她:“任婉乔,你脸皮够厚啊。吃饭的时候让白龙过来找我们,吃完饭就要给你出力,这到底是谁的狗?” 婉乔:“……” 小气的男人! “白龙,跟我来。”卫衡道。 白龙不理他。 “那你明日便饿一天!”卫衡凶狠地瞪着白龙道。 白龙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倒是婉乔觉得有些过分了,秦伯言说到底,是白龙现在正经的主人。于是她摸摸白龙的脑袋,哄哄它道:“白龙,去吧,明天我再带你抓螃蟹。” 卫衡牛哄哄地带着白龙走了。 婉乔翻了个白眼,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篮子,草绳,火把,自己往湖边走去。 “小乖乖们,这里,这里……”她站在湖边,把火把放低插在泥里,弯腰全神贯注地看着往自己这边横行而来的大闸蟹。 她弯着腰,手上动作敏捷,抓起一只螃蟹,飞快地把蟹螯用草绳捆绑起来,扔到篮子里,眼疾手快地抓起下一只…… 沉浸在丰收喜悦中的她,浑然没有发觉,有人在黑暗中,已经窥视她许久…… “行了,差不多了。”婉乔约莫着捉了能有二十多只,站直身体,揉着酸软的腰,自言自语道。煮过的螃蟹不能过夜,捉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哎呦她的腰哟,一直保持半弯的状态,累断她的老腰! “谁?”她忽然觉得不对,侧身一躲,有细小的东西贴着她的左腿腿弯飞过去。 她从袖筒中抽出小梁留给她的匕首,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警惕地看着四周。 下一刻,火把忽然倒下,落在泥泞之中,很快熄灭,周围漆黑一片。婉乔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胳膊上一痛,被什么刺到了。 “有刺客!”她的声音还没传出,就觉得被身后一个有力的臂膀勒住脖子捂住嘴,很快她觉得头晕,支撑不住了…… 完了,被暗算了。这是婉乔最后的意识。 秦伯言感受到怀中的人慢慢失去了意识,手下动作轻柔了些许,把瘫软的婉乔打横抱起,在黑暗中无声却准确地往旁边的芦苇丛中走去。 把怀中少女放在早就铺好的厚厚芦苇之上,他点燃了火把放在一旁。 婉乔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没了白日的张牙舞爪,安静得让秦伯言想起温顺的小猫。她皮肤被晒得微黑,带着少女的红润,身材纤细,长腿挺拔,可能因为是夜间无人,怕弄脏鞋袜,她赤着脚,脚底沾着些许泥土,脚形却很漂亮,根根小巧的脚趾非常莹润。 秦伯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痒痒的。 “秦哥,好了没?”外面传来卫衡刻意压低的声音,打断了他心中微微升起的旖旎心思。 “快了,好生守着。”秦伯言哑着声音道,咬咬牙,似自言自语道,“得罪了。” 他的手伸向她桃红色小袄颈间的扣子上…… “秦哥,快点。”过了一阵儿,卫衡的声音再度传来,“任治平来寻人了。” 秦伯言有些慌乱地把婉乔的小衣拉下来,又给她系上小袄的扣子,拉下裙子,给卫衡释放了一个信号。 卫衡大声嚷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在你卫爷眼底下放肆!”说着,拔出刀来,装模作样往一边追去。 一身夜行衣的秦伯言,拿出准备好的黑色面巾盖在脸上,身形一晃,消失在黑暗之中。 婉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孟氏红肿的眼睛和任治平担忧的目光。 “婉乔,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孟氏见她醒来,焦急地问道。 婉乔愣了半天,才想起发生过的事情,虽然头还有些晕,她却勉力笑笑:“我没事。娘,我这是怎么了?” 孟氏抹了一把眼泪道:“没事就好。你刚才自己去湖边,不知道哪里来的恶人伤了你,幸亏秦大人和卫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她有些说不下去,顿了顿后道,“以后再不准一个人去湖边了,听见没有?娘都要被你吓死了。” 婉乔道:“那恶人抓到了没有?” 小样,就会暗地伤人,卑鄙! “秦大人派人去追了,可惜还是没有抓到。”孟氏摇头,“幸亏你没事。秦大人之前来看过了,说是你中了迷药,没有大碍。” 加上女儿衣衫整齐,没有受伤的痕迹,她也就放心下来。www.ZWwx.ORG 婉乔点点头,联想起之前那次遇到的黑衣人,心情有些复杂,看来危机一直没有解除。可是为什么,要袭击她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哎,娘,”她忽然想起了“大事”,“螃蟹呢,我的螃蟹哪去了?” 秦伯言刚过来,就听见她这样一句,眉头皱得都要夹死苍蝇了。 “还有心思管那些。”孟氏嗔怪一声,指着不远处的篮子,“在那里呢。就为了几只螃蟹……” 婉乔刚想嬉笑说什么,看见秦伯言,敛起笑容讷讷道:“秦大人,刚才多谢了。” “可看清楚是谁袭击你?”秦伯言问道,“还有,你,你可有觉得身上哪里不对?” 婉乔大大咧咧道:“那么黑,我怎么能看清楚?就知道对方应该是个男人,胳膊很粗壮,比我高快一个头,大概,跟你的身量差不多,……” 秦伯言背在后面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别胡说。”孟氏见她把秦伯言和贼人一起说,连忙拉了拉她。 “不要紧,继续说。”秦伯言道。 第41章 占便宜 “说什么?没了。”婉乔摊摊手道。 秦伯言:“……那你先休息,想起什么明日再来找我。”说完,不待她回答,秦伯言转身走了。 “娘,火还没熄,把螃蟹洗洗煮上,吃几口再睡。” 听到婉乔在他背后的声音,秦伯言无语了。 蠢东西,不知道自己被,被轻薄了,还只记得吃。 秦伯言想起自己看到的莹白的身体,脸色有些发红。本来,他只是想看看她肩头是否真的有烫伤的疤痕,摸摸她的骨头,看她是否真的是这几年才习武……可是,做完这一切之后,鬼使神差地,他把她月白色绣腊梅的小衣掀起来,看到了她隆起的曲线,甚至,甚至还有胸上的红痣…… 非礼勿视!秦伯言的脸滚烫,鄙视起自己来。 “秦哥,怎么样?”卫衡凑上来道。 秦伯言很庆幸,现在是夜间,而且月色不佳,没人看得清他的神色,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没有查验出异常。” “你把她迷晕了,还怎么查验?”卫衡说出自己的不解。 “反正,你记得没问题就行。回去休息。”秦伯言有些不耐道,有种被戳穿的心虚。 他只让卫衡配合,却没好意思说,自己把人家女孩子看光了。 卫衡见他心情不好,怏怏地去了。 秦伯言躺在马车中,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昏暗的火把微光中,少女美丽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而且这个女人,如果当初没有意外,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她,甚至两人已经有了孩子,而不是现在偷偷摸摸的…… 打住!秦伯言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他和她,早就不可能了。他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想法?对从小受过正统教育,也自恃君子的他来说,这种想法,太不应该了!即使现在她是阶下囚,既然两人已经没有可能,他也不该占她便宜…… 婉乔才不知道秦伯言的这些纠结,啃了两只螃蟹之后,想了想遇袭的事情,可是想不出头绪之后,她也不为难自己,很快呼呼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婉乔先找任治平。zWWx.org “婉乔,可有哪里不舒服?”任治平慈爱道。 “我没事。”婉乔摸摸头,“爹,你可曾得罪过谁?”一次遇到黑衣人,她可以认为是自己倒霉碰巧撞上了,第二次遇到,而且简直就是针对她的,婉乔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任治平想了想,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爹一直都只是七品知县,而且任上也从未贪赃枉法,在任上处理的也没有罪大恶极的凶徒,强盗,委实想不起来得罪过谁。” 难道是……不会的,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却被任治平很快压了下去。 “也对。”婉乔喃喃道,“那就一定是秦伯言。我出事了,回头他也会被追究责任。” 两次都与秦伯言有关,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算了,这无妄之灾,看在他替她救了白龙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回头到了甘南,还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 发生了前一晚的事情,秦伯言几乎看到婉乔,表情都很不自然,然而很快,他发现后者没心没肺地,该干嘛干嘛,心里的那些不自然,也就慢慢消散了——他自欺欺人地觉得,也许那日,只是一场梦罢了。 又过了几日,任治平遇到了熟人。 这场相逢,让婉乔无语地想翻白眼。 因为这是两队流放之人遇到了一处,秦伯言和对方押解的人明显相熟,而被押解的,是任治平的好友,张知正。 张知正与任治平是同科进士,出身寒门,高中之时被榜下捉婿,成了户部尚书卢家的乘龙快婿。张居正与任治平,不仅同科,而且当时拜在同一主考官名下,算是同门,而且两人年龄相仿,惺惺相惜。 可惜这也是个倒霉的,娶了卢氏之后,在老泰山的安排下外放历练,准备攒几年政绩之后提拔回京。可是没等到被提拔,老泰山意外去世,于是他便再也没捞着回京机会。 张知正倒也安贫乐道,和任治平一样,七品知县做了大半辈子,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只一心栽培自己的独子张梧,日后想让他光耀门楣。可是不想,顶头上司换了个十分贪婪又没底线的,卖官鬻爵,张知正看不过去,越级举报,结果自然被整治得很惨,全家遭到流放。 婉乔听完张家的际遇,虽然佩服张知正的刚正不阿,但是又觉得,父亲有限的几个朋友,怎么尽是倒霉透顶的! 秦伯言的爹,张居正,加上任治平自己,简直是悲催三部曲了。 故人相见,自是分外激动,任治平和张居正老泪纵横,握着彼此的手,开始叙旧。 而孟氏和卢氏,作为两家女主人,自然也要寒暄。 “见过卢夫人。”婉乔带着婉静,假装娴静地向卢氏请安。 而落到如此境地,自然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卢氏让自己的儿子张梧过来给孟氏请安。 张梧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白白净净,个子高高,但是瘦得像根麻杆,又很害羞,看了婉乔一眼就忙低下头,脸红到耳根。 婉乔不由对他心生好感。害羞的男孩,多半都是心思单纯的,更何况,小书呆什么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逗弄逗弄,这是婉乔自己的恶趣味。 卢氏对婉乔的第一印象不错,乖巧,话不多,待妹妹耐心。 “本来该给孩子点见面礼,可是……”卢氏对孟氏歉疚地笑笑,她出身高门,虽然眼下沦落至此,但是举手投足间,仍然十分优雅从容。 “卢姐姐快别这么说,咱们这境况,彼此心里都明白。”孟氏忙道,看到卢氏脸上露出些许惆怅之色,她又道,“卢姐姐不必颓废,虽然之前从未见过面,但是两家老爷通信不绝,我早就听说过,梧儿天资聪颖,少有才名,日后必成大器。” 第42章 以鱼易肉 这大烨朝,与婉乔了解的封建朝代都不同,有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胸襟。不据是高官贵人之子,还是平民百姓之子,甚至于犯官之后,都可以参加科举,但是前提不能是谋逆之罪。 张知正虽然倒霉了,但是他没参与谋反,日后张梧还是有机会崛起的——当然,经是好经,和尚会不会念歪就不一定了。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比起那些高门学子近水楼台,还是处于劣势,不过这样也总比没机会强。 卢氏听孟氏提起儿子,虽然嘴里谦虚几句,但是心里却很高兴,倒是张梧,被夸得脸更红,垂首站在一边。 晚上没有走到吃饭的地方,父母们又相谈甚欢,婉乔就找出之前备下的米面,去周围转了一圈,好运气地挖到了不少山药。 把米饭蒸上,把山药在火堆里烘上,做完她会做的这两样之后,她就带着婉静在旁边翻绳——她也很想去捉鱼捞蟹,可惜这几天孟氏不准她去。包袱里还有两根腊肠,回头一人分几片吧,现在这形式,估计也挑不了什么。 张梧一直在旁边看着婉乔的动作。 婉乔看他,他就不好意思地低头。 婉乔笑道:“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 张梧忙道:“二姑娘别这么说,我是见二姑娘动作利索,心中佩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姑娘什么都会做,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婉乔见他颓废自弃,劝道:“别这么说,都是熟能生巧罢了。当下做饭我比你在行,可是日后你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是我比不了的。” 她并不鄙视文弱书生,大家各有所长罢了。谁知道,今日羞涩的张梧,日后会不会是一代名臣? 卢氏虽然和孟氏说话,但是一直侧耳听着这边两个孩子的交谈,闻言不由对婉乔更加满意几分。 两家人一起用饭,婉乔把米饭给众人盛上,又把烤得喷香的山药分给众人,像往常一样,先喂婉静,然后匆匆忙忙自己吃了几口,又去洗碗。 卢氏不无羡慕地对孟氏道:“婉乔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将来谁娶了婉乔做媳妇,真是有福气了。” 孟氏闻言心一动,却没敢表现出来,谦虚中又带着几分骄傲道:“她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但是确实孝顺体贴,这一路上,多亏了她。” 张家也是流放到甘南的,张梧看起来温文尔雅,刚才任治平考校他的学问,对他也赞不绝口,孟氏看他,十分顺眼。 日后都是军户,谁也不用嫌弃谁,卢氏是个好相处的,若是两个孩子真能凑到一处,也是美事一桩。 孟氏忍不住就想远了。 而卢氏,实际上也有了一样的想法。 婉乔能干,能够操持起家,性格又温顺(天大的误会),出身书香门第,也算是张梧的良配。 卢氏决定再观望一番。 负责押解张家的,是秦伯言旧日同袍兼手下,叫林进,和秦伯言几年未见,自是亲热,凑在一处说话,属下的人则忙着造灶做饭。 “任婉乔。”卫衡带着白龙,大摇大摆地过来找婉乔。 卢氏本来正拉着婉乔的手夸赞她,后者被夸得只能埋头做害羞状,闻言不由一顿。林进这一路押解的,不仅包括张家,还有其他的人,相对于秦伯言手下的“斯文”,林进手下十分粗鲁,所以见到穿着皂衣的卫衡过来,卢氏便有些紧张。 “卫大人。”婉乔站起身来,伸手摸摸蹭她裤腿的白龙,“您找我?” “嗯,帮我个忙。”卫衡指指不远处正和林进说话的秦伯言道,“帮我叉两条鱼,我给你换一块羊肉,如何?” 衙役们虽然偶尔也有能捕到鱼的,但是比起娴熟的婉乔,还是差多了。 婉乔知道他是要杀羊待客,笑着道:“要不要螃蟹?我再给你们弄点螃蟹,把羊肚羊肠那些也给我吧。” 衙役们都是粗人,不擅长处理那些内脏,所以有时候干脆都扔了,只有在食肆的时候才会点做好的。 卫衡没好气地道:“还敢讨价还价!螃蟹那东西,谁不会抓?” “这不是怕弄伤您的手吗?”婉乔往他手上扫了扫。 卫衡不自觉地把昨日才被蟹螯夹伤的手往袖子里缩缩,他不想看婉乔得意,翻翻眼珠子道:“这样,你把内脏收拾好,给你一半。” “成交!”婉乔欢快道。“娘,卢婶子,你们说话,我去去就来。张公子,你要来么?” 张梧看了看卢氏,后者点了点头,两人跟着卫衡一起走到湖边。 卢氏见到了婉乔的另一面,不知道为何有些不舒服,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不动声色地道:“孟姐姐,婉乔跟这位大人,很相熟?” 孟氏叹了口气道:“算是吧。这一路上,多亏了婉乔……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她拣着路上的情形说了下,只隐去了秦伯言和婉乔的婚事不提,把一路上婉乔的艰辛倒是说了七七八八。 卢氏心里的不舒服这才压下了些,道:“虽说女子贞静为美,但是也是被现实所迫,婉乔是个好的。” 那边,卫衡举着火把,吆五喝六地指挥,婉乔怒道:“卫大人,你能不能安静点,鱼都被你吓跑了,没见白龙都老老实实的么!” 卫衡:“……” 等你捉到鱼再跟你算账,他当真闭嘴,把火把往前探了探,又鄙视地看了一眼站在湖边远远看着,不敢近水的张梧——手无缚鸡之力的蠢书生。 卫衡不捣乱,又给婉乔举着火把,婉乔很快叉到了四五条大鱼,一一扔到了岸边。 张梧看着她矫捷的身手,羡慕不已,但是他自己却被岸上活蹦乱跳的鱼吓得远远躲开。 “看那怂样!”卫衡嗤之以鼻,他声音很大,张梧听到了,有些窘迫。 “卫大人,你可以跟张公子比比诗词歌赋。”婉乔哼哼道,弯腰抓螃蟹的动作却丝毫不减慢。 “你……”卫衡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些能当饭吃吗?” 张梧感激地看着婉乔。 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第43章 黑手 婉乔得了羊肉和下水,晚上就弄干净了,第二日早起帮孟氏一起做饭。 张知正本不愿意占任家便宜,但是任治平两口子热情邀请,两家并作一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从前富贵时,早上谁都吃不了这么油腻,但是现在太久不见油腥,众人都吃得十分满足。 张知正赞道:“婉乔真是能干。”他出身乡野,对能干的女子很是赏识,卢氏也随声附和。 任治平夫妻忙谦虚。 张梧放下碗筷,诚挚道:“二姑娘确实让人佩服。” 他说得一本正经,让婉乔“噗哧”一声笑出来,倒让他脸红了。 孟氏嗔怪地看了婉乔一眼。 婉乔拿起张梧的碗,又满满地给他盛了一碗肉汤,递给他道:“张公子多用些。” 张梧慌不迭地道谢,接了过来。本来已经有些饱了,却仍然都吃了。 然后等婉乔第三次要给他盛的时候,他忙婉拒了。 “赶路辛苦,千万得吃饱。”婉乔道,见他果真没有再吃的意思,便在他有些惊奇的眼光中,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碗汤。 “我饭量大。”婉乔没什么不好意思,笑嘻嘻地道。 张梧又脸红了:“我,我没那个意思……” 婉乔才不介意,收拾了一番后,背上行李,抱上妹妹,又开始赶路。 几日下来,张梧对婉乔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超凡的体力,充沛的精力,乐观向上的状态,都是张梧从来没见过的。甚至和她在一起,他都有一种是在远游,而不是被流放的错觉。 她会捕鱼,会抓螃蟹,会爬树摘野果,还能指挥她的狼犬捉到野鸡,还能做出香喷喷的烤鱼,烤鸡,烤洋芋,山药…… 婉乔让他重新认识了女子,不再是后院之中那些娇养的牡丹,而是凌霜傲雪的寒梅,在多么艰苦的环境中都能热烈绽放。 据婉乔观察,卢夫人手里应该有点银子傍身,但是明显不宽裕,所以张家一路上的境况也不很好。加上张梧明显不是个有野外生存能力的,婉乔就格外照顾他,捉到鱼分给张家,偶尔和白龙一起捉到猎物,也分给他们。 孟氏因为本身善良,加上心里存着结亲的想法,所以对此也并无异议。 但是卢氏的想法,却有些纠结了。 一方面,她对婉乔日益“暴露”出来的那些“粗鲁”,接受无能,尤其是看到她和那些衙役们玩笑,简直比小家碧玉还不知收敛,让她很是厌恶;但是另一方面,张知正很喜欢婉乔,而且日后他们被流放,也不再是官家老爷夫人,需要婉乔这般泼辣能干的性子支撑起家业来。 “他们两家关系倒是不错。”卫衡看着任家三房又和张家三口一起吃饭,不由道。 秦伯言已经看到,并且关注了几天,心里已经莫名其妙地烦躁了,闻言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我还听任治平和张知正说儿女亲事呢。”卫衡八卦道,“虽然我不喜欢任婉乔,但是配那么个书呆子,还是觉得她亏了。” 秦伯言难得接他的八卦,冷声道:“可是卢氏未必这么想。” 他观察人细致入微,这些天已经看出来卢氏对婉乔,其实不甚满意。 “她还当她儿子是什么好的,”卫衡嗤笑一声,“等去了甘南,这些贵夫人的臭毛病,才能彻底改了,到时候她就知道,吃饱饭,比那些架子来得重要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向着婉乔说话,也许是因为有过一起砍人,一起捉鱼的情谊在吧。 看穿卢氏心态的,还有婉然,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婉乔开口说这件事情,一直纠结不已。 婉柔则很吃醋,婉乔跟任何异性关系好,都让她不高兴。她阴阳怪气地在婉乔面前说过几句酸话,无非是讽刺她和张梧的关系。婉乔现在已经不再那么冲动——她不想父母跟着担心,只当没听到,气得婉柔跺脚。 而秦伯言冷眼看着这一切,以为婉乔的收敛是因为害怕不得张家人欢喜,心里滋味莫名。 于是,他做了一件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幼稚事情。 女眷们都在湖边洗漱的时候,婉柔又声量很大地说着风凉话挑衅,婉乔狠狠瞪了她一眼,威胁道:“再敢说揍你!” 婉柔冷笑,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敢么?你就不害怕卢夫人对你印象不好?”迟钝如她,也看出来两家父母彼此有意,因此肆无忌惮地挑衅。 婉乔刚想说什么,就见婉柔腿一弯,跪倒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是不小心摔倒,哂笑道:“都是姐妹,五妹妹何必行此大礼?” 婉柔膝盖摔得生疼,眼里立刻有泪花,怒骂道:“任婉乔,你敢暗算我!” 婉乔白了她一眼:“是你做了坏事,又自己摔倒,还想倒打一耙,莫名其妙!”说罢,弯腰拿起浸湿的布巾,喊了一声在水里欢快游泳的白龙,准备往回走,不想被发疯的婉柔抓住。 婉柔却坚定地认为是婉乔刚才出手暗算,因为她分明感觉到腿弯受力,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摔倒。 “任婉乔!”她口不择言地怒骂道,“你这卑鄙无耻,没有家教的疯女人!你们三房一家,都是任家的耻辱!” 婉乔本来不想跟她计较,但是听她连自己的父母都骂上了,怒不可遏地回手甩了她一巴掌,怒目圆睁:“任婉柔,不要蹬鼻子上脸,你再骂一句试试!” 婉柔吃了亏,自然不甘心,捂着脸就哭骂起来:“三房就是一个好东西!娘,哥……” 婉乔毫不犹豫,又甩了一巴掌上去,一字一顿道:“任婉柔,你再敢骂一句,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说着,她抽出匕首,贴在她脸上,目光凶狠。 婉柔吓得不敢再动,又惊又怕道:“杀人了,杀人了……” 孟氏和田氏都赶过来,一个呵斥女儿松手,另一个则抱着女儿心肝肉地喊着撒泼。 卢氏的眉头,都快皱到一处了。 这任家的家风,实在堪忧。妹妹目无尊长,姐姐暴戾恣睢……这样的婉乔,怎堪为媳? 第44章 姐妹谈话 好戏上演得差不多了,秦伯言不动声色地把手中剩余的石子扔在脚下,向着湖边走来,沉声道:“喧哗什么?” 婉乔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是并不后悔,恶狠狠地看了婉柔一眼,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秦伯言面前,干脆利落道:“是我先动手的,她出言辱骂我父母,我没忍住就动手了。该领什么责罚,我都认了。” 闻讯而来的张梧,面上露出紧张之色,敢在押解的首领面前这般说话,他很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wap.zwwx.OrG 他想出声替婉乔说话,却见卢氏不赞同地看着他,目含警告,于是只能把到嘴边的话收回。 婉柔哭诉道:“秦大人,是她先让我摔倒,我才骂她的。” 婉然上前,对秦伯言行礼后道:“秦大人,自家姐妹拌嘴,都是常有的事情。刚才五妹妹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误会了二姐姐,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大人明鉴。” “任婉然,你闭嘴!”婉柔怒道,“轮得到你做和事佬吗?就会拉偏仗,哪里都少不了你!” 婉然被她说的,泫然欲泣,却仍是强忍着情绪道:“五妹妹,刚才确实是你不小心摔倒的。后来你口出恶言,二姐姐才被你激得动手。” 婉乔见不得她因为自己受委屈,把她拉到身后,望着婉柔冷笑道:“你再敢满嘴喷粪,我听见一次揍你一次!受罚,我受得起!你敢作死,我就敢奉陪到底!”说罢,又对婉然道,“四妹妹,跟疯狗讲道理,只会被她一起疯咬,这事与你无关。我任婉乔,敢做就敢认!” 秦伯言看了看她,又看看婉然,慢慢道:“都是大家闺秀,要点体面,不得再有下次。” 说罢,竟然转身走了。 哎呦,明天睁开眼第一件事情,一定要看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出来了,秦伯言竟然轻轻放过了? 她不知道的是,卢氏极度不赞成的表情,已经让他达成目的了。 婉柔吃了哑巴亏,恨恨地看着婉然,道:“仗着自己一副好皮囊,到处勾搭男人!” 婉乔要跟她理论,被婉然拉到了一边。 “她就是这般,不必跟她计较。”婉然反过来安慰婉乔。她心里有些委屈,但是秦伯言的表现,又让她心里,有一种淡淡的甜蜜——但凡她开口的时候,他都没有驳过她的面子。 婉乔不好意思地道:“四妹妹,又连累你了。” “咱们姐妹说这样的话,就外道了。”婉然笑得温婉,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去歇息不提。 另一边,卢氏对张知正道:“婉乔做得也太过分了,到底是自家姐妹。” 张梧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抢着说话:“母亲此言差矣。为人子女者,听到别人辱骂父母,自是要挺身而出,二姑娘此举虽然冲动,但是未尝不是出于孝道。” 张知正也捋着胡子道:“梧儿说得对,我倒是觉得,婉乔这孩子,真是不错。” 卢氏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儿子,没再作声。 婉乔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闹,让张梧对自己更加欣赏和亲近,却无意中让卢氏对自己看不顺眼。 但是知道了,其实她也不在意,比如几天之后,中午休息的间隙,婉然就婉转跟她提起这件事情。 婉乔手里摆弄着她自制的小弓箭,一边试着准头,一边跟婉然说话。 最近有了白龙帮助,是不是能捉到野鸡、野兔之类,对生活是极大的改善,婉乔觉得生活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她完全可以考虑打猎补贴生活。甘南那边也是山地,山林中应该不乏这些小型动物,至于野猪什么的,她就不敢想了。 “二姐姐,”婉然看着四下无人,咬咬嘴唇,轻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三婶,三婶和卢夫人有意……” “有意什么?”婉乔愣愣地问,闭着一只眼睛,对着大树瞄准…… 婉然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二姐姐,我觉得,三婶有意让你和张公子……卢夫人也有意……” 要不,也不会有事没事盯着婉乔看了。 婉乔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着摆摆手:“那怎么会?我和张梧,哪里是一路人?人家是翩翩公子,我……反正不合适。” 想到张梧看她叉鱼,看到活鱼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不知道未来月老是否给她安排了红线,但是她实在无法想象,嫁给张梧这样的书生。细胳膊细腿,她真觉得自己一不小心都能把他弄折了。 婉然见她毫无害羞之意,说话也放开了几分,笑道:“张公子谦谦君子,才名远扬,三叔对他的学问赞不绝口,而且我看他,对二姐姐也很是欢喜,妹妹偷偷说一句不知羞的,我觉得张公子确实是二姐姐良配。” 婉乔笑着道:“你想多了。” 婉然正色道:“可不是我想多了。不过,”她斟酌着道,“卢夫人是个重规矩的,你说话做事,还是多顾忌她几分。” 婉然察言观色,发现每当婉乔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卢氏都皱眉不止,只能这样提醒她。 婉乔不以为意:“我爹和张叔交情好,是以我与张家也亲近。我自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了他们,但是不能事事顾及卢夫人的想法,我不欠她,又没有有求于她。” 她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不傻,她这几日也感觉出来卢氏对她一些行为的不喜。 可是,她就是这般性情,犯不着为了讨好谁而改变。不过看在张知正父子面上,维持对她的尊重罢了。 婉然叹了口气,还想劝她。 婉乔忙叉开话题:“四妹妹,多亏你了。你若是不替我说话,恐怕秦大人没那么轻松放过我。” 婉然脸上露出几分娇羞,嘴上却否认:“并没有。秦大人向来处事公道,他定是也觉得是五妹妹挑衅在前,才没有多做计较。” “才不是。”婉乔道,“虽然他算是君子,但是对我从来就没有轻轻放过的时候,哼!不过话说回来,我和他之间有旧仇,也难免的,我也不怨他,他能做到今日这份上,我已经很感激了。” 第45章 遭罚 “秦大人确是难得的君子。”婉然道,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之色。 婉乔难得敏感一会儿,看到婉然的神色,她恍然大悟道:“四妹妹,你喜欢秦伯言?” 婉然脸立刻变红,红得几欲滴血,连忙否认:“二姐姐,你这样说话,我就要走了。”说着,假装要站起身来。 婉乔忙拉住她:“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胡言乱语,我该打。”说着,伸手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婉然低头不语,半晌后道:“二姐姐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我和秦大人现在是云泥之别,不敢有非分之想。” 一路上,他的照拂,已经让我心里慌乱,你若是再如此说,让我的心如何能平静下来? 婉乔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并不是她没有心动,而是心动之后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想法,于是开口道:“什么云泥之别?秦伯言家也不是没落败过,我们家又不是没希望再起来……” 这话说完,她就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他们任府这一辈,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都是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任家令还算个好的,但是资质也一般,其他几个不是纨绔子弟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又赶紧说道:“再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妻。秦伯言也就是五品,还是武官,算下来还不如七品文官,有什么高攀不起的。四妹妹这般贤惠温柔,他要是娶到了你,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婉然羞涩低头,低声道:“二姐姐当我亲妹妹,自然觉得我哪里都好。我们现在流放的身份,就是一般良民,怕是还嫌弃,更何况秦大人这般年纪轻轻就有五品功名在身的。他才二十岁出头,日后前程无量……” 说着,她面上有几分黯然。若是从前的任家,大概她的身份和他还可以相配,不过有婉乔的事情在先,其实也不可能;现在,就更没有可能了。 “话不能这么说。”婉乔见她情绪低落,开始给她讲自己看过的言情小说,“我给你说几个故事……” 什么农女嫁将军,丫鬟变王妃,灰姑娘入豪门,这种故事,现代看了不要太多。 她讲了有半个时辰,直讲得口干舌燥,最后总结道:“你看,这么多际遇差这么多的,人家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你和秦大人!你既然对他有心,他对你也有意,那就一起努力呗……” “二姐姐,”婉然的脸突然涨得紫红,结结巴巴道,“别说了……” “这有什么?”婉乔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握紧拳头给她加油,“要相信自己,可以拿下秦伯言!” 婉然讷讷道:“秦大人……”目光看着婉乔身后,脸色异常窘迫。 婉乔:“……” 不会这么背吧,可是身后的压抑,让她觉得好像,真的是有人在。 她慢慢,慢慢地回头,果然看到秦伯言阴沉到极点的脸色,他看着她,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秦大人,”婉然站起身来,“我们,我们……” 她说不出话来,背后讲这般私密的话,女儿家隐秘的心事,被当事人听到,她羞愧到几乎要哭出来。 婉乔也忙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笑着道:“秦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有事么?” 她们不过就事论事,又没说他坏话,婉乔觉得秦伯言可能会尴尬,但是不会生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婉然不是在这里嘛! 秦伯言盯着婉乔,指着她们坐的树荫外面,被正午烈阳炙烤的空地,一字一顿道:“任婉乔,给我滚过去站着!” 婉乔愣住了,之前打了婉柔,闹得那么大,都没有被他惩罚,今日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就要被罚站在太阳下了?wap.zwwx.OrG 见她呆愣住,秦伯言提高音量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过去,立刻!” 好吧,他是长官,婉乔无奈地走过去,立刻感受到火辣辣的太阳把自己笼罩住,皮肤表面的水分,仿佛立刻被蒸腾。烈日也让她睁不开眼,只能微垂视线,盯着干裂的地面。 婉然嘴唇动了动,想要求情,却说不出话来,无声地走过去,站在婉乔身边。 “任四姑娘,你回去。”秦伯言走近前,淡淡道。 婉然愣住了。 婉乔忙推她:“秦大人让你走,还不赶紧走!”她皮糙肉厚,晒一会儿就晒一会儿吧,婉然身子弱,晒出毛病来,可如何是好。 婉然要说什么,被婉乔用眼色打断,只能给秦伯言行了一礼,慢慢回到大房众人那边去,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婉乔。 婉乔冲她挤出个笑意,用唇形道:“我没事。” “就在这里站着。”秦伯言见她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不由怒道。 “那,那站到什么时候?”婉乔小声问。 “站到我消气为止!”秦伯言扔下这句话,又对衙役道,“好好看着她!” 说罢,拂袖而去! 孟氏忙过来问婉乔,发生了什么事情,婉乔搪塞了几句,说没事,让她安心回去歇息——温度能有三十五六度,害怕中暑,秦伯言中午往往让众人休息一个多时辰再出发。 她们已经休息了快一个时辰了,婉乔估计站也站不了多久。 孟氏又心疼又生气,点点她的额头:“你呀你,就不能让爹娘省点心?” “就是说话没注意,不知道哪句让秦大人不高兴了,可能他今日心情也不好,真没事。”婉乔道。 孟氏无奈地回去跟任治平说了。 任治平道:“秦大人是个有分寸的,估计是婉乔出言不逊。她总这般冲动,也该受些教训。” 话虽如此说,却仍是担心地看着婉乔。 婉乔咧嘴冲他没心没肺地笑,任治平无奈摇头。 张梧看着阳光下被晒得皮肤发红的婉乔,无声地站起身来,走到后面寻了两片硕大的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走到婉乔身边递给她,轻声道:“遮遮脸,阳光酷烈,很容易晒伤。” “好,谢了。”婉乔笑着接过来,把很像荷叶的叶子盖在头上。 第46章 断袖 “你快回去,太热了。”婉乔见张梧没有要走的意思,忙开口道。 张梧害羞地笑笑,然而却很坚定地道:“不碍事,你一个姑娘都不怕,我更不怕晒,我陪你在这里说会儿话。” “好吧。”婉乔也觉得干站着实在无聊,再想这又不是部队里罚站军姿不准说话,便把头上的叶子挪下一片,给张梧盖在头上,笑着道,“你也遮一遮。说起来,你比我肤色还白,还不耐晒。” 张梧感到一只手在自己头顶动了下,虽然很快离开,却像有一颗小石子,投入他的心房,掀起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这么短的时间,你看你脸都晒红了。”婉乔道。 张梧低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羞红了脸。 婉乔跟他聊起了流放路上的事情,问张梧路上一路可顺畅。 张梧说还好,负责押解他们的武官林大人,也算是个刚正正直之人,并没有刻意为难,但是也没有秦伯言这般好说话。 “他好说话?”婉乔翻了个白眼,随即又自言自语,“其实也还凑合。” 张梧压低声音道:“秦大人算很好的了。我们路上遇见过其他押解犯人的衙役,个个凶神恶煞不说,还时常欺负女眷,呃,就是……”说着,他不自觉地又脸红了。 婉乔明白他的意思,瞪大眼睛骂道:“禽兽不如!” 张梧见她发怒,忙岔开话题:“二姑娘,刚才你和四姑娘说话,怎么惹怒了秦大人?” 婉乔:“……” 事关婉然的名节,她不能随便说,便敷衍道:“我背后抱怨他几句,被他听到了,也没什么。不说这个了,你知道甘南那边的情况么?我们应该快到了吧。” “应该不出十日就到了。”张梧道,“甘南民风淳朴,就是物产不算丰饶。咱们虽然是流放到那里,但是也会分得田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离开官场倾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婉乔“呵呵”了两声,心道这呆子,还想着什么生活情趣呢。等去了之后,日日下地劳作,他这副身板,哪里承受得起? 卫衡正在跟林进说话,见秦伯言过来,而婉乔又被罚,不由好奇地问:“秦哥,那女人怎么了?” 秦伯言淡淡道:“言语不恭敬,略施薄惩。” 卫衡有些奇怪,婉乔说话不过大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今日秦伯言就要跟她计较?心下想这是有内情,但是林进在眼前,他也不好多问,便“哦”了一声。 林进眯着眼睛看婉乔和张梧说话,开口道:“秦大人,可跟张家那小子有关?”眼中有戾色一闪而过。 秦伯言看着说笑的两人,眉头紧皱,却道:“与他无关。” 不知为何,他有些气闷,然而,再看到卢氏不悦的神情,他又莫名觉得舒服了许多。 张梧和婉乔说得很开心,她和他从前有限接触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她爽朗大方,幽默风趣,毫不矫揉造作,和她相处,让他觉得很放松。 “梧儿,你过来。”卢氏唤他,神情有些凝重。 婉乔循声望去,知道她是循规蹈矩的人,便对张梧道:“快回去吧,卢夫人好像有事情唤你。” 张梧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行吗?” 婉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有什么不行?”你又不是背着抱着我,陪我站着我也是站着啊。 张梧想的却是,她一个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被惩罚,难免窘迫。可惜婉乔的脑回路跟他完全不同。 张梧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到母亲身边,恭谨地唤了一声“母亲”。 卢氏道:“我头有些晕,你帮我揉揉。” 卢氏向来有头疼的毛病,孝顺的张梧没有多想,立刻跪在母亲身后,伸手替她揉着太阳穴。 孟氏见状,却轻轻叹息一声,失落地对任治平道:“卢妹妹是看不上我们婉乔了。” 任治平道:“现在想那些,为时过早。婉乔虽然礼仪上有所欠缺,但是其他方面无可挑剔,待回头安定下来再看。如果两个孩子真的般配,我和知正自有打算。” 婉乔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可以不喜欢,但是平白被别人挑毛病,任治平就不高兴了。若不是确实喜欢张梧的才学,他恐怕早就冷下脸了。 卢氏怎么想,都不重要,大事还得男人做主。张知正言语之中,已经表现出对婉乔的喜爱,任治平觉得这事情还要观望一段时间,所以对他的试探,只假装不知。 很快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婉乔被晒得头昏眼花,却悲催地发现,秦伯言不见了。 “卫大人,”她把白龙唤来,果然卫衡这个“狗腿子”跟着过来了——卫衡为了驯服白龙,几乎跟着它屁股后面转,婉乔心里偷笑,叫他狗腿子,她有气无力地道,“秦大人哪去了?” 她嘴唇干裂,面色发红,一脑门的汗,衣服也被打湿,看起来很狼狈。 卫衡道:“去办事了。你说什么了,让秦大人那么生气?”说话间,他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她。 婉乔接过来打开,仰头把水囊里的水往脸上倒,张开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这才觉得缓过来些许,然后把水囊还他:“谢了。” 卫衡嫌弃道:“看看你,哪里像个女人?还没说,到底秦大人为什么生气了?”他心里跟有只猫咪乱抓一样,不知道就痒痒得难受。 “他不在,你就是老大,要不,你把我放回去,我告诉你?”婉乔狡黠地笑道。 卫衡“哼”了一声:“想得美。”说着,转身假装要走。 婉乔心想,他是秦伯言的亲信,对他肯定知之甚深。婉然既然对秦伯言有意,何不趁着秦伯言不在的时候,给她探听些消息出来,于是她忙出声叫住了他。 “好了,看在你给我送水的份上,我告诉你就是了。来,你过来些,别让人听见了。” 卫衡顿住了脚步,凑了过来。 “我觉得,你家秦大人,是个断袖!” 第47章 中暑 婉乔这句话,在卫衡听来,不亚于石破天惊。 他庆幸,他没喝水,否则肯定被这女人惊讶到呛死。 “你,你胡说八道!”卫衡反应半晌后道,“怪不得秦大人要罚你,你这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那你说,秦大人今年年龄多大了?可有妻妾?你看到了繁华城镇,他都放那些衙役们轮流出去,出去干什么咱们都清楚,他却从来不去,你敢说,他确实没毛病?”婉乔试探着道。本来只是想诈一下卫衡,但是说着却发现,好像秦伯言真的有问题啊。 卫衡语塞,半晌气急败坏道:“秦大人是洁身自好!” “我又没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婉乔翻了个白眼,又凑近道,“他真的没有贴身服侍的女子?通房丫头什么的?” 卫衡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 但是他心里却忍不住也泛起了嘀咕,他跟随秦伯言这么多年,确实从来没有发现他于女色之上有任何需求,也从来不谈及这个话题。他忍不住想,莫非,他真的有问题? 呸呸呸,怎么会?他很快唾弃自己的这种想法,对误导他的婉乔横眉冷对:“你再胡说八道,我抽你了!说起来,还不是怪你?当初伤了秦大人?” 婉乔翻个白眼道:“没有爱,哪来恨?你看秦大人的样子,像是恨我么?分明他对当年的事情,只是略有这么一丢丢,”她比划手指甲的位置,“介怀而已。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活该你挨罚!”卫衡恶狠狠道,“若是有什么秦大人,断袖这类的话传出来,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他假装凶狠地亮亮拳头。 本来他还想让她回去休息一会儿的,因为秦伯言走得急,估计晚上才能回来,她说不好就要在烈日之下晒一下午。可是见她如此顽劣的模样,卫衡真心觉得该给她点教训。 张梧给卢氏按揉着头部,眼神却时不时往婉乔这边瞥。因为距离不算近,他听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对话,但是看着卫衡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不由就有些想上前。 卢氏却不发话,他也不敢动——事实上,张梧虽然迂腐,但并不傻,在母亲不喜的时候,他不应该去触怒她。 好在卫衡和婉乔说完话后,气哼哼地走了,张梧才放下心来。 秦伯言晚上才单枪匹马地回来,一身疲惫。 卫衡上前牵过他的马,低声问道:“秦哥,一切可顺利?” 秦伯言点点头,看着婉乔原本站立的位置,呶呶下巴问:“她哪里去了?”他临时接到上峰急信,忘了还罚着她,简单交代几句,上马便走。后来想起来,已经来不及回转,心里想着,卫衡大概会让她回去歇着。 因为这件事情,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都心神不宁,回来没看到她还在那里,他不由松了口气。 “晕倒了,刚让她父母扶回去。” 卫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秦伯言身上。 他不该只是跟她赌气,便对她如此的。说到底,她是个女子。 “有没有事?”他压制下内心翻腾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道。 “应该是中了暑气,我让人送了藿香正气丸过去。” “我过去看看。” 秦伯言拔腿便往婉乔那处去。 孟氏正在给婉乔喂水,可是婉乔喝不进去,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她不由便有些慌了,一边流泪一边求助地问任治平:“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婉然跪在一旁,用帕子给她擦拭着嘴角,同样面色焦急。 “我来。”秦伯言沉声道,不给其他人反应时间,他蹲身下去,从孟氏手中接过婉乔,“把药融在水里,给我。” 婉然反应快,忙依言去办,很快把药水递过来。 “任婉乔——”秦伯言看着怀中没有生气的小人儿,心中一阵慌乱,轻轻唤了一声。 婉乔毫无反应。 “得罪了。”秦伯言轻声道,掐着她的下巴,强行掰开她的嘴,把药轻轻灌进去。 药流了一大半出来,但是到底还是进去了点,秦伯言又扬声让卫衡送药来。 折腾了一大顿,婉乔终于醒了,怔愣地看着抱住自己的秦伯言:“秦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又摸摸自己火辣辣的下巴,“怎么这么疼?我怎么了?怎么都在这里,呵呵。” 秦伯言有些内疚,还没斟酌好话语,婉乔“哇”的一声就吐了,吐了他一身。 孟氏见状又心疼女儿,又觉得对不住秦伯言。 婉然惊呼一声,然后道:“秦大人,对不住了,我来扶着二姐姐,您回去换身衣服吧。” 秦伯言却恍若未觉,低头问婉乔:“现在感觉怎么样?” 婉乔本想说“没事”,可是看他被自己吐得一身狼狈,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又害怕他生气,便半闭着眼睛,虚弱道:“我头晕,天昏地暗,还恶心,想吐……” 站在一旁的卫衡道:“就是中了暑气,多歇歇就行。”在军中,这种情况太常见了。 秦伯言却扭头对孟氏道:“你扶着她,给她换身衣服,我回去换衣服,一会儿我带她去找个大夫。” 此话一说,众人都有些愣住了。 婉乔讷讷道:“不用麻烦秦大人,我,我没事了。” 秦伯言没有多做解释,冷着脸站起身来走了。 孟氏到底担心女儿,跟婉然一起给她换了衣服,又给她擦洗了下。 婉然道:“我陪着二姐姐吧。” 孟氏点点头,把所有银子塞给婉乔,低声道:“别倔,让秦大人带着你好好找个大夫看看。” 婉乔只能无奈地点头。 不想,一会儿之后,秦伯言骑马过来,竟然没有用马车的意思。 “上来。”他对婉乔伸出手来。 任治平上前拱手道:“秦大人,这,可方便?” “马车太慢,怕耽误她。”秦伯言淡淡道,“任三老爷,对秦某不放心么?” 任治平想想这一路的情形,咬牙摇摇头:“秦大人风光霁月,是我小人之心了。” 第48章 看病 父亲已经发话,婉乔便伸手覆上秦伯言一直没收回的大手,秦伯言手上一个用力,便把她拽拉上马,置于身前,一夹马腹,宝马嘶鸣一声,扬蹄而去。 “放心吧,”卫衡道,“秦大人今天下午出去办事,对路很熟。他本也没心罚任婉乔这么重,就是事出紧急,忘了她的事。” 他情不自禁地替秦伯言解释道。 任治平客气了几句,还是很忧心。 婉乔吐得胃里什么都没有,又头晕,加上颠簸在马上,若不是秦伯言铁钳般的大手握住她的腰身,恐怕就要跌下马去。 可饶是如此,她也咬牙坚持,没有作声。早去早回,她害怕父母担心。 身后的人身躯宽厚,手掌温热而有力,出于对安全感求索的本能,她有些忍不住想往后靠。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要是秦伯言以为自己故意占他便宜就尴尬了。只有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毅力,才不往他身上贴去。 快点吧,快点吧,她不住地祈祷。 秦伯言感受到身前女人的疏离之意,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一阵莫名的火气,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腰身,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直到她跌入自己怀里,听她忙不迭地道歉,他才觉得出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幼稚。 但是,他真的希望,这段路可以长一些。 在两个人完全迥异的想法中,时间匆匆而过,半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镇上。 秦伯言敲开了一家医馆的门,小伙计开门时有几分不耐烦,但是当他看清楚秦伯言一身皂衣之时,忙不迭地把人迎进来。 “秦大人,那个,我没事,不用扶我。” 秦伯言对婉乔的话恍若未闻,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了一把斑白胡子的老大夫面前。 大夫给婉乔看过,也说只是中暑,开了药,让小伙计抓了药。 “在这里煎一副,吃过再走。”秦伯言付了银子,一锤定音。 小伙计带着两人来到后面给患者住的房间,拿着秦伯言赏的半两银子,屁颠屁颠去煎药去了。 “你躺着歇歇。”秦伯言指着床道。 婉乔忙说:“不用,不用……”却没出息地在秦伯言坚持的目光中退却,和衣靠着床边躺下。 秦伯言自己走到桌前,拉出一张凳子坐下。 孤男寡女,烛光如豆,气氛有些尴尬。 “你可知,我今日为什么要罚你?”秦伯言突然道。 “啊?”婉乔不想,他会兴师问罪,想了想后,诚实地摇摇头,“不太知道。” 她其实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不知道,他对婉然有意,被自己戳穿了恼羞成怒?或者是他还没做好准备,不希望婉然知道他的心意? 秦伯言见她迷糊的样子,恨声道:“你可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胡言乱语一番,任四姑娘若是误会了,你又该如何?” 婉乔瞪大眼睛望着他:“四妹妹误会,误会什么?”随即,她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你对我四妹妹没有意思?” “你觉得,我对她有意思?”秦伯言冷声道,“那你跟我说说,我哪里表现出来了,让你有这种误会?” 婉乔顿时说不出话来。 秦伯言道:“我记着任四姑娘雪中送炭的情谊,所以对她有所照拂,但是我自问心思澄澈,并没有你想象得那般龌龊。” “我……”婉乔不由有些尴尬,她确实是误会了。 “这件事情因你而起,若是四姑娘有任何误会,也都是因你误导,所以你要去跟她说清楚。”秦伯言继续道。 “我怎么跟她说?”婉乔急了,“难道我要去跟四妹妹说,秦大人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你死心吧?” “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情。”秦伯言哼了一声道。 没有这么让人背锅的吧! 可是对上秦伯言冷峻的面容,婉乔没出息地闭了嘴。 “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起。”秦伯言用如墨的黑眸盯着她道,“还有,今日走得匆忙,忘了你,才让你中暑的。” 他这是解释么?婉乔心里有些高兴,大方地挥挥手:“没事,我原谅你了。不过,能不能抵消下一次?”看他脸色不好,她小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哪天又犯个错处,让你生气?” 秦伯言没好气地道:“统共再有不到十日就到了,快的话五六日足矣,你还想着生事?” 婉乔吐吐舌头:“我累了,能不能休息一会儿?”言外之意,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秦伯言竟然没有怼她,“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婉乔不由松了一口气,盯着床板发呆,想想婉然提起秦伯言时的欲语还休,再想起秦伯言谈及婉然时丝毫旖旎心思也没有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说实话,她是真心觉得这两人都不错的,若是从前任家没有败落,恐怕秦伯言这样小小的五品武官,根本不能肖想婉然这个任家同辈中最出色的女孩。 真是蠢,多么大的便宜,你不捡!错过婉然,你会后悔的!婉乔内心哼哼道。 可是很快,她就没力气抱怨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乱叫,她捂着肚子想打滚,爬下床,走到桌前拿起茶杯,也不管是不是当日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两杯,喝下去了又有气无力地爬回床上。 “姑娘,药煎好了。”小伙计敲敲门,得到准许之后进来,把药放到桌上。 “我缓一缓再喝,麻烦你了。”婉乔客气道,她现在半肚子都是晃来晃去的水,恐怕喝下去很快就得吐出来,白白瞎了钱。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想到这里,她问道:“那个,看诊抓药多少银子?” 小伙计笑着道:“您不用管,大人都已经给了银子。姑娘真是好福气……” “什么?”婉乔没听清楚,诧异问道,心里却想着回头要还秦伯言的银子。上次生病他已经出了银子,她厚着脸皮没还,现在已经快到甘南了,她手里还剩下几两银子,还是赶紧还他吧。 小伙计想起后厨忙碌的身影,怕婉乔姑娘家不好意思,也不再打趣她,替她掩了门退了出去。 第49章 厨艺 虽然畏苦,但是知道自己病了,不能再任性,婉乔挣扎起身,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下去,然后赶紧拍拍前胸给给自己顺顺气,心里道:要争气,这可都是银子啊,不能吐。 什么味道?这么香? 低头的婉乔循着香味抬起头看过去,就见秦伯言托着托盘进来,上面两个大碗,装着满满的面条,其上覆着荷包蛋,汤中飘着绿油油的青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婉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看着秦伯言,试探着问道:“秦大人,这么晚,哪里买的面条?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买的?” 秦伯言把托盘放在桌上,看着已经空了的药碗,沉声道:“坐下,吃饭。”说着,把筷子递给她。 婉乔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问:“这,给我买的?” “不想吃?”秦伯言冷冷地道。 婉乔忙扑过去,没错,就是扑过去,捧着面碗,连连点头:“那怎么可能?我饿的都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说着,拿起筷子,没有形象地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哧溜哧溜开始吃起来。 恨不得把头都埋到面条里的婉乔没有发现,秦伯言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 “这面条做得真筋道,面汤也鲜美。”婉乔吃完一碗,掏出帕子擦着嘴角,不吝赞赏,“这么晚,还有做生意的?” 秦伯言脸上有一抹不自然,没有接话。 “秦大人,你怎么不吃?”婉乔看着他面前的面,还没动,不由问道。 “来之前我吃过了。”秦伯言办事回去的时候,买了两个包子充饥。“还能吃下么?” 婉乔点头如捣蒜:“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把另一碗面条也挪到自己面前,香甜地吃了起来。 “呃……”看着突然盖在碗上的大手,费力地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婉乔抬头看着秦伯言,“秦大人,您?” 秦伯言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把碗挪到自己面前,把碗里的鸡蛋拨到她吃完的空碗中,道:“晚上吃太多会积食,这个给你。” 婉乔呆住了。 不仅仅因为他毫不嫌弃地吃她剩下的面条,更因为……他的手指上,还有疑似面粉的东西。 难道,这面条,是秦伯言做的? “不想吃?”秦伯言看她呆愣的样子,徐徐问道。 “没有没有。”婉乔忙抓起筷子,把碗里剩下的两个鸡蛋往嘴里送,挣扎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秦大人,这面条,是你做的?” 秦伯言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指,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 “那,那是我擦嘴的……”婉乔讷讷道,然而在他深邃的凝视的眼神中,还是让步了,“好了,你不嫌弃就用吧。还有,秦大人,你厨艺真不错。” 她觉得之前自己有些想法错了,其实婉然跟了他,也不算他占便宜。不说别的,单说秦大人这一手好厨艺,在这个时代就是熊猫一样的存在啊。 唉,他俩在一起,多好。可惜了,可惜了。 秦伯言看她吃着吃着开始叹息起来,开口问道:“想什么?” “想四妹妹。”婉乔话说出口,看着他瞬间变黑的脸色,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忙低下头,“你当我没说。” 秦伯言瞪了她一眼,低头吃着面——今天的面条,真的仿佛格外好吃。 “秦大人,今天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吃完饭,婉乔问道。 “你还有多少银子?”秦伯言问。 婉乔把荷包掏个底朝天,把几块碎银子都放在桌上:“就这么多了,还得留点盘缠。”她捡了最小的一块一两多的出来,“这些够么?” “那块就够了。”秦伯言指着她握着的那块银子。 婉乔忙把银子递给他,秦伯言伸手接过,她温热的指尖与他指尖触及的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一片羽毛,轻轻划过。 “咱们可以走了吗?” “今日不走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再赶回去,来得及。” “那怎么行?爹娘他们会着急的。” 说话间,小伙计过来送水,秦伯言让他放在一边退下,对婉乔道:“你洗洗睡,我在隔壁,现在已经很晚了,休息两三个时辰天就蒙蒙亮,我们就赶回去。” 他说话口气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婉乔虽然服了药,也吃了饭,但是身上确实还很虚弱,于是便只能应下。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容易睡过去了,却做梦做得乱七八糟——她竟然梦见秦伯言变成大厨,戴着高高的厨师帽,在厨房里掌勺……又梦见婉然黯然神伤,哭着找她…… 凌晨时分,她是被秦伯言叫醒的,因为睡得不好,头有些疼。 “该出发了。”秦伯言言简意赅,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有些碍眼。 “哦,好。”婉乔抹抹眼睛,打个哈欠道。 “吃点垫垫肚子。”迷糊间,看见秦伯言递过来东西,她下意识地接了。 掌心中顿时一片温热,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个圆滚滚,热呼呼的鸡蛋。 “谢谢秦大人。”她真诚地道,想把鸡蛋收起来,带回去给婉静。 可是秦伯言不能顺着她的意思。 “把鸡蛋吃了再走,我怕你路上又犯病,吐我一身。”秦伯言道。 “吃了才容易吐呢。”婉乔撇嘴道。 “不吃给我。” “吃。” 傻子才不吃! 婉乔三下两下把鸡蛋剥了吃了,吃完第二个,刚要把第三个剥了皮的鸡蛋往嘴里塞,忽然想起来什么,不好意思地问道:“秦大人,您吃了么?” 秦伯言:“没有,厨房里只剩下三个。” 婉乔有些惭愧,觉得秦伯言很绅士,但是在白花花的鸡蛋的诱惑下,又觉得很肉疼。但是她到底是讲义气的,只纠结了几秒钟,便把手里的鸡蛋递给他:“给你。” 秦伯言很自然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然后很快吃完。 “走吧。” “好。” 秦伯言把自己的斗篷罩在婉乔身上,婉乔刚想推辞就听他道:“我怕你再病了,拖累众人行程。”她只好闭了嘴。 凌晨天气很凉,即使在他斗篷中,婉乔依然觉得有些畏寒,心里想着秦伯言肯定也很冷。 秦伯言比来时靠她靠得近,两人衣衫相接,前者心怦怦地跳,婉乔却傻乎乎地想,挤一挤还暖和些。 在到达他们露营的地方之前,秦伯言就跳下了马,牵着马,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道:“老伙计,辛苦了。” 婉乔也想下来,被他恶声恶气地阻止。 “别作了,老老实实呆着,看你现在,脸色还白得像鬼一样。” 婉乔撇撇嘴,明明是个好人,干嘛要装这么凶!倒是真的听从他的话,老实坐在马上。 任治平和孟氏这一晚上,自然睡不着,待到看到秦伯言牵着马,婉乔坐在马上的身影出现,两人都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过去迎接。 婉然也迎了过来。 “秦大人。”她屈膝给秦伯言行礼后,担忧地看着婉乔,“二姐姐,你可好些了?” 婉乔干脆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却不想动作太急,下马就有些眩晕,若不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胳膊,恐怕立刻就腿软跌倒了。 “怎么不慢些?”孟氏嗔怪道,上前从秦伯言手里扶过她。 婉然看秦伯言抓着婉乔到动作,心里不知为什么,顿了一下。但是她很快调整了这莫名的情绪,帮孟氏一起扶着婉乔。 “多谢秦大人。”任治平看婉乔比昨晚已经好了很多,拱手客气道。 秦伯言“嗯”了一声,牵马往卫衡他们那边去了。 一会儿,衙役传秦伯言的命令,说让众人赶紧吃饭,半个时辰后赶路。 婉然有意无意地问前一天晚上的情形,婉乔因为秦伯言明确的拒绝的话,觉得有些对不起婉然——如果说婉然对秦伯言先前有三分意思,被她鼓动得现在也有五分了。现在,让她如何告诉她,秦伯言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只能打哈哈搪塞几句。 婉然何等聪慧,自然看出她不愿意多说,也便止了这个话题,问她恢复得如何。 “还有一点头晕,不过也没太大事情了。”婉乔道。 “那就好。” 待到出发的时候,婉静很听话地跟着走,不用婉乔抱,任治平也分担了一半的行李,婉乔走得还算轻松。可是婉静到底是孩子,很快便有些累了,白着小脸伸手想让婉乔抱抱。 婉乔刚想伸手,就见秦伯言驱马过来。 第50章 姐夫是什么 “想不想骑马?”秦伯言对婉静道,他很努力地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冷硬。 婉静看看他,后退两步往婉乔身上靠靠,但是又有些跃跃欲试,看着他的高头大马,咬着嘴唇,仿佛在纠结。 婉乔道:“多谢秦大人,不用了,婉静怕生,我抱着她就行。” 秦伯言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怕你病没好完全,耽误大家的行程。” 婉乔:“……” 婉静突然仰头问婉乔:“姐姐,我想骑马,行吗?” “行,怎么不行?”婉乔笑着答道。 既然是秦伯言主动开口的,婉静也很想尝试,横竖她一个小人儿没什么分量,那就骑马呗。 她把她抱起来,递给秦伯言。 秦伯言伸手接过婉静,把她置于身前,教她学着自己的样子握住缰绳,自己小心地抱住她——他没抱过孩子,觉得软软小小的这一团,让他有些紧张。 婉乔怕婉静害怕,就一直走在马旁,不时跟她说几句话。 秦伯言看着她虽然还有些苍白,却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由道:“你倒是个好姐姐。” “那当然。”婉乔不谦虚地道,“这是我亲妹妹。” “你还好么?”秦伯言有几分不自然地问道。 婉乔反应了一下,才道:“挺好,就是觉得,秦大人你昨晚做的面条真好吃……” 秦伯言:“……” 他想说什么,却见婉然向他们这边走来,便闭上了嘴,表情也重新恢复了冷淡的状态。 婉然对秦伯言微笑,微微屈身行礼,上前扶着婉乔道:“二姐姐,你感觉可好?有没有难受?” 婉乔听着她和秦伯言几乎如出一辙的话,又想起秦伯言昨日交代她的“任务”——让她跟婉然说清楚,不由叹了一口气,蔫蔫地道:“没难受,挺好的。” 秦伯言打马上前,离开了两姐妹。 婉静发出欢呼之声。 婉乔和婉然说着闲话,一起往前走着。婉然偷偷塞给婉乔一个鸡蛋,婉乔不由想起早上秦伯言给她的鸡蛋,想他真是傻,若是自己不问,三个鸡蛋都被自己吃了。 “二姐姐,快拿着。”婉然见她发呆,把鸡蛋塞到她袖子下的手中,“我吃过了。” 婉乔本想解释说吃过了,但是又反应过来这段时间最好不在她面前提起秦伯言,于是便道了谢,大大方方收了,开始跟她畅想起以后的生活。 后面,卫衡和林进也在说话。 林进凑在卫衡耳边道:“秦大人,对那个任婉乔,是不是有意思?” “那怎么可能?”卫衡下意识地反驳。 “你小子懂什么!”林进笑着道,他年长几岁,已经娶妻,“我看秦大人看任婉乔的紧张样子,这事情八九不离十。” “是谁都不可能是她。”卫衡斩钉截铁地道,“从前的事情,你不知道。” 林进听他话里有话,但是无意多提,也不追问,却也很肯定地说:“秦大人,对她肯定动心了。从前任家家大业大,大人若是有想法,估计也难。但现在,还不是手到擒来?” 卫衡瞪了他一眼:“亏你跟着大人那么多年,大人是趁人之危的人么?” “男欢女爱,说什么趁人之危。”林进不以为意道,“先得了她身子,不出一个月绝对软和得跟面团一样。就是现在有点晚了,这马上要到甘南了,回头舍不得想弄走,估计也不容易……” 卫衡知道他是个粗人,也懒得跟他说,但是他却想起另一件事情,不由眉头紧蹙。 婉静被秦伯言带着骑马,新奇不已,到中午停下休息的时候,已经彻底腻着秦伯言,抓住他的衣襟不肯跟婉乔回去吃饭。 “就让她在这里吧。”秦伯言看婉乔假装拉下脸要吓唬婉静,忍不住开口道,说话间已经抱着婉静走向自己那桌。 婉静跟着秦伯言,啃着鸡腿,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秦伯言也不嫌弃,耐心地替她擦拭。 “小白眼狼。”婉乔跟孟氏笑骂道,“一根鸡腿就把她拐跑了。” “会不会太麻烦秦大人了?”孟氏不安地道。 “不会,婉静那么招人喜欢。”婉乔安慰道。不是她觉得自己妹妹好,三四岁的小女娃,能说会道又嘴甜,哪个不喜欢? 卫衡把茴香豆抓了一把给婉静逗她,被秦伯言伸手挡住。 “她还小,别给她吃,会呛到。” 卫衡挠头:“秦大人想得细致。” 林进对婉静道:“秦大人好不好?” 婉静咬着鸡腿,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看秦伯言,很坚定地道:“好。” 林进继续道:“那让他做你姐夫怎么样?” 周围人都愣住了,面上神情各异,只有婉静一脸呆萌:“姐夫是什么?” 婉然脸红低头,婉乔看了秦伯言一眼,表情无辜,仿佛在说:“这可不是我提起的。” 卫衡看了一眼婉乔,抚额!这傻乎乎的,明显没意识到在说她呢。 秦伯言拉下脸,责难地看了林进一眼:“不许胡言乱语。” 林进“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尴尬,低头大口吃着肉。 大房那桌上,任家华看着婉然,在桌子下面捅捅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跟秦大人好上的?” 婉然羞愧难挡,几乎都要哭了。她心悦秦伯言不假,可是被哥哥说得如此轻浮,就有些受不住了。 大哥任家令呵斥任家华:“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任家华讨了个没趣,不服气地对任治安道:“爹,这是好事一桩嘛!攀上秦大人,对我们也有好处。” 任治安道:“你懂什么!”秦伯言押解到了甘南之后便会回去,以后对他们没什么帮助,任家的日子,也算看到了头,唯一的指望就是婉然能嫁得好些,所以他不会轻易松口。 婉然却以为父亲向着自己,感激地看着父亲。 “出发。”林进喊了一声,站起身来,伸手摸着自己的腰刀,“还有几天就到了,都打起精神来,顺顺当当的,咱们也可以交差,你们也算解放了。” 第51章 打柿子 出发后,张梧终于有机会和婉乔走在一起。 他问候一番,婉乔自然客气几句。 张梧对没能陪她站在最后很是不好意思,言语中透露出愧疚,婉乔笑眯眯地安慰他,两人说说笑笑。 卢氏看在眼里,神情明显不悦,走在他旁边的张知正清了几遍嗓子,才让她隐藏了几分真实情绪。 婉静现在粘秦伯言粘得紧,而后者对她也仿佛有无尽的耐心,甚至抱着她,让她睡了一觉。 天气实在炎热,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秦伯言便令众人歇息。 林进看到婉乔和张梧亲近,私下里对卫衡道:“张家那小子,实在没有眼色,看我过去教训他一下。” 卫衡拦住他,压低声音道:“你千万别,你还不知道秦大人的性格?他最是公私分明,再说,他对任婉乔,也不可能有那种心思。这中间事情复杂,你就不要瞎想了。不过,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说来听听,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 两人窃窃私语一番。 林进有些迟疑:“秦大人能去么?” “你看我的,到时候给我敲敲边鼓就行。”卫衡咬牙道。行不行都得试试,“断袖”这俩字,像两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别人爱妓女也好,小倌儿也罢,他都管不着。可秦伯言是他最崇拜的人,若是他真有那种倾向,他得做些什么,早点把他掰直啊! “那敢情好。”林进拍拍卫衡的肩膀笑道,“是不是你小子也旷着了?想找个机会出去耍耍,就诓骗我出钱呢?” 卫衡拍拍自己腰间的荷包,昂起头来不屑道:“哪个用你请客?只要你能找人把秦大人伺候舒服了,我出银子。” “那不行。”林进讲义气,“你还得留着娶媳妇。” “我自己过得多舒服,找人管束我做什么!倒是你,怕你回头银子少了,回家跟嫂子交不了账,哈哈……” 两人说笑着商议定了,只待走到前面繁华城镇的时候,便引着秦伯言去那勾栏之中逍遥一回儿。 秦伯言浑然不知两人的打算,这几日婉静几乎寸步不离他,牵扯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这日休息的时候,婉乔见旁边有几棵柿子树,上面挂着红彤彤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红灯笼一般喜人。只是大概因为树高,才没有被人摘走,她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秦伯言帮忙带妹妹几天,管吃管喝的,她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偏偏又身无长物,所以打算摘些柿子来谢谢他,正好白龙今天也抓了一只野鸡,晚上做个叫花鸡送过去,不管多少,是个心意。 这般想着,她找来几截粗树枝,用杂草搓成草绳,把树枝捆绑成长长的一条,比划了一下高度,觉得差不多,坐在地上继续搓草绳。 “二姑娘,你是要打柿子?”张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好奇道。 婉乔笑着点头。 “硬柿子怕是苦涩难以入口,软的如果这般打下来,又怕损了皮肉,吃不得了。”张梧好心劝说道。“我这里还有昨日你找来的山楂,你要吃吗?” 他以为她是馋了。 “不用不用,”婉乔忙拒绝。“打柿子,我最有一套,看我的。” 说话间,她把搓好的草绳编成一个简单的网兜,套在树枝最前端,有几分自得地跟张梧道:“这般就可以了,柿子打下来之后直接就掉到兜里了。” “二姑娘心灵手巧。”张梧由衷地赞道。 “嘻嘻。”婉乔笑着仰头,双手握着树枝,眯着眼睛挑选能够到的柿子,“张公子,你躲远些,万一没接住,柿子打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不要紧。”张梧舍不得走,忙道。 婉乔便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大柿子的“大业”中。 眼睛发酸,脖子发紧,一刻多钟以后,婉乔看着旁边堆着的一小堆柿子,放下树枝,揉着脖子道:“好了,就这样吧。” 张梧有几分跃跃欲试,婉乔笑着鼓励他。 可是张梧技艺明显不行,半天一个柿子也没落到网兜里。 他不由脸红。 “哈哈,熟能生巧,我小时候打过很多次柿子。”婉乔忙道。她农村的奶奶家种柿子,所以她真的以前做过这事情。 “来,坐下,咱们先尝尝涩不涩,不涩的话再回去分分。”婉乔拍拍地上的杂草道,自己没形象地一屁股坐下。 张梧看她红润面庞上露出的满足笑容,脸色微红,挨着她旁边坐下。 “给你。”婉乔挑了个软一些的柿子,在袖口上蹭了蹭,递给他,自己也如法炮制,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张梧接了过来,学着她的模样,在柿子顶端咬开一个小口,轻轻吸着里面的汁肉。柿子很甜,汁水丰盈,从口入心,心里都仿佛冒出几分甜蜜的滋味来,就像,就像和她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还不错,皮有些涩,里面倒是香甜。”婉乔一边吃一边点评道,“你觉得怎么样?” 张梧被她突然发问打算了旖旎的情思,不由有几分紧张,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洞察和嫌弃,一着急就呛到了,柿子的汁水便流到了身上,顿时手忙脚乱。zWWx.org 婉乔见状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拭,笑得前仰后合:“跟婉静一样,呀,我的也流了。” 她慌忙把手中的柿子扔到一边,见自己的帕子已经不能用了,顺手从张梧腰间抽出他的帕子。 张梧脸红得都要发紫了。 从后面看,两人的动作十分亲密,张梧大概也意识到了,可惜粗枝大叶的婉乔浑然没有发现。 “秦大人——”张梧突然变了脸色,带着几分惶恐道。 “秦大人?”婉乔愣了一下,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也变了脸色。“你,你想做什么?” 秦伯言正站在几米开外,面色阴沉,拉开弓箭,箭头正对他们。 第52章 误会 “别动!”秦伯言冷声呵斥。 说话间,他勾住弦的食指就要松动发射。 不动是傻子!虽然不知道秦伯言为什么突然发疯,但是婉乔见他杀气腾腾,自然也不会傻到不躲。 她抱住张梧的肩膀,往一边滚去,眼见着一支利箭,向她……头上射去。 张梧只觉得害怕,然后就被婉乔扑倒,随着她的动作滚了几滚。女子的柔软以及淡淡的馨香,因为没有距离的接触而尽数让他感受到。 “你起来!”婉乔推了一把还压着他的张梧,气冲冲地站起来,想找秦伯言算账。 张梧一下子被推倒在一旁,虽然没摔疼,但是心里却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他想要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却没来得及,手尴尬地半举着。 “任二姑娘,莫冲动。”他害怕婉乔吃亏。 “那个,谢谢你!”本来气得脸色都红了的婉乔,突然像斗败了的斗鸡一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秦伯言道。 张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支箭插到了柿子树上,把一条黄黑相间的长蛇牢牢钉在上面。蛇还没有死,嘶嘶吐着信子,看起来很是慑人。 张梧不由打了个冷颤。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他不敢想下去。 秦伯言面色阴沉,像暴风骤雨前晦暗的天空,双眸中似乎有戾气在酝酿、发酵,目光在婉乔和张梧之间来回看。 刚才两人紧拥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他疼痛而愤怒,又有些茫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得几乎难以抑制的情绪生出? 婉乔从未见过他如此复杂的神情,一时间竟然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无意识地绞着裙子,心思飞快地转着,她哪里犯错了? 她身上被挤得到处都是的柿子汁水,头发上挂着几根枯草,看起来异常狼狈。 秦伯言收了弓,深深地看了婉乔一眼,转身走了。 婉乔愣住了,本以为他要做什么,至少说什么,可是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直到张梧站起来,在旁边轻声唤她,婉乔才反应过来,“嗯”了两声,又往秦伯言的方向看了两眼,才转身问他:“你没事吧。” 张梧道没事,伸手给她摘下头上的杂草。 婉乔心里闷闷的难受。 她掏出匕首,走到那条蛇的前面,利落地斩下它的头,用树枝狠狠戳了几下,直到那舌头被完全戳烂,才罢了手,又利落地从旁边摘下一片大叶子,把蛇胆剖出来放到叶子中裹好。 张梧默默地把柿子捡起来,撩起长衫兜好,两人一起往回走。 卢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注视着他们,见张梧回来,严厉地训斥他道:“还不放下!你现在还有读书人的样子没有!” 张梧看着自己一身狼藉,羞愧地低头,慢慢把柿子放在婉乔身边,失落地回到卢氏身边,认错道歉。 卢氏的声音很高,丝毫没有给婉乔留情面的意思,孟氏道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婉乔,有没有伤到?”孟氏拉着她的手紧张地问道。 婉乔冲母亲笑笑,摇头摆手表示没事,把柿子挑了几个好的出来,低声跟孟氏说了她的打算。 孟氏道:“确实应该如此,婉静这几天,着实麻烦秦大人了。只是你,”她有几分嗔怪,又有几分替女儿不平,“还是离张梧远点,卢夫人……” 卢夫人看不上婉乔,她还不舍得把婉乔嫁给张梧呢!这几日,孟氏算看出来了,张梧手无缚鸡之力,一家不能劳作的,将来到了甘南,如何生活还是问题。他们自己家已经拖累婉乔了,难不成还要再加三口的负担给她?她舍不得女儿那么辛苦。 孟氏在市井之中长大,自然知道,到了甘南,在那种环境之下,找个身体结实能干,憨厚踏实的男人,对婉乔可能更好。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我知道了。”婉乔蔫蔫地应了。张梧是很好的伙伴,可是卢氏总用一种“你觊觎我儿子”的目光看着她,让她也很不高兴。 她利落地升起火,烧上水,把绑在一旁的野鸡宰杀,拔毛,把作料塞进鸡肚子中,用香叶裹好,和好泥包好,挪开火堆,挖个坑把鸡埋进去,然后重新升起一堆火…… 她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望着熊熊燃烧的红色火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前浮现出秦伯言慑人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堵了团棉花一般难受。 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秦伯言明明是要救她,却被她误会,也不怪他那么生气。一路行来,他对自己从未刻意刁难过,倒是自己,几次三番闯祸、生病,都是他在替她兜着。 尤其想到深夜中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早上散发着热气的煮鸡蛋,婉乔便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野鸡烤好了,她捧着野鸡,又带上挑选好的柿子和她取得的蛇胆,往秦伯言的方向走去。 秦伯言正带着卫衡他们席地而坐在吃饭,见她到来,只看了她一眼,复又收回目光,专心吃饭,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有几分用力。 婉静本来坐在他膝上,看婉乔过来,兴高采烈地喊一声“姐姐”,然后一边啃着大骨头,一边冲她笑。 “那个,秦大人,白龙今天猎到一只野鸡,我烤好了,给你们加个菜。我还摘了些柿子……” 本来秦伯言神色还算正常,听到她说柿子,忽然冷了脸,道:“你拿回去,我不要!” 卫衡本来闻着烤鸡的香味,已经笑嘻嘻地伸出手准备去接了,闻言不由一顿,看着秦伯言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又有些莫名其妙。 婉乔憋得脸色通红,讷讷道:“下午是我误会你了,谢谢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她说不下去,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她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她蹲下身子,把东西放下,转身几乎是仓皇而逃。 然而还没走几步,发现蛇胆还在自己手里,又赶紧回来放到秦伯言身前,道:“这个生吃,很好。” 第53章 感谢 婉乔从前见教官在野外抓到蛇,直接就掏出蛇胆放嘴里,本来觉得接受不了,但是后来自己也习惯了并且也被洗脑一般觉得这东西,是大补之物。 婉乔因为误会了秦伯言,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难免就带了几分讨好和忐忑。 秦伯言对此心知肚明,可是想到下午她和张梧滚在一起的亲密情景,他就觉得不能给她好脸色。 林进见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起来很像两人闹了别扭,便笑着把蛇胆接过来,对秦伯言道:“秦大人,这可是好东西,别辜负了任二姑娘一片良苦用心啊。” 他刻意把“良苦用心”四个字咬的重重的,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婉乔见他误会,便有些焦急道:“我是谢谢秦大人照拂婉静,还有救命之恩,没有别的意思。”拿她和秦伯言打趣,她脸皮厚,没什么,但是就怕秦伯言恼了。 可是她不知道,在秦伯言看来,她一副急于撇清的样子,更让他生气,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婉乔哪里知道他为什么越来越生气,动动嘴唇,没敢再解释,艰难道:“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想逃跑。 “站住!”秦伯言突然道。 “啊?”婉乔呆呆地看着他。 “你跟我来。”秦伯言把婉静放到旁边,拍拍她的头,又递给她一大块肉,“慢慢吃。” 林进冲卫衡挤眉弄眼。 秦伯言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抓着的蛇胆,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头。 林进识趣道:“明白,属下都明白。” 不就是不能动你的东西么?若论起男女之事,林进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秦伯言的老师的。 婉乔没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呆愣间,就听秦伯言沉声吼他:“还不跟上?” 她忙大步跟过去。 秦伯言负手站在一簇野枣前,伸手捻起其上一颗干瘪的枣子,没有回头,问道:“你对张梧有意?” 婉乔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我对张梧?”虽然不知道秦伯言为什么提起这个,也没有时间想他为什么关注这个问题,她就下意识否认,“没有。” 秦伯言被塞得满满的心,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亮光照入。 他回头看着婉乔,从她脸上没有发现任何娇羞或者紧张的神色,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皱眉道:“那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男女授受不亲。” 婉乔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又些不对头,刚要反驳,就听他道:“当初你悔婚之后,任二老爷派人找过我们一家,也想提供帮助,不过被我娘拒绝了。但是当初都是你一个人的错,与你父母无关。你父亲与我父亲生前为挚友,不论你我之间的纠葛,我很尊重他,也不想你给他抹黑。” “我哪里有?”虽然提及悔婚的事情,婉乔很内疚,但是说给父亲抹黑,她觉得委屈,自然要反驳。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也许你觉得内心坦荡,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和你一样想法。不说别的,你不觉得你母亲与卢夫人,最近关系就有些尴尬吗?罪魁祸首是不是你不知收敛?” 婉乔不能再否认了,有些颓然的低下头。 “我照顾婉静,也是看在你父亲面上,不必道谢。若是你对张梧真的有意,”秦伯言说到这里,虽然义正辞严,心里却一阵刺痛,“那可以请母亲跟你父亲说。婚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已经不能再用年少无知来再犯一次错误。但是如果没有,还是要有点分寸,别让人误会,你死乞白赖要扑过去。” 他从来说话未曾如此刻薄,话说出口之后,却觉得很畅快。 说完,不待婉乔说什么,他拔腿离开。看在婉乔眼里,觉得他是决绝,可是秦伯言自己知道,他是害怕看到她受伤的表情。 婉乔蔫蔫地走回自己休整的地方,手里拿着树枝,无意识地在地面上胡乱画着。秦伯言是对的,这个时代不一样,她已经不在是那个可以跟男队友,同事随便嬉笑的女特警了,她心思清明,但是也要想到别人的眼光。 可是道理是这样的,现实如此,让她觉得很憋屈,唉! 秦伯言回去坐下的时候,林进和卫衡已经把烤鸡撕扯开,正大快朵颐呢,见他回来,林进把两条鸡腿推过来:“秦大人,好的都给你留着呢。那个小丫头,吃完了被她母亲领回去睡觉了。” 卫衡吃得满嘴都是油,挥着手里的鸡翅膀道:“味道真不错。” 秦伯言瞪了两人一眼,把剩下的鸡肉,也不分哪个部位,用叶子一卷,把柿子和蛇胆也拿起来,起身往马车上走去。 卫衡愣住了,张着嘴都忘了咀嚼,秦伯言从来都不是吃独食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进拍拍他:“毛头小子,不懂了吧。我就说大人对任婉乔有意思,你还说不可能。如果没意思,怎么舍不得让你吃这点东西?从前多么丰厚的奖赏,秦大人给咱们分的时候,啥时候眨过眼睛?哈哈。” 卫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然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秦大人若是喜欢婉乔,说明他不是断袖,可喜可贺。可是,他怎么能喜欢她呢?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往事又难堪…… 秦伯言回到马车上,拈起蛇胆,放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有些微苦的滋味,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月光透过掀起的马车侧帘照射进来,也把远处婉乔抱膝低头的样子照得清清楚楚。 秦伯言的心很乱,那些浑然不觉中偷偷滋长的情感,现在时不时出来扰乱他的心,可是往事同样历历在目——父亲沉冤未雪,母亲郁郁避世,妹妹后院挣扎,自己刀尖舔血……现在感情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过奢侈。 他和婉乔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他可以原谅她曾经的任性,母亲呢,妹妹呢?而且他现在身负重任,如同颤颤巍巍走在钢丝上一般,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又如何能连累她? 第54章 小白花 婉乔自然不知道秦伯言的这些纠结,也不知道他一直默默看着自己半夜。 秦伯言说的是对的,她接受他的批评和建议,同时由衷地觉得,他真是个坦荡君子,心胸开阔,这一路上,他几乎算得上是以德报怨了,可惜不管自己还是三房,都无以为报,只能祝福他日后一切顺遂吧。 想着想着,她很快陷入了梦乡之中。 第二天开始,张梧有些慌张地发现,婉乔疏远他了。倒没有多明显,还是会跟他打招呼说话,还是会给他们家送东西,可是他就是感觉,她待他,与从前不一样了。 他很想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不高兴。可是他不敢,害怕万一真的是自己错了,又戳穿了这层窗户纸,以后她待自己更加疏离;而且母亲对此,明显是乐于见到的,和他保持距离的婉乔,偶尔还能得母亲一个笑脸。 “终于要到甘南了。”这日,众人行到了距离甘南只有一日行程的驿馆,吃饭的时候,卫衡伸个懒腰,大声道,“总算要交差了。” 这是一处还算繁华的县城,叫路丰县,路丰县的管辖范围也包括婉乔她们即将被流放的地方,但是那处是这县城里最荒凉的边境,所以还有足一日的行程,中午到了这里后秦伯言便下令在此停留,第二日再出发。 婉乔从父亲口中知道这就是甘南城里,就忍不住四下看看,心想要熟悉一番,虽然他们流放至此,不能离开路丰县,但是将来总有机会进城的。 大房、二房的人不缺银子,想着这是路过的最后一处繁华地方,便花银子托驿馆里的人置办了些日后居家能用的东西,只有一日的行程,众人咬咬牙背着也就是了。 婉乔和母亲商量了半天,数着还剩下的不到五两银子,也不敢买什么,只买了少量的米粮和油盐这些。 吃饭的时候,驿馆里的人突然开始哗动起来,秦伯言问一个小吏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小吏匆忙道,宁王世子和安乐郡主一会儿要来,他们正准备接待。 秦伯言表情未动,点点头让他下去。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爹,宁王世子和安乐郡主是谁?”婉乔好奇地低声问道。 “宁王驻守云南,所出唯一子一女,正是这二人。”任治平道,“按理说,他们应该在京城,不知为何会在此出现。” 宁王手握重兵,他的妻子儿女自然要在京中为质。但是任治平官微,又多年不在京城,更多的信息也实在无处得知。 “宁王是皇上的兄弟?”大邺亲王的孩子,也算顶级豪门了,婉乔有些八卦。 “别问那么多。”任治平皱眉道,“一会儿若是遇到贵人,一定要收敛。” 婉乔撇撇嘴:“知道了。”她又不傻,自然不会触贵人眉头。他们已经这么惨了,哪里还敢任性妄为。 任治平又小声道:“宁王是皇上的亲叔叔,快吃饭吧。” 婉乔笑嘻嘻地往嘴里扒着米饭,爹还是心软。 婉静吃着吃着,就有些不安分,小屁股在椅子上扭啊扭啊,想去找秦伯言。眼见着就要到甘南,又麻烦了秦伯言那么多天,孟氏不让她去。 婉静小嘴一撅,眼圈就红了。婉乔忙从包袱里掏出之前咬牙买的藤球给她玩,婉静这才安静了些。 婉乔又想起白龙,对趴在秦伯言脚下的白龙做个手势,白龙便乖乖地跑到她身边。 对上秦伯言的目光,婉乔“呵呵”两声道:“白龙还是跟着我,怕它冲撞了贵人。” 秦伯言没有反对,沉声道:“赶紧用饭,然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不错,是房间。驿馆里没有大通铺,所以第一层的房间被分配给了任家众人。他们现在吃饭的地方是二楼,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人潮涌动——今日是八月十五,外面格外热闹,便是婉乔,也托人买了几块月饼,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团圆的日子。感谢老天爷,他们一家还齐齐整整地在一起。 “快走快走!”外面传来驿馆的人驱逐周围人的粗暴的声音,随即人群慢慢散去,一阵哭声传来。 众人不由循声往外看去。 一个十六七岁,浑身素缟的女子,跪在驿馆不远处,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奴家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不想父亲前几日也因病去世,然而我父女乃外来户,又家徒四壁,实在无力让父亲入土为安,只能自卖自身。若有好心人替奴家安葬父亲,奴家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女子长得很美,肌肤胜雪,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身姿窈窕,腰身不堪一握,头上只有两朵白绒花,一身素白,却更多了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好一朵小白花。”婉乔心里感慨道。 “二姐姐,那女子好生可怜。”不知道何时,婉然走过来,坐在婉乔身边,幽幽叹道。“这女子,无所庇佑,偏偏颜色又这般好。若是没人买她,怕是下场凄惨。” 婉乔刚要说什么,便见一个肥头大耳,一身吴绫长衫,摇着扇子的纨绔公子模样的人向女子走来,后面跟着两个仆人,一看就不是个好鸟。 他走近女子,盯着她上下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蹲身淫笑着跟女子说着什么话。 女子仿佛受了极大惊吓,不住地往后缩着身子。 因为距离有些远,婉乔她们听不清楚谈话内容。 “二姐姐。”婉然紧张地拉住婉乔的袖子。 婉乔倒是没怎么紧张,扭头看向秦伯言那桌,却发现秦伯言对外面的事情恍若未觉,正看着她,表情严肃,目含警告。 “看我做什么?”婉乔嘀咕一声,收回视线。她还想看看秦伯言有没有英雄救美之心呢。 还好,没有,看他的样子,也看穿了这女子的伪装,没有上当。 “四妹妹,”婉乔收回视线,手在白龙身上摸着,漫不经心道,“你不用替那女子担心,不会有事情发生的。” 婉然吃惊地看着她,目光中有许多陌生,仿佛在指责她的冷血。 第55章 刁蛮郡主 “你看,”婉乔声线平稳,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自己周围的人听清楚——就是任治平和孟氏,看样子也没有看穿,她想一并解释了,“那个女子身上的孝衣,虽然我不认识是什么布料,但是飘逸灵动,看起来就很名贵。她皮肤白皙细腻,若果真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外来户,那自然要做些买菜做饭之事,哪里会保养得如此之好?她若是真想自卖自身,那自会去人牙子那里,为什么要来驿馆门口?她这般好的颜色,难道自己就不害怕遇到坏人?我看她是看中了这驿馆之中,来往的都是大小官员,心里存着什么想法吧。你们看,现在那肥猪想占她便宜,她的眼中哪里有恐惧,只一个劲儿地往我们这里看,等着有人去英雄救美呢。”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说不定,那男人和她本来就是搭伙唱戏的呢。 婉乔虽然善良,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愚蠢。前世做特警,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破过很多案子,这点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还是有的。 卫衡把一块肉骨头扔到她脚下给白龙,道:“任婉乔,你还不算太蠢嘛!”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竟然能一眼看穿这局,他是有些意外的。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婉乔恨恨地想。 婉然有些羞愧,道:“二姐姐心细如发,倒是我太糊涂了,看不清。” “你寻常又不出门,看不穿也正常。” 婉乔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忙掩饰道:“我不像你这么乖巧,从前偶尔也跟着女师傅混出去玩,只瞒得好便是。” 说罢,她心虚地看着任治平和孟氏。 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了,两人又哪里会怪罪她从前任性,只叹了口气,略过不提。 秦伯言低头默默吃着饭,若有所思。 底下那女子,大概是见没有目标上钩,半推半就地被那肥猪拉走。 清场的小卒一会儿上来道:“这翠娘也越发过分了,这出戏都演过多少次了,她都卖了几个女儿了,还拿这套把戏骗人。”又奉承秦伯言,“大人您目光如炬,肯定看穿了她们的把戏吧。” “怎么回事?”秦伯言问道。 “这翠娘从前也是我们这里万花楼的头牌,后来年纪大了就自赎自身出来了,用出卖皮肉的钱买了个房子,又买了些女孩,做起了暗娼。前几年开始,她就让她那些干女儿,时不时闹这么一出,专门骗过往不知情的客商、官爷……” 秦伯言抓了一把铜钱给那小吏让他退下。 婉然脸色发白,在婉乔耳边道:“二姐姐果然说得对。” 婉乔笑嘻嘻地道:“市井之中,这种把戏太多了,还有仙人跳……”看着任治平皱眉,秦伯言也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她老实地闭嘴了。 好吧,好女孩,不该说这些破事,哼! 在她身后,张梧一脸钦佩地看着婉乔,任二姑娘什么都懂! “吃完了都下去歇着,不准随意走动。若是谁冲撞了世子和郡主,谁也保不住你们。”秦伯言冷声道。 众人惶恐答应,都往楼下各自的房间退去。 很快,外面传来了声响,听起来有很多人来到了驿馆,其中还夹杂着阉人尖锐的嗓音。亲王府中,也有太监,这是孟氏告诉婉乔的。 孟氏害怕两个女儿冲撞贵人,不许她们开门开窗,所以婉乔只能凭声音辨别,外面排场很大。 过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外面才慢慢安静下来,婉乔猜测这大概是两位龙子凤孙上了四楼的天字房安顿了下来。为了给他们和随行的人腾地方,就连秦伯言他们都只能住在一楼。 宰相门前七品官,秦伯言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官,在世子和郡主的奴仆面前也不够看,要退避三舍。 一下午平静地过去,晚上的时候却出了事。 这事情得怪卫衡,他也被秦伯言警告不准出门,可是他闲得实在快长蘑菇了,就忍不住跑到婉乔屋外敲门,要把白龙带回自己屋里玩。婉乔没有理由拒绝,只能安抚了白龙,让他带走。 可是偏偏走背运,卫衡和白龙一人一狗刚从婉乔屋里出来,楼上的宁王世子和安乐郡主正好下楼。 白龙长得威风凛凛,有些凶悍,安乐郡主被丫鬟扶着,猛地见到它,吓了一跳,险些从楼梯上摔倒。 安乐郡主本来就是个骄横的,不由恼羞成怒,旁边的下人害怕她迁怒,忙出声呵斥:“哪里来的畜生,敢惊了郡主,还不拖出去打死!” 原本要关门的婉乔,匆忙走出来,护住白龙,刚想说什么,却被卫衡抢了先。 这向来不靠谱,和婉乔一样五行啥都缺,唯独不缺二的二货,此刻却十分有礼:“五品守备秦伯言手下武官卫衡,见过世子,见过郡主。这小畜生是秦大人的,向来听话,不知今天为何,冲撞了郡主,属下回去后自当好好教训它,还望郡主开恩,放它一条狗命。” 宁王世子没有说话,安乐郡主“哼”了一声道:“打狗看主人,可是这主人一个区区五品的小小武官,在本郡主面前实在不够看。来人,把这畜生拖出去打死!” 婉乔不想还有如此刁蛮的郡主——因为在任家待的那段时间里,京中贵女她也见过不少,无论如何不和,至少面上都还彬彬有礼,保持斯文,断然不会有如此野蛮任性的。 当下便有侍卫围上来,想要擒住白龙。 “就算是郡主,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婉乔激动道,护住白龙不让侍卫接近,“我的狗没有咬人,也没有乱吠,凭什么要打死它?” “它长得凶狠,吓到了本郡主,死一次都算便宜它了!”安乐郡主道,她上下打量婉乔一番,在她看来,婉乔打扮得十分寒酸,一看就是寒门小户之女,竟然还敢出口跟自己讲道理,不由又怒道,“不是说是秦什么的狗,怎么又变成你的了?” 旁边婆子立刻附和:“大胆刁民,敢欺瞒郡主!还不从实招来!” 第56章 能言善辩 婉乔气得都要发笑了,她冷笑一声道:“这位大婶好神气!不是你官居几品,如此大的口气!” 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我呸! 安乐郡主见婉乔毫不慌乱,还敢反驳,气得脸色都变了,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她道:“把这个目无尊卑的贱婢,一起拖下去打死!” 卫衡脸色当下就变了。 孟氏冲出来,跪在地上哀求:“郡主息怒,郡主息怒,都是小女无知,”又连连拉婉乔,“还不给郡主认错?” 婉乔强行拉起孟氏,看着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的看热闹的人,一字一顿道:“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身份虽然低微,但是并不是郡主的家奴,所以谈不上触犯郡主的家规,郡主也无权处置我。而我胆子向来小,不曾有作奸犯科之事,更谈不上触犯国法。郡主身份尊贵,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当街草菅人命。当今圣上以仁治天下,曾下诏非罪大恶极者不得处以极刑,所有极刑,需要报省府裁决。敢问郡主,是凭借宁王的依仗,公然跟皇上对抗吗?” 此话一出,四周俱寂,连一直没有作声的宁王世子的脸色都变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婉乔。 婉乔的话十分大胆,就差指着鼻子骂,宁王是不是想谋反了。 不是她冲动,而是事出突然,她没得选择。白龙是她的亲人,它面临死亡威胁,她必拼尽一切来救它。她从任治平饭桌上和之后关于宁王的只言片语中,大胆猜测皇上对于这个手握重兵的皇叔,倚重和忌惮并存。所以她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出这件事情,让安乐郡主有所顾忌,或者说,让她身后那个一直静静看戏的世子不得不出口阻拦他刁蛮的妹妹。 “你,你满口胡言!”安乐郡主自然知道婉乔这顶帽子扣得十分大,当即就否认,可是她又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扭头向宁王世子求救,“大哥,你就看着外人如此欺负我嘛!” 宁王世子看着婉乔,不紧不慢开口道:“姑娘倒是懂得不少,还知道皇上以仁治天下……” “那是因为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教化百姓有方,是以我这般粗鄙之人,也得到教化。”婉乔截断他的话道。 现在,她就要死死抱住皇上这条金大腿,让他们有所忌惮。今日想全身而退很难,但是至少,她敢笃定,宁王世子不会要她的命——他既然是宁王唯一的儿子,而宁王又不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他一定受过最好的政治教育,不会把这件小小的事情闹大,她敢赌! 宁王世子嘴角噙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姑娘舌灿莲花。” “生死存亡之际,蝼蚁尚且有求生本能。”婉乔不客气地道。 “姑娘所说的,不无道理。”宁王世子点头,“姑娘确实没有作奸犯科,亦非我宁王府之下人。可是——” 婉乔在袖子中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她知道,接下来的转折,才是她和白龙需要面对的。 “可是姑娘忘了,我大邺朝,尊卑有别,上下有序,郡主为尊,为上,姑娘见到郡主和本世子,非但没有见礼,还敢大言不惭,挑拨皇上和我父王的关系,如此以卑违尊,以下犯上,姑娘还能言辞凿凿,说自己无罪么?”宁王世子嘴角笑意依旧,说出的话却像带着冰刃一般。 婉乔从容行礼,昂首道:“郡主刚才言辞激烈,要处死民女的爱犬,而这条在郡主看来只是畜生的狗,却于民女有数次救命之恩,民女视之为亲人,所以一时激动,冲了出来,忘了礼数。这错,民女认。”她改了自我称呼,语气波澜不惊,望着白龙的眼神却十分动容,白龙也亲昵地蹭蹭她的裙子,“只是挑拨皇上和宁王,这罪名太大,民女领不起。民女不过就事论事而已,虽然没有荣幸一睹皇上和宁王风采,但是民女也知,皇上是仁义之明君,宁王是守卫大邺半壁江山的脊梁,断然不敢挑拨,也没有能力挑拨,只是看郡主今日行事,忍不住出言提醒而已,怕让众人误会,损了宁王半世忠诚之名。” “哈哈哈哈,”宁王世子笑道,“如此,本世子还该替父王赏你了。来人,赏她两个金锞子。” 这神来的转折,别说让众人,就是婉乔都惊呆了。 立刻有下人从荷包里掏出两个小金锞子,走下来递给婉乔,见她不接,还不耐烦地道:“还不谢过宁王世子?” 到手的钱,不要才是傻子!婉乔短暂呆愣之后,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屈膝行礼:“多谢宁王世子。” 安乐郡主气得直跺脚,对着宁王世子便道:“我便知道,你宁肯向着外人,也不向着我。虽说你我不是同母所出,但是……” 矮油,原来,宁王府还有这样的八卦,婉乔想到。怪不得她看着两人长得不像呢,宁王世子风度翩翩,桃花眼,好皮囊,相形之下,安乐郡主就相貌平庸了,准确地说,是行走的名贵首饰盒子一般,全靠衣衫首饰衬托,再加上她的刁蛮气质,才让人觉得,哦,这原来是个贵人。 宁王世子敛起笑意,呵斥道:“住口!” 安乐郡主身后的嬷嬷忙拉了拉她,她虽然很不满,但是还是闭了嘴。 “但是本世子向来赏罚分明,”宁王世子望着婉乔道,“你失仪的事情,还有没有管教好你的狗,让它出来惊吓到了郡主,该罚还是要罚的。” 婉乔就知道,这世子有后招。不过失仪和管教不当,罪不至死,于是她把金锞子装进荷包,痛快道:“是,民女认罚。” 宁王世子不想她如此痛快,丝毫没有惧怕,倒是有些吃惊,顿了顿道:“那就罚你……”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徐王府手下,五品守备秦伯言,见过宁王世子,安乐郡主!” 不知何时,秦伯言走上前来行礼,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高大的身形,把婉乔严严实实地遮挡在身后。 第57章 维护 婉乔只觉得前面一堵墙,挡住了自己,那么暗,又那么……暖。 她知道,秦伯言出来是护着自己的,心下感动,可是她不能连累他。 “秦大人……”她忍不住出声喊道。 “轮不到你说话,闭嘴!”秦伯言冷声道,扭头看了一眼卫衡。 有些呆滞的卫衡忙拉了一把婉乔,低声在她耳边道:“别出声,一切听秦大人的。”他刚才愣住,是因为秦伯言自称徐王府的人,要知道,他从来不肯承认,与徐王府有关,不想借妹妹的光。可是今日…… 为了给任婉乔撑腰,他真的也是豁出去了。 “徐王府?你是徐王府的人?”宁王世子打量秦伯言一番后问道。 秦伯言不卑不亢道:“正是。” “我看你站姿,曾经在军中效命?”宁王世子问。 “是。属下曾有幸在镇北将军旗下效命,任三路先锋,后入京,谋得现在官职。”秦伯言道。 “哦。”宁王世子道,“镇北将军的三路先锋,姓秦,我想想,我怎么隐约记得,好像依稀听人提过你。镇北将军好像特别器重你,他逢人便夸的‘麾下猛将,湘涟当先’,可是你?” 婉乔几乎要笑出来,秦湘涟,艾玛,什么时候想起她什么时候就忍不住破功。 秦伯言没有丝毫得意之色,沉声道:“将军偏爱,让世子见笑了。” 哎呦,秦伯言还真是一名悍将啊。婉乔心里偷偷感慨,连宁王世子都听说过,看起来,他的军功确实不小。只是,他为什么不在镇北将军麾下继续效力,而要来做这么个看人脸色的破武官呢? 婉乔心里留下了一个问号。 宁王世子脸上的笑容真成了许多:“原来是徐王哥哥的人,那也算是一家人。只是这女子,又是你什么人?看样子,你想护着她?” 徐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幼弟,深得先皇宠爱,可惜年幼时候从马上坠下,落了残疾。可饶是如此,也得先皇和当今圣上宠爱,没人敢看不起徐王。 婉乔不知道徐王又是什么背景,但是不知为何,她十分笃定,秦伯言就是会护着自己,并且能护住自己。因此,她虽然心下着急,特别想让他置身事外,但是还是强忍着没有作声,害怕打乱他可能已经有的计划。 “这是属下负责押解的犯人。”秦伯言道,“京城任家的案子,不知道世子听说过没有?” “这是任家的女眷?” “正是。”秦伯言道,“这狗也是属下的,不过不知为何,它对这女犯十分亲近依恋,属下也便只能让她来照顾。今日狗冲撞了郡主,实在是属下之过。只这女犯估计怕狗出事,被属下惩罚,所以才不顾一切冲出来。说到底,还是属下管教不严,请世子降罪。” 秦伯言把所有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这是英雄救美么?”言辞尖刻的安乐郡主又发话了,可是她说出的话却让婉乔想掐死她,“你一个五品武官,虽然官位低微,可是也不至于看上如此相貌丑陋,狡诈善辩的庸俗女人才是,还是个女犯!” “郡主误会了。属下食君俸禄,只求为君分忧,既然奉命押解任家一行人到甘南,自然要把他们平安送达。任家所犯,原本是当灭门的大罪,可是皇上只判了他们流放,这是皇上宽仁,”秦伯言拱手向北面京城的方向,一脸严肃道,“若是在途中,任由任家人被人以小事打杀,岂不有违皇上初衷?属下亦无法回京复命。” 安乐郡主还待说什么,却听宁王世子清了清嗓子,想到母亲来之前的严厉话语,她不由闭了嘴。 “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给徐王哥哥一个面子,从轻发落吧。让你管的那个女犯,给郡主磕头赔礼便是。” 秦伯言眉头微皱,还在斟酌,就听婉乔“噗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朗声道:“罪女给郡主赔礼,多谢世子和郡主宽宏大量。” 安乐郡主扭头“哼”了一声,婉乔自发自觉地起来了,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一脸轻松。 不是她多么没骨气,而是事情能解决到如此程度,已经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了。来古代之后,发现下跪真不算什么折辱人的事情。感谢要下跪,道歉要下跪,给上位者要跪,给长辈要跪,甚至给夫君都要跪——她早就跪了,跪在了这些规矩面前。 没办法,入乡随俗。秦伯言拉的这面徐王的大旗,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管多大用,但是眼下,能平息事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最好不过了。 这场风波,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众人恭送郡主和世子离开,只是宁王世子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婉乔,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罪女任婉乔。” “任婉乔,好,我记住你了。”宁王世子看看她,又看看秦伯言,转身潇洒地走了。 婉乔这才觉得,后背一身汗,把里衣都打湿了,她轻轻摸着白龙背上的毛,幽幽叹道:“白龙啊,以后见到这种张牙舞爪的贵人,一定要躲着走,今日多险啊。” 说话间,她便觉得有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看得她脊背发凉。 她慢慢站直身子,有些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秦伯言,果然见他怒目相对。 “多谢秦大人解围。”她讷讷道,“给你添麻烦了。” “给我添麻烦?”秦伯言冷冷道,“下次要找死,离我远点,而且最好等我把你们送到甘南之后。否则我怕我没法交差!还有,这是我的狗,与你无关。白龙!走!” 婉乔从来没见他如此愤怒的样子,不由有些内疚。听他要带白龙走,她有些急了——本来这几日她就想着如何开口跟秦伯言要白龙,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估计赌气也不肯给了,眼见着明日之后,秦伯言恐怕就要回去复命,这该如何是好? 第58章 苦肉计 可是眼下,她知道秦伯言在气头上,气她冒失,所以也不敢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卫衡和白龙回到房间,而她,也被几乎被吓破胆的孟氏拉回房间里。 一向对她好脾气的孟氏,进门后就握着拳头,在婉乔后背上,用力打了几下,泪水扑扑下落:“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冤家!你是要吓死娘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我怎么活,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任治平他们这些男的,被安排在最靠里的位置,男犯本身也是重点看管对象,所以他对外面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婉乔挨了打,还要拼命认错,保证不再犯云云。 “娘不要打姐姐!”婉静尖声喊道,上前抓住孟氏的手不让她打婉乔。 婉乔哭笑不得,忙拉开她,道:“是姐姐做错了,娘打得对。”孟氏能有多大力气,而且她又是真心疼惜自己,婉乔真没觉得疼,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说着,她顺手拿起旁边孟氏做了一半的鞋底子递给她,认真道:“娘,仔细手疼,您要真生气,拿这个打。”说着,乖乖地转过身子去。 孟氏望着被塞到手里的鞋底子,愣了下,随即扔到地上,抹着泪水坐到床边道:“你若不是个女孩,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婉乔凑过去,跪在她脚下,头靠在她膝盖上:“娘,别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贵人要是说什么,我就听着,绝不敢冒头反驳。”wap.zwwx.OrG 话虽如此说,但是她却知道,若是白龙或者她在乎的家人出现任何危险,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人活着,若是自己最在乎的东西都保护不了,那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眼下,安慰孟氏才是最重要的。 她又说了一箩筐认错的话,可是孟氏就是不理她。 两人都没有发现,小豆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开了门跑了出去。 “秦大人,不好了。”婉静径直跑到秦伯言的房间中,这些日子的熟悉,让她把秦伯言当作除了父母姐姐之外最亲近的人。 “怎么了?”秦伯言本来和卫衡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她闯进来,蹲身抱起她来,替她擦擦眼泪,耐心问道,“不着急,慢慢说。” “娘在打姐姐。”婉静带着哭腔道。 秦伯言抱着婉静就往外走。 而房间中,见孟氏还不言语,只是默默垂泪,婉乔真是有些急了。她要是婉然就好了,最会劝解开导人,可是她笨嘴拙舌,唉。 “娘,我错了。”婉乔苦着脸道,伸出手来作势要打自己的脸。 苦肉计什么的,总行吧。 秦伯言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婉乔跪在地上,结结实实一巴掌扇向自己。 “住手!” “啪!” 他的声音和巴掌声,几乎同时响起。 婉乔想“速战速决”,所以这一巴掌真是没有惜力,等到她听到秦伯言的声音,诧异回头看的时候,脸上清晰地印着五根手指印。 “秦大人。”她龇牙咧嘴,有些吃惊地喊了一声,心里骂自己,怎么下手这么狠,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给自己打气时候的坚决——一定要一下就让孟氏心疼,心疼得忘了刚才的事情。 “任三夫人,”看着婉乔迅速肿起的脸,秦伯言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愤怒,“她到底是个女子,打了她的脸,你让她如何见人?” 他还生气着,替她收拾了烂摊子之后,也就在心里发发狠,还没有舍得真的罚她,不想转头之间,她就受了如此重罚。 秦伯言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婉乔划成了自己的人,浑然忘了其实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孟氏责罚自己的女儿。 “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知错罚自己的。”婉乔连忙道。 孟氏看着婉乔的脸,也心疼不已,一边哭一边道:“你这是要生生疼死我么?”说着,转身就要找药给她擦脸。 秦伯言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不由有些尴尬。 婉乔见他怀里抱着婉静,隐约猜出是婉静见自己挨打害怕了,所以去秦伯言那处寻求帮助,于是真诚道:“谢秦大人关心。只是,只是我今日真是鲁莽,让母亲担心,也让秦大人为难了。” “那你告诉我,如果今天的事情重新来过,你会怎么办?” 秦伯言不是孟氏,没那么好糊弄,他言辞犀利地问道。 “我——”婉乔对上他仿佛洞悉一切的黑色眸子,便编造不出说辞,咬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孟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她把婉乔拉起来,从白色小药瓶中倒出一些药膏来,轻轻擦在她面上,道:“这还是上次秦大人给婉然的外伤药,消肿很好的。” 给她涂好药,孟氏又站起身,郑重向秦伯言行礼致谢:“今日多谢秦大人替婉乔转圜。从前婉乔年幼无知,多有得罪,我本想有机会,跟你母亲也道歉,可是命运弄人,恐怕日后也未必有机会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惴惴不安,担心你们过得不好。现在见秦大人出人头地,端方清正,为人坦荡,实在为你母亲高兴。当年之事,是任家对不住你们,可是这一路上,你却念及父辈旧情,以德报怨,我们心中惭愧不已。” “娘,跟你和爹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婉乔见孟氏四十多岁的人,还要跟秦伯言低头认错,心里难受不已。 秦伯言早就侧身躲开孟氏的礼,道:“从前旧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往事随风去,都不必介怀。家父生前,与任三老爷惺惺相惜,奉对方为知己。若是家父地下有知,见任三老爷有难,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秦大人如此说,更让我羞愧。”孟氏道,扭头看着婉乔,无比认真地命令道,“明天之后,就要分开,婉乔,你给秦大人磕个头,一则为从前的事情道歉,二来也多谢秦大人一路照拂之恩。” 得了,今天就是个磕头的良辰吉日。 第59章 看穿 母命难为,婉乔苦着脸,又要给秦伯言磕头,却被快步上前的秦伯言托着胳膊扶了起来。 “我说不必,就真的不必了。”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一般。 那敢情好,我还不想磕呢。婉乔心里暗喜道,顺势站起身来,笑着道:“多谢秦大人宽宏大量。” 秦伯言看着她肿胀的半边脸,转过视线,不忍直视,道:“我那里还有药膏,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那个治疗没破皮的伤处,消肿效果更好。” 孟氏忙道谢。 秦伯言看着婉乔,固执地重新问到刚才的问题:“我问你,如果再遇到今天的事情,你该如何处置?” 婉乔垂头,不知道如何作答。若是孟氏不在面前,她可能还据理力争一下,说自己跟白龙感情如何深云云。可是孟氏在这里,她不敢说。 秦伯言等了半晌没等到答案,一字一顿,清晰地道:“你该来找我!” 说罢,他不再看她,对婉静声音轻柔地道:“跟我回屋,给你姐姐取药来好不好?” 婉静见母亲和姐姐都平静了,乖巧地点点头,搂住秦伯言的脖子:“谢谢秦大人。我就知道,秦大人最厉害了。” 秦伯言现在就是婉静的神祇,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 秦伯言听到这句话,心里竟然突然冒出一句话:若是婉乔也这般想,那就好了。随即他甩甩头,努力把这可笑的想法甩开,抱着婉静出门。 婉乔还沉浸在“你该来找我”这五个字给她带来的震撼中,而孟氏看着秦伯言离开,目光中突然涌起了许多悲伤和遗憾。 “你啊你!”她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婉乔的额头。 年少无知的女儿,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妄为,错过了多好的一个男人。而命运弄人,即使现在,秦伯言对婉乔依然有意,圣上的旨意,也生生断了两人之间的红线。 孟氏是过来人,若是还看不出来秦伯言对婉乔的情意,那她前半生真是白活了。不顾权贵的维护,心疼得恨不得以身替之的眼神,她都看在眼里。 这种发现,在现实面前,只能让她更加唏嘘绝望。 一个是前途正好的年轻官员,一个是沦为军户的小娘子,秦伯言和婉乔,终究走不到一起去。 婉乔不知道母亲的感慨从何而来,只是见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便傻笑着看她。 孟氏更不会把这不可能的事情说穿,平添女儿烦恼,只能把所有唏嘘、感慨和遗憾压在自己心底。 婉静很快带药回来,孟氏让婉乔洗了脸,重新给她上了药。药凉丝丝的,敷在脸上很舒服,婉乔厚脸皮地掀开裤腿,在刚才跪的有些生疼的膝盖上也涂了些。 “任婉乔真的挨打了?”卫衡这个八卦王自然要缠着秦伯言问清楚。 秦伯言面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嗯”了一声。 “哈哈,活该。”卫衡幸灾乐祸道,躺在秦伯言床上,双手套在脖后,姿势舒适,“不过这个任婉乔,真是让我一点都看不透。你说刚开始吧,我总想着她是个刁蛮任性的,想为难她,可是后来发现不是。她总是做些出乎我预料的事情,能下水能爬树,敢动刀会舞剑,性格粗鲁又冲动;可是今日她说话又那么条理清晰,咄咄逼人,还懂得利用周围的人,来让世子和郡主吃瘪。” 秦伯言想起婉乔今日侃侃而谈的从容自若,何尝不是发现了她的另一面? 见秦伯言没有作声,卫衡继续笑道:“让那安乐郡主吃瘪,我挺高兴。不过世子,你说你们装——” “慎言!”秦伯言打断他的话,目光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又看看窗外。 “我,”卫衡结结巴巴道,从床上坐起来,垂头道,“我错了,秦哥。” 隔墙有耳,即使现在外面没人,但是到底也该存着警戒之心。 秦伯言也没有多责怪,只淡淡道:“我只信你。可是我们俩,甚至家人性命,都系于你我身上,凡事要谨言慎行。我不担心你别的,只怕你因一时语失而追悔莫及。” 卫衡正色道:“秦哥教训的是。” “我也就是提醒你。若是我将来有哪处不妥当,你也当直言提醒我。”秦伯言与卫衡感情不一般,说话间十分顾及他的面子。 “秦哥万事处理得都比我妥当。”卫衡这才笑着道。 他这一打哈哈,气氛顿时没那么沉重了。 卫衡眼珠子转转,想起他的“大事”来,便起身走到秦伯言身边,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嬉皮笑脸地道:“秦哥,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本来就要跟你说的,被这任婉乔一打岔,我差点忘了。” 秦伯言斜眼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口中的大事,肯定是鸡毛蒜皮,于是抿了一口茶后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哈哈,秦哥真说对了。”卫衡哈哈大笑,凑到他耳边,贼兮兮地道,“你猜林进干什么去了?他说这些天,没捞着开荤,想着既然到了甘南,今晚就好好舒缓舒缓,他去打听哪里环境好,伺候人伺候得好,晚上请咱们去松散松散。横竖都到了甘南地界,也出不了什么事了。” 秦伯言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皱着眉头,干脆直接地拒绝道:“我不去,你若是实在想去就去吧。不过你和林进不一样,这小子从来见到女色就走不动路,你不要学他。外面的那些女人,脏。等回头咱们的事情有了眉目,正经娶个媳妇,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正道。” 卫衡试探着问道:“秦哥自己也这般想的?”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秦哥想正经娶谁?”卫衡笑嘻嘻地道。 秦伯言的面前,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浮现出婉乔的脸。 “我说的是你!又不是我!”他有些恼怒地道。www.ZWwx.ORG 卫衡发愁了,艾玛,秦哥让他正经娶个媳妇,而他自己,就没有想过如此,甚至提起这事都会生气。 难道,婉乔说的,真不是空穴来风? 卫衡抑郁了。 第60章 旧识 这段不愉快的插曲,很快任治平也知道了,晚上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吃饭,孟氏难免又责备了婉乔几句。 婉乔乖乖低头听着,没有作声。 任治平却道:“婉乔说得不无道理。纵然是天潢贵胄,也不能罔顾法纪,开国之初,大长公主的亲孙女,飞扬跋扈,打死了一个民女,被高祖皇帝贬为平民……” 婉乔第一次觉得,自己亲爹的迂腐,好像也挺可爱的。 他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是为了心中坚持可以放弃一切的有骨气的文人。 孟氏叹了口气,夫妻多年,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婉乔的倔脾气,其实很像他。可是从前,任治平不畏强权,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做了大半辈子七品知县。可现在呢,他们的处境…… “姐姐,我还要吃月饼,要蛋黄的。”婉静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桌上的月饼吸引去了。 婉乔得了两个一两重的小金锞子,算下来足有二十两银子,今天又是中秋节,所以她就跟孟氏商量,晚上要了一只烤鸭,八块月饼并几碟小菜,还给任治平要了一小壶酒,打算好好过个节,足足花了她一两银子,疼得她肝都疼。饭菜就摆在她们住的屋里,好歹不用闹哄哄的,婉乔也挺满意。 “给。”婉乔拿起一块月饼递给婉静,“只能再吃一块了,吃多了积食。” 小豆丁已经吃第二块了,还不算她刚才啃了那么大的一条鸭腿,婉乔害怕她撑坏。不过这月饼做得真好吃,任治平和孟氏各自吃了两块,她吃了一块,现在只剩下一块了。 婉静一边吃,一边又伸手要:“姐姐再给我一块,我要留给秦大人。” “好。”婉乔不想她还记着秦伯言,便把自己面前仅剩下的那块月饼推到婉静面前。 “姐姐没得吃了。”婉静有些纠结,都是她最喜欢的人,到底给谁吃呢? “没关系,姐姐吃饱了。”婉乔笑着摸摸她头顶,“秦大人对婉静好,婉静也要对秦大人好,是不是?” 婉静点点头。 “卫大人他们这是去哪里?”婉乔透过开着的窗户,借着外面节日里的灯火通明,看见林进拉着满脸不愿意的卫衡一起走进一家店中。那店足有三层楼高,彩旗飘扬,人声鼎沸,看起来十分热闹,门前挂着一排形状有些奇怪的红色灯。 任治平扫了一眼过去,面色有些不好看,道:“礼乐崩坏。朝廷命官,竟然不知道洁身自爱。” 婉乔一下子明白过来,加上孟氏在她耳边小声解释过了,说那是勾栏。大邺朝的勾栏,其实不都是红灯区,有很多是唱戏听曲的地方,但是门口挂着红栀子灯的,就说明有娼妓提供特殊服务。 “秦大人没去。”孟氏似叹了一口气,洞察了秦伯言的心思后,她现在怎么看他都觉得好,怎么想都觉得错过遗憾。 “秦大人是个负责任的人,一定在驿馆里守着,害怕出什么纰漏。”婉乔一边啃着鸭架一边肯定道。 而她口中负责任的人,此刻却不在驿馆中。 “湘涟,你觉得这处如何?” “尚可。” “这可是路丰县最好的勾栏了。这布置,这装饰,完全是我让人按照京城里来弄的。” “属下从不进出勾栏。” “湘涟啊,你知道么?每次我看到你这幅假正经的模样,就想找几个女人来破了你的身。” “……” 布置得清贵高雅的居室中,暗香浮动,珠帘轻晃,却难得一点儿外面的吵闹都没有传进来。 隔着一张小桌相对而坐的,正是白日里假装第一次见面的宁王世子和秦伯言。 除了两人之外,再无旁人。 宁王世子亲自煮水烹茶,他的茶艺很好,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画卷一般美丽。 而秦伯言就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仔细看过去,眼神中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 “世子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没事,就是有些好奇,你今日为什么要护着任婉乔?” 秦伯言面上有尴尬一闪而过,随即作势要站起身来:“我看世子是闲大了。” “恼羞成怒了?”世子出手按住他,笑着道,“你我兄弟,我关心一下你也不行?就是将来你娶妻,私底下我得喊一声嫂子不是?” 秦伯言道:“不敢。”却不自觉地脑补出宁王世子和婉乔说话的情景。 “上次我派暗十一去找你谈正事,他回来说被一个女子发现了,是不是任婉乔?”宁王世子徐徐问道,伸手把茶盏推到他面前。 “是。”秦伯言干脆直接道,拿起茶杯轻轻闻了闻,复又放回桌上。 “怕我下毒不成?” “我不喝白茶。” “哦?为什么?” “我父亲,死于一杯白茶。” “……湘涟,咱们从长计议,定有为令尊报仇雪恨的那一日。” “嗯。”秦伯言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他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真的等到那一日,踏南天,碎凌霄! 宁王世子见他眉宇间的坚决,不想气氛如此沉重,便泼了茶,把旁边的点心果子重新放到桌上,笑道:“我是想着,今日八月十五,咱们两个竟然能在这里偶遇,所以叫你出来一起吃顿饭,也省得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凄惨。”说话间,把点心推到他面前,“也都是京里的做法,特意吩咐人做的。” “世子出来这么久,安乐郡主不会起疑心么?”秦伯言看了看桌上的点心,拿起一枚酥油泡螺轻轻咬了一口。婉乔很喜欢这种点心,因为有一次婉静嚷着要,她忍痛给她买了一小盒,自己舍不得吃,后来婉静掉到地上一枚,她心疼得捡起来吃了,眉眼间俱是满足。 其实他不知道,婉乔是从中吃到了久违的奶油,心满意足罢了。要说有多爱,其实真的也谈不上。 “她?巴不得我天天陷在勾栏瓦肆之中。”宁王世子冷笑一声,“大好日子,提她做什么,煞风景!” m.zwWX.ORg 第61章 点心 说起来,宁王世子和秦伯言,有将近一年未见,所以说了不少话。世子对婉乔很好奇,可是每次提起,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含混过去。 “知道我就应该把卫衡叫来。”宁王世子最后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提起卫衡,秦伯言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今天下午的时候,卫衡几乎使尽全身解数来劝他去勾栏。卫衡追随他多年,对于他的秉性应该是最了解的,那今日就太反常了。 这般想着,他就逼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起初,卫衡还支支吾吾的,后来在他的强大攻势之下,才结结巴巴地问他是不是断袖! 秦伯言听到这个,险些一口气背过去,黑着脸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 卫衡没有义气,把婉乔供了出来,气得秦伯言简直想去她房间把她揪出来抽一顿,好好拷问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他就收到了宁王世子的传信,让他来这里找他。 偏偏宁王世子不明就里又八卦,一晚上无数次提起婉乔,更让他心里这团火,烧得愈发起来了。 “怎么,卫衡这小子得罪你了?”宁王世子看他脸色,试探着问道。 “没有。”秦伯言话虽如此说,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又拈起一枚酥油泡螺,发狠地咬了一口。 “那些不甜的才是给你准备的,”宁王世子是个恶趣味十足的人,十分喜欢看到仿佛什么时候都带着厚厚面具一般不辨喜怒的秦伯言出现眼前的神情,他现在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都开始抢自己的甜食吃了。 他把酥油泡螺挪到自己面前,把百合酥和糍饼挪到他面前。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秦伯言站起身来道,“你回京城,带着安乐郡主脚程慢,我明日把任家人送达之后便回京,应该还能遇上。” “不,你恐怕要多呆几天。”宁王世子收起玩笑之色,严肃道,然后解释了一番。 秦伯言听着他说完,点点头,痛快应下:“好。” “去吧,你出来太久也惹人怀疑。”宁王世子道,然后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又给了你机会,跟任婉乔多呆几天?” 秦伯言黑着脸没做声,看着桌上十几样点心,他突然开口道:“我没吃饱,让人把这些包起来,给我带走。” 宁王世子看着他指的点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半晌笑眯眯地道:“哈哈,你秦伯言也有讨好女子的一天。” 说着,便让心腹取来油纸要打包。 “我自己来。”秦伯言嫌弃地把宁王世子动过的两样点心挪到一边,把剩下的装了两包,又单独把酥油泡螺装了,小心地拎着走了。 宁王世子哈哈大笑。 待秦伯言走后,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荔枝膏,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香甜的味道盈满口腔:“到底是甜的,才好吃些。” 他喃喃自语道,随即敛起玩世不恭的神情,唤来自己的暗卫,严厉道:“去查一下任婉乔,事无巨细,我要都知道。” 暗卫应声而去。 宁王世子眸深如潭。 婉静吃完饭后便嚷着要去给秦伯言送月饼,婉乔被她闹得没法子,只能带她去了。可是秦伯言不在屋里。 “秦大人不在,咱们回去,等他回来了再送好不好?”婉乔心里有些疑惑,却只能哄着妹妹。 “不,我就在这里等,这样秦大人一回来我就看到了。”婉静就要坚持等在大堂里。 大堂里,押解的衙役们在一起吃喝,他们和婉乔也都熟悉,见婉静哭闹,便纷纷道:“小孩子家,随她去吧。你就抱着她在这里等着,要不要跟我们喝酒?” “我怕把你们喝到桌子底下,回头秦大人找我算账!”婉乔大言不惭道。 众衙役与她又说笑一阵,便顾着去互相劝酒去了。 虽然外面吵闹,但是婉静到底是孩子,吃完饭就犯困,所以等了一会儿之后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婉乔这才抱着她回屋睡下,孟氏因为白天的事情受了惊吓,怎么也睡不着,婉乔便陪着她在屋里做针线说话。 秦伯言拎着纸包回到驿馆,一路上他都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把点心送给婉乔,最好是能让她吃到。如果给了婉静,恐怕她就舍不得吃了。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笨的,想了半天也没办法。 正有些沮丧地迈进驿馆中时,便听有衙役告诉他,婉乔在大堂里等了她许久。 他心中仿佛瞬间有铁树银花,绽放开来,流光溢彩。 把众衙役赶回各自的房间中,看到婉乔房里依然有灯光,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是婉乔的声音。 “是我。” “秦大人?”婉乔的声音中带着不肯定,看了看孟氏,心道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嗯。” “开门去吧。”孟氏道,“许是听说你带着婉静在外面等他,以为你有事。” 这么晚了,毕竟不方便让他进门,所以婉乔便拿起桌上的月饼,然后开了门。 “秦大人,”她抢先开口道,“我找您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让您尝尝月饼。” 秦伯言心中一阵暖流流过,今日过节,她还想着自己,如此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点心给她。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满心热情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浇灭。 “婉静惦记着您,非让给您送,知道您那里的更好,可到底是她的心意,您别嫌弃。”说着,把用帕子包着的月饼递过去。 “嗯。”秦伯言淡淡道,不无失落地把手中的点心递给她,“正好,我出去也买了些点心给她,你替她收下。” 婉乔粗心大意,完全没有发觉他情绪的变动,笑着接过来:“太晚了,您早点回去歇着。”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带回来的凉气。 秦伯言转身离开。 孟氏看着两个人互动,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多情总被无情恼,但是婉乔这样,也好,总比求而不得感到痛苦来得好。 第62章 黑衣人再现 秦伯言回到房间中,把月饼轻轻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皮甜馅咸,他却还吃出了若有若无的苦涩。 情感愚钝如他,也明白自己对婉乔上了心。那种紧张、纠结、患得患失,什么好东西都想捧到她面前,看到她受伤害不顾一切地想保护她的心情,是他前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过的。wap.zwwx.OrG 往事、身份,仔细想来,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面临的只有两个问题而已。 一是婉乔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尤其是想到她鼓励婉然跟自己告白,甚至还不惜诋毁自己断袖来替婉然从卫衡口中套话,他就觉得深深地挫败以及……难过。二是他身上肩负了太多,父仇未报,壮志未酬,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他,不该自私地把她拉入危险的境地。 他多么希望,他功成名就之日,他未娶,她未嫁。那时候,他可以大大方方告诉她自己的心声,可以像其他爱慕心仪女子的男人一样,用行动去告白,去争取…… 虽然他到现在都觉得,婉乔是一个让他看不透的女子,可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他可以不介意所有这一切,却抵不过命运的嘲弄。 他已经奋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只是看到了微末的希望,像火星一般微弱,随时都会被熄灭的希望,如何能自私地去打扰她虽然清贫但是平淡的生活? 秦伯言又咬了一口月饼,苦涩滋味更甚。 不管是不是婉静留给他的,总是婉乔亲手交给他的。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帕子。 她本以为他只会取走月饼的吧,看他连帕子都拿走,神情有些意外,但是也没说什么。 她那么粗枝大叶,断然想不到自己是故意的吧。明日,不,现在因为任务的原因,可能要推迟几日说再会,可是他想到离别,还是深深被刺痛,心像缺了一块一般。 留点念想,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希望她以后,一生顺遂,遇到相爱的人,有可爱的子女…… 秦伯言突然觉得痛不可挡,已经嫉妒起那个可以得到她,和她携手一生的未知男人来。 “秦哥,你还没睡?” 正柔肠百转,黯然神伤之时,就听卫衡在外面喊了一句,推门进来,身上有浓重的脂粉味。 秦伯言收起情绪,皱眉揉揉鼻子:“被林进拉去了?” 卫衡笑嘻嘻地道:“就喝了两杯酒,听了会儿小曲儿,那些贴上来的女人,我没要。咦,哪里来的月饼?秦哥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个东西么?” 说着,就要伸手去掰月饼。 秦伯言把月饼拿起来,咬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想吃去外面要,我今日突然想吃了。” 卫衡:“……” 秦伯言低声把今日去见宁王世子的事情说了。这件事情,也就卫衡知道了。 “那我也留下?”卫衡问道。 秦伯言点头:“我想好了,明日你就假装从马上跌下来,扭伤了脚,然后说需要休息几日再走。” 卫衡苦着脸:“秦哥,能不能换个借口?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遇到敌军以一当十,从马上跌下来,说出去多丢脸……” “那就说你今日去勾栏,染了病?”秦伯言冷哼一声道。 “……那算了,还是从马上跌下来吧。”卫衡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毕竟他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能说感冒风寒这样的小毛病,也没个大姨妈给他来。 “今日你去勾栏之中,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这路丰县民风如何?官风可正?” 秦伯言又问道,只差没有直接问流放之处生活是否艰难。勾栏之中鱼龙混杂,消息也是最多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还是放了卫衡去的原因。 卫衡自是不知,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秦伯言一一认真听着。 再说婉乔,秦伯言离开后,孟氏便让她把他带来的点心打开。 “这些花样子倒都是蛮好看的,不知道哪里买的。”婉乔依言解开后,送到孟氏面前道,“娘,您尝尝,看起来味道就不错。” 孟氏随手拈起一个海棠花模样的点心,对婉乔道:“你也尝尝。” 到底是他一片心意,孟氏不无苦涩地想道。 婉乔捡了块碎点心,咂摸咂摸味道:“确实不错,给婉静留着。” 孟氏坚持让她吃了几块,因为点心不少,婉乔就没拒绝,只是也让孟氏吃。 “谁?”婉乔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呵斥一声,随手抓起桌上茶盏向外掷了出去,随即像离弦的箭一般窜到窗前。 月光明亮,一条黑影沿着墙,飞快逃窜。 “小贼,哪里跑!”婉乔下意识就想跳窗去追,却被孟氏连声喊住。 “婉乔,你别出去!莫让人以为你要逃!” 婉乔这才想起自己也是被羁押的犯人。可是眼见着那意图不明,偷听她们说话的人跑了,她焦急跑出去敲秦伯言的门:“秦大人,有贼,快去追!” “怎么回事?”秦伯言开门,沉声问道,后面露出卫衡的脑袋。 婉乔匆忙把事情说了,又道:“我看身形,跟上次的黑衣人很像,个头身材都像,他走路的时候左脚比右脚轻……” “他往哪里去了?” 婉乔指了方向。 “老实待在这里,卫衡,让人警戒!”秦伯言留下这句话,匆匆带刀往外追去。 “秦大人,多带几个人,小心!”婉乔道。 秦伯言没有理他,匆匆而去。 “个人英雄主义!”婉乔气得跺脚,又对卫衡道,“卫大人,你赶紧找人去帮秦大人,万一对方这是设局引我们入局呢?” 卫衡听她说的话,对于来人是谁已经心中有数,虽然还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不来找秦伯言而去找婉乔,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该掩饰就要掩饰,于是清清嗓子道:“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婉乔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卫大人怎么不着急?” 卫衡心道你这时候还挺细心的,有些恼羞成怒道:“赶紧滚回去!你在这里我怎么召集人去支援秦大人!” 婉乔被骂,怏怏地回去,心里却还有些担心秦伯言。 第63章 帕子 秦伯言很快在一条窄巷里追到暗十一。 “还要往哪里跑?”他冷声道。 暗十一转身,解开覆面的黑巾对他笑:“秦大人,没想着惊动你。” “你找她做什么?”秦伯言握着刀,长身挺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暗十一有些吞吞吐吐。 “你走吧。” 暗十一松了口气,他要是真的追问,他也不好交代。关键这是世子给他交代的任务,与秦伯言无关,他不敢透露。 然而听到秦伯言下一句话,他就要哭了。 “我跟你一起去,问问世子。” “别……”暗十一和他熟悉,哭丧着脸道,“要是让世子知道,我两次执行任务,都被一个女人发现了,我还怎么有脸待下去?” “我知道你有命在身,不能随便透露……”秦伯言看着他,慢条斯理道,手指在刀鞘上轻轻叩着。 “对,对,谢秦大人体谅!”暗十一都要感激涕零了。 “我说,你听着,要是我说得对,你就眨眨眼。这样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也不是你透露的。” 暗十一:“……” 咱们不带这么掩耳盗铃的。 秦伯言根本不给他反对机会,直接道:“世子是不是让你查任婉乔的事情,并且要彻查?” 暗十一想了想,眨眨眼睛。 出乎他预料,秦伯言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他的好奇心,总是这么重。既然你是执行任务,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只是查完之后告诉我,我也不用你告知我结果,我自己去问世子。” 宁王世子手中掌握的势力,势必要查得更仔细更全面。不过他和他相知多年,知道他对婉乔的全部兴趣,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所以并没有反对。 暗十一点点头。 “还有,下次盯她的时候小心些,她身手不错,而且特别警惕。”秦伯言提醒道。 暗十一连连点头:“我知道。” 一次只当是偶然,两次都差点被她所伤,说明这女人真不是个善茬。他真的有些好奇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一定要查出来。 秦伯言刚回到驿馆,婉乔就匆忙开门出来,先是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秦大人,你没事吧。” 秦伯言心里一暖,嘴角线条柔和了许多,道:“没事,不过让他跑了。” “哦,”婉乔有些沮丧,不过随即安慰他道,“他既然出现两次,估计还能出现,我们以后小心些就是。” 她把他当成自己前世并肩作战的伙伴,担心他安全,同时也因为共同面对的敌人而热血翻涌,沮丧,以及相互打气。 秦伯言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赶一整天的路。” 他今日也看到她们三房买了米面,想到这些明日都要压在她肩膀上,他便觉得心疼。 婉乔这才想起来,明日就到了目的地了,可是白龙的事情还没跟他说,于是有些紧张地无意识地捏着手指,咬着嘴唇斟酌组织着语言。 “还有事?” “那个,大人,明天到了你就要回京复命了吧?” “嗯。”秦伯言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她脸上写满了不舍,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就没说自己还能留下几天。他现在确定了自己对她的心意,虽然也一再跟自己说要控制,可是还是像所有单恋的毛头小子一样,热切地渴望得到情感上的回应。 “您回去的时候要加快行程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婉乔的脸涨红了,她觉得自己脸皮真是太厚了,可是为了白龙,她还是咬牙道:“您看,您回去脚程快,要是白龙跟着您,恐怕吃不消。您以后还有很多公差要来甘南,不如把它留在这里,我帮您照顾……” 看着秦伯言蓦然色变,面沉如水,她知道他生气了,讷讷道:“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可是秦大人,我真的离不了白龙。我求求你,将来我有钱了,一定给你寻一条比白龙更好的神犬。白龙是我的亲人……”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那便送给你了。”秦伯言道,眸子中的失望几乎将婉乔淹没。 婉乔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但是看他神色,她莫名难过,还想解释什么,却见秦伯言挥挥手,自己走回房间中。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背影有些寂寥。 婉乔不明所以,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房门关上,她才若有所失地往回走。 秦伯言回到屋里,掏出婉乔的素帕,翻来覆去地看看。他的心意,她丝毫未察,让他怎么不恼?可是,他喜欢的,就是这般大大咧咧的她。更何况,若是她察觉了,疏远了他,他岂不是更难过? 罢了,现在终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秦伯言闭上眼睛,狠狠心,手上用力,帕子被撕成了两半! 他和她,终究不可能,何必平添烦恼? 可是她的音容笑貌,却在脑海中驱除不了。裂帛的声音,像刀剑入心一般,让他疼痛难当。 月光如水,照进屋里,照在秦伯言复杂难辨的脸上。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来,从自己的随身包裹中取出针线来,借着月光和烛光,一针一线地把帕子重新缝好,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她若是知道,肯定会用惊掉眼珠的表情看着他,然后道,秦大人,你竟然还会针线,针线比我还好! 缝好之后,秦伯言收起针线,把帕子也收了起来,也许有一天,当他知道她嫁人了,亦或是他娶了旁人,如果还能记起来,他会把这帕子扔掉吧。在此之前,就让他留点念想吧。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远的房间中,也有人握着一方素帕,痴痴发呆。 婉然看着自己用心绣了好几天的帕子,一会儿笑,一会儿默默流泪——明天就要分开,虽然一路这么辛苦,可是她还是觉得这路途,为何这般短暂。从前,她也会和其他姐妹一样,偷看些才子佳人的书,虽然也羡慕那样的爱情,对那些女子的举动,却多有不赞同。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牵肠挂肚是那样一种感受,她甚至想,即使不可能,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第64章 拒绝 卫衡这一晚睡得很香甜,如果不被秦伯言大清早叫起来,他觉得自己能睡得更好。 “怎么了,秦哥?”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 “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秦伯言问,手里拿着自己的荷包。 他辗转反侧了大半个晚上,把身上的银子都算了算,也不过百两有余。他对银钱向来不甚关注,俸禄除了供养寄居在庵里的母亲外,基本都花了,虽然武官来钱容易封赏多,但是他出手大方,大多接济同袍、手下,真没有多少现银。 他不由有些懊恼,到用的时候才觉得银子太少。 卫衡想了想后道:“有三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 “先给我借二百两。”秦伯言道。 “好。你都拿去吧。”卫衡从旁边的衣服上解下荷包,直接递给他,“我又不花什么银子,怎么,出什么事了?” 秦伯言解开荷包,取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把剩下的扔回去给他,摇摇头:“倒没什么大事,当初任四姑娘赠银,现在也该换回了。” 然后再给婉乔留下些。这句话他自己知道就行了。希望她过得不要那么艰难,即使,即使嫁人,有银子傍身,也有些底气。 “也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任四姑娘,可惜了。”卫衡叹道。 “行了,”秦伯言无意多说,催促他,“赶紧起身,去盯着外面点。”说罢,自己转身推门出去。 “秦大人——”婉然软软的声音响起。 秦伯言站住了脚步,因为时间还很早,所以大堂里没什么人。他扭头看她,声音温和:“四姑娘早。” “秦大人早。”婉然屈膝行礼,娇羞垂首,“我有事情想跟秦大人说,秦大人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秦伯言看了看她,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好。”正好他也要还银子给她。 婉然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小步慢走,引着他来到自己房间。 也不知道有意无意,秦伯言把门打开,这样从外面路过的人能看到他们二人的举止动作,但是不靠近的话听不见对话。 他这种坦荡的做法,却让婉然的心蓦地难受。 婉然定了定心神,笑意温婉甜美,从袖中掏出精心准备的帕子,鼓起勇气仰头看着秦伯言道:“一路上得秦大人照拂,婉然无以为报,只能绣条帕子,聊表谢意,秦大人不要嫌弃……” 秦伯言愣住,私相授受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想到婉然会如此做。或者说,他对她,从来没有生过这种心思,所以当下他只有错愕,以及……尴尬。 若是婉乔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能真是不知道送帕子的意义,可是婉然不同。她行事举止有度,谨言慎行,再看眼下她娇羞的模样,秦伯言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zWWx.org 婉然见他的神情,忽然生出许多惶恐和绝望,泫然欲泣道:“秦大人,我……我知道与你身份云泥之别,也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离别在即……日后纵使山高水长,也未必有相见之日,这帕子只是我的一片心意,您收下吧。” 秦伯言看着她,有些艰难却很坚决地道:“当年四姑娘对我有雪中送炭之恩,湘涟此生不敢忘怀,也必当殚精竭力来回报姑娘。”说着,他掏出刚从卫衡那里要来的银票,放在桌上,退后了两步和婉然拉开距离,继续道,“这一路上我所做的,不及姑娘当初接济的万分之一,所以不敢当姑娘的感谢,更不敢收姑娘的谢礼。这银票姑娘收着,日后以备急用,我能为你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 虽然不到寒冬腊月,婉然的心却如坠冰窟。眼前的男人,那般温文有礼,无可挑剔,嘴里说得却是最残忍的拒绝的话。 她一夜未眠,才鼓起勇气跟他表白,他却只当没听懂,把所有的情意归结于施恩报恩,没有给她留丝毫念想。 婉然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与大人,恐再无相见之日,大人何苦,这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她多么希望,他对她,哪怕是撒谎,也接下这片心意。 秦伯言没有做声,拱手道:“我一直没郑重道谢,在此多谢姑娘高义!”说着,郑重行了一礼。 婉然望着他,目光悲怆:“若是,若是二姐姐给你送,你是不是,就会接受了?” 秦伯言身形一顿,没有回答。 他没有否认!他竟然没有否认! 婉然这一晚上,把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回顾了一遍,却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秦伯言对婉乔很好。虽然也会因为她闯祸责罚于她,但是婉乔生病时他的紧张,他的关心,都不似作伪。 他叫自己,一口一个客气的“姑娘”,对婉乔却直呼其名,粗鲁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近…… 不会的,不会的。婉然对自己说,他们有那么不堪的过往,只要是个男人,想到婉乔曾经的飞扬跋扈和毫不收敛的羞辱,就一定不能忍受。 而自己曾经帮助过他,这一路上他对自己温柔以待,态度亲和,是任何其他人都没有享受到的对待。他对自己,是最不同的…… 婉然在纠结中过了一夜。 所以天刚蒙蒙亮,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找秦伯言,想验证自己关于秦伯言喜欢婉乔的猜测都是错的。 可是,她对了,可悲地对了。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婉然失了心神一般坐在凳子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在被拒绝的这个瞬间,她甚至想,婉乔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引起秦伯言主意,得他欢喜,但是却假装不知道,甚至还故意怂恿自己去跟秦伯言告白。她真是居心叵测……她自己真是太傻了,从前那般骄横,掐尖要强的人,怎么能大病一场之后,就转换了心性?分明是把自己伪装了起来。 可叹她竟然对婉乔完全不设防,把她当成亲姐姐一般对待。 魔鬼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就极速滋长起来…… 第65章 索要 婉然喜欢秦伯言,甚至可以说爱上了他。对于陷于这种感情的女子而言,她喜欢的人是不会有错的,错的只会是旁人。 秦伯言并不知道,他的拒绝,让婉然对婉乔生出了这么深的隔阂。 他只觉得,当下情景有些尴尬,所以他放下银票后,看了看婉然,虽然很抱歉,但是还是毫不留恋地走了。 婉然看着帕子,泪流许久…… 终于,她找出剪刀,把帕子一点一点儿,剪得粉碎。做帕子的时候,揉入了她万千的柔情。而此刻,却只剩下一地悲凉。人生第一次悸动,便如此无疾而终。 婉然觉得自己不仅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亲情。她那般维护的姐妹,竟然抢了她喜欢的男人。 她坐着,呆呆地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看着婉乔被秦伯言叫到他的房间里,她的手紧紧在身侧攥着衣服,纵使长指甲划伤了自己,也浑然未觉。 “秦大人,”婉乔不知道秦伯言大清早找自己干什么,但是她晚上没睡好,想到秦伯言莫名失望和痛心的表情,她也很难过,所以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也喜欢白龙,可是我和它,真的是亲人一般。卫大人也告诉过我,当初是拿了银子,花了人情去把白龙要出来的,我……我没有多少银子,先还你这些……日后就算你不再来,有再来的衙役大哥,我也会托他们把银子带给你。只是,我可能攒的慢些……”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能勉强糊口,养活一家四张嘴,她都得感恩戴德了,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上一百两银子。但是态度总该有的,说话间,她把一个小金锞子放到桌上。 她还留了一个,到了甘南,花钱的地方估计很多,她得做点准备。 秦伯言看她蠢笨的样子,可是自己偏偏生气不起来,反而觉得她行事坦荡,心无城府,让人轻松和欢喜,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改变主意了,白龙不给你了。” “啊?”婉乔大吃一惊,着急道,“那怎么行?昨晚你不是答应了吗?” 秦伯言看她急得脸都红了,故意逗她,慢条斯理道:“我昨晚喝多了,忘了说的什么。” “……”不带这么耍赖的啊,婉乔欲哭无泪。 看她急得眼圈都要泛红,秦伯言心软,道:“白龙不给你,只是让你帮我养着。至于我什么时候来领他,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个你拿回去,”他把金锞子推给她,然后掏出自己仅剩下的一张大额的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她,“这是白龙的伙食费,好好替我养着,若是将来养的不好,我得找你。” 婉乔半晌才反应过来,秦伯言不仅把白龙送给了自己,还转弯抹角地补贴自己。 大悲大喜,让她语无伦次。 “秦大人,谢谢您!我不能要您的银子了,您的好意我都知道,我保证会好好待白龙,哪怕只有一碗粥也和它一起分食……” “穷得只剩下一碗粥,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小命。”秦伯言没有好气地道。他只关心她,他才不管那条狗! 他不会承认,他现在都嫉妒一条狗了。她没对自己产生同甘共苦的感情,倒跟一条狗弄得生死与共,简直是……人不如狗! 婉乔坚决不肯要他的银子,而秦伯言也不可能收他的金锞子,所以最后两人各自退了一步,收回自己的钱。 “我先回去了,秦大人。”婉乔满眼都是感激,“我娘该着急了。一路多谢您,祝您以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以后做事,切莫冲动,不要随意得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秦伯言不放心的叮嘱道,没有他在,他真的担心她冲动下闯出什么祸事,没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爱上一个人之后才发现,牵肠挂肚是何种滋味,恨不得把她变得小小的,时时揣在荷包里,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可惜,他做不到。 “我知道。”婉乔笑嘻嘻地摸摸头,“刚才来的时候,在大堂里看到宁王世子回来,我还跟他行礼问安了呢。” 秦伯言:“……” “你猜我还看到谁了?”婉乔贼兮兮地压低声音,侧手遮唇,凑到秦伯言耳边道,“我看到昨天那朵小白花,就是卖身葬父那个,跟在宁王世子后面,估计被他买了。我才不会告诉他,那女子是假装的,让他做冤大头,哈哈哈哈……” 让她磕头,她可记仇呢。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却无心听她说话的内容,不设防的距离,少女在他耳边轻轻说话带来的温热的哈气,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婉乔挥挥手,冲他露齿一笑,“对了,昨天的点心真好吃,我吃了好几块。”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去,身形轻盈,秦伯言看着她,笑意柔和。 婉乔回去跟孟氏说了秦伯言赠银但是她没收的事情,然后就和白龙去玩了:“好白龙,这会儿你真是我的了。我的这颗心啊,总算落到了实处。哎呦,别舔我……” 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孟氏叹了一口气。她隐约觉得,婉乔的婚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有秦伯言珠玉在前,她这个丈母娘,看其他人都不顺眼了。 张梧这个曾经的备选,不说卢氏规矩重,对婉乔苛刻,就是没有这一层,论人品,论前途,论什么都被秦伯言甩了十几条街。 众人去大堂吃早饭,因为楼上被贵人占了,所以一楼就临时搭了几张桌子,供衙役们和任家众人用饭。 婉静是孩子,自然任性些,尤其是一觉醒来看到那么多好吃的点心,吃饭的时候就不肯吃了,抱着点心出来大快朵颐。 “好吃吗?”婉乔宠溺地看着她问道,替她擦拭了嘴角的点心渣渣。 “好吃。”婉静一边吃一边点头。 “那记得要谢谢秦大人,我们马上要到了,要谢谢秦大人这些日子带你骑马,还给你好吃的肉和点心……”婉乔引导她道。 听见她的话,本来吃得兴高采烈的婉静突然停下了。 第66章 试探 “我们到哪里了?秦大人要去哪里?”婉静抬头,盯着婉乔问道,一双大大的黑色的眼睛,几乎要把人的心萌化。 “我们要到我们的新家了。”婉乔耐心解释道,“秦大人本来就是来送我们的,把我们送到之后,他要回自己的家啊。” 她知道,婉静依恋秦伯言,到时候肯定难免舍不得,但是人生之中,这样的分离太多了。她提前跟她讲讲道理,免得到时候她哭得太难以收拾。 可是婉乔显然低估了小孩子的任性。 “我不要秦大人回他自己的家。”婉静点心也不吃了,扔到桌上哭着道。 “可是每个人都要回自己的家啊。” “我不要秦大人回他自己的家,他留在我们的新家不行吗?”婉静一边哭,一边试图跟婉乔“讲道理”。 婉乔:“……” 身后的婉然,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加难过。 她太傻了,被秦伯言拒绝后,她痛定思痛,回想了一路上的事情,许多模糊的脉络,在这时才凸显出来,串在一起,串成一个令她五内俱焚的事实——秦伯言,从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上了婉乔。 赠药不是因为任家华,而是因为她和婉乔交好,肯定会给婉乔;替婉乔求情,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答应,他本来就舍不得多罚她;婉乔喜欢白龙,他费尽心机替她弄来,假装是自己喜欢;婉乔生病,他带她求医,心疼她,替她照顾婉静;昨晚,他从外面回来,打着给婉静的名义,给婉乔带了点心…… 自己是多么愚蠢,才会看不穿这一切,还会相信婉乔的话。也难为她,明明和秦伯言两情相悦,还要鼓励自己去跟秦伯言告白,她这是要看自己的笑话,可笑自己真的还去了,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婉乔知道么?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婉然心里不由想到,看着婉乔,她心中便涌起一阵阵的恨意。 婉静的哭声很大,秦伯言自然也听到了。 他站起身走过来,伸手把她抱起来,对婉乔道:“我跟她说。” 婉乔一直在忙活她,饭都没吃两口。 “太麻烦秦大人了。”婉乔不好意思地道。 秦伯言道:“不麻烦。”抱着婉静便回到自己那桌。 也不知道他如何跟婉静说的,小家伙很快止住了哭泣,坐在他腿上,仰头跟他说话,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秦大人比我还会哄孩子。”婉乔笑着跟孟氏道,“真难得。” 孟氏现在听到这话,只觉得扎心无比,恨不得把不争气的婉乔狠狠打一顿,恨她当年任性。她不止一遍地想,若是当年婉乔不做那种事情,以秦伯言的人品,纵使现在任家落败,他也断然做不出悔婚的事情。 偏偏婉乔这个傻子对孟氏的这种心思浑然不觉,总是在她面前称赞秦伯言。 若是知道母亲想法,她一定大呼冤枉,她是客观公正地评价好不好! 众人还没吃完饭,穿着白色广袖长衫,头戴镶玉小金冠的骚包宁王世子带着一群下人,从楼上下来。小白花低眉顺眼地紧紧跟在他半步之后的位置上,她不复昨天的一身素缟,描眉画眼,衣衫华丽,首饰精美。 秦伯言把婉静从腿上抱起来,放到地上,站起身来跟宁王世子行礼。众人也纷纷站起来行礼。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昨天吃了亏,所以今天虽然很不高兴再见他,却还是深蹲到底,防止被他再挑出毛病,也连累秦伯言。 宁王世子挥挥手:“都免礼。”说着,从楼梯上往下走。 虽说免了礼,可是这位大爷不走,没人敢再入座。 婉乔心说,你赶紧走,别耽误我吃饭,她的面条还没吃完,别沱成一团了。 可偏偏宁王世子就对她有兴趣,他慢慢悠悠地下来,伸手搂过后面的小白花,对后面的下人挥手示意他们站住,走到婉乔她们这桌来。 婉乔垂手低头装死。 “任婉乔?”宁王世子开口了。 得,这下装不过去了。 “罪女在。” 您大爷有事啊?!吃饱了撑的么?我又没得罪你! “哟哟哟,”宁王世子扫视了一圈众人桌上的饭,看到三房桌上每人一碗清汤面,除此之外,便只有几块点心,与其他人相比着实寒酸,便道,“这么勤俭?” 婉乔低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才不卑不亢道:“家贫无法。” “本世子赏你的金锞子呢?” “留着到甘南用。” 婉乔实话实说,心道你不能收回去吧,再看旁边孟氏已经紧张地出汗了,她又暗暗骂他多管闲事,希望他赶紧滚蛋。 “怜儿,你说你跟了本世子好不好?看看,有人连饭都吃不上。”宁王世子转身,手轻浮地抬起小白花的下巴问道,眼睛余光却看着婉乔神情。 小白花满脸娇羞:“能跟着世子爷,实在是奴十世修来的福气。” 婉乔讽刺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是啊,十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你“爹”刚死,你就迫不及待地穿金戴银了。 想到这嚣张的宁王世子被小白花骗得团团转,婉乔就觉得心里出了口恶气,于是低头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面条看。 宁王世子见她没有反应,不死心地继续道:“任婉乔,可惜你长得连勉强入眼都谈不上,又不乖巧听话,否则的话,本世子带走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的神情仿佛在说,快来求我啊,求我带走你。 婉乔真想一拳头把他鼻梁打歪,妈蛋,调戏到你姑奶奶头上了。 秦伯言走过来,清了清嗓子道:“世子,我们急着赶路,若没有什么事情……”他看了宁王世子一眼,目含警告,随即又很快敛去眼中的锋芒。 “谁说我没事?你退下!”宁王世子嚣张道,“一个五品武官,也敢在本世子面前造次!” “哎呦。”一个娇弱的女声忽然响起,引得众人都回头去看。 婉乔一听这声音就头疼,婉柔这个幺蛾子,又出来了……定是听到刚才宁王世子的话,她又生出了什么想法。 “世子,”婉柔脸色微红,双眸含情脉脉,“罪女有罪,惊扰世子,实在是刚才不小心弄倒了茶盏,请世子降罪。” 说着,盈盈拜下,却不低头,芙蓉花儿一般的脸,冲宁王世子绽放出娇羞的笑容,欲语还羞。 第67章 幺蛾子 婉乔都要被她羞死了。 婉柔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听了宁王世子调戏婉乔的话,便不甘心地跳出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这种行径,别说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也不齿。这不,就连勾栏出身的怜儿,看着她,脸上也露出嘲讽的笑意。 婉乔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宁王世子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责怪你?” 不是她愿意做这个出头鸟,而是看着二房没人出来制止婉柔,甚至田氏脸上也带着期许,真是把婉乔呕个半死。让不怀好意的宁王世子看到她家姐妹如此谄媚不尊重的样子,她自觉面上也火辣辣的。 这也就罢了,丢脸就丢脸,婉乔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连累秦伯言给她们收拾烂摊子。昨日的事情,他已经强出头一回了,他辛辛苦苦拼尽军功换来的五品官职,再经不起折腾了。 他重情义,不记仇,不代表她就要一直死皮赖脸地让他为她,她们三房,甚至整个任家收拾烂摊子。 婉柔恨恨地看了她一眼,险些就要变脸。但是看到宁王世子玩味的笑容,她忙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捏着嗓子道:“二姐姐此言差矣。是婉柔惊扰了世子,便是世子胸襟宽广,不与我计较,我不道歉,也良心难安。” 婉乔特么地都想爆粗口了。你早就丢到爪哇岛的良心,什么时候找到回家的路了?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还不知羞耻地给宁王世子抛着媚眼,她冷哼一声退后几步,抬头看着秦伯言,带着几分歉意笑笑,微微摇头,意即不让他插手。 秦伯言面色一直冷冷的,此刻看到她跟自己的眼神交流,深邃的眼神中有几分温柔流淌,也微微颔首回应——他不会管。 一则宁王世子本身就是恶趣味,他太了解了。他此举无非是为了试探替自己婉乔是不是爱慕虚荣之人,虽然秦伯言觉得,自己丝毫不会领情,甚至若不是在人前,肯定会给他两拳。 二则婉然于他有恩,他于婉乔有情,可一直欺负婉乔的婉然算什么东西!她自己作死,那就尽管去死好了。 宁王世子没有错过两人的互动,嘴角噙着笑容,走到婉柔跟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来,啧啧称赞道:“任家倒是出了一朵芙蓉花。”手背轻浮地划过婉柔细腻光滑的脸蛋。 婉柔羞红了脸,却不闪不避,任由他吃豆腐。 婉乔气得扭过头去不再看,却看到任治平气得几乎脸色铁青,若不是被孟氏拉着,恐怕他早已经上前。 宁王世子挑逗够了婉乔,收回手来懒洋洋地道:“起来吧,比你二姐姐识趣多了,有意思。” 婉柔见他没有扶自己,有几分失落,但还是慢慢起身,动作如弱柳扶风——她从那怜儿身上看出来,世子应该喜欢这种类型。 宁王世子又扭头打量着婉然,婉然低下头去。 婉乔现在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见他又打婉然的主意,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想要暴打他一顿。 可是不行,形势比人强,她能做到的,就是往旁边走几步,尝试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婉然,挡住他赤裸裸的目光。 婉然只觉得身前一个比自己宽大不了多少的身体挡住了自己。若是从前,她定是觉得心里温暖而感激,而今日,却直觉酸涩难忍,甚至怀疑起婉乔的动机——她这是害怕宁王世子看上了自己,带自己走却不带她走? 婉然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偏颇,很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这样想,尤其是之后,秦伯言发话,让她这种感觉更甚。 秦伯言拱手出声道:“世子,属下公务在身,急于赶路,请世子见谅。” “你算哪根葱?你给本世子过来!”宁王世子恼怒,抓住秦伯言的领口往旁边走去,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婉乔紧张地想上前帮忙打群架! 秦伯言不动声色地冲她摇摇头,她这才忍下,目不转睛地盯着。 “在我面前还眉来眼去的!”宁王世子面上恼怒,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笑意,只是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秦伯言亦一脸严肃,嘴唇几乎不动,闷闷出声道:“你吃醋?” 宁王世子一愣,随即抬起脚来在他大腿上狠狠踹了一脚,也不压低声音了,骂道:“你找死!” 秦伯言挨了这一脚,见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有些想笑,却碍于人多,只能低头强忍,捏着拳头,身形甚至都有些晃了。 这涉及两人的旧事。 宁王世子中二时期,离家出走,顶着一个小卒的名字从军,也投入了镇北将军名下。非常不幸,他和秦伯言一起被分配到了火头军。 中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就不说了,中二期觉得天下谁都没老子牛的世子,对表现得异常突出的秦伯言自是不服,屡次挑衅,都被秦伯言打服了。 后来两人关系就越来越好,一起操练一起上战场,彼此照应,成为莫逆。 问题是,宁王世子白白净净,不管怎么辛苦怎么晒,都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而秦伯言天生面黑,又不苟言笑,除了狗腿的卫衡外,只和宁王世子关系最好。军中也无聊,就有人传出了秦伯言和宁王世子断袖之说,而且还有鼻子有眼,说有人看到宁王世子被秦伯言压在身下云云。 宁王世子怎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就算断袖,雌伏之人也不应该是他好不好!为此,他狠狠地教训了许多人,但是这个梗,却一直流传。 秦伯言对这件事情,从来都是缄默的。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觉得这种无稽之谈随它去,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而宁王世子的这种过激反应,只会让人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有猫腻。 可是他跟他说过一次之后,宁王世子不肯听,他也就由他去了。 前几日想起卫衡说婉乔说他断袖之事,他才又想起这事,并且刚才无意中拿出来刺了世子一下。时过境迁,现在想想,也真真好笑。 第68章 装疯卖傻 两人的“打情骂俏”,在婉乔看来却是宁王世子仗势欺人,单方面殴打秦伯言,而后者不敢还手。 真的忍不了了! 婉乔扭头悄悄对婉然道:“一会儿我冲过去,揍那个世子,然后就装晕,四妹妹你就说我犯了癔症。”心大如她,没有发现婉然看着她时,眼神中流露出的一抹复杂。 她是朝廷钦犯,谁都能踩一脚,但是也不敢轻易弄死她,否则也是很大麻烦。宁王本来就是皇上眼中钉,世子做事也会有顾忌,昨天他不就没把自己怎么样么? 精神病犯法,没罪,哼! 婉乔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怎么都无所谓,而秦伯言七尺男儿,又是为了维护她们,不该受他侮辱。 婉然却心情复杂地想,婉乔这是要去救秦伯言了。果然,她也是爱他的……是她太傻看不穿…… “你信不信,本世子真能把你推倒……” 见秦伯言强忍笑意,宁王世子又压低声音,发狠道。 秦伯言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婉乔举着茶壶冲过来,满满一壶水倒在宁王世子身上,然后扔了茶壶,看一脸懵逼的世子,拍着手,面部表情怪异道:“你,你怎么起火了?快,快拿水来……” 说着,又装疯卖傻去拿旁边桌上的茶壶,这次是直接冲世子扔了。 扔了一个又跑到旁边桌上去抓另一个…… 从始至终,婉乔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看过的83版射雕里的傻姑,想着她的神情动作——艾玛,做个好演员也不容易啊。比如她想流口水,就怎么也流不出来,只能趁乱往自己嘴角抹点茶水…… 众人短暂怔楞之后,世子的人开始上前护着他,有侍卫去捉婉乔。 婉乔扔得差不多了,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躺,开始装晕倒。 为了装得逼真,她吸取了婉柔从前漏洞百出表演的教训,真是直挺挺地躺倒了……然后,她就等着婉然来解围了。 秦伯言明白过来她的举动是为了护住自己,心中感动,一股气流激荡在胸中,几乎让他一颗心都开始躁动起来——她不爱自己,不明了自己的心意,丝毫不影响她不顾一切地维护自己。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啊!爽朗大度,仗义大方,重情重义。 这个傻孩子,完全没想过要如何收场?倘使今天她怼上的是真的不讲道理的权贵,而不是和他私交甚好的宁王世子,这件事情恐怕真的没法收场了。 可是他知道世子底细,她不知道。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破釜沉舟地冲上来呢? 宁王世子咬牙道:“把这个疯婆子给本世子抓起来,抓起来!” 这是秦伯言心尖尖上的人,他不能说如何处置,但是吃了亏,让他恼怒不已。心里又有些说不清楚意味的嫉妒,秦湘涟这小子,太好运气了,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为他不顾一切的傻妞,虽然是真的蠢,但蠢得让人感慨——如果被祸害的不是他自己,他甚至觉得很感动。 可是妈蛋,对最重视形象,甚至从战场上一下来,第一件事情不是处理伤口,而是洗去血污换衣服的宁王世子来说,满头满身粗茶沫子,水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脚底,束发金冠都不知道歪到哪里的形象,实在让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任婉乔,咱们俩的梁子结下了! 婉乔有些后怕,紧紧闭着眼睛,等婉然出来解围。可是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她说话。 出言相救的,是卫衡。 卫衡是在场唯一知道那两人在闹的人,所以一直轻松地抖腿看好戏,直到,直到半路杀出婉乔这个程咬金。 他不是笨人,很快明白过来婉乔是误会了,出来维护秦伯言。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还是很感动的。这姐们,讲义气! “任婉乔!”他大喝一声,把围着婉乔的侍卫挤开,蹲下身子作势掐着她的人中,“犯病了,又犯病了!秦大人,任婉乔又犯了癔症,还伤了世子,这可如何是好?大夫呢?来人,快去请大夫,这人眼看着要交到甘南了,可不能现在出什么岔子。” 婉乔刚开始听他说话,还有种“好卫大人,和我心有灵犀”的感觉,待她听到请大夫的话,心里忍不住骂道,你个蠢货,真请大夫,我不就露馅了? 秦伯言警告地看了一眼世子,示意他今日适可而止,玩笑再开下去就没法收场了,然后匆匆来到婉乔身边,半跪在地上,托起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脸,连声唤着她。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她假装茫然地睁开眼睛,四处看看,眼神迷惘,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伯言看她装得像,忍住笑意道:“没事,我们在驿馆,你刚才犯病了。” 他有些发愁,事情闹成这样,若是私底下怎么都好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婉乔不受罚肯定说不过去。可是受罚他肯定受不了,这事情,该如何收场呢? 宁王世子吃了亏,还悲催地要绞尽脑汁想如何替这俩人收场,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怜儿在一旁抽抽搭搭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茶水,吵得他更加心烦意乱,几乎想一把推开她。而更搞笑的是,婉柔竟然也凑上来送帕子,嘴里说着:“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毛病?” 宁王世子都想掐死她了——这个愚蠢的女人,真是任家的姑娘么? 一直在卢氏目光镇压之下的张梧,站了起来,虽然声音颤抖,却仍然鼓起勇气,对宁王世子行礼后道:“世子息怒,任二姑娘确实有癔症,这一路上也曾发作过,发作之后对之前一炷香甚至更长时间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虽说她冒犯了世子爷,可是请您看在她为女子,又是发病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请您开恩饶过她这一次吧。世人若是知道,只会夸赞世子爷心胸宽广……” 他第一次撒了谎,却毫不后悔。尽管从来没有面对过世子这样的贵人,此刻他两股战战,几乎控制不住地身形颤抖,他却强撑着说完这长长的一席话。 m.zwWX.ORg 第69章 解围 “你又是哪根葱?”宁王世子皱眉骂道,心里却幸灾乐祸地想着,哎呦,秦湘涟啊,看起来你还有情敌啊。虽然看起来是只小弱鸡,但是保不齐你那没胸又没脑,只剩下一腔冲动的小女人,就喜欢这种需要被保护的呢。 张梧报上姓名和来历。 “原来是对患难的小鸳鸯呀。”宁王世子摸着下巴冷笑道。 卢氏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然而怎么在桌子下拉儿子,让他不要出头,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却铁了心要站出来。 卢氏心里恨死婉乔了。 她要作死,自己去死好了,为什么还要拖累她的儿子?她儿子将来还要走科考翻身的,现在就得罪了世子这般的权贵,日后若贵人发难,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们全家,更遑论前程! 秦伯言面色冷峻地看了宁王世子一眼,眼神满是不悦。 宁王世子心中更得意,看起来,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呢。 婉然看着秦伯言紧紧抱着婉乔,咬得嘴唇都快破了。她有些内疚,事发突然,婉乔只跟自己交代了一句,就贸贸然冲了上去,她是信赖自己的。 可是心中的魔鬼却让她鬼使神差地辜负了这份信任。 可是现在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她才是受害者!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气氛有些沉闷。 真正解局的救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本来在房中梳妆打扮,听下人禀告了一楼的好戏,也不顾自己还有两根金钗没戴好,扶着丫鬟嬷嬷的手就往下走——在这个同父异母,和自己从不亲近的大哥那里吃了太多次亏,她真想看看他的狼狈样子。 结果,她如愿了。 看到长袍尽湿,满身狼藉的世子,安乐郡主真想重重赏赐婉乔:干得实在太漂亮了! 对于安乐郡主来说,让世子吃瘪,就是她孜孜以求的目标。所以当下眼见着世子怒发冲冠,要发作婉乔,她要做的,自然是阻止。 最好让他有气发不出,生生呕死才好! 于是,安乐郡主换了一副善解人意,宽厚待人的菩萨模样,假模假样劝道:“大哥,我知道你恼怒这女子冒犯了你。但是她也是犯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者不为罪,父王也总说,为人要有容人的胸襟……” 安乐郡主搜肠刮肚,说了一大通话,核心意思无非就是,世子大哥,你应该吃了这个哑巴亏,别为难“行凶者”了。 婉乔几乎想给她鼓掌了。 瞌睡有人送来枕头,宁王世子自然不会不接,他顺水推舟,却假装恼怒地拂袖上楼去了。 安乐郡主第一次觉得自己赢得这么爽,也不再管他们的闹剧,施施然地上楼去了,胃口大好,早膳比平时多用了一半还多。 “胆子怎么这么大?”秦伯言小声责怪婉乔,眼底笑意却藏不住,“慢慢起来,身上没有摔坏吧。” 婉乔劫后重生,不想连小小惩罚都没有,笑嘻嘻地对他挤眉弄眼:“我装得像不像?” “拙劣!”卫衡冷哼一声道,心说若不是世子有意找机会放过你,今日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秦伯言其实很想教训她,下次不要那么冲动,顾头不顾尾,可是看着她狡黠自得的笑意,责备的话就被吞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笑容和温柔的低语:“多谢你。” 秦伯言一笑,对婉乔而言,不亚于铁树开花,惊得她险些掉了下巴,她结结巴巴地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看不惯他欺负你,你又是为了我们家。” 想了想,她觉得秦伯言可能被今天的事情留下心理阴影,她又小声道:“秦大人,你也别总想着这件事情。古语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他今日猖狂,明日指不定你位高权重,他却沦为阶下囚呢。” 秦伯言没想到她还会安慰自己,纵使脸上笑意已经敛起,唇线却依然微挑:“我知道。” 卫衡这毒舌又插嘴道:“亏你还知道这道理,秦大人比你明白得多。莫欺少年穷,你是不是就后悔了?哼!” 婉乔这才发现,好像自己说的,也是自己啊,不由脸色有些窘迫。 秦伯言责怪地看了一眼卫衡,扶起婉乔来。 众目睽睽之下,更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把婉乔交给孟氏,然后道一刻钟之后众人出发。 婉乔本来以为孟氏会责怪她,不想孟氏这次竟然没有出声,难得的沉默,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不说,她也就不问。也许现在人多不方便责备她?婉乔这般想着,等母女私下里说话的时候,她再认错吧。 “张公子,”落座之后,婉乔真诚道谢,“刚才多谢你了。”这种场合之下,他竟然能够仗义执言,不,是帮自己撒谎,婉乔意外又感动。 张梧面色有些红,摆摆手:“不算什么,任二姑娘客气了。” 婉乔见卢氏面色不悦,也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想着,自己疏远张梧的做法,其实很不对。只要心里坦荡荡的,张梧又没做错什么,她因为卢氏的举止而迁怒,而单方面地冷落他,实在太不应该了。因此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要对这个书呆子好些,这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我也要多谢张公子。”不知道何时,婉然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愧疚之色看着婉乔,“二姐姐,我实在太对不住你的信任了。刚才我一害怕,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若不是张公子说出了那番话替你解围,你出了什么事情,我,我……”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显然是刚哭过,婉乔拉她坐下,道:“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了吗?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事发突然,我也考虑不周,别说是你,就是个男人,恐怕那种情况下也不敢说话。你快别自责了,真没事。” 婉然挨着她坐下,轻声道:“二姐姐,你真好。”又趴在她耳边道,“张公子,对你也真的很上心。” 婉乔“呵呵”了两声,没有接这个话题。 婉然心情复杂。 第70章 新家 无论如何,这段是终于过去了。婉乔以为以后和宁王世子再也不会有交集,却不想,日后牵绊还深着呢!当然,这都是后话。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到了甘南。 秦伯言和当地的一个王姓千户交接了犯人,王千户命手下带着众人犯下去安置,自己设宴延请秦伯言等人。 婉乔以为再也见不到秦伯言,临分别时冲他灿然一笑,背着大大的包裹,蹲身冲他行了一个礼,心里默默道:秦大人,祝您以后一切顺遂。 秦伯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夕阳笼罩之下的她,被镀上晚霞般绚烂的轮廓,也许隐隐有伤感,但是她能豁达地看穿聚散。而自己,却未必有她这般放得下。 好在,现在还不是说再会的时候。 他微微颔首,扭头去跟王千户寒暄去了。 王千户也是正五品,和秦伯言是同级,但是秦是京官,这就相当于无形中差了好几级,所以王千户对他,十分客气。秦伯言也不托大,虽然言语不多,但是态度恳切,说话实在,两人相谈甚欢。 婉乔他们被王千户手下的一个韩百户带下去,后来她才知道,这个韩百户是王千户的连襟。 千户还太远,百户才是以后统领他们的boss。事实上,百户下面还有总旗,小旗这些小卒,但是不管是谁,管住他们是妥妥的。 给新来的军户分住处,是一件十分有油水的事情,尤其当被发配来的是达官贵人的时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充军流放,这些人兜里多少都是有银子的,所以百户要亲自来给他们分住处。 这里地处荒凉之处,油水少得可怜,加上这种身份的流放之人也都如丧家之犬,胆小怕事,十分好管教,不怕闹出什么乱子,所以上面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底下的总旗、小旗,也多少能跟着分一杯羹。 这不,大房、二房的任治顺和任治安,就十分有眼色地塞上了银子,所以两房分得的,都是地势较高且比较宽敞的住处。而三房和张家,就被分到了低洼处,房子狭窄不说,破破烂烂,几乎快要倒塌的样子。 “这样也好,”婉乔安慰情绪黯淡的孟氏,“离那两家远点,省得日后受气。咱们都勤快,日子总能起来。” 刚才韩千户也说了,今日太晚,明日再给他们分地分派工作。虽然肯定分给他们的也是最贫瘠的土地,但是有人有地,就有希望,不是么? 孟氏点点头:“娘倒没什么,就是觉得委屈你们姐俩了,投生在我们家……” “娘——”婉乔拉长声音,假装不高兴道,“您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 孟氏点了点她鼻子:“好,娘错了,娘不说。我还有你这个好闺女,等着跟你相享福呢。” “嗯!”婉乔握握拳头,自信满满道。 她打量着房子,是三间破茅草屋,站在屋里,仰头都能看到隐隐看到星光。当中一间进去就是厨房,灶上连铁锅都没有,乌黑的灶底,像怪兽张开的庞然大口,漆黑吓人。东面一间是卧房,但是除了一铺土炕之外,再无多余之物,像被扫荡,不,简直刮走一层地皮一样,干干净净。西面一间应该是放置杂物的,但是同样空无一物。 “这真是家徒四壁,白手起家啊。”婉乔心里感慨道。 任治平和孟氏,看着这样的家,心中都酸涩不止。只有婉静,对于家,对于房子,从来没有任何概念,喜滋滋地问婉乔:“姐姐,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么?” 婉乔笑着摸摸她的头:“对,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三间茅草屋,也能支撑起一个温暖的家!任婉乔,你要加油了! 婉乔把买来的粮食等东西拿出来,因为害怕有老鼠,只敢放在卧房炕上,然后把锅碗瓢盆取出来,跟孟氏说了一声后,到外面去捡些柴火,打算生火做饭。 好在是秋天,天气足够干爽,后面不远处就是山,婉乔在夜色完全降临之前弄到了足够的干柴火。因为带来的锅和厨房里的大灶台不匹配,她索性像露宿那时候一般,在院子里升起了火,架起了锅,做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又给婉静熬了小半锅稀粥,摸出剩下的半个咸菜疙瘩,切了切当菜吃。 “去给张家分一些吧。”任治平坐在没有任何遮挡的“院子”里,出声道。 隔壁张家,乌黑一片,显然是没有开火的。卢氏并不擅长做饭,尤其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 婉乔想起张梧,点点头,找出一个盆子,把米饭分了一半出来——这些饭六个大人吃肯定不够,那就都少吃些,垫垫肚子,省得晚上饿得睡不着。 “我去送吧。”孟氏接过盆子道。 卢氏不喜婉乔,她不想自己疼爱的女儿送饭还遭白眼,而且她也不想卢氏多想,以为婉乔是刻意讨好他们家。秦伯言那般人品,那么看好婉乔,婉乔尚不走心,更何况是张梧? 孟氏心里有些不高兴地想到。 婉乔倒是没多想,两家之间别说围墙,连围栏都没有,几乎在彼此眼皮子底下,也不怕出什么危险,她也就任由孟氏去了,自己给任治平盛完饭之后,又把稀粥吹凉喂婉静。 “爹,”既来之,则安之,现在要为以后做打算了,所以婉乔开口问道,“我们能分多少田?这里出产什么?还有,你要上工,我和娘呢?我们要交多少赋税?” 涉及到以后生活的事情,她问得很详细。 任治平道:“小梁没走的时候,我问了他,他虽然知道得不很详细,但是多少也跟我说了些……” 说着,便把所知道的一一道来,婉乔认真地听着,没有错过一个字。 孟氏去张家送饭,很快回来,丝毫没有提及张知正的感谢以及卢氏不自然的表情,更不会提张梧。 婉乔还在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日子,也没有多问,吃过饭之后就把土炕扫了扫,铺上了干草席子和被褥,一家人和衣而卧,先将就着躺下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月如圆盘,月光皎洁,望着房顶隐隐透过的明亮月光,婉乔没有了睡意。 第71章 相托 他们按照人头,可以分到四亩地,这里能种的,无非就是红薯、玉米、麦子这些,但是前两种粗粮,产量高;麦子是细粮,产量低。这里的赋税不收粮食,而是按照人头收银子,每人每年二两,他们一家就是八两。而地上所能出产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能卖六七两,都是丰年了。m.zwWX.ORg 另外的收入,便是女人在家里织布的收入了,这个孟氏家贫,曾经是熟练工,但是即便如此,按照她说的,一天五六个时辰不停歇地织下来,所得不过十几个铜板罢了,一个月能有半两银子都很高兴了。 一年最乐观地估计,能有十二两银子的收成,除去八两,剩下四两要管着四个人的吃喝,委实不易。非但如此,任治平每天还要去做工,每十日休息一日。现在的工作据说是挖水渠,等到冬天上冻了,才可以在家休息三个月,所以家里的土地,基本上是交给婉乔了。 好在她们手里还有差不多二十几两银子,先能置办些必需之物,把家里撑起来,再慢慢寻思着以后的日子。 遇到那个宁王世子,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虽然担惊受怕一番,但是这两个金锞子,确实解了他们眼前的困难。 “早点睡吧,明日再说。”孟氏听着婉乔辗转反侧睡不着,隔着熟睡的婉静,拍拍她柔声道。现在如此境况,她也发愁,也怅惘,可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嗯,”婉乔点头,“娘也早点睡。明日我先去弄些东西,把房顶修了,这几天天气好,赶紧弄好,省得回头天冷了不好收拾,咱们再去问问邻居,我看旁边还有不少人家,置办置办东西……” 孟氏听她安排得井井有条,满心想的都是以后的日子而没有丝毫抱怨,心里发酸,又很欣慰,道:“好,明日咱们一起收拾家。” 再说秦伯言,和王千户推杯换盏,很少饮酒的他,竟然喝了大半坛子的烈酒。 “秦兄弟好酒量!”王千户喝得面红耳赤,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但是神志还很清明,拍着秦伯言的肩膀道。 再看秦伯言,面皮丝毫没有变色,说话依然滴水不漏:“王大哥过奖了。”两人已经称兄道弟起来,王千户比他年长八岁,所以他叫他大哥。 王千户问了他一些家里的事情,当他得知秦伯言还没婚配之时,立刻遗憾地表示,就是自己在京中无人,若是在甘南,早就给他做媒了云云。 秦伯言耐心地听着他絮叨,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心却飞到了婉乔身上: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这喝多了,就瞎咧咧。”王千户自言自语了半天后道,“秦兄弟在京中,何等贵女没有?你又是这等人才,将来自有大把朝中大人,愿意招你为东床。” 秦伯言淡淡笑:“不求岳家荫蔽,只求一知心人,相伴一生。” 王千户只当自己说的话太过粗糙,让秦伯言不好意思承认,心里却认定,他这般年纪还不成婚,定是心气高,等着将来找个好泰山。 但是这话却没法说破,只能打哈哈岔过话题。 酒又过三巡,秦伯言拱手道:“说起来,小弟还有一事要求王大哥帮忙。” 王千户是从父亲那里承继过来这个位置的,虽然一直地处荒僻之处,但是却有志向往上走,因为对京里来的秦伯言自然另眼相待,希望有机会他能拉自己一把,因此听他这样说,忙拍拍胸膛道:“秦兄弟这般说就生分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为兄能帮上,一定没有二话。” 秦伯言先道谢,然后道想麻烦他照顾一下任家三房。 “原来是这等小事,好说好说!”王千户大包大揽道,“别的不敢说,在这一亩三分地,为兄说话还是算数的。来人,去把韩百户叫来!” 他也是个爽快人,一叠声吩咐下去,解释道:“韩先勇是我手下百户,也是我连襟。说起来,听说这次来的是京中任家的人,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安排到他那里去了。”都是武官,说话也就直截了当得多,就像秦伯言他们,战利品也不会悉数上交,多少都要留些自己口袋里,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秦伯言对于此种的猫腻,并不觉得陌生,笑着阻拦道:“王大哥不必这样,韩百户忙着安排,也该累了。” “累个屁,我把他喊来,先让他给安排个好住处。”王千户道。 “那倒不用。”秦伯言忙道,他很了解婉乔,并不愿意和任家大房、二房扯到一起,而那两房手里有钱,必然会被分到所谓的好住处。“说起来,任三老爷从前与先父有旧,所以想大哥照拂则个,给他安排个轻省些的活计,以后别让人欺负他们一家便行。但是说到底,他们是流放至此的,太过照顾,也怕大哥为难。” 婉乔是个能干的,只要家人没什么问题,他相信她能过得很好。 “秦兄弟年纪虽轻,考虑事情却面面俱到。放心,我有数,”王千户道,“你既如此说,明日我就把我连襟叫来,让他照拂下,你尽管放心。来来来,喝酒喝酒。” “多谢王大哥,我敬您一杯。”秦伯言端起酒杯道。 两人喝到半夜才散了,回去之后王千户还跟自己的妻子水氏感慨道:“这个秦伯言,日后定是个大有前程的。明日要好好嘱咐韩先勇,把这件事情办好了,说不得,以后真用得上这层关系。” 水氏是个粗鄙的女子,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想升官想疯了,看谁都是救星一般。今日这酒菜,又花了多少银子?”说着,又开始盘算起来,说最近花销了许多,进项倒是没有多少云云。 “无知妇人!”王千户最恨她这幅市侩模样,除了说银子外,什么都不过心的样子,甩袖往小妾房里去了。他这辈子唯一埋怨父亲的,就是看重陪嫁,为他娶了这么一房媳妇——商人之女,有什么见识! 第72章 世子再来 “没银子,公公能做成千户?你能得到这个位置?又哪里有钱给你买的那些小妖精?”水氏叉腰撒泼骂道。她是有底气的,家里源源不断地给她供着银子,这些年为了升职,上下打点的大头都是水家出的,而且她生了三个儿子,自觉腰杆很硬。 “不可理喻!”王千户在院子里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往小妾那处去了。 再说秦伯言回到住处,一进屋子他就觉得有些不对,手按在腰侧的刀上,他不动声色地往床边走去。 “湘涟啊,你这是要谋杀本世子么?”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帐子后传来,随即月光下,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把帐子掀开,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不是宁王世子又是哪个? 秦伯言这才放松警惕,一边找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上一边道:“你怎么来了?不是急着回京么?” 宁王世子皮笑肉不笑地坐起身来道:“本世子今日被疯婆子伤到了,自然要养几日伤再走……” “你就不怕王妃闹起来?”秦伯言皱眉道,“安乐郡主好应付,但是保不齐她身边就有王妃的人,你还是小心为妙。” 对于他口中的疯婆子,秦伯言只字不提。 “她的手虽然长,但是还伸不到我身边来。”宁王世子冷笑一声道,“再说,现在宁王世子好好地在驿馆里待着,和你说话的,是宁七,不是楚天遥。” “好,宁七,”秦伯言道,“你来找我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急事。”宁王世子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是来关心一下我同袍的,嗯,终身大事。” “滚!”秦伯言信手抓起桌上的一个什么果子扔过去。 宁王世子身手敏捷地接过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啧啧称赞:“这梨不错。” “有话赶紧说,否则,我就认为,你是来……” “来干什么?” “投怀送抱!” “秦湘涟,要打架是不是?” “奉陪到底!” 宁王世子把没吃完的梨随手一扔,握着拳头道:“好久没切磋了,我早就手痒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秦伯言道。 “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这处是秦伯言自己住的院子,再加上只要宁王世子在,外面肯定都是他的暗卫,不用担心安全,两人也不用兵器,来到宽敞的院子中,你一拳我一脚地对打起来。 对打了足有半个时辰,两人都疲乏地躺倒在院子里,侧头看看狼狈的彼此,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还是跟你打来得爽。”宁王世子四仰八叉地躺着道,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形象? “我也让着你,不过我让得高明些,让你看不出来罢了。”秦伯言不客气道。 “你!”宁王世子气得两眼瞪得滚圆,却拿他没办法。 在拳脚上占不到便宜就罢了,口舌之上,绝对不能让秦伯言再占上风,他转了转眼珠子,道:“你跟暗十一说,也想查任婉乔?我还当你对她什么都知道呢,原来不比我多多少。就这样,你就看上了?不说那丫头长得一般,身材更一般,就说这鲁莽的性子,你怎么能看上的?” 暗十一能跟宁王世子坦白,秦伯言并不吃惊。他双手交叉,置于头后面,姿势闲适,淡淡道:“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想到白日婉乔的维护,他的嘴角愈发翘了起来。即使那不是情感回应,也足以让他觉得幸福。 宁王世子不想他会如此坦白地承认,叹了口气道:“从前听你提起过,你被未婚妻挡在门口悔婚,之后跟你提及亲事,你一直不理,我还以为你对她余情未了,被伤透了心,还怕你断了你家香火,现在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秦伯言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卫衡是知道他未婚妻是谁,而宁王世子却只知道这回事,具体是谁则一无所知。 “就是她这个身份,实在太低了些。你抬进府里当个丫鬟侍妾还行,做正经秦夫人,我总替你不甘心。”宁王世子正经道,“你现在是五品,以后官居一品也不是不可能……”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还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秦伯言截断他的话道。 “你……”宁王世子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道,“看来你真是上心了。” “是。可是在大事成功之前,我不会连累于她。”秦伯言坚定道,这也是为什么他让王千户照顾任家三房,却没很下力气的原因。万一将来,他成为乱臣贼子,也不至于多牵累他们一家。 宁王世子道:“牵累?任家现在,还有什么好牵累的?已经一家阶下囚了。” 秦伯言没有作声,但是心里却想,即使阶下囚,婉乔也会把日子经营得很好。只是想到这般能干,这般得他心意的她,将来要嫁给别人,他就心痛难当。 他多么想让时光留驻,让她等他,可是他凭什么,把她拉入旋涡之中?又凭什么让她耗费青春等他? “你呀你!”宁王世子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一直不敢想起的那张温柔的笑脸,也不禁握紧了拳头——他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 “说正事吧。” 秦伯言知道,他找自己,必然是有正事的。 宁王世子收起自己的情思,把最新得到的消息说了,然后笑道:“你这段日子好生查查,若是真有这回事,我就让父王把你调到甘南来,日日守着任婉乔,看哪个敢娶她!” 两次见面都说同一件事情,加之他今日又是掩人耳目,快马加鞭赶来,秦伯言自是知道事关重大,郑重应下。心里却有些蠢蠢欲动,若是真的,他能来甘南的话…… “还有一件事情,”宁王世子正色道,“我听说,最近在京中,齐王很是器重一个人,叫徐致秋……你在京中这几年,对他可有了解?” 秦伯言顿了下,摇了摇头:“听说过而已。” 除了他曾是婉乔钟情之人,后来又悔婚,他对他,确实所知甚少。 “这个人,是个人才,只可惜,是我们的对头。我回京之后要好生查查,你也让人多加注意。” “好。” 第73章 新邻 说完正事,秦伯言便开始赶人:“你偷偷出来的,还是趁夜色回去。”快马加鞭,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对宁王世子来说,也不算什么。 “不着急,我还想跟你秉烛夜谈……”宁王世子挑眉道。 “既然你强烈要求,虽然我不好这口,但是也可以勉为其难。”秦伯言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不过我从来没试过,伤了你,可别怪我。” 宁王世子捂脸:“湘涟啊,你学坏了!” 以前那个正直的不苟言笑的秦伯言哪里去了!一定是被任婉乔这个疯女人带坏了! 宁王世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既然不留我,我走了。” “嗯,小心些。”秦伯言站起身来道。 “你也是,凡事以你安全为重。大事不是一天能成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我,还是我父王,对你,都是这般想的。” 宁王世子说完,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他:“对了,你从前说过,那个嫌贫爱富的未婚妻,是京中的。你告诉我,是哪家的?”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何高门闺秀,眼界如此“高”,若是有机会在京中遇到,定要送她一份“大礼”。 “你别管了,事情都过去了。”秦伯言含含糊糊地道,忽然又想到他让暗十一调查婉乔,那早晚都能查出来,又道,“当年的事情,也有误会在。” “到底是谁?有什么误会?”宁王世子见他表情有些奇怪,八卦之心更甚。 秦伯言只能实话实说。 宁王世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手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竟……竟然就是那任婉乔!湘涟,你是不是中了她的蛊了……她都那般,你竟然还喜欢她!这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还是你觉得,男人也要从一而终?” 秦伯言缄默,出神地盯着身边树上几乎掉光树叶的枝杈,过了一会儿方道:“我喜欢的任婉乔,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算了,宁七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眼下大事当前,不必纠结这件事情。你快走吧。” 宁王世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情之一事,谁又能说明白?就像当初,虽然隐姓埋名,但是他自己是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却仍是阻止不了自己对一个村里的姑娘动情,虽然到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人…… “如果有可能,”秦伯言的声音幽幽传来,“帮我照拂一下子歌,我就这一个妹妹。” “嗯,你不说我也知道。” 宁王世子离开后,秦伯言一个人,负手站在庭院中,抬头望着圆盘般的明月,许久许久…… 再说婉乔,辗转反侧大半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却又被任治平起床的声音惊醒。 她想起今日他作为一家之主,要去分地分工,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趁任治平出去解手,她小声试探着问孟氏道:“娘,你说给那个韩百户私下里送点礼,能不能行?要不然,咱们给他一个金锞子?剩下的我约摸着也够用。” 孟氏摇头:“可千万别在你爹面前说起这事。一来他为官多年,清正廉明,最恨这种不正之风;二来,”她苦笑一声,“十两银子送出去,韩百户也看不到眼里,说不定适得其反。” 婉乔想想也对,十两银子对她们来说是将近一半的家产了,可是韩百户却未必知道底细,说不定以为看不起他,于是也打消了念头。 她起身,胡乱拢了几把头发,想出去打水洗漱,才发现家里什么都没有,连个木盆都找不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取水,取水的木桶也需要买…… 想到这些,婉乔就开始头疼起来。 好在昨天煮饭用完之后,大水囊里还有一些水,婉乔先倒水给任治平净手洗脸之后,拿着空水囊出门,想跟邻居打听下取水的事情。 左邻是张家,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右邻紧挨着的一家,昨天晚了也没仔细打量,婉乔这才有时间看:房子有四五间的样子,院子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了起来。院子左边是一块小小的菜地,其上有几十棵没来得及收的大白菜,旁边有萝卜叶子,看起来萝卜是早已经收过了。右边有鸡笼,圈养着七八只母鸡。院子里放着还放着水缸、农具这些寻常生活用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收拾得也算整齐。 看到屋顶的烟囱里已经有袅袅炊烟升起,婉乔叩叩柴门,朗声唤道:“有人吗?”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身穿褐色布衣的妇人开门探身出来:“谁呀?” 妇人皮肤很黑,头发梳得却整齐,一身粗布衣衫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个利落人,面盘虽有些大,看起来却是个和善的。 “婶子,在家做饭呢,”婉乔亲热地喊道,指指旁边自己家的破房子,又扬扬手中的水囊,“我是隔壁新搬来的,想麻烦您打听一下,去哪里取水?” 妇人见婉乔生得面善,嘴甜又带笑,在围裙上擦擦手,笑道:“原来是新邻啊,这么乖巧的姑娘。来,快到婶子家来坐坐。”说话间,出门把婉乔迎了进来。 “这水是在后山的泉眼那里挑来的。你现在去,有些晚了,要排队,就先在我家里匀些回去吧。”妇人热情地拉着婉乔到大水缸旁道。m.zwWX.ORg 婉乔连声说不好意思,又客气了一番,但是架不住这妇人热情,给她打了满满一水囊的水。 妇人跟她闲聊起来,她极为健谈,婉乔很快知道这户人家姓胡,而这妇人姓丁,所以就叫她丁婶子。 而丁氏很快也知道了婉乔家庭结构,还很热忱地指点了她置办东西的一些事宜,并且说要去拜访孟氏云云…… 最后,还是婉乔说家里等着水做饭,丁氏才放她走。 婉乔出门才松了一口气,艾玛,这丁婶子,真是太能聊了,约摸着能不眠不休说上一天一夜都不带停歇那种。但是市井生活,有这么爽朗的邻居,也不算是一桩坏事。 第74章 生计 婉乔回到家,洗了洗手,匆匆做饭,丁氏看她在院子里生火做饭,知道他们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准备,硬是隔着栅栏给她分了一碗炒白菜。 孟氏出来谢过,丁氏又拉她说了一刻钟的话,直到她男人不耐烦地喊她,她才收了碗扭身回家。 “爹,你多吃些。今天就要开始上工么?”一家人坐在炕上吃饭,婉乔一边喂婉静一边问道。 任治平道:“今日不用,昨日韩百户说上午分地分工,下午让各自置办东西,明日开始上工。今日都十七了,上两天工,到二十就可以歇息一天。你和你娘先看着置办些家里的东西,等我这几天也打听一下,等歇息的时候找人修修房子……” 婉乔迟疑地问道:“分地用不用我跟着去?”说实话,她怕自己这个书生爹,一转身就忘了自家应该是哪块地。 任治平拒绝了,后来他走以后婉乔说出自己的担心,孟氏笑着点着她脑袋道:“你爹做了这么多年知县,那县里的土地几乎都走遍了,又怎么会是不认识路,找不到田地的人?” 婉乔吐吐舌头,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倒给在地上转来转去的白龙。 孟氏见状发愁道:“咱们自己都养活不过来自己,白龙还这么能吃……你也不能总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给它吃。” 婉乔收拾着碗筷,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好在我们后面靠山,我估计肯定会有猎物,咱们回头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弓箭之类,我可以带白龙去山上打猎。” “那不行!”孟氏断然拒绝道,“进山那是多危险的事情。要是遇到野猪、野狼什么的,你怎么办?别只看到猎户家顿顿有肉吃,没看到那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娘小时候,隔壁就是猎户,一个爹加三个身强力壮的儿子,本来一直羡慕他们过得好,结果有一次进山,爷儿四个都没回得来……” 看孟氏心有余悸的样子,婉乔笑笑:“娘,你说得那都是正经猎户,我就算想去,也没那本事。” 除非给她一把枪,砰砰砰,爽歪歪,唉。 “我就在这家后面转悠转悠,丁婶子也说,他们去打水的地方,就能看到野兔野鸡呢。不过一般人抓不到就是了。我带着白龙去,肯定没问题。”wap.zwwx.OrG 孟氏还是不放心,半晌后道:“再说吧,也没困难到那种程度。一会儿咱们娘仨儿去集市上看看,除了家里用的东西,先把纺车置办了,买些棉花回来织布……” 婉乔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应承下来,心里却想着,绝对不能让母亲这般辛苦,夜以继日地织布赚钱。自己肯定要找财路,不求发家致富,只求温饱小康。 母女俩又好生合计了需要买的东西以及大概能接受的价格范围,刚说完,丁婶子就在外面喊了——她自告奋勇地要带她们去集市,说怕她们初来乍到不认识路,也怕被人骗了。 孟氏把装银子的荷包攥在手中,带着两个女儿,跟丁氏客套一番后,几人往集市走去。 “也就五里路,咱们说着话,一会儿就到了。”丁氏路上嘴巴也闲不住,“也有牛车去的,要收两个铜板,你说谁那么阔,要去花这个钱?也就是上次我家狗蛋闹得厉害,非要做,我才带他坐了一回儿,有什么好的?那么颠簸,也快不了多少。” 孟氏笑着在旁边应和。 从丁氏口中,婉乔知道胡家的情况,他们家也是流放至此的军户,她男人和两个儿子去上工,大儿媳妇会做豆腐,又能干,所以每天一大清早便做了豆腐豆浆去赶集卖。二儿媳妇儿听婆婆嫂子的话,怕嫂子一人忙不过来,便天天陪她去,两家一家一个儿子,狗蛋,铁蛋,都六七岁了,也能跟着亲娘去打个下手了。 胡家按照人头分得八亩地,都赁出去了,一亩地一年一两银子,统共八两银子的收成。 婉乔偷偷算了算,看丁氏的状态,一家人过得应该还算可以,那说明她家大儿媳妇的豆腐生意应该做得不错。看来,她也要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生意可以做。 别的穿越女都混得风生水起,她只求温饱,略有余粮,应该不难吧。 到了集市,婉乔才发现,甘南原来也这般繁华,什么日用百货,点心小食,衣衫鞋袜,头面珠花,书籍文房……甚至还有卖鸟雀宠物的,真是让人打开眼界。 想到害怕这里偏僻荒凉,从路丰县里背了那么多粮食回来,累不说,一打听,还买贵了,婉乔郁闷得想死。 婉静吵着肚子饿,其实是看到卖各色点心的不想走,婉乔掏钱给她买了一块虾须糖,看得丁氏直摇头,说小孩子家家,给她花那个钱干什么,回家熬点麦芽糖云云。 婉乔也不反驳,笑嘻嘻的由她说。 孟氏趁丁氏不注意,偷偷把一个金锞子塞给婉乔,示意她偷偷去银庄里换开——财不露富,更何况,她们本来也不富裕。若是让丁氏看到她们拿出金锞子,说不定心里怎么想。再加上她心直口快,指不定就传扬出去,说她们多有钱云云。 婉乔明白她的意思,把婉静递给她,自己去银庄里换了银子和铜钱。因为金锞子成色特别好,甚至连手续费都没要,那小二还说以后有金锞子还欢迎来换,态度极好地把她送出门去。 等婉乔拿着沉甸甸的铜钱回来,发现丁氏已经不见了,孟氏说她去她们家摊子上帮忙照看生意去了,约好了回头一起回家。 婉乔松了一口气,太过热情的人,也容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扒拉着手指道:“娘,我们先去买口大锅,买水缸、木桶、木盆……” 孟氏点点头,道:“这些都是粗重的东西,咱们最后再买,先去看看卖旧衣的。现在天还不算冷,等天冷时候,旧衣也贵了。再去打听下粗粮、白菜的价钱,冬日里也没什么事情,不用吃那么精细……” 第75章 逛街 母女俩有商有量,买了许多东西,一个金锞子花得精光。 “没想到,这些小东西也这么费钱。”婉乔有些沮丧地坐在面摊旁边道。 “破家值万贯,我们一针一线都要从头置办,自然要花不少银子。”孟氏道,“这还只是买了眼下最急需的,还有东西等以后慢慢置办吧。吃完面我们再去把那些笨重的东西大件买了,都在一家买,跟他们商量下给咱们送到家里。”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点点头,要了两碗清汤面。一碗只要三文钱,分量、味道都不错。 这是更让婉乔郁闷的事情,不过她没敢跟孟氏提罢了——这一路走来,遇到了许多小摊子,吃食卖得都很便宜,味道又好,什么蒸饼、烧饼、还有她没见过的糍糕,各式点心,婉乔根据物价算了下,一天下来也就能赚十几个,撑死几十个铜板,还要早出晚归,根本顾不上家里。 至于卖木簪、珠花这些小东西的,虽然不少自制,但是人家也是有相当手艺,她也不会。 她若是想做,首先没有人家的手艺,其次也没家里人帮忙,基本没这可能了。 那就没有贵的东西了吗? 还真有!文房四宝。她本来想着任治平是个读书人,婉静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想买一套一般的,结果生生被价格吓跑了。 她不由想起看过一本穿越到古代造纸的小说女主,暗恨自己不会,科技才是生产力啊,奈何她就是个文盲! “娘,你们慢慢吃,我去那边看看。”婉乔吃了几口面,看到旁边有卖野鸡的,兴冲冲地过去询价。 她得知死的三十文一只,活的四十文,野兔看个头,大的也差不多这个价格,小一点的视个头便宜五到十文。这个价钱还不错,若是平均每天能猎到一只,基本就够温饱了。 只是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卖,估计真正卖出去,也要折个几文钱,不过这也可以了。 婉乔总算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了。 重新回到面摊上,她跟孟氏说了,孟氏也有些心动,最后咬咬牙道:“反正不能去山里,要在有人的地方。” 婉乔笑嘻嘻地应了,跟她商量一会儿还要买的东西。 “那不是婉然吗?”孟氏眼尖地看到跟在任家华后面的婉然。 任家华在路边看人家赌博看得兴致勃勃,其实就是猜大小的最简单的赌博游戏。婉然着急去拉他的袖子,被他不耐烦地推开,险些被推倒,周围一些不怀好意的二流子,眼神都在面容姣好的婉然身上晃悠,看得她面红耳赤。 “这混蛋。”婉乔骂了一句,挤过去推开那些想往婉然身边凑吃她豆腐的人,拉着她坐到面摊上。 婉然见是她,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就面色如常,有礼貌地跟孟氏打了招呼。 “就你跟你四哥出来了?”孟氏关切地问。 “嗯,我爹和大哥去分地了,让我跟四哥出来采买些东西。”婉然看着三房置办的许多东西回答道,“三婶和二姐姐,这是已经买完了?” “差不多了。”婉乔接话道,“二伯也真是,让大哥和你出来也好,找个不靠谱的……” 孟氏在桌子下面掐了她的大腿一下,婉乔怏怏地闭嘴。 孟氏把置办的东西和省钱的诀窍都跟婉然说了,心疼道:“以后你爹和你两个哥哥上工,家里的活计都要落在你身上了,这做饭洗衣,家里家外,你都得慢慢操持起来。” 婉然看看婉乔,低声道:“父亲说让我今日和四哥来买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回家帮忙。” 婉乔瞪大眼睛:“咱们还可以买人?” “虽说不可以,但是也就是不签卖身契,自己私下里签个文书,跟正经买人也不差什么的。”婉然道,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不像二姐姐这般能干,父亲也是心疼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想用话来刺婉乔。 可是婉乔完全没听出来,看着任家华已经加入“战局”,她还替婉然鸣不平:“既然是大伯开口让买的,你就买,挑老实本分的买,帮你多干些活……” 省得银子被他们败光。 纵使大房带来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几个爷们都不善经营,有进无出。婉乔保守估计,这一路上,他们花了得有五六百两银子,照此下去,终有一天大房也会衰落。 她隐隐地把这种忧患跟婉然提了提。 婉然自己何尝没担心过,但是听她提起,虽然表面上谢过她的关心,心里却觉得这是婉乔未尝没有嫉恨之意。 只能说,心中有了芥蒂,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我刚才还遇到了二婶和五妹妹,还有卢婶子,你看到了吗?”婉然岔开了话题道。 婉乔摇摇头:“没有,人这么多,光顾着买东西去了,没见到。” 不过想来,她们都是要来置办东西的,来这里也不奇怪。 又说了一会儿话,婉乔冲着酣战不已,已经激动得面红耳赤的任家华的方向呶呶嘴道:“我看他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要不要我陪你买东西,一会儿咱们一起回去?” 婉然咬着嘴唇拒绝,道:“你们先去置办,我在这里等着四哥哥。” “那好,别往那处去,都不是好人。”婉乔恨声道。 婉然点头,看着婉乔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贼,敢偷东西!” 婉乔看到旁边有代人写信的,因为考虑到家里买不起文房四宝,索性咬咬牙,掏了十个铜板出来让人给代笔写封信,打算一会儿托人带到京城给小蛮和阿梅。 她还在斟酌语言,忽然觉得腰上被人摸了一把,低头一看,腰间还有几十个铜板的荷包竟然被人顺手牵羊了,于是大喝一声,冲着一个在人群中灵活地像条泥鳅的小孩追去。 那小孩一看就是个惯偷,手法娴熟不说,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身形也十分轻便。 “婉乔,不要了,由他去吧。”孟氏见状后担心她出事,在后面喊道。 婉乔在人群中挤着,奋力追了过去——不要?开玩笑!那是能买好几十斤红薯的钱呢! 第76章 陪逛 那小贼实在太狡诈了,婉乔追到一条死胡同里,发现没有人影了。 估计是当地的,对地形很熟悉,故意把她引到死胡同里。 婉乔气得要死,深恨自己没带白龙来,又跺脚发狠,自言自语道:“下次别让我在集市上再遇到你,否则一定打断你的手脚!” “不是很能耐么?连个小贼都捉不到。”一个醇厚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秦大人?!”婉乔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惊喜回头,果然见秦伯言长身立于巷口,手中轻松拎着小贼的腰带,把他拎起来。 那小贼被抓住,手脚胡乱扑腾,却如何也挣脱不了。 秦伯言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袍,气质卓然清雅,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你怎么还没走?”婉乔笑着走上前来,跟他说话,示意他把那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贼放下。 “卫衡从马上摔下来,扭伤了脚,京里也没有要紧的事情,就休息几日再走。”秦伯言言简意赅道。 “哦,不严重吧。” “没事,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婉乔寒暄几句,抓住小贼的领口,呵斥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做贼!”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那小贼怯怯地看了一眼秦伯言——这人会功夫,太可怕了!他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荷包,双手递给婉乔:“姑娘饶了我吧。我家有六十岁的老祖母,还有三岁的弟妹,实在穷得没办法,才偷你的东西的……” 婉乔忍不住翻个白眼,这套说辞,真是古今通用。 “你这个年纪,完全可以去做个小伙计,一天多了不说,五六个铜板是有的吧。若是在饭馆做,还能给你些剩饭剩菜带回家,不比你做贼好?我看你就是懒得出力,想不劳而获!”她呵斥道。 秦伯言默不作声地听着。 “姑娘教训得是,小的这就去找活儿干!” 婉乔:“……” 就是在现代,抓到年纪这么小的小偷,也只能批评教育,更别说现在,她连警察都不是。 “走吧。”她拿回自己的荷包,有些无奈道。 那小贼看了一眼秦伯言,见他没有反对,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秦伯言这才打趣她:“刚才不是说要打断他手脚么?” “这不是银子都追回来吗?”婉乔吐吐舌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哦,对了,秦大人,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在王千户那里吧,怎么会出现在市集之中? 秦伯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不会告诉她,他就是来“偶遇”她的。 “听说这里有卖膏药,效果不错,就过来看看。”他随口扯了个理由道,看着她追得头发都乱了,脸色红扑扑的,不由更生爱恋,鬼使神差地抬手替她拢了拢头发。 婉乔怔楞,这好像有些太亲近了,她不由退后两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知道卖这些的在哪里,我带你过去?” 秦伯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发丝的细滑柔顺,心里若有所失,淡淡道:“好。”又解释道,“你头上有条虫子,我刚替你拂去。” 婉乔这才把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笑嘻嘻地道:“哦,估计刚才跟我娘挑菜的时候沾上的,咱们走吧,我娘也该担心了。” 秦伯言“嗯”了一声,和她一起走出去。 孟氏见秦伯言和婉乔一起回来,很是惊讶,秦伯言又把理由说了一遍。 见到秦伯言,最高兴的是婉静,伸手就让他抱。 秦伯言笑着抱起她来,柔声跟她说话。 远处的婉然,看着这一幕,心里苦涩难忍。他是特意来找婉乔的吧,他可知道,自己也在这里?不,他甚至吝啬给自己一个眼神,他的眼中,只有婉乔…… 婉乔陪秦伯言买完膏药,迟疑地问:“秦大人,这膏药说得神乎其神,能好用吗?”怎么看,都像是江湖郎中卖狗皮膏药,包治百病那种。 秦伯言道:“回去试试便知。”横竖也不会用。 “哦。”婉乔有些心疼起卫衡来,他这个队友,也不太靠谱啊。 尤其是之后秦伯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指着杂货铺子问她,是不是还要买东西,让她更为卫衡掬一把辛酸泪。 “我跟我娘去就行了。”婉乔连忙道,“您还是早点回去给卫大人试试药吧。” 秦伯言道:“不急,晚上我还在这里约了个人,吃过饭再回去。”他信手指了指旁边一处酒楼道。 怪不得呢,有功夫陪她闲逛。 婉乔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婉静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心想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就由着他跟在孟氏和自己身后了。 她迟钝,可是孟氏不迟钝。 “婉乔,你再跟小二上楼去挑挑,挑两个结实用得住的,娘腿脚走得累了,就在楼下歇歇。”到了杂货铺买木桶,小二说楼上还有,孟氏道。 婉乔点头,秦伯言也要跟上去。 “秦大人,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您了。您在楼下坐坐等她吧。”孟氏又道。 秦伯言看看孟氏,点了点头。 婉乔不疑有它,跟着小二“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孟氏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点心给婉静,小豆丁欢快地坐到一边拆点心去了。 秦伯言看着孟氏,目光坦然而澄澈,等着她说话。 “秦大人,你喜欢我们家婉乔吧。”孟氏径直开口道。 秦伯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我心悦她。” “那你能娶她么?”孟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秦伯言不想孟氏一个看起来柔弱温柔的妇人,说话竟然如此犀利,半晌后道:“暂时不能。” “那什么时候能?” “我……不知道。” 孟氏忽然严肃起来,道:“秦大人,你和婉乔,并不是一路人。她已经十八岁了,任家又沦落至此,我不求她高攀谁,只希望她能找一个心意相投之人,纵使清贫,也过得舒心。您以后前程无量,自有大好淑女等您求娶。也许在旁人眼中,我们这般身份,便是婉乔给您做妾,也算高攀,但是我和她爹,从来没想过,让她在自己家里屈人之下。哪怕做个山野村妇,也比日日卑躬屈膝,锦衣玉食的日子来得好。” 第77章 给我一年时间 秦伯言艰难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委屈她。”只是,我现在不能拖累她。 孟氏叹了口气道:“就算你现在愿意娶她,我也不会答应。毕竟从前的事情不能随风过,你心里能过去那道坎,你母亲、妹妹未必过得去。我知道,不被公婆姑嫂所喜欢的滋味,所以希望她下半生过得顺遂。” 孟氏自己嫁给了爱情,虽夫妻和睦无悔,却到底拖累了夫君,连带他也为家族不喜。 “我明白您的意思。”秦伯言道,孟氏所担心的事情,其实都是琐碎的小事,最起码现在的秦伯言,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问题。他现在只纠结,不该把她置于险境,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放不下她。 他没想到,孟氏把他的心思看穿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请求孟氏让婉乔过几年再找人家?那时候她都二十多岁,万一他一无所成甚至丢了性命,让她后半生如何是好? 可是不说,又让他如何甘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 “您,”秦伯言带着恳求道,“能不能等一年,再给她相看人家?就一年!” 他终于下了决心,一年的时间不足以成大事,却足以他做一些安排。二十多年里,遇到的唯一一个能走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女人,秦伯言舍不得轻言放弃。 就当,是他自私吧。即使只有微弱的希望,他也想尝试一下。 孟氏没有作声,婉乔已经拎着两只木桶从楼上下来,秦伯言有些失望,却没有表露出来。 “娘,你看还可以吗?”婉乔道,“我挑了中等价格的,一个七十文。” 孟氏细细看过之后点头,站起身来道:“你陪秦大人说说话,我去那边看看其他东西,你也不懂。” 婉乔笑着应下。 外面有人挑着担子叫卖糖糕,是一种用糯米做的巴掌大的圆形点心,用竹签子插着,上面裹着白糖并各色果酱,看起来很是吸引人,婉静嚷着要。 婉乔指着桌上没吃完的点心拒绝她,秦伯言却对那小贩招招手,让他送了两个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有些不好意思,想抢着付钱,秦伯言却自己付了。 “给。”秦伯言递了一个给婉静,另一个却给了婉乔。 “我又不是小孩。”婉乔笑着拒绝。 “小孩不能养成吃独食的习惯。”秦伯言一本正经道。 婉乔道:“那秦大人尝尝吧。” “我不喜甜食。”他不由分说,强势地举着竹签子递给她。 婉乔只好接了,轻轻咬了一口,很甜很糯,还带着几分温热,味道十分不错。 “以后有什么打算么?”秦伯言看她吃得眉眼间都是满足,开口问道。 “今日我爹就去分地分工了,我本来想着我娘手艺好,能不能做些吃食的买卖,可是来这集市看一圈,还是算了吧。”婉乔苦笑道。 “嗯,”秦伯言点头,“别看这些摊子小,想支撑起来也不容易。一则确实辛苦,二来后面也需要有人撑着。” “所以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看看能不能带白龙捉些野兔野鸡,鱼虾之类来换些粮食。” 秦伯言眉头蹙起,显然有些不赞同,但是又知道她家里境况确实不好,勉强点点头:“你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不会走远,我是顶梁柱呢。”婉乔笑嘻嘻地道,又问他,“秦大人,你是常年接触武器的,一套普通的竹弓并十支羽箭,大概多少钱合适?” 她没买过,孟氏对此也一无所知,她害怕被人讹了。 “寻常的,一二两银子也就够了,就怕不趁手。”秦伯言道,“再好的,那价钱就说不准有多高了。” “一二两也不便宜了。”婉乔小声嘟囔一句道,可是就算弓能将就着自己做,羽箭也是做不了的。“一只野鸡四十文,我得弄几十只才能换来一副弓箭,太贵了。” 秦伯言道:“那一二两银子的,用起来也不行。都是民间手艺,距离军中的差远了。我去跟王千户那里寻一副给你吧。” 婉乔没那么厚脸皮,承他的情,以后估计都很难还上,于是忙道:“不用不用。我就射个野鸡野兔,用那么好的也是浪费,何苦让秦大人搭个人情?” “不过一副弓箭,谈不上搭人情,你住在哪里,我明日正好还要过来,顺便给你送去。”秦伯言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 虽说婉乔说不危险,但是他还是觉得得给她随身配备上精良的武器,他才更放心些。 婉乔见他坚决,只好告诉他自己的住址,同时嘴拙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 孟氏很快回来,说买好东西,也跟店里商量好了,给她们送到家里,不过需要等晚些时候集市散了,才能有时间。 她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因为惦记着可能已经回家的任治平,她便提出要带两姐妹回家。 秦伯言识趣地在店门口和她们分道扬镳。 “娘,丁婶子是在那里吧。”婉乔眼尖,在歪脖子大柳树下面看到了丁氏。她家的豆腐都卖完了,正坐在树下看两个儿媳妇收拾,嘴里叨叨着什么,看起来是在等她们。 孟氏带着两姐妹过去,丁氏笑眯眯地站起身来,看着婉乔身上大包小包,热情道:“好家伙,你们这可没少买啊。” “买了些旧衣棉线,又买了些粗粮并家里用的针头线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孟氏道。 “都买齐了咱们这就回去?”丁氏也有分寸,没好意思深问,便道。 “好。” 于是几个女人一起往回走。 秦伯言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婉乔,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路之上,才转身回到了刚才的杂货铺。 “把这几件都换成好的,然后再添几件家里用得上的,就说是店里送的。”他吩咐完,补了差的银子,亲自看着小二把东西换了,都规整到一起才离开。 而等到快天黑,东西都送到家里的时候,心细的孟氏就发现了端倪,也猜出来缘由,叹了口气默默收下。 婉乔对此却一无所知,里外忙活,收拾做饭。 第78章 做弓箭 此刻婉乔心情正愉悦着呢,一方面是因为女人天生都是购物狂,采买让人欢喜,另一方面,任治平也带回来了好消息。他们家分的四亩地,竟然和大房、二房的挨着,都算是难得的良田。非但如此,任治平也得了一份好差事,虽然也要挖水渠,但是每天上下午各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帮忙记账,比大房、二房的还好。 这是关系到以后的大事,婉乔不知道是秦伯言暗中托人照顾,还道他们三房终于否极泰来,中了一次彩票了。 晚饭很是简单,糙米饭,蒸红薯,炒白菜,萝卜炖虾皮。肉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贵了,虾皮不压称,又是干货,难得的便宜。二十文就买了一大包,放点在菜里,提味又有营养。 虽然饭菜简陋,但是孟氏做得精心,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一定是你大伯、二伯跟韩百户说了好话,顺便照应咱们家。”吃饭的时候,任治平突然道,脸上挂满了笑容,眼神仿佛在说“到底是兄弟,还记得照顾我”。 婉乔险些被呛到,白眼快翻到天际了。 她就是想天上掉馅饼,也不会认为是那俩人好心。 孟氏偷偷捅了捅婉乔的腰,附和了任治平两声,但是态度也很敷衍。 “爹,”婉乔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咱们的四亩地您打算怎么办?” 任治平面上露出苦恼之色,道:“咱们从前不事稼穑,哪里会耕种?我想着,还是找个靠谱的佃户种,收些银子吧。” 这个想法和婉乔的不谋而合,她连忙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一亩普通的地可以租一两银子,我们的地肥沃,位置又好,能浇上水,约摸着四亩地租五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任治平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是这也不够我们的人头银子,还有咱们一家人的嚼用……” 婉乔把自己打算说了,然后故作轻松道:“咱们手里,不是还有几两银子吗?指不定过这一两年,咱们任家还平反了呢。” 任治平却知道,任家这次很难翻身了。受谋逆之罪牵涉被流放,表面上找了个贪墨的理由,实际上内情一言难尽。 “快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孟氏打断了父女二人的对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婉乔才想起来,还要带着婉静跟父母睡在一铺炕上,便道:“回头在西屋找人盘一铺炕吧,我带着婉静过去睡。我问过丁婶子,主要用黄泥、石板,石板估计得找人买现成的,但是也不贵,约摸着二三百个铜钱就够了,黄泥我自己去弄,再请两个瓦匠,一天的工,总共下来约摸着四百个钱也够了。” 任治平说:“既然也不贵,索性黄泥也请人挑来,你个女孩子,哪能做那么重的体力活?”说完这话,他想起一路上都是婉乔背着大部分行礼,还抱着婉静,不禁有些脸红。 谁家女儿不是千宠万宠,捧在手心里?偏偏他不争气,拖累了女儿。 婉乔应了,心里却决定还是自己去弄。开源目前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必须从节流做起了。 她又想起秦伯言说明日要来送弓箭的事情,心里有些期待。虽然觉得自己很厚脸皮,但是对于趁手的武器,她两世都很狂热。 也好,明日在家里等他,顺便弄些黄泥、干草,借个梯子,把屋顶修了。 婉乔迷迷糊糊地想着,陷入了梦乡。 再说秦伯言回去之后,先去看了看“扭伤脚”的卫衡,把膏药和一个油纸包扔给他。 卫衡苦着脸道:“秦哥,早知道该换个别的理由了。这也不能下地,不能出门,生生憋坏我。你今天忙什么去了?事情可有进展?” 秦伯言脸上略过一丝不自然,随即道:“没什么进展,世子也只是说让我查探,至于事情真假,都还未有定论,说不定,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卫衡嫌弃地把膏药仍得远远的,打开喷香的油纸包,一看是烤鸭,顿时乐了,撕下一条鸭腿边啃边道:“还是秦哥知道我喜欢什么。哦,对了,”他用手背抹抹嘴角的油道,“今日王千户让人来看我了,带了些补品什么的,都在那里。”zWWx.org 秦伯言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略点了点头:“尽管收着,不收反而不能跟他走近。” “嗯,”卫衡道,“来人还说,你托韩百户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让你不用担心。秦哥,你托他办什么事情了?” “都是些许小事。”秦伯言含混道,“若是有人前来看你,你别轻易试探他们,省得露了马脚。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小心行事。” 卫衡点点头,也没多追问。 从卫衡屋里出来,秦伯言去见了王千户,为任家三房的事情和他派人看望卫衡的事情表示了感谢,又客气地跟他要了些东西。 王千户一听便明白过来,忙让人去库房里找东西,笑道:“秦兄弟这是要做弓箭?” 秦伯言道:“确实,闲来无事,喜欢自己倒腾这些东西。” 两人又说了些没有意义的客套话,等下人把上好的紫衫木、生牛皮这些东西取来后,秦伯言谢过之后便告辞了。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把上好的弓箭,一会儿找出来,也送过去。”王千户吩咐下人后,心情大好地背着手,哼着歌往小妾院里走去——秦伯言开口跟自己要东西,那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好,很好。 秦伯言屋里的烛火,燃了将近一夜。 等到烛泪快流尽,屋里满地狼藉的时候,秦伯言终于起身,端量了一番弓箭的式样,又拉开试了试手感,觉得还有些不满意,拿起砂纸开始继续打磨起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弓身终于达到他的目标。鬼使神差地,他拿起刻刀,在弓身内侧靠近弓弦的位置,刻了一个小小的“秦”字。那字很小很小,小到婉乔肯定注意不到。 秦伯言用右手食指指腹,轻轻地在那划痕之上摩挲,苦笑一声,他隐秘的心思,大概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了。 第79章 挑水 第二天,婉乔起得很早,挑着扁担,跟着丁氏去后山的泉眼处挑水。 小小的一汪泉眼,清澈透底,一次只能取出一桶水,然后就要等它慢慢渗水,再次渗满。 “幸亏咱们这里人少,要不每天排队取水也得取到日上三竿。”丁氏道,“饶是这样,也得早来,别看这会儿没人,一会儿也得排队。不过咱们这水是真的好,做出来的豆腐,就是比别家嫩、滑……” “那是你家大嫂手艺好。”婉乔笑嘻嘻地道,眼神往四周看。 周围都是各种树木,灌木,鸟啼阵阵,偶尔能听到树丛之中小动物窸窣活动的声音。 “明日更早些,带着白龙来,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婉乔这般想着,又问了问丁氏山里的出产情况。 “有什么出产?春天、夏天有野菜,现在就下雨后能采点蘑菇,不过采的人多,也得碰运气,能不能遇到。有时候还会有木耳呢!再就是些逗小娃子的野果,不过等再过一个月,天冷了,大雪就封山了。”丁氏道。 婉乔“哦”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些邻居的情况。 等到两人都打完水,婉乔把担子挑到肩头,走路轻松,一百多斤的分量并没有特别吃力。 丁氏已经知道从前她是官家小姐,便赞道:“婉乔真是不娇气,我那俩儿媳妇刚进门的时候,都挑不了这么多水。” 婉乔:“……呵呵。” 她也想娇气啊,奈何两世都是女汉子。前世有训练基础在,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醒来成为任婉乔的时候,身体虚弱,但是很快好了,也并没有多训练什么,她就发现这具身体,简直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体能爆棚。 挑着水回家的路上,两人遇到了张梧。 他挑着空桶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显然对于扁担这种东西难以掌控,木桶被晃悠地快要甩出去,他自己脚步也乱了,身子拧得像个麻花。 婉乔“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张梧听见笑声,抬头见是她,面红耳赤地跟她打招呼,表情窘迫——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她挑着满满的水,还那般轻松、沉稳。 婉乔见他如此,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张公子,早啊,你也来取水?” “二……二姑娘早,”张梧结结巴巴道,“是啊,就是我不太会用这扁担。” “你先去取水,等我把水送回家,回来教你。”婉乔笑嘻嘻地道。 张梧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虽然有些惭愧,但是又隐隐有些期待。 “这哥儿真俊!”等走远了,丁氏对婉乔道,“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确实是读书人,还是读书读得很好的,将来要科举,说不定中状元呢。”婉乔道。 丁氏顿时不觉得张梧没用了,读书人嘛,哪是干这个的,心里打定主意找机会要去张家套套近乎,至少以后找人写个书信、对联就不用花钱了。 婉乔回家把水倒进水缸中,跟孟氏说了一声,又挑着担子出去了。 “这样,对,水桶可以上下轻晃,不会那么累,也撒不出来,不能左右晃,小心绊倒自己。”婉乔耐心地指点着张梧。 张梧没干过体力活,两只木桶都只装了半桶水。在婉乔的帮助下,总算能平稳地挑着担子走路了。 两人说笑着一起回家。 卢氏在院子里摘菜,见此情景,神情有些不悦,上前帮忙接过张梧的担子,对婉乔跟她打招呼也表现冷淡。 孟氏正好出来倒水,便喊婉乔赶紧回家。 婉乔笑着跟张梧告别,稳稳地挑着满满两桶水走了。 “娘,”张梧看卢氏不高兴,低声道,“儿子无能,还不如二姑娘能干。” 卢氏对自己儿子那是相当宽容:“读书人有几个做这个的?要说能干,这蛮荒之地的姑娘,能干的多去了。梧儿啊,你将来是要走科举做官的人,你的夫人,应该是当家主母……” “娘!”张梧打断了她的话,支支吾吾道,“可是,昨晚,昨晚爹不是还跟你提了我和二姑娘……” “梧儿!”卢氏恼羞成怒,变了脸色,“君子坦荡荡,你竟然偷听我和你爹的对话!” 昨晚,以为张梧睡过去了,张知正又一次跟卢氏提起了婉乔,对她赞不绝口,跟卢氏商量想去跟任治平提亲。卢氏不好直接回绝夫君,便只道日后再说,含混了过去,不想竟然被张梧听了去。 张梧忙认错,道:“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听到父亲力挺这件事,他真的特别激动和期待,几乎一夜都没睡好。今日看到婉乔,脑海中甚至忍不住浮现她一身大红嫁衣的样子。 卢氏深吸一口气,也舍不得责备自己的宝贝疙瘩:“梧儿,先进去和你爹吃饭去,一会儿你们要去上工。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娘不会害你,有些事情,慢慢你就明白了。” 张梧也不想跟卢氏起冲突,应了一声,有些蔫蔫地放下木桶进屋去了。 吃完饭,任治平和张家父子便一起上工去了。 丁氏拿篮子装了两颗白菜和一把大葱,去卢氏家串门,见孟氏在院子里收拾,还招呼她一起去,被孟氏笑着拒绝。 热脸去帖冷屁股,犯不着!她儿子再好,有这样一个母亲,孟氏就不可能让婉乔嫁过去。 “姐姐,我也要去。”婉乔吃完饭要去后山弄些干草,婉静吵吵着也要跟去。 “你跟白龙在家里玩,姐姐很快就回来。”婉乔耐心地哄着她。 婉静不听,还要闹,孟氏拉下脸训斥她,小豆丁抽抽搭搭地哭了。 “婉静,别哭,秦大人一会儿要来,你在家里等着他好不好?要是你走了,他来的时候没赶上怎么办?”婉乔蹲下身子哄她。 “真的吗?”眼泪还挂在脸上,婉静眨着大眼睛问道。 孟氏也把目光投向婉乔,似有疑问。 “当然是真的。”婉乔扭头对上孟氏询问的目光,“秦大人有事要办,顺便给我送副弓箭,只说今天来,也没说什么时候。” 第80章 易姑娘 婉乔说得坦荡,没有丝毫忸怩之色,孟氏便知道她对秦伯言的心思一无所知,放下心来。 哄住了婉静,婉乔便去后山找干草、柴火去了。 因为是深秋,所以这些都不难找,她回来的时候身上背着比她还高的干草、柴火,手中还拖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桦树回来,把孟氏唬了一跳。 桦树下端端口齐整,很是新鲜,一看就是用力斧砍的,孟氏给满头大汗的她倒了一碗水,问:“这是你砍的?” 婉乔仰头咕嘟咕嘟把水喝完,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道:“遇到了一个砍柴的大叔,跟他借的斧子,等回头晾晒好了,找人做床板,材料钱就省了,给个工钱就行。” 孟氏心疼地拉过她的手掌看,果然看到掌心有磨破的痕迹,一时没忍住便红了眼圈。 婉乔把手拽回来,藏在身后,笑嘻嘻地道:“没事,磨出茧子就好了。” “你快过去坐着歇歇,我来收拾。”孟氏见她还要收拾,开口阻止道。 婉乔知道她心思,也不跟她抢,坐在厨房门槛上歇着。 婉静噘着嘴过来腻在她怀里:“姐姐骗人,秦大人没来。” 婉乔推她:“先别过来,姐姐身上脏。” 婉静也不理,非要腻着她。 婉乔无奈摇头,只能由着她,道:“许是下午再来吧。秦大人不骗人,姐姐也不骗人。” 婉静将信将疑。 婉乔又去挑了黄泥,打算下午用黄泥和了干草,修补房顶。 “婶子,你家有铁锨和梯子么?”见丁氏从张家出来,婉乔笑着问道。 丁氏客气地让送她出来的卢氏留步,回话道:“铁锨有,你尽管用,梯子可没有。你要梯子做什么?” 婉乔指着黄泥和干草道:“自己修修屋顶。” 丁氏惊讶道:“爬那么高,你不害怕啊?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这也有专门做这个的,可不能为了省这钱摔坏了,反倒不值。” 听说没有梯子,婉乔有些沮丧,但是丁氏是好意,她笑着回道:“没事,我不怕高。那咱周围邻居,还有谁有梯子么?” 丁氏犹豫了一下,道:“易姑娘那里有……可是……” 可是那是个不好说话的,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易姑娘?也是住在这里的?”婉乔有些奇怪地问道,因为比如别人提及他家,只会说是任家,说丁氏家,会说胡家,断然不会拎出一个姑娘的名字。 说话间,丁氏已经走近,压低声音道:“易姑娘住在庄子里,有个儿子,和婉静差不多大,可庄子里的人都叫她姑娘,咱们也就跟着浑叫了。” “庄子?是北面那处?”婉乔想起刚才去后山路过的一处房子,高高的院落,十几间青砖大瓦房,与周围低矮的茅草屋子格格不入,她还觉得奇怪呢! “是那里。”丁氏对这附近的情况了如指掌,低声道,“听说易姑娘是大户人家的表小姐,被安置到了这里来,定是没做什么好事……她寻常也不太出门,不过会些医术,我亲眼见她把个溺水的孩子,都没气了的救活了。其实也是个好人,就是,就是不爱说话,看起来冷冰冰的,和咱们,不一样。” 听起来是很有故事的人呢!婉乔心里想着,但是她并不八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深居简出的独居女人,又带着个身世不详的孩子,收到的总是恶意揣测多一些,已经很可怜了。 她谢过丁氏,决定回头还是厚着脸皮去借一下梯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孟氏似不经意地问:“秦大人确实说今日要来?” 婉乔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孟氏想着,既然上午没来,那下午来,又是给婉乔送东西,任治平就回来了,家里有人作陪,应该留顿饭,便咬牙去买了一块五花肉并一方豆腐。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先去丁氏家借了铁锨,又往易姑娘的房子走去——其实也不远,走起来不过四五分钟的路程。 她有些忐忑地敲开了门,但是并没有见到易姑娘和她的孩子,开门跟她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是这家的下仆。男人自称姓安,婉乔便叫他安伯。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妻子,婉乔便嘴甜地喊一声安婶。 安伯夫妇俩都面目慈善,听说她的来意后,安伯二话不说便去取梯子给她。 安婶没客套让她进门,歉疚地道:“我家姑娘和小少爷有歇晌的习惯,怠慢了。” 婉乔连声道谢说没事,闲扯几句,待安伯取来梯子,便扛起梯子离去。 安伯看着她风风火火的离开,面上露出些许笑意,这真是个爽朗的姑娘。 他刚关上门,就听正屋里传来易姑娘的慵懒声音:“安婶,谁来了?” 安伯忙推了推身边的老伴,安婶便应了一声推门进去。 屋内陈设并不繁复,却清淡素雅,三鼎香炉中,燃着淡淡的木樨香,琴案上摆放着瑶琴,青花瓷瓶中插着新鲜的野花。 铺着大红猩猩毡的炕上,一个容貌秀丽,身姿窈窕的女子慵懒地靠着引枕坐着,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书。她旁边,一个四岁左右的垂髫男孩低头玩着自己的九连环,非常专注。 “回姑娘,是新来的邻家姑娘,来借梯子修屋顶。”安婶恭恭敬敬地道。 易姑娘“嗯”了一声,脸上突然有笑意划过,她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生活好生无趣,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几个有意思的人。 安婶语言有些贫乏地描述了一下婉乔,易姑娘知道她向来不善言辞,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手让她下去了。 “娘——”一直低头的小男孩突然唤了她一声,把手里解开的九连环放到一边,“该写大字了。” 易姑娘收回遐思,摸摸他的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舟舟,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你娘?偷会儿懒不行吗?” 被叫做舟舟的小男孩一本正经道:“业精于勤荒于嬉。” 易姑娘无奈道:“好吧。”那个老学究,把自己的儿子都教成木头了,讨厌! 第81章 帮忙 秦伯言早上洗了把脸就出门了,他的正事耽搁不起,待到忙完发现已经申时初(下午三点)了,便取了弓箭,换了一身鸦青色长衫,去买了几样东西,拎着出发。 刚打听着找到她的住处,秦伯言便看到婉乔踩在房顶上,用麻绳往上提和好的黄泥。孟氏在下面给她帮忙,紧张地看着她,白龙和婉静也仰头看着。 一股怒气几乎从脚底升到头顶,这么破旧的茅草屋,怎么能保证能承受住她的重量!万一踩空了,后果不堪设想。 若不是害怕吓到她,秦伯言真的想怒吼她一顿。 婉乔站得高,看到秦伯言骑马来了,没心没肺地冲他挥舞着手臂打招呼:“秦大人,您来了!稍等我片刻,这就快好了。” 在屋顶呆了快一个时辰,她的脸被晒得红红的,汗水顺着面庞往下淌,却笑得依旧那么灿烂,几乎乱了秦伯言的心神。 秦伯言下马,几下把缰绳拴在婉乔上午拖回来的那棵树上,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孟氏,快步走过去扶住梯子,沉声道:“你下来。” 婉乔抹抹额头上的汗:“就好了——” “下来!”秦伯言极力压抑着怒气道。 婉乔不明所以,就听他又道:“我来,你弄不好。” 她翻个白眼,她都快弄完了,怎么弄不好?可是看秦伯言表情很是坚持的样子,她只能妥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挪到梯子上往下走。 秦伯言紧紧按住梯子,用力到手上青筋暴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姿势警惕,只怕她一个不小心失神掉下来。 孟氏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拉住想要上前缠着秦伯言的婉静,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滋味莫名。 “你在下面听我的,给我递东西。”秦伯言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精壮的手臂,然后把长袍撩起来,系在腰间,动作敏捷地踩着梯子上去。 婉乔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好像是利落那么一点点。 “那处我都弄完了。” “不够均匀。” “那边也是弄过的。” “太敷衍。” “……” 本来婉乔以为再有最多一刻钟就可以完成的“大业”,却被秦伯言全盘否定,重新返工,让她有些挫败。 孟氏见两人配合默契,默默地拉着婉静进去,烧水做饭。 秦伯言带来的东西,她查看了一下,半斤茶叶,一包各色点心,一条羊腿,四五斤猪肉,几样现成的猪头肉、花生米、鱼鲊这些下酒菜,并一坛子上好的花雕。 果然是打算在这里用饭的,准备的东西也很全,知道家里情况,怕她为难吧。 秦伯言越是能干,越是周到,孟氏的心里,就越难受。听着外面婉乔小声的嘟囔和秦伯言貌似冷言冷语实则体贴关心的话,她心中苦涩难忍。 想起秦伯言的恳求,她不由有些松动。不过一年时光,是不是该给他一个机会?可是…… 秦伯言干得慢是有私心的,一来是真的希望给她好好修缮一下,免得日后透风透雨,二来也是希望时间慢些过去,多跟她单独相处一会儿,然后坚持到吃饭时间,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蹭饭。 婉乔只负责在下面给他把黄泥弄到桶里就行,轻松到无聊,坐在柴火堆上,捧腮仰头看着他。 别说,秦伯言真是“宜室宜家”的好男人,虽然她知道这是用来形容女子的词语。他弯腰低头抹着屋顶,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身材好到让人惊叹;姿势娴熟,看起来像做过无数次一样;他还会做饭,还会哄孩子,简直居家必备,十项全能好男人。 说坏话要背着人,表扬当然得当面说,所以婉乔便不吝夸赞,把心中所想一一跟秦伯言说了。 “日后嫁给秦大人的女子,真是修了十世的福气。”她啧啧叹道。 秦伯言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一介武夫,身无长物,就不拖累别人了。” “话不能这么说。秦大人日后定然前途无量,自有那慧眼识珠的,能看到您的好处。” “你说的可是自己?”这句话,秦伯言险些脱口而出,却终是吞了下去。 “二姐姐,哦,秦大人也在啊。”婉然的温婉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秦伯言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扭头看了一眼挎着篮子的婉然,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头继续他的工作。 婉然心中失落,手揉捏着腰间的荷包,不自觉地用力。她听下人说,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往这边走,听形容便知道是秦伯言来了,心中酸涩难忍的同时,忍不住找出自己最好看的衣衫,配上同色的荷包、络子,借着给婉乔送东西的由头,想来看看他,也想让他看看自己。www.ZWwx.ORG 可是到底,自取其辱。 秦伯言和婉乔相处的那般和谐,说话那般轻松随意,可是见到自己来,他就沉默了,除了刚开始的一个眼神,简直无视她到彻底。 “四妹妹,你怎么来了?”婉乔惊喜地起身道。 “今日得了些辣椒,知道二姐姐最嗜辣,便给你留了些,还有两样我自己琢磨做的点心,一并给你送过来。”婉然压下心中复杂情绪,笑着道。 “四妹妹什么都惦记着我。”婉乔感动道,接过篮子,喊了孟氏。 孟氏出来,也谢过婉然,把秦伯言买的点心捡了些出来,道:“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是秦大人今日带来的点心,便借花献佛了。” 婉然笑着接了,眼中有一丝苦涩流淌过。自己巴巴来见他,又是何苦?看他对婉乔如何上心吗?想到这里,她觉得喉咙中像塞了一团棉花,几欲哽咽。 她又说了两句话,挎着篮子匆匆离开,回到家,屏退了丫鬟,自己坐到炕上默默垂泪。 “四妹妹也是,还没说几句话就着急走。”婉乔嘟囔一句。 秦伯言听见,支使她:“发什么呆,快给我把干草再来两扎。” 婉乔吐吐舌头去取干草。 秦伯言看她背影,苦笑一声,这个傻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 第82章 答应 任治平和张家父子放工回来,见到秦伯言都有些诧异。 秦伯言冲他们点头致意,总算不用再磨洋工,从房顶上下来,婉乔忙用水瓢从水缸里舀了水让他净手。 张家父子告辞回家,任治平上前跟秦伯言寒暄。 秦伯言温文有礼道:“您不必客气,不用把我当成什么秦大人,只当是您的子侄看待便是。”说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前来叨扰,也是有当年的事情,想请教您。” 任治平脸上闪过一抹黯然,点点头:“好。” “爹,来,洗洗手洗洗脸,然后进去换身衣服吧。”婉乔端着木盆出来道。 任治平第一天上工,衣服上弄的到处都是泥土,有些狼狈。 任治平应了,洗完后进去换了衣服,又出来请秦伯言进去坐。 婉乔便留在厨房中给孟氏帮忙。白龙和婉静两个捣乱的,被她赶到院子里玩,因为开着门,所以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她一边烧火一边时时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孟氏说着话。 孟氏做了红烧肉,因为刚才任治平吩咐了,她虽不情愿,但仍是盛了鼓尖的一大碗,亲自送去张家。 当着张知正父子的面,卢氏表达了感谢,但是转头出来送孟氏的时候,她就拿话刺她:“秦大人终究是外男。虽然咱们都沦落到这样境地,但是咱们的女孩,该有的风骨还是要有的。” 言外之意,指责秦伯言和婉乔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孟氏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半晌,看着卢氏冷声道:“我的女儿,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好好催促你儿子上进,赶紧中状元,让你凤冠霞帔吧!” 说着,她甩袖而去。 不就是仗着张梧少有才名,便对婉乔百般挑剔吗?你儿子便是再好,能比得上秦伯言知冷知热,沉稳有度吗?秦伯言的母亲廖氏,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廖家第五代的嫡长孙女,待人接物,那才叫让人如沐春风!你一个卢家的庶女,端得哪门子架子! 孟氏决定,回去就答应秦伯言,不就是一年吗?婉乔等得起!她倒要看看,张梧日后何等前程无量,能娶个什么高门贵女! 秦伯言不知道,卢氏给他帮了一个大忙。 婉乔见孟氏回来脸色不好,便问了一句,孟氏也没说,继续上灶做菜去了。 婉乔不明所以。 “把这羊肉端上去。”孟氏做好了羊肉,吩咐她道,塞了一块在她嘴里。 婉乔笑着应了,把香嫩的羊肉吞下去,端到炕上去。 两个男人正相谈甚欢。 秦伯言看她嘴角犹有汤汁,无声地用唇语问:“好吃吗?” 婉乔大囧,偷吃被发现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她吐吐舌头。 秦伯言嘴角上挑,笑意几乎压不住。 任治平没发现两人互动,招呼他吃菜。 秦伯言举箸,在自己面前的位置夹了一筷子羊肉送到嘴里,对婉乔道:“麻烦二姑娘跟孟伯母说一声,菜尽够吃了,不用再麻烦了。” “叫什么二姑娘!”任治平大概喝了酒,面色发红,有些兴奋,加上与秦伯言聊得很好,便道,“既然重新喊我一声伯父、伯母,就喊她婉乔妹妹就行。” “如此,便麻烦婉乔妹妹了。”秦伯言从善如流地道,望着婉乔,眸子中似乎有温情溢出。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被这个称呼弄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什么哥哥妹妹的,湘涟姐姐还差不多!她赶紧溜到厨房里,跟孟氏转达了。 孟氏又熬了白菜豆腐,炒了个三香菜,嘱咐婉乔把米饭焖上,才自己端着菜来到正屋。 秦伯言又说了一通叨扰感谢的话,要让孟氏到炕上坐着。 孟氏挨着炕沿坐下,秦伯言忙给她倒了一杯酒。 孟氏听他伯母喊得亲热,也不喊秦大人了,笑意吟吟地道:“湘涟这么忙,还记得婉乔的这些微小事,亲自跑一趟。婉乔也太不懂事,若是昨日我知道,定然不让你这般忙前忙后的。” 秦伯言听她今日口气这般好,心里蓦地一动,几分喜悦涌上心头,更加客气诚恳地道:“委实不算什么,伯母客气了。” 孟氏又话里有话地道:“你也不必记挂我们,回去之后给你娘亲带好。我们在这里,很快也就安顿下来,到时候习惯了,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一年半载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秦伯言哪里听不出这弦外之意,激动万分,却碍于任治平在面前,不知道他的态度,不敢喜形于色,便只能举起酒杯道:“湘涟敬伯父伯母一杯。” 孟氏含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完该说的话,找了个去做饭的理由,便把空间留给了两个男人。 婉乔正坐在灶前,借着火光,把玩着秦伯言给她带来的弓箭。 “力道正好,很是趁手,明天我就要去试试。”她兴奋地对孟氏道。 孟氏道:“别忘了谢过湘涟。按理说,礼尚往来,可是,你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手艺……”想起婉乔让人一言难尽的绣工,她就有些发愁。 从前在老夫人的教导下还可以,可是一病之后仿佛都忘干净了一般,孟氏一度以为她伤了手。 说起来,婉乔自己也觉得奇怪。前身的技艺吧,说她完全不会,一手簪花小楷倒是还写得极好;若说她会,绣工却几乎还是前世部队里缝缝补补的水平,和这一世那些心灵手巧的闺秀们完全没法比。 “娘,我就算绣工好,也不能做东西给他啊,那不成了私相授受?”婉乔不知怎么福至心灵,想了个理由替自己开脱。 孟氏:“……这时候你又懂规矩了。”心里却道,自己这是被卢氏气糊涂了,竟然会有这种昏招。 人没有不自私的,虽然她私下里答应了秦伯言的一年之约,但是对于他能否履约却有些怀疑,因此也并没有打算点醒婉乔,只等日后再看。 “那你也要记得给他道谢。”孟氏道。 婉乔应了,想起婉静要吃烤红薯,约摸着锅里的米饭也蒸好了,便把弓箭珍惜地收起来,去捡了两个红薯扔到了灶下。 第83章 当年旧事 主屋里气氛有些凝重。 秦伯言看着任治平,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写满了坚持:“任伯父,当年您是我父亲至交,父亲去的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然而我却觉得,父亲对此事是早有预感的……” 任治平苦涩道:“湘涟,都那么多年了。听伯父的,你父亲只想你们好好活下去,并不希望你为此而纠结。你先现在前途正好,又何必……” “父亲一生勇猛无惧,清廉无私,当得起一声真英雄,却死得那般憋屈。为人子女,难道只为了活下去,便漠视父亲的冤屈,苟且偷生么?”秦伯言有些激动道。 父亲是他的英雄,他从小受父亲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立志学父亲一般以身报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可是在他心中如同高山一般存在的父亲,却那样窝囊地死于一杯毒茶之下,而且被冠以“畏罪自杀”这样的罪名。 父亲至死,眼睛都大大地睁着,无论他如何努力想让他合上眼睛都无济于事。 在无数个午夜噩梦惊醒的时候,秦伯言都能记起父亲那无法瞑目的表情。 任治平见他异常坚持,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当初你父亲出事之前,确实给我来过一封信,托我照顾你们母子三人。当时,我还不知他深陷贪墨军饷的事情中,只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给他回信,想问清缘由,却如泥沉大海,再无回复。然后,然后就等来了他的死讯。” 秦伯言眼眶发红,目光悲伤而愤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看得出来是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在你父亲过世之后的几个月后,我突然收到了他生前托人带来的信,也是他的遗书。对于所谓的贪墨,他只说清者自清,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更多的,是对你们母子三人的不舍和牵挂,你父亲说你性情刚毅沉稳,心思重,恐你钻入牛角尖,让我好生开解你,别去追究他的事情。我在彭州,原以为你们母子三人会来彭州,不想你们直接去了京城。我还在彭州苦苦等待,却不想在京城中,婉乔已经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 任治平想到当年旧事,辜负了老友托付,仍是愧疚难当。 秦伯言听他提起婉乔,心情平息了些许,缓声道:“伯父不必如此自责,曾经我也曾埋怨过,可是后来想起,婉乔那时候不过十二三岁,又懂得什么?那时候您也确实派人来找过我们,只是我年少气盛,不肯接受您的帮助。这件事情,与任家无关,我只想知道,当年父亲到底是替谁背的黑锅?” 任治平神色突变:“你,你怎么知道?” 秦伯言苦笑:“当年父亲的罪名是贪墨,可是父亲去世以后,家中被人查抄,我秦家上下抄检出的银子,不过纹银八百两。父亲爱重母亲,疼爱我与妹妹,若是贪墨,银子不留给我们,又为什么?可见贪墨一事,实子虚乌有之事。然而军饷实实在在丢了二十万两,至今也没人找到。湘涟也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几年,替人顶罪的事情也听说过不少,越发觉得父亲当年之事有蹊跷……” 任治平长叹一口气,拿起筷子复又放下,半晌后,在秦伯言未曾离开的视线注视下,徐徐道:“当年之事,我所知有限,但是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应该是跟这位有关。”他竖起大拇指,向上指了指,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湘涟,若是别人,尚且有伸冤的可能。可是这,是天下之主,你又能如何……别说你父亲当时是一个四品游击将军,便是一品大员,权倾朝野,还不是那位一句话就可以颠覆的事情?” 秦伯言沉默半晌,道:“是不是杨……” “正是他。”任治平截断他的话,“贵妃娘娘盛宠无双,杨家鸡犬升天。他身为贵妃幼弟,本来只是一纨绔子弟,却偏偏要投军,还正好和你父亲在一处。无知者无畏,他捅破天,也有贵妃娘娘替他撑着。不仅仅当年你父亲的事情,就是后来他又做下的许多荒唐事情,不也有人背锅吗?我原本以为,那位是被蒙蔽的,后来慢慢才悟过来,他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追究啊!” 任治平痛心疾首,想到朝廷内外混乱,妖妃当道,一向以忠君爱国为信仰的他,内心痛不可挡。 秦伯言拿起酒杯,把一腔悲苦和着酒,悉数咽下。 他调查到的,和任治平所说的,基本无二。他只是又一次,确认了这件事情而已。 想到当初父母恩爱,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再到今日生离死别,家不成家,他几乎要捏碎酒杯。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大不了,一身剐! “来,尝尝烤红薯,甘南的红薯真香啊。” 婉乔笑眯眯地掀开帘子,端着一盘子已经剥掉外皮,露出金黄色内瓤,热气腾腾的红薯进来。 也许是被火烤的,她的脸色红扑扑的,有细密的汗珠在额头和鼻尖聚集,脸上却写满了笑意。 她打断了秦伯言的思绪,欢快的情绪感染了他些许,短暂驱走了他心底最沉重的那些情绪。秦伯言笑着道:“这里气候、土地都适宜,红薯确实比别处甘甜。” 说话间,等任治平动了筷子后,他也夹起一块红薯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确实回味甜美。 秦伯言咽下红薯,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道:“有劳婉乔妹妹了。” 婉乔差点被他的称呼噎到,连忙道:“你就叫我乔妹吧,婉乔妹妹,怪麻烦的。” 秦伯言从善如流,喊了一声“乔妹”。 “这样就好多了。”婉乔笑着道。 说话间,婉静冲了进来,道:“姐姐,给我留的烤红薯吃完了,我还要。” 没等婉乔说话,秦伯言已经从炕上俯身,对婉静张开双臂:“来,婉静,我抱你上来吃。” 婉静高兴地应了,被他抱到炕上,放到怀里。 “婉静你乖乖的,别给秦大人添乱。”看她已经被秦伯言开始投喂,婉乔叮嘱一声,“我先去易姑娘家里,把梯子还了。” 第84章 挟持 秦伯言下意识地问:“谁是易姑娘?” 婉乔解释道:“是新邻,今天下午借她的梯子,我娘让我晚点还,顺便带碗红烧肉过去,多少是个心意。”m.zwWX.ORg 孟氏有在市井生活的经验,邻里邻居之间,你家送我两颗菜,我家回赠一碗肉之类的再正常不过。 秦伯言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本想说让她明日再去,但是再想既然是邻居,约摸着也没几步路程,便叮嘱道:“家里有灯笼吗?你小心些。” 婉乔笑着答应,掀开帘子出去了。 秦伯言不再和任治平说旧事,转而谈及家长里短,气氛轻松了许多。 婉乔把梯子扛在肩膀上,手里抓着灯笼,另一只手端着碗,在孟氏的交代声中,稳稳地出门往易姑娘的住处出发了。 到了易宅门口,她发现门前拴着四五匹马,借着微弱的灯光,也能看出马匹精壮矫健,应该不是寻常拉货,而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嗯,就像秦伯言的马一样,婉乔心里道。 大概是易姑娘这里来客人了。可是梯子还是要还的,她若是不嫌弃,自己手里的红烧肉,正好给添道菜。 想到这里,婉乔蹲身把灯笼放在地上,又把梯子徐徐放下,立在一旁,端着碗敲门。 出来开门的还是安伯,见了她,似乎有短暂怔楞。 婉乔笑着道:“安伯,不好意思这么晚才给您还梯子,我娘让我好好谢谢易姑娘和您,给您带了一碗自家做的红烧肉,您莫要嫌弃。” 安伯嘴唇动动,还没说话,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声音,忙接过碗道:“你娘太客气了,都是邻里邻居的。你且等等,我进去给姑娘说一声,再把碗倒出来给你。” 说完,竟然梯子也不拿,关上门就往里走,脚步听起来很急。 “那个,安伯,梯子……”婉乔叫了他一声,他也没理会。 被关在门外的婉乔有些傻眼,直觉有些诡异。 再说安伯端着一碗红烧肉,进屋后看看眉心有一道刀疤,面色黑沉,怀抱婴儿的男人以及被他用剑指着,却一脸淡定的易姑娘,躬身道:“是邻居来还梯子,送了一碗肉。” 男人没有作声,易姑娘道:“闻起来挺香,留着吧,舟舟喜欢吃。”说着,她看向在炕上已经入睡的儿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男人似乎有几分愠怒,却仍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救不救!若是不救,这碗红烧肉,恐怕你们就吃不上了。” 易姑娘敛起笑意,皱眉看着他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蛮横的患者,哦,不,家属。我说过,我不是不救,是救不了。” “你可以!”男人面上的怒气重了几分,剑几乎抵住易姑娘的咽喉,“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你错了,我滴酒不沾,不管是敬酒还是罚酒。”易姑娘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了,我可以做的,是替他施针暂缓毒性发作,给你留出三天时间去找寻名医,其他的,我无能为力。你信或者不信,事实便是如此。” 说罢,她淡定的低头俯身替儿子掖了掖被角,仿佛颈间的威胁根本不存在。 倒是安伯有几分慌张,望着男人哀求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菩萨心肠,能救一定会救的。她既然如此说,那肯定是真没办法了。” “谁?”男人突然呵斥一声道,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原来,婉乔在外面等了片刻,越想越觉得安伯的反应有些古怪,便索性架起梯子爬到围墙上——其实本来她徒手也可以上去,但是害怕惊动里面的人,便悄悄的用了梯子。 刚爬到墙头上,便看到照壁后面站了两个男人,而门前也有两个男人,他们都握着出鞘的刀,刀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也发出令人胆颤的寒芒。 这不对。 婉乔立刻判断,这四个男人高度警戒,这宅院里只有易姑娘带着孩子并安伯两口子,怎么需要这么警惕的护院?再想到安伯慌慌张张的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婉乔还想着再观察一阵,不想老天不帮忙,一只野猫在墙头行走,不知被什么惊到了,发出“喵呜”一声,引起了那四个男人的注意,也让半颗脑袋挂墙头的婉乔暴露了。 “草!”婉乔骂了一句,勉强挤出笑容,也不管黑暗中他们能否看到,对几个男人道,“那个,我是邻居,来还梯子的,呵呵,你们挺忙的哈……” 照壁后面的两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提刀往婉乔这边走来。 婉乔感受到他们身上的腾腾杀气,咬咬牙从墙上跳下——她应该逃跑,可是她害怕来不及。她刚才透过窗纸,好像影影绰绰看到有人举剑对着炕上梳着螺髻的女子。 四个人,应该她还应付得来。当初特警训练的时候,她的陪练是八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一一放倒他们才算过关。不过那时候都没有武器,现在她手无寸铁,对方却有刀剑。 婉乔跳下,以手撑地,随即往旁边翻滚几下,刀锋已经几乎触及她的身体。 双方很快交手,婉乔发现有几分失算,眼前只有两个男人和自己缠斗,都已经有些吃力,再来两个,不,屋里还有……她有些不敢想了。 一晃神,一个男人手里的刀径直向她面门而来,婉乔向后折腰仰头,堪堪躲过,发髻却被打落,长发倾泻而下。 靠,婉乔怒了,一脚飞出去,正中出刀男人腰间,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却并不后退,继续咬牙进攻。 随即屋里便传来男人的呵斥声。 门前的两个男人,有一个进门,低头回禀道:“爷,是一个女人在墙头偷窥,和老四老七交手了。” “女人?”易姑娘道,扭头看向安伯,“安伯,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我们那个新邻?”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应该是那位还梯子的女邻居。 安伯看了男人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转身出门去了。 第85章 去而复返 安伯出去后,举着灯笼,果然见婉乔和两个男人缠斗在一起,见她头发凌乱,以为她要吃亏,便慌忙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这是邻居,婉乔姑娘,你没事吧。” 易姑娘在屋里听到他的喊声,对刀疤男人道:“邻居来还梯子而已,不要迁怒于她。” 男人冷哼一声:“一个女子,倒是能与我手下动手还不落下风,这市井之中,果真卧虎藏龙。”话虽如此说,却还是下令外面的手下停手。 见对方收势,婉乔也不恋战,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几个人,对安伯道:“安伯,你们都没事吧。” 安伯看看屋里,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事……” 易姑娘道:“婉乔,进来吧。”语气中透着熟稔,仿佛之前和她极为熟悉一般。 几个男人警惕地看着婉乔,待听到屋里男人一声“让她进来”的命令后,方闪身让婉乔进去,然而身形紧绷,不敢对这样的对手掉以轻心。 婉乔步伐沉稳地走进去,屋里的刀疤男人已经收起了剑,皱眉看向走进来的她。 屋里炕桌上摆放着几样饭菜,看得出来此前正在吃饭,炕上坐着的易姑娘,梳着螺髻,头上斜插着两支和田玉钗,面容姣好,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身桃红袄裙衬得人比花娇。 与她的气定神闲相比,站在地上,怀抱襁褓的男人眉头紧锁,看起来有几分阴沉和焦灼。 “不过借个梯子,不必那么客气。”易姑娘道,又指着刀疤男人道,“我家远亲,晚上才到。他的护卫冒犯了你,你别介意,我让他们进来给你道歉。” 刀疤男人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这女人,真敢信口开河!m.zwWX.ORg 然而到底有求于她,于是喊了一声,外面几个手下进来对婉乔拱了拱手,虽然态度不算好,但是道歉的姿态总算是有了。 婉乔看易姑娘面上没有任何勉强惧怕之色,心下对自己的判断有几分怀疑——莫非,刚才自己看错了? 易姑娘对安伯道:“把碗给婉乔,让她早些回去,”又笑眯眯地对婉乔道,“天色太晚,我家里又正好有客人,就不留你了,你明早再来找我说话。”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淡定,面色又十二分的从容,婉乔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然而很快,她又有些不放心地看看面色不善的刀疤男人。 易姑娘道:“表哥,还不把侄子抱给我看看,不是说染了风寒么?我给他瞧瞧,开几副药。” 刀疤男人迟疑了一下,把怀中襁褓递了过去。 安伯把刷干净的碗递给婉乔,对她道谢。 “安伯客气了。梯子还在外面,我去给您拿进来。”婉乔压下心中疑惑,也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道。 “我去拿,我去拿,顺便送送你。”安伯忙道,跟着婉乔一起出来,那刀疤男人的手下也紧紧跟着。 安伯嘴唇动了几动,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目送婉乔离去,看着那盏越来越远的灯笼,心沉沉的。 “这是怎么了?” 婉乔回到家,孟氏还在厨房忙碌,见她披头散发,身上还沾着不少泥土,不由大吃一惊问道。 “有点小事,我找秦大人。”她匆匆忙忙走进主屋。 秦伯言已经听到母女二人对话,再见婉乔狼狈模样,声调也有些变了:“乔妹,发生什么事情了?” 婉乔把灯笼放在地上的桌子上,一边草草挽着头发,一边把在易姑娘家里所见所闻说了,然后和他商量道:“我觉得那些人来路肯定有问题,易姑娘虽然没有给我什么明示暗示,但是我还是觉得她是被挟持的。” 秦伯言又仔细问了对方几个人,身手如何等等,思考了片刻。 “咱们两个联手,应该最起码可以和他们打个平手,咱们还有白龙。”婉乔抚摸着在地上来回溜达的白龙道,心里补充——如果屋里那个刀疤男人不是厉害到天怒人怨的话。 秦伯言喜欢她口中所说的“咱们”,沉声道:“不管是否如你猜测,我们都应该去看看。对方手里有刀剑,如果不是官府中人,便是草寇强盗,万一真有什么危险,那一家老弱病残恐怕应付不来。” 说着,他从炕上下来,套上靴子,拿上炕边放着的刀,对任治平道:“伯父,若是一刻钟之后我们没回来,便您便喊人去那家。如果是我们猜错了,真的只是寻常投亲,那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孟氏脸上写满了担忧,想出言阻拦,却被任治平打断:“好,你们俩小心些。” 婉乔带着秦伯言来到易姑娘的住处,这次他们先绕到了屋后面,可惜听不到屋里的对话。 “敲门还是这样进去?”婉乔看着围墙道。 “你不是说院子里有人守着么?就算跳墙进去,也会被发现,索性敲门吧。”秦伯言道。 看婉乔点头,他上前,大力敲着门。 易姑娘这凝神给面前的婴儿施针,刀疤男人正看着她安静美好的侧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敲门声打断,不由有些不耐烦,对一旁的安伯道:“去开门,不管是谁,把人赶走!” 安伯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易姑娘又拈起一根银针,扎入婴儿肚脐下的穴位,难得她已经扎了十数针,婴儿却始终沉睡未醒。 “你别吓唬我家下人,否则我手一抖,扎错穴位就不知道后果如何了。”她淡淡道。 “你敢!”刀疤男人幽黑的眼睛中仿佛夹杂着碎冰一般,令人胆寒。 “你敢我就敢。”易姑娘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口气始终平静如水。 安伯开门见是婉乔,身后带着一个男人,本来有些激动,再看除了他俩,外加一只狼犬之外再无旁人,又有些失望,颤声问道:“婉乔姑娘,你,你还有事么?” “白龙,进去!”婉乔低喝一声,白龙像箭一般从安伯身边蹿了进去。“我来救你们。” 说话间,婉乔和秦伯言也推开门进去。 第86章 旧识 照壁后的两个男人自然出来阻拦,甚至门前的那两个也一起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秦伯言沉声问道,手按在刀鞘之上,随时都会抽刀,而婉乔和白龙也在一旁,蓄势待发。 “我出去看看。”屋内,刀疤男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对易姑娘道,“别想着耍花样,要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你和你儿子都要陪葬。” “你再敢说诅咒我儿子的话,我不保证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易姑娘冷下脸道,“令尊令堂难道没有教过你,求人要有求人的礼貌么?” 男人语塞,狠狠看了她一眼,甩袖出去。 “是你!” “秦伯言!” 婉乔已经做好硬碰硬的准备了,不想那刀疤男人出来后,和秦伯言对视一眼,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问道。 “秦大人,你们认识?”见秦伯言紧绷的身形放松了下来,婉乔扭头问道。 “嗯。”秦伯言应了一声,先回答道,“我在我世伯家中做客,恒安你怎么来了这里?” 季恒安道:“我办点私事,因为奉上命出行,所以不宜大张旗鼓。你身边这位姑娘?” 婉乔听他们说话,隐隐猜出这位也该是朝廷命官,而且和秦伯言应该相熟,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己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坏人,挟持了易姑娘。” “确实是挟持。” 易姑娘清冷的声音插入,众人顺着声音去看,见易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披着白色披风,月下仙子一般立在门边,怀中抱着包好的婴孩。 “孩子怎么样了?”季恒安脸色骤变,连声问道。 “我承诺你的,已经做到了。”易姑娘把襁褓递给他,“三天,三天之内,你必须找到可以解毒的人,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他。” 季恒安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这是诊金,今日实在是得罪了。” 易姑娘没有伸手,道:“我治不好的病人,从来不收诊金。” 季恒安拱手:“既然如此,多谢姑娘了。”又转头对秦伯言道,“湘涟,事情紧急,今日没有时间多做解释。来日京城再见,你我再把酒言欢。” 秦伯言见他着急,便道:“好。这处是王千户所管,我和他还算相熟,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季恒安想了想,三日的时间委实太短,需要当地人帮忙,便点点头:“如此,便麻烦湘涟了。” “我的马在世伯家,我这就回去驱马,咱们一起走。” 秦伯言和季恒安不算多熟悉,但是曾经同场竞技,惺惺相惜,对对方的身手、人品都很赞赏,因此听他和易姑娘对话,又见他貌似有隐情,不便透露身份,便主动开口帮忙。而季恒安眼下也确实需要帮助,便顺水推舟地应下了。 “原来是误会一场。”婉乔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既然是秦伯言的朋友,那估计就不是坏人,可易姑娘分明对这和姨妈巾品牌同名的人没什么好感,她也只能打个哈哈蒙混过去,“易姑娘,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易姑娘看着她道:“今日多谢婉乔了。” 婉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不,你没想多。”易姑娘明显不是个好说话的,斜眼看着季恒安道,“确有悍匪,多谢你。” 季恒安无语,也不想和她多做口舌之争,道声“得罪了”,转身抱着孩子往外走。www.ZWwx.ORG “如果能找到解毒的人,顺便把你自己身上的毒也解了,否则,呵呵。”易姑娘突然声音清冷道。 季恒安脚步一顿,面上有尴尬一闪而过,不过月色不明,所以旁人也没看清楚。 他大步走了出去。 秦伯言拉拉婉乔的袖子:“走吧。” 婉乔跟易姑娘说了几句客套话,拍拍身边的白龙,道:“白龙,我们走。” “白龙?”易姑娘突然重复道。 “哦,我的狗,叫白龙。”婉乔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道。 易姑娘停顿一下,道:“婉乔有时间来家里玩。” “好,一定。”婉乔笑着应下,和秦伯言、季恒安他们一起出去。 安伯关上大门,插上门栓,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汗透了,颤声对易姑娘道:“姑娘,这灾星总算走了。姑娘,咱们要不要跟京城说说,给我们请几个护院?真要像今日这样,我们……” 易姑娘打断他的话:“寻常护院是这些人的对手吗?京城那帮人,不克扣我们的月银就谢天谢地了,对她们,安伯还有幻想?” 安伯讷讷道:“到底是姑娘的亲姨母……” 易姑娘冷哼一声:“我不想提起她,也不想提起京城任何一个人。今日的事情,不过凑巧罢了,不知道这些强人哪里听了一嘴说我医术好。上次救那个孩子,虽然我不后悔,但是终究还是惹来了麻烦。” 她轻轻喟叹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怅惘。在保全自身都很难的时候,张扬地救人,是不是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可是很快,她脸上的迷惘就被期待所取代。“白龙,婉乔……”她喃喃自言自语道,“说不定,真有几分缘分呐。” 她倒是有些期待婉乔再次来访呢。 婉乔回到家,才发现任治平和孟氏正焦急等在门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见他们安然无恙归来才松了一口气。 “伯父,湘涟有点急事,现在就要离开,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伯父伯母。”秦伯言对任治平解释道,身后的季恒安等人隐在黑暗中,低着头,他也没介绍。 任治平道:“有急事你赶紧去忙。”对于后面的几个人,他也只当没看到。 “乔妹,我走了。”秦伯言看了一眼婉乔,似有许多不舍道。他帮季恒安,然后很快要去忙正事,估计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了。 “快走吧,孩子生病,耽搁不起。”婉乔挥挥手,担忧地看着襁褓中没什么动静的孩子。 几人策马而去。 第87章 收获 “婉乔,到底怎么回事?湘涟身后跟着那几个人是谁?” 一家人进屋后,任治平问道。桌上的饭菜还没收拾,已经有些凉了,孟氏准备端下去热热,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看着婉乔。 婉乔给已经在炕上睡着的婉静拉拉被子,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又问:“爹,恒安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任治平努力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听你描述,二十几岁,又是武官,我并不认识。但是既然和湘涟是旧识,湘涟也愿意帮忙,应该不是坏人。”zWWx.org 婉乔虽然自己心里也这么想,但是听到父亲对秦伯言的信任之言,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叫得多亲热,简直跟他亲儿子一样。别说,这秦伯言哄人还真有一套。 孟氏把饭菜热了,和婉乔一起坐在炕边吃饭,一边吃一边赞道:“湘涟真是个体贴的,来做客怕我们为难,什么都带了,约莫是看咱们娘俩没吃,这羊肉几乎没动筷子。” 婉乔笑着道:“瞧瞧,你和我爹,喜欢他比喜欢我还多呢。” 孟氏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句俗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心中又是一番复杂滋味,只是面上没显露出来,掩饰地给婉乔夹了块羊肉:“多吃点。” 吃完饭,婉乔拦住孟氏下炕,自己收拾了碗筷,把没吃完的菜放到厨房的柜子里——家里有老鼠,得防着些,回头最好养只猫,她心里暗暗想着。 伺候完父母洗漱,婉乔自己草草洗了洗,倒完水把木盆放回原位,她看到静静立于一边的弓箭,不由愉悦起来,拿在手中把玩半天,直到孟氏喊她睡觉,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回到屋里。 晚上婉乔做了一晚上的梦,全部都是她带着白龙,在山中大获丰收。 第二天,婉乔起得比平时更早,先去挑了水,等孟氏起身做饭的时候,她已经背上背篓,挽着弓箭,准备带白龙出门了。 “你这孩子,找什么急,吃了饭再走。”孟氏问清楚,知道她要出去打猎,不由嗔怪道。 婉乔拍拍怀里揣的两个冷馒头:“带着干粮呢。”鼓鼓囊囊的,活动起来都不那么便利,这是她的恶趣味,感受一下大胸妹的感觉,只是这感受委实不那么好,不知道胸前两坨肉山的女人们,都是天天如何忍受的。 “早点回来,打不到就算了,不准往深山里走,等你回来吃晌饭……”孟氏不放心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出门去。 深秋的清晨,有几分寒意,寒霜把原本已经枯黄的草木打得更加蔫头耷脑,树林中零零星星传来几声鸟鸣。 婉乔却觉得心情舒畅,踩在林间小道上,观察着周围的地势、草木,不时招呼前面欢快跑着的白龙。 “白龙,别撒欢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打猎。”婉乔喊道,握着弓箭,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刻出现一群野鸡或者一窝兔子让她试试身手。 一刻钟后,婉乔欢呼着道:“白龙,去,捡回来!”如果她没看错,刚才射中了一只野鸡,应该是射在脖子上,干得漂亮! 白龙兴冲冲地蹿了出去。 片刻后,婉乔从白龙嘴里取下了野鸡,用匕首把野鸡脖子上又划了一道,放干净血,然后往后扔到背篓中,拍拍白龙的头,得意地笑道:“咱们再接再厉!” 死物虽说便宜些,但是有收获总是高兴的,刚开始第一天,她也没打算卖,等日后熟练了,相信收获会更多,白龙也会表现得更英勇。 到太阳升到正头顶的时候,婉乔已经得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还有半篓野芋头,一大捧酸枣和一小串野葡萄。她还看到树上有一个蜂巢,想到甘甜的蜂蜜,她不由有些流口水。 可是考虑到被蜜蜂蛰得满头包甚至悲催的话都可能丧命,婉乔还是打消了主意,带着白龙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走的不是来时的路,遇到了淙淙流水的山溪,还有几处潭水,山溪水清甜,只是有些寒凉,潭水清澈见底,有指头粗细的小鱼和肉眼刚能见到的几近透明的小虾在其中游着。 婉乔想着下次可以带水囊来取些水回去给任治平泡茶喝。买不起好茶,有好水也可以堪堪弥补下缺憾嘛! 回到家,孟氏带着婉静站在门口眺望。婉静远远看见婉乔的身影,从孟氏身上跳下来向她跑过去,孟氏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带着笑意。 “婉静,在家乖不乖?有没有惹娘生气?”婉乔蹲下身子抱起妹妹,笑着问道。 “没有惹娘生气,我可乖了。姐姐给我带好吃了么?” “带了,你猜猜是什么?” “婉静,快下来。”孟氏快走几步上前,要替婉乔接过背篓,嗔怪一句,“姐姐刚从山上回来,很累了。快下来跟白龙玩。” “没事,娘,不用拿,到家里再拿下来。”婉乔低声道,又冲着正在往这边看的丁氏打招呼,“婶子,吃过饭了吗?” 丁氏道:“刚吃过,你这是打哪儿回来的?” 婉乔道:“没事上山转了一圈,碰碰运气。”但是到底没说收获的事情——乡下人朴实,但是也容易眼热。 孟氏看到背篓里满满当当的,催婉乔进去吃饭,自己和丁氏说了几句话才回家。 婉乔站在厨房灶台处,大口往嘴里扒着米饭,看孟氏从背篓里往外掏东西,含混着道:“娘,你看看怎么做好吃,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孟氏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看到野芋头下面藏着的野鸡和兔子,吃惊道:“怎么这么多?”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婉乔,严肃道,“老实跟娘说,是不是进深山了?有没有受伤?” 婉乔咽下一口米饭,笑嘻嘻地道:“兔子野鸡什么的,还用进深山?进了深山我给您打只老虎回来。我是有点受伤……”说着,她假装可怜兮兮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指甲道,“没有锄头,用石头挖的芋头,指甲都磨平了两个,唉。” 第88章 易姑娘的示好 见婉乔没有什么事情,孟氏才放下心来,又好生嘱咐了她一番,千万不要进深山云云,婉乔一一应了。 母女两人说话的功夫,婉静就在一边,难得安静地啃着酸枣,吃着葡萄。这两样都有些酸,小豆丁吃了一会儿就放下了,扯着孟氏的衣角道:“娘,我要吃红枣蜜糕。” 孟氏板起脸来:“不是刚吃过一块吗?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豆丁眼中难掩失望,低下头小声道:“娘说,一天只能吃一块……那,那明天吃行吗?” “这才是好孩子。”孟氏道,伸手摸摸女儿的头顶,又道,“昨天秦大人带的点心,今天也可以吃一块,你现在吃还是晚点吃?” 对孩子,孟氏教养有道,有张有弛,批评之后必然是安抚。 “我现在吃。”婉静兴奋道。 孟氏开了橱柜,给她取了一小块,给婉乔也拿了一块红枣蜜糕。 婉乔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枣香浓郁,松软可口,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她把剩下的硬塞到孟氏嘴里。 “娘,这蜜糕哪里来的?”昨天秦伯言带的点心,有绿豆糕,牛舌糕,海棠糕和栗子饼,并没有红枣蜜糕。 孟氏咽下点心,点点她的头:“你这孩子……”心里比口中更甜蜜,女儿大大咧咧,但是细心体贴处,比谁家女儿都好,“这是易姑娘让安伯送来的,说是谢谢你,还给了一小坛子蜜汁黄瓜,安伯说都是易姑娘的手艺。” “易姑娘好手艺。”婉乔赞叹道。 “这都是江南的做法,你外祖母当年也做过。”孟氏眼神中露出几分怀念。她母亲是江南人,父亲原本家境殷实,年幼时也过过几年好日子。可惜父亲是个不懂经营,大手大脚又坐吃山空的,一堆所谓朋友日日来打秋风,很快家道中落,母亲又生了一场大病,掏空了最后的家底。可叹的是,母亲的性命到底也没保住,家境一落千丈。www.ZWwx.ORG “可能易姑娘也是江南人。”婉乔道,“不过她说话倒听不出来吴侬软语的味道,人也清冷,不像江南女子那般温柔。娘,还有饭吗?”说话不耽误吃饭,一大碗米饭已经见底。 “有。”孟氏接过她的碗,给她又盛了满满一碗饭。 “娘有没有觉得,养我这个女儿,比养个儿子还费粮?”婉乔笑嘻嘻地接过来,自嘲道。 “胡说什么!”孟氏瞪了她一眼,眼神中有嗔怪,更有骄傲,“谁家女儿像你这般能干?那张梧倒是吃得少,可一担水挑回来,剩下一半都没有……算了,说他做什么!” 孟氏不是个碎嘴的人,不过早上在院子里,张梧挑水回来跟她问好,又问了一句婉乔,卢氏在他们破茅屋前就连声叫张梧回去,好像她们家是洪水猛兽似的,孟氏窝了一肚子气,现在说话便有些刻薄了。不过她自己也意识到,所以很快止住了话题。 “不过婉乔,”孟氏面上有些纠结之色,“我听你丁婶子说,那易姑娘,好像是因为和表哥不清白才被撵到庄上来,她那个儿子,恐怕生父不详……你还是少跟她来往……” 婉乔想起易姑娘清冷的面容,干净透亮的眼神以及利落的话语,摇摇头道:“娘,我觉得易姑娘不是那种人。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我昨天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她还特意让安伯送来东西,于情于理我得去看看她。” 孟氏被她说得有几分迟疑:“你真的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 婉乔肯定地点了点头。相由心生,更重要的是感觉,易姑娘让她感觉很舒服。 孟氏道:“那就看看再说。但是若是外面传言都是真的,还是要尽量少往来。虽然咱们现在落得这步田地,但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名声还是重要的。” 婉乔笑着道:“您回头见了易姑娘,也会喜欢她的。大大方方,爽朗利落的一个人,没那么不堪。丁婶估计也是听人说,三人成虎,越传越邪乎。在京城的时候,人家还都说任家二姑娘刁蛮任性呢。” “胡说。”孟氏也被她说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要去易姑娘家,可要带些什么?” 婉乔想了想后道:“咱们家初来乍到,一穷二白,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家只有四个人,她一个女子带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安伯安婶年纪也大了,我想着一会儿去后山弄些柴火送去,既实用又不费什么。” 孟氏觉得她想法不错,便同意了。 婉乔陪婉静呆了会儿,带着白龙去后山捡了一大捆柴火,背着敲响了易姑娘家的门。 安伯开门见是她,忙把她让进去。 “也没什么好东西带来,就捡了些柴火,您也别嫌弃。”婉乔把柴火放在院子里,笑着跟安伯说,上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我回家换身衣服,一会儿来陪你们姑娘说话。” “来都来了,进来吧。我等了你一天了。” 不知何时,易姑娘站在门口,手里牵着舟舟,看着她道。 不知道是不是婉乔的错觉,总觉得易姑娘和她说话的口气很是亲切熟稔,好像,好像两人是经年的旧识、闺蜜,而不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不过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主人都如此热情好客了,她就痛快地应下,又上上下下拍了拍身上,对白龙道:“你先自己回家,我一会儿就回去。” 没想到,易姑娘又出口道:“不用,让它在这院子里待着吧。安伯,你带着舟舟在院子里玩一会儿,我跟婉乔单独说会儿话。” 安伯有些迟疑地看看白龙:“这狗……” 白龙一看就是条凶悍的狼犬,主人不在跟前,怎么能跟舟舟这样的幼童在一起呢? “放心,它很通人性。”易姑娘淡淡地道,嘴角带着微笑。 婉乔爽朗一笑:“是,安伯,别担心,白龙不会伤到你们家少爷的。” “进来吧。”易姑娘掀开帘子。 一阵风吹来,她身上有淡淡药香向婉乔的方向飘过来,让婉乔想起张爱玲形容樟脑气味所说的,“甜而稳妥”。 第89章 同胞 “坐吧。”易姑娘坐在炕边,靠着大红迎枕,姿态从容而闲适,她指着对面的位置对婉乔道。 婉乔微笑着点头,隔着炕桌和她相对而坐,不过她觉得刚从后山回来,害怕弄脏东西,只是虚虚坐在炕沿上,主动开口问道:“昨日易姑娘受到惊吓了吧。” 四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闯进来,喊打喊杀,婉乔可以想象出易姑娘内心的惧怕。 “还好。”易姑娘表情平静,伸手给婉乔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婉乔刚干完活儿,出了不少汗,正觉得口渴,也没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有几分讶然地问道:“大麦茶?” 香味浓郁,带着炒熟的大麦特有的焦香,让婉乔觉得恍如隔世——不,确实是隔世了,上辈子才喝大麦茶,到了这异世,不仅没喝过,连听人提起过都没有。 易姑娘脸上漾出笑意,眉眼弯弯地点头:“是大麦茶。”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细细地品尝着。并不是这滋味多么美好,而是因为夹带着回忆,所以便显得格外不同。 “这倒是稀罕东西。”婉乔道。 “大麦还不算稀罕,不过少有人这般做便是。”易姑娘道,又给她添了一杯茶水。“昨天,多谢婉乔帮忙了。” 婉乔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也没帮上什么,不过说起来,那个恒安,怎么会找到你?还那么霸道?” 易姑娘倒也不瞒她,一五一十地道:“他们不知道听谁说,我医术好,便日夜兼程的赶路,带着那个婴孩来找我了。那孩子也可怜,不过出生数月,便被人下了毒,九死一生……” 婉乔想起昨日她说的救不了的话,以为她心中难过,忙安慰道:“你尽力了就无愧于心。” 没想到,易姑娘嫣然一笑:“不,我没尽力,我也无愧于心。” 婉乔顿时死机,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了。 “我本来有五六分把握救他,但是那人太过凶狠,我若是救到半路那孩子没气了,恐怕他真的能对我和家人不利,为了自保,我不能救。我和我儿子的命也是命,并且从我的角度讲,我们的命比陌生人的命值钱多了。”易姑娘看着婉乔的眼睛道,“我说得对不对?”m.zwWX.ORg 婉乔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那你就不怕不治他恼羞成怒?” “怕。”易姑娘笑着道,“所以我只能折中,给他延长了几天时间。” 婉乔有些同情那个孩子,但是易姑娘说得也并没有错,要怪便只怪那恒安太嚣张了吧。 “更何况,医治那孩子,”易姑娘继续道,“需要一味药材,捣烂喂服,叫做七星草,是以毒攻毒之法。不仅有风险,这药材也难得,恐怕这路丰县都很难找到……” 婉乔“哦”了一声,七星草,大概难得的像集齐七颗龙珠?好吧,横竖她也不懂。 “不说这个了,”易姑娘口气轻松道,“我叫易卿,容易的易,九卿的卿。听安伯说,你姓任?那你叫任婉乔?” 婉乔说声“是”,心里却有些嘀咕,旧情?易姑娘为什么用这个词介绍自己,这个疑问过了很久她才解开,好生嘲笑了一顿自己的文盲。 “说起来,我和你也算有缘分,我之前有个朋友,和你名字几乎一样……”易姑娘慢条斯理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婉乔的表情,唯恐错过一丝一毫,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手心中有重重汗意。 “哦?”婉乔双手捧着大麦茶小口喝着,因为这茶而有些怀念韩式料理的她,没有发现易卿的异常。 易卿面色因紧张而微红,却仍然一字一句清晰道:“她叫乔婉——” 婉乔手中的茶杯,忽然滚落到炕上,茶水洒落到炕上铺的淡紫色单子上,迅速渗到下面的毛毡里。 “对不起,对不起……”婉乔手忙脚乱地捡起杯子,想找什么擦拭。 易姑娘显然很满意她的失态,从身后不知道哪里取了一块棉巾出来递给她:“不要紧,吸一吸就行。晚上烧炕,很快就烘干了。你给我送那么多柴火,这会儿安婶不用心疼舍不得烧了。”她打趣道。 婉乔忙接过来,用棉巾吸着茶水,神情有些怅然。 乔婉,多久没听人说起这个名字了。前世,她正是姓乔,单名一个婉字。这是她很早便牺牲的父亲给她取的名字,大概希望她气质温婉吧。可惜终究,她继承父志,做了特警,但是也辜负了这个名字的美好寓意。 也因为姓乔,所以上辈子同事大都叫她“乔妹”。也许是因为姓名的渊源,她才会穿越到婉乔的身上吧。 怅惘了片刻,婉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着易姑娘,她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疑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道:“不知道你认识的这位,是谁家的姑娘,做什么的?” 易卿眼中笑意更浓,从炕桌上重新拿起一个杯子,姿态优雅地给她添上了茶水,徐徐道:“我跟她不算熟,却也算有缘。之前我只见过她,她功夫不错,教女子防身之术,我无聊时候便看看……” 婉乔身子往前探,险些弄倒了炕桌:“易卿,你……” 女子防身术,无聊时候看看……她前世,被大队长强逼着去地方电视台录了几期女子防身术的节目,那电视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钱买没钱制作或者是卖不出去广告,总是翻来覆去的播放她的内容。 更别说,后面还被以宣传警方正面形象为由,又做了一次访谈。说实话,一直到最后,她没都好意思打开电视看,太尴尬了。 二线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一阵,她出去吃饭总是被大爷大妈认出来,别提多别扭了。 “明星警花,穿越同胞,你好。”易卿大大方方地向她伸出手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易卿,1987年的老兔子一只,医生,宅女一枚。” 婉乔彻底呆了。 第90章 相谈甚欢 “你好。”婉乔呆呆地伸出手去和她握手。 易卿的手异常柔软细腻,带着些许凉意。 “警花果然不一般,有力量。”易卿笑道。 婉乔这才反应过来,急急追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乔婉?就从这个名字猜测出来的?” 易卿脸上有几分自得,笑意中也透露出轻松和调皮:“名字我本来没联系到一起,后来见你身手很好,又带着白龙,就猜出来了。你之前不是带白龙上过电视吗?我那时候还认真考虑过,同为单身狗,要不要像你一样,养养猫猫狗狗。可是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就打消了念头。” 遇到同胞,婉乔自然兴奋:“你竟然还会看地方卫视体育频道,说明我们真是有缘分啊。话说,你为什么穿越了?” 易卿叹了口气道:“无妄之灾……我是医生,我们医院救治了一个羊水栓塞的产妇,可惜没救回来。死者的老公是个偏执狂,挟持了和那手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我要跳楼,虽然警察来了,但是我还是挂了……”m.zwWX.ORg 婉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问道:“是12月25日圣诞节那天吗?” 易卿点点头:“你是在新闻上看到这件事的?那你应该比我穿越得晚……” 婉乔哭笑不得,又有些沮丧道:“不,我比你穿得早。” 她正是因为易卿穿越的。那天接到增援的命令,她和同事一起赶到事发现场,发现女医生被吊在天台上,岌岌可危,却找不到行凶之人。 后来靠近的过程中,婉乔最先发现了隐藏在对面楼上的枪手,位置绝佳,她后来想,那个凶手,是不是之前有过狙击手的经历……不过当时她只来得及,飞身挡在同事面前,然后……光荣了…… 易卿听她说完,也很吃惊,道:“原来,竟是我连累了你,实在对不住了。” 婉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本来就是我职责所在,再说,现在不也好好的吗?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后来,他们也没能救下你?” 易卿苦笑道:“没有。我只隐隐听见有人中枪,然后再一声枪响,我就体验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了。” “唉。”婉乔叹了口气。 “不用叹气,我也哪里都一样,没什么牵挂。来了以后也不错,还有了儿子。”易卿撑开窗子,看外面舟舟正拿着肉干逗白龙,玩得很开心,脸上露出笑意。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婉乔把自己的悲催经历说了,易卿抱着膝盖,姿势放松,听得很认真。 “我就是这样了。”婉乔摊开手,“日子还算过得去吧。你呢?你有儿子,那你老公呢?” 易卿有些不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比你还早来几年,我儿子都四岁了呢。搞不清楚穿越机制,也许是我们那时候正好触发了什么?不纠结这个了,我刚开始来有点惨……” 听易卿一口气说完,婉乔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半晌才道:“你这好像穿越小说啊。” 一来就是嗯嗯啊啊,不可描述,对方还是个到现在都不知道的神秘男人,然后被栽赃给易卿前身喜欢的表哥,那表哥当然也不是傻的,查清了真相,易卿本来就是寄居在他家的孤女,被自己的亲姨母,表哥的生母发落到这庄子上。 “你为什么要赖到表哥头上?”婉乔有几分不解,既然易卿是在跟陌生男人那啥的时候穿越的,那之后都是易卿了,为什么还要栽赃给她表哥? 易卿懒洋洋道:“我那时候都昏死过去了,是我的丫鬟,不,前身的丫鬟说的。后来我才知道,前身本来就是要暗算表哥的,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个男人。也许是表哥的主意也说不定,那表哥一看就不是个好招惹的,他还有心上人,搞不好是将计就计,算计了我前身。” 她没说的是,参与的两个丫鬟,都被李晟瑞,就是她表哥下令在她面前生生打死了。 “那你怀孕了,千里迢迢被送到这里来,还保住了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婉乔感慨道。 “也是伤了身体,所以舟舟八个月就早产了,不过因为我自己是大夫,百般调养,才总算把他养得跟寻常孩子差不多。”提起儿子,易卿因为那段回忆而冷硬的脸,柔和了许多,“那时候我正在屋里刻一个小木舟,肚子就发作了,所以叫他舟舟。虽然有些恨命运的安排,但是看到舟舟,就没那么恨了。” “舟舟确实很可爱。”婉乔由衷道,她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咱们虽然经历都挺曲折,但是现在都还过得不错。” “还可以吧。”易卿附和道。 若是一直能这般过下去,也不错。可是易卿还有许多不甘和担忧,她前身父母留下的大笔财产,平白便宜了她那伪善的姨母和李家;舟舟将来,是否也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万一,将来他的父亲找来,在这个绝对父权的社会,她该如何保住他? 两人一番谈话下来,知道了彼此有这么深的牵绊,都很兴奋,易卿喜欢婉乔的直爽,婉乔喜欢易卿的犀利幽默,两人越说越投机,婉乔得知易卿前世是学中医的,羡慕道:“你看你多幸运,要是学西医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现在穿越了,还能做医生。我就不行了……” 没了枪,她苦练多年的枪法白瞎了。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根本就不允许她再重操旧业了啊。 易卿还玩笑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六扇门,你可以去混个女捕快,四大名捕不也有刘亦菲么?” 婉乔翻了个白眼:“易卿,你能不能不在我伤口上撒盐?” 易卿乐不可支,果真岔开了话题:“咱们俩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你叫我多多吧。我前世的名字,易多多。” 婉乔从善如流,喊了一声,又道:“这个名字好。”比旧情什么的,好一百倍。 后来不知怎么,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季恒安身上。 “多多,你说那个恒安中了毒,他怎么了?” 易卿冷冷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徒有其表,其实跟太监一样罢了。” 婉乔:“……” 好悲催! 第91章 送信 婉乔虽然单纯,但是太监还是懂的,不由为季恒安鞠了一把辛酸泪,年纪轻轻,竟然就这样了。 她本来想问易卿,是否有办法解毒,但是想到他对易卿刀剑相向,想必易卿不愿意再提起,所以也就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你送的点心,很好吃。”婉乔道。 “我奶奶的祖上,是宫里专司各式点心的,我学了点皮毛而已。”易卿道,“你喜欢,一会儿再带些回去。” 婉乔忙婉拒。 “别跟我客气,”易卿道,“虽然我过得也不如意,但是李家看在每年我父母生前的忠仆送来的五千两银子的份上,还得养着我,虽然到我手里的,不过百两银子而已。但是我这家里统共四个人,吃喝也够了,如果我不花钱让人替我搜罗医书的话,其实应该还有结余。” 婉乔听了后义愤填膺:“李家真不要脸。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银子,他们那么大的府邸,也好意思侵吞你一个孤女的钱。” “这些糟心事,不提也罢。”易卿摆摆手,“高门大院之中,腌臜的事情太多了,想想都觉得恶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天色渐暗,婉乔才发现自己和易卿竟然聊了一下午。 “多多,我得走了,要不我娘着急了。我有时间再来和你说话。”婉乔从炕上跳下来道。 易卿也不留她,只是到底又给她装了几样点心回去,叮嘱她下次来,别带东西了。 婉乔笑嘻嘻地应了,回到家去。 孟氏已经开始做晚饭了,婉乔忙上前去给她烧灶,一边烧一边把易卿的事情挑拣着跟孟氏说了些,当然,不能说未婚生子什么的,只道易卿是寡妇,亲戚不厚道把她打发到这里。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和易卿说话投机,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了。” “没关系,这么近,我要是着急就去喊你了。”孟氏宽容道,“好容易遇到个年龄相仿,说得上话的人,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 “我们俩真是很投机。”婉乔道,“她乍一看是个冷冷清清的人,其实骨子里很热情,待人又真诚。” 孟氏很是感慨了一番,道:“她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要是太好说话,难免被人欺负,都不容易。” “嗯,娘说的对。”婉乔道,“娘,您做什么呢,这么香?” 孟氏笑着道:“锅底熬着鸡汤呢,我把野鸡剁了一只今天熬汤喝,另一只熏了留着以后吃,野兔也处理了,明天早上做个麻辣兔肉,给你爹带饭。” “好。”婉乔对母亲关于厨房饭菜的安排,从来就没什么意见。她心里有件事情纠结,想了想,还是跟孟氏说了,然后苦恼道:“虽然说那恒安不太讲道理,易卿也没做错什么,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易卿跟我说得明明白白的,只要用那七星草就行,娘,你说我该不该跑一趟,告诉秦大人?” 孟氏本来在摘菜,闻言忖度片刻道:“虽然易姑娘不敢冒险,但是心里约摸着见死不救也很难受,见你和湘涟相熟,湘涟又和那人认识,所以想辗转通过你传话吧。” 婉乔恍然大悟:“应该是这样,要不没必要跟我说得那般明白。那娘,我明天跑一趟,去告诉秦大人吧。” 孟氏应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确实应该这样,若是不去,日后知道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心里也难安。” 让婉乔去见见秦伯言,也不是坏事。 “行。那我明天早点起来,我脚程快,大半天也就走到了。” 晚上任治平回来,孟氏跟他说了事情始末,他也答应了,又想着易卿孤儿寡母不容易,叮嘱婉乔日后能帮助易卿就多帮助些。 婉乔心说易卿一身医术,又有父母遗产傍身,不过暂时没法收回来罢了,哪里需要别人帮什么,但是她还是愉悦地应下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却发现孟氏起得更早,已经做好了兔肉,用一个小瓦罐盛着交给她,又塞给她几张饼:“兔肉你带给湘涟,饼是你的午饭,里面给你夹了昨晚剩下的鸡腿。” 鸡腿昨天被婉静啃了一只,另外一只几人让来让去,最后都没吃。 婉乔掂掂瓦罐,道:“没给我爹留?用带给秦大人么?”她迟疑道,“他又不缺肉吃……” 孟氏板起脸来:“他缺不缺是他的事情,咱们送不送是咱们的事情。若不是湘涟给你送弓箭,你能打到又是野鸡又是野兔的吗?再说,想想你做的事情,再加上这一路你给他添了多少乱,他对咱们一家又这么照顾……” “好好好,”婉乔举起手来投降,“带,我带着。等我下次打了野兔,您再给我爹做。” 孟氏又叮嘱她注意安全,有白龙陪着,她也放心不少,送她出门,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孟氏才回家。 除了那一罐兔肉,婉乔并没有别的负担,因此一路都是快走,正午刚过便打听着找到了秦伯言的住处——他到她家的时候提过,有事可以去找他。 看门的人上下打量婉乔一番,不让她进去,也不给她通传,婉乔好话说尽也不好用,气得她想打人。 “以为我是你拦得住的人么?”婉乔气哼哼地绕到侧面,仰头看看围墙的高度,决定跳墙进去。 她徒手爬墙自然没问题,可是带的瓦罐就有些麻烦了,她得想想,怎么才能带进去——那么好吃的兔肉,放在外面难保没有闻着肉香找来,顺手牵“肉”的人。 秦伯言带着季恒安,又一次失望之后回来。他在马上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很像婉乔的身影在围墙外张望,跟季恒安说了几句话,策马往这边而来,走近越发确认了正是她。 “你在干什么?”他牵着马,走近问道,嘴角擒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我在想,怎么把瓦罐带进去……”婉乔下意识地道,随即觉得声音太过熟悉,扭头果然发现秦伯言回来了,惊喜道,“秦大人,你回来了!” 第92章 体贴入微 秦伯言看着她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笑意不由更甚,强忍住想伸手替她理鬓角碎发的冲动,他问:“你来找我吗?” 婉乔点点头,指指不远处面色沉沉的季恒安道:“是为他的事情。” “哦?”秦伯言有几分诧异道,看看她怀中的瓦罐,“来给他送东西?” 这般说着,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弥散开来。 “这是给你带的。”婉乔道,然而不等秦伯言开心,她又补充道,“我来找你是有事,我娘非让我给你带这个。不过肯定很好吃,这一路香气飘的,我差点都忍不住偷吃了。” 秦伯言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 “不说这个,我是为那个什么恒安的孩子来的。你们找到药方了吗?我这里有个法子……” “季,他叫季恒安。不着急,咱们进去慢慢说。”秦伯言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瓦罐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季恒安已经抱着孩子进去了。 婉乔进去,把事情跟秦伯言说了。 秦伯言皱眉想了下,道:“我陪着他遍寻周边大夫,没人说能治。今日回来的时候,恒安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打算派人去找人算命,去附近寺庙捐香油了。你说的这个法子,虽然没有完全把握,但是总比现在束手无策来得好。你先坐会儿,他现在急得不行,我去跟他说一声。” 婉乔对秦伯言是知无不言,但是季恒安在她眼中就是个野蛮人。 秦伯言刚要抬脚往外走,忽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扯住,转身低头,便看到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抓住自己鸦青色的常服,他耐心问道:“怎么了?” “你别提易卿,就说是别人说的吧。也让他再找其他大夫验证一下,用不用都随他。”婉乔恳求道,并不想把易卿再牵扯进来。 秦伯言拍拍她的头:“放心,我有数。” 非但易卿,就是婉乔,在最终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结局之前,他也不会对季恒安提及,免得真出现什么偏差,让她也受到埋怨记恨。 婉乔点点头。她对秦伯言很放心,他说有数,便是真的有数,于是松开手,放他出去。 赶路赶得又累又渴,婉乔坐下,拿起桌上的冷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几乎是灌进肚子里,然后有些无聊地打量着他屋里的摆设。 “咚咚咚——”门被敲响。 婉乔正纠结要不要开门,门外传来一个谦恭的男声:“姑娘,秦大人吩咐小的给您送茶水点心。” 闻言,她来开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端着托盘,满面笑容地对她点头哈腰。 婉乔谢过他后把托盘接过来,上面放着一盘酥油泡螺,一壶茶水。 “这是秦大人吩咐小的出去买的,要是不合胃口您再吩咐。”小厮受过调教,说话恭谨。 婉乔忙表示不用,小厮才又道:“小的就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什么吩咐,您叫小的就行。” “不用那么麻烦,你去忙你的吧。” “这是秦大人的吩咐。”小厮道。 婉乔也只能随他去了,把酥油泡螺递给他面前:“你拿两个。”www.ZWwx.ORG 小厮吓了一大跳,怎么也不敢伸手,连连推拒。 婉乔觉得麻烦他很不好意思,自己又没有银子赏他,于是抽出帕子包了几个,递给他道:“这是新帕子,很干净,喏,给你。” 小厮受宠若惊,见她是诚心诚意想给,刚想谢过她接过来,就见斜里伸出一只大手把手帕连同点心都抓走,随即一小块碎银子被扔给他。 “伺候得不错,赏你的。”秦伯言道,瞪了婉乔一眼。 婉乔被瞪得莫名其妙。 小厮立刻跪下给秦伯言磕头,拿着银子欢喜地下去了。 秦伯言把手帕中的点心又放回盘中,甩甩手中的帕子,冷脸教训婉乔:“手帕能随随便便送人吗?” “那上面没有标记……”婉乔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沉下脸,辩解道,“再说,我现在也不是大家小姐……” 在秦伯言的冷脸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讷讷道:“我下次注意。” “是下次不能再犯了。”秦伯言道,“坐,快吃吧,赶路是不是也没吃东西?” 婉乔吐吐舌头,拈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吃过了,带了干粮,不过没这个好吃。对了,我娘特意让我给你带的野兔肉,是我用你送我的弓箭猎来的,你要不要尝尝?喏,筷子给你用。” 秦伯言看她吃得香甜,比自己吃还舒畅,拿起筷子从瓦罐中夹出一块肉尝了尝,很是赞扬了一番。 婉乔很是得意。 “我觉得伯母手艺好,你这般高兴做什么?”秦伯言逗她。 “与有荣焉懂不懂?”婉乔翻个白眼道。 秦伯言笑笑,把筷子反过来,又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嘴边:“你也尝尝。” 婉乔自然地张口吃下:“我娘的手艺真是绝了,不开饭馆可惜了。” 秦伯言见她丝毫不排斥自己的亲近,心中高兴;但是看她面上没有丝毫娇羞,分明没往男女之情上想,又有些失落。 不是婉乔迟钝,而是前世和教官、男兵们混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彼此亲密无间,一个碗里抢肉吃的时候多去了。秦父和她父亲有旧,她便当他是个哥们和哥哥。 秦伯言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似不经意实则很紧张地说她:“你这般大的姑娘,多少都做了母亲了,你还这般不稳重。” 婉乔吐吐舌头:“我就是这般,横竖我也没想嫁人。” 秦伯言:“……为什么?” 婉乔想起易卿的话,“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正妻门当户对,可以提供助力;小妾柔情似水,伺候周到;我们上辈子都做了一世女人,这辈子为什么不是男人?”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秦伯言看着心思神游的她问道。 “我大概是投错胎的男人吧。”婉乔道。“我不想嫁人,倒是想找媳妇儿,就像我四妹妹那样,温柔体贴,聪明又善解人意,诗词女红,无所不能……” 秦伯言无语,半晌后道:“你四妹妹恐怕不这么想。” 第93章 隐疾 婉乔回神,笑嘻嘻地道:“我开玩笑的。我现在只想家里能不为生存而忧,再有三五好友,一起说话玩笑,就很快活……至于嫁人,低嫁的话我没那么大本事再养活一家人;高嫁的话吃人饭,受人管,恐怕再有个小妾什么的,我个暴脾气,得把家里闹个鸡犬不宁。” 她想到河东狮吼,捂着嘴没心没肺地乐。 秦伯言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自己暂时没能力对她表白,而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会接受别人;忧的是,一直这般下去,自己真正表露心迹的时候,会不会把她吓跑? “秦大人,我得赶紧走了。要不回去太晚了,我娘该担心了。”婉乔站起身来道。 “你还打算走回去?那回去天都黑了。”秦伯言皱眉道。 “没事,我带着白龙呢。再说,我这个身手,三五个人根本不在话下。”婉乔晃晃拳头,神气道。 秦伯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婉乔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秦大人,易卿说,季恒安是个太监,你知道么?” “胡说八道!”秦伯言不悦道,“他虽然是南镇抚司锦衣卫,但是并不是太监。那位易姑娘,信口开河。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来往。” 季恒安是个硬汉,被这样污蔑,秦伯言难免替他不值。 “是真的。”婉乔对自己的朋友也极力维护,“易卿医术很好的,她说他中毒是太监,肯定是的。那天她当着季恒安不也说了?那季恒安也没反驳啊,可见他自己是心里有数的。” 秦伯言这才隐隐明白过来,她口中的太监大概等于不举? 他有些相信这话,因为季恒安现在不遗余力救的,是他的侄子,据他自己说,是他已经去世弟弟的遗腹子,也是季家唯一的血脉。 “唯一”的意思,秦伯言现在才明白过来。 原来,季恒安竟然有这样的难言之隐。 婉乔提起这件事情,不是想多管季恒安的闲事,而是想起了从前自己那尴尬到要死的重重的一撞…… 她吞吞吐吐道:“易卿那天只看看,便知道季恒安有问题,她一定也擅长男科……” “那她可说过能否帮他治疗?”秦伯言问道,心里却有几分为难,易卿若是能治,肯治,他又该如何开口?毕竟,这对男人而言,是极大的耻辱。季恒安比他还大两岁,一直没娶妻,在南镇抚司一向以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以及……不近女色著称。 “易卿不会给他治的。”婉乔现在知悉季恒安是锦衣卫,这个岗位风评实在太差,更不愿意给易卿惹麻烦,“我说这个,是想着,你,哦,不,你周围有其他人,要是有这种难以说出口的问题,可以去找她。我和她是朋友,她看在我面子上,肯定会帮忙的。而且易卿嘴很严的,你别担心……” 秦伯言越听越气,黑着脸道:“我担心什么?”他伸手狠狠给了她一个爆栗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莫名被人,还是自己心仪的人怀疑那方面有问题,秦伯言抑郁地想打人!他到底哪里表现得不好,让这傻妞有这样的怀疑! 婉乔自然知道男性,不,所有雄性,大概对这个问题都很敏感,讷讷道:“我不是害怕那次,就遇到那姓王的坏蛋那次,把你撞坏了么……” 秦伯言咬着后槽牙道:“谢谢你关心,我没事!”要不是害怕吓坏她,他真想说,你可以试试! “还是看看好。”婉乔低着头,却还是道。 秦伯言觉得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了,他太想打人了! “好了好了,”婉乔道,“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秦伯言伸手抓住她:“再坐一会儿,我让人去给你叫一辆马车,回去得快。” 他很想亲自送她回去,可是季恒安这边估计还得他帮忙,而且他的正事也等不了了,信鸽已经送来了半封信,还有半封,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信使也该带到了。只有极为重大和紧急的事情,宁王世子才会如此谨慎,唯恐信件落到别人手中。 婉乔婉拒,可是秦伯言很坚持,她也只能接受了。 秦伯言喊小厮去雇马车,又回来陪婉乔坐着,让她吃点心,喝茶水。 和她在一起,不用说话,单单看着她一举一动,都能让他心里涌现出无数满足之感。 婉乔没有察觉他隐秘的心思,横竖坐着无聊,她便问起了锦衣卫的事情。只在书籍和电视电影中看到的人物,现在变成了真实的存在,她实在很感兴趣啊。 秦伯言一一耐心答了,然后貌似无心地问道:“乔妹你对季恒安很感兴趣?” “错了,是对锦衣卫很感兴趣。”婉乔笑着道,“飞鱼服,绣春刀,翻云覆雨,威风凛凛……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真人呢!” “你不害怕?”秦伯言宠溺道,这还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我又没作奸犯科,内心坦荡,怕什么!”婉乔翻了个白眼道。 秦伯言想说,不是作奸犯科才会被锦衣卫抓,锦衣卫抓人,有太多的名头可以给你安。但是害怕吓到她,他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下去了。 “这几天我就要走了。”秦伯言道,直直地盯着她,不想错过她的任何情绪变化。 “哦,秦大人在这里,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婉乔道,她端起茶杯,“归途一路顺风!还是记得防范小人!” “好。” 她叮嘱的这句,让秦伯言心里无比熨帖。 马车很快来了,秦伯言亲自把她送上马车,又把吩咐小厮买的肉和点心放到车上,道:“帮我谢谢孟伯母的兔肉。” 婉乔推拒不得,嘟囔道:“我娘给你带兔肉,还你人情,结果又欠下人情,这还有个头吗?回去我娘又得说我。” 没完没了最好,永远都不要断了牵扯。这是秦伯言的心声。 “路上注意安全,别颠簸了姑娘。”他冲婉乔一笑,替她放下马车的帘子,沉声对赶车的人道。 第94章 往事 婉乔很快到家,本以为孟氏会怪她收了秦伯言的东西,不想孟氏只是赞了几句他的体贴,并没有说她。 这事情过去后,婉乔照常打猎,去集市上卖了两趟,收入和之前打听得几乎一致,她很满意。孟氏在家带婉静,织布,也多少算个进项,还跟婉乔商量着要在屋子后开一小块菜地,明年春天自己种菜吃。 西屋的炕也盘起来了,婉乔带着妹妹住了过去,她们家在甘南,也算暂时立住了。 “我来之前,两个丫鬟还担心我过得不好,现在不也挺好的?”婉乔坐在易卿家的炕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笑道。她不善女红,只能帮忙做些纳鞋底这样费力气又对技艺没太高要求的活。“也不知道我的信,她们有没有收到。” 上次在集市上托人写信后钱袋被盗,幸亏秦伯言出手相助,之后他便自告奋勇地找人替她把信捎到京城去了。当然,他不会要她的钱。 易卿低头看着舟舟描红,闻言撇撇嘴道:“过得挺好?就你家那四面漏风的破茅草屋,冬天怎么过?” 婉乔想想也有点愁,尤其是婉静那么小,恐怕要受寒。可是到底乐观主义占了上风,她道:“别人都住得,咱们就住得。这几天,趁着还没冷,我再弄些干草把屋子四周围一围,这里又不是东北,冬天没那么冷。”www.ZWwx.ORG “也冷得够受。”易卿道,“我这里倒是有多余的房间,要不你搬来?” 若是只有自己,闺蜜这般邀约,婉乔多半不会拒绝,横竖易卿这里真是空余了那么多房间。但是拖家带口的,她还是婉拒了,看看一水的青砖,再看看榆木房梁,给自己鼓劲道:“我努力攒几年钱,到时候给我家也起几间青砖大瓦房。” 易卿嗤地笑了:“你真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不然还怎么样?”婉乔嘟囔着,“你好歹是自由身,爱去哪里去哪里,我是被流放到这里的,哪里也去不了。” “我自由身也走不了,这又不是现代。我孤身一人,还没等走出路丰县县城,就被人拐卖了。”易卿懒洋洋地道,“我也就随口一说,要是李家不来找事,我也做好在这里呆一辈子的准备了。还有季恒安那个瘟神,别再来第三次了,老娘心脏病都快犯了。” “第三次?”婉乔准确地抓住重点问道,“怎么,他后来又来过?” “嗯,就昨天夜里,拿了银子,说来谢谢我对他侄子的救命之恩。那个秦伯言倒是很靠谱,治好了孩子之后才告诉他是我的主意。” “秦大人当然靠谱,要不我也不能去告诉他。”婉乔有几分得意道。听到那个孩子安然无恙,她觉得很高兴。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男朋友。”易卿言辞犀利道。 “是男性朋友,我朋友靠谱,我高兴怎么了?”婉乔和她斗嘴,“发了财,是不是该请我吃点心?” “发财?”易卿嗤之以鼻,“他的钱,我才不要,免得以后麻烦。我跟他说,我只是闲聊提起的,并不是正经给他看病开药的,所以不能收。”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呗。” “你这个大神医在面前,他没求你给他自己治病?” “他求了我就要治?我可是很记仇的。” “好吧,你牛!”婉乔耸耸肩,随后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他是锦衣卫,还会这么牛吗?” “锦衣卫?”易卿倒真不知道,顿了片刻咯咯笑道,“那我更不能给他治了,要不多耽误他前程。他们的大boss,不是太监么?这样正好不耽误他晋升……” 她真是个记仇的人,季恒安就是求人的时候也是一副冷脸,看得她心里不爽。什么时候有礼貌了,再来找她吧!哼! “那你真的能治?”婉乔睁大眼睛问。 “怎么?你不会又要跑去告诉秦大人吧?”易卿吐槽道,“这个能治也不治。” “秦大人都走了,这会儿估计都要到京城了。”婉乔道,前天晚上她还做梦秦伯言又遇到王世充,遭到暗算,醒来后还好一顿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我就是好奇,你的医术有多高,是不是传说中活死人,医白骨那种?有个医生朋友,真是太好了,我是不是以后什么毒呀,伤呀,都统统不用怕了?” “呸呸呸,有这么咒自己的吗?”易卿啐道,“你要是被老虎挠一爪子,估计到不了我家就流血过多挂了,所以别去深山,来不及救你。至于毒什么的,你不用过虑了,你不值那么多钱。鹤顶红什么的,都是一滴千金的,谁也不会那么无聊来对付你个无名小卒。除非将来你发达了,嫁入豪门,不过,啧啧,看你这分不出前后的胸,我觉得我想多了。” “呸!”婉乔抓起背后的迎枕摔过去,“就你胸大,把你能的!” 两人笑闹成一团。 舟舟看着两个幼稚的女人,默默地把砚台往里挪了挪,免得被她俩祸及。 两人玩笑过后,舟舟的字也写完了,安伯带他出去放风筝去了。 “多多,你说舟舟怎么长这么帅?”婉乔看着离开的小正太,啧啧叹道。 “当然是像我了。” “切!”婉乔极度鄙视地看着她,“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实话,易卿确实是个美人,是那种线条柔和的仕女之美。但是舟舟的五官,雕刻出来的一般,带着凌厉的不可靠近的英气。 “那就是像他爹了。”易卿大大咧咧说出了婉乔没敢说出的话。 “你不打算找他的生父?将来舟舟问起怎么办?” “我怎么找?”易卿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婉乔,“我都被弄昏死过去了,那男人走之前问了我一句什么,我都记不清楚了,唯一印象就是他离开之前我睁开眼,隐隐约约看见他站在地上穿衣服,后腰有两个腰窝,左边腰窝中有一个铜钱大的红色胎记,很好看……” 第95章 张梧 “难不成,你要我挨个男人去问,你后腰上有没有胎记?”易卿撇嘴道,“你是警花,明星警花,别让我鄙视你智商行么?舟舟现在问,我就告诉他,他爹挂了;以后长大了再问,我就告诉他真相,他愿意找就自己找去。” “唉,这个难题,警花也帮不了你。”婉乔叹口气道。 “419,权当借只小蝌蚪而已,我都不纠结,你纠结什么?”易卿好笑地道。 婉乔便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但是离开之前,易卿嘱咐她下次把妹妹带来玩,又给了她好几个瓶瓶罐罐,一一嘱咐了她用法——有止血的外伤药,也有清毒丸。 她说:“虽然有点晦气,但是总是有备无患。万一在山里磕碰着了,或者遇到毒蛇,好歹能救救急。不过这些都不是上好的,因为你知道,我穷……” 婉乔领了她的好意,笑嘻嘻地一股脑接过来揣在怀里:“没事,我不嫌弃。等你从李家取回了你的钱,再给我配好的。” “那你等着吧,猴年马月的事情。”易卿道,除非真的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发生,否则估计李家贪去的那些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婉乔回家后便把瓶瓶罐罐交给孟氏保存,她自己放着,估计到用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放哪里去了。 孟氏问清了是什么东西,坚持让她上山的时候带着。 婉乔拗不过她,虽然嫌累赘,但是为了让她放心,也只能带着。她没想到的是,那么快,她就用上了,还救了命…… 晚上吃饭的时候,任治平突然问婉乔:“这几天你四妹妹来过吗?可跟你说什么了?” 婉乔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来,前几天我给她送过一次野葡萄,她在家织布,只跟我说了几句家常,没说什么特别的。出什么事情了,爹?” “那可能是我听岔了。”任治平道,并没有再多做解释,弄得婉乔一头雾水,想着找时间再去看看婉然。 任治平转而又说起了张梧:“梧儿不上工了,张兄托了人,让他继续念书去了。也是这孩子命好,明年秋天就有制科考试。以他的天赋来说,虽不敢说能稳中一甲,但是二甲应该没问题,最不济也会有个同进士出身。” 这话主要是说给孟氏听的,虽然卢氏对婉乔的偏见让他很不满,可是眼见着张梧要有出息,他还是着急了,不想让已经十八岁的婉乔错过这桩好姻缘。 婉乔闻言有些吃惊,张知正哪里托的人,竟然能让张梧不去上工?要知道,这不是几两银子或者简单的人情能搞定的事情。wap.zwwx.OrG 她没有疑惑很长时间,因为孟氏问出了她的疑问。 任治平道:“这话我们也就在家里说说。张兄有个远亲,在王千户府上当差,他说服了王千户,让张梧读一年书。至于怎么说动的,具体就不知道了。” 事实上是,入京是王千户的执念,他听说张梧有状元之才,立刻联想到可能于自己进京有益。让人考校过张梧,证明他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之后,王千户大度地同意了,并且还赏赐了二十两银子——横竖在甘南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土皇帝,个把人不上工,他还是做得了主的。 最坏不过张梧落第,于他其实没什么损失;但是张梧一旦成为天子门生,那日后还不得对他感恩戴德?不得不说,王千户这算盘,打得真是极好。 孟氏想起卢氏,心里就有些膈应,淡淡道:“便是中了一甲,也得慢慢熬,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头。” “可是总归比留在这里强。”任治平看看婉乔道。 婉乔看着他的眼神,吃惊道:“爹,你不会,还想着把我和张梧凑做一对吧?” 孟氏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的?” 任治平也不想在女儿面前提起她的婚事,还是一桩不做准的婚事,便就此止住了这个话题。 晚上睡觉的时候,夫妻二人又小声议论起这事情来。 孟氏见任治平对张梧这事十分动心,害怕他一冲动跟张知正定下来——毕竟,男人们很少管内院的事情,不知道女人间那些弯弯曲曲的不和,但是偏偏他们又是能做主的人,便把秦伯言跟她说的话告诉了任治平。 “横竖一年而已,我就答应了下来。但是又想着毕竟门第悬殊,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没敢告诉你,也没告诉婉乔。”孟氏道。 任治平惊讶之后又很高兴:“湘涟果然是个好的。对于他父亲定的事情,现在还能想着履约。” 孟氏对自己夫君的脑回路也有些无语,秦伯言哪里是想什么先父遗嘱,一开始他对三房,根本就视而不见好不好?分明是在这一路的相处之中,才喜欢上了婉乔。 不过她也不想去澄清这点,试探着问道:“张梧确实是个难得的,但是总归我们有愧于秦家……” “梧儿便是再好,咱们也不能毁约。”任治平义正言辞道,“既然湘涟还有这个心,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跟知正兄说一声。” 孟氏虽然想他打消和张家做亲家的念头,但是也没想,让女儿矢志不移地就要嫁给秦伯言。虽然他做出了一年之期的承诺,但是谁敢肯定,一年之内,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张家那边,找个别的由头先婉拒吧。”孟氏道,“湘涟毕竟还有母亲,廖姐姐也不知道同意不同意,所以这事情我们心中有数便好,就不要说出去了吧。毕竟有什么变故的话,会损了婉乔的名声。” 任治平想了想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也不用婉拒,就是我和知正兄私底下说了几句罢了,又不是正经提亲。以后若是提起再说。” 孟氏这才放下心来。他们不知道的是,张知正早有提亲的想法,奈何卢氏一直不松口,他还在想着如何做通卢氏的工作呢! 孟氏还不知道,她心中满意的乘龙快婿,很快因为种种原因,让她为答应下这一年之约而感到后悔不已。 第96章 伯言受伤 婉乔并不知道父母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搂着婉静在西屋呼呼大睡,炕洞里柴火渐熄,发出微弱的红光,白龙趴在地上的干草堆里,也闭上了眼睛。 婉乔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成了影子,成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也叫婉乔的女子的影子。她跟着她,寸步不离,看着她做事,默默模仿…… 这个梦让她做得太累了,婉乔醒来的时候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结果就是她头昏脑涨,去挑水的时候,用清冷的泉水在额头上好一顿拍,才觉得微微恢复了些清明。 像往常一样,她胡乱吃了几口饭,带着白龙背着背篓便往后山去了。 天气越来越冷,野鸡野兔的踪迹越发难寻,婉乔走了很远,再走就进了名为小黑山的深山之中,才停住了脚步。 “算了,白龙,回去吧,再往里走就危险了。之前咱们从来没走过这么远。”婉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用手帕扇着风,打量着周遭环境,对白龙道。 背篓里只有白龙今天抓到的一窝野兔,一只大兔子,剩下几只都是半大的,也不知道回家能不能养活。现在吃,总觉得太小,卖肯定也卖不上价钱。 白龙“汪汪”了两声,算是回答。 “先让我缓口气,吹吹风,咱们吃点干粮吧。”婉乔从孟氏给她准备的小包袱里掏出一张饼,撕成两半,自己嚼一半,另一半扔给白龙,又絮絮叨叨道,“现在的伙食不如前世,我也知道,可是没办法,老伙计,将就下,等我赚钱了,天天让你啃骨头。” 白龙低头啃着饼,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倒是婉乔自己,觉得有些心酸。 “汪汪汪汪汪——”白龙突然抬起头,冲着婉乔身后的林子狂吠起来,目光警惕,趴在地上姿势蓄势待发。 这叫声,这神态姿势,都是婉乔熟悉的,这是高度戒备的状态,说明有危险靠近。 她立刻站起身来,从背后抽出弓,拉满,向白龙看的方向瞄准,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 白龙却突然在她没发出任何指令的情况下蹿了出去。 婉乔知道情况有异,咬咬牙跟上了它的步伐。 往前行进了几十步,前面突然出现一个跌跌撞撞,捂着肩头的身影。 来人着一身黑色劲装,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傩面具,他身材高大,腿脚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黑衣看不出血迹,但是他捂住肩头的五指间,却有鲜红的血液不断往外涌出,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婉乔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世看过的关于电视剧的吐槽,一个熟悉的人,只要蒙上鼻子以下部分,其他人一定认不出来。 果真都是特么的扯淡!因为即使面前的人戴着那么丑陋的面具,变成如此狼狈的模样,她特么的一眼就认出来,他是秦伯言! “秦大人!”婉乔快步上前扶住他,“你这是怎么了?” 秦伯言更早之前就看到了白龙和她,气喘吁吁道:“乔妹,快走,后面有人追我!” 婉乔知道这不是解释的时候,扶住他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秦伯言挣扎,指着一条岔路沉声道:“我往那边走。” 婉乔没多想就想和他一起往那边走,却被秦伯言往旁边推了一把。 “和我分开走,后面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砍了十几个人,却还有人锲而不舍地追他,他确实不知对方还有多少人。 婉乔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想让我和你分开?你现在这个样子,随随便便来两个人,都能抓到你!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些血迹,现在有面镜子,我真想让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面色白得像纸的鬼样子!都这个时候了,还逞英雄!” “乔妹,你听话,我不会有事,快走!他们就快来了!”秦伯言冷下脸来道。 “听你个大头鬼!你听我的!”婉乔骂道,她看看白龙,再看看后面的血迹,从腰间掏出易卿给她的止血药,胡乱撒在秦伯言流血的肩头,然后蹲下身子从自己裙子上撕下一大块布料,也不管干不干净,三下两下绑在他肩膀上。 秦伯言发出几声闷哼,额头上有汗珠滴落,看得出来是在极力忍受着疼痛。m.zwWX.ORg “还有哪里在流血?”婉乔问道,“嘶啦”一声,又从裙子上扯了一块布料。 “左腿!”秦伯言咬牙指着大腿道,他知道这是个倔强又讲义气的姑娘,断然不会把自己丢下。可是那些人,如跗骨之蛆一般,断然不能让她惹上。 婉乔半跪半蹲在地上,如法炮制,撒上药粉,伸手利落地给他又绑上。当务之急是止血,一来秦伯言已经失血过多,二来也不能总给后面那些追兵留下痕迹。 “再撕一块布遮住脸。”秦伯言道,“万不能让那些人看到你的脸,知道吗?” 婉乔点点头,没有犹豫,再一次撕了裙子。三番下来,一条裙子便所剩无几,滑稽地挂在她身上,她也顾不上管了。 她从背篓中抓出最大的一只母兔子,现在也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掏出匕首,她狠狠在兔子脖子上划了一道,鲜血喷涌而出,扔给白龙,指着岔路道:“白龙,叼着它往那边跑,越快越好,不滴血了就再咬一口,甩了那些人之后自己回家,知道吗?” 白龙跑得快,又机灵,那些人追不上。兔子血虽然少,但是约摸着也够引开那些人了。 白龙叼着兔子,撒开腿就往岔路方向跑了。 秦伯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傻姑娘,这时候比谁都机灵。 正感慨间,就见婉乔屈膝半蹲,背对着他。 “你这是?” “别废话,快点,我背你走!”婉乔喝道。 被吼了的秦伯言愣住,随即立刻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走,快走!” “你鞋子上全是血迹,想拉我一起死吗?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万分焦急之下,婉乔前世危急时分最常和队友、同事说的粗话也蹦了出来。 第97章 看破不说破 秦伯言看着自己面前并不宽厚甚至对他而言太过瘦弱的肩膀,咬咬牙,还是张开手搂着她的脖子。 婉乔背上他,道:“秦大人,你可真不轻啊。” 秦伯言听到这句话,想到此刻她皱眉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却在下一刻,她大步往前走的时候被触动伤口,没忍住闷哼一声。 婉乔边走边有些艰难道:“我知道这样背着,你的两处大伤口都被牵动,很疼很难受。但是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你且忍一忍,回到家就好了,有易卿在,肯定没事的。” 他这么壮实,她就是想公主抱,也无能为力,她也很绝望啊! 秦伯言疼得冷汗涔涔,心中却因为她所说的话而倍感温暖,他低声道:“我知道,回到家就好了。辛苦你了,乔妹。” 他的体重,应该有她的一倍半吧,难为她一个女子,竟然背着自己个大男人健步如飞。 “幸亏是下山,否则咱俩死定了。”婉乔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咬牙坚持着快步往前走。 秦伯言闻着她发丝上传来的不知什么花草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成了大事,此生绝不负她。 婉乔把秦伯言背到潭边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总算到了。”她把秦伯言放下,伸手擦了擦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对秦伯言道:“脱下靴子!还有袜子!” 秦伯言坐在石头上,猜出她的打算,把满是血迹的靴子和袜子脱下递给站在潭边的她,脸色微微泛红:“有劳乔妹了。”虽然知道这是情势所迫,但是想到她给自己洗靴袜,心中还是有几分赧然以及……雀跃。 婉乔可没有那么多旖旎的心思,她把他的靴袜在潭水中大力洗刷了几下,直到上面的血迹被完全洗掉才拧干停手,又把自己的手帕蘸水,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脚给他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 秦伯言不想她竟然能为自己做到这步,忙不迭地弯腰要去抢她的帕子自己擦。 “你别动了。”婉乔骂道,“再开了伤口流血,我可没时间给你包扎。快,袜子揣着不用穿了。”她给他套上靴子,把脏污的手帕也收起来——这里不能落下任何他们的东西,否则很可能成为暴露的线索。 秦伯言在她的搀扶下站直身子,咬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婉乔在后面看了看,除了水痕之外再无其他留下的痕迹,她才放心地追上他,扶住他一起往前走。 “你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能休息过来,再背着你往前走,咱们就快到家了。”婉乔鼓励他道。 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秦伯言现在已经有些头晕,委实是在用极大的自控力在强撑着支持,但是闻言却在舌头上用力咬下,而后道:“我没事,咱们快点走。” 婉乔用力搀扶着他,分担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重量,两人快步往前走。直到下山,秦伯言再也没用她背。 因为自己和秦伯言现在的样子太过诡异,害怕见人,婉乔便选了一条崎岖小路,好在终是没遇到什么人。 “到了,到了……”远远看到易卿房子的屋檐,婉乔松了一口气道,“咱们先去易卿家,她家里在最边上,没什么人。” 秦伯言自然听她安排。 “安伯,快开门,是我,婉乔!”婉乔把遮面的破布扯下来,一手扶着秦伯言,一手大力拍着大门,不时有些紧张地往后看。 秦伯言笑着道:“现在才想起来害怕?放心,他们应该没追上来。”若是追上来,以他的耳力,应该听得到。 安伯开门,见到两人狼狈情景都愣住了。 “先让我们进去再说。”婉乔道,带着秦伯言就从开了一道缝的大门挤了进来。 易卿正在院子里带舟舟玩沙包,听见动静也快步跑来,吩咐呆住的安伯:“还不关门!” 安伯这才反应过来,往外看了看,慌张地把大门关上,闩上门闩。 “多多,他受伤了,快给他看看。”婉乔道。 “先把人带到厢房去,我进屋去取药箱。”易卿沉着道。 婉乔点点头,把秦伯言带进去,让他躺在床上。 秦伯言伸手把傩面具拿了下来。 婉乔见他动作便道:“你方便吗?不方便就不用拿下来,我和易卿是好朋友,我请她帮忙,她会救你的。”秦伯言既然打扮成这样,肯定是不方便以真颜现身的。 秦伯言道:“你把我带来,说明你信任她;她既然肯为你收留我这样身份可疑的人,还帮我治伤,说明她也是是真心信赖你。你既信赖她,我便也敢信她。” 易卿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她这句话,推开门进来,淡淡道:“多谢秦大人信赖。” 秦伯言拱手:“多谢易姑娘施以援手。” “还客套上了!”婉乔翻个白眼,“快看看伤口吧,流血太多了。” 易卿上前,婉乔给他打下手,两人合力把秦伯言几乎扒光,弄得他十分尴尬,恨不得昏死过去。 “我是大夫,患者在我面前,没有男女之别。”易卿道。 “多多,你废什么话,赶紧处理伤口啊!”婉乔催促道。 “我怕他先羞死了。”易卿说着,手下动作却很快,拿出了处理伤口用的东西。 “有没有大碍?” “死不了……” 秦伯言听着两人对话,闭上眼睛假寐。 “既然没大碍,我先回家看看白龙,一会儿就回来。”婉乔到底担心,腾腾往外跑。 “易姑娘,多谢了。”秦伯言睁开眼睛,由衷道。 易卿把他腿上的绷带又缠了两圈,忽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道:“谢我救治你,还是谢我和她交好?” 秦伯言顿了顿,随即大方承认,道:“姑娘聪慧无双!” “她跟我说,你是正人君子,如何公正刚直,以德报怨,你却偷偷觊觎她。” “不,是心悦。”秦伯言正色道,“姑娘看破,但是请不要说破。” “我没那么闲,只有一样,希望你的心悦,没什么目的。”易卿道。 第98章 送走 婉乔跑回家,见到白龙已经在家,一颗心才算放下。 倒是她一身血迹的样子,把孟氏吓得脸色煞白,险些站不稳。早先一会儿,她看到白龙自己回来,脖颈上还有血迹,心就开始突突起来,好容易盼到婉乔回家,又是这般模样,让她如何不心惊肉跳? “娘,不是我的血。”婉乔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把秦伯言受伤的事情跟她说了,“娘,赶紧把衣服给我洗了,若是要人来打听这件事情,一定要假装不知道。秦大人还在易姑娘家,我得赶快过去,你稳住,不要担心。” 孟氏这才镇定下来,点点头:“你快去吧。”待婉乔要往外走,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拉住她,从柜子里把家里剩下的银子都掏给她,“拿着。” 婉乔把银子揣到怀里,转身往外跑,忽然又想起什么,从院子里跑回来道:“娘,衣服,秦大人的衣服不能穿了,找一套我爹的衣服鞋袜给我。” 秦伯言身材高大些,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着孟氏找出来的衣服,婉乔匆匆离开。 孟氏坐立不安,把婉乔的衣服洗干净晒上后,有些焦虑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后来觉得自己的举止太过反常,会引人注意,才回到屋里,担心地望着窗外。 秦伯言到底在做什么事情,需要隐藏身份,还会受到如此重伤呢?如此危险,会不会牵连婉乔?孟氏又开始觉得自己答应他答应得太过草率,心乱如麻。 婉乔回去的时候,易卿已经给秦伯言包扎好了,站在厢房门外等她。 “怎么样?” “都说了死不了。”易卿道,然后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看你对他很上心……” 婉乔瞪着她:“胡说八道。不是告诉你了么?他爹和我爹是至交……” “没有别的了?”易卿斜眼看她。 “当然没有,神经!”婉乔白了她一眼,推开门进去。 秦伯言因为失血过多脸上有几分苍白,连带着嘴唇都白如纸,眼神却依然幽深,见她进来,他嘴角微挑,露出几分笑意。 “好点了么?”婉乔走近,把衣衫放在床头,看他嘴唇干裂,又道,“我给你倒杯水去?” 秦伯言摇摇头:“多亏遇见了你,要不我今天想全身而退太难了。” 婉乔一昂头:“那是。你说你怎么想的,还让我往别处跑?你不是很聪明的么?都没想到我想的主意吧。” “是,和乔妹比起来,我愚蠢了。”秦伯言宠溺地看着他道。 婉乔:“……”好吧,本想调侃一下,不想对手不战而降,没意思。 她要帮他穿上衣服,秦伯言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想强撑着自己穿,被婉乔呵斥了,乖乖地由她帮忙套上了。 “乔妹,你能不能帮我借匹马?我必须马上赶回去,那些人在山里找不到我,估计会下山来寻,我的马还在山里,没带出来……” 秦伯言听到后院中有马嘶鸣的声音,猜测易卿家应该是有马的。 “可是你的伤口……”婉乔迟疑道,她皱眉想了想,“让安伯套马车,你去哪里,我送你。” 她会骑马,可是没赶过马车,大不了赶鸭子上架,试试吧。 秦伯言看着她,目光异常温柔:“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惹下这样的麻烦?” 婉乔摆手:“你肯定做大事,有什么好问的。”这就好比前世她执行任务,就是最好的朋友问,她也不能透露。这道理她比谁都懂,所以不会问。秦伯言人品,她信得过! “谢谢你,乔妹。”秦伯言道。 他这般客气,婉乔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挥挥手:“要走就赶快,我去找易卿和安伯。” 很快,安伯便套好了马车,婉乔又跑回家跟孟氏说了一声,后者害怕她回来天色太晚,让她在客栈住一夜,第二天再回来。 婉乔答应了,匆匆忙忙离家。 临出发前,她把弓箭拿上,易卿在家里收拾了一包点心给她扔到马车里,又给她一小瓶药,嘱咐道:“把这个涂在箭头上,应该有些用。” “见血封喉?”婉乔坐在马车前,握住缰绳问道。 易卿给了她一个“我不认识你这弱智”的鄙视眼神,道:“看武侠看疯魔了么?有点麻痹作用,辅助而已。” “那也不错。”婉乔接过来,掀开帘子,把弓箭和药瓶都扔给靠着马车侧壁的秦伯言,“箭头涂上药,你用弓箭,把你的刀给我!要是那些人追来,我会护住马车,你不要下来,帮我射中几个算几个!” 秦伯言点头,把刀递给她——这世上,能让他把几乎未曾离身的宝刀连同后背一起交付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一定注意安全。”易卿嘱咐道。 “放心吧,我可是带着穿越者光环的。”婉乔压低声音,对她挤眉弄眼道,“走了!明天回来我找你。驾——” 婉乔第一次赶车,动作生疏,好在有秦伯言在一旁指挥,很快就像模像样。不过她必须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分神。 “乔妹——”秦伯言突然出声喊她,声音镇定而严肃。 “怎么了?”婉乔小心翼翼地控着马,没有回头。 “他们来了。” “谁?啊!追来了?”婉乔手一抖,险些让马车失去了控制,不过她只是短暂惊讶,很快面色如常,甚至有几分摩拳擦掌。她把这当成执行任务,总有几分热血沸腾。 秦伯言已经透过马车后侧的“观测孔”——这是易卿马车特意留的,看到了身后有五匹马,踏着滚滚黄烟而来。 “五个人,骑马,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 “第一批,五人,好,应该应付得来,一会儿他们约摸着会跟我打听,你趁着我跟他们说话,他们没有防备,射中几个算几个,等他们扑上来,就交给我!”婉乔冷静道。 “好。” 追来的五个人,果然拦停了他们的马车——婉乔一个女子赶车,实在有些违和。 第99章 凶悍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的车?”婉乔镇定地问道,打量着面前的五个男人,个个身穿劲装,虎背熊腰,手持刀剑,看得出来都是练家子。她甚至觉得,这几个人,举止间透露出训练有素,眼神狠厉,像开过刃的刀剑,见过血的野兽,有点像……经过战场的军人。 而婉乔表现太过冷静,领头之人当即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伤的男人在这条路上?” 秦伯言已经拉开了弓箭,从马车帘子的缝隙中瞄准了他…… “没见过!”婉乔斩钉截铁道,手摸向身后草席下盖着的长刀。 “把车帘掀开!”那人又大声命令道! “好。”婉乔用另一只手,慢慢掀开帘子。 车里暗,看外面清楚,然而外面看里面,却要反应几个瞬息。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两支箭破空而出,直向最前面两人的眉心而去。 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秦伯言又是百步穿杨的准头,当下两人便头部中箭,从马上滚落。 婉乔拔出刀,猎豹一般窜出,直奔另外几人而去,大刀砍向马腿。 剩下三个男人当即从马上跳下,和婉乔缠斗到一处。wap.zwwx.OrG “乔妹,不可以留活口!”秦伯言道。 婉乔动作迅速而狠厉,刀在手中,像被赋予了灵魂一般,随着她的动作所指,留下一串串血花。 一个男人被她一脚踹翻,还没起身,秦伯言的箭已经射入他的头颅;第二个男人直接被她割断了脖颈,鲜血水柱一般喷涌而出,那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凶悍的女人,然后颓然倒下,死不瞑目;最后一个人,婉乔的刀和秦伯言的箭,同时击穿了他的心脏…… “你这个女人……”因为秦伯言没按时回来,赶来接应的卫衡,赶到时恰好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道。 太特么强悍了。他秦哥和这女人,真是珠联璧合! 呸呸呸,他瞎想什么呢!卫衡心里唾弃自己道,拍马赶到马车前,关切道:“秦哥,你没事吧!” “要是没遇到她,你现在来只能来给我收尸了。”秦伯言冲正在俯身从几人身上搜查的婉乔呶呶嘴道。 卫衡震惊道:“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秦伯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清明之色,不过是有人给他们下了个套,然后守株待兔。他们到底是冒进了,也低估了对手。 可是天不灭他,婉乔救他。秦伯言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温柔。 “喏,就这么多东西。”婉乔把从几人身上搜来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到马车上,有文书,有腰牌,还有些银锭。她面色有些凝重道,“这些人好像根本就不掩藏身份,还带着腰牌,好嚣张。” “再嚣张,不是还被你弄死了!”卫衡道,对婉乔更觉几分亲热,想拍拍她的肩膀,被秦伯言狠狠瞪了一眼,有些讷讷地挠挠头。 秦伯言低头翻看了一下腰牌,脸上闪过冷光,眼眸幽深——好得很,今日吃的亏,他日必定百般讨回。 “走吧。”他冷声道。 婉乔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卫衡问道:“卫大人,你受伤好了?” 马上的卫衡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装出很痛苦的表情:“哎呦,疼,真疼!不行了,我得下来跟我秦哥一起坐马车。” 说着,他爬下马,假装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把缰绳交给婉乔,厚着脸皮挤到马车里。 婉乔:“……” “出去,赶车!”秦伯言冷眼看着他道,又喊婉乔,“乔妹,你进来坐,让卫衡赶车。” 卫衡委屈地看着秦伯言,又带着些许八卦之色。乔妹,什么时候秦哥和任婉乔这么亲密了?艾玛,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婉乔还傻乎乎地道:“不用,我来赶车就行。你和卫大人说事情吧。” 卫衡掀开帘子钻出来,从她手中抢过缰绳,假装命苦地哀叹:“唉,见色忘义,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婉乔翻了个白眼,懒懒道:“你别造谣,毁了秦大人名誉。” “乔妹,进来,你一个女子赶车,太过引人注意。” 听秦伯言这般说,婉乔才坐到马车里面。 马车又开始行进,在窄小的空间里,两人四目相对,婉乔有些不自在,便道:“秦大人,你怎么样?刚才拉弓,伤口崩开了吧。” 秦伯言本想说没事,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对上她关切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露出几分痛苦表情,还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隐忍:“没事。” 婉乔见他这般模样,以为真的很严重,便道:“我给你重新包扎下吧,易卿给的药还有。” “那就麻烦乔妹了。” 婉乔小心翼翼地给他解开,伤口果然崩裂了,有些流血,她忙给他处理了。 “今日多亏你。”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要今天咱们反过来,秦大人肯定也会救我的。”婉乔笑嘻嘻地道,“不过说起来,你是被暗算的吧。下次还是要小心些,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不要逞英雄。” 个人英雄主义什么的,最要不得了。 秦伯言笑,点点头:“我记下了。”心中默默道,若是你遇到危险,我必将不惜一切代价救你。 “吃点东西吧,易卿做的点心,比买的还好吃。”婉乔把点心盒子打开,推到他面前。 秦伯言随手拈起一块,又道:“你也吃,耽误你吃饭了。” “什么好吃的,我也要!”一直侧着耳朵专心听他们说话的卫衡,忽然道。 “耳朵还挺好用。”婉乔把点心盒子递出去,“自己拿。” 卫衡抓起两块塞进嘴里,又胡乱抓几块在手里:“够了,够了。” “这么短时间,你能交到易卿这样交心的朋友,真不容易。”秦伯言道。 “缘分吧。”婉乔险些被点心噎着,也不能说两人这是前世的缘分,干巴巴地笑笑道。 她表情不自然地太过明显,被秦伯言准确地捕捉了去,让他下定决心回去查查这个易姑娘,到底什么来路。 第100章 凶手 当然,此刻,秦伯言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附和道:“确实都是缘分。”比如,她和他,月老手中,他们的红线虽然曲曲折折,但是肯定没断。 卫衡赶车的技艺明显好多了,不仅平稳而且快了许多。 婉乔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我赶车,自己都觉得颠簸要命,现在好多了。” “你很好了。”秦伯言安慰道。 “秦哥,直接就这般回去?”卫衡在马车外面问道。 秦伯言想了想后道:“就这般回去,就只当我们出去闲逛,不要露出异常。” “好嘞。”wap.zwwx.OrG 马车径直驶入了秦伯言住的院落中。 秦伯言下车的时候,靠在婉乔身上,小厮殷勤上来搀扶,被他拒绝。 婉乔替他掩饰道:“秦大人喝多了,我扶他进屋。” 卫衡怕小厮发现异常,踹了他一脚骂道:“不长眼色的,没看到秦大人喝醉了,还不赶紧去厨房要醒酒汤?” 小厮忙不迭地去了。 婉乔和卫衡这才一左一右,搀扶着走路极不自然的秦伯言进去。 卫衡回自己屋里取来药酒,胡乱往秦伯言身上抹了些,弄出点酒气,才满意道:“这样还像些,话说秦哥,是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太岁头上动土?” 婉乔知道他们有要紧话要说,忙站起身来道:“我先去外面逛逛,然后找家客栈歇一晚上,马车先放这里,明天一早我再来赶。” 秦伯言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秦大人还有事?”婉乔扭头笑着问道。 “就在这里住下。”秦伯言道,“我让下人给你收拾间屋子,你先去休息。” “这……”婉乔有些迟疑。 “我也住在这里,你怕什么?”卫衡看她纠结,嗤之以鼻,又道,“扭扭捏捏的,刚才拿刀砍人的利落劲哪里去了?放心吧,我们都没当你是女人。” 婉乔真想给这个毒舌一拳头。 秦伯言蹙眉道:“慎言!”又温和地对婉乔道,“你住外面,我不放心,还是在这里将就一宿,明日让人送你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婉乔便也不再扭捏,等小厮过来送醒酒汤,听秦伯言吩咐下去,便跟着他出去了。 她一出去,秦伯言脸上的笑意便敛起,训斥卫衡道:“以后说话过过脑子。” 卫衡疑惑道:“什么?” 秦伯言把头扭到一边,有几分不自然道:“和她说话的时候,别那么过分。” 卫衡:“秦哥,你说的是任婉乔?我和她说话,一向如此啊,横竖她也不介意。” “我介意。” 三个字脱口而出,秦伯言自己都惊住了,对上卫衡张大嘴,险些口水外流,状似被雷劈了的痴呆表情,他郑重补充道,“对她尊重些。” 卫衡瞪大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哥,你不会,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哥,秦哥,亲哥,你可别想不开啊! 秦伯言却下定决心一般,看着他认真道:“正如你所想。卫衡,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什么事情都不瞒你。咱们做的,本来就是最最危险的事情,九死一生。你我都知道,今日这般凶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是最后一次。也许之前许多次,这一次都能侥幸逃脱,下一次却未必这么幸运。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记得帮我照拂她。你真拿我当哥哥看待,就像对待嫂子一般待她。” 卫衡的嘴都快能塞进一个鸡蛋了:“秦哥,你不会因为她这次救了你,就,就以身相许了吧。咱们大男人,不,不兴这个……” 秦伯言抓起枕头冲他砸过去:“胡言乱语!” 卫衡都快哭了。他最最崇拜的秦哥,怎么能看上任婉乔那个,那个比自己战斗力还爆棚的女人!娶妻是用来生子的,不是用来打架的啊! 秦伯言又道:“她并不知道我心意,此事你知我知便是。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总要回来娶她。若是我没那么幸运,那,”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觉得内心剧痛,然而却还是道,“那不管她嫁给谁,日后若是过得不如意,替我多帮帮她。” 卫衡:“……好吧。” 看起来,他的秦哥不是今日才萌生了这种想法,恐怕是情根深种了。他不理解这种即使我死了,也希望你在别人怀里幸福的想法,在他看来,他要喜欢谁,就是死了,也得让她守着,要不想想多膈应!可是他对秦伯言,言听计从惯了,既然他提出来,那他答应便是。 “好了,说正事。”秦伯言道。 之前,他收到宁王世子密信,怀疑他们想找的东西,线索就在甘南,让秦伯言去打探下;而前天,宁王世子更是直接传信,给了他一张地图,告诉他东西在小黑山。 昨天秦伯言便去了小黑山,按图索骥,不想却深陷埋伏,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这群阉狗!老子一定要把他们扒皮抽筋!”卫衡拿起婉乔从死人身上找出来的腰牌看了看,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 秦伯言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腰牌分明是真的。” “腰牌是真的,可是这是借刀杀人,有人隐在后面,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秦伯言冷笑一声道。 季恒安是个不欠人人情的,秦伯言帮忙救了他侄子,他就透露给他,齐王和锦衣卫指挥使近来走得很近,让他小心些。因为徐王,就是秦伯言妹妹跟的人,与齐王有些不合,朝臣皆知,而后者,是个十足的小人。 秦伯言与锦衣卫,之前并没有任何纠葛,反而跟其中不少人有些不算深的交情,比如之前的季恒安。所以今日见到是锦衣卫的人追杀他,便猜出是齐王的手笔。 “我没有露脸,锦衣卫当时嚷着是诛杀逃犯,恐怕齐王跟锦衣卫指挥使也没说实话,不知道编造了什么理由,甚至可能撒谎说有功劳送给他,才让他派出锦衣卫来这里。”秦伯言道,“想来他是想设计这个圈套,让宁王栽个跟头,多少试探出宁王的实力以及对那个位置是否有野心,但是他自己的狼子野心又不想暴露。无论是锦衣卫的人死了还是宁王的人死了,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结下仇怨后,他坐收渔人之利……” 第101章 解决 秦伯言在回来的路上,就抽丝剥茧,把事情想清楚了。 宁王世子太冒失急进了,估计京城那里又发生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所以才会冒然跳进这个坑里。 “那秦哥,现在该怎么办?锦衣卫的人,确实死在我们手里。这事情经不起推敲,若是仔细查起来,难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被他们查到……那群人,手段太酷烈,又不在乎名声,什么手段好用用什么手段……”卫衡不无担心地道。 这件事情秦伯言也想过了,冷声道:“这里是甘南,不是京城。”这件事情想掩盖下来,只能找王千户帮忙。 “可是秦哥,他会帮忙吗?我们要是主动提出来,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人可靠么?” “不,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秦伯言道,把腰牌递给卫衡,“你现在骑马回去,把腰牌放回到那些人身上。锦衣卫的人死在他的地盘上,王千户比谁都焦急。他定然会找我来商量……”到时候,他说什么,已经乱作一团的王千户都会听。 卫衡忙拿着腰牌出去了。 秦伯言盯着床板,又想了一会儿,扬声让外面的小厮去请婉乔。 “乔妹,明天我要走了。” “哦。”婉乔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吐槽道,“你上次也跟我说要走了,我还以为你都回到京城了呢。今天见你,真是吓了一大跳。这次真走了吧,别再这样吓人了。” 秦伯言露出笑意,随即又正色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所以我现在必须回京了。今天的事情,除了易卿外,不管谁问,你只一问三不知,明白吗?” “明白。” “这很重要,事关性命。” “我当然知道,会守口如瓶的。”婉乔道,“你也要小心,看看这一路上多不太平,来了一拨又一拨黑衣人,现在杀手也来了。秦大人,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秦伯言也不解释:“大概很多吧。” 婉乔:“唉。你还是赶紧回京吧,这里你势单力薄,只能任人宰割。” 秦伯言的心情有几分沉重,没有作声。小黑山的事情现在证明只是一个圈套,那他还能回到这里么?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婉乔的眉眼,一年之期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他能够如约来娶她吗? “若是遇到什么事情,着急的话可以找韩百户或者王千户,也可以让他们给我往京城里带信。”秦伯言嘱咐道,“我知道你身手好,嫉恶如仇,但是千万别冲动,少惹麻烦,有些闲事,管不起。” 婉乔心说,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又不是警察,但是只“嗯”了一声。 秦伯言试探着问道:“乔妹,你喜欢京城吗?” “京城?”婉乔撇撇嘴,“我在京城的时候,要不就被圈在家里,要不就在牢里,京城什么样,我真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么?” “不想。”婉乔干脆地回答道,“横竖我也回不去,想那些没用的平添烦恼。” 她连路丰县都走不出去,想那么多干嘛? 秦伯言眼中有淡淡失落划过,她是个孝顺的,定然不会像别人那般,愿意借助婚事离开这里。除非,她全家都可以离开。任家的事情,如果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难以改变现状。而他自问现在并没有这个能力去替任家改变什么,他自顾不暇。 此刻,他无比希望小黑山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他就有理由留下来。可是……一时间,秦伯言柔肠百转,却偏偏一个字都无法对她说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卫衡回来了。 婉乔便起身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卫衡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明天就走?”卫衡听了秦伯言的话吃惊道,“可是秦哥,你的伤?” “必须走。”秦伯言冷声道,“齐王不会善罢甘休,他又是最狡诈不过的性子,我怕世子再上他的当。” “那我现在去准备。” 晚上的时候,王千户果然慌慌张张来找秦伯言。 小厮去叫婉乔,说是秦伯言找她。 而她敲门的时候,秦伯言声音却有些不耐烦:“进来。”见是她,皱着眉头道,“没见到我这里有贵客吗?还不下去。” 婉乔一头雾水。 然后又见他对王千户拱手道:“世伯家的妹妹,不懂事,王兄别见怪。” 王千户忙道没关系,又上下打量了婉乔一番。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他对王千户说话很客气,言辞态度似乎都很……假,于是也没做声,微微欠身行礼,然后转身要往外走。 “等等,”秦伯言又叫住她,责怪道,“这般没有礼数!既然已经进来了,不知道给王千户行个礼吗?” 婉乔这才知悉来人的身份,有些明白秦伯言此番装腔作势的深意——想把她引荐给王千户,日后照拂方便,于是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罪女任婉乔,见过王千户。” 王千户是人精,自然也想起秦伯言前番相托之事,听他跟她说话间的熟稔,他有些明白过来,忙道:“起来吧,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韩百户就行。” 婉乔谢过他,秦伯言这才挥挥手道:“退下吧。” 小样,还挺会装!婉乔心里吐槽一句,但是面上却装作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退了出去。 秦伯言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谢表情,拱手道:“还是麻烦王兄了。来,我们继续说正事。” 王千户惶恐道:“秦兄弟,这会儿为兄可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了,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别慌,慢慢说,只要湘涟能帮上,一定尽全力。”秦伯言道。 待王千户说完,他假装为难地给他出了主意:“今天不过死了几个盗贼,王兄不必慌张;至于锦衣卫,没听说过他们来路丰县办差,我听说,路丰县有水路,风向正好的时候,听说不用划船都能飘到几百里之外……”听得王千户连连点头。 就是啊,尸体飘到哪里,就是哪里的责任!至于他路丰县内知悉这事的衙役,他自然有办法封口。 第102章 探望 王千户千恩万谢地走了,听秦伯言跟他告辞,表达了恋恋不舍,欢迎再来的意思后,他又让人连夜送来了程敬。 王千户走后,一直假装没有受伤的秦伯言再也撑不住,躺倒在床上,歇息了足有一刻钟,才觉得伤口疼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便让人叫婉乔。 “乔妹,刚才……”他有心解释。 婉乔笑嘻嘻地摆摆手:“我都懂,谢谢秦大人。”虽则以后她也不觉得能用到王千户帮忙,但是秦伯言的心意,她还是要领的。 “乔妹与我心有灵犀。”秦伯言笑道,“还有一件事情——” 他从身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枚玉佩递给她:“万一有事找我,别人不给你通传,你就把这个拿出来,让人帮你传话。” 婉乔伸手接过来,见是一只通体透亮的白玉雁,雕工精湛,纵使她对这些没什么研究,也看的出来是贵重之物,忙推辞:“这玉佩很贵吧,我不能要,秦大人,你知道,我毛手毛脚的,别丢了,碰坏了,以后没法还你了。” 秦伯言坚持道:“拿着,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 婉乔只好收下,十分珍重地放在荷包中。 从始至终,她没有露出尴尬或者其他异常的表情。 秦伯言若有所思。这是当年他们定亲信物,本来有一对,他们手中各有一只。他的那只还给她,却被任志平还给了母亲。母亲后来才又交给他。现在她竟然认不出来了。难道真如任治平所说,她一场大病之后忘了很多事情? 宁七说去调查了,也许这次回去之后,他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秦伯言期待,又莫名有些害怕。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婉乔便回家了。秦伯言和卫衡也出发了,两辆马车向着相反的方向,辚辚而去。 孟氏昨天晚上几乎都没睡着,脑海里全部都是婉乔衣服上仿佛洗不尽的血迹,见她安然无恙地回家,才松了一口气。 “婉乔,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没事了。”婉乔大大咧咧道,“今天和我一起出发,他往京城去了。娘,你看看他让小厮大清早去买的东西,我也没看有什么,要是有肉什么的,赶紧收拾了,别坏了。” 孟氏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点点她额头:“你啊你!”她现在有些后悔,这秦伯言毕竟是武官,做得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就算他对婉乔一往情深,也能做到不变心,但是万一,他有个万一,让婉乔后半生依靠谁呢? 她本来想跟秦伯言好生谈一谈,听说他已经回京,只能在心里担心。 “秦大人还给了我这个,说以后有事去找他。娘,我怕我弄坏了,你帮我收着吧。”说着,她取出玉佩,递给孟氏。 孟氏一见那玉佩,大惊失色。再看看一脸无知模样的女儿,知道她大抵是忘记了,虽然心中感慨万千,还是把玉佩郑重收了起来。 兜兜转转,也许这两个孩子,就是割不断的情缘。 婉乔跑去找易卿,认真谢过了她。 “把这个磨成粉末。”易卿在用药杵研磨着东西,见她来了,不客气地递给她,又道,“要是真想谢我,帮我一个忙。” 婉乔三两下把晒干的根茎磨碎,爽快道:“你说。” “舟舟有个夫子带他念书,但是我觉得他还缺个武师傅。你知道,我穷……” “得,打住!”婉乔翻个白眼,“我教舟舟,免费的。多多,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穷这个字,请你谅解一个真正穷人的玻璃心好不好!” 易卿乐不可支。 “好了,给,你看看行不行?”婉乔把研磨好了的药粉递给易卿,随口问道,“我怎么瞅着这药眼熟?” “这叫徐长卿,镇痛止咳,活血消毒,是常见的药物,后山上应该也有。” “这名字倒是好听。”婉乔眼神一亮,“多多,你教我认认草药,回头我上山打猎的时候顺便弄些草药……” 易卿无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 “这些寻常草药谁都会挖,不值钱,你去药店卖的话又会被压价。若真是有贵重草药,也都是生长在悬崖陡坡之上,有世代采药的悬崖采药人专门做这个的,九死一生。你还是老老实实打猎吧,这个好歹算有点技术门槛,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婉乔蔫了:“好吧。” 呆了一会儿,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婉乔告辞。 “吃过饭下午再来玩。”易卿道。 在这里四五年的时间,也没个能说上话的人,现在好容易遇到婉乔,易卿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般的话痨。 “明天我从山上回来再来,”婉乔道,“最近都没看到我四妹妹,我得去瞧瞧她。” 前几天任治平话说一半,婉乔心里一直记挂着,决定还是去看看。 用过午饭,婉乔跟孟氏说了,带上一盒秦伯言送的点心去看婉然。白天大房几个男人得去上工了,家里应该只有婉然和两个丫鬟,这样正好。除了婉然,她也没想见其他人。 “四妹妹,在家做什么呢?”婉乔进屋后,把点心递给地上站着的丫鬟,笑着问道。 “二姐姐来了,快来坐。”婉然从床上站起身来,放下手中针线,笑吟吟地道,“没事绣个荷包罢了,璇玑,去泡茶。” 丫鬟应声去了。 婉然身着淡紫色家常对襟绣蝶袄子,下身穿着同色撒花凤尾裙,头上简单插着两支点翠蝴蝶钗,耳朵上戴着烧蓝吊钟耳坠,整个人打扮得清清爽爽,笑意清浅,仿佛还是任家大宅中那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四姑娘。 再看她屋里的摆设,虽然不比从前奢华,但是雕花床,梳妆台……各色家具一应俱全。 大房的日子,过得委实不错。婉乔放心下来。 “我这些日子忙着上山打猎,都没工夫来看你。”她笑着道,不待婉然招呼,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真甜。” “二姐姐喜欢,回去的时候便带些,家里还有很多。”婉然如往常一样大度,又指着她带来的点心盒子道,“咱们姐妹,哪里用这么外道?这如意斋的点心不便宜,二姐姐破费了。” www.ZWwx.ORG 第103章 姐妹隔阂 “没什么,借花献佛罢了。”婉乔浑不在意地道。 婉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随即很快面色如常,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姐姐家里来客人了?” 名叫璇玑的丫鬟端上茶水,婉然挥手让她下去,自己亲自给婉乔斟茶。 “就是秦……”话说了一半,婉乔突然想起秦伯言在做一些移民的事情,自己最好不要暴露他的行踪,于是改口道,“就是我爹从前旧识,路过甘南。” 婉然听她明明已经差点脱口而出,却硬生生改口,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滋味复杂,却只淡淡道:“原来是这样。” 秦伯言还没离开,看来这些日子,他和三房走动还很亲密。怪不得从前和她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婉乔,这么多天都没来找自己,原来是要陪着他。 不得不说,女人要是陷进了恋爱,哪怕是单相思的坑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男人。而且周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忍不住跟他联系到一起。 婉然想得更多。婉乔从前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却有了隐瞒。她果真也喜欢秦伯言——要不,怎么解释她的隐瞒呢? 是,婉乔很好,她也承认。可是这一刻,一向平和娴静的婉然,竟然生出了许多攀比之心,自己比婉乔,又哪里差了呢?论过往,婉然对他薄情寡义,自己却雪中送炭;论人品性格,随便找个熟悉她们的人,择优选择,恐怕都得选自己;那到底差在哪里呢?婉然不甘心地想到。 一定是婚约。对了,一定差在这里。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婉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从前秦伯言和婉乔是有婚约的,虽然婉乔曾单方面毁约,但是那毕竟是已经亡故的秦父的遗愿,秦伯言一定是不想辜负父亲,又念及父亲和任治平的交情,所以才想和婉乔重叙旧缘。 “四妹妹,想什么呢?”婉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茶水都流出来啦。” “哦哦,瞧我,三心二意的。”婉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收回了思绪,只是眼神中一直有一抹隐隐的复杂之色。 璇玑上来擦拭了桌子,婉乔想起父亲的问话,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和四妹妹说说话。” 在婉然这里,她并不拘谨,也不想和她客套。 璇玑看看婉然,后者微微点头,她才屈膝行礼退下,给她们带上了门。 “四妹妹真会调教人,就是这里随便买的丫鬟,被你带几日,都这般有礼有节。”婉乔赞赏一声,然后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四妹妹,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为难或者不高兴的事情?” 婉然短暂怔楞后摇了摇头:“没有啊,二姐姐何来如此一问?” 她是有烦心事的,四哥迷上了赌博,甚至白天上工时候也拿银子贿赂监工,跑到镇上赌坊里去赌钱,前几天输掉了几百两银子,被人讨债上门。那些人凶神恶煞,骂骂咧咧,甚至还调戏她,说什么付不起钱就拿她抵债。 父亲给了银子,那些人才肯离开。大哥气得要打四哥,婉然也觉得四哥这般不靠谱,应该受些教训。可是父亲却一味维护他,不准大哥动手。其实原因只是因为,四哥已经故去的生母是父亲曾经最宠爱的姨娘。 这些烦心事,若是从前,她会跟婉乔说。但是现在,她不想让她再看自己笑话。 “没事就好。”婉乔道,“我就是很长时间没来看你,怕你过得不适应。那个什么,你不是买了两个丫鬟么?我怎么就见了一个?” 婉然道:“瑾瑜早上被二婶叫去帮忙干活了,约摸着晚上才能回来。” 虽然她没有明说,婉乔却猜出来田氏和婉柔又想占便宜,便义愤填膺道:“她家又不是没有银子,想呼奴唤婢,自己去买!就看你性子软,欺负你,占便宜。”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然拉拉她袖子:“二姐姐小点声,二婶就在隔壁住着,别让她听到,又要生事。这些都是微末小事,不值得计较。” “你啊你,就是性子好。”婉乔道,“婉柔欺负你了没有?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婉然笑着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她还是没忍住,斟酌着开口问道:“上次见秦大人去你家,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甘南?” 婉乔没多想,道:“走了,回京了。”想起秦伯言对婉然无意,她连忙岔开话题,“提他做什么,无趣!对了,你最近画什么新的花样子没?我娘嘱咐我,有的话,跟你讨几张。你不知道啊,我娘提起你,再对比我就叹气。四妹妹,要是你是我娘亲生的,估计她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婉然见她听到秦伯言就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冷笑,自己从前有多傻,会觉得婉乔是个没有心计的。看,她多么会转换话题! 但是她没有露出分毫情绪,面上依然笑意浅浅,说话口气柔柔的:“二姐姐,你又嘲笑我。璇玑,把我前几天画的花样子都拿出来,让二姐姐挑挑。” 璇玑应声去了,很快拿来厚厚一沓花样子,恭敬地放到婉乔面前。 婉乔兴致勃勃地挑选着,不吝赞赏:“哪一张都好看,真想一股脑都搬回家。” “不过几张花样子,二姐姐喜欢就都拿回去。”婉然笑着道。 “当真舍得?”婉乔斜眼看她开玩笑道。 “二姐姐待我那般好,”婉然把“好”字咬得重重的,“我又怎么好吝啬几张花样子!” “哈哈,逗你的。我得挑几张最不好的,省得我娘唠叨我。可是每一张都这么好,让我怎么办?”婉乔假装苦恼道。 “二姐姐你就打趣我吧。” 姐妹俩笑着说话玩闹,其乐融融。 只是,婉然的心中,已经生出了许多隔阂。心粗的婉乔,并没有发现,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依然甜美的笑容,却再也不达眼底。 “这点心赏你了。”婉乔走后,婉然信手把点心给了璇玑。 用秦伯言送她的点心转送给自己,这对自己而言,是多么大的羞辱! 第104章 心思 因为很快就要入冬,虽然下雪的时候也能撵兔子,但是那时候估计上山难度大大提高,猎物数量也少得多,所以婉乔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几乎在山里待一天,想多打些猎物。 任治平也快休息了,上冻之后他们就停工了。甘南冬天三个月,需要准备不少口粮,这些都是银子换来的。好在家里的地已经找到了一户忠厚老实的佃户佃出去了,虽然约定明年有收成了再给银子,但是也来得及交税。 这天,婉乔收获不错,背篓里沉甸甸的装满了,几乎没有空间来盖东西掩藏,她只能捡了一些枯黄的树叶,虚虚地盖在上面。 她心情很好,一路哼着小曲,带着白龙往山下走。 张梧站在山下,痴痴地看着脚步欢快的少女。夕阳给她身上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她欢笑着和爱犬边走边嬉戏,在周遭万物凋残的背景衬托下,显得那般生机勃勃。 “张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婉乔看到张梧,显然吃了一惊。虽然听说他在家里温书,只有一墙之隔,不,准确地说,连墙都没有,她也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二姑娘,真巧。”张梧一张嘴脸色就开始发红。 “是啊,挺巧。”婉乔道,“你这是,要上山?都这么晚了,一会儿天黑看不清山路了……” 张梧这才发现自己正对着上山的路,忙道:“没有,没有,我在家里看书看累了,出来走走,刚好走到这里,准备回去呢。” 他是专门出来等她的。他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早上他想去挑水,娘也不让;想出来走走,娘说赶紧读书;他有时候在家里听到她爽朗的话音,听她和婉静在院子里玩闹,只能在脑海中想象着她的样子和笑容。 他知道,母亲不是很喜欢她。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尝试劝说母亲,在母亲面前不断提着她的优点。也许是他错了,现在母亲只要听他提起她,脸色就沉下来,对他约束得更紧。 好容易,今日父亲在家,约摸着她该下山的时间,他说看书眼累了,想出来走走。父亲批准了,母亲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出言反对。 他兴奋地出门来,在这里等了她半个时辰了。 见到她,他才发现,思念那么深,然而见到她,满腔的话却说不出口。 可是,看到她,真好。 “那就一起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婉乔笑着道。 “好。” 两人一起走路,张梧兴奋而沉默着,婉乔只能没话找话说:“张公子,温书辛苦吧。这几天不见,你瘦了不少。读书要紧,也要保重身体。” 她这是关心我么?张梧无比兴奋地想,回答道:“明年就要进京赶考了,时间所剩不多,我得抓紧。我从前在家也是每日读书,不觉得辛苦,倒是你,天天上山,风吹日晒,委实不易。” 这是他的的心里话。从前努力读书,只想光宗耀祖,让父母脸上有光。现在,他却多了一个想法,他要让她摆脱现在的苦日子,她值得更优渥的生活。 “我宁愿上山打猎,也不读书。”婉乔笑着道,“让我读书,真就是要了我的命。你努力吧,我爹对你赞不绝口,我相信你明年一定能高中。” 对于读书的孩子,要鼓励为主,否则让他如何应对这样的苦差事? 心仪之人的肯定,比其他任何人的任何话语都有用。张梧脸色红红的,激动道:“你真的相信我能高中?” “那当然。”婉乔毫不犹豫道。 张梧激动不已。 说话间,走到了家门口。婉乔看张梧一脸菜色,知道他们家虽然得了二十两银子,但是笔墨纸砚还有上京赶考都是不菲的费用,张知正夫妇手里也没什么来钱的渠道,他家生活定然清苦,于是大方地从背篓中拎出一只野鸡,抓着双脚递给他:“让卢婶子给你熬些鸡汤补补。” 张梧连忙推辞。 “这是给未来的状元公吃的,将来你中状元了还我。”婉乔“咯咯”地笑。 听着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张梧近乎痴了,接过野鸡,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正色道:“我一定努力,不辜负二姑娘对我的期待。” 说完,他逃也似地往家里跑去。 婉乔有些呆愣,不辜负她的期待?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古怪? 她还在寻思,听到声音的孟氏已经出门来,见她傻乎乎的模样,便道:“婉乔,还不进来?就等你吃饭了。” “哎,来了。” 婉乔把刚才的疑问彻底压下,笑着走进屋里,有几分自得地给任治平和孟氏显摆她今日的“战果”。 “今天我猎了四只兔子,三只野鸡,白龙抓了两只兔子。刚才在外面遇到了张梧,我看他脸色不好,估计家里吃不到什么肉,就送了一只野鸡给他。” 孟氏刚想说什么,就听任治平道:“婉乔做得对。不说我和知正兄的交情,左邻右舍,也该互相帮忙。” 自己妻子和卢氏互相看不顺眼,他多少知道些,虽然不好责备妻子,但是任治平觉得,婉乔不应该囿于这些妇人之争。 孟氏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勉强道:“张梧是个好孩子。” “娘,我给易卿送药材去,马上就回来。” 婉乔在山上遇到易卿提过的药材,不拘品相都采来送她,横竖就是寻常药材,她也得花钱买,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孟氏应了,她拎着两株鸡舌草,兴冲冲地给易卿送去。 再说张梧,拎着野鸡回家,卢氏自然问哪里来的,听说是婉乔给的,面色当即拉了下来。 张梧结结巴巴道:“二姑娘是一番好意……” 张知正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知道儿子的心意,便替他解围道:“是野鸡啊,真不错,治平兄有时候带饭带炖野鸡,与我分食,味道鲜美,比家养的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婉乔这孩子,倒是个能干又大方的。” 卢氏从儿子手中接过野鸡,不咸不淡道:“你先净手去看会儿书,我这就把野鸡收拾炖上。” 第105章 卢氏的转变 卢氏想的是,东西收了便收了吧,大不了,这几日她再熬夜多织些布,换了钱买东西送给任家。 欠谁的人情,她也不会欠任婉乔的,休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她。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一定要他娶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至少要像就像婉然那般的。当然,家世要比落败前的任家更好才行。 张梧对于人情世故所知甚少,见母亲如此,还当她接受了婉乔,高兴地应下去读书去了。 晚上,就着喷香的野鸡肉,张氏父子都吃得比平时多了半碗饭。 卢氏没吃多少,把剩下的鸡肉小心盛放好锁到柜子里,准备明日再给两人吃。 睡觉的时候,张知正旧事重提,道:“我从开始就喜欢婉乔。她行事虽不拘小节,但是心地善良,不失可爱之处。孝顺父母,照顾妹妹,又踏实能干,实在是个好儿媳的人选。”见卢氏低头整理被褥没有作声,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气高,想给梧儿找个出身显赫的妻子,于他是一项助力。但是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那般简单……” “梧儿明年就要进京赶考,我信他。”卢氏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道。 张知正苦笑:“梧儿虽天赋出众,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能稳中。一来江山代有才人出,放到我和治平兄那时候,梧儿这样的确实算不错,可现在未必其他学子不更优秀;二来,应考之事,想要成为天子门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从前我不是跟你讲过,我的同乡和我一起进京,一场风寒便毁了多年努力,也有人,仅仅因为名字不讨喜,虽然文采出众,但是依然落榜……” 卢氏沉默了。 张知正和她成亲以来,因为自己是个穷小子,而她是官家小姐出身,很是尊重她,几乎没驳过她的意。到后来,虽然卢家落败,他却断然做不出前倨后恭之事,反而更加爱重她,害怕她内心悲戚。但是现在看来,卢氏在婉乔事情的处理上,实在太过了,所以他不得不出言点醒她。 他继续道:“就算梧儿运气好,赶考路上一切顺利,试卷正是他擅长的题目,主考官恰好赏识他的文章,考上了进士,那又如何?榜下捉婿,找的也是家世清白之人。就像当年,我虽然家境贫寒,但是祖祖辈辈都是佃农,并无作奸犯科之事,岳父大人也是让人好生调查过的。而梧儿,终会被我拖累……而且攀附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日后要受多少白眼?你我就这一个儿子,你舍得让他日后看岳家脸色行事么?所以若是你存了让他攀附岳家的想法,还是趁早打消吧。” “就算不攀附谁,我也希望梧儿将来的妻子安静柔顺,进退有度。若是带一个性格跳脱,不知轻重的媳妇出去,别人背后不知会如何嘲笑于他。”卢氏道,“咱们已经拖累了梧儿,不求攀附,找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可以吧!总不能让岳家也拖他后腿!” 卢氏把张知正的话又还给他。 一时之间,张知正竟然无法辩驳。 最后,他叹息一声道:“我的意思,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就算梧儿能高中,日子也会很清苦,婉乔是个能撑起家业的;若是找个安静乖巧如你愿的,我自然也欢喜,可就怕顶不起来。梧儿被我们惯的,只知道圣贤之书,却不知道柴米之贵。我这般跟你说,并不是要立刻去任家提亲,而是希望你以后见到婉乔和弟妹,别把不喜表现地这般露骨,事事都需要留有转圜余地。算了,夜深了,不说了,你也别织布了,早些休息吧。你有时间的时候再好好想想,我说的对是不对。” 卢氏想了几天,不得不承认自己夫君是对的。虽然一时之间并不愿意结两姓之好,但是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欠妥。因此她对孟氏和婉乔态度也转变了,虽然不算多么亲热,但是总归不像之前那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孟氏是个宽容的。对方既然已经示好,她也不会表现得斤斤计较,因此也好言相对;婉乔更是个心大的,就算看在张梧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面子上,也不会与他母亲为难,因此卢氏态度既然软化,每次遇到,她还是傻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问好。 如此一来,卢氏反而对她改观了不少。不管如何,贵女们那些算计、小肚鸡肠的毛病婉乔没有,这点还是让卢氏觉得不错的——越是心机深沉的人,反而越希望自己遇到的人,心思单纯。 对于卢氏态度的转变,最高兴的人便是张梧了。现在卢氏也不拘得他那么紧,让他读书累的时候出来走走,他就总等婉乔回家的时候出来转转,看到她每日乘着夕阳,满载而归的笑脸,他别提多心满意足,脸上笑容见多,读书劲头也更足——他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和期待。 这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因为害怕下雨路滑出危险,孟氏不许婉乔上山,两人正在家里盘点婉乔近来卖猎物换来的铜钱,一百个做一串,竟然也有将近两贯钱。m.zwWX.ORg 这比预计得要好很多,婉乔兴冲冲扒拉着手指算计道:“这还只是一个月得的钱,到下雪前后,我应该还能打不少猎物,也能得这么多钱。休息三个月,等开春了,我还能继续……所以娘,以后不要那么拼死累活地织布了,那才得几个钱,还把眼睛和腰累坏了。” 一年小二十两银子,够他们一家过活了,攒几年钱,真能起房子了。 孟氏笑道:“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娘有数呢。” “婉静,别碰,脏。”看小豆丁要伸手去抓铜钱,婉乔忙制止她道。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里是任治平家吗?” 婉乔坐在炕窗前,推开炕窗看了看,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男人,对孟氏摇了摇头:“娘,我不认识……” 第106章 嚣张 孟氏应了一声,示意婉乔把钱收起来,下炕出门,发现自己也不认识。 “京城有人给你们带信。”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孟氏。 孟氏忙谢过他接过来。 她原本以为是秦伯言的信,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他的消息,她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但是看到信封上的字体,她便有些失落——是阿梅的笔迹,孟氏认得。 “阿梅给我写信了?太好了。”婉乔听说是阿梅来信,惊喜地接过来,三两下拆开,着急地看起来。 “说什么了?”短暂失望之后,孟氏调整过来情绪——总归是忠仆不忘旧主,这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阿梅说,小蛮生了,是个六斤多的大胖儿子。”婉乔一边看信一边欣喜道。“这阿梅,写这么厚的信,她这托人捎一次信,倒挺值得。” 说着,她把看完的第一页掖到最后,继续看下去。 “这是好事,老天爷总不亏待厚道人。”孟氏也替重情重义的小蛮感到高兴。 接下来的内容,婉乔却越看越皱眉。 “怎么了?是阿梅有什么事情么?”孟氏忙问道。 “不是,是秦大人。”婉乔一目十行地看完,皱着眉头道。 孟氏的心猛地一沉,道:“湘涟出什么事了?” 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秦伯言又和宁王世子怼上了。 据阿梅信里说的,当然,她一个平头百姓,也只是道听途说,秦伯言某次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宁王世子的车架。zWWx.org 宁王世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手下的也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当即冲上去要打秦伯言。秦伯言平素爱护手下,深得手下敬重。所以即使他百般克制拘束,手下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子哪里能看他吃亏,管你什么世子不世子,打了再说。 双方据说打得异常惨烈,也就是没出人命,连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 宁王镇守云南,世子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留在京城中,只要不是太蠢的都明白他是个质子罢了,但是皇上和宁王没撕破脸皮,对这个堂弟也客客气气的,旁人就不敢怠慢宁王世子。 所以真的到了公堂上,吃亏的只能是秦伯言。 据说,秦伯言和他的手下们都吃了板子,不过好在有徐王周旋,总算官职保住了。 可是即使这样,宁王世子也不罢休,逢秦伯言上值的时候就带人去挑衅。 总而言之,秦伯言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太愉快。 婉乔气得都快爆炸了,什么冲撞,必然是那小人记仇,现在甘南太远逮不到自己,便把怒火发泄到秦伯言身上。 尼玛,你光明正大来单打独斗也好啊!仗着你爹是李刚欺负人算什么! 想到秦伯言被打板子,面子里子被撕得一点不剩,还得忍气吞声继续面对宁王世子的欺负,婉乔恨不得现在就进京去把那混蛋蒙上麻袋揍一顿。 “湘涟这都是受了你的连累。”孟氏听她说完原委,又生气又担心,实在无处发泄,在婉乔身上打了一巴掌骂道。 婉乔也有些后悔,当初装疯卖傻打那纨绔一顿是痛快,却不知道给秦伯言惹了这么大麻烦。 “也不知道秦大人现在怎么样……”她喃喃道。 阿梅说宁王世子放话,要让秦伯言在京城中待不下去。婉乔虽然是小白,却也明白他当初立了那么多军功才从前线调入京城,是想施展一番抱负的,现在该如何收场呢? 毕竟,宁王世子是皇上看在眼皮底下控制,但是又需要拉拢他,来让宁王安心为国卖命,守住西南门户。所以只要宁王没有不臣之心,宁王世子就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秦伯言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官,当然不值得一提。 婉乔并不知道,这是秦伯言和宁七商量许久之后定下的计策,她无比懊悔,又担心秦伯言。可是她实在做不了什么。 “别和你爹说,省得他担心。”孟氏叹息之后,嘱咐婉乔。 婉乔颓然地点点头。 各路神仙保佑,希望秦大人安然无恙,来个雷,劈了那狗屁世子吧!婉乔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心中一遍遍地祈祷。 京城中,老江羊汤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店铺准备打烊,小二已经开始放下门板。 忽然,一辆装饰华美的七彩琉璃华盖马车驶来,在店铺门口停下,小二动作不由顿住。 “没长眼么?还不开门,咱们世子要喝羊汤。”一个拿着拂尘的二十多岁的太监从马车后面上前,嗓音尖尖地对小二道。 小二结结巴巴道:“对不住您,咱们小店准备关门了……” “放肆!咱们宁王世子想喝你们的羊汤是抬举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那太监变了脸色骂道。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马车帘子,随即戴着金冠,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锦缎袍子的宁王世子探出身来,似笑非笑道:“本世子只去了一趟云南看望父王,怎么回来就觉得这京城不是从前的京城了呢?先是一个区区五品武官敢跟本世子叫板,现在一个小小的羊汤馆,也敢让我不舒心。来人,给我砸!” 掌柜的闻声出来,一巴掌拍在小二头上,又拱手连连道歉:“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小二不懂事,您快请,里面请!” “这还像句人话。”宁王世子得意道,“本世子今天心情好,又偏偏想喝你家这碗羊汤,就先放你一马。” “还不开门把世子请进去!”太监骂道。 小二点头哈腰,把门板收起来,大门全部敞开,恭恭敬敬请宁王世子进去。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小岑子进来伺候就行,省得都堵着,败了本世子喝羊汤的兴致。”宁王世子大手一挥吩咐道。 伺候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位爷的做派,别说现在还不算冷,就是三九寒冬,他让你在外面等着也得等着。 “把门关上,不准放别人进来!” 被唤作小岑子的太监对掌柜耀武扬威道,又殷勤地掏出帕子擦擦桌椅,请宁王世子就坐。 第107章 暗谋 羊汤馆大门被关上,昏黄的灯光照在泛着油光的桌上,小岑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宁王世子对面,坐着仿佛凭空出来的秦伯言。 “等我喝口羊汤再说。”宁王世子挥手制止住一见面就想说话的秦伯言,“我今天和墨九他们几个去城外打了一天的猎,就中午胡乱吃了几口烤肉,现在饿坏了。你不来一碗?” 墨九那群人,自然也是京中臭名昭著的纨绔。 秦伯言面无表情道:“我在后厨等你的时候,吃过了。” 宁王世子一扫外人眼中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形象,一边大口咬着白面馍,一边大口哧溜着喝汤,还啧啧叹道:“这才是咱们北面的正宗风味。” 秦伯言明白他说的是和自己一起在镇北将军麾下效命的时候,不由想起他贪吃,偏要拉着自己垫背,大晚上出去喝羊汤,要不是恰好抓到了一个敌军奸细,回来肯定要挨军棍。 后来两人都到了京城,身份有别,又不能为人知,宁王世子索性让心腹开了这么一家北地风味的羊汤馆,两人有紧急事情的时候就在这里偷偷见面。 宁王世子吃得满头大汗,抽出帕子擦擦汗,把空碗往前一推,道:“爽!” 秦伯言见他吃完,这才开口道:“现在能确定了吗?到底把我派到哪里去?”他的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有几分紧张。 “你想去哪里?”宁王世子斜眼看他,目光中带着了然和调侃,“甘南?” 秦伯言清了清嗓子:“我并不是因私废公之人,你知道的。” “从前你不是,现在……难说。”宁王世子摇头晃脑调侃道,“色令智昏!虽然在我看来,那任婉乔的颜色,实在有点对不起这个词,但是架不住有人鬼迷心窍啊。” “说正事。”秦伯言瞪了他一眼,正色道。 “好,说正事。从私心讲,我不希望你去甘南,我真怕你越陷越深。尤其,是任婉乔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宁王世子道。 “身份不明?别绕圈子,直接说。”秦伯言脸色微变,口气有些焦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你看,我不过提了她一句,就能让你失了常态。湘涟,从前,你真不是这样的。”宁王世子叹了口气道,“我先告诉你,你得去甘南。虽然上次的事情,我们中计,让你受了齐王暗算,但是我查清楚了,齐王一方面是想打压我父王,另一方面也是故意如此。他以为我们既然中计了,就不会再往甘南那里想。而事实上,他已经在给他的心腹谋求甘南那边的位置,估计年后就能成行。” 秦伯言听到他说让自己去甘南,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是再想到他所说的“身份不明”,心里就像有无数的小爪子在挠一般,却只能强忍着等他说。 宁王世子打量着他的表情,徐徐继续道:“你去甘南,盯着齐王的人就行。那笔钱,能被我们得到最好;如果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齐王得到!” “我知道。”秦伯言沉声道。 “好。”宁王世子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我比谁都放心。所以我犹豫再三,事关重大,还是决定让你去。接下来,我要说两件跟任婉乔有关的事情。第一,任婉乔大病一场之后,性情大变。我费了很大劲让人找到了任府当初被发卖的下人,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初,她确实是断气了,但是后来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忘了许多事情,也像变了一个人……” “经历生死之变,性情发生变化也不足为怪。”秦伯言想起他亲眼看到的她肩头的烫伤后,淡淡道。“我见过她身上的旧伤,确实能对得上。” “旧伤也可以作假。”宁王世子下意识反驳道,随即桃花眼中八卦之光顿起,“见过她身上?你们做过什么了?” 秦伯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妄语,毁人清白。”想到当时的情景,他有些惭愧,又有些莫名的心热。 “说正事,”宁王世子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我只是根据得到的信息,有些怀疑她被人替换了,但是费尽心力,替换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又不是什么显赫门第,位居高位之人身边的女子,又有什么意义?这点我想不通。你心中有数就行,日后有机会再好生查探一番,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第二件事,就是齐王派去甘南的人,很可能也是任婉乔的故人,也是她前任未婚夫,徐致秋!” 秦伯言心头一凛,却没有做声。 宁王世子盯着他,慢条斯理道:“当初,任婉乔拒绝你,正是因为看上了徐致秋。也是她,用私房贴补徐致秋,让他能够读书,能够出人头地……” “徐致秋退婚了。”秦伯言脱口而出道。 “可那是因为任家败落被流放,是他放弃了任婉乔,不是任婉乔不要他。” 这也是宁王世子调查清楚后,为什么不想派秦伯言去甘南的原因。她心里存放的是别人,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陷进去! 秦伯言心中莫名有些慌乱,平息了片刻他才道:“我心里有数。” 当初初初押解她们出发的时候,她对徐致秋小厮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她斥责他,索要银子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她那么决绝,早就与徐致秋割袍断义,没有留任何余地。 他认识的婉乔,是一个爱憎分明,干脆利落的女子。也许她曾经喜欢过徐致秋,但是既然她那般说了,就断然做不出藕断丝连之事,也不会吃回头草。 这般想着,秦伯言很快镇定下来,道:“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么?” 宁王世子见他模样,摇了摇头:“湘涟,我……唉,不说这个了……” 别人感情的事情,只能点到即止,不能深劝,即使是最好的兄弟。否则,恐怕会影响两人感情,宁王世子在这一点上,认识的很清明。 第108章 形势 秦伯言也不想再纠结于婉乔的话题。 她是他喜欢的人,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她。 “宁七,说实话,这笔钱,我们花费了这么大人力物力去找,到底存在么?”秦伯言严肃问道。 当今天子沉迷于贵妃的温柔乡,贵妃自己是个不能生育的,也容不下别的妃嫔宫人怀孕。所以皇上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无子嗣。 其初还有朝臣谏言,希望皇帝为子嗣计,广纳嫔妃,雨露均沾,但是奈何皇上对贵妃爱得深沉,置若罔闻。非但如此,但凡有此类谏言者,无一例外都受到贵妃一族的迫害,而皇上听之任之的态度,也让真正的忠臣寒心。所以现在已经没人再提起这事。 眼见皇上沉迷女色至此,子嗣无望,不少人便蠢蠢欲动起来。齐王便是其中一个,最可笑的是,皇上还很是宠信齐王,对他的狼子野心,丝毫不知。 而宁王则不是这样。他要反,是因为有“历史原因”——涉及上一辈的恩怨,还因为皇上的咄咄相逼——兢兢业业,忠于职守,苦苦守卫边境数十年,却还要时不时被耳提面命地警告一番,你千万别谋反啊,任谁也心中委屈。 齐王和宁王对彼此的心思了如指掌,因此互相防范,私底下较劲,已经往来无数个回合。虽然这次宁王世子上当,秦伯言得到婉乔相救,对宁王而言也不算损兵折将,但是却暴露了宁王世子——这不是一个如同表面那般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现在齐王对宁王世子的警戒,没有十分,只怕也有七八分。 宁王世子听秦伯言问,回答道:“都说前朝开国皇帝藏下了这笔钱,只留待江山受到威胁时候,后世子孙用来平逆。只在历代皇帝之中口口相传,只是中间因为种种原因失传,所以前朝末世皇帝并没有得到。这只是传言,但是你想,若是真的,这该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若是被齐王得去,又是多么大的助力……这是莫须有的东西,却又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只放心你。” “我明白了。”秦伯言点点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那就说定了。派你去我是最放心的,而且你我众目睽睽之下闹到了五城兵马司,齐王应该不会怀疑你。” “他确实没怀疑。”秦伯言道,“非但如此,他还派人来拉拢我,不过被我拒绝了。我是徐王的人,不想参与到任何争权夺势的流派中,这是我对外的立场。” “嗯,这样很好。”宁王世子道,“等齐王那里确定了甘南的人选,你晚两个月再去。现在,我还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算把今天见面的正事都说完。 “宁七,我听说……”最后,秦伯言终于说起了私事,“你又有怀孕的通房流产了?” 听到这话,宁王世子脸上流露出杀意,随即淡去,他冷笑一声道:“是。” 秦伯言当然知道是宁王妃的手笔——即使她以及听她话的女人还没给宁王生下儿子,她也不会让宁七坐稳世子之位。在他这个年纪,有那么多通房侍妾的情况下,没有子嗣,便会让人怀疑他能否留下后代,继而影响他的继承权。 子嗣影响之大,上到皇上,下到平民,无不如此。 秦伯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嘴唇动了几次也没说出话,只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王世子自己倒是看得开:“那通房,是王妃的人,没有了就没有了。”本来,他也没打算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这个愚蠢的女人,不过自己三言两语,就开始在他和宁王妃之间摇摆不定,甚至还偷偷倒了避子汤,怀上了。 他从知道这件事情开始,就等着宁王妃下手,果然,她很快就动手了,一尸两命! 宁王世子觉得自己的心很硬,听说那通房死去,对她和那个孩子,他内心竟然毫无波澜,有的只是对宁王妃的深深厌恶。 “不说这些晦气的了。”宁王世子道,“你去看过你母亲和妹妹了么?” “母亲那里去过一次,不过她不肯见我。子歌那里我还没去……” “快去吧。她对徐王哥哥软磨硬泡,非要他替你出头,向我讨个公道。”宁王世子道,心说她也不想想,谁会为了一个侍妾的娘家哥哥,去跟一个亲王世子正面对上。 秦伯言皱眉道:“我就害怕她拿我的事情去难为徐王,才一直没去看她。我会去看她,让她安分守己的。” 子歌真是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所得的那些甚至可以跟侧妃相比的宠爱,有多少是徐王看在宁王父子对秦伯言的倚重之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徐王和宁王,是一条船上的人!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外人都道徐王是当今圣上同母幼弟,深得皇上宠爱,却不知,徐王今日残疾,乃是皇上一手策划造成,只因害怕这个受先皇宠爱的幼弟,夺了自己的位置。 皇上以为当年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对徐王也多有愧疚,所以才弥补他;而徐王心知肚明,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强颜欢笑做出一副谢主隆恩、感激涕零的姿态,拖着残废的身子苟延残喘。 他不甘心,所以他要反! 他自己能力不足,便依附于宁王。他不介意宁王做皇帝,或者说,谁做都一样,只要不是现在那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若是宁王成事,深得他和世子信赖的秦伯言,就是开国功臣。他自然要善待他妹妹,而且本身,他也对秦子歌有几分好感——如果她一直温柔小意,不拿外面的事情纠缠他,就更好了。 “我跟徐王哥哥说了,横竖他还有一个侧妃的空位,让他许了子歌。徐王哥哥应了,只等子歌有孕,他就上书。”宁王世子道。 秦伯言冲他拱手致谢,被他一拳打回来:“跟我还客气什么!小岑子,本世子吃饱了,准备走人!” 第109章 鱼传尺素 婉乔不知道秦伯言和宁王世子之间的这层关系,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始终觉得有座大山压在心上,想起来便有些郁郁寡欢。 易卿最是个心思敏感的,很快察觉出了她情绪的变动,便开口问她。 婉乔从前和婉然交好,什么事情都跟婉然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婉然不知道哪里变得怪怪的,自己好像,好像和她生了嫌隙一般——虽然她极力跟自己说,这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可是到底面对婉然,还是有些变了,有些话也再不能如从前一般肆无忌惮地说了。 不得不说,婉乔虽然大部分时候大大咧咧,但是自有她不为人知甚至不自知的细腻和敏锐。 现在,她的倾诉对象变成了易卿。并不仅仅因为她们来自于同一时空,更因为彼此性格合拍,说话投机。 “都怪我连累了他。”婉乔把当初的事情一一说了,苦恼道,“也不知道秦大人会如何。” 易卿想起秦伯言看婉乔时难以掩饰的情感外泄,道:“他不会怪你的。” 保护自己心仪的女子,是每个有担当的男人必须做的。 婉乔没多想,只还是愧疚不已。 易卿见她如此,知道也难以劝解,便只能引她说些轻松的话题。 于此同时,京城中,卫衡正在跟秦伯言回禀打探来的关于易卿的消息。 秦伯言听完,神色间有些怀疑,问道:“你确定你打听的是她,没有张冠李戴?” 卫衡对他怀疑自己能力有几分委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秦哥,你怎么不信我?这么点小事我还打听不出来?那嘉定侯府已经式微,多亏出了个李晟瑞撑着,约摸着还能撑一代。可惜现在他老子还活着,他也没掌权。这嘉定侯府也不是个铁桶般的存在,反而比一般权贵人家还不如,主子典当、下人偷盗,这些烂事多着呢,也避不了人。易卿确实是寄居他们府上的表小姐,听说行为不检点,做下了未婚先孕的丑事……” 他把花了二两银子就从嘉定侯府后门那碎嘴婆子处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目光中不无鄙夷。这鄙夷,有对这日薄西山的破侯府的,也有对易卿的。 秦伯言想起一脸清冷但是眼神清澈通透的易卿,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她能做出那般事情。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子,说不定有身不由己之处,也有可能是别人泼污水。道听途说,到底不足为信。”秦伯言道。 他觉得怀疑易卿品行不端,好像有些怀疑婉乔交友不慎的意思。 卫衡倒没争执,道:“我打听出来的便是如此。至于实情,恐怕只有那府里的主子们和易卿自己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件事,那易卿做了这等丑事还没被发落,我还当是她姨母,就是嘉定侯府侯夫人心疼她,可那婆子说,是易卿父母生前给她留了大笔银钱,每年往侯府里送……” 秦伯言点点头,又问:“那婆子有没有说,府里下人都对易卿怎么看?”一个人的品性,总能从周围不同身份的人评价中看出些许端倪。 “表姑娘为人骄横跋扈,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叫苦不迭。别看她有钱,却十分吝啬,大笔银钱都用来讨好侯夫人,原来没出这档子丑事之前,我们都还只当她对大少爷有意,想嫁人侯府呢。” 卫衡想起那婆子的评价,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 “我知道了。” 秦伯言虽然觉得传言不可信,但是为了婉乔着想,他还是到书房中,把卫衡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写在信中。当然,也言明这只是道听途说,让她自己判断。 写完关于易卿的事情,他拿着笔,仿佛还有未尽之言,却又不知如何诉诸笔端。犹豫再三后,他提笔在信尾写道:“伤势已大好,勿念。” 写完这句话,他有些泄气地把笔放回到笔架上,靠着椅背,望着信纸出神。直到笔墨全干,他长叹一口气,仍觉得没把心里话说出来,隐隐有些沮丧。 随即,他唇边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为这些儿女情长左右情绪了呢?他蓦然想起一句词,“我心深深处,中有千千结”,此时此刻方理解,这句多么传神。 把信封好,秦伯言找人往甘南带去。本想着再给她带些别的东西,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带什么,又怕太过明显吓到她,便打消了这心思。 再说婉乔十几日后收到信,看着信上所写时间,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还有打听易卿的这等心思,应该还不至于被宁王世子整的焦头烂额。 只是,这人也真是,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别人的事情,末了才敷衍地提了一句勿念。她这些日子抓心挠肝担心的事情,他倒只字未提。 抱怨完,心也放下了大半,婉乔又仔细看了易卿的事情,发现跟她和自己说的,基本无二,心里也替她好生感慨,在那个几乎人人披着两张皮,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的狗屁侯府,真是把她委屈坏了。 好在秦伯言还让那送信的人第二天来取回信,婉乔跑到易卿家里借了文房,咬着笔杆,半晌才写好了回信。 信的内容无非是关心他被宁王世子为难的事情,但是想到他和他的手下都被当众打了板子,下了面子。婉乔又觉得手中的笔重千钧,斟酌了许久,写废了四五张纸才得了一张大抵满意的回信。 婉乔看了又看,时而蹙眉,时而咬唇,总觉得哪里措辞还有不妥——她不想伤害他自尊心,总想在表达抱歉和关切的同时,不要伤了他。 易卿坐在临窗大炕上翻看医术,见她许久没有动静,抬头看见她纠结模样,好笑地打趣她道:“又不是给男朋友写情书,看把你给为难的。要不要我帮你回信?” 婉乔想着信中也没什么隐秘内容或者旖旎情思,便递给易卿,很是忐忑道:“你看我这样写行吗?” 易卿也不矫情,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完,摇摇头:“不行!” 第110章 秦子歌 “哪里不行?”婉乔凑上来问,“快给我指点指点。” 易卿狡黠地挑眉:“通篇都不行。秦伯言想看的,只有三个字——”她慢条斯理,故弄玄虚道。 偏偏婉乔是个耿直girl,也没多想,顺着她的话便问:“哪三个字?” “我——想——你!”易卿眼中带着揶揄的笑容,一字一顿道,说完话,看婉乔完全呆住,她不由捶着炕大笑。 婉乔这才知道她是作弄自己,一把把信纸抢回来,跳到炕上挠她痒痒不饶她。 两人嬉笑了半天后,婉乔忽然一拍脑袋,从炕上跳下去道:“阿梅给我的信我还没回,趁着有人带信回去,我再写一封,横竖都在京城,秦大人再找人带过去也容易。” 给阿梅的信,她写得就很流畅,洋洋洒洒,嘱咐她注意身体,和小蛮相互照顾,又狠狠把甘南和自己的近况夸张了十倍的好。 写完这封信,时间就不早了,婉乔把两封信都封好才回家。 易卿送她出来,看她步履轻快离开的背影,不由笑着摇摇头——喜欢婉乔,对秦伯言而言恐怕是甜蜜的“折磨”吧。媚眼抛给瞎子看,哈哈,真不知道这傻姑娘啥时候能悟透。 转眼间已经是腊月,京城下了第二次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秦伯言负手站在徐王府清欢轩的花厅内远眺,看不出什么表情。远处,青山被皑皑白雪覆盖,苍茫一片;眼前的院落,粉妆玉砌,一株老梅遒劲的枝丫上,点点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大哥,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个宛若莺啼的清脆声音响起。 秦子歌披着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露出里面米黄提花缎面锦衣和暗花细丝锦裙,一套艳如鸽血的红宝石头面,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光彩照人。见到足有半年多没有见到的哥哥,她眼中的欢喜都快满溢出来。 秦伯言转身点头,嘴角微挑,神情也是很愉悦。 兄妹俩坐下,秦子歌挥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都下去。 丫鬟们敛容屏息,鱼贯而出,一看就是平时调教得很好。wap.zwwx.OrG “大哥,你怎么穿这么少?”秦子歌看着他的鸦青色绫锻袍子,皱眉问道,眉头蹙起的表情,和秦伯言颇有几分相似,带着跟她甜美乖巧形象不甚相符的些许凌厉。“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听她上来便提及此事,秦伯言有些不悦,但是想到她也是关心自己,便压制住心中情绪,淡淡道:“我不喜身边有人伺候。在军营多年,习惯了事情自己做。鹤氅湿了,丫鬟们拿下去替我烤了。” 上次来的时候,秦子歌竟然要把自己身边的丫鬟送去伺候他,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送给他暖床的。 秦伯言当时就拒绝了,骂她糊涂,哪有妹妹身边的丫鬟去做哥哥通房的! 被拒绝的秦子歌没死心,花钱托外面的牙人买了两个女子,直接送到了他住处。 “那两个伺候得不好?”秦子歌问道,“等我明天让嬷嬷去敲打敲打她们。别想着你是个好说话的,就溜奸耍滑,懒怠不好好伺候!” 秦伯言见她眼角上挑,已经带了六七分怒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陌生和腻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记忆中那个乖巧善良的妹妹,变成了现在这般挑剔甚至有些苛责的性子? “你不用操心我。”他不想让这场偶尔才有的见面变得不欢而散,便道,“那两个被我手下的娶走了,以后你不要管这些。你最近如何?让人找我,有急事吗?” 秦子歌面色不虞道:“大哥,我一千两银子买的人,你说送人就送人!” 秦伯言自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 秦子歌接过来一看,更是生气:“大哥以为我是跟你要银子的吗?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现在,为什么跟我这般生分?” 说着,她红了眼圈,泫然欲泣。 这是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妹妹,秦伯言如何不心疼。他有些无奈地道:“这两千两银子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的,跟你买人没关系。在王府里,缺了银子,怕你委屈。” 他回京之后,手头没有多少银子,就嘱咐宅子里的管家常伯把库房里他从前攒下的东西找出来变卖了大部分,得了三千两银子。从前他不在乎,军功得的大都分出去了,所剩不多,但是好在大都是值钱的。 听大哥这般说,秦子歌眼圈更红,然而她却昂着头道:“这府里,没人敢欺负我。王妃是个不管事的,王爷宠着我,几个侧妃都对我很客气。”说话间,隐隐有得意和倨傲之色流露。 秦伯言有些不悦,却耐着性子道:“不管怎么样,你是王爷的侍妾,对王妃和侧妃不能失了礼节,面子上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我有分寸。后院的事情你不懂,王爷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大哥,”秦子歌压低声音,眼中却难掩兴奋道,“王爷许我,只要怀上子嗣,就为我请封侧妃。” 秦伯言早就知道,却只能配合道:“那是大好事。你更要谨言慎行……” “知道了!”秦子歌不满道,“只会训我,就不能说几句让我高兴的话。” 秦伯言沉默,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凛冽。 秦子歌很怕他这种眼神,败下阵来,低头嘀咕道:“我知道大哥是为我好,我会的。” 秦伯言对妹妹多有歉疚,自然不舍得一直给她脸色看,又跟她说了一些生活琐事。 “母亲那里,我一直差人送东西,大哥你不用担心。”秦子歌道,“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般固执,庵里生活那般清苦……算了,不说了。” “我回头再去看看母亲。”秦伯言站起身来道,“我来的时间不短了,先回去了。” “大哥……”秦子歌叫住他,把两张银票拿起来递给他,虽然知道他很不喜欢自己管外面的事情,但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我听说你得罪了宁王世子……他是个纨绔的,我让人打听了,他平素喜欢打猎,喜欢斗鸡。你拿这两千两银子让人去直隶挑只斗鸡,不要心疼银子……” 第111章 子歌的打算 “住口!”秦伯言开口斥责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让人打听我或者王爷在外面的事情。你既然选择入了王府,做了王爷的侍妾,便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伺候好王爷,保全自己,别的不要插手!” 秦子歌两行清泪流下,眸子里盛满委屈,嘴唇翕动着,却强忍着没有出声,双肩一颤一颤的,看得让人心疼无比。 秦伯言比谁都疼她,看见她这般不由心软,叹了口气,拍拍她头顶道:“子歌,外面的事情大哥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心。只要母亲好好的,你好好的就行。王爷宠你,但是你不能恃宠而骄,若因我的原因被王爷厌弃,我……” 秦子歌未语泪先流,半晌道:“王府的侍妾里,也属我这个丫鬟出身的身份最低,侧妃们更不用说了,都是官员之女。大哥,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听说秦伯言得罪了宁王世子,被百般为难后,秦子歌心急如焚。一方面担心大哥,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遭人嘲笑。果然,那起子捧高踩低的贱人们,就想用这件事情来踩自己,幸亏自己有手段,借着王爷的手处置了几个,剩下的人才老实下来。 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宁王世子还不依不饶,大哥官职不保……她不敢想象到时候自己的处境。 秦伯言听她这般说,心里酸涩难忍,半晌后道:“大哥知道,你很委屈……” 若是她嫁到寻常人家,自己必然给她撑起一片天。可是她,跟的是亲王,便是日后大事终成,他能替她做的,也终究有限。 秦子歌扑到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她就知道,大哥是最疼她,舍不得她受丝毫委屈的。她也是,她愿意把这世上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可是,他好像根本就不领情。 想到大理寺卿家那个女孩儿,她本来想跟他提一提,毕竟试探她口气的,也是长公主府的嫡长媳,对方既然托了这般有脸面的人,想通过自己问下秦伯言的意思,想必是极有诚意的。可是再想到秦伯言可能的冷脸,她还是按捺住了。此事,待有机会,先跟母亲提提吧。 秦伯言不知道她那些复杂的心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从徐王府出来的时候,雪下得更大更急,北风夹杂着雪渣子,打在脸上生疼。秦伯言裹紧鹤氅,翻身上马,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背后留下两排蹄印,又很快被大雪覆盖。 回到他的宅子,常伯禀告道:“公子,您三天没回来,有来送年下节礼的,也有来送信的,礼单和信件都放到您书房里了,您是现在看看还是等回头再看?” “我现在就去看,让常婶给我煮一碗姜汤。”秦伯言吩咐道,身上的湿衣被换下,他要爱惜自己,母亲、妹妹,现在还有婉乔,都要靠自己。 常伯道:“见您回来她就在弄了,我去瞧瞧,弄好了给您送到书房里。” 秦伯言点点头,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书桌上果然放着礼单和书信,他先看了看礼单,原来是王千户送来的。 “他倒周到。”秦伯言心中暗暗想,等过几天自己替宁王去镇北将军那里跑一趟,再回来差不多就是开春了。到时候宁王和世子必然会找机会把自己调到甘南,千户这个位置是正五品,和自己品阶相当。到时候,王千户约摸着果真有进京机会了。 礼单上倒没有太贵重的东西,土仪居多,约摸着值百八十两银子,秦伯言拿起笔,在礼单上写上“收,回礼。” 剩下的节礼,大都是他的下属送的,都明白他的为人,所以不过是点心或者酒肉之类的心意,秦伯言细细看过,觉得也没有什么异常,便也打算让常伯都收了,各家都回礼便是。 等婉乔在身边就好了。秦伯言心中刚涌现出这个想法,便觉甜蜜。她可以替自己处理这些琐事,不,让她拿刀可能她高兴,让她处理这些估计就要挠头了。 他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她咬着嘴唇,翻着白眼为难的样子,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常伯进来送姜汤,见他这幅模样,呆愣住了——他还从来没见他们家公子笑得如此发自内心,如此开怀。 意识到常伯进来,秦伯言略有些尴尬,敛去笑容,伸手拿过姜汤,一饮而尽。 “公子,热……”常伯话还没说完,发现空碗已经被放回到托盘中。 “没事,你下去吧。”秦伯言面无表情道,把看过的礼单顺手也放在托盘上,“礼单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收下便是,照着大概价钱再回礼。” “是。公子中午在家吃吗?是的话要吃什么?”常伯弓着身子问道。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让常婶看着做吧,两个菜一个汤就行,不必铺张。” 常伯应声下去。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秦伯言才忍不住灌下一口凉茶——刚才,烫死他了。 大概跟婉乔那个不靠谱的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他觉得自己也不知不觉变得这般不沉稳了。想起这个名字,他的嘴角再次翘起,慢慢翻看起信封来。 很快,他看到了自己想看的那个字体。 她果真又给自己写信了。秦伯言嘴角弧度加深,摸着厚厚的一封信,有种迫切想拆开,又舍不得拆开的矛盾感觉——想看看她说什么,又害怕很快看完,陷入下一次的期待之中。 鱼传尺素,原来是这样一种甜蜜的感觉。 虽然,他自是落花有意,不知流水是否有情。 这厚厚的一封信,自不是都给他的,按照前两封信来看,给他的大抵只有薄薄一张,剩下的都是托他转交给槐树弄堂里住的小蛮和阿梅的。 没错,秦伯言就是无耻地利用了婉乔和两个丫鬟对彼此的挂念。 第一次收到回信,他便想到了这个主意。要给她去信的时候,顺便去问问那两个丫鬟,是否有信带给她。得到肯定答案后,自然而然地,她回信的时候都会回复。 他实在是没有信心,自己给她写信,每次都能得到回应。 第112章 婉乔的意外 秦伯言默默把婉乔的信放在最后——每次看完她的信,纵然只有只言片语,他却要回味许久。他想把这美好留到最后,细细品味。zWWx.org 他把其他的信一一拆开看了,基本都是公务,也没什么大事。只有一封是宁王世子左手写的,嘱咐他春节前务必要到邺城镇北将军所在,却没说明原因。秦伯言算算,从京城到邺城,快马加鞭要十天时间,中间若有大雪封路,约摸着时间更长。现在已经是腊月初五了,初十就得出发了。 也好,早去早回,把事情解决了,可以早些去甘南。秦伯言这般想着,伸手拿过婉乔的信,准备拆开…… 他在京中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只买下了现在他身处的这栋一进的小宅子,这还是宁王世子偷偷补贴他一半银钱。 宅子只有四间正房和两间厢房,委实不算大,所以当外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时,秦伯言第一时间就捕捉到。 他正想着也许是找周围邻居的,大门就被人“砰砰”砸响,没错,就是砸响。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紧张起来,把婉乔的信压在书下,站起身来,看着常伯慌张地去开门。 “谁呀?门都要敲坏了。”常伯一边抱怨一边打开门。 青天白日,公子又在家,他倒是不害怕。 “秦伯言秦大人在家吗?”来人急急忙忙地问。 看着来人一身飞鱼服,绣春刀,常伯吓坏了——在他的认知中,锦衣卫都不是好相与的,往往抄家和捉拿人犯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难道,难道……他吓得腿都有些发颤,说不出话来。 “常伯,是谁?” 隔着照壁,秦伯言也看不见,便出声问道。 来人听见男人的声音,听口气约莫着是秦伯言,便挤开已经不知如何是好的常伯,大跨步进来,道:“秦大人,有急信给您!” 常伯不由松了一口气,探出身去,看到外面拴马桩上只孤零零一匹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原来,只是来送信的。可是,什么时候,锦衣卫还管送信了? 秦伯言也有些疑惑,他和锦衣卫,并没有太多交集。季恒安那次,也算两两扯平,现在谁给他送信? 那锦衣卫进门后左右看看,秦伯言出声道:“有话直说,无碍,没有旁人。” “秦大人,这是季恒安季大人让属下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急事,一定要亲自送到你手上。”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秦伯言。 秦伯言接过来,一边拆信一边问道:“你从哪里来?” “甘南。”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秦伯言心上,让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信件。 信封里有个硌手的东西,秦伯言取出来,发现真是他赠与她的玉雁。抽出信纸,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下去,是一个陌生的笔迹,言简意赅,却又字字像利箭,直插入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婉乔坠崖,生死未知。易卿留。” “你路上走了几天?”秦伯言颤抖着声音问道,“甘南可下雪了?” “快马加鞭,七天五夜,换了四匹马,甘南早已下雪。”来人道。 “你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秦伯言从来没有这么慌乱的时候,几乎找不到自己声音。 “我随侍季大人在甘南,易姑娘请季大人捎信来。只隐约听她求季大人救命,我却不知内情。”想起季恒安所吩咐的尽可以说实话,来人一五一十道。 秦伯言想起回京之后,季恒安曾经请过自己,在一处隐秘的私宅中喝酒。 季恒安直白地告诉他,他要去找易卿帮忙救治一个人,却没说是谁。因为他带侄子回京后又找太医看,就是太医院的院使,也对七星草一方的使用赞不绝口,称之为“神来一笔”,也愈发让季恒安肯定了易卿的医术。 秦伯言一听便猜出了他大概是要给自己看病,只这病实在尴尬隐私不便说罢了,于是委婉道:“易姑娘医者仁心,定能相助。只一样,我听说她脾气火爆,吃软不吃硬,季大人记住这点,行事便宜些。” 在婉乔的信中,也提过易卿,加上他自己跟她接触的过程,秦伯言如此断定。易卿既然能一眼看穿季恒安中毒,大概会有解毒的方子。 季恒安这个人,虽然冷酷些,但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易卿一个孤女,拖带着儿子,若是能卖季恒安一个人情,对她也是好事。 季恒安当时谢过他,没有多说。 现在想来,他一定是去甘南找易卿,正好遇到婉乔出事。易卿和婉乔交好,又没有别人可以求,便只能求季恒安给他带信。 这般前后联系一番,秦伯言便可以基本断定,来人所言非虚。 谢过送信的锦衣卫,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打赏——毕竟这冰天雪地,七天五夜的行程,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去了半条命,常伯把人送出去。 秦伯言匆匆给宁王世子写了一封信,嘱咐常伯送到羊汤馆去,翻出两身御寒的衣服,去厨房里划拉了些干粮,灌了水囊,牵了马就往外走。 “公子,不在家吃饭了?” 常伯的声音,淹没在马蹄掀起的滚滚雪花之中。 五天前,甘南。 “人也给你救回来了,还不给我配置解药?” 易卿在安置婉乔的房间给她上了药,跟心急如焚的任治平夫妇说她没大碍后便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激动的一家三口,回到自己房间,便见季恒安大爷一般坐在她的罗汉床上,目光凛冽,口气不善地问道。 易卿气他刚开始一味推托,只肯帮忙送信却不肯帮忙找寻,因此懒洋洋地道:“季大人身体这般贵重,我当然要仔细考虑。更何况,这是关乎子嗣的大事……” 季恒安不听她废话,抽出绣春刀,一刀砍下,罗汉床的雕花扶手便被齐齐斩断! “二十两银子!”易卿面无表情伸手道,丝毫不顾那闪着寒光的刀。 “能不能配置解药?” “二十两银子!” 屋内顿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第113章 唇枪舌剑 “你知道锦衣卫的诏狱中,有多少种酷刑吗?”季恒安盯着易卿的眼睛,定定问道,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易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有作声。 季恒安以为她害怕了,只是故作镇静,便又道:“你见过完整的人皮吗?把头发剃光,从头顶划开一道口子……” “如果可能的话,季大人不仅可以剥人皮,还可以剔人骨。你知道人体有多少块骨头吗?成人有206块骨头……”易卿截断她的话,凑到他耳边,诡异地笑道,“我可以把206块混在一起的骨头,一点一点给你拼回去。我还可以剖膛开肚,把五脏六腑都给你取出来,再完整放回去,说不定运气好,那人还不会死……” 要耍狠,谁不会?就算前世学中医,也有西医基础课程,也上过解剖课,同宿舍那个西医妹子,网购了一副可以以假乱真的人体骨骼放在宿舍,她对着那睡了四年……至于后面,那句有些吹牛了。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外科医生做这些,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吓唬她?最好换些别的,她不怕血!如果是把她丢到诏狱,也许她会没骨气地服软。但是想口头吓唬她,还是算了吧。 易卿现在有恃无恐地怼季恒安,因为她知道,以他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便是太医院院使,也得对他恭恭敬敬。而他中毒很深,却一直未解,那就说明实在是无人可治。要知道,对男人而言,流血流汗,再痛再累都可以忍受,可是这不举,恐怕没男人愿意忍受哪怕一息时间。 她可以解,所以她现在无所畏惧。 季恒安果然面上有挫败一闪而过,大概也是摸清了她的想法,他看着外面正和婉静一起堆雪人的舟舟,目露威胁。 易卿冷笑,道:“季大人忘记上次用舟舟威胁我的后果了吗?我和我儿子,不过两条蝼蚁之命。与你季大人这辈子血脉无继相比,算得了什么?”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滚刀肉!季恒安咬牙切齿地想道,磨着后槽牙道:“昨日你求我去救任婉乔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个,易卿被激起的怒火倒是平息了几分,毕竟是他带人把摔伤了脚踝的婉乔从崖底救了回来。否则这冰天雪地,她又伤了脚,恐怕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在那里了。 她慢条斯理道:“我既然答应季大人,自然会信守承诺。季大人已经等了这七八年,还会在乎我两三天的考虑时间?我自当尽心心尽力就是。” 可是,你特么之前的“仔细考虑”,可没说是两三天!分明是两三年的样子! 季恒安忍住怒气,道:“五六年而已,没有七八年之久。” 易卿“嗯”了一声,指着掉落在地上的雕花扶手道:“这是二十两!解毒银子另算!” 季恒安掏出一张银票,“啪”地拍到罗汉床上,冷冷道:“银子你不用担心!好好解毒便是,要是出了差错……”话语中,威胁意味十足。 易卿大喇喇上前,从他手下抽出银票,看了一眼,随即放回去,道:“季大人未免觉得自己太不值钱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就能换你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季恒安没想到她竟然狮子大开口,看着她姣好面容上的冷笑,他不由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京中官员请太医上门,红封不过五十两银子罢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五十两的太医,能解得了你的毒吗?”她眯着眼睛道。 “那你要多少?”季恒安咬牙问。 “一口价,一万两!”易卿道,她不是想讹诈他,而是突然有了好主意。 一万两她知道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就算季恒安是锦衣卫,抄家、刑讯这些他的“日常业务”中有灰色收入,拿出一万两也不容易,至少也是会心疼。 不过不要紧啊,她这么善良体贴,可以给他指条明路啊。 嘉定侯府有钱啊,每年贪她就五千两银子,区区一万两算什么!想到这里,她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恶人自有恶人磨,是这么说的吧,呵呵! “我若是没这么多银子呢?”季恒安看着她,剑眉微挑,脸上露出令人猜不透的笑容。 “我可以给你指点迷津,京城中……”易卿端起茶杯道。 “不必。”季恒安打断她的话,忽然凑近,在她耳边暧昧道,“一日治不好我,你就一日别想摆脱我!若是治好我,我不介意你是个寡妇,我可以……肉偿!” 易卿一口水还没吞下,闻言猛地吐了出来,差点被呛死。 季恒安动作灵敏地往后一跳,躲了过去。见她终于失态,他不由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道:“怎么,这么激动?” 激动你个大头鬼! 易卿心里咒骂一句,心道这死锦衣卫,活该做太监,还敢调戏老娘!这口气,活脱脱一个古代版的霸道总裁啊!可惜我不是傻白甜! “肉偿就算了!有了真金白银,我买什么样的没有,何必委屈自己将就?”易卿不是好惹的,当即言语打击回去! 你个次等货,老娘看不上,哈哈哈哈! 季恒安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那只傲娇的松狮犬。 难得的,他没有对她的“诽谤”生气,而是继续挑逗道:“到时候,你会知道,你占了多大便宜!” “是么?”易卿又不是开个小黄腔就会退缩的二八少女,低头不怀好意地看看他腰部以下,“至少目前,我没看出来。废了这么多年,能站起来就感恩戴德吧,还想银枪不倒,呵呵……” “你!”季恒安黑了脸,这女人,真是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拿不出解药,你给我等着!” 他放下这句狠话,转身摔门而出。 “季大人!”婉静喊他。自从和秦伯言相处后,她对这些持刀又脸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再也不会害怕。这几日,任治平去找婉乔,婉静和生病的孟氏一起被易卿接来,她对季恒安也算熟悉了。 舟舟看看季恒安,拉了拉她的衣袖:“我去帮你拿。” 第114章 借钱 季恒安看着穿着厚厚棉衣,像只小笨熊的舟舟,往院子里的那棵枣树走过去,踮脚往树上够去。 两三米高的枣树上,挂着一块红色的帕子,在绝对的高度差异下,舟舟的举动,显得那般可笑。 “你够不到的!”婉静跺脚道,又歪着头,笑容甜美地对季恒安道,“季大人,你能帮我们把雪人的帽子拿回来吗?” 季恒安低头看看可爱的小豆丁,再看看他们做的有些丑的雪人,心里还有些奇怪为什么面前这两个孩子都不怕自己——要知道,他都嫌弃自己身上血腥之气重,就是寻常大人见了他,都会退避三舍,更别说大部分孩子一见他就哭。 “好。” 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下来,往枣树下走去,眼睛看着那个自己觉得很碍眼,但是明显自己也不为对方所喜的舟舟。 “我不用你帮忙。”舟舟抬头望着他,口气倔强道。 季恒安看着他一双水洗的黑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知为何心突然变得很软,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那你能够到?”他嗤笑一声道。 这脾气,倒是跟他娘很像,嗯,还有这双眼睛,一样的美丽、干净,又深得让人看不见底。 “我会想办法!”舟舟瞪着他,不服气地道,“你吼我娘,你是坏人,我不用坏人帮忙!” 季恒安这才知道这小屁孩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友好。他轻轻一跃,手一伸,红色帕子便到了他手中。 他近乎幼稚地在他眼前晃一晃:“要不要?” “不要!”舟舟跺脚道,转头就跑,跑过去拉着婉静道,“走,我们进去!” 婉静看着季恒安,有些想要,小声道:“不要我们怎么给雪人做帽子啊?” “我再进去跟我娘要一块帕子,我娘有好多好多呢!”舟舟道。 婉静略一犹豫,便被他拉了进去。 原来,这是她的帕子。 季恒安展开一看,看到干净到几乎空白的帕子的左下角,绣着两个字“多多”,他把帕子塞到自己袖子中,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强住在这里,易卿也无可奈何。 再说婉乔的房间中。 孟氏哭着道:“都是为了我,你这孩子!谁都不商量,这冰天雪地的,你去找什么药!山路那么难走,更何况那药还是长在悬崖之上,冰雪之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婉乔的手脚上都生了冻疮,脚踝肿的有平时两个粗,虽然冻疮痒,伤处痛,三天在崖底只喝了些雪水,虚弱地很,她还是笑道:“娘,我这不是没事吗?药呢?易卿拿走去换人参了吗?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走这几天,你还有没有晕倒?”wap.zwwx.OrG 孟氏听着她只顾关心自己,趴在床边,放声大哭。 女儿失踪,后来知道她是冒雪去给采药卖钱给自己换药,她真恨不能自己立时死了,换她平安无事归来。 婉乔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也红了眼圈,一叠声地认错:“娘,我再不敢这样了。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任治平叹了一声,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拍拍妻子的肩膀道:“婉乔回来了,别哭,哭坏了身子……这不是都好好的吗?药也找回来了,婉乔也没事……” 他心中异常自责,若不是自己没有本事,妻子怎么会日夜不停地织布,以至于太累引发宿疾,婉乔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给采药? “是啊,是啊,娘,老天爷保佑着咱们呢。”婉乔笨嘴拙舌道。 孟氏之前就总是头晕,因为害怕嫁人担心,便谁都没有提。可是后来病症越发重了起来,直到有一次在厨房做饭晕倒了,把帮她烧火的婉乔吓个半死,抱着她就往易卿家里跑。 易卿诊断完了,面色就很不好。 “我娘怎么了?”看着她的脸色,婉乔一颗心几乎跌到谷底,却还要强打着精神,怀着侥幸心理问道。 “伯母本身就有宿疾,加之操劳过度,没有好好保养,现在已经很严重了……”易卿叹了口气道。 “那你开药啊!”婉乔看着炕上声息很弱的孟氏,想起她对自己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不由抓住易卿的胳膊激动道。 “这病,需要慢慢将养……” 婉乔松了一口气,不是不治之症就好,然而接下来,她看到易卿面色为难地看着她,便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易卿咬唇,徐徐道:“要一株,百年山参!” 除了这个,剩下的药倒是没那么金贵。 婉乔立刻道:“没关系,我去买。” “至少几百两银子。”易卿道,“我多少攒了点银子,七八十两估计有,你能凑出多少?” 婉乔愣住,几百两银子!几十两她都没有。 看她表情,易卿就知道她很难,不由又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来道:“咱们合计一下,如何能凑到银子,最起码得准备三百两,我和镇上益春堂的坐堂大夫有几分交情,到时候带你去找他,让他给个最低价,约摸着也得这么多银子。” 婉乔六神无主,把自己能想到的人都划拉了一遍。 家里刮地皮能凑出来二十两银子就不错了,秦伯言可以借,可是鞭长莫及。在这甘南,他们初来乍到,不认识别人;一起来的张家,比他们家还不如……对了,婉然! 虽然大伯二伯都不靠谱,别说孟氏生病,就是任治平生病,他们都不会拿出银子。 可是还有婉然,婉然手里多少应该有些银子。 这几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你等着,我出去借钱!”婉乔蹬蹬蹬地跑出去。 易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开始盘算起自己手头的银子和可以换银子的东西。 “四妹妹!”婉乔红着眼圈跑到大房的住处,焦急喊道。 婉然正娴静地坐在临窗大炕前做着针线,见她这般模样,忙放下手头的活计,伸手拉她:“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快到炕上坐着说,璇玑,”她对在擦梳妆台的丫鬟道,“你去烧水泡茶去。” 第115章 不借 璇玑识趣地出去。 婉乔挨着炕边,把孟氏的病情和需要的银子说了,看着婉然的眼睛,有几分为难,却还是咬唇说了出来:“四妹妹,我知道你在家里也不管银子,可是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去求谁了……” 婉然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有秦伯言给她的二百两的银票。炕桌挡住了她的小动作,婉乔并没有看到。 “二姐姐,我也没多少银子。”她试探着道,“当初秦大人走的时候,没有留银子吗?” 婉乔现在急得六神无主,并没有看出她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之意,焦急道:“他是想给银子的,我们哪里能要?要是秦大人还在这里,能找他筹借就好了。” 婉然听到这话,心中顿时被一条名为嫉妒的小蛇紧紧缠绕,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心痛欲裂。 是了,他心仪婉乔,不管她闯什么祸,他都能为她一力承担;她若是开口要银子,便是倾家荡产他都舍得给。不像跟自己,帮了他一百两,他便加倍奉还。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回报,却又那么……疏离。 一向心软的婉然,想到这里,便被心里的阴暗小人驱使着道:“二姐姐,我手里,只有几十两银子,还是我平时从家用里偷偷省出来的,只怕将来有个急用。若不嫌弃,我先给你?” “好好好!”婉乔连声道,“谢谢四妹妹,我一定早些赚钱还你。” 这话出口之后,她又觉得底气不足,面上有些讪讪的,可是现在这关口,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倒是婉然,善解人意道:“不要紧,我不急用。”说着,她打开炕上的柜子,找出装银子的荷包,连荷包带银子一起递给她。 “要不,等我爹回来,你晚上让三叔来跟我爹说说?”婉然道。 “不用了,我走了。”婉乔觉得大伯和二伯出银子的概率,跟天降红雨一样大。她揣着银子,呼哧呼哧地跑了。 婉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绪复杂。 她低头摘下腰间绣翠竹的鹅黄色荷包,指尖摩挲过上面凸起的翠竹。在她心中,秦伯言就如同这修竹一般挺拔,一身傲骨,然而又温润如玉。所以她虽然痛心他用两张银票近似跟自己划清界限,却仍然十分珍惜地绣了新荷包来盛放银票,如同盛放自己那颗脆弱却对他始终未变的心。 她是内疚的,因为她见死不救。这样的她,让自己也觉得陌生。 可是,她就是不想拿出这两张银票。 “我和安伯安婶一共凑了八十七两银子……”易卿一股脑地把所有银子堆在炕上。 感谢的话说出来已经是矫情了,婉乔只能在心里记下这份情意,把婉然给她的银子也掏出来并作一处:“我四妹妹给了我二十八两,加起来一百一十五两,还差很多……” 她把手指插在发间,痛苦无助的模样让易卿心中也很难过。 她拍拍婉乔:“等你爹放工回来,看有没有可以筹借的地方,筹到多少是多少,我明天带你一起去益春堂。道年底,李家会给我送下一年的一百两银子,看看能不能跟他们说说,打个借条之类……” “那怎么行?那是你和舟舟一年的花销……你所有的银子都在这里了。”婉乔感动,也很需要,但是还是下意识地反对,做人不能太自私。 易卿云淡风轻道:“你还能看着我们饿死吗?不是还有你么?再说,我跟京城写信要银子,二三十两打发叫花子一般,我那好姨母想想每年易家给她送的大把银子,还是能给的。” “多多,我记下了。”婉乔咬着嘴唇道,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回报易卿今日倾其所有帮助的情意。 “我先去看着给伯母熬药了,总是能缓解些。” 易卿说完便出去了。 婉乔看着紧闭双眼,面色蜡黄的孟氏,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她跪在地上,脸颊靠在孟氏手上,喃喃道:“娘,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给您把山参买回来的。” 晚上,任治平回来,见孟氏如此,仓皇失措。 待听得婉乔说要用野山参,他慌乱点头:“好,好,能治就好。我去找你大伯二伯借些银子。” 婉乔没有拦他,又舀了一勺饭对婉静道:“乖,再吃几口。不用害怕,有姐姐在,娘一定会好的。” 这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没出她的预料,任治平果真是两手空空而归,眼神绝望。 “婉乔,那是爹的亲哥哥啊。”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也许,他们也没有银子吧。”婉乔违心道,把帕子递给他。 她不想替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人开解,只是,她不忍心看着父亲如此难过。对他而言,兄弟之情是像信仰一般的存在。 然而现在,轰然倒塌,一地碎渣。 任治平哭得声音更大。 他都没脸说,他的嫡亲兄长们正聚在一起喝酒行乐,听他说完妻子的病情后,不仅不肯借钱,还说三百两都够在这里娶好几个年轻俊俏的媳妇了……这是人话吗!从来都是好脾气的他,掀翻了摆满酒肉的桌子,转身就走…… “我,我没事,别哭,你们都别哭。” 不知何时,孟氏醒了,伸手拉拉婉乔的衣袖,看着伤心欲绝的夫君,低声道。 “是,娘,您会没事的。”婉乔偷偷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挤出一抹笑意道,“易卿明天带我去镇上抓药,吃了药,您就没事了。” “娘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不用吃药。”昏昏沉沉中,孟氏把女儿和夫君的话听了大半,知道他们是在为买药的银子发愁,便开口道。 “病了就要听大夫的话,别的不用管,有我在呢。”婉乔道。 好容易安抚了孟氏,伺候她喝了半碗粥,又把药喝下,药里有镇定的药物,孟氏很快沉沉睡去。 婉乔抱着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婉静,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低声跟任治平说了自己的打算。 “好。我明日请假在家。婉乔,一定好生跟人说说。”任治平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哀哀道。 第116章 金吊蓝 第二天一大早,婉乔把婉静带到易卿家,托安婶帮忙和舟舟一起看着。 安伯套好车,带着她和易卿,匆匆往镇上赶去。 “颜掌柜,咱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了,我都介绍了多少病人来你这里抓药了。”易卿说清原委后补充道,“我的信誉您放心,我给您打借条。” 颜掌柜为难道:“易姑娘,这要是缺几两银子,我给你垫上都行。可是你要我进价给你野山参就算了,还要拖欠大半的银子,这我做不了主。马上年关了,东家也要查账的,我们这么小的店面,一年下来的利,也没有二百两那么多。难不成,我年底就给东家交一张借条吗?那我明年还用不用干了!” 易卿道:“年底我给您还一百两,缺您的八十多两我也一定尽快。” “这个我实在做不了主,对不住了。您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颜掌柜拱拱手道,态度已然有些不悦了。正好有人来抓药,他便借势脱身去迎接。 婉乔其实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可她真的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努力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等一会儿如何说服颜掌柜。 易卿见她脸色都急得发白,默默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急,等他忙完了,我再跟他好好商量商量。” 婉乔点点头,看着磨得有些发亮的柜台,闻着草药混杂的味道,心乱如麻。 易卿却打量着刚进来的锦袍男人,四十多岁,眼神精明,从他的穿戴和腰间的佩玉来看,应该是有钱人。 “真不好意思,俞管家,确实找不到。这金吊蓝,本就长在悬崖峭壁之间,就是春夏正好的时节,那些世代采药的人都不肯去,更何况这大雪封山的时候呢!我做这行三十多年,只十多年的一个夏天,收过一次金吊蓝。”颜掌柜躬身歉疚道。 被唤作俞管家的男人皱眉道:“颜掌柜,是我家老太太要用,你找那些采药人,多多出银子。一百两够不够?” 颜掌柜苦笑一声道:“俞管家,谁都喜欢银子不假,可是挣了银子,也得有命花啊!更何况,估计没采到药,人先没了,这又算谁的?这冰天雪地的,都猫冬了,实在找不到人啊。” 俞管家面上露出不虞之色,思忖片刻后问道:“我们家自己有护院,我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你可知道那金吊蓝具体长于何处,是什么样子的,最好给我画张图。” 婉乔本来在发呆,隐隐听了他们的对话,目光便被吸引过来。 此刻,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颜掌柜,等他回答。若是真的能找到那药所在,她可以去! 颜掌柜连连摇头:“金吊蓝的样子我给您画没问题。可问题在于这金吊蓝正长在小黑山上那凸起的狮子石之下,四周都是绝壁,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用绳子放下去呢?”俞管家问道。 “那悬崖太高,没有扶持之物,极少有人有那等体力一直靠自身力气支撑。更何况,现在滴水成冰,人就是在外面什么不干,待上几个时辰,也得冻僵了。这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啊!” 俞管家斟酌一番,面上也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颜掌柜所言句句属实,去哪里找人采药呢? 易卿看着婉乔突然兴奋起来的脸色,拉了她一把:“乔,你不许这样想!” 可是她话音刚落,婉乔已经挣开她的手,跑到俞管家面前:“二百两,我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位置和样子,她就可以去采药换野山参了。 “你疯了!”易卿跟过来,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你不能去送命!” 俞管家看看婉乔,这个身材有几分瘦削的女子,大概是发了失心疯吧。刚才他和颜掌柜还在愁找不到人,就是那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怕撑不住,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女子! 他有几分不耐烦道:“一边去!”又对颜掌柜道,“还是给我打听着点吧,我也回去找找人。你回头画好了,让人给我送去,老太太生病,家里太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 颜掌柜应下,却又道:“我这边您也别抱太大希望,还是往京城打听下,看能否找到大药铺里有没有这味药。”想到这王大户家的老太太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他又道,“说不定,老太太有福气,能坚持到……”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鄙视自己睁眼说瞎话。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月,王家老太太的情形,坚持十天都不错了。 婉乔大声道:“我可以去试试,反正你也没有损失。二百两银子,我就要二百两银子!” 俞管家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拿到了,我就给你二百两银子!” 说完,心情不好的他,拂袖而去! 婉乔终于找到了一线曙光,激动地问颜掌柜:“您能告诉我,狮子石在哪里吗?” 颜掌柜心肠不错,劝道:“姑娘,你再想想别的法子吧。那些八尺的汉子都不行,你去更不行。” 易卿也阻拦她,可是婉乔就咬定要去采药,硬是缠着颜掌柜问清楚了,才跟易卿一起回去。 “多多,我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娘死在我面前吗?”回去的路上,听到易卿劝她,婉乔道,“你放心吧,我从前什么训练没经历过?我可以应付的。我是家里顶梁柱,我很清楚,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易卿知道她脾气倔强,多劝也没用,只能回去和她一起想办法,如何把危险降到最低。 任治平见她回来,满怀希望地问:“婉乔,怎么样了?” 婉乔压下满腹心事,勉强笑笑,撒谎道:“镇上没有野山参,掌柜的答应帮我们去县里找,同意赊给我们。” “那真是太好了。”任治平高兴道。 婉乔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她不是一味鲁莽冒进的性格。从颜掌柜的话语中,她知道自己此行的危险性,但是她真的别无选择。 第117章 再来 婉乔离开之前,写了一封“遗书”,交给易卿,言明若是自己出事,让她给父母。 易卿拿到这封信,重如千钧,当即便落泪。 “好了,多多,我答应你,会回来的。”婉乔努力笑笑,抱抱易卿,“我和你,是这世上已知的唯二的两个来自异世的人。我舍不得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东西都带上了吗?”易卿问道。 “嗯,绳子,弓箭,匕首,干粮,火折子,手套……”婉乔拍了拍自己的包袱道。 她是凌晨就出发的,孤身一人,连白龙都没有带。她害怕自己出了什么意外,白龙会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说到底,她对此行,没有太多信心。 当天晚上,易宅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安伯,快去开门,是婉乔,一定是婉乔回来了!”易卿难得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十分激动地一叠声喊道。她自己也下炕穿上鞋,急急地往外跑。 安伯到底年龄大,易卿比他还快地冲到门前,把门栓放下,边拉开门边带着哭腔道:“你这个混蛋,总算回来了!我这一天都……” 话音在看清楚来人之后,戛然而止。 季恒安站在门口,灯笼照在他脸上,将他面上的错愕一览无余地照清楚。 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是那个跟自己针锋相对、一张禁欲脸的易卿? “怎么是你?” 下一刻,易卿擦了一把脸,冷淡道。变脸速度之快,让季恒安叹为观止。 “怎么不能是我?”他冷声道,“在等谁?哪个混蛋?你的姘头?” “反正不是等你。”易卿也不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季大人每次都得半夜三更登门吗?寡妇门前是非多,恕不招待!” 说着,她便作势要关门。 季恒安一只手撑在门板上,易卿便关不上,恨恨看他一眼:“季大人意欲何为?” “无事不登三宝殿!把马拴在外面,都进来吧!”季恒安道,又扭头对身后的手下说道。 随即,他仿佛只是轻轻推门,易卿便往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到底被他进来了。 这帮子强盗! 易卿虽然心里这般骂着,却不会不自量力地以卵击石。 在绝对的实力差异面前,逆来顺受是唯一选择。 安伯带着季恒安手下的四个人去安顿,季恒安用马鞭挑开棉帘,轻车熟路地往易卿的房间走进去。 易卿沉默地跟在身后。 见他还要往内室走,她出言阻止道:“有事就在这里说吧,我儿子睡下了,别吵醒他。” “莫不是藏了什么男人吧?”季恒安道。 “就算是,也与季大人无关。”易卿冷冷道。 季恒安到底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内室,看到枕头上躺着的睡得安然的舟舟和旁边整齐的还未展开的被子,他放下帘子,看着易卿挑眉道:“这么晚,你还不睡?在等谁?” “季大人夤夜来访,不是为了捉奸的吧?好像你并没有这个立场,有话直说。” “你心知肚明!”让他对着一个女人说出难言之隐,真是奇耻大辱! “不说我去休息了,请便!”易卿作势要走。 “你上次看穿的,我中毒那件事情!”季恒安咬牙切齿道。 “哦,原来是那件事情啊。”易卿装模作样道,“不好意思,看得出来,解不了!” “你……”季恒安被她气得,一时说不上话来。想他一个锦衣卫千户,有几个人敢对他如此放肆! 易卿略胜一局,心中得意,可是转头看到白色花瓶中两枝犹自绽放的红梅,她脸上的笑容蓦地凝固了——那是婉乔前几日带她去山下折的,她知道自己骨子里的那些小矫情,看到有梅花便记下,待到下雪天便领着自己去集梅花上的雪,留待明年泡茶。 季恒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为何看到她突然敛去张牙舞爪的样子,他有些不适应。 “哪个男人送的?”他讥讽地问道。 无可救药!易卿心里想到,这个季恒安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张口姘头,闭口男人! 虽是这般不悦,她依然按捺住,道:“先给我二百两银子,我好好想想能不能帮你解毒。” 婉乔今天走的时候便说过,今日不一定能回来,她跟家里说的是要随着益春堂的掌柜去县上,得明日回来。 可是若是明天再回不来,那肯定就是出事了。 不会的,不会的。易卿拼命摒弃自己的这般想法。可是孟氏的病确实也拖不了了,不管婉乔是否出事,她最牵挂的都是家人。那她就先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男人昨日不来!那婉乔便不用去冒这九死一生的危险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 季恒安看着眼前狮子大开口的女人,下意识想毒舌地讽刺她一番,然而在对上她眼中莫名出现却那么深沉的伤痛时,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从最上面拿出两张给她。 易卿拿着银票就往外走,唤着安伯。 安伯正在厨房里帮安婶忙活给季恒安和他手下的饭食,闻言在衣服上蹭蹭手,连忙赶过来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这银票还有银子一起拿着,明日去益春堂把山参买回来,一早就去。”易卿嘱咐道。 安伯一顿,知道这肯定是易卿从锦衣卫手里要的银子,嘴唇翕动着想说“这银子可要不得啊”,可是见易卿一脸云淡风轻,到底把这话咽了下去,点头双手接过银票下去了。 天上弦月惨淡,易卿仰头看着,心中默默念道:乔,早些回来,有没有药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安然无恙就行。 季恒安看着门口两盏大红灯笼之下,眉眼精致,目光忧伤,默默祈祷的女人,也许久没有出声。 “安伯在做饭,吃完了去休息,明日再说。今天我累了。”易卿留下这句话,转身走进内室。 季恒安难得没有为难她,因为她眼中的担忧和疲惫一览无余。 吃完饭,季恒安叫住收拾碗筷的安伯,问他为什么要买山参。 第118章 我求你 安伯纠结片刻,想着这不是不可对人言的事情,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是说,她为了认识不久的朋友,倾家荡产?”季恒安不信,脑海里浮现出夜幕中,面容模糊的婉乔——那是秦伯言认识的吧。 “真是这样。”安伯急道,随即垂下头,低声道,“老奴也觉得姑娘未免太过尽心尽力了。可姑娘便是如此宅心仁厚……” 季恒安冷哼一声:“我倒没看出来。”她对自己,总是那般不假辞色。 “行了,你下去吧。”他挥挥手,看看易卿映在窗纸上的坐着的身影,他站立片刻,转头往安伯给他准备的房间走去。 易卿几乎一夜没睡,闭上眼睛就是婉乔出事,让她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季大人,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人?”吃早饭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易卿难得客气地对季恒安道。 昨天他问安伯的话,她在屋里都听到了,知道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便直接开口请求。 “不行。”季恒安干脆利落地拒绝道,“大雪封山,要多傻才会去那悬崖上采药。” “生病的是她的至亲。若是连至亲都不管,那还算个人吗!”易卿恼怒道。 季恒安的脸色突然沉下来,额头上青筋跳动,望着易卿的眼睛里满是阴霾——她触及了他最不想被提及的两个字。 易卿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啪!”季恒安手中的筷子应声而断。随即,他面色缓和了些,口气却依然不善,“给我再取双筷子!” 在一边伺候的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安婶连忙去了。 “你为什么要如此帮助她?”季恒安把断筷扔到桌上,拍拍手上落下的木屑问道。 “你帮我把她找回来,我就帮你解毒。我对天发誓,若是骗你,天打雷劈!”易卿没有回答,而是口出誓言。 “你真的觉得,凭借你给我解毒这一样,便可以对我无所畏惧地提要求了吗?”季恒安面色凛冽。 易卿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敛衽行礼:“不,这是我求你的。” 这时候,能帮上忙的,也只有他了。而且他是锦衣卫,她不过一个孤女,他能让她不得安宁,她却要求不了他什么。 季恒安不想她竟然会如此,看着屈膝的她,半晌后才道:“你起来吧。我帮不了。” 看到她脸上失望的神色,他竟然第一次对女子解释:“这里地形我并不熟悉,跟着我的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会为了陌生人,致他们于险地。” “我明白。”易卿站起身来,面色冷静。她确实知道自己强人所难。昨晚她便把所有的事情想过了,他的拒绝也在她预料之中。“可是不求一求你,我心中难安。” 季恒安倒愿意她哭闹一番或是露出伤心绝望的神色,好让自己觉得这到底是个女人胡闹。可是她没有,这让他莫名有几分歉疚。 “那你知道秦伯言在京中的住处吗?让你的手下帮我送封信可以么?”易卿转而道。 “这个可以。那任婉乔,和秦伯言什么关系?”季恒安竟然觉得不舍得再拒绝她,答应下来后问道。 易卿想过,无论来不来得及,她总要给秦伯言送信。若是没出事,看看到底在他心中,婉乔有多重的分量;若是出了事,怕也需要他来安抚婉乔父母。 婉乔曾经跟她开玩笑说:“秦伯言莫不是我爹娘流落在外面的儿子吧,他俩现在提起他就赞不绝口,我这个亲闺女都要排后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筷子上夹着刚出锅的拔丝山药,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往事历历,现在那个跟她说笑的人却生死未卜,易卿不由泪目。 季恒安见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道我也没问什么啊。 易卿起身进了内室,很快拿出一封信来带给他:“就这封信,越快越好。” 季恒安再看,她眼中已经一片清明,并无丝毫泪痕,若不是刚才看得清楚,他都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好。” 当着她的面,他叫了属下,吩咐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从初初相识,他就见不得这个女人流眼泪。 到了中午,婉乔还没有回来。 易卿去任家看了三四趟,看白龙在院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她真是难过到心底。 “你在干什么?” 季恒安看易卿找出鹤氅,收拾东西,隐约猜出她的打算,呵斥道。 易卿面色冷淡:“我要去找婉乔。” 若是没有季恒安,她不会不自量力。可是有季恒安,还没解毒之前,他断然不会允许她死。那么她上山,他一定会跟着。 有白龙引路,他和手下们护着,纵使山路不容易走,危险性也会大大降低。 “你疯了!不准去!”季恒安按住她收拾包袱的手,“你要陪她死吗?” “我又不会跳崖,我只是去看看,说不定,她正等着我去接应她。” “她就算没摔死,也早就冻死了!”季恒安直截了当道。 “我就是要去,你松开!”易卿道。 季恒安看着她的眼睛,冷声道:“你在逼我?” “是。”易卿诚实地承认,又道,“季大人,你放心吧,有白龙带路,不会有危险的。它很有灵性,会带我们避开陷阱和雪窝的。” 说着,她把白龙唤进来,抚摸着它的头温柔道:“白龙,你主人婉乔在山里迷路了,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白龙冲她“汪汪”两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出门去。 “你待这狗倒客气。”季恒安从嗓子眼里哼哼道。 “什么?”易卿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季恒安没好气地道,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她对自己冷淡,他这不是自取其辱,说自己连条狗都不如吗? 觉得自己好像被她牵了鼻子走,大男子的脸面受了伤害,季恒安狠狠地道:“我陪你走这一趟,人不论生死,回来赶紧给我诊治,否则的话,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答应了就好。 易卿松了一口气,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第119章 坠崖 婉乔那日到了崖顶,把身上和衣服、靴子上的雪弄干净,按照既定计划,把几乎压得她走不动路的长长的绳子,一端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齐腰粗的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 背好包袱,戴上手套,向下观望了一番,找到那狮子石的大致所在,她毫不犹豫地开始抓住绳子,双脚抵在岩石之上,一点一点往下顺。 在低温之下,体力消耗特别快,但是两个多时辰后,凭借惊人的体力和曾经受过的残酷训练,她还是顺利取到了金吊蓝。 握着药草的一瞬间,她激动得几乎要喊出来。 小心翼翼地把药草塞到怀中,看看已经开始往西面走的太阳,婉乔咬咬牙,开始往上攀爬。 纵使知道这是一段很难的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实际往上爬的过程中,婉乔很快发现,自己体力透支,根本就不可能爬上去。 近乎九十度的这段峭壁,加上结上了冰,寸步难行。 身体已经开始发凉,婉乔知道自己现在没得选择了。 她唯一的路便是顺着绳子下去——往下总是容易得多,至于绳子到底能到哪里,是否能支撑她到崖底或者接近崖底的位置,以及到崖底后如何再寻出路,都是她无法想象但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了。 此时此刻,除了祈求老天爷,给自己足够好的运气之外,别无他法。 好在她运气不算太差,当她爬到绳子尽头,整个人被腰间的绳子绑着悬空时,她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崖底大概还有三层楼高的距离。 这里因为接近崖底,并没有那么陡峭,她慢慢爬下去也是可以的。 观察好了地形,找好了着力点,婉乔用几乎冻僵的手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划断了腰间绳索,慢慢爬了下去。 “终于下来了。”婉乔安然无恙地踩在崖底厚厚的雪上,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果然待我不薄。 这感慨还没发出多久,因为天色已晚,正在寻摸歇脚之地的她,一脚踏空,踩进了一个并不深的坑里,然后扭伤了脚踝! “靠!”婉乔不由骂了一句。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多让人沮丧! 可是怎么都要笑着活下去不是?婉乔拖着一条腿,在周围找寻一番,终于看到了一处石洞,钻了进去。 这石洞看起来是有猎人住过的,里面地上有几堆燃尽的白灰。 婉乔不由一喜,这就说明,这里肯定是有路出去的。 她在里面找了找,竟然意外地找到了柴火、锅和一小袋糙米,看起来是山下猎户给自己准备的。 天无绝人之路。 婉乔想着,生起了火,把自己的衣服烤干,又做了一锅米饭,随便找两根枝杈当筷子,就着锅,热气腾腾地吃了一顿,这才觉得身体慢慢恢复了能量。 包袱里还有的干粮她没敢动,谁知道要多远才能走出去。 然后,她便觉得脚踝疼得生无可恋。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刚才脱靴子的时候便觉得费劲,现在看起来,又肿得老高。 “睡一觉,明天去外面看看做个拐杖,慢慢走吧。希望早点回家,否则爹娘该急坏了。”婉乔自言自语道,抱着膝盖靠着火堆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很艰难地拄着自制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踏上了回家的漫漫征程…… 再说白龙,引着一行人很快到了崖顶。 季恒安的手下晃了晃还兀自飘荡的绳子,摇了摇头:“千户,人应该掉了下去。” 易卿霎时脸色苍白,看在季恒安眼里,只觉得跟那地上白雪一般。 “去崖底找。” 正当他想找些什么语言来安慰这看起来身体摇摇欲坠的女人时,便听易卿声音坚定道。 “那也得等明天了。回去打听下这崖底通向何处,明日再做打算。”季恒安到嘴边的反对的话,不知为何看到她清冷冷的眼神时,便变了。 易卿点点头,转身往后走,身影寂寥。 季恒安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一种陌生的心疼的感觉袭上心头。 易卿回去后,先去任家撒了谎,说是镇上益春堂的人托人来说,需要晚一天回来。 任治平正照顾妻子,担心得焦头烂额,并没有起疑,还问她:“易姑娘,内子的毛病,吃了那野山参真的好用吗?” 易卿肯定地点点头:“肯定好用。您在家等着,晚上我再熬些药,让安伯送来。” 野山参已经取回来了,她今晚便替孟氏熬药。 婉乔,一定回来,我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母亲。 想到这里,她几乎控制不住情绪,转身近乎逃回家。 “我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崖底有路通往山后面的村子,明天我们骑马去,应该找得到。” 厨房晦暗的灯光下,季恒安道。 易卿正认真专注地摇着扇子照看着药罐,黑色的药罐被红红的火苗舔着,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充盈了整个厨房。 “谢谢。”易卿有些木然地道。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季恒安到底忍不住,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回京以后调查过易卿,也查过婉乔,知道任家流放至此时间不长,两人应该认识不久。 他自认骨子里都是冷的,待人待物,从未有过她这般的热忱。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她和自己是一类人,后来才发现,她和自己,简直南辕北辙。 虽然面上清冷,但是她的内心,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人都热烈。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看不懂,所以他问了一次又一次。 也许是想着婉乔凶多吉少,纵使不愿承认,内心却早已悲伤成河,易卿竟然开口歪着头看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底有回忆的细碎流光酝酿:“季大人,你听过一句话吗?有缘千里来相会……”她和婉乔,跨越的是千年时间,万里空间。 “你们从前认识?”季恒安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还有一句话,”易卿徐徐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说着,她低下头,不再作声。 第120章 得救 季恒安很想骂一句娘:你们之前到底特么的是不是认识啊! 可是,他分明看到,地上有水渍,那是她滴落的眼泪。 有一种酸涩慢慢袭来,原本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季恒安,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拍拍她的后背,给她一些安慰。 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去纠结这两个女人的感情,他只单单看不得易卿如此难过。 易卿两世都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更何况是对着一个自己不喜的人。 可是她就是失态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很快收敛了情绪,掀开盖子搅拌了一下,复又盖上盖子,恢复了之前一脸清冷的模样。 季恒安:“……” 他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是来治病的,结果病没治,受了她许多冷言冷语,贴了银子,失心疯一样帮她找人,更万年难得地心软了一次,竟然被她无视了。 觉得受到极大伤害的锦衣卫大人,转身走出厨房,脸色差得让外面的手下骇了一大跳。 漫长的一夜又过去了,天刚蒙蒙亮,易卿已经一身蓝黑色男装出来了。 看着这般打扮,却依然难掩天资绝色的易卿,季恒安皱眉问道:“打扮成这般作甚!” “我想骑马。”她心急如焚,几乎等不了了。 “你会骑马?”季恒安剑眉挑起,有几分意外。 “不会。” “……” 看着他眼中那句“你是不是在耍我”的质疑,易卿拱手行礼:“有劳季大人……” 季恒安立刻明白过来她想让自己带她骑马,心中喜悦竟然像控制不住的洪水一般淹了上来,本想拿乔,可是还没等他雀跃泛滥,就听她道:“有劳季大人给我安排个属下,带我骑马。” 季恒安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脸瞬时黑了下来,目光扫过背后的三个手下,似乎带着冰碴。 三个手下低头垂手,都不敢做声。 季恒安这才觉得能喘上口气,还好他们还识趣,没人露出雀跃的表情。 “他们都不会带人骑马。”他口气冷淡道。 “什么?”易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锦衣卫的人,夜行千里的宝马和骑术,不会带人? “属下等确实不会。”三个人整齐划一道。 易卿:“……” 季恒安看她不敢置信的表情,这才觉得扳回一局,故作不耐烦道:“只有我会,你要不要去!” 她有什么不要的,莫名其妙!易卿想到,谁带都一样,不过她之前担心他位高权重,不肯纡尊降贵罢了。 “那就有劳季大人了。”易卿又行了一礼道。 几人很快带上干粮和水囊,上马赶路。 “你再往前,小心掉下去。”季恒安对在马上一意想远离自己的易卿道。 易卿心说,我在前面,难道能飞出不去不成?但是现在还指着他跟自己去找婉乔,也不敢得罪他狠了,便不再动。 季恒安看着身前被冷风吹得有些发抖,却依然难掩玲珑身段的女人,没好气地道:“往后些,到我的貂裘里来。” 易卿下意识想反驳,然而想到他所中之毒,又心安下来,往后挪了挪,当真不客气地钻到他的裘衣之中。 季恒安不想她如此直接,只觉得胸前一暖,柔软的身躯便钻到自己怀里,让他心中都有些发暖。 然而,下一刻,想到她对自己如此放心,并不是出于爱恋依赖,而是因为自己不能人道,他的脸不由黑了下来。 由着往日喜怒不定的脾气,他可能一刀就把她砍杀。可是此刻,他竟然能忍住脾气,还愿意带着她去找她在乎的人,季恒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到了中午,他们和跌跌撞撞已经快走不动路的婉乔终于遇到了。 看到婉乔,易卿几乎是跳下马来,若不是季恒安抓了她一把,恐怕她就跌倒了。 她却浑然不顾,上前抱住冲她咧嘴傻笑的婉乔,又哭又笑:“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吓死人不偿命啊!” 婉乔从怀中掏出一路珍惜着比命还看重的金吊蓝:“找到了,药找到了。” “不用了,我弄到野山参了,伯母再吃几副药就没事了。”易卿抹去脸上的眼泪道,又俯身去看她的脚,“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婉乔却看着她身后的季恒安,小声道:“是季大人帮忙的吗?” 易卿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她的脚踝,伸手摸了摸,在婉乔的呼痛声中如释重负道:“还好,骨头没折。” “走不走?” 等在马上的季恒安,看着她为别人如此失态,不知道为何有些不舒服,不耐烦地道。 于是季恒安带着易卿,他手下带着婉乔,众人又打道回府。 回到易卿家里,婉乔就昏睡过去。 季恒安让手下把她送回去,易卿却硬留下她,理由是她虽然伤得是脚踝,但是身上在悬崖上磕磕碰碰,手上脚上也都有些小伤口,还怕她这几日脱力虚弱,回去得不到好的照顾。 婉乔的一家被安伯接来,易卿跟他们说了始末,任治平夫妇后怕不已。 再说救回婉乔,易卿松了一口气,就把给秦伯言去信的事情忘到脑后,开始应对季恒安这个橡皮糖。 虽说还想借着他的手收拾嘉定侯府的那帮人,但是到底只是忽然冒出的一个想法,易卿也没有多执着。她还是很感谢他去救了婉乔回来,否则的话,婉乔不知道还有遭什么罪。 可是他毕竟是锦衣卫的身份,以易卿有限的历史知识,这个职位多半不得善终,她也不想跟她牵扯太深,还是早点把这瘟神送走吧。 所以尽管毒舌地怼他,又狮子大开口地跟他要银子,第二天一切平息之后,易卿还是主动找了季恒安。 “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主意?”季恒安斜眼看着她问道。 易卿翻了个白眼,自己退了一步,他倒还来事了。 她没好气地道:“昨天出去遇到了雪,雪化了,脑子进水了。” 季恒安:“……谅你也不敢过河拆桥。” “我倒是想卸磨杀驴,就是那啥太壮,杀不了!” 季恒安:“易卿!” 第121章 解毒 易卿也不再跟季恒安打嘴仗,拎着自己的药箱道:“到你房间去。” 季恒安看她架势,蹙眉道:“不是要给我配解药吗?” “没药可解。”易卿白了他一眼,“我只能以银针引毒,看能不能排出来。” 季恒安若是记得教训,知道自己面前这是个不省油的灯,就不会嘴贱的问出下一句话。 可惜啊,人很多时候总不长记性。 “怎么排出来?”他问。 易卿扭头瞪了他一眼,又瞄瞄他腰部以下的位置,没好气地道:“你只是中毒不举,排泄功能还在。” 季恒安短暂尴尬之后,牙齿咬的霍霍作响:好,你这个女人,给我等着! “衣服都脱了。”易卿指指床道,自己出去打水净手。 回来后,看到季恒安一身亵衣亵裤平躺在床上,如临大敌,她不由嗤笑道:“又不是上刑场,那副样子干什么!还亏是锦衣卫千户,我给我儿子针灸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又有几分不耐烦道,“不是跟你说了,都脱了,听不懂人话吗?” 季恒安脸色蓦地有些发红,瞪着她,一咬牙扯下了仅剩的衣物,仍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易卿转过身,见了他一丝不挂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倒是季恒安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头扭到一侧,盯着窗纸仿佛要把它看穿一般。 “先翻身。”易卿吩咐道。“会有一点疼,但是不会疼痛难忍,你略作忍耐;若是动了,我容易扎错穴位。” 一旦进入角色,她就严肃认真起来,和像所有其他患者说话一样,她口气冷静却温和,让人觉得专业,又觉得可以信赖。 季恒安“嗯”了一声,听话地翻过身去,脑海中想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却有些赧然——这是他已经遗忘了许久的一种情绪。 从始至终,易卿都表现得特别专业,言语简练直接,“侧过身”,“翻过来”,“不要动”…… 季恒安像个听话的孩子一般,无比配合。 到最后易卿和季恒安正面相对,在他腹部扎针时,他有些躺不住了。 “别动。”易卿斥责他一句。 “还要多久?”季恒安忍不住问,不会还要扎下面吧。 “这才刚开始到重要的地方。” 季恒安真是恨不得立刻死过去,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却故作强硬地道:“你给我快点。”m.zwWX.ORg 易卿刚想道“你不怕我把你扎得这辈子都当不了男人”,对上他涨红的脸,却突然觉得这男人也有几分可爱,便忍住没说。 待到她真正扎到临近尴尬部位,季恒安的脸几乎已经是紫色的了。 一刻钟后,易卿拿起一条棉巾盖在他腰身下方,又扯起一条一边擦手一边道:“你自己擦擦,先别动,在这里躺半个时辰。” 季恒安看着炕沿上沾上的他喷出来的暗黑的脏东西,问道:“这就好了?” 易卿摇头:“还需要一段时间,也许七八次,也许十几次,还可能一两个月……” 季恒安想到南镇抚司内的那些糟心事,不由有些蹙眉。 他这样,易卿就不高兴了。她一不高兴,毒舌的毛病肯定就得犯:“你当我愿意留你?这马上要过年了,我又不是抖m,愿意给自己找那个不自在。我巴不得你现在就好,立时就能走,哼!” 季恒安虽然有些词语听不懂,但是见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猫一般,竟然心情有几分好,道:“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就回我这么多。” 易卿瞪了他一眼,收拾好银针,转身走出去。 季恒安看她身材窈窕,走路时候聘聘袅袅,别有一番滋味,不觉有些热。 有些热……他突然激动起来,往还没穿上衣物的身下看过去,确实有些反应了。然而还不待他高兴,又很快偃旗息鼓。 他不由有些气馁。 “对了,”已经走了的易卿不知何时回转,探进头来,“不要胡思乱想那方面的事情,否则很难继续排除余毒,你懂吧?” 季恒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他偷偷yy她的事情被察觉了一般,不由怒道:“出去!” “脑子有病。”易卿恨恨道。刚才抢白了他一番,他也没做声,本以为他今天变好了,结果又是这德性,哼! “多多,你这是怎么了?” 季恒安有些懊悔对她刚才的粗暴态度,就听门外婉乔在跟易卿说话。 “多多……”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游走,他从枕边的衣服里掏出那方绣有她小字的帕子,想起她那双修长洁白,在自己身上从容下针的手,想起她娇艳的面容以及不饶人的小嘴…… 不能想了,他打断自己。她说过,不要胡思乱想那方面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一想起她,他现在就往那方面想呢? 不说季恒安的纠结,易卿见婉乔出来,不由斥责她道:“回去好好躺着,出来干什么!一瘸一拐的,你当好看啊!” 婉乔笑嘻嘻地道:“在屋里给我憋坏了。我昨天带回来的药草呢?” 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啊。 易卿骂道:“命都快丢了,还记得那药草!” “我这不是想着欠了季大人的银子,想早点还上嘛!颜掌柜那边?” “好好养你的伤,回头瘸了怎么办?别人还当我医术不好,损害了我一世英名!”说话间,她净了手,道,“我已经让安伯把药送到益春堂了,估计过一会儿就能带银子回来了。你也不用管,那二百两现在已经不是季恒安的了,是他给我的诊金。等拿回来之后,咱俩一人一半。” 婉乔忙道:“那怎么行,你已经把家底都掏空给我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银子。” 易卿道:“你就当我捡的银子,见者有份。” 两人边说边往易卿屋子走去。 季恒安耳力很好,却也只听到这里。听到易卿先是怼了婉乔,又一心一意为她想,仗义分银,心中暗自忖摸,是不是她对自己这般毒舌,但是如果真遇到事情,也会出手相助? 很快,他便鄙视起自己的念头,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天煞孤命,也配期待这些么? 第122章 秦伯言来了 婉乔在易卿家养了两日便想告辞,但是看着不好相与的季恒安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让爹娘先回家,自己住下。 婉静因为和舟舟玩得好,也不肯走,便也留下了。这一留,又是十天过去。 这日,易卿在屋里配药,婉乔在院子里带两个小的用筛子扣麻雀。舟舟很聪明,看婉乔做了两次,便要求自己上手,婉乔便笑吟吟地坐在一边看他俩手忙脚乱地弄。www.ZWwx.ORG “你和秦伯言什么关系?” 季恒安不知何时踱步到院子里,开口问道。 他调查知道她是他的前未婚夫,后来她单方面毁约。这世间,委实没有什么事情,锦衣卫调查不到。 他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两人关系现在看起来还这么融洽。眼前的女人,其貌不扬,唯一出挑的就是一身功夫。虽然女子这般高的武艺不多见,可是季恒安自问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他不觉得这是多高的加分项,反而失之柔美。 婉乔懒洋洋道:“他是押解的大人,我是流放的囚犯。” “如此而已?” “那季大人觉得还该有什么关系?”婉乔反问道。 季恒安觉得自己大概在这里憋得太久,实在太无聊,才会问她这个问题。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其实与他半点儿都不相干。 “婉乔,进来帮我搭把手。”易卿在屋里喊道。 婉乔拿起拐杖,准备起身,季恒安道:“你腿脚不方便,我去。” 然后也不等她反对,大步就已经走了进去。 婉乔目瞪口呆——这锦衣卫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还会帮忙干活?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婉乔便见易卿拿着药杵气哼哼地出来,后面跟着跟偷腥成功的狐狸一般的季恒安。 “怎么了?”婉乔问道。 “没事,被狗咬了一口。”易卿想到季恒安趁她转身不注意的时候,假装撞上来,还故意低头碰上她的嘴唇,然后假惺惺道“对不住”的情形,真有冲动一针把他炸废了。 被唤作“狗”的某人,一贯的黑脸上却带着隐隐的笑容,这滋味,不错。 婉乔从她手中接过药杵,警惕地看着季恒安,信口胡说道:“我记着,秦大人这几天是不是会来?” 因为她实在找不到可以让季恒安忌惮的人了,下意识便提出秦伯言。可是话说出口,她其实有几分后悔。同为五品武官,锦衣卫千户在京城中的影响力大了不止一两级,何必连累秦伯言和他交恶? 但是想到两人关系还不错,婉乔又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还被那个宁王世子为难…… 她只是随口一说,易卿却想起前一阵给秦伯言带信的事情,刚想跟婉乔提起,就听季恒安道:“约摸着是该来了。” 只要任婉乔确实在他心中有分量。 婉乔:what???黑人问号脸。 秦伯言该来?他该来干什么? 正想问,便听见大门被急促地敲响,季恒安示意手下去开。 秦伯言来了。 他一身冰雪,头发上,眉毛上,甚至眼睫毛上都挂着冰,胡子拉碴,黑色的大氅上沾满了结冰的泥浆,风尘仆仆地进来。 然而看到婉乔睁大眼睛讶然地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马鞭也掉到地上。 “乔妹,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话,他高大挺拔的身躯都仿佛佝偻了些许,整个人如释重负,眉眼间的笑意却温柔地满溢出来。 还好,她没事。 这一路,迎风踏雪,心中有无数坏的想法,越惶恐就越是袭上心头。现在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他不想问经过,只觉得看到她,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无比感谢上天。 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婉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他几乎是从天而降,而且是顶着他们几人的对话,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分,就正好在这时进来。 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秦大人,你怎么来了?”她呆呆地问道。 秦伯言的目光却已经挪到她受伤的脚踝上,一边回答一边向她走来:“我办事路过这里,来看看你。脚怎么了?” 他确实要去办事,却绕了大半个中原,抛下了所有的大事,只为来确认她还安然无恙。 可是,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背负这人情。 易卿从秦伯言进来就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 他来了,披霜戴雪而来,只因为自己言语不详的那句话。来了之后不问原因,掩饰来意,关切伤势,尽管此刻他的样子那般狼狈,也不是为自己而来,易卿却仍然觉得这大概就是电影中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吧。 她觉得眼眶有些热。好像认识婉乔之后,她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可是她感动并且由衷地为婉乔高兴,尽管她不相信天长地久,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见证了爱情。 “看什么!”季恒安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关你屁事!”易卿只能用粗话来掩盖自己心里满满的感动。感动落泪什么的,太丢人了。 “人家卿卿我我,关你屁事!”季恒安心中醋意满满,也用她的话回击她。 “没事没事,不小心扭伤了,没伤到骨头,没有大碍。”婉乔道,她也看到秦伯言的狼狈,知道他大概走了不少天,便道,“秦大人这是从京城来的吗?要不要去我家梳洗休息一下再继续走?” 去哪里,她很自觉地不问。 秦伯言道:“那就好。” 刚才他是先去她家里的,看到他的形象,孟氏也吓了一大跳,问他怎么了。 他看到孟氏面色如常的一刹那,基本上已经确认她没出大事。可是没亲眼看到她,他不放心,于是也没多做解释,问清了她的所在,立刻就赶来了。 “还去你家干吗?就去季大人屋里,他俩不是交好么?季大人也有换洗衣服,可以借一套。”易卿直截了当地做了主,又连声吩咐安婶,“弄点姜汤来,给秦大人暖暖身子,再下碗面条,用昨天晚上的鸡汤,面软和点……” 第123章 告白(一) 易卿本来只是感动于秦伯言千里而来,想替婉乔好好招呼他。却不知她这难得的热情态度,让某人特别气愤。 她待他,有过这么一句热情的话吗? 季恒安瞪易卿,易卿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只当没看到。 他没好气地道:“我也饿了,多做些。”又扭头跟秦伯言寒暄,“秦大人久违了。” 秦伯言仿佛这才看到季恒安,拱手回礼,也道一声好,目光很快转回到婉乔身上。 “外面冷,还是到屋里说吧。”婉乔看着秦伯言身上的冰碴,不由道。“这冰天雪地的还要出来公干,当官也太不容易了。” 易卿翻了个白眼。 秦伯言却上前扶着她,笑着应和:“食君俸禄,为君分忧,都是分内之事。” 易卿的白眼都快翻出宇宙了。 你这么说,你的皇上知道吗? “还是让他先换衣服再烤烤火吧。”易卿道,瞪了一眼季恒安,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看着秦伯言眼中对婉乔难以掩饰的情谊,季恒安觉得醋意没那么重了,邀请秦伯言去自己屋里换衣服。 秦伯言温文有礼地道谢,跟着他去了。 “婉乔,”易卿趁机快速低声道,“是你坠崖的时候,我给秦大人去的信。他这次是为你而来的。” 婉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扒拉一下手指头:“这才十二天,京城往返……而且,他不是说,他是公干路过吗?” 很快,她便想明白,秦伯言是怕他有心理负担,才故意这么说,顿时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何德何能,让他对她这般好? “我说他对你有意,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易卿冲她挤眉弄眼道。 婉乔没有说话,她沉浸在震惊感动之中,还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易卿真有些同情秦伯言了,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榆木疙瘩。她伸手点点婉乔的头:“你真是太给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女人丢脸了,这情商,唉。他要不是因为喜欢你,吃饱了撑的吗?别跟我说上一辈的交情,我爹娘在世的时候,交好的朋友无数,怎么我就没有一个这样不是亲哥哥,却胜似亲哥哥的世兄?” 婉乔看看他,随即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喃喃道:“秦大人怎么会喜欢我呢?” 而且,喜欢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两世为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也不觉得自己被喜欢过的婉乔一片惘然。 秦伯言知道季恒安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他避过不谈,只问了问婉乔的事情。季恒安也没隐瞒,撇去自己本来不想救人不说,其他都一五一十说了。 秦伯言郑重向他道谢,又想起刚才见到孟氏,她面色确实没有以前好,想来还是在养病期间。他不由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坚持给他们多留些银子,要婉乔被逼得去冒生命危险! 他甚至不敢再回想这事情的经过,冰雪覆盖的悬崖,他那一腔孤勇的女孩,孤零零地跟天地斗争,只为了那一株可以救母的药草…… “秦大人,进去,进去吃面条,暖和暖和。” 婉乔知悉秦伯言的感情,见他出来,说话就有些不自然。 秦伯言走过来扶起她,眉眼温柔道:“外面凉,我扶你进去。” “哦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婉乔不自在,手忙脚乱地要找自己拐杖,却险些摔倒,被秦伯言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扶住。 “你受伤了,不必跟我客气。”秦伯言扶住她,承担了她身体大部分的力量,带着她往里走去。 主动要求加面条的季恒安吃了一小碗,秦伯言却吃了足足两大海碗,连面汤都喝光了。 婉乔看着他手上红肿,知道那是生了冻疮,一向干净整齐的他,胡茬很长,眼底更是布满了血丝,便不难想象出这几日他是如何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赶路。 见他吃完,婉乔道:“秦大人,去睡一觉吧。” 季恒安这次想主动说“去我屋里吧”,刚动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易卿在桌子下狠狠踩了一脚。 他险些跳起来,面色不善地看着易卿。 易卿对他做个凶狠的表情,转头再看婉乔和秦伯言时,面上却带着戏谑的笑容:“乔,你和秦大人说说话吧。就你屋里的炕最热,带他去歇歇吧。”又怕他俩尴尬,她补充道,“大白天的,开着门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秦伯言没答应也没反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婉乔。 婉乔点点头。她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确实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秦大人,”让秦伯言躺在炕上休息,婉乔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开口道,“你的伤好了吗?赶路有没有拉扯到伤口?”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过两个多月,现在能彻底好吗?婉乔很是担心。 “已经大好了,不怕骑马。”秦伯言道。 “那就好,那就好。”婉乔有些局促地捏着自己的棉衣衣角,这是她从前和秦伯言即使是独处也从未有过的尴尬体验,“易卿告诉我,她给你写信,让你担心了……” 秦伯言看婉乔说话时候低着头,目光不敢看自己,轻轻喟叹一声,了然地问道:“你懂我的心意了?” 婉乔咬咬嘴唇,点头:“嗯。” “乔妹,”秦伯言喊她一声,声音厚重温和,“你抬起头来看我,听我说——” 婉乔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绯红一片,看着他因疲惫而充血却依旧深邃的眼睛。 “我确实心悦你。”秦伯言道,看着她面色更红,眼神有凌乱和不知所措闪过,徐徐道,“你不用慌张,我知道你对我无意——” 这话说出口,他的心中像被针扎过一样生疼。 “我没有……”婉乔慌乱道。 “那你对我有意?”秦伯言立即追问,惊喜和期待掩饰不住。 “我,我也没有……”婉乔讷讷道,“秦大人,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看着秦伯言慢慢黯淡下去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理清了思路——话不说不明,面对他如许神情,她必须跟他说清楚,否则心中有愧。 第124章 告白(二) “秦大人,你是官我是犯,我从前又那般过分,我就是做梦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后来,您一直对我们家很好,我一直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您若是有需要,便是赴汤蹈火我也会帮你。可是,我真的没想过别的。” 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秦伯言听她愿意为自己付出,心中却是苦涩慢慢洇开,她果真待自己是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可是,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吗? “那,”他试探着问道,被子下紧握的掌心有汗水冒出,“乔妹可有心仪的人?” 婉乔摇摇头,再次剖白道:“没有,我也没想嫁人。现在这般就很好了,秦大人,我大大咧咧,心粗又冲动,既不漂亮又不温柔……” 秦伯言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无法再继续下去。 “你没有心仪之人,我很高兴。”他也坦陈心迹,“咱们一起从京城走到甘南的这段路程,也许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长也最短的路了。长得让我对你情根深种,短得让我恨时光匆匆……我前半生经历坎坷,在这次与你相遇之前,未曾想过未来妻子的模样。可是现在,我生出了和你天长地久的奢望,我希望你开心,担心你受委屈,听到你失踪,只觉得天塌下来一般。看到任何与你相关的东西会想你,独处的时候会想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满脑子都是你……” 喜欢上一个人,才终于明白喜怒不由己,原来也是一种甜蜜。 婉乔缄默,她认真地想想,她自己可以为秦伯言出生入死,亦会因为他的遭遇而忧心而开怀,却并没有他对自己这般牵肠挂肚。 她感动,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无法回应这份深情,她有些难过。 “乔妹,我在做一件事情,可能三年,可能五年,也可能十几年几十年,甚至还可能很快因此而殒命。”看婉乔猛然抬起眸子,目光仓皇,他苦笑着摆摆手打断她,继续道,“我不会告诉你我在做什么,只能告诉你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选择,也十分危险。你不必劝我,这是我必须做的。我告诉你,只是想跟你说,如果我完成夙愿,一定回来找你。这一生,若我秦伯言娶妻,一定是你任婉乔。若是,若是你在此之前喜欢上别人,那我也祝福你,这一生安平喜乐。” “不,我不会的。”婉乔有些慌乱地打断他的话,语无伦次道,“秦大人,你这么好,我都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喜欢别人呢?你,你别介意,我说话直,我怕是,怕是不会喜欢上谁的。我就想过现在的日子,和父母家人在一起,有易卿这样的朋友可以说话聊天。我们俩说过,都不会嫁人,就这般过下去……” 傻婉乔觉得拒绝了秦伯言,是自己的错,尤其在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后。所以她现在特别混乱,只想让他知道,不是他不好,是她自己,男女之情那根筋,大概就没长吧。 秦伯言见她如此模样,嘴角突然绽出笑容,像千树万树梨花盛开,又似皑皑雪山瞬间融化,他的眼神包容而宠溺,伸出手来摸摸她头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婉乔,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你有负担,不想看你愧疚,更害怕你因为拒绝而跟我生了隔阂。只是在来的路上,想到你可能出事,我就无比懊悔,还没告诉你我的心意。若是有一天,我为自己的选择而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亦希望在死前,让你知悉我的心意。” 婉乔听他说生离死别,不由心内大痛,连连摇头:“不会的,秦大人,你不会出事的。” “是,我不会出事的,我还要娶你。”秦伯言看着他,眼中情意脉脉。 婉乔低头,许久没有做声。而秦伯言也只是轻触她发顶,目光爱恋,享受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易卿坐在大炕上,推开窗子往婉乔房间的方向张望,虽然看不到什么,她依然心情很好,嘴角翘起。 季恒安坐在椅子上,看她这般模样,不由嗤笑:“多管闲事。” 易卿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秦伯言这样的好男人已经绝种了,有生之年大概也只能看到这一个了。” “那李晟瑞又算什么?”季恒安盯着她眼睛道,嘴角尚有冷笑,眼底却隐隐有了阴霾。 那样一个废柴,她如何就看得上还费尽心机去爬床? 易卿反应了一下,懒洋洋道:“人生数十载,谁没有个眼瞎心盲的时候?走入沼泽,拔出腿就是,傻子才会越陷越深。”www.ZWwx.ORG “那小子,到底是李晟瑞的还是你跟李家下人生的?” 这两种说法都有,他也难辨真假。当然,哪一种都让他心生不悦,尤其是经过这几日相处之后。 “我也不知道。”易卿眨巴着大眼睛,诚实道。 “你!”季恒安被她气得差点一口气厥过去,他咬牙骂道,“你跟谁睡过都不知道?还是你睡过的人太多,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反正没跟你睡过。”易卿冷下脸道。“你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男人,我需要对你交代么?” 季恒安骤然变脸,脸色黑沉地可怕,目光中的冷意几乎可以杀人。 易卿却云淡风轻,伸出纤纤素手从炕桌上抓起一把瓜子,悠闲地嗑起瓜子来。 洁白的牙齿、红润的嘴唇,黑色的瓜子在其间跳跃,她微微挑起的小手指,靠在迎枕上的闲适姿态,看在季恒安眼中,如同一幅画般美丽,让他骤然泄气。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三言两语就会被她挑起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道:“嘉定侯府贪了你的银子,你就不恨?”聪明如他,自然猜出前番她要一万两银子后被他打断的未尽之意。 “恨有用的话,你这个锦衣卫千户不知道死过多少次。” 她这是嘲讽他杀人如麻? 季恒安自认已经退步,她却咄咄逼人,不由带了几分愠怒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第125章 姨娘 易卿幽幽地道:“老天若是给我一个秦伯言,我就能好好说话。”她又抓起一把瓜子,“看着秦伯言,我很替婉乔高兴。我也羡慕,还有这么一勾勾的嫉妒……我真是一个俗气的女人。”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季恒安见一瓣瓜子皮落在她月白裙子上,她却恍若未觉,特别想上前替她取下来。 “你就这般赤裸裸地觊觎别人的男人?亏还好意思说是至交好友!” “对牛弹琴。” 易卿冷哼一声,前世被渣男伤得太重,以为这两辈子都缓不过来气了,可是见了秦伯言对婉乔,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不过太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假装心如槁木罢了。 不得不说,她今天心情很好,就像看到别人家院子中开出了美丽的花,自己也觉得赏心悦目,甚至暗想明年春天,自家院落是否也会有小鸟无意中落下的花种,开出满园芬芳。 “千户,属下有要事禀告。”屋外,季恒安的属下道。 季恒安闻声出去,在屋檐下听属下压低声音回报:“千户,刚刚收到紧急文书,朱指挥使的母亲和夫人五日前,一起去世了。” 季恒安大惊:“一起去世?可说明因何去世的?” 属下道:“对外称是在家中坐游船时,游船翻了溺水身亡。因为是指挥使家中之事,属下等也并不敢轻易调查。” “做得很对。”季恒安点点头,若有所思。 “千户,咱们怕是赶不回去了。可是这关头……” 朱辉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季恒安的顶头上司,之前已经隐隐有风声道他想挪个地方,那指挥使这个位置就是块摆在季恒安面前的肥肉。当然,觊觎这肥肉的不止他一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季恒安挥挥手,心思重重地往屋里走去。 现在的局势下,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销假回京。可是经过易卿几次施针,他现在已经大有好转,若是放弃,不知道会不会前功尽弃。 婉乔屋里。 “秦大人,听阿梅说你被宁王世子为难,可解决了?”婉乔有些不自在地换了话题。 “乔妹,”秦伯言侧耳听了听外面,后声音极低地道,“接下来的话你都要记在心底,对谁都不要说,包括你父母,知道了么?” 婉乔看他神色凝重,忙摆手道:“事关机密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秦伯言低声笑:“跟你没有关系的。你记住,若是有什么需要,找不到我,第一可以找卫衡,找不到卫衡或者卫衡解决不了的,去找宁七,就是宁王世子,明白吗?” 婉乔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再看他神情,不似做伪,她诧异地指着他道:“你和宁……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很多年。”秦伯言道。 “哦。”婉乔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有些尴尬,同时又感慨一次,这些人,都是影帝啊。 “我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要启程去北面。若是一切顺利,明年春天我就能调到甘南。” “你来甘南做什么?”婉乔大惊,“你在京城前途多好?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不要为了我,自毁前程。” “不仅仅是为了你。”秦伯言道。 两人说话间,任治平扶着孟氏来了。 秦伯言忙起身相迎,歉疚道:“才知道伯母生病,我却没帮上什么忙,让乔妹冒这等危险……” 他来之时的狼狈模样孟氏也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经竭尽全力赶来了,忙道:“好孩子,这怎么能怨你?隔得这么远你能赶来,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任治平也道:“是啊。走吧,咱们有话回家再说。在别人家里打扰,到底不方便。” “好,咱们回家说。”秦伯言从善如流道。 婉乔跟易卿说了几句话,发现她脸色有些发红,问她又不说,便威胁地看了季恒安一眼,道:“你等着,晚上我吃完饭还回来,到时候咱们俩再说。” 易卿勉强笑笑,送了他们出去。 季恒安道:“你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干粮,咱们晚上就要出发。你那破马车就不要了,我让人去镇上重新找一辆好的。这镇上也没什么好玩意儿,等到了大城池,咱们再换。” 易卿冷笑:“我和季大人,没那么熟。你走我不留,可千万别一口一个咱的。” 季恒安冷下脸:“易卿,我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京中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拖家带口,日夜赶路地跟随?我是你的谁还是你是我的谁?” “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季恒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大度道,“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我府里就一个姨娘,你去了之后,我让你在她前面。舟舟你也带着,我虽不敢说视如己出,日后也自会给他安排好前程……” 易卿一副受了极大侮辱的样子,把面前的瓜子盘子径直向他摔去:“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就是求着我给你当正妻,我都不稀罕,更何况一个姨娘!第一次听说姨娘还分大小,”她怒极反笑,“就你,还好意思弄个姨娘装腔作势?让人守活寡,你也好意思!” 季恒安自问自己对她的安排已经是仁至义尽,为她想得极为周到,不想却被劈头盖脸扔了一身瓜子。 他也是极为骄傲且久居上位之人,当下脸色更冷:“易卿,你以为,我总这么好说话吗?要不自己乖乖跟我走,要不我就让人绑着你丢在马车上,你自己选!” 说完,他拂袖而去。 易卿看着他仿佛带风的背影,脸上的嘲讽之色敛去,心思沉沉地看着外面和婉静玩耍的天真无邪的舟舟。 婉乔还不知道易家的变故,刚回到家,秦伯言就对她道:“乔妹,你去歇着吧,我和伯父伯母说会儿话。” 婉乔害怕他跟父母说起她对自己的感情,面上便露出些许。 秦伯言温声道:“你放心吧,我有数。” 婉乔听了这话,为自己的不信任有几分愧疚。他哪里是那种不知深浅,不为别人着想的人。 第126章 赠银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欲盖弥彰,“我,我是说,秦大人需要休息……” “没事。”秦伯言笑笑,“还有一晚上时间可以休息,我和伯父伯母话话家常。” 正说着,婉然带着她的丫鬟璇玑,璇玑挎着篮子推门进来。 见秦伯言在此,婉然显然很意外,然而她只是顿了一下,便仪态无可挑剔的向他行礼问好。 秦伯言颔首回礼。 婉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好像自己做了对不起婉然的事情一般,拉着她的手急急道:“四妹妹你来看我的么?走,到我屋里坐坐。” 婉然见她如此,面上掠过些许不自然,然而很快面色如常地笑道:“好,二姐姐今日好些了吗?我做了些点心,还做了你喜欢的酥肉,趁热给你送来。” 婉乔道:“四妹妹太有心了。”说话间,带着她掀开帘子进了自己逼仄的房间中。 婉然略略侧头,看见秦伯言转身进正屋,言笑晏晏地跟任治平夫妻说话,仿佛极为熟稔亲切的样子,心中酸涩无比。 “快尝尝,这酥肉好吃吗?”璇玑从篮子里端出一盘肉来,婉然便拿起筷子递给婉乔,笑着道。 那次没借钱给婉乔,她内心很愧疚,所以这些日子不时带些东西来看看。后来知道婉乔险些命丧崖底,她回家也大哭了一场,心中又无比庆幸,若是婉乔出了事情,她这辈子都心里难安了。 所以,她跑得更频,甚至婉乔在易卿家里,她都去送东西,陪她说话。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只是后来发现跟婉乔亲热的易卿,对她却有些不甚热情,她也就不好意思去了。 婉乔有一种抢了婉然男朋友的内疚感。此前只知道秦伯言对婉然无意,她便不敢再提起这事。现在秦伯言已经对她坦陈心迹,虽然她对他还没有那种感情,她却依然觉得莫名心虚。 “好。”她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好吃,和咱们在京城时候味道一模一样。” “那你趁热多吃些。”婉然笑道,又貌似不经意地问,“秦大人怎么来了?” 婉乔顿时觉得如鲠在喉,有些艰难的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她撒谎道:“秦大人公干路过,刚来一会儿,歇一晚上就走。” 婉然道:“原来如此。二姐姐,你怎么不吃了?” “我中午在易卿家吃太多。”婉乔讷讷道,放下筷子,“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四妹妹来回地跑,送好吃的,我都胖了一圈了。” “自家姐妹,说这些就生分了。天气这么寒冷,秦大人要去哪里公干?”婉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哦,对了,前两天易卿捣鼓出了不少擦脸油,说是好东西,给了我几盒。你知道我的,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怎么热衷,我找两盒给你。”婉乔忙岔开话题。 婉然七巧玲珑心,见状心中便有些冷意——现在,便是旁人提都不能提了吗?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为她流的泪,顿觉更加心灰意冷。 哪怕她就大大方方告诉自己,她和秦伯言两情相悦,婉然觉得自己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婉然并不知道,婉乔现在自己心里很乱,根本就不知道她自己对秦伯言,到底是种什么心理。 “好,我倒是沾二姐姐的光了。”婉然笑意吟吟道。 正屋里,秦伯言和任治平夫妇寒暄一阵后,从袖中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恭恭敬敬递给任治平道:“伯父,我和婉乔的婚事,是家父生前和您所定,虽历经波折但走到今日,再无更改……” 任治平看到银票,变了脸色道:“湘涟,你这是干什么!” 秦伯言诚恳道:“我知道伯父高风亮节,断然不肯乱收我的东西。只我将来也是您半子,这银子您当我孝敬二老的也好,当我给乔妹的嫁妆也好,请您务必收下。” 他一想起婉乔为银子所迫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便心如刀绞。 任治平只一味拒绝。 秦伯言又退一步道:“那您只当是帮我保管的,日后乔妹归秦家,您再把银子随来。” 孟氏心思到底细腻,见他十分诚心,目光中也似乎有水光,明白过来这次的事情也把他吓坏了,这是留给婉乔,以防急用的银子,便推推任治平,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任治平便不再出声。 孟氏接过了银票,对秦伯言道:“我便替婉乔收下了。湘涟,你是个好孩子,婉乔得你如此相待,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婉乔也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她何至于……” 她说不下去,以帕拭泪。 “万事孝为先。”秦伯言忙劝道,“乔妹看您生病,岂能无动于衷?您别哭,保重身体,才不辜负她一片孝心。” 孟氏只觉他一番话,贴心贴意,对他愈发满意起来。又听他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公干,忙下炕去张罗饭菜,让他和任治平聊。 任治平自是问了他一番官场上的往来,秦伯言无一不恭恭敬敬地答了。 婉乔刚送婉然走,便见安伯慌慌张张地跑来。 “怎么了,安伯?”她连忙问。 “婉乔姑娘,我家姑娘让你赶紧去……”安伯气喘吁吁道,面上煞白,显然也是吓到了。 “怎么了?季恒安干什么了!”婉乔惊道,拄着拐杖就要往易卿家里去。 安伯忙拦住她:“不是,不是季大人。是京城里来人了,表少爷带着几十个人,来家里闹了。” 婉乔费力想了想,问:“那个什么侯府姓李的?”见安伯点头,她怒道,“这起子小人来干什么!季恒安呢?就由着他们闹事?” 安伯扶着柴门,喘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像要带我们姑娘回京。季大人哪里靠得住,刚才你们走后还跟我家姑娘大吵一架。姑娘吩咐我来叫您和秦大人过去看看。” “好,这就来。”婉乔冲屋里喊,“秦大人,快出来,有事。” 秦伯言穿上鞋,急急下来,婉乔三言两语说了原委,道:“咱们快去,别让易卿吃亏。侯府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第127章 侯府来人 “别慌,我在。”秦伯言扶住她,又扭头对任治平夫妇道,“伯父伯母,不用担心。嘉定侯府我知道,有季恒安在,他们也不敢造次,我也去帮忙看看。” 婉乔跟他说了事情的始末,他对易卿感激不尽,对她的事情自然也愿意倾力相助。 说罢,才扶着婉乔,一起往易宅走去。 他们到时,易卿正双手抱胸,倚着门口站立,面色嘲讽。 她身后站着一身常服的季恒安,可能因为在家里,他并没有随身带刀。他仿佛看热闹一般,盯着李家来人,又不时目光扫光易卿。 “世子大人,你让我跟你上京,我就要跟你上京么?你是我什么人,供我衣食还是保我平安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东西,花着易家的银子,还想欺负易家的姑娘,满京城,怕也没哪个府邸,有你嘉定侯府这么大的脸,可以不吝惜地把脸面扔到地上踩!” 从前她担心过无数次,侯府生出变故,要对付她们母子,她无路可走。 可是现在,有季恒安在,她有恃无恐——他还要指着她替他解毒。即使毒解了之后,她也相信,季恒安会还她这个人情。 现在不骂个痛快,以后未必有这等好机会了。 李晟瑞弱冠之年,剑眉朗目,鼻梁高挑,英姿勃发,风流倜傥,听她这般撒泼地骂法,涨红了脸道:“你别信口胡言!我嘉定侯府,什么时候花过你易家的银子?你自己行为不检,在外败坏侯府名声,我娘慈悲,饶你一命,把你安置在此,供你吃住,还让你生下那个孽种……” “放屁!”听他骂舟舟,易卿变了脸色,指着他鼻子大骂,“是,我从前瞎了眼看上你,可是仅仅因为如此,你就找人毁我清白,再让你娘假惺惺地出来做好人,说什么饶我一命,我呸!” 季恒安听到此处,黑眸中翻起惊涛骇浪,看向李晟瑞的目光便带上了凛凛杀意——他就知道,易卿虽然嘴上厉害,但是断然不是那不知洁身自好的女子。原来竟是被他暗算的。 “清者自清。”李晟瑞昂然道,“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如何狡辩,都改变不了事实。” 这笔昔年烂账,易卿不想再跟他掰扯,便道:“我既然败坏了你们侯府名声,现在又让我回去干什么?难道,易家今年的银子没送到?嘉定侯府这个年,过不去了?” “够了!”李晟瑞像受了极大侮辱一般,“无知妇人!你再红口白牙污蔑侯府,我不会放过你!” “哦?”易卿修眉微挑,“世子打算如何不放过我?杀了我吗?哈哈哈,你回头问问侯夫人,她舍不舍得我这棵摇钱树。再说,”她低头似不经意地玩弄着自己修剪得宜,泛着健康温润色泽的指甲,“你跟你的心头爱过了年就要成婚了吧。她出身比你高,本来你就是高攀了,聘礼上再不多些,宋太傅反悔了怎么办?侯夫人可是给我来过信,想让易家表示一番呢。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呵呵……” “你胡说!”听到她提起心爱的人,想到他来之前,那人跟他闹得不可开交,让他焦头烂额才会跑这一趟,李晟瑞道,“我不跟你说这些没有用的。你快收拾东西跟我回京。” 他身后有个四十多岁的长随,看起来有几分犹豫,拉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世子,侯夫人不知道咱们出京。易姑娘到底是夫人的外甥女,咱们这般……” “你也以为我娘会贪墨她家的钱吗?”李晟瑞到底年轻,有些气急败坏道。 那长随便不敢做声,心中暗暗叫苦。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自然知道嘉定侯府的日子难熬。而眼前这位爷,是侯夫人的心尖尖,缺了谁的用度都不会缺了他的。那些克扣下人的银两,怕大部分也都任由这位爷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zWWx.org 若是回头真闹起来,让着易姑娘出了什么事情,断了侯夫人的小金库,她不会怪自己唯一的儿子,只会把罪责一股脑推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 想到这里,那长随越发觉得苦不堪言,却不敢再劝。 婉乔走到易卿身边,站在她略后的位置,低声问:“怎么了?” 秦伯言无数走到婉乔身后,对季恒安微微点头,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仗势欺人呗。”易卿指着李晟瑞背后二三十个人,嘲讽道,“这出行动辄几十个人的排场,可不像我之前跟你讲的落魄侯府吧。但是不是还有一句话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有打肿脸充胖子的。” 李晟瑞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黑,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不走呢?”易卿淡淡笑。 “你……”李晟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极力控制情绪,道,“你放心,不过是让你去京里澄清一件事,事后必然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来,我会适当给你些银子作为补偿。” 易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补偿?那好,我想看看世子想让我澄清什么,又值多少补偿?” 李晟瑞有些尴尬,却依然道:“去跟宋三姑娘见见面就行,我给你五百两银子。” 易卿了然,原来是醋罐子打翻了。 宋三姑娘的祖父是太傅,京城一等一的人家。宋三姑娘自己喜欢上了李晟瑞,愿意低嫁,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这般牺牲,其他方面自然需要补偿,所以她把李晟瑞看得很紧,身边连个通房丫环都不许有。 最近,她听说了嘉定侯府杖毙了那么多人才隐藏下来的易卿的秘密,以为舟舟是李晟瑞的孩子,当即不依不饶地闹起来。 易卿只从李晟瑞的只言片语中,已经推测出事情的大概。 “宋三姑娘既然以为我和你有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来问,要你费这么大周章来找我,回头还得把我送回来?” “放肆!”李晟瑞道,“她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随我出京!” 第128章 牙尖嘴利 “哟,原来这宋三姑娘不是跟你在侯府花园私会的那个宋三姑娘啊。”易卿故作夸张道,“我说她行为轻佻,跟尊贵也挂不上边吧。乔,帮我想想,京里还有哪家,比侯府门第还高,值得侯府费力攀附,又有个三姑娘的宋姓人家?” “你!”李晟瑞被她这番说的,里子面子都扒得干净,后悔自己心软跟她这么多废话,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拿人。 “这就恼羞成怒了?我当世子真是个长进的,毕竟是嘉定侯府的明日之光。可是现在看来,比起侯夫人那个愚蠢无知又贪婪的女人,你很好地诠释了儿子肖母呢!”易卿咯咯地笑道。 “你们还等什么!”李晟瑞怒斥一声道。 “真不巧,”易卿淡定道,“世子来晚了一步,也有人要拿我入京,恐怕世子要给别人先让路呢!” 她往旁边侧身,让季恒安整个人显露出来。 “他又是何人?” 李晟瑞上下打量季恒安一番,看他气势不凡,到底没敢直接抢人而是问易卿。 “我姘头。”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就是秦伯言都有些出戏,戏谑地看着季恒安,清了清嗓子。 婉乔就直接的多,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看向季恒安的目光也不加掩饰,再看看李晟瑞,旁若无人地打趣易卿道:“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吗?不过这新人旧人站在一起,高低立现,你这几年,眼光倒是长进了些。” 她不介意抬高季恒安来打压易卿口中那个狂妄又无知的表哥。 “那是!不能白吃这四五年的饭。”易卿得意道。 季恒安听着俩人一唱一和,瞪了易卿一眼,倒是没反驳,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晟瑞道:“嘉定侯世子?” 他浑身散发出的居高位者的气势实在难以忽视,李晟瑞也不是个愣头青,当即缓和了口气问道:“你是?” 季恒安脸上露出邪佞的笑容,歪头看看身侧的易卿:“她刚才不是说了么?要带走我的女人,是不是先该跟我打个招呼?” 李晟瑞不想他竟然如此轻易就承认了和易卿是那种关系,忍住讥诮道:“我只是想带她入京一趟,同我的未婚妻说明,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如此而已。” “区区五百两银子,就想让我的女人跟你走一趟?”季恒安从怀里掏出银票,甩出一张扔在地上,“这是一千两,让你的女人自己来问。” 婉乔觉得季恒安这动作太帅了!有钱真特么好!你拿钱侮辱我,我就敢拿钱砸死你! 李晟瑞觉得受到侮辱,提高声调道:“我已经跟你讲道理,并不想仗势欺人。你也不要逼我!”作为嘉定侯府的世子,他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了。 “嘉定侯府?”季恒安冷笑,“什么破落户儿,也敢这般耀武扬威!” 李晟瑞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 他从小学文习武,号称文武双全,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周围的人,即使真的看不上嘉定侯府的做派,也都不会当面说难听的话得罪他。“破落户儿”这种称呼,他真是第一次听有人敢用来称呼自家侯府。 天上开始飘起雪花,北风渐渐凛冽起来,季恒安不耐烦跟他纠缠,虽然很想收拾他,为易卿报仇也出自己心头的那口恶气,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朱指挥使家出了事,现在是他往上走的关键时期,他还不想省事,于是从腰间掏出腰牌道:“李世子,回家告诉你家侯爷,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季恒安,很想去拜访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有时间给我下个帖子!到时候你不妨给你未婚妻也下个帖子,卿卿若是心情好愿意去,我也可以带她也去!” 易卿被他口中亲密无间的“卿卿”差点呕死,但是看着李晟瑞听到他自报名头后蓦然变色的脸,心里很是爽快,跟六月天吃了一大桶冰淇淋一般。 季恒安是锦衣卫,锦衣卫上门,那能有什么好事?更何况,他们恶名远播,网罗罪名那是他们的本行。若是被锦衣卫盯上,就像鲜肉被食肉猛兽盯上,不被彻底吞灭,他们不会罢休。 所以李晟瑞慌乱起来,甚至于来意都被抛到了脑后,只想如何解开当前这个局,不要得罪了季恒安连累了侯府。 他身后那年长的长随也被骇了一大跳,心道这可是大事不好,偷偷拉拉李晟瑞的衣襟示意他道歉,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无奈上前,满脸堆笑道:“季千户安好,小的眼拙,竟然没认出是您,实在该打。” “你认识我?”季恒安懒洋洋地道,又冲里面喊道,“把我的裘衣拿出来。” “京中谁不认识季大人?”长随恭维道,“您在北镇抚司那时候,在京城东门大街打马而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想到传言中季恒安的那些酷烈手段,人人谈及变色,简直可以止住小儿夜啼的名声,那长随不由打了个寒颤。 婉乔见季恒安站了出来,并且卓有成效,不由松了一口气,还有心思跟秦伯言窃窃私语:“秦大人,季恒安不是南镇抚司的么?这南北镇抚司有什么区别么?” 秦伯言低声道:“北镇抚司掌管诏狱,可以逮捕、刑讯;南镇抚司掌管法纪军纪。” 婉乔了然地点点头。那还是北镇抚司威风些,现代看过的锦衣卫,应该指的主要是他们。可是站在熟人的角度讲,她还是觉得南镇抚司好些,不用受沾那么多鲜血,得罪那么多人。 她忽然想起当年任家抄家,来的也是锦衣卫,不过那时候乱糟糟的,她就忙着安抚母亲,在人荒马乱中护着自己院里的下人,根本没在意里面是不是有季恒安。 季恒安的属下把他的裘衣拿出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季恒安接过来,展开后却搭在易卿身上,亲自给她系好。 第129章 帮忙 易卿也不拒绝,低头看看拖到地上的裘衣,又仰头冲他撒娇般笑道:“衣服都拖到地上弄脏了。” “不打紧。”季恒安浑不在意道,“等到了京城,家里库房里还有一件纯白的狐裘,现在想来,那就是给你备下的。” 易卿笑吟吟地应了,望着季恒安的眼里满是柔情,脸色绯红,笑颜如花。 季恒安甚至有些晃神,恍惚以为她真对自己,已经生了情愫。 李晟瑞道歉了,随后带着自己的人狼狈而去。 走出几里路后,他越想越沮丧,勒住马道:“不行,我们回去。” 跟随的人刚刚“虎口脱生”,听到他的话都心神俱裂——那是锦衣卫啊,那是锦衣卫里号称“活阎王”的季恒安啊,人人闻风丧胆,好容易从他手里全身而退,再回去算什么?找死么? 长随忙劝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主子。 “他是锦衣卫千户,我是侯府世子。我已经给足他面子,”李晟瑞道,“咱们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而来,总不能空手而归。我要回去让易卿写一封信,三姑娘见了信,就算不全信,也该消消气了。” 那长随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主子。熊孩子不知深浅,你给锦衣卫面子?他收下那就是给你最大的面子,还等着他还你一个面子?从侯府的角度讲,就是不跟宋家联姻,也绝对不能得罪锦衣卫。无论如何,这次回去以后,哪怕使上银钱都要活动一番,不能再跟着世子了。再来这么两次,他小命都没了。 饶是如此,却还得苦口婆心地劝解,终于把李晟瑞劝住了。 易卿家中,看着李晟瑞一走就又换上一张冷脸,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易卿,季恒安郁闷地想砸墙。 “过河拆桥,回回做得都是极好。”他冷嘲热讽。 “我不会欠你的,跟你去京城走一趟便是。”易卿道。 跟着她进门的婉乔大吃一惊,拉着她的手道:“马上过年了,你去京城做什么?”更何况,她没说的是,这季恒安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去了之后能不能回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易卿拉着婉乔往自己房间去,对季恒安道:“你陪秦大人坐坐,我让婉乔进去帮我收拾东西。你要准备路上的东西,尽管吩咐安伯安婶。也别光顾着说话,看着院子里那两个小的。” 说着,也不待他答应便走了。 季恒安本来有些气愤她变脸之快,可是听她愿意跟自己回京,最后这番话,更是让他有种她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的感觉,不知不觉之中,那点子郁闷就被愉悦冲淡,当即还算热情地招呼起秦伯言来。 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虽然锦衣卫内部争斗无数,季恒安自有谋划;秦伯言明里是徐王的人,暗里别有打算。两个人都极有城府,所以都很聪明地避开了正事闲扯。 “当年我带人查抄任府,倒是对任二姑娘这样的巾帼英雄没什么印象。” 其实,刚才婉乔问的时候,秦伯言已经想到了,只是还在斟酌如何开口。 既然季恒安先提起,闲话到这里,秦伯言便顺势道:“原来是季兄奉命查抄任府,这般说起来,我还有一事相求。” 季恒安道:“湘涟不必如此客气,你尽管说。”他相信秦伯言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果然,秦伯言道:“我与二姑娘自幼便有婚约,有一对玉雁乃是信物。后来二姑娘手中的那只,抄家中不见了。我也托人在当年名册上找寻,却并未见到。若是方便,请季兄帮忙打听下,从中牵线,我愿意以双倍价钱买回。” 抄家过程中顺手牵羊,这都是公开的秘密。所以他的话也没说的那么直白,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秦伯言也不确认,那玉雁到底是抄家过程中丢失了,还是被婉乔扔了。 感情至此,他不计前嫌,也不想让婉乔觉得内疚,所以便不问她。 “好。” 果然只是一件琐事,季恒安痛快地答应下来:“不过终究过了几年了,我尽力,但是不一定能找到。” “如此,多谢季兄了。便是找不到,季兄这番人情,我也记下了。” “客气客气。” 与此同时,易卿在跟奉劝她不要进京的婉乔说话,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乔,这几年,我真的累了。侯府对我来说,就是悬在头顶的那一柄利剑,时刻都会掉下来。” 婉乔心疼地看着她,道:“我可以理解,毕竟这里权势压过一切。你受的苦,我没经历过,不敢说感同身受,可我知道,你真的不容易。” 易卿的一技之长,并不敢对外施展,害怕惹来麻烦。毕竟治好病是功德,治不好,她们孤儿寡母,分分钟就被这些当地人欺负死。 易卿冲她笑笑:“从前我也就自欺欺人地得过且过,但是现在既然有机会,我不想再拖下去。干脆利落地解决吧,不要再拖泥带水,我希望——一劳永逸。”zWWx.org “你说的机会,是季恒安?”婉乔问,看她点头,又压低声音道,“可他也不是好惹的。别赶走老虎,引来野狼。” 易卿被她逗笑,野狼?真的还挺贴切的。季恒安就像一匹原野中的孤狼,充满了侵略性。 “就算不赶走老虎,狼也来了。”易卿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先借力打虎吧。” “多多,”婉乔自己不是个擅长权谋的,对此就很担心,“你能算计得过季恒安吗?” 这男人,像狼一般凶狠,像狐狸一样狡黠,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婉乔对他就是有这般的感觉。还有一点她没说,她总觉得季恒安,觊觎易卿。 “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易卿一扫之前的软弱,信心满满道。 若是季恒安没说让她做姨娘的话,她可能没这么自信。可现在她知道,那个男人对她有兴趣。 这就好。她这个渣男收割机以及碾压机,终于又开始工作了。 遇见渣男,只要不动心,合理利用,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第130章 想回去 婉乔还是不放心,可是也没有什么主意给她出,只担心得在屋里来回转悠,拐杖击打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晰又单调的声音。 “乔,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易卿笑道,“也就两三个月时间。只要季恒安这几个月不被清算,还做他的锦衣卫千户,我有信心全身而退。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京城办,正好趁这次有机会去一并办了。” “那舟舟,你若是放心,放在我家吧。”婉乔也没多问,道,“长途跋涉,怕他受不了。” 易卿很坚决地摇头:“自他出生,一天都没离开过我,给谁带我都舍不得,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那就不问问我办什么事情?” “好吧。你要是方便说,就告诉我。” 易卿笑着道:“跟别人不方便说,跟你是再方便不过。我听说,京城大相国寺有个智云大师,常年闭关的,是得道高僧……” “你还信这个?”婉乔诧异道,“你要去求什么?” “为什么不信?”易卿苦笑,“咱们俩都来了这里,你还一味相信科学呢?既然来了,我觉得总有办法回去的。” 婉乔一愣:“多多,你想回去?” “你不想?”易卿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乔,我若是一个人,可能还能勉强劝说自己随遇而安。可是有了舟舟后,我便觉得一颗心都软了,全都扑在他身上,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他。在这里,我声名狼藉,就连正常的生活都给不了他。而且他生父是谁,我一无所知。这又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位高权重的人,想要我们死,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回到现代,虽然我们也只是普通人,但是我们有平等的生存权利,不需要对任何人卑躬屈膝,舟舟会得到好的教育,我们也不必依附任何男人……” 婉乔觉得她说得都对,可是想到要离开任家,和家人再不相见,她摇摇头:“多多,我舍不得家人。” 易卿道:“我知道。算了,又不是现在就要走,就能走,我先去打听打听再说。这趟京城之行,希望能有些收获。” 婉乔见她主意已定,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道:“多多,一定要早点回来。” “放心,等我回来跟你上山去采药、打猎。”易卿笑着道。“好了,快回家去吧,我收拾一下东西。也不用来送我,我最见不得送别的场景。你只当我去京城深度游一趟,来,这个给你,之前说好的,当我提前给你发压岁钱,哈哈。” 说着,她把一百两银票递给她,见她想推辞,假装拉下脸道:“不是提前说过,别跟我推辞的吗?” 婉乔想想,接过来:“好,我不跟你客气。你有我就有,我有你也有。” “好,就这么定了。我等着沾秦夫人的光了。” 婉乔闹个脸红,瞪了她一眼,有些心虚地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嘟囔着道:“你别瞎说。” 易卿又拜托她多照顾安伯安婶,把家里都交给她,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婉乔便被易卿推了出来。 秦伯言知道易卿今晚进京,再次谢过她对婉乔的相助。 “不算什么,我和乔是好姐妹。我这有事,不也立时找她帮忙了吗?”易卿挥手笑道,送两人出门。 “多多,一定要保重。”婉乔把妹妹叫上,看着她不放心地道。 秦伯言把卫衡住的地方告诉她,道:“有事去找他,我会让人给他带信。” 易卿笑着应了。 “你进来!”季恒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易卿看他面色不虞,摸摸拉着她衣襟的舟舟的头顶,温柔道:“舟舟,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咱们去京城,那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进去收拾一下自己的玩具,看看你想带什么。咱们要去挺长时间呢。” 舟舟听话地应了走进屋里,走到季恒安身边的时候皱眉看了他一眼,小嘴抿得紧紧的。 “小兔崽子!真不讨喜!”季恒安心里骂了一句。 “去你屋里说吧。”易卿面色冷淡道。 季恒安真是恨死她这张禁欲脸,为什么跟别人说话都言笑晏晏,到了他这里,总是这么一副死人样! “今天谢谢你。”易卿道,把从自己屋里拿来的叠好的裘衣放到他炕上,“我愿意随你进京。” “你愿不愿意,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季恒安冷哼一声道。 “那是你以为。我今日狐假虎威借了你的势,不道谢我心里不安。”易卿道。 季恒安莫名烦躁,道:“你跟秦伯言都不道谢,跟我倒客气上了?” “我是借了婉乔的光,他和婉乔是愿打愿挨,所以不需要道谢。” 季恒安险些脱口而出“我也愿挨”,可是到底傲娇得没说出口,而是进了两步,捏起她的下巴道:“明明我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叫秦伯言?叫了他之后,又不肯让他出面,只一味算计我,让我得罪人。易卿啊易卿,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生气的是,她不信赖自己,又算计利用自己。 易卿甩甩头,却甩不开他的桎梏,皱眉道:“松开,好好说话。” 季恒安看着她,不肯松手:“你先给我解释!” 易卿看着他的眼睛:“你想得都对。我叫婉乔和秦伯言,的确是因为不信任你。你喜怒无常,我不敢把我和我儿子的身家性命压到你身上。至于秦伯言来了之后,我只肯让你出面,这是试探。”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试探什么?”季恒安见她如此坦诚,面色稍霁,手上松了几分气力。 “试探你敢不敢跟嘉定侯府正面对上。”易卿不想瞒他,“我替你治病,你欠我人情。若是敢担当,我希望你能帮我压一压嘉定侯府,免得日后我被他们肆无忌惮地欺负。” 季恒安松了手,盯着她下巴上青黑的指印道:“我已经替你把任婉乔找回来了,不欠你人情。” “这人情,你卖给了秦伯言。” 第131章 外室 “巧舌如簧,当初求我救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事实如此。”易卿坚持道,又软了几分态度,“今日你肯为我出头,这人情就算还了。不过既然你已经为我对上了嘉定侯府,索性送佛送到西。” “你脸皮真不薄。”季恒安道,坐到炕上,指着茶壶大爷般地命令道,“倒茶!” 易卿给他倒了一杯,顺手给自己也倒了半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说那么多话,也很口渴了。 “说说,想我怎么送佛送到西?” 易卿脸上露出狡黠笑意:“其实你也不用做什么,只要到京城后,陪我去嘉定侯府走一趟就是。” 季恒安的名号,从今天嘉定侯府众人的反应来看,比她想象地更好用,那她不介意扯虎皮,拉大旗。 “好。”季恒安答应得很痛快,“只是,你确定,这一次就能一劳永逸?你日后回到这里,没了我的庇护,还不是早晚落到他们手中。你真要足够聪明,知道怎样才是好的选择。” 易卿明白他还没死心让自己做姨娘,道:“际遇多变,谁能看得到那么远,三两年苟安也罢。” 实则她内心却想着,只要季恒安一直位高权重,她就能唬住嘉定侯府。若是他倒了霉,在他府中岂不是更受他牵连?她确实想不到太远,说不定,找到契机,她能够回到现代。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季恒安倒是知道她是个固执的,见她还没松口,也没生气,问道:“你说李晟瑞找人毁你清白,又是怎么回事?从前你怎么不说?” “我怎么说?”易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一抹悲伤,然而转瞬即逝,却足以被季恒安捕捉到,“我能说,因为我曾爱慕他,他害怕心仪之人吃醋,也害怕他母亲强迫他娶我,便让人毁我清白吗?这个世道,男人是不会做错的,出了这种事情,别人只会对我指指点点,我索性缄默。否则,也依然会被人指责自己行为不端,不够检点,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这话都是真的,不过掩去了前身想暗算李晟瑞在前罢了。 季恒安明显对她有几分兴趣,甚至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这种男人,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曾经暗算自己女人呢?易卿想得很明白,她就是要勾起季恒安的怜惜和怒火。 季恒安果然怒不可遏道:“好,好,好一个嘉定侯世子。这口气,我替你出。他心仪之人是谁?又是谁毁了你清白?” “他喜欢的,是宋太傅家的三姑娘,这倒一直没变。他其实多虑了,我姨母怎么舍得让她最爱的儿子,娶一个落魄的商户之女呢?她只是看我年纪小,想哄我爱慕他,委身做他的姨娘罢了。”易卿脸上嘲讽之意显而易见,“至于那男人,已经被杖毙了,我亦不想再提起他来。” 不过她没说,那只是李家的下人,也是个替罪羊罢了。真正和她发生关系的男人,身高八尺有余,绝对不会是那个身材短小形容猥琐的园丁! 季恒安听她这般说,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男人死了,日后就再无牵扯了,很好。 看着易卿忆及往事,清冷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忧伤笼罩,如云似雾,他脱口道:“嘉定侯府,我会跟他们算账。多多,”他叫着她的小字,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你跟着我吧。我不计较之前的事情,舟舟,我知道你最记挂他,我,我就对外称,他是我和你的儿子,之前你们母子流落在外!” 这是他一冲动咬牙做的决定。 然而话出口后,他也没后悔,庶长子就庶长子吧。反正以后他还会有嫡子,还有有亲生的庶子。虽然那小子实在不让他欢喜,有种天生仇敌的感觉,但是看在易卿的份上,他也就不跟那臭小子计较了。等他长大,给他谋个职位,娶个媳妇,让他分府另过,也对得起易卿,对得起他了。 易卿吃惊地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惊讶——他这是疯了吗?庶长子也是长子啊,他怎么随随便便就许诺?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色令智昏还是一时敷衍?易卿脑子飞快地转着。 然而,这丝毫不会让她改变态度。 “季大人,”她徐徐道,“多谢你肯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然而名不正,终究言不顺……” “什么名不正!”季恒安听她又要拒绝,不由怒道,“我都答应让他做我的庶长子,又哪里名不正?” “我自己心虚。”易卿轻触胸口道,“若是从前我还是清白之身,能跟着大人自然高兴。可是现在,我做不到。别看我之前对你说的凶,那都是我自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而且我这人心眼比针眼还小,你娶了正妻,我肯定拈酸吃醋,搅得家宅不宁,也会惹你厌弃。” 易卿说得楚楚可怜,内心却始终清明如初。她知道,想得到,必须要付出。不过,她也不太介意这种付出。 于是,她继续道:“季大人若是心悦我,我愿意跟你。但是我不要任何名分,京城事毕之后我要回这里,你来的时候我必欢迎,你有需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做到,必不推辞!” “你的意思是,愿意做我的外室?”季恒安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的神情看着她,“正经的姨娘你不做,你跟我说你要做外室?易卿,你以为我傻吗?你是不是想用这方法避开我?” 易卿心道,你倒是不笨。但是她万万不会承认的。以硬碰硬,她必然碰不过他,那就来软刀子。 她其实很想得开,这辈子她不想嫁人,找个床伴她也不亏,她又不是多么贞烈要为谁守身的古代女子! “我避得开你么?”她反问,“我做了你的女人,无论身处哪里,都会牢记自己的身份,不会跟其他任何男人有牵扯。如果只是为了避开你,我用搭上自己一辈子吗?” 季恒安仍然有些狐疑,她这画风转变得太快了。但是他没有作声。 第132章 转变 易卿进一步道:“季大人,老天对我已经这么不公平了。我的过去,别说是跟了你,就是跟个山野村夫,怕是他心中想起这事也膈应。我自认配不上你给的名分,但是偶尔伺候枕席,还是可以的。” 说罢,她低下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心里却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季恒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道:“你真是这般想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愿意委身于自己,却不要名分。 “是。”易卿很坚决地点头,“我受不得委屈,也不愿意舟舟受委屈。若是进了你府里,你娶亲之后我要对你的正妻下跪奉茶,你觉得我这般掐尖要强的性子,能忍受得了么?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将来舟舟被人怀疑身世,他又何以立身?” “我的事情,没人敢置喙。”季恒安昂然道,“再说,我的手下都说,那小子,哦,舟舟浓眉大眼,颇有几分我的气势。在这破地方,你能怎么培养他成才?去了京城,我可以为他延请名师……” 易卿心里“呸”了一声,你跟我儿子比?你哪里比得上我儿子,哼! “我不求他成才,只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这倒是易卿真实的心里想法,说这话的时候,她表情温柔,母性从内到外自然而然地流露。 季恒安心中不由被触动,她是一个好母亲,那小子,真有福气。而自己当年……他心情有些复杂,哼道:“妇人之见。” “季大人将来为人父便会理解。”易卿道。 “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季恒安道,心想到了京城,见识到他的权势地位,到时候估计让她走都不肯走。m.zwWX.ORg 易卿得了他准话,也没指望一次就让他彻底放下自己,从他房间出来,把安伯叫来嘱咐起家里的事情。 秦伯言来的事情,自然瞒不住邻居。而任家和张家的关系最近也有所改善,所以家里来了客人,任治平便让孟氏去请张家一家一起来吃饭。 若是从前,任治平也会请大哥、二哥,只借钱的事情让他彻底寒了心,这些天来也就绝口不提大房、二房,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孟氏去了后,秦伯言低声问正替他准备干粮的婉乔:“乔妹,最近伯母和卢夫人走得近么?我看从前,她们好像并不十分要好……” 婉乔大大咧咧道:“确实比以前关系强些。大概张梧要进京赶考,卢伯母心情好,见谁都带几分笑吧。” 秦伯言问她怎么回事,她就把张梧受到资助,明年要上京的事情说了。 “这是炒面,里面加了黑芝麻,可香了。这炒面和黑芝麻糊都是易卿的主意,我给混到了一起,味道还不错。”婉乔得意洋洋,一边给他往小布袋里装,一边舀起半勺送到他鼻尖,“闻闻,香不香?” 秦伯言却就着她的手尝了尝,看着她笑道:“味道确实不错。” “谁让你吃了!”婉乔嘟囔着,换了一把新的勺子,拿起碗舀出小半碗,连同他用过的勺子一起塞给他,“喏,给你,自己掀开锅兑上些鸡汤吃去。” 秦伯言真的去了,端着碗站在灶台旁,慢慢吃着,香甜的滋味回荡在唇舌之间。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婉乔,看到婉乔都有些脸热,虚张声势地吓唬他:“看什么看!再看揍你!” 话说出口,婉乔就后悔了。她口气一点儿都不吓人,反而带着些令自己脸红的撒娇味道。艾玛,真是太羞耻了。 “好,好,不看了。”秦伯言害怕她真的恼怒起来,忍住笑意低下头配合她。只是过了很短时间,他又开始盯着她看。这一走,又要好几个月看不到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婉乔气得转身,用后背对着他。 这人把话说开了,脸皮厚得就像变了一个人。婉乔觉得,她面前的一定是个假的秦伯言。 好在这时候婉静跑进来,缠着秦伯言,替她解了围。 张家一家三口来之后,张知正父子和任治平一起陪着秦伯言在炕上吃,卢氏在厨房中给孟氏帮忙。 “婉乔,你腿受伤了,快回屋里休息,我来烧火。”卢氏笑着对婉乔道,笑容随和,态度亲热,和从前判若两人。 婉乔觉得用她近来心情好已经不足以解释她对自己现在的态度变化,心想,莫非,张梧是定亲了?嗯,一定是这样,而且肯定是攀上了高枝,她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威胁了,所以态度就转变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露出分毫,她笑吟吟地道:“没事,我做习惯了,骨头没事,就是扭伤了,很快就好了。您在一边歇着,哪好意思让你动手?” 卢氏今天见她高兴,是因为她听说了婉乔救母的事情,喜欢她孝顺。现在又见她不娇贵,说话也进退有度,不由心中更多几分欢喜。 虽然做媳妇,婉乔还需要“改造”,但是孝顺、听话又能干,她也不是无可救药的。 这般想着,卢氏便道:“快去吧,看着你妹妹去,我给你娘搭把手,我们也说会儿话。” 孟氏看她分明有话对自己说的样子,便对婉乔道:“菜我都弄得差不多了,灶底你多添几块木头便不用管了。带婉静去你屋里玩,快吃饭了,别偷偷给她点心吃。” 婉乔吐吐舌头,带着婉静离开。 卢氏对着正在贴饼子的孟氏道:“妹妹好福气,有婉乔这样孝顺的姑娘。缇萦救父,传为千古佳话,婉乔的行为,哪里也不亚于她。” 孟氏闻言,手一抖,玉米面便顺着锅沿流下了些许,小饼子就不是那么完美的圆形了。 卢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要支开婉乔,孟氏心里不由有了猜测。 她淡淡道:“姐姐过奖了。她确实孝顺,却不敢跟缇萦比;性子又鲁莽,我这心,见天为她提着……” 卢氏道:“她年纪小,总有想不到做不到的,咱们做长辈的,多提点提点她就是。” 孟氏本是谦虚,闻言不由心中冷笑:我的女儿,还用你提点? 第133章 婉拒 孟氏不高兴,便不耐烦接话,专心地翻着锅里的鱼。 卢氏没有察觉她的冷淡,继续道:“皇恩浩荡,明年开制科,我们梧儿可以进京赶考了。” 孟氏淡淡道:“梧儿是个有出息的,一定能金榜题名。” 灶底的火光映出卢氏脸上的倨傲之色,然而明明脸上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了,她还要故作谦虚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里有一定的事情?不过我们家老爷和任三老爷都说,梧儿是个好苗子。我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只希望他能够走出这里。” 只要中了,哪怕是同进士,张梧都可以带着一家拖脱籍离开这里。 孟氏假装恭维道:“那不是信手拈来之事吗?” 卢氏脸上笑意更甚,眼角的细纹都加深了,她试探着问道:“婉乔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九了吧。” 孟氏听她问这话,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却不动声色点点头,“嗯”了一声,把锅盖盖上,在旁边的盆子里洗着沾上玉米面的手。 “我们梧儿明年二十。若是他爹不出这档事情,约摸着这会儿都该相看起来了。从前我们老爷只一味害怕耽误他读书,害怕分散了他的精力,他自己这方面也是个不开窍的,所以我也就没着急,现在想来,要是早点操办起来,说不得,现在媳妇孩子都该有了。知府大人家的夫人,最是喜欢梧儿,一心想把嫡次女许给他,然而,唉,造化弄人……” 孟氏这次“嗯”都懒得发出一声了,知府家的嫡次女,恐怕你都觉得配不上你儿子,养了一只金凤凰,想待价而沽,不曾想一遭遇难,落毛凤凰不如鸡。 卢氏接着道:“咱们这一路走来,我看着,婉乔倒和梧儿能说得上话来。从前这小子,看到家里丫鬟都躲得远远的,更别说外面的女孩……” 孟氏终于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道:“婉乔向来热情,见谁都爱说爱笑爱帮忙。从前家里光景好的时候,有高僧给她算过,姻缘晚,要到二十岁以后再议。那高僧很有名,我们家老太太生前也是极信的,也首肯了……” 言外之意,你儿子再好,我们也没兴趣。她真巴不得跟她说,秦伯言才是我们看中的女婿。 但是事情没有落定,没有三媒六聘,她不会轻易妄言。 卢氏也是个以一推十的,自然听出孟氏话里的推脱之意。 她本来觉得自己肯提这门婚事,是放低了姿态,结果对方还不买账,卢氏顿觉一口气憋在那里出不来,脸色都有些变了。 孟氏只当没看见。 两人剩下的话,便都是敷衍之词,都巴不得赶紧吃完饭散伙。 而在炕上,秦伯言虽然话不多,但是句句言之有理,言之有物,态度举止亦进退有度,把张知正当前辈看,对张梧也问了明年进京的事情,还让他有事可以去找自己云云。 任治平越看这个乘龙快婿越高兴,再看张梧,木讷少语,一副书呆子的样子,只觉高低立现。 吃完饭,张家一家三口告辞。秦伯言跟任治平睡在正屋,孟氏去了两个女儿屋里。 婉静玩闹一天,很快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孟氏给她拉被子,黑暗中触到婉乔也要给妹妹拉被子的手。 “婉乔,还没睡?” “嗯。” “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事?”孟氏一针见血道。 婉乔这根直肠子,确实难得地心里有事,闻言心一慌,幸亏在暗夜中,孟氏看不见她惊慌的表情。 “我,我能有什么事情?”她支支吾吾道,说出来了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你心虚什么!结结巴巴的,母亲听不出异常才怪! 果然,孟氏轻轻笑出声来,黑暗中抓住她的手,轻轻握住:“湘涟跟你表明心迹了,是么?”随时疑问,但是她的口气很是肯定。 “娘,您怎么知道?”婉乔有些难为情,又有些诧异道。 “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了,一直心神不宁,不敢看湘涟。”孟氏了然地道,随即轻声问,“婉乔,你喜欢湘涟么?” 从炕上下来走到厨房,正要往外面去解手的秦伯言,本来不想偷听,奈何耳朵太尖,捕捉到这句话,顿时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心像被什么紧紧捏住,不敢呼吸。 然后,他听到一个略带惆怅的声音道:“娘,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秦大人,可是不是那种喜欢,你懂吗?” “我懂。可是婉乔,湘涟不好吗?为什么不是那种喜欢呢?”在孟氏看来,秦伯言高大英俊,温和豁达,沉稳有度,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十七八岁的少女,难能不喜欢上他这样的男人,就是婉然那般的人材,看秦伯言的目光不还和看别人不一样么? 她不是婉乔,婉然的那点小心思,她早看透了。不过哪个少女不怀春,秦伯言对她并无意,孟氏看得也很清楚。加之她一直喜欢婉然的温柔善良,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因为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婉乔诚实道,“我只想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想过要多一个人。” 孟氏无奈地笑笑:“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一个女子,哪能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来,告诉娘,若是往那方面想,你觉得会喜欢上他吗?” 秦伯言紧张得像他第一次上战场,不,比那般更甚。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脚趾尖都绷紧,只等她的“判决”。 然后,他听他的女孩道:“我不知道。他跟我说的时候,我慌乱了一阵,但是很快就不想了。娘,你说,从前我退亲的时候,秦大人活撕了我的心都有吧,那时候,他肯定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我。这辈子这么长,又这么短,稀里糊涂过呗。秦大人有他的大事要做,我有我的小家要顾。明天他走了,也许后天又来了,也许这辈子都不来了……命运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第134章 不确定 孟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嗔怪道:“不要胡说,什么叫这辈子都不来了!不吉利!” 婉乔苦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眼睛酸酸涩涩地疼。 秦伯言心中似打翻五味瓶,滋味繁杂。 “娘,从前在家,婚事您和我爹做主,我只要蒙上盖头嫁过去,或许新婚之夜才能见到要相伴一生的人。可是现在,也许会有那么一个人,和我慢慢了解、熟悉彼此,也许我们两个会走在同一条路上,走着走着便牵手走一辈子,也可能,走着走着就散了……那个人,也许是秦大人,也许是其他人,谁知道呢?”婉乔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理智过,“也许过段日子,秦大人就会喜欢别人;也许过段日子,我就矢志不渝地喜欢秦大人……可是娘,这些都是要走走看的,谁知道将来如何呢?我不想那么多,一切走着看。” 秦伯言心中悲喜滋味交杂,她没说不喜欢自己,甚至话语中的意思还有愿意慢慢尝试,看是否能喜欢自己;可是话语中对于未来,对于人生际遇的不确定而引起的那份悲凉无奈,深深砸中了他的心。 她说得都对。别说她对自己感情并未深刻到海枯石烂,便真是到了那份上,他有一个平静的可以一眼看到之后很长路的未来给她么? 没有。 他甚至并不如她的际遇。 也许未来,甚至不用太久,他身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而他看不上却同样心仪婉乔的张梧会金榜题名,少年得志…… 他没有再听下去,轻轻地开了门出去。 方便之后,他待在外面,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久久没有回神。 听完女儿的话,孟氏沉思了许久,久到婉乔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幽幽道:“娘一直担心你大大咧咧,心里没有成算,现在听你说完,知道你的想法,娘就放心多了。” 婉乔“嗯”了一声,心里默默道:“也许,我大概会喜欢上秦大人吧。” 第二天一大早,秦伯言带上行李、干粮就走了。 婉乔本以为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可他只谦和有礼地跟他们一家道谢告辞,并没有再单独给她留话,也没用昨天那般眼神看她。 看着他骑马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拄着拐杖的婉乔,怅然若失。 易卿也去京城了,婉乔说话的人也没了,不由有些蔫蔫的。好在已经是腊月二十多,马上就要过年,孟氏忙着剪窗花,做灶糖,蒸年糕……她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也跟着忙活。 婉乔看孟氏去赶集,买肉都精打细算,舍不得多买,不由笑道:“娘,这大过年的,您不用省,不是还有银子么?等开春了,我再去打猎,一样能赚银子。” 孟氏却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她平静却认真看着她,语气坚决到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和你爹商量过了,等你脚好了,也再不许你进山。你就留在家里帮我带婉静,没有她牵绊,我能多织些布。” 实在过不下去,哪怕厚着脸皮动用秦伯言给的银子,也绝对不让她再涉险。 婉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干巴巴地挤出个笑容:“娘,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发誓,我再不去悬崖了,也不进深山,我,我就在……” 看着孟氏眼中的泪水几乎要滴下来,她止住了话语,慌乱摆手:“娘,您别哭……” 孟氏下了狠心道:“你要是再去,就是要我的命。婉乔,生你的时候,娘生了两天一夜,九死一生。但是看到你出生,我仍提着一口气,等稳婆说你什么都好,我才舍得晕过去。后来,你祖母非要把你接到京城教养,我眼睛都快哭瞎了,却不得不放你回去。等我回京,发现你变得那般刁蛮,不知体恤别人,我的心都在滴血,但是我仍然相信,你会变好,为此,我几乎天天跪在菩萨面前发愿祈求……” “娘……”婉乔声音哽咽地拉拉她的衣袖。 孟氏低头,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到她手中的红纸之上,氤氲开来。她拿起剪刀继续从容地剪着窗花,道:“也许是菩萨可怜我,让你终于醒悟过来,娘比谁都高兴;在牢狱的时候,娘不怕死,只害怕我死了,你和婉静没了娘,该怎么办?又害怕万一真的女眷都被发落到军营该怎么办,我是让你落个清白干净地走还是忍辱活着等将来?娘没出息,犯病拖了你后腿,让你为我冒雪进山采药,娘知道事情始末的时候,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死,要连累你!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说着,她的泪水滚滚而下,止也止不住。 婉乔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笨拙地劝说道:“娘,我再不冒险了,我保证。” “你虽然这么说着,”孟氏擦了擦眼泪,目光犀利地看着女儿,“可是心里却想着没事,肯定不会出事的对不对?”zWWx.org 婉乔:“……没有。”有也不能承认! 孟氏吸了吸鼻子,拿出家长的做派正色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是跟你商量,我和你爹就这么定了。你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觉得无趣的时候可以去找你四妹妹,易卿或者其他你说得上话的人来,我都不反对。” 婉乔心里哀嚎一声,完了,财路被断了。 但是在孟氏异常固执的坚持下,她不得不退缩,暂时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愁,要是母亲这边真的咬紧了不让她再进山,她该做些什么养家糊口?种地?做小买卖? 可惜前世她不是技术工种,要不回来做个玻璃、做个塑料,那就把她牛坏了! 这事情就这么拍板定下来了,任治平也跟婉乔谈过话,她除了答应,也没别的办法。毕竟父母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若真是那种剥削女儿的父母,巴不得她天天去赚钱呢。 可是,她觉得她会憋坏的。 婉乔觉得,在新年之前,自己这个心堵得啊,一丝缝都透不过去了。 可是很快她又发现,比起后面发生的糟心事,这个都不算什么了。 第135章 卖女 大年三十的傍晚,孟氏在家里煮饺子,任治平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贴春联。 “对,就那样。爹,你的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写得好啊!”婉乔拄着拐,笑嘻嘻地恭维任治平。 “为父也觉得写得颇有风骨。”任治平也不像往日那般严肃,后退了两步看了看,跟女儿开起了玩笑。 婉静手里拿着孟氏给她剪的一对儿娃娃,趁大人不注意去蘸浆糊,想贴在哪里,结果一不小心把浆糊盆弄翻了。浆糊洒了一地不说,把她今天非要提前穿上的新棉鞋也弄脏了。 婉静“哇哇”地哭起来。 婉乔忙过来哄她,拐杖没拄稳,脚踩在浆糊上,哧溜一跤摔倒了,沾了一身浆糊,狼狈不堪。 婉静看她蓝黑裙子上白花花的一片,也不哭了,指着婉乔嫌弃道:“姐姐是小脏猫,嘻嘻。”把婉乔平时给她洗漱时候说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婉乔坐在地上,拉下脸作势要打她,婉静弄鬼脸,咯咯笑着跑开,白龙跟在她身后跑,尾巴摇摇晃晃的。 “婉乔,没事吧。”任治平来扶她,紧张问道。 “爹,我没事。”婉乔笑着道,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指着嬉闹的一人一狗笑骂道,“这两个坏东西,平时都白疼他们了。” 任治平也笑了。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候,一家人欢欢喜喜在一起,便是有这样的小插曲,也只觉开怀。 孟氏早闻声出来,站在门槛处笑道:“幸亏你没学婉静换了新衣服,要不明天看你穿什么。还愣着干嘛,天气这么冷,这一会儿浆糊都冻成冰碴粘在身上了,小心染了风寒,快进来换衣服!” 婉乔答应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她拄着拐杖慢慢转身的功夫,就听见孟氏诧异道:“婉然,你怎么来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这家家炊烟升起,准备吃团圆饭的功夫,她匆忙跑来,确实有点奇怪,更让人震惊的是她现在的样子。 婉然眼眶是红肿的,脸上还印着鲜红的“五指山”,形容惨淡,而蜜合色的裙子下摆,沾满了雪和泥浆,看起来十分狼狈,哪里能看出往日温柔娴静、宛若仙子的模样? 婉乔还当她家来了强盗,大惊失色道:“四妹妹,这是谁干得?” 哪个敢打她任婉乔的妹妹,这口气她一定得替婉然出。 婉乔当即咬着牙发狠想到。 “三叔三婶,二姐姐,”婉然拉住婉乔的衣袖,惶惶道,“救救我,救救我,我爹要把我嫁给镇上鲍大户的儿子……” “鲍大户是谁?”婉乔问道。 她平素不太在家中,就和易卿处的多,易卿对镇上和周围这些鸡毛蒜皮的八卦也不知道多少,所以婉乔也不知道。 孟氏平时和丁氏来往多,听她这一嘴那一句,倒是知道这鲍大户的许多事迹。 比如,是个很有钱的土财主;再比如,妻妾生了十一个女儿,四十岁上才得了一个儿子,娇惯得要命,是个十分混不吝的,娶过三房老婆,小妾无数,据说三个老婆不是被气死的就是被打死的,反正都是饱受折磨而死…… 因此没等抽抽搭搭的婉然回答,孟氏便骂道:“你爹糊涂了吗?他不知道那鲍大户家什么情景么?这不是要把生生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婉然悲惨哭诉道:“别说爹和大哥、四哥,就是我几乎足不出户,都听过那鲍家的名声……” 旁边丁氏探出头来看,孟氏眼尖瞧见,忙拉了一把婉然:“好孩子,屋里说。”又对丁氏笑道,“这姊妹俩大过年的吵吵起来,让您见笑了。婉乔你个死丫头,怎么当姐姐的,总欺负妹妹!” 说着,她假装在婉乔胳膊上掐了一把。 婉乔反应快,忙侧身借助自己身量高的优势把婉然彻底挡住,连声道:“是我错了,外面冷,咱们家去,我给四妹妹道歉。” 丁氏有些讪讪地笑笑,把身子缩回去。 任治平做工时候也听说过鲍家,对他们的底细也一清二楚,因此进屋后就拍着桌子义愤填膺道:“咱们现在也不缺钱,还用卖儿卖女么?婉然,你别哭,我替你去问问你爹!” 婉然抽出帕子轻轻拭泪,然后一脸绝望道:“家丑不可外扬,然而一笔写不出两个任字,这事情我也只能在三叔三婶面前说说了。是四哥,四哥在镇上欠了好多赌债,腊月二十开始,就陆续有人拿着借条上门讨债……” 刚开始,是十几两,几十两,任治安骂了几句儿子,也就给填上了。可是后来发现,窟窿越来越大,前后填了一千多两银子,到二十六,有人拿了两千多两的借条来,任治安也顶不住了。 家里实在没那么多银子了。 任治安打了任家华两巴掌,可是依然得还。任家华这小子,从来都是吃喝嫖赌一肚子坏水,就把主意打到了婉然身上。 他跟债主,就是鲍大户家的管家说,自己妹妹如何知书达理,花容月貌,愿意拿她给鲍家抵银子。 那管家当时骂他痴人说梦,一个丫头才卖十两银子,她妹妹就是姮娥下凡,也卖不到两千多两银子啊! 可是任家大房就是没银子了,因此他放了几句狠话,带着狗腿子们回去了,把这事情当成笑话给鲍大户说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鲍大户的宝贝疙瘩儿子鲍进宝也在,只听说婉然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姑娘,便生了念头,第二日死活跟着去看。 而任家华也当真不要脸到底,硬拉着婉然出门,让鲍进宝相看。 鲍进宝哪里见过这仙女一样的人儿啊!别说镇上,就是整个路丰县也找不出婉然这沉鱼落雁又通身气派的女子了。 所谓色令智昏,鲍进宝当即表示,两千多两银子一笔勾销不说,再愿意出五百两银子的聘礼,聘婉然为正妻。 而任治安在任家华说了几句之后,竟然答应了下来,鲍进宝的祖母去年去世,二月除服,而鲍进宝现在被婉然迷得神魂颠倒,几乎等不及,所以鲍家就定了个三月初六的日子上门迎娶。 第136章 求救 “你爹怎么就答应了?你四哥混账,你大哥呢?怎么就没劝着你爹!”任治平气得浑身发抖问道。 这虽然不是三房的事情,可如婉然所说,一笔写不出两个任字来,婉然又乖巧听话,任治平对这个侄女宠爱有加。 婉然哭道:“大哥已经不管家里的事情了。再说,我爹是一家之主,他做儿子的,说话哪有分量?” 虽然她一贯脾气柔和,但是此刻却恨不得有把刀子,把自己那好四哥任家华一刀捅死! “糊涂!”任治平怒道,“家令他是长兄,就应该管教弟弟,劝说父亲。他从前不是这般性子,最是疼爱弟妹,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事情,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要寻求三房帮助,婉然断然没有脸说出口。 原来当日任家被流放之时,任家令的妻子窦氏被家里接了回去。她本来和丈夫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十分恩爱。奈何稚子年幼,又体弱多病,为了孩子能和她一起留在京城,只能忍痛与丈夫和离。 任家令也知内情,所以并没有生气,对京城中寄居岳父家的妻儿很是思念。 窦氏亦是如此。所以尽管在娘家受嫂子挤兑,日子并不好过,她仍然担心千里之外的丈夫过得不好。 任家的爷们,哪个不是从小丫鬟婆子围绕着长大的?窦氏又是最贤惠的,因此咬牙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了个相貌、性格都还算可以的丫鬟,又给了二十两银子的路费,让人把她带到甘南,伺候丈夫。 她之所以这么费尽周折,也是害怕丈夫不肯买人,苦苦熬着。 妻子为自己做到这种境地,任家令怎能不感动?从前在任家,他不过有一个姨娘,还是从小伺候他到大的丫鬟,娶妻之后基本也形同虚设。而窦氏想给他的通房,也都被他拒绝了,只因害怕妻子伤心。 现在,妻子情深似海,他更要对得起妻子的情意。 因此任家令只把那丫鬟当寻常丫鬟使唤,并没有收用她,就连贴身伺候的事情都没用她。 可是,任家华忍不住了。妹妹的丫鬟他觊觎了很久,奈何妹妹看的紧没机会下手。但是哥哥不肯收用的,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于是任家华便强占了那丫鬟的身子。 那丫鬟哭哭啼啼跟婉然说了,婉然又羞又臊,却只能给了她些银子,并且许诺给她家里带去,这才算勉强压下这件事。 可是没想到,任家华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婉然也是无奈。 最让她恶心的是,自己的亲爹,任治安也占了那丫鬟。 那丫鬟跟婉然讲了所有的事情后,回去便悬梁自尽了。 这件事情压在婉然心里,每每想起,便觉得恶心不止。而且那丫鬟舌头伸得长长的,面色青紫,眼球突出又死不瞑目的样子,让她几乎夜夜噩梦。 而对任家令而言,这是自己妻子送给自己的人,是他们两夫妻之间的私密感情,却被自己的亲爹和亲弟弟如此作践。他不由心灰意冷,对那两人几乎是视而不见。 婉然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也身心俱疲。她时常羡慕婉乔,虽然家里不富裕,一家人却生活得和和美美,而且,还有秦伯言那样的男人深爱着她。 听婉然隐晦地说完这件事,婉乔心里只有四个字:目瞪狗呆! 强占丫鬟这事,虽然她很愤慨,但是这在古代,实在太常见了;可是父亲占儿媳妇给儿子准备的通房丫头,弟弟占哥哥的小老婆,这真是,真是可以被别人说烂的丑闻。 孟氏听得直冷笑,这家子乱得,让人恶心,只可惜了婉然这个好孩子。 任治平气得浑身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婉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你爹说,我这就去!”任治平气愤地抓过旁边的兔皮帽道。 外面,第一波烟花爆竹的声音已经开始响起,宣告着千家万户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欢庆时刻到来了。 “三叔,您不要去……”婉然拉住任治平的衣袖,一脸绝望地摇着头,“没用的,没用的……” 她的父亲,四哥,已经变得都不像人而像魔鬼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 自己不过是替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被父亲打了一巴掌。他们现在恐怕正在家里谋算着,如何从鲍大户家里榨取更多的银子,把她卖个更好的价格! 三叔在父亲那里,说话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她来,不是为了求他。 她是来求婉乔的! 婉然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渗出。她坐在炕沿,身体却几乎不由自主地瘫软。 婉乔坐在椅子上,担心地扶住她,又着急又无计可施——这个时代,就是任治安真卖了婉然,别人也无权置喙。 “三叔三婶,”婉然擦擦泪水,面上浮现出坚强之色,“这件事情,你们就算疼我,也有心无力,这都是我的命……我想跟二姐姐单独说会儿话,可以吗?” 孟氏心里想着,两姊妹年纪相仿,说起话来少了许多忌讳。许是婉然心里难过的狠了,只想跟姐姐倾诉,便连忙道:“好,你们去东屋,东屋的炕烧得也热乎。” 说着,又一把抓住要跟着去的婉静,把她留下。 “这都是什么事啊!”两人走后,孟氏跟任治平叹道,两口子相对着叹气不提。m.zwWX.ORg “四妹妹,你别着急,咱们想想办法。”婉乔安慰道,她心里有个最坏打算,大不了就跑呗!就算跑出去希望不大,也比跳火坑强。她现在都开始满脑子替她想着如何能更安全地逃出去…… 而婉然却早已经有了主意。 “二姐姐,你帮我给秦大人写封信,我知道,你们一直有来往的。你上次坠崖,他都赶来了。只有秦大人能救我,求求你了,二姐姐……” 婉然语无伦次道。 婉乔愣住,下意识地解释道:“那次不是我给他写的信……” “就算不是,你一定知道秦大人住哪里,如何给他带信对不对?”婉然就像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近乎失态地问。 第137章 帮不上 婉乔看着她眼底仅剩的希望,有些不忍但却还是艰难地道:“四妹妹,从前都是他给我带信,我回信让来人直接带走……” 她的意思是,恐怕找不到可以送信的人,尤其是现在。而且更别说,秦伯言现在恐怕不在京里。他说过,他此去西北,至少得两个月,估计他现在还未必赶到。 可是婉然却道:“就算这样,你是知道他住处的,他那么喜欢二姐姐,一定会告诉你的……” 婉乔惊讶地看着婉然。 婉然垂头,低声道:“我知道他喜欢二姐姐,二姐姐也喜欢他。” “我没有……”婉乔摇头。她知道婉然的心思,并不想她误会。 “二姐姐,”婉然道,“我不生气。初初知道你也喜欢秦大人,并且瞒着我,我很生气。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秦大人那么好,又曾经是姐姐的未婚夫,你喜欢他也很正常……” 婉乔第一次觉得有口说不清,她把声音放重:“第一,我之前并不喜欢秦伯言,我一直以为你和他彼此有意……” “二姐姐不喜欢秦大人?”婉然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急切,带着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那你敢发誓吗?从没喜欢过秦大人,也不会喜欢秦大人?” “婉然,”婉乔性子好,可并不意味着没有底线,她拉下脸道,“我并不欠你什么,为什么要对你发誓?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过去不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对你承诺将来如何。你,过分了。” 婉然看着她,一脸失魂落魄的笑:“是,二姐姐,我错了,我急不择言了。” 可是,她的眼里,更多的是自怜,并没有几分真正的歉意,显然对这件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婉乔看她样子,心软了几分,拉着她的手道:“我们是姐妹,虽然隔了一层,但是我把你当成亲妹妹,你待我也是如此,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现在六神无主,很是慌乱,所以我不怪你。现在我们不谈秦大人,我们一起想想,你的事情究竟该如何解决,这才是当务之急。” 婉然木然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已经把往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少女,打得彻底晕头转向。 她惨然一笑,喃喃道:“没有秦大人,没人能帮我了……” 她在家里时候就认真想过了,除了秦伯言,会因为她曾经的雪中送炭而愿意出来趟这趟浑水并且有能力帮她摆脱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助她了。 婉乔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却悲催地发现,好像真的没什么人可以求助的。 见她神色,婉然再次道:“二姐姐,你就帮帮我给秦大人带信吧。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抢秦大人,”她露出自嘲的苦涩笑容,“我曾厚颜无耻地跟秦大人表明心意,他却直接拒绝了我,没有留丝毫余地……我甚至连为奴为婢的话都准备说出口,他却没给我机会。” “四妹妹!”婉乔这次真是生气了,“你我先是姐妹,后才有秦伯言。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但是第一,我们未必能找到替我们带信的人;第二,秦大人去了外地,不在京城。当务之急,我们不要再讨论什么秦大人汉大人,我们要自己想办法自救。” “没有秦大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婉然道。 “你容我想想,你容我想想……”婉乔难过地拍着脑袋,深恨自己愚钝。 外面传来了任治安喊人的声音,婉然惶惶站了起来:“我爹来了,我得走了。二姐姐,你帮我,一定要帮我……” 婉乔伸手拉她:“在我家住几天避避吧。” “我爹不会答应的,二姐姐,我走了。”说完,婉然掀开帘子出去。 婉乔一家也都跟着出去,任治平上前想跟任治安理论,却被他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我卖女儿?那也是卖我自己的女儿,你要是羡慕,你也有两个女儿可以卖!” 听他阴阳怪气的声音,任治平气得险些昏过去。 任治安说完,粗暴地拉着婉然回去。 婉然回头看了婉乔一眼,满脸祈求之色。 婉然走后,孟氏问婉乔她怎么说的,婉乔犹豫片刻,把两人对话始末都说了,为难道:“娘,你说该怎么办?” 孟氏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婉然这分明就是逼迫婉乔,还打秦伯言的主意。但是再想到她的境况,这点小小的不愉悦也就很快过去了,叹了口气道:“不是咱们不帮他,是湘涟确实不在。你解释过了,信不信也只能由她了。要说想办法,咱们作为外人,还能有什么办法?慢慢想吧……” “我就怕四妹妹想不开,万一……”婉乔不敢往深处想。“要是这事情早些发生就好了,秦大人在,季恒安也在,锦衣卫吓人总是好用的。” 她忽然想到易卿,想着是不是可以给她写信,让她求求季恒安。可是再想他们远在京城不说,易卿要求他帮助别人,未必有那么大面子。而且,易卿怕也为难。更何况,易卿在自己面前已经明确说过,并不喜欢婉然。 她那个爱憎分明的性子,怕也未必愿意出头。 易卿说过:“你四妹妹,看着就是个宝姐姐,面面俱到。然而我最不耐烦跟这种人打交道,谁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心眼。” 婉乔当即不服地分辨道:“我四妹妹,心地善良,就说当年秦大人的事情……” “我反正是不喜欢这种喜怒都看不出来的人。我哪里知道她真善还是伪善,我傻,所以这种人,我向来敬而远之。” 易卿就是这般有些恣意随性又简单粗暴的性格。 这条路也走不通。 那剩下只有一条路了,跑! 可是往哪里跑,什么时候怎么跑,都是问题。 这个年,婉乔过得实在是不怎么好,满脑子都是婉然的事情。 更过分的是,她根本见不到婉然,不能和她商量。任治安把她锁在房间中,只一日三餐让丫鬟送,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见她。 第138章 进城 婉乔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自己到婚期之前,趁着大房的男丁上工,把婉然偷出来!大不了,抢出来! 她打定主意后,给婉然写了张小纸条。 “四妹妹,等我来救你,三月见。” 她趁着夜色从门缝里把纸条塞到婉然屋里,希望能缓解一下她的焦虑。虽然,她觉得这也不太可能。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婉然看到这张纸条,却泪如雨下,喃喃自语道:“二姐姐,你终究不肯让秦大人救我。” 婉乔的伤好得很快,到正月十五的时候就已经大好了。 正月十五是比春节还热闹的节日,因为春节都是限于一家一户的热闹,但是上元节却是百姓走上街头同欢的日子。 就连婉乔他们这种身份,只要经过百户同意,也是可以进城赏灯待一日,第二日再回的。 婉乔央求任治平出面,跟韩百户讨了这个便利。 孟氏不像任治平那般只以为她是贪玩,心细如发的她自然会问及缘由。 婉乔也不瞒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她想去县城里“踩踩点”,看看有没有安全隐蔽的所在,租一处房子,到时候带婉然出去,先把她安置在那里,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 “她这等同于私逃!”孟氏有些害怕,“万一被抓住了,那就是直接打死。” 婉乔咬牙道:“那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四妹妹跳进火坑了。退一步讲,就是被抓住了,我去找王千户,秦大人特意给我引见过他,到时候归结于家里的纠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那到时候婉然不是还要嫁到鲍家去?” “那是最坏的情况,提前做的准备越多,这事情发生的可能就越小。”婉乔道。 孟氏犹豫片刻,叹了口气,终是做了决断,把婉乔之前交给她的一百两银票找出来给她:“你四妹妹真嫁到鲍家,这辈子就毁了。去吧,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只一样,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连累了你。” 婉乔点头,搂着她脖子,靠着她肩膀动容道:“我娘亲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 “净会说好话哄我。”孟氏笑着嗔道。“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女人啊,这辈子都太不容易了,那又是你骨肉相连的姐妹。婉然虽是妹妹,却对你照拂良多,若是不出些力气,日后真有什么事情,恐怕你心里也过去。做人啊,就要求个心安。” 婉乔觉得孟氏的性格和对子女的教育,真是极好的。善良,有同理心,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不苛求别人,时时记住别人的好,即使有危险,也不会一味保全自己,而是深明大义,懂得取舍。 上元节那日,婉乔早上就穿着换了一身男装,收拾着孟氏给她准备的包子做干粮。 出发前,孟氏不放心地嘱咐她:“千万注意安全,年年上元节,拍花子的都能得手几桩。” 婉乔笑嘻嘻地应了,道:“娘,您放心吧,我不去拍别人都是好的了。哪个拍到我头上,那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了,我揍不死他!再说,我还带着白龙呢,我俩配合,就是三五个汉子,我也不眨眼。” 孟氏笑道:“胡言乱语,贞静忘记了吗?就带了四个包子,你路上饿了吃,到了县城,一定记得买热食吃,不要为了省银子不吃饭,吃冷饭……” 婉乔笑着听她絮絮叨叨完,跟孟氏告别,带着白龙大步往县城方向走去。 到了路丰县县城,她先打听着找了牙人,问了问房子。 她身量本身就比一般女子高,又没有波涛汹涌,加上故意走路迈大步,说话粗着声音,还带着凶悍的狼犬,那牙人真没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热情地问了她的需求。 婉乔早就想好了说辞,只道自家妹妹与夫君和离回了娘家,与自己的妻子相处不愉快,想替她找个僻静又安全的住处,免得一个孤身女子受人打扰。 牙人翻出册子看了看,给她介绍了几处。 因为天色已晚,大街上已经流光溢彩,各色彩灯闪烁,人潮如流,婉乔便他商量定了,明日再来看房子。 从牙人处出来,婉乔去面摊上要了一碗桐皮面,多多放了辣子,又从隔壁摊上买了四个肉油饼,两个扔给白龙,两个一气吃完了。在大冬天里吃得额头冒汗,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 付了面钱,婉乔提步往已经订好房间的客栈走去。因为是上元节,客栈都涨价了,她已经找了一间很偏僻的客栈,最普通的一间房,也要了她五吊钱,想到她拼死累活,收成好的时候,一天也未必有这么多收获,婉乔不由郁闷。 可是出门在外,又是为了办事,断然不能因为省银子而多生波折。住在大通铺是省钱,可是人多口杂,三教九流,若是将来这事情有了曲折,查起来,很容易被查到。 再想到以后山里也不能去了,连累死累活的机会都没了,婉乔更郁卒了。 她沿着路,慢慢走着,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猜灯谜,走百病,耍龙灯,走高跷……热闹非凡,更有那三三两两的小儿女,虽不像现代时候能牵手搂腰,却也灯下相看,若即若离又含情脉脉,互送秋波,颇有意思。 婉乔本来想早点回客栈,可是看到掷圈的游戏便有些走不动了,跃跃欲试。 跟现代夜市里的小摊子,用铁丝圈套东西一样的规则,花钱买几个圈,套到什么都是自己的。 婉乔问了价格,掏出十文钱买了五个木头圈圈。 因为价格便宜,所以摊上最好的东西,也就是些木玩偶、木簪木钗、荷包、帕子之类,最贵的应该是放得最远的一根包银的发钗。 婉乔兴致勃勃地挑了中间的一根桃木簪试了试手感,不出意外地套中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摊主道声“恭喜”,把木簪捡起来递给她,大声道:“您好手气。这根木簪打磨得多细致,您去买,也得二十文钱,就是您接下来什么套不着,也是赚了的。” 婉乔知道他这是夸大其词,顺便招揽生意,笑笑接过木簪,低头找寻下一个目标。 第139章 拍花子 婉乔套圈的功夫,不远处两个女子一起,随着人群往前走着。 前面的女子满脸兴奋,四处观望,仿佛眼睛都不够用了。她身穿浅橘色绣海棠薄棉袄,下面套着象牙色百褶裙,身上披着软毛织锦斗篷,看得出来家境殷实。而在她身后不足一尺位置,一直抓着她衣角不肯撒手,满面焦虑的女子,穿着青色比甲,藕荷色裙子,披着水红棉披风,看起来是她的丫鬟。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丫鬟带着哭腔,低声哀求道,“您本来说,就在门口看看,奴婢才央求了看守垂花门的姨母和看大门的堂叔带您出来。您都出来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被夫人发现,奴婢一家子都要被发卖了……” 知县家向来家规甚严,后院女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能逮到这次机会出来,知县家的独女石双华,自然不肯轻易回去。 “晚晴,放心吧,娘今天去了舅舅家,大表哥新添了一个儿子,她最喜欢孩子,见着欢喜,今晚肯定不回府的,早上出门时候我就听她跟我爹讲,不一定能回来。”石双华说话一点儿都不耽误她左顾右盼,她兴奋地指着一盏走马灯道,“那个好看,比府里的好看多了,走,咱们去问问那个多少钱!”www.ZWwx.ORG 晚晴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可是看着自家主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只能跟着,心里暗恨自己今日生事,跟姑娘提了上元节外面的热闹。 两个女子浑然不知,后面的几双邪恶的眼睛,早已经盯上了她们,危险在黑暗中潜伏,又借着流光不断逼近…… “姑娘,您别再套了。我都是小本经营,您这五个圈下去,我今天已经没赚头了。您再继续套,我这都得赔本。”那边,掷圈摊子的摊主哭丧着脸,低声跟婉乔商量道,“这样,您套走的这些东西都是您的,我再把您之前的十文钱还您,求求您,换个别的摊子玩去……” 婉乔刚套了五个,也没套摊主的“镇摊之宝”,只捡着好玩的套了几样,觉得手痒痒没玩够,就想再来五个圈,不想摊主就开始卖惨。 婉乔知道他夸大其词,自己套的木簪、木玩偶,加起来最多值个五六十文。他是看自己太准,害怕自己继续套下去,才故意这般说的。 但是她本来也就是玩玩,没想着占便宜,便也顺势停手了,只取了那个桃木簪和木玩偶,想着带给母亲和婉静,剩下的都还给摊主了,当然,退回来的十文钱也没要。 摊主见她如此,倒是不好意思了,硬塞给她一个荷包。 婉乔收了,拍拍白龙的脊背,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围了一圈人,隐隐传来烤肉的香味,婉乔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了,想着若是不太贵,就少买点尝尝,这般想着她握着装钱的荷包往前挤去。 “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婉乔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十分焦急和惶恐。 她循声望去,发现哭泣的女子就在自己十几步之遥的左前方的走马灯摊子前,于是挤了过去看发生什么事情。 晚晴只是按照自家姑娘的吩咐,低头从荷包中掏钱买灯,等她给了钱,从摊主手里接过灯,却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不见了。 她吓得灯都拿不住,摔到地上。想到听说过的拍花子的事情,她顿觉心神俱裂。 姑娘出事了,她要死了,她全家都活不成了! 这是她心里第一个念头。 随即便是要赶紧救姑娘,这样才能自救,才能救得了她一家上下连带亲戚,于是吓得六神无主的她,当即呼喊起来。 人群围着晚晴,纷纷问发生什么事情,婉乔也挤进去,踮着脚尖,竖起耳朵听她说话。 晚晴一边哭一边描述了自家姑娘的穿戴,央求众人帮她找寻。 听她说,两人在一起,也没有分开,却转瞬之间不见了人影,有年龄大的老大爷,边摇头边叹气:“怕是遇到拍花子的了……” 晚晴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别哭。”婉乔在人群中钻啊钻啊,终于挤到了最前面,蹲身问她,“你家姑娘什么时候丢的,你身上有没有你家姑娘的东西?” 晚晴呆呆地看着她:“刚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家姑娘的东西?” 婉乔看她呆滞的模样,心里着急——若真是被人掳走,必须得尽快找,等人走远了,还找什么! “快想想,你家姑娘的东西,”婉乔拍拍身边白龙的脑袋,“我这狗通灵性,可以帮你找。” 晚晴大眼睛眨巴眨巴,这才回过神来,眼睛翻翻,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出一条帕子:“这个行吗?刚才吃完冰糖葫芦擦了手,姑娘嫌脏了就让我拿着……” “可以。”婉乔一把抢过来,放到白龙鼻下,轻柔地摸摸他的脊背,“白龙,靠你了!” 围观众人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白龙对此再熟悉不过,嗅了片刻,摆了摆尾巴。 婉乔知道这是好了的意思,把手帕收起来,对晚晴道:“你要是有其他人可以求助,赶紧回去叫人,帮忙找的人越多越好。我找到人还会回来这里。” 晚晴点点头,忽然想到就是受罚,也得先回县衙叫人。若是姑娘能找回来,她们还有一条活路。 她忙不迭地把掉了的鞋子穿上,头发凌乱了也不管,撒开脚就往知县府的方向跑去——虽然吓坏了,但是她还没失去理智,姑娘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对人讲的,否则就算人找回来了,也坏了名节。 再说婉乔,跟着白龙,在人群中穿梭,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好奇的人。 这好奇,完全是对白龙的。 白龙身形矫健灵活,很快带着婉乔和众人来到一条黑漆漆的胡同中。 众人目光短暂适应黑暗后,便发现堆满杂物的胡同尽头,有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那里,旁边有两个麻袋,麻袋还在动,看起来是装了人,在其中挣扎。 第140章 徐致秋 “看什么看!”见突然多了这么许多人,三个男人都抽出长刀,在月光下明晃晃地举着,甚是吓人。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没人敢招惹。 “把人放了!”婉乔厉声喊道,带着白龙继续往前逼近。后面的人,却不约而同地都停下了脚步。 刀剑无眼,要是这三人没有武器,众人评估敌我实力,可能一拥而上把歹人制服。可是看到他们有凶器,不由都心里犯怵。 “多管闲事,你不要命了么,小子!”其中一个男人骂道,“再往前走,老子一刀宰了你!” “白龙,上!”婉乔低喝一声,不跟他们扯皮,顺手超过旁边一根竹竿,挥杆向发话的男人头顶打去…… 众人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很快就见三个男人躺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而婉乔手中握着三把刀,好像玩一样,嘲讽地看着三个男人道:“就这伸手,还敢出来拍花子!今天遇到姑,遇到我,是你们倒霉!”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交头称赞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身手却这般好。 “快把人救出来。”有人道。 然而,婉乔刚弯下腰,准备把麻袋打开,就听见一片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都不准动!” 一声暴喝之后,婉乔停下手里动作,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看过去,一群皂衣衙役们冲了过来。 婉乔站直了身子,配合地停到一边。 捕头过来,亲自把麻袋解了,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其中一个的装束,正是晚晴口中描述的,婉乔不由松了一口气。 石双华见衙役,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刚想说话,就听那捕头压低声音道:“外面人多口杂,您不要说话。” 她立刻明白过来,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因为后怕而身子一颤一颤的。今晚的噩梦,让她怕是今后都不敢再任性出门了。 婉乔转而又看向另外一个人,只一眼,她目瞪口呆。 竟然是她见过一面的徐致秋! 那年她大病初愈,徐致秋站在垂花门外的一片翠竹旁,一身青色直裰,手中拿着扇子,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般,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对她笑得一脸温柔:“乔妹,你病好些了么?我很担心你。” 婉乔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眼底很是冷漠,和他脸上的笑容形成那么强烈的反差。 她初来乍到,害怕露馅,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匆匆离开,但是在那之后的好几天,她经常做梦梦见他那双清冷冷的眼眸。 “婉乔?”徐致秋被人从麻袋里拉了出来,解了手脚的束缚,又把嘴里的布拿出来,脱口而出道。www.ZWwx.ORG 只听声音,他没有听出是她,但是也只看了救命恩人一眼,他就认出了一身男装的,正是婉乔。 “你怎么在这里!”婉乔问道。 她并不想跟他说话,落井下石,还有杀人嫌疑,这人长得再好看,也是人渣。 她只是觉得好奇,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狼狈地被拍花子的人掳走!他是一个男人,虽然是个长得不错的小白脸,可是从来没听过,拍花子的还要男人啊。 徐致秋听她话音没有否认身份,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一言难尽。你,怎么这身装束,出现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如此多谢了。” 他心中奇怪,婉乔何时有这等身手,气质为什么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从前那个矫揉造作、心思虚荣又阴暗的女子,此刻却变得舒朗大方,风光霁月,他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会如此。但是他不动声色,并不问她际遇。 婉乔斜眼看着他,明明是那般狼狈的境遇,他此刻站在月光之下,周身镀上一层银光,却仍似当年探扇浅笑时那般玉质金相,温文尔雅。 “不用谢我,要知道是你,我就不救了。”她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道,唤了一声“白龙”,带着它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徐致秋和石双华的声音同时响起。 婉乔站定,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石双华,后者用雾蒙蒙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捕头,低声道:“是她救了我……” 捕头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拱手道:“这位小兄弟,今日多谢了。你跟我去县衙走一趟,审问这些人,麻烦你在旁边做个证明。放心,你救了人,定然不会叫你为难的。咱们知县赏罚分明,还会奖励你。” 救了知县的宝贝疙瘩,因为名声问题不能明里谢她,但是借着见义勇为的说辞,多给她些银子还是可以的。 捕头想得很周到。 婉乔作为警察,自然理解他的要求,这本来就是义不容辞之事,只是没想到还有奖励,心里不由有些雀跃。 徐致秋什么的,哪里比得上白花花的银子,因此早被她忽略。 希望县太爷,别整那些给我提个牌匾什么的。她心里默默念道。 徐致秋见她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但是还是被留下了,默不作声地负手站在一边。 “你是什么人?在哪里住?也跟我走一趟。”捕头例行公事地对他道。 徐致秋不卑不亢道:“徐三,京城人士,路上被人掳来,与我书童走散。” 石双华本来只敢偷偷打量着救了自己的婉乔,对于救美的英雄,她自然另眼相待,只看了“他”两眼,便觉得心跳加速,脸上发热。 等她听到徐致秋清冷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之时,只看了一眼,目光仿佛就粘在他身上一般。 怎会有这般好看,这般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男子? 这次,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由暗自忖度,这是谁家儿郎?娘常常烦恼,这路丰县中没有配得上她家世的人家,也没有有出息的年轻子弟。 从前听奶娘提起她娘的苦恼,她还不以为意,现在看到眼前俊俏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她突然觉得,娘亲真是极对的。她出来玩的这一路上,遇到无数男子,哪有一个有眼前之人这般俊美,哪有一个有眼前之人这般气度? 第141章 厌恶 真真京城来的公子,就是不一样。 这一瞬间,石双华忘记了差点被掳走的惊魂经历。 徐致秋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灼灼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目光,让他想起了京城中的那些女人,想起了曾经的婉乔。 那些女人,包括婉乔,眼神中也满是这种惊艳和痴迷,然而在得知他家世之后,又会带着怜悯和居高临下的爱慕对待他,好像因为她们的家世高,就可以弥补她们的愚蠢一般,妄图和自己站在一处。 徐致秋深恨这种爱慕。 然而,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这种心绪,他总是掩饰得很好。 一行人往县衙方向走去。 知县连夜升堂审理。 婉乔心道,这知县大人真如同传闻所说,勤政爱民。若是换做别人,恐怕这案子说不定得正月过后才能审理。 只是这公堂太过肃穆,一升堂,衙役们杀威棒一摆,号子一喊,置身其中,有些渗人。 这也就罢了,还得下跪。 这还不是最郁闷的,不患贫而患不均,婉乔跪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站得笔直,却一直打量他的徐致秋,心里暗道,这小子凭啥不跪! 再想起他是二甲进士,确实可以见官不跪,不由郁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头不去看他。 石知县审问了三个人,雷霆手段,当堂就用了刑,三人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底儿清。石知县又责令捕头连夜去抓人。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没问自己,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徐致秋不跪,待得到他解释后便挥手让他站到一边,也没多搭理。 待到三个人贩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带下去后,他才开始问起婉乔姓名家世。 石知县在后衙已经跟捕头问了个大概,愠怒女儿不听话之余,也十分庆幸,对婉乔心存感激。 若是他上来就问,婉乔可能还反应不过来,得纠结一下是编排谎言还是如实说。 可是他过堂过程很长,看他手段直接粗暴,眼底怒火几乎喷薄而出;而那被救的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婉乔心里暗暗想到,要不就是这知县大人嫉恶如仇,对人贩子的举动深恶痛绝,要不就是那姑娘,非富即贵,于他有亲或者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无论是那种情况,怕是这知县都要深究此事,她若是撒谎,谎言经不起推敲,怕是要露馅。 所以婉乔乖乖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连女儿身的事情也没敢隐瞒。 除了徐致秋以外的人,都目露惊讶——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敢徒手对上三个持刀恶徒,而且从前她还是大家闺秀! 石知县短暂惊叹后,道:“好。你虽为女子,却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本县赏你二十两银子,以示嘉奖。” 婉乔惊喜,二十两银子,天上砸下好大个馅饼! 于是立刻没骨气地磕头道谢。m.zwWX.ORg 石知县道:“起来吧,且站到一边,待我问完后让衙役送你回客栈。我也会手书一封,让管你们的百户对你父母予以嘉奖。” 婉乔忙道谢,手书什么的就不重要了,有了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够了! 徐致秋见她欢喜模样,只觉得眼前这个听见银子便满面容光,却真实得并不令人讨厌的女子,和记忆中那个故作清高,矫揉造作的女子,无论如何也融合不到一起。 石知县针对他的问话,打断了他的遐思。 “徐三,你说你是京城人士,来路丰县做什么?他们说想把你卖了做小倌儿,可是真的?” 婉乔“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听到那些人招供,她就忍不住了。 知县大人皱眉看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只一颤一颤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徐致秋看着她,有些尴尬,不由想起自己来时的经历。 他带着梧桐,化作书生模样,轻车简装地往这路丰县而来,不料路上却遭人打劫。 因为已经快到路丰县,遇到强人他很镇定,把身上的银两和贵重东西悉数交出,以求保命。 不想那伙人中的一个,上线打量过他后,对领头的道:“大哥,南方现在流行玩小倌儿。一个容貌好的,比女子卖得更贵。” 这句话,让徐致秋觉得受到极大侮辱,但是荒郊野岭的,在强人面前,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只能暂时屈服,慢慢再想办法。 待到人多的地方,他喊出身份,大概就容易脱身多了。 这般想着,他喝止了梧桐那个从一开始就想自曝身份以期吓退强人的蠢材——什么朝廷命官,这帮亡命之徒,若是知道他是朝廷命官,怕追究下来,恐怕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人灭口。 总之,徐致秋是受了无妄之灾。趁着上元节下山捞一票的强人,顺路劫了远道而来的他,这就是事情始末。 可是,他的身份,他不想在公堂上说。 他对石知县拱拱手道:“学生有话,想单独对知县大人讲。” 石知县听他说话有条不紊,气质也不像寻常人,便破例允了,让人带他来到后衙。 徐致秋笑着看看婉乔,后者给了他一个白眼,他嘴角笑意更甚,跟着衙役走了。 婉乔只能和衙役们大眼瞪小眼,无聊地摸着白龙背后柔顺的毛,低声自言自语道:“老天爷真不长眼。不,是我干嘛多管闲事,救那个小人,活该他被掳走。不,也不对,应该单救那姑娘,不管这小人。都怪他们来得太快……” 话虽如此抱怨,她却知道,自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不管谁被掳走,她都得挺身而出。 她可以大概想到徐致秋跟知县大人说的话。他在京城中是几品来着?虽然不是很高的品位,但是估计七品是有的,至少跟知县平级;而且徐致秋这职位,不是以品级取胜,而是以实际受重视程度。官职这东西,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同一品级,有人清水衙门,一辈子辛辛苦苦,也碌碌无为;有人肥的流油,又有出头露脸机会,出尽风头。 宰相门前七品官,大概说的就是跟着齐王的徐致秋吧。 但是婉乔对于政事,委实知道不多,只隐约能猜出,徐致秋是跟知县大人表明身份去了。接下来,肯定要受到热情款待。 瞧,这世道。婉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就是得意。 第142章 新任知府 婉乔心里又开始碎碎念起来,那帮人贩子也真是,干嘛对徐致秋那么客气!要是结结实实揍他一顿,让他满脸包,然后她才救他出来,那该多好! 后衙中,石知县听徐致秋道明身份,又说了几句话,虽然后者口中在马车上藏着的官印和文书还没找到,但是结合之前自己收到的消息,他已经基本断定他所言非虚。 “徐大人,下官真是惭愧,”石知县拱手对着跟自己子侄差不多年龄的徐致秋,恭恭敬敬致歉,“在下官的治下,出了这种事情,让大人受到如此惊吓,下官真是无颜以对!” 前来接任陆州知府,也就是石知县顶头上司的徐致秋,闻言极有风度地扶住他,轻描淡写道:“石大人言重了。石大人勤政爱民之名,我虽在京城,亦有耳闻。所以想着没到上任的时间,我自己先到处走走看看,第一个来的就是路丰县。这一路所见,确实百姓安居乐业,对石大人都赞不绝口……” 石知县原本惭愧不已,又深深懊恼在自己的辖地内,给这位年轻有为的长官留下如此难以磨灭的阴影。但是听着他说的话,又觉得心安,甚至隐隐生出几分自豪。 他年龄阅历在那里,只片刻飘飘然之后,便意识到眼前之人,绝不可小觑。二十出头的年龄,正六品掌管这么大的地方,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从容不迫,确实是个人才,以后一定要对他恭敬,万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生了轻视之心。 石知县正在警醒自己,就听徐致秋问:“今晚和我一起被抓的姑娘在哪里?怎么没见石知县问话?” 石知县闻言面上尴尬,却仍然道出实情:“下官惭愧,是下官的女儿,闻听外面中元节热闹,带着丫鬟出去玩闹……” 徐致秋其实已经猜出来那姑娘跟他有莫大关联,从那些几乎倾巢而出的衙役,从捕头待那姑娘的态度以及后来石知县近乎失态的愤怒,对婉乔的重奖,他便知道了,现在不过是确认罢了。 “年少时候都贪玩,我虽没有亲妹,有几个表妹,也是如此。石大人也不必苛责令嫒。”徐致秋善解人意地开导道,“令嫒今晚也受了极大惊吓,现在恐怕还惶惶不安,石知县快去看看吧,我去客栈住,还麻烦石大人帮我找到跟随的下人,送过来与我汇合。” 石知县哪里能让他去住客栈,当即挽留道:“府里虽简陋,但是胜在地方宽敞、安静,又有衙役们守着,安全。徐大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需要好好休息,若是大人肯赏脸,给下官一个弥补的机会,就请留下暂住。” 徐致秋谢过他,答应留下来,又婉拒了石知县的相陪,只道要和婉乔说几句话,再跟着下人去住处就行。 石知县见徐致秋很是坚决,只能客气谢过他体谅。他并不知道徐致秋和婉乔的渊源,还只当他去谢过她的救命之恩,便叫了手下师爷,谢谢嘱咐了一番,让他带徐致秋去了。 婉乔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头,见徐致秋出来,后面还有弓着身子赔笑的师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徐致秋扭头低声跟师爷说了句什么,师爷点头哈腰地答应,一张老脸笑得跟一朵秋菊一样,带着衙役们下去了。 出门后,衙役们都问徐致秋是什么身份,能让师爷如此恭敬。 师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恐吓道:“今晚的事情,都牢牢给我把嘴闭上。要不,就是这样!什么都别问,日后见了也什么都别说,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么?” 衙役们被他的严肃样子吓到,连连点头,也有那相熟的脸皮厚的把他偷偷拉到一边想问出些什么,平时很好说话的师爷,这次却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大堂里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和一条狗,周围高高的灯柱上,两排蜡烛燃烧,把大堂照得通亮。 婉乔又逛街又擒人,又悬着心跟知县说话,这会儿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公堂之前的台阶上,抬头眯着眼睛看徐致秋,伸出手掌,掌心向上,做出一个讨要的姿势。 “这是做什么?”徐致秋撩起衣服下摆,挨着她坐下,露出里面的厚底黑靴。 婉乔看着他没有丝毫花草装饰的靴子,心道这倒不是个骚包,当真持重,嗯,就像秦大人一样。 “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婉乔白眼翻啊翻,“欠我的银子呢?拿来!我还当徐大人,那么讲诚信,特意来路丰县给我还银子呢。” “什么银子?”徐致秋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陌生而又新奇。那感觉,就像平时把玩得有些厌烦的一件文房,某日突然间发现,竟然是前朝旧物,别有一番玄机。 “你的那个书童,叫什么来着,槐树?哦,不对,梧桐,他没告诉你么?”婉乔道,“既然你退婚了,那从前我给你的银子、东西都该退回来吧。我也不强人所难,东西退不回来的一并折算成银子就行,统共一千两,拿来!” 徐致秋道:“我并没有那么多银子。那些银子,不是当初你感动于我的上进,赠与我的么?” “我呸!”婉乔见他厚颜无耻的模样,跳起来骂道,“满大街上进的乞丐多去了,天天趴在那里要钱,动都不带动的,比你更上进,我怎么不把银子给他们,偏偏给你个白眼狼!” 她的粗俗,让徐致秋很意外。然而,他只是短暂怔楞后,便玩味笑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赠与我?” “那是因为我……”婉乔刚想说喜欢,又觉得太掉价,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那是因为当初有婚约,我只当提前把假装给你了。既然你悔婚,没有道理赖着我的嫁妆不还。别人都道你年少得志,风度翩翩,不会做如此无耻下流的事情吧!”wap.zwwx.OrG 说实话,对于那一千两银子,她没指望能讨回来。但是今天既然让她遇到了他,他还这般春风得意的,那能讨出来多少是多少,不能便宜了他! 第143章 对话 徐致秋没有接话,定定地看着婉乔,看得婉乔这个“冒牌货”都有些心虚,暗道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让他怀疑了。可是再想到自己是魂穿,便是父母都认了,只认为自己性格大变,他爱怀疑便怀疑去吧。 “怎么,真想赖着银子不还?”婉乔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致秋道。 “你过得很清苦?”徐致秋突然问道。 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翻天覆地变化的原因了。 婉乔楞了楞,冷笑一声道:“徐大人自己去牢狱里待两年,然后被身无分文流放到甘南试试,就知道我过得清苦不清苦了!” “你怎会如此牙尖嘴利?”徐致秋道。 从前,在他面前,她说话都恨不得捏着嗓子,那般温柔,尽管他知道,她是装出来的,他见过她背后对下人如何苛刻冷酷。 婉乔挥挥拳头怒道:“我非但牙尖嘴利,我还会打人呢!赶快还银子,我还得回去睡觉!不还的话……” “不还怎么样?” 被将了一军的婉乔死机。 他是官,她是民,不,比平民更不如的军户,他就以势压人,欠债不还,她能怎么样呢? “不还,不还我就不跟你废话了。白龙,咱们走!” 婉乔前一句还气势汹汹,后一句就自己泄了气,如此转折,让徐致秋不由发笑。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嘴角扬起,眉眼微弯,双眸似乎都有笑意流动,在婉乔这般词语匮乏的人心里,只能道一句,好看得像个妖孽。 呸,再好看也是个小人。婉乔心里道,转身就要走。 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裙角被拉住,不由回头故作凶狠地问:“干什么!要还钱么!” 徐致秋道:“我被人打劫,身无分文。” “那等你有钱了再还,横竖我都等了这么久了。”婉乔不耐烦地道,“松开,我要回去睡觉。” 说罢,真打了个哈欠。 徐致秋看着眼前无所顾忌伸懒腰打哈欠的女人,突然问道:“你怎么会功夫,可以制服三个男人?” “我在任家就会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婉乔信口胡说道,横竖她对外说辞都是任家女师傅教的,让他去查,死无对证,哼! 徐致秋想想,竟然点头道:“也是。你从前爱慕我,害怕我嫌弃你粗鲁,哪里肯告诉我这些!” “爱慕你个大头鬼!”婉乔忍不住爆粗,“徐致秋,你以为你是谁,太阳还是月亮,都要围着你转!” “是月亮吧。”徐致秋竟然还接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长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这不是婉乔你赠与我的诗词么?”(注:【宋】范成大) 婉乔想死! 前身怎么这么脑残,给他写这么酸腐的东西,偏偏今天还话赶话,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天了噜! 徐致秋看她一脸想死的表情,嘴角笑意更甚:“婉乔,不要否认,你爱慕我。” “我爱慕你,天下女子都爱慕你,好不好!”婉乔怒道,“现在,我自知身份低微,单方面爱慕你都觉得侮辱了你,所以,我,不爱了,行不行!有钱还钱,没钱松手!” 徐致秋笑道:“就算不再有情,到底我们是旧识,今日你又救了我,坐下来说说话,叙叙旧吧。” 婉乔一张冷漠脸:“知道是你,我就不救了。没旧可叙,快松手,要不我踢你。” 徐致秋松了手,脾气很好地道:“夜确实深了,折腾了许久,我都饿了。要不,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婉乔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身无分文,出去吃东西?是不是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二十两赏银上来了?狗改不了吃屎,多有权有势,你都是个爱从女人身上抠钱的货色,哼!”看着他骤然沉下来的脸色,她心中大快,继续道,“还有,我蒲柳之姿,出去安全得很。倒是徐大人,这般花——容——月——貌,还是谨慎些吧。” 她学着人贩子交代的口气道:“南方小倌儿值钱,哈哈哈哈哈……” 说罢,她伸手劈开他抓自己裙摆的手,揣着银子,带着白龙大摇大摆地走了。 徐致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面上的喜怒也慢慢消散,静默地坐在那里,风呼呼地从大门中灌到大堂内,将烛火吹得奄奄一息地一边倒。 直到寒意从身下一点点爬上来,浑身都仿佛被冷风灌透,徐致秋才站起身来,对着大门外几次探身的师爷招了招手。 任婉乔,咱们来日方长。 知县府内,自有一番风雨。 石双华被狠狠呵斥一顿后,罚了禁足,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晚晴只被打了二十板子。但是却不能留在她身边,被发落到针线房去了,其他有过失的人也都视情节轻重,或是挨了板子,或是被罚了月银。 幽草是石双华身边另一个大丫鬟,听她命令自己出去打听事情,想到前一晚老爷夫人的雷霆之怒,不由有些犹豫。 石双华幽幽道:“我知道,昨天我被爹娘责骂,你们都生了慢待之心。” 幽草磕头连连,忙道不敢。 这位可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谁敢怠慢?老爷夫人是主子,姑娘更是主子,于是她忙不迭地去了,回来一五一十地禀告了。 “你说,救我的竟然是个女子?”石双华吃惊道,脑海中浮现出婉乔的样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不能错。”幽草肯定地道,“昨天堂上的衙役都听到了呢。我问的可是妙月,她表哥在外面当差,喊来了,当着我面问的,错不了。” “另外那人,你说住在府里,都喊徐大人?” “是,姑娘,老爷拨了最稳妥的去伺候,还道哪个伺候不好,就发卖出去,一家子都发卖出去。”幽草想到自己的娘也被安排去那边小厨房伺候,不由打了个寒颤。“那位,别看年轻,可是新任的知府大人,二月份就要走马上任的。” 第144章 邀请 石双华想到徐致秋俊美无俦的外表和文质彬彬却自有风骨的气质,不知为何红了脸,挥挥手让幽草下去。 他那般年轻,竟然已经是知府,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了家室? 想到这里,石双华不由骂了自己一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然而脸上的红潮却迟迟未曾退去,过了许久,她决定做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又招人进来:“幽草,去把那任姑娘给我请来。” 幽草迟疑道:“老爷让姑娘禁足……” “我爹让我禁足,可并没说别人不准来看我。你去吧,我只是想好生谢谢她,我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我的。” 幽草也是个心思简单的,闻言便去了,果真去客栈里请了婉乔。 婉乔昨晚得了银子很高兴,今天却高兴不起来了。她带着白龙,实在太拉风,昨晚的事情又影响那么大,早上她出门吃个早饭,都有人上来,围着白龙和她问东问西。 虽然都是善意地表达钦佩之情,连早餐摊摊主都给她免了单,可是她还是很郁闷。 她是来替婉然找隐蔽所在的,如此一来,这般招摇,怎么找! 可是以后又不见得有机会再来了,婉乔急得都快哭了。 这时候,听说知县府里有人来请,准备打道回府的她,也只能无奈地跟着去了。 石双华倒是很热情地招待了她,又是让人上好茶,又找出首饰送她,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起她家里的情况。 婉乔这才知道自己救的,原来是知县的亲生女儿。 茶喝了,首饰实在推脱不过去,她把绞丝金镯子换成了一对小巧的银丁香,言明自己更喜欢后者。 石双华见她这般有分寸,心中更是欢喜,知道婉乔比她大两岁,便“任姐姐”长,“任姐姐”短地叫起来。 婉乔也蛮喜欢这个活泼又热忱的姑娘,有些心疼她昨晚的惊魂遭遇,好生安慰了她一番,还跟她讲了自己去山间狩猎的趣事。 石双华听得高兴,道:“要是有机会,跟着姐姐一起去山里打猎就好了。”说到兴头,她连姓都不喊了,直接叫“姐姐”,“可惜我闯了祸,爹娘以后看得更紧,估计再也不让我出门了。” 婉乔看她一双美丽的大眼中,流露出许多伤感,心里感叹这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是摧残人,可是也无能为力,再想到自己也基本等于被禁足,不由耷拉着嘴角道,“今年我爹娘也不许我再进山了。” 石双华本来听她打猎卖银子维持家用,还很是钦佩,闻言不由问道:“那家里可能生活下去?” 婉乔苦恼道:“将将维持吧,总要想想别的法子。” 石双华似乎纠结了片刻,试探着问:“姐姐,你若是不嫌弃,来我们府里吧。”怕婉乔误会,她急急解释道,“府上也有不签卖身契,就是来帮忙的。姐姐来陪我说说话,我解了闷,你也挣些家用,岂不两便?” 婉乔眼睛一亮:“你们府上缺打杂的不?”陪人说话做职业,她不想应下,毕竟有占人便宜的嫌疑。而且从长期来说,别看现在两人说得投机,若日日相对,就容易生矛盾,到时候多尴尬。 但是干些厨房的粗活,婉乔觉得还可以。虽然规定她不得离开,但是若是知县开口,那肯定不是大问题。这样,她还可以找机会给婉然物色住的地方。 旁边,石双华的奶娘赵嬷嬷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上前劝道:“姑娘,咱们府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得夫人同意。” “我心中自有分寸,嬷嬷退下吧。”石双华不悦道。 赵嬷嬷瞪了婉乔一眼,不甘心地退后一步。 婉乔有些莫名其妙,道:“若是为难,也就算了……” 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赵嬷嬷的么? 石双华见她没多心,拉着她的手亲热道:“我就知道姐姐是个豁达的,若是别人,我不敢贸然提出。毕竟姐姐曾经是我们望都望不到的高门贵女……姐姐也不用说什么打杂的,只管来陪我说话,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说着,她看了一眼赵嬷嬷,抬高声音道,“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赵嬷嬷平时仗着是她奶娘,对她经常指手画脚,实际上就害怕她跟别人更亲近,石双华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但是碍于她毕竟奶了自己一场,平时一般也就忍着了。但是今天看她这般放肆,当着婉乔给自己没脸,便有些恼怒了。 婉乔忙道:“什么高门贵女,你这样说,羞死我了。二两银子更不敢要了,我也不是个精细的,你若是想帮我,帮我问问后厨或者园子里,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了的活儿。我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石双华又劝说她,奈何婉乔意志坚决。 奶娘赵嬷嬷见状又上前道:“老奴前几日倒是听后厨的刘婆子说,缺个帮手,帮忙揉面,搬些东西的。那些小子们有力气,但是做事粗糙,让人看不上;丫鬟婆子又没有那么大力气……” 这次,她态度倒是很好,满脸堆笑——能把婉乔支得远远的,别抢了姑娘面前第一当意人的位置,她很乐意帮忙。 婉乔笑道:“我做这个倒是相宜。”见石双华还要反对,她笑嘻嘻地道,“你什么时候无聊想找我说话,我在府里,随时都能来。要是天天跟你对着说话,怕你也嫌我聒噪。只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成,我家是军户……” 赵嬷嬷为了讨好石双华,忙出头道:“这不算什么,咱们府里也有先例,不为难。” 婉乔想着家里孟氏着急,说了会儿话,商定好了等这边跟韩百户打了招呼她便来,便起身告辞了。 石双华想着她家里困难,又让人找出四色点心,一匹细棉布,一匹葛布,让她带回去。 婉乔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幽草抱着送她出来。 白龙等在垂花门外,几个小厮正在逗他,见幽草出来,几人讨好地叫声“姐姐”,垂首站在一边。 幽草笑骂几句,让他们散了,一直把婉乔送到角门处才回去。 第145章 新的工作 婉乔没看到,身后徐致秋的眼神,一直盯着她,走出知县府。 幽草回来,见徐致秋正立在卵石路正中,垂首行礼,站在一旁想让他先过去,却不想被他叫住。 “石姑娘可还好?” 幽草不防他还会跟自己说话,又想到他是比自家老爷还高一级的知府大人,回话不由带了几分颤抖:“回大人,我们姑娘还好。” 徐致秋又问:“刚才那女子是石姑娘的好友么?” 幽草直觉这位大人问的有些过了,哪有对闺阁中女孩的事情问得这么细致的! 她也不知道徐致秋对昨晚的事情了如指掌,想着维护自家姑娘的名声,于是恭敬却含混地回道:“是个军户家的女孩,我们姑娘可怜她家里困难,又和她说得上话,便让她来府里后厨帮工。 “后厨帮工?”徐致秋重复了一句,看到幽草连连点头,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挥挥手,又面色如常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婉乔回家,孟氏在门口已经望了不知道多少回,见她回来一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饿不饿?锅里娘给你留的饭,还热乎着……”一进门,孟氏便道。 婉乔赶路的一身寒凉顿时被暖意融融取代,笑嘻嘻地道:“我还真饿了。娘,你收着这点心和布料,我自己洗洗手拿饭就行。” 孟氏摸着光滑的布料,以为是她买的,虽然觉得现在买这样的布料有些奢侈,但是也没舍得说她,笑道:“这料子真好,棉布回头给你们爷仨一人做身亵衣,这葛布留着给你爹做两身春衫。” 婉乔正在啃土豆,闻言笑道:“我不要,娘,你给自己做一身就行。我回头去上工,有衣服……” “上什么工?”孟氏惊道。 婉乔道:“娘,我这不是还没说么?您别怕,我这次不让你操心了。” 说着,便把找房子、救人的一系列事情一一道来。 孟氏点着她的额头:“你去哪里,哪里就有事情。下次再不让你自己出门了。”想到婉然的事情还没解决,她叹口气道,“这事情慢慢谋划,你也别太着急。至于你说的去知县府里的事情,婉乔——” 婉乔把嘴里的干豆角咽下,道:“嗯?娘,怎么了?” 孟氏眼里都是痛心和疼惜:“婉乔,委屈你了。虽然咱家确实困难,但是娘不想你这般委屈。不能呼奴唤婢,让你处处操劳,娘心里已经很难过了,让你去为奴为婢,那不是生生用刀在割娘的心么?” 说着,她扭头拭泪。 婉乔忙过来,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背上,道:“娘,你别哭,你哭得我好难受。我就去后厨帮帮忙,并不伺候人,你放心吧。而且我救了知县姑娘,她会照顾我的。” “在后厨帮忙,那些厨娘都能踩着你……” “娘,要按您这么说,除了皇上,谁不是被人踩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哪里会吃亏?您尽管放心吧。我去也是为了解决四妹妹的事情。再说,反正是雇工,哪天受了委屈就不做了呗。”婉乔宽慰着她道。 孟氏想想,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便道:“那就先做几个月,等你四妹妹这事过去了就回家来。” 婉乔点点头应下,心里却想着若是能够长久做下去最好,她一个人吃穿不花钱,还有月钱贴补家里。 徐致秋的事情,她想了又想,害怕孟氏担心,还是没有跟她提起。 知县府中,婉乔走后,赵嬷嬷便在石双华耳边吹风:“姑娘,您也别嫌老奴唠叨,您身份尊贵,随随便便找个不知底细的人来,出了事情怎么办?”m.zwWX.ORg 石双华不耐烦地道:“婉乔不是那种人,嬷嬷想多了。” 赵嬷嬷拍着大腿道:“我的傻姑娘啊,她怎么不是那种人?破落户家里的,能有什么好人?你当她为什么听说让她去后厨,她立马就去了?那是因为后厨有油水啊,她精明的很。” 石双华不欲和她分辨,冷冷道:“我饿了,嬷嬷去厨房里给我要碗糖蒸酥酪去。” 赵嬷嬷一愣,随即指着旁边小丫鬟骂起来:“小蹄子,没听见姑娘要吃糖蒸酥酪吗?还不去厨房要去!一个个瞅着姑娘好性儿,就偷奸耍滑,等把你们撵出去,看你们抱着老子娘的大腿怎么哭。” “嬷嬷好大派头。”石双华冷声道,“我现在也支使不动嬷嬷了,既然如此,嬷嬷还是去我娘那里吧,我用不起。” 赵嬷嬷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嚎起来,讲述她从小做奶娘,对她怎么好,如何不容易,言语挤兑她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石双华气得浑身发抖,好在幽草回来了,连哄带拉,跟几个丫鬟一起把她劝了出去。 幽草好说歹说送走赵嬷嬷,回来见石双华仍然气得很,忙找些别的话来让她分散注意力,不由就说到刚才遇到的徐致秋。 石双华果然被吸引住了,面色绯红地问道:“徐大人,真问起我了?” 幽草还只当她之前气得脸色发红,也没起疑心,笑道:“这个奴婢哪敢信口开河?”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托腮道,“徐大人宋才潘面,年轻有为,又这么细心体贴,真真难得。” 石双华想到徐致秋,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一般,砰砰乱跳,又想到自己不守规矩出去,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会因此看轻自己。可是如果不出去,她也遇不到他…… 一时间,她心中各种想法浮上心头。 幽草又道:“徐大人也不带服侍的人和家眷,自己就来上任,真真没有架子。” 石双华听得“家眷”两个字,顿时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 他年龄看起来二十多,恐怕早已有了妻室,那她这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春梦呢! 石双华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幽草接下来说什么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嗡嗡一阵响,脑海中只有一句话盘旋:他有妻室了,他有妻室了。 第146章 爱慕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有什么,比这句诗词更能表达石双华的心情。 那日,她伤心不已,甚至对徐致秋的妻子都有些嫉妒,借着赵嬷嬷闹事的由头,她很是哭了一场。 没想到,第二天母亲就来了,不仅宽慰了她,还解了她的禁足令,屏退了下人,跟她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别的都不算什么,当她听到母亲说“徐大人将来前途无量,之前因为一直进学,又没人张罗,耽误了婚事”时,她一颗枯萎的心像迎来了甘霖,瞬间活了过来。 母亲走后,石双华靠着拔步床,手里拧着帕子,耳边盘桓着母亲别有深意的话语。 “在自己家里,偶尔去垂花门那边转转,也不打紧。若是不小心遇到了徐大人,也不必仓皇,大大方方行个礼,问个安也就是了。咱们家里,断然没有那些乱传胡话的长舌头。” 母亲,她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去跟徐大人贴近些!她羞红了脸,心中却跃跃欲试。 再说徐致秋,本来应该狠狠追究那些胆大妄为的人贩子的罪行,就像他被擒受辱时暗暗咬牙想到那般一样。可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了这种兴趣。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的,都是婉乔。 到底是从前她在自己面前掩饰了现在展现出来的这一面?还是世事变化,让她也随之改变? 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从前的婉乔,断然不如现在的婉乔这般鲜活,爽朗,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她还会来这府里帮工!徐致秋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不是钟情,只是好奇。 梧桐很快被带来了,狼狈不已的他,一见到主子就嚎啕大哭。 徐致秋赏了他十两银子压惊,他很快就开怀起来,眉飞色舞。 “梧桐,你把去年去送退婚书时候,任婉乔跟你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徐致秋道。 事发之后,梧桐捂着脸回来告状。在他的认知中,婉乔刁蛮任性,动手打人也是正常,他对她并无多大兴趣,挥挥手让梧桐下去,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几天他努力回忆,好像隐约是提到了银子的事情,于是现在便想问清楚。 梧桐并不知道徐致秋是被婉乔所救,想起那事情还火大,不由骂道:“那个泼妇!” “让你如实重复她说过的话,没让你妄加评论!”徐致秋冷了脸道。 梧桐很怕他生气的样子,于是低着头,把当时的情形一一复述了来。 “大人,就这么多了,再没有遗漏了。”被反复问了三次之后,梧桐委屈巴巴地道。他记性很好,记仇就更不用说了。吃了那么大亏,那简直一点儿都不能忘记。 徐致秋挥手让他退下,慢慢走出来,踱步到水榭之中,望着冰封的水面,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病初愈?牢狱之中?亦或是流放之后? 婉乔不会想到,自己被惦记上了,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进城。 韩百户让人送来了一整只杀好的羊,说是收到知县的信,嘉奖于她的,又说第二日就可以进城。 孟氏还是舍不得她,一边分着羊肉,一边不时抹把眼泪。 婉乔用尽浑身解数,说笑逗她。 “你是个勤快的孩子,这点我很放心。去了之后要嘴甜些,高门大户是非多,不要多管闲事……” 儿行千里母担忧,婉乔只行几十里,孟氏已经把嘴皮子要磨破了。 “知道了,娘。”婉乔笑着道,“我都听您的,只待在厨房,绝不招惹是非。您不是要给卢婶子送条羊腿么?快去吧快去吧。” 孟氏出门后,婉乔偷偷砍了一块生羊排下来,扔个白龙,又摸着它的脊背不舍地道:“白龙,我去做工不能带你了。你在家要听话,看好婉静,替我护着爹娘。” 任治平要二月才上工,所以还在家中,他从正屋出来,把她的话听得分明,也有几分伤感和自责,对她道:“该嘱咐的你娘都嘱咐了,爹也不多说,只记得一样,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知道么?” 婉乔看着极少情绪外泄的父亲,眼圈分明也有些红了,不知为何很想落泪,忙低下头道:“我知道的,爹。”深呼吸两口,平静了一下,再抬头已经是笑颜如花,“上次进城,给娘带了簪子,给婉静带了玩偶。等我下次回来,给爹带个烟袋吧。” 任治平道:“好。你收拾吧,我去你张叔家坐坐。”说完,有些仓皇地往外走去。 婉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来学过朱自清的那篇关于父亲的《背影》,天下间的父亲,对儿女的爱,都是一样的吧。 她仔细想了想要带的东西,又收拾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张梧。zWWx.org 父母都不在家,她也不好请他进来坐,便带上里屋的门走到院子里,笑着问:“张公子找我有事吗?” 张梧看着她,有些急切地问:“我听孟伯母和我娘说,你要去县里帮工?”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惊呆了,她怎么能去看人脸色、卑躬屈膝的事情呢? 婉乔点点头:“嗯,找了一份活儿,在后厨帮忙。” 张梧想反对,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便道:“可是,你的伤?” “好了,没事了。”婉乔抬起腿,转了转脚踝,俏皮笑道,“你看,是不是?” 张梧看着她的家常浅黄软底绣花鞋在面前摇晃,不由有些赧然,可是到底没忘自己的初衷,红着脸道:“非要去吗?我,我怕你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了……” “哈哈,谁敢欺负我。”婉乔笑得爽朗,“你是知道我身手的。不过,还是多谢你关心,我去做一阵,回头觉得不合适就回来。” 张梧连连点头:“是该这样,万不能受了委屈还忍受。你……姑娘本来就该娇养,你……” 此时此刻,除了不舍,除了心疼,他还有一种让他绝望的无可奈何以及由此而激发的强烈斗志——现在的他,给不了她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不会让她等很久。 第147章 撒谎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张梧从小性格淡然,虽然受的是“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正统教育,但是骨子中,他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有着天生的向往。 虽然也想光耀门楣,可是之前的他,对此有种得失两相宜的从容淡定。 可是自从不知何时喜欢上婉乔,他就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没有富贵权势,如何给得了心爱的人以安稳的生活? 从来没有一刻,他比现在更渴望功名利禄。 他很想说“你等我”,等我秋后高中,一定给你好的生活,不让你如此辛劳,看人脸色。 婉乔隐隐知道他对自己有意,但是与对秦伯言,她不知所措不同的是,她很清楚,自己不喜欢张梧,对他有的只是欣赏和同情,欣赏他的才情,同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他,落到现在境遇。 因此她想了想,爽朗笑道:“我自是知道的,多谢你了,张公子。听我爹说,你二月里就要进京拜师了,还是王千户特许的。你走的时候,我都不在家了,我相信你定能高中,”中了进士之后,估计他就能把父母节奏,断然没有再回来的道理,想到这里,她继续道,“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了,那我就在这里祝你前程似锦,迎娶美娇娘。” 说着,婉乔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 她说得很坦然,言外之意我对你真心祝福,并没有其他想法,我是把你当兄弟的。 张梧拱手道谢,心底却暗暗想,等他挣脱了这牢笼,定要带婉乔一起走。 婉乔见他神情,就知道他丝毫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狠狠心道:“就是可惜,我成婚的时候你不能来喝杯喜酒了。” 张梧骤然色变,满脸不敢置信,眼底俱是痛色:“你,你要成婚了?” 婉乔几乎不敢看他受伤至深的表情,她大概是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的初恋吧。可是,感情的事情,当断不断,日后必乱。 所以她低头,装作害羞,实际上是也有些难过道:“我都十九了,前些日子听我爹娘说了一嘴,但是我也没仔细听……” 原谅她信口胡言。张梧,会有更好的女子等着你。 我只是你路过的风景,而不是你驻足的未来。 张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进门的时候险些撞到出来的孟氏。他慌乱地连招呼都忘了打的,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这孩子……”卢氏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 孟氏心细,看他面无血色,提醒卢氏道:“我看梧儿是不是不舒服,你快进去看看他,不用送我了。” 卢氏也担心儿子,因此客套几句,赶紧进去了。 听到母亲问,张梧险些落泪,道:“娘,婉乔定亲了。” “什么?”卢氏吃了一惊,立刻明白过来儿子失态的原因,“我怎么没听说?” “不会有错的,她亲口跟我说的。”张梧望着自己书桌上堆放得半人高的书,双眼无神地道。 没了婉乔这个盼头,他还能读进去书吗?他自己觉得不能,现在他不能思考,甚至呼吸都觉得那般艰难,像有什么堵住了心肺,几乎要窒息一般。 卢氏看他样子,又心疼又有些生气,耐着性子问清了事情的始末。 她沉默半晌,已然明白过来婉乔的意思——她是想干脆地拒绝。 她心中一阵怒火冲起,她的儿子哪里不好?她已经百般往婉乔的好处想,无数次劝说自己接纳她,努力去跟她母亲修复关系、交好,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因为不想自己儿子受伤。 现在看到儿子被她伤得如此深,她哪里能不生气。 但是短暂气愤之后,看到儿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心里又开始火烧火燎地着急起来。 他马上就要进京了,距离大考之期也不过半年时间,他这样的状态,如何能应考? 卢氏脑子转得很快,想了想后压下心中种种情绪,对张梧道:“定是婉乔听岔了。若是真定亲,孟伯母肯定会告诉我们的,这是喜事,何必瞒人?” “真的吗?”张梧眼中迸出欢喜之色,却仍不很确定,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拉住卢氏的衣袖哀求道,“娘,您去问问,问问孟伯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任婉乔,到底有什么好,把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卢氏很想质问他,然而像现在什么都没有科举重要。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强颜欢笑道:“好,我这就去问。好孩子,你不要着急,娘知道你对婉乔的心思。” 张梧也不否认,只是一叠声催促她快去问。 卢氏出了门,在院子里站定,看着房前枝丫萧索的梧桐,心中暗想,她的儿子是就是这梧桐,非凤凰不可栖也。总有那个丫头后悔的的时候! 她听到身后的窗户撑开的声音,心中苦笑一声,她的宝贝儿子,真是迫不及待了。 她快步往任家走去。 张梧看着母亲的身影走进任家,忐忑地如同旧年秋闱等待放榜时的心情。zWWx.org 孟氏正在第无数次嘱咐婉乔,见卢氏来了,笑着招呼她到炕上坐。 “不坐了,”卢氏笑眯眯地道,“婉乔这就要走了,出去了不容易,自己照顾好自己。” 婉乔不知她想说什么,点头应了。想到刚跟张梧信口胡扯了一番,他不会回去告诉卢氏,然后卢氏来求证了吧。 那样真是蜜汁尴尬了。 结果证明,是她多想了,卢氏闲话几句,便道自己是来借点大酱回去熬汤的。 孟氏在厨房给她挖了一大碗,送她离开。 “我刚才送羊肉的时候,怎么觉得还隐约看见她家灶台后有大酱呢?”孟氏迟疑地对婉乔道。 婉乔忙打哈哈:“肯定是您看错了,这东西又不值钱,没得占这点便宜。” “净胡说。”孟氏嗔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你卢婶子这人最清高,哪是那种人,我又怎么会那么想她!好了,不说了,赶紧看看,东西收拾得少不少?” 第148章 欺骗 张梧看见母亲回来,忙不迭地迎上去,迫切地问道:“娘,您问清楚了吗?二姑娘定亲了么?和谁定亲了?” 卢氏笑道:“没有定亲,是婉乔听错了。” 当下,安抚儿子情绪,让他能高兴地去京城,精神振奋地努力才最要紧。 “真的?”张梧兴奋道,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可这是二姑娘亲口跟我说的。” 卢氏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不慌不忙道:“定亲这事,你任家伯父伯母确实私下里说过。不过说的是咱们两家定亲,这也只是我们做父母的初初探探彼此意思,并没有落实,婉乔听了一句半句,怕是误会了。” “咱们两家定亲?”张梧脸上露出赧然之色,眼底的兴奋却喷薄而出,“娘,您探了任家伯父伯母的意思,他们怎么看?” “怎么看?现在咱家一无所有,他们怎么能愿意?” 卢氏故意这样说,想看看儿子的反应,若是在他心中种下对婉乔一家的不好印象,以后再跟他说任家悔婚之类的话,他也更好接受些。 不想,张梧闻言却点头:“确实是儿子思虑不周。婉乔那般懂事,任家伯父伯母又那么疼她,她的婚事当然要审慎考虑。儿子一定会金榜题名,让他们放心……” 卢氏心中一沉——儿子对婉乔的痴迷,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多。 但是面上她却不动声色,笑道:“却是如此。所以梧儿去了京城之后,一定要奋发努力。” “儿子定然会的。”张梧郑重点头道,想到金榜题名,再能迎娶婉乔,大小登科,人生何求! 随即,他又对卢氏道:“娘,婉乔若是在县城做工受了委屈,到时候您也劝劝她不必再去。若是回来在家,您也多照拂她。” 卢氏心中冷笑,对生身父母还没有考虑,倒把任婉乔放在前面。 “放心吧,娘有数的。”她痛快应下。 婉乔对张家发生的这一切,全然无知,她还在为无情拒绝了张梧而感到内疚——很多事情,并不是你做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决断,就可以全无负担地放下。 她没忍住跟孟氏说了。 孟氏安慰了她几句,又道:“我知道了,若是你卢婶子问起来,我会应对过去的。” 第二天,婉乔背着两个包袱,在家人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韩百户特意安排的马车,一路往县里而去。 张梧不敢造次,只敢偷偷在窗前掀开一条小缝,看着晨光中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钻进马车,慢慢远去……、 婉乔,等我。 等我们再见面,我要大大方方叫你一声“婉乔”! 此刻,这个虽然在逆境中却仍满腹斗志的年轻人,并不知道命运在不远处所露出来的那一副嘲弄嘴脸。 婉乔到的时候,角门的人倒也没为难,替她通传了,很快幽草出来带她进去。 “我们姑娘正在小憩,你跟我去茶房坐坐,要不了多久姑娘就醒了。” 说着,要从她手里接过包袱帮她拿。 婉乔礼貌致谢后婉拒:“不用,包袱沉,我自己来就行。” 幽草是个热情的姑娘,执意要帮忙,可是拉扯间,就发现婉乔的包袱真的很沉,偏偏她背着看起来又没什么负担,不由笑道:“功夫好的人,果真力气也大,我要是拿起来还真是费力。不过,进府里,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摸着还有坛子?” 婉乔笑着回答道:“我娘不放心,给我带了家里自己腌的小黄瓜和辣菜。” 蜜汁小黄瓜是易卿拿手的,见她喜欢,把家里存的一大缸给了她大半;辣菜是孟氏做的,当地叫做“疙瘩”的一种类似萝卜的根茎,切成牛毛般的细丝,加上调料封起来,吃的时候闭上嘴巴嚼,那辣爽,绝了。 幽草倒是给面子:“那定然是很好吃的,回头我得厚脸皮跟你讨些尝尝。” “好,家里东西都不值什么钱,尝个新鲜罢了。”婉乔谦虚道。 说话间,两人到茶房,幽草让小丫鬟沏茶。 她把府里的情况跟婉乔说了,又说了石双华的喜好厌恶,婉乔听得很认真。 “这么快就来了,家里看起来真是揭不开锅了。”赵嬷嬷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 婉乔寻声望去,便见一脸刻薄的她,掀着帘子站在门口,也不管冷风呼呼地往里吹,斜着眼睛,一脸轻蔑。 “嬷嬷,您来了。”幽草有些尴尬,却不敢得罪她,笑着站起来扶着她,“外面这么冷,您快进来坐,别冻坏了。” 婉乔想了想,还是在站起身来,只是面色穆然,没有笑意。 她并不愿意初来乍到就得罪人,可是这也不意味着就可以任人宰割。 幽草给她眼神,想让她向赵嬷嬷示好,却发现婉乔感激地冲她笑,却在微微摇头。 她不由叹口气,心道你还不知道这老狗的难缠之处,要不就不会这么不客气了。 心里这般想着,她笑吟吟地跟赵嬷嬷给婉乔打着圆场:“刚婉乔还说,给我们带了自家做的腌菜,回头分给咱们尝尝呢。” “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都往府里带,还有没有规矩。”赵嬷嬷坐下,闻言大声斥责道。 幽草不由大为尴尬,后悔自己好心办坏事,提起这个话题。她把目光投向婉乔,想给她些许安抚,却发现婉乔定定地看着赵嬷嬷,没有恼怒,没有惶恐,也没有分辨,就用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 赵嬷嬷也不想她会如此反应,不知为何,在婉乔冷冷的注视之下,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可是,这怎么能!她怎么能在一个初来乍到的烧火丫头面前露怯! 于是,赵嬷嬷拍着椅子的扶手大声骂道:“小蹄子,还当我管不了你么!我奶姑娘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就是姑娘,也得给我三分颜面,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还不滚出去跪着!” 幽草慌道:“嬷嬷,婉乔只是刚刚来,你知道她从村里来,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一时愣了神也是有的,并不是对您不尊敬。这屋里的丫头们,哪个不听您的呢?” 第149章 新生活 赵嬷嬷听了这话舒心些,也没去想这个理由对于婉乔这个从高门中出来的人是否说得过去,语气嫌恶道:“以后你得好好调教她。” 幽草忙应了,拉了拉婉乔,示意她说句软和话。 然而婉乔,只是收回了冰冷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包袱,默不作声。 赵嬷嬷觉得自己的威信收到了莫大的挑衅,几乎是跳起来,指着婉乔就要发飙。 “嬷嬷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掀开帘子,石双华走了进来,口气冷淡,面色不虞。 婉乔站起来,微微屈身行礼:“姑娘。”到了这家,她能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只是,有小人作祟,她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她这招“你跟我大声吵,我就冷冷直视你”,是跟一个内勤大姐学的。 那内勤大姐当年是名牌大学毕业,为了爱情来到她所在的二线城市,又为了照顾家庭选择了做内勤。她是极有才华,视野宽广之人。 更难得的是,她为人低调,与人交好,从她身上婉乔明白什么叫“腹有诗书气自华”,明白什么叫“气质如兰兰”。 总之,婉乔其实很自卑读书少,对有才华的人极易生出亲近之心,包括后来对张梧都是。自从认识了这大姐之后,她休息的时候也开始看书、学习…… 有一次她去报销出差费用,就见另一个内勤同事,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脸红脖子粗地吼着大姐,似乎发生了极大的矛盾。 那大姐坐在座位上,不怒不畏,就仰着脸冷冷地看着那同事,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而反观那个小姑娘,脸红到快滴血,情绪激动,大吵大嚷,嗓子都哑了,旁边的人也拉不住她。 婉乔本想上去帮忙,却被大姐给了个眼神,只好站在一边。 于是让她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小姑娘竟然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自己讪讪地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只还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婉乔顿时对大姐更加崇拜了,这大概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后来她了解到,是那小姑娘误会大姐在领导面前告她黑状。刚工作没多久的小姑娘,最重脸面,于是越想越委屈,最后索性歇斯底里地闹起来。 婉乔脑子笨,后来仔细想,如果是她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干起来了。 可是都是同事,别人也未必对孰是孰非的内情知道得那么清楚,闹大了其实只会让别人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日后也没法共处。 解释呢,在对方那般激动之下,任何言语都可能被视为狡辩,激化矛盾。 而大姐的这份不避不退的沉默中,却含着内心坦荡的底气,含着不予计较的大气,一言不发,却胜似千言万语。 今天,她觉得自己遇到的境遇大概差不多,也不是故意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这一招。 只可惜,石双华来了,没让她看到最终效果。不过,她心底对自己的表现,是大抵满意的。 人,总是要从周围的人身上,不断汲取好的东西。“见贤思齐”,便说的是这样吧。 婉乔跟石双华说话,脑海中飞速地掠过前世今生的这些事情。 “天气这么冷,地上还有结冰,若是没什么大事,嬷嬷在你屋里歇着,不用天天来伺候。”石双华有些不耐烦地道。 也不给赵嬷嬷反应时间,她对婉乔笑笑:“任姐姐,你来了,我这几日很挂念你。” 婉乔冲她也笑笑:“一接到韩百户的准许,我就来了。” 言外之意,我也很想你。 对上石双华,她有对上上司的自觉性。虽不至于自卑惶恐,但是也会格外谨慎。 石双华果然高兴,拉着她到自己屋里,说了半晌话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打算让任姐姐在大厨房中帮忙,可是这几天大厨房进了人。正好外院设了个小厨房,还缺人,姐姐去哪里行吗?”大概害怕婉乔不高兴,她又道,“小厨房活儿少,其实两个厨娘也能忙过来的。姐姐还是可以时常进内院找我。” 婉乔巴不得不进内院,女人多的地方,事太多了。 于是她笑嘻嘻地道:“没事,我在哪里都一样。” 石双华很满意,嘱咐幽草带她去住处,本想给她几身自己的衣服,但是看两人身量差太多,便又让丫鬟送了一匹上好的布送到针线房,嘱咐多给婉乔裁两身衣服。 她本来确实是想让婉乔进大厨房的,可是自从母亲明里暗里跟自己不断提徐致秋,又反复说他没有婚配,她心中便生出了许多旖念。 虽说母亲允许她在外院活动,可是那样失之轻浮,偶尔为之尚可。 于是她便想到了婉乔。若是让婉乔待在小厨房,她就可以借机去找她,也能体现出她性格柔和,没有架子的一面;另外,也可以让婉乔进来,旁敲侧击问问他的生活状况,这样再好不过。 想到那张英俊又时时含笑的脸,石双华不由自主脸红心热起来。 婉乔并不知道她的打算,此刻正开心地看着自己的新住处。 婉乔的住处是厨房旁边的一间房子,看起来只有十几平大小,但是床、桌椅、梳妆台等俱全,而且最让她高兴的是,可以一个人住,因此十分满意。 屋外有一棵核桃树,若是夏季枝繁叶茂时候,恐怕能挡住屋里光线,而且估计也会有许多毛毛虫——核桃树最招毛毛虫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那时候。”婉乔自言自语道,等把婉然的事情解决了,天再热些,她还是要进山的。 若是孟氏不放心,她就带着她和婉静,横竖她不走远。 现在看来,这棵光秃秃的核桃树还是很有用的,比如锻炼身体什么的——婉乔什么时候都舍不得荒废一身功夫。 小厨房里两个厨娘,都三十多岁,一个王娘子严肃干练些,另一个费娘子胖乎乎,总是笑眯眯的。 白日里两人都在,晚上则轮流,一人一天,婉乔就负责给她们打下手。 第150章 贵客 虽然两个厨娘性格不同,但是都不难相处。 婉乔是个勤快的,第一天早早地就起来,把厨房打扫得一尘不染,黑乎乎的灶台都擦出来了。加上石双华也时不时叫她去说话,两人看在姑娘面子上,对她也格外好。 内宅之中闲事不能多管,多听少说,多干少动,这是孟氏给她的教诲,她牢牢记在心里,所以尽管听王娘子和费娘子说,她们这个小厨房就为了一个外院的客人设的,她也没多问,只在心里感慨了下,有些人员浪费啊。 其实就是问,她也问不出什么。石知县考虑到徐致秋还没上任,加上他自己要求,外院中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都以客人称呼。 “婉乔姐姐,我来拿饭了。”丫鬟淼儿笑嘻嘻地跑进来,她才十四岁,却已经看出颜色极好,性子活跃跳脱,像个孩子一般。 她是那位尊贵客人身边伺候的,一日三餐,加上偶尔的宵夜,都是她来提的。 婉乔从旁边点心盘子里拈起一个虾饺塞到她嘴里,笑着道:“早上剩下的,刚热过了。喜欢吃,剩下这四个你都吃了,我给你装食盒去。” 淼儿这几天和她混熟了,高兴地应了,拉过凳子坐着,也不用筷子,学着婉乔的样子用手捏着虾饺往嘴里送。 婉乔把红木五彩点螺花鸟食盒拿到灶台前,把两位厨娘准备的野鸡崽子汤,嫩笋炒肉,蜜汁火方,碧螺虾仁,杏仁豆腐这四菜一汤都放进去,又另取了个鸡翅木雕花食盒,把酥炸鲫鱼、糟鹅掌、手撕鸡丝、皮蛋豆腐四样冷盘放进去,因为这位贵客据说不喜甜食,所以没放点心,只放了一碗米饭做主食。 淼儿吃完虾饺,谢过婉乔,有些吃力地拎着两个大食盒走了。 婉乔心想,这位客人吃这一顿饭,够她一个月的伙食费了,也不知道是何等贵客。 当然,这些她只敢腹诽。 送走淼儿,费娘子唤她:“饭送走了,咱们也开饭了,婉乔,过来吃饭——” 婉乔笑嘻嘻地应了,手脚勤快地放好桌椅,收拾饭菜。 除了上灶,其余的活计她几乎不用两位娘子沾手。 她们的伙食其实也很不错,两荤两素一汤,虽然没有特别贵重的食材,但是猪肉、羊肉、鸡肉这些几乎都是顿顿都能见到的。 费娘子是个爱说笑的,笑眯眯地夸赞了婉乔一番,说她勤快云云,婉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娘子沉默地给她拨了一个包子,那是昨天晚上给客人做的鹿肉包子,昨日留了几个,她们一人一个趁人不注意已经吃了,这是最后剩下的一个。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鹿肉包子是真香,婉乔也有好几年没吃过,好吃得快把舌头一起吞下去了。 大概见她喜欢,王娘子今日又把剩下的给她了。 婉乔哪里好意思,连忙推辞。 费娘子笑着道:“给你的你就快吃,我们两个儿女都跟你差不多大,把你当孩子疼着呢。” 婉乔这才道谢接过来,很快吃完。 “我就爱看婉乔吃饭,觉得真香,是不是,王姐姐?”费娘子又道。 王娘子点点头,似叹了口气道:“我年轻时候也能吃,觉得吃什么都香。自过了三十五岁,发现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了几口了。老了……” 说着,又把她面前的四喜丸子换到婉乔面前。 婉乔这次是真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像个……饭桶? 费娘子看穿她心思,笑着道:“吃吧,我们做厨娘的,最不亏的就是嘴。可惜我们真的吃不动了,看别人吃咱饭吃得香,我们也觉得欢喜。” 大概怕婉乔害羞,她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宅院里的事情。 “王姐姐,有件事我不明白,你点拨点拨我——”费娘子吃了小半碗饭,放下了碗筷,“咱们府上总共四个厨娘,说句厚脸皮的话,咱们俩厨艺就是最好的,才被挑来小厨房伺候客人,得了这一时松快。但是我就不明白,怎么就挑了淼儿这丫头去伺候?咱们俩都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也喜欢她,可是这孩子,总觉得不够沉稳啊。” 婉乔其实也不明白,淼儿性格太跳脱了,美则美矣,却给人稚气未脱的感觉。石知县就不怕她说错话,做错事,得罪了贵客? 因此,她抬起头来看着王娘子,等她回答。 这位话少,但是总是一针见血,很有见地。 王娘子不疾不徐地道:“老爷如此阵仗让我们好生伺候,定然是身份贵重的客人。咱们老爷最是谨慎小心,府里是有那颜色好又会为人处世的,可居高位的,都不是常人,他们什么人不能一眼看穿?老爷只想好好招待贵客,不想让贵客生出隔阂之心,以为老爷有所图。” 婉乔恍然大悟。 找个太会做人的,心思难免就深沉些,怕那贵客胡思乱想,原来还有这一层。那想来,这贵客,应该是石知县的上峰,但是不至于差太多品级——太尊贵的,也无惧巴结,因为他遇到的人都在巴结他。 她再一次感慨,这官场里的人,都是七巧玲珑心啊。也就是王娘子这样通透的人能伺候得明白,她这样的,呵呵,被人卖了估计还在帮人数钱。 吃完饭,很快外面又送来了下午的食材,都是从外面新鲜采购的,鲤鱼在木桶里游弋,河虾活蹦乱跳…… 难为他们,这大冷天,也能弄来新鲜鱼虾。 婉乔捋起袖子,从木桶里把鱼捞出来,拿起放在一旁专门用来杀鱼的棍子,把鱼按在板子上,一棍砸下去…… 徐致秋用完饭,看着淼儿往食盒中收拾饭菜,亲切和蔼地笑道:“我用饭向来慢,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耽误你吃饭了。梧桐,拿把钱赏淼儿。” “谢谢大人。”淼儿停下来,蹲身行礼,笑眯眯地道谢,心想这位大人真是太和气了,这几日来都要跟自己这般说话。 她毫无心机地道,“奴婢不饿,等着拿食盒的时候,小厨房的婉乔姐姐把早上剩的虾饺给奴婢吃了。” 第151章 吓一大跳 徐致秋笑意吟吟:“好吃么?” 淼儿连连点头。 “那晚上宵夜的时候,记得替我要一盘虾饺。”徐致秋道。 “可是……”淼儿刚想说,早上您那盘虾饺一个都没碰,可是转而明白他是要赏自己,当即喜气洋洋道,“多谢大人。” 大人真是太好了,说话这般亲和,又体恤下人。 “嗯,你去吧。”徐致秋挥挥手,脸上仍然带着笑意道。 淼儿拎着两个没怎么减少分量的食盒下去,他还让梧桐帮忙,送她出去。 “婉乔……”屋里只剩下徐致秋一个人,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玩味地自言自语道,“不幸真能让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从前,哪有什么下人能进她的眼里,更何况是日日替人留饭的事情了。 “现在,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了,这很好。”徐致秋伸手打开窗户,轻轻弹了弹窗前几案上三足孔雀蓝釉香炉中燃尽的白灰,意味深长道。 退婚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她是他女人的命运;从前痴恋自己却始终带着巨大优越感的贵女,可曾想过有一日要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为奴为婢? 很好,命运这一切的安排,都很好。 徐致秋嘴角勾起,笑容慢慢加深。 她已经来了十天了,也许,他该露露面,给她一个惊喜? 凌晨,天刚蒙蒙亮,婉乔换上一身利落的练功服,把头发扎成麻花辫,简单洗漱下后出了门。 整个府里都异常安静,空气中带着冬末未尽的寒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厨房的门虚掩着,昨日是费娘子当值,想来她还睡在里面没有起身。 这位大人其实并不折腾人,过了子时后就没有要过东西,所以在厨房里守着也就是一个形式,换了一个地方睡觉罢了。 婉乔曾提出自己去守着,让两个厨娘去自己屋里休息,真来人要饭菜了再去叫她们。可是两人都很谨慎,害怕上面怪罪,执意不肯。 她仔细想想也是,横竖在这里也不累,她们没必要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触怒了主子——眼红她们俩的人,大有人在。 婉乔在厨房门前的空地里跑了十几圈,转腰扭肩,踢腿劈叉,做了会儿热身运动。然后,她像往常一样,走到核桃树前,挑了高度适宜、与地面几乎平行的枝丫,倒挂上去,双手抱头,开始做卷腹。 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厨房打杂,伙食实在太好,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向来平坦的小腹,竟然有隆起的迹象。 没有胸已经够悲催了,再来个大腹便便,肚子比胸还挺,那她就买块豆腐撞死吧。 所以婉乔这两天都发狠地做卷腹运动。不过寻常的对她来说太过容易,起不到好的锻炼效果,所以她选择这般“倒挂金钟”。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嗯,二十六……”做到后面,她有些气喘吁吁,鼻尖上不断涌出的汗滴汇成流,流到眼睛里,让她睁不开眼睛。 “坚持,还有四个!”她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谁?”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形下,婉乔依然高度警惕,听见陌生的脚步声,她腾出手来抹了一把眼睛,迅速拉着旁边的枝杈,借助这只手臂的力量,迅速翻身,纵身一荡,站在地面上,摆出防备的姿势来。 待看清十步之外已经站定,微笑如同晨曦一般的徐致秋,她不由有些吃惊,收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一边问着,她一边拿起边上的棉巾,擦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徐致秋缓缓走近,他内心的惊讶不逊于她——短短时间内,她竟然练出如此身手?是遇到名师指点还是从前她便如此,只是自己不知道? 他其实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婉乔刚才所显露出来的功夫,并不是一朝半夕能练出来的,不管在牢狱中还是在流放途中,她都没什么机会遇到名师。而且从前她很在意自己对她的看法,习武这种粗鄙不堪的事情,她就是很喜欢,也不会跟自己说。 “客居而已。”徐致秋淡淡道,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里?” 婉乔学着他的口气,不咸不淡道:“帮工而已。” 跟这个人,她不想再有什么交集。 首先,从前的徐致秋,太过熟悉婉乔,她不想露出马脚;其次,前身的死,与这个男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死之前一天,还见过这个男人,跟他单独处了很长时间,这是阿梅和小蛮告诉她的;第三,这个男人,一见就让她觉得有种被人盯上的不舒服的感觉。他明明带着笑容,婉乔却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太深沉的人,看不穿,那就最好远离。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姮姮还在生我退婚的气吗?”徐致秋走到她身前不足一尺的位置,温柔小意道,伸出手来,像她的脸摸过来。 我呸! 婉乔心里骂了一句,马上跳开,冷脸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有,姮姮是什么鬼?她不敢接话,不知道是从前两人亲密时的爱称,还是他看出她的异常来诈她。 其实这真不是徐致秋诈她,他对她太熟悉,一颦一笑,笑时眼角和嘴角的弧度,都一清二楚。他不信世上有两人能如此一致,所以他根本就没怀疑过她的身份,当然,更想不到换了里子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初,她跟他含情脉脉地表白“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徐致秋便道:“我若为月,你就是姮娥,日日住在我心中。” 后来,便送她一个“姮姮”的小字,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徐致秋不因为她的粗鲁而生气,依然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姮姮,即使境遇不堪,也不可失了体面。女孩子那般粗鲁,是会为人诟病的。” 婉乔快吐了,翻着白眼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又没吃你家粮食,没呼吸你家空气,装什么熟人!落井下石后又来装情哥哥,真是够了。 第152章 早点跑路 徐致秋脸上仍带着笑意:“我知姮姮是生气了,可是……” “可是你是你苦衷的对吧?”婉乔终于忍无可忍,截断他的话,噼里啪啦道,“行,我知道,我理解,我原谅,可以了吧!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银子给我?” 跟我讲感情?装大尾巴狼!先把银子还清了再说!她坚信,徐致秋这种吃软饭的人,说到银子定然就翻脸了。 然而,徐致秋却不是她想象得那般简单。 他说:“我并无苦衷。” 婉乔:“……”真想一拳砸在他那张笑脸上怎么办! “门当户对,方结两姓之好。” “那当初你寄居任家和我定亲的时候,又怎么不说门当户对?”婉乔抢白道。当初,他是任家二房太太田氏的远房亲戚,千里迢迢来投奔。田氏那般眼皮子浅的,能收留他已经是这辈子做过的最大善事了,哪里会安排人照顾他?若不是婉乔后来看上他,接济他,他在任家的日子,不客气地说,连下人都不如。 “姮姮虽心悦我,也确有赠银之事,但是与我定情,却是我高中之后……” 原来是这样。 婉乔心说,前身看起来也不是一味被美色迷了眼睛,还有点心眼。 徐致秋见她默不作声,便继续道:“所以虽承蒙姮姮偏爱,但我自问,还算努力,并没有让你因我而辱。”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婉乔冷笑一声:“原来,我家落魄了,让你抬不起头来,所以你才理直气壮地退婚?呵呵。” “话虽然粗鄙,但是确是如此。”徐致秋坦荡荡地道,望着她的眼睛中,似乎有万千情意酝酿,“但是我心中仍惦念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当日接济我的恩情,我要回报与你。” “哦?”婉乔有些不信,“你要还银子?” “不,”徐致秋摇摇头,含笑看她,“我愿接姮姮入府,脱离泥淖。” “什么?”婉乔真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接我入府?接我入府干什么?做你的丫鬟?” “不,妾室。”徐致秋以为她是跟自己要名分,心里有些厌恶,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 他怎么会那般落人口实?她和他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他把她接进府里做妾室,多少人还得赞他一声情深义重! 他不会苛待她,会给她锦衣玉食,一如从前银钱上她对他的大方……施舍。 可是他也不会爱她,不会宠她,他要让她只能依附自己,并且……独守空房,夜夜对烛泪流到天明! 这是“感激”她,在自己未曾中进士之前,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趾高气昂,也为了给那个日夜苦读,还要悬着心,时刻担心得罪了她而衣食无着;明明厌恶她,却只能一直含羞忍辱地讨好她的那个可怜少年一个交代! 那段压抑的岁月,是徐致秋永远不会对人提起,却也永远不会忘记的过去! 这份精神摧残,他一定原样奉还! 想到这里,他掩在青色长袖的手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可是面上却一如既往地平静,带着惯常的笑意。 婉乔都要气炸了,半晌后冷笑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欠了我银子,还要我做你妾室,还一副等着我磕头下跪感谢你的施恩模样!徐致秋,和你的脸比大小,那磨盘都得甘拜下风!” “姮姮,”徐致秋道,“你还没明白,地位……” 正在这时,淼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啊。梧桐哥早上醒来就找不到您了,急得满头大汗,让我也出来帮忙找……” 婉乔:“……” 这是神马情况!传说中的尊贵客人,她吃了他好几天剩饭的,竟然是徐致秋! 特么的有没有天理了! 看着她如遭雷劈的样子,徐致秋心中极为自得,有一种挖了很久陷阱,终于看到猎物跳下去的畅快感——现在知道,我是你要攀附的人了吧。 淼儿走近,给徐致秋行了礼,才笑眯眯地对婉乔道:“婉乔姐姐早,原来大人是走到厨房这边了。姐姐和大人相谈甚欢啊。” “不是,大人迷了路,”婉乔睁眼说瞎话,她才不要让人知道她认识徐致秋呢。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即使那一千两银子不要了,也不要扯上联系。“刚走到这里,在问我路呢。正好你来了,我一直在厨房待着,也不认路。” 徐致秋也不揭穿她。 来日方长,他是猫,婉乔就是他掌心的一只老鼠,在吃下去之前,玩弄一番也很有趣,不是吗? 今天已经让她大吃一惊,他很愉悦。 “淼儿,记得回头告诉梧桐,让他赏婉乔二两银子。”徐致秋留下这句话,转身施施然地走了。 淼儿睁大眼睛,二两银子!好多啊,婉乔这是交了好运了。 她用手肘碰碰婉乔:“姐姐高兴傻了?不谢谢徐大人。” 我谢他全家!婉乔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道,他飞上枝头变凤凰,转身就过来踩她这只芦花鸡还不如的落毛凤凰! “快走吧,大人都走了!”她推了一把淼儿,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淼儿呆愣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看着徐致秋渐行渐远,还是提步追了上去。 婉乔自遇到徐致秋,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致秋既然能让石知县如此礼遇,他又不是皇亲国戚,只能说明他现在的官职,比石知县还高。 冤家路窄,在这里也能遇到他!也不知道他要住多久,但是要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了,婉乔想起无论自己说了什么,他都几乎不变的笑容,只觉得可怕。 论拳脚,她可以打他十个八个;论心眼,他怕是可以对付她百八十个。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看来,出去找房子的事情得抓紧了,而且要更加小心。身后有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总让人不踏实。 婉乔的活计是一个月休息两天,她打算再过几天干够半个月,就请假一天出去转转。 第153章 芳心暗许 婉乔刚来第二天,石双华的母亲重金从陆州请来的教习嬷嬷便到了,所以这位大小姐认认真真学了十几天的仪态、规矩。 并不是她从前不好,而是希望她更好,才可能让徐致秋另眼相看。 石双华对此心知肚明。虽然学习起来很辛苦,但是想到徐致秋,她就咬牙坚持下来。 教习嬷嬷一走,她立刻让幽草去叫婉乔——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位徐大人,在家里住得如何。虽然淼儿是母亲安排的人,会不时跟母亲汇报,但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仔细问。 婉乔并不知道她心思,听说她喊她去,想到赵嬷嬷的样子,就有些不想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庆幸的是,赵嬷嬷被石双华支走了,并不在屋里,婉乔松了一口气,跟石双华说起话来。 她其实跟石双华谈不上多熟悉,现在又是主仆关系,所以都是对方在引导谈话主题。 起初,石双华还问她一些“习不习惯”“有没有人慢待”这样的话,可是很快,话题便转到了徐致秋身上。 “那位大人用饭用得可好?” “大人喜欢什么口味多一些?可有忌口?” “听淼儿说,你见过大人,可平易近人?” 婉乔并不愿意提起那个倒胃口的人,起初以为她只是闲话问起,也就忍着不虞勉强答了,可是听着听着,再看她满面红霞的样子,迟钝如婉乔,也觉察出了不对。 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啊。 婉乔心里叹息,但是转念再一想,古代高门女子寻常很难见到直系亲属以外的男性,见到徐致秋这般衣冠楚楚又相貌俊朗、谈吐不俗、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哪有什么抵御能力。 更别说他现在位居高位,就是从前一文不名时,不是引得比石双华身份更尊贵的前身倾心么? 可是,她对石双华印象真的不错,不想看她陷进去,但是知道淼儿怕也会被问及,不能撒谎对不上,于是斟酌着道:“我只见过一次大人,大人待人亲切,说话时时带笑。只是……”看着石双华听她转折,眼神中露出几分迫切,她又道,“只是,我还是觉得,我有些害怕大人……” 石双华笑了,眉眼如画,笑颜如花:“是你想当然了,以为大人位高权重,就不会平易近人。他那么高的身份,既然对你笑,那肯定就是真的。” 以上对下,确实没必要虚情假意。 可是总有一些人,披着与人为善的羊皮,行的却是心狠手辣的虎狼之事。 婉乔看她模样,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堵在嘴里,半晌还是咽了回去。 她既然要假装不认识徐致秋,那自然他的好话坏话都不能说,否则平白惹人怀疑。 若是石双华问她为什么害怕,她顺着话头能多说些;可是见她心中天平已经严重地向徐致秋倾斜,婉乔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许过段日子,徐致秋在这里能露出什么马脚,到时候再看。 石姑娘啊,你千万别想不开,看上他。婉乔心里默默念道。 又说了一些闲话,婉乔跟石双华请了假,说是想在城里转转,给家里买些东西捎回去。 石双华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任姐姐放心去吧。”说着,还要碧草给她拿二两银子。 婉乔连忙婉拒,匆忙出来。 幽草手里拿着没送出去的银子,笑着说:“她倒是个不贪财的。” “到底是任家出来的姑娘,我这般其实也不妥。”石双华道,“虽是好心,怕也损了她的颜面。” “奴婢看,婉乔倒不是个矫情的。” “嗯,我也喜欢她性格爽朗,只是还是多注意些。” 主仆俩说了几句,赵嬷嬷便进来了,看见幽草手中的银子,两眼放光,不无嫉妒地道:“可把老奴累死了,姑娘交代的活儿,我可不敢怠慢。这不,一大清早就出去,这会儿功夫才回来。哟,幽草啊,这是姑娘赏的银子啊,你这是又讨什么巧了?” 石双华眼底有厌恶闪过,冲赵嬷嬷的方向点点头,对幽草道:“把银子给她。” 竟是连一句客气安抚的话都不想跟她说。 这个赵嬷嬷,她实在忍耐太久了。可是碍于她的身份,石双华不想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只能忍着,却暗地里偷偷想着,等将来她出嫁之前,定然要打发她回老家。 赵嬷嬷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几乎是上前从幽草手中抢过银子,满脸堆笑地对石双华道:“不枉老奴奶了姑娘一场,姑娘时时都记着……” “我累了,想休息了。”石双华打断她的话。 她不想自己因为刚听到徐致秋消息而带来的好心情被这个聒噪、贪婪的老货彻底搅没了。 赵嬷嬷得了银子,自然是千好万好,也不生气她的冷淡态度,乐呵呵地把银子塞到荷包里,哼着曲儿出了门。 “姑娘,何必跟她生气?”幽草看石双华眼神中的愤怒,不由温言劝导。 “别提她了,败了兴致!”石双华冷声道,“我舅舅让人送来的草莓,你去看看还有没有?现在这季节,算是稀罕的,有的话去要一盘送给淼儿。” 幽草当然明白她是想送给谁,称是退下,心里道姑娘果然对徐大人很上心。 现在的草莓,可不是夏天那满地都有的不值钱的东西。这才二月,也不知道舅老爷哪里得来的。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早上夫人让人送来一小盘,那草莓颗颗足有小乌鸡蛋那么大,一盘子统共不过十颗,红艳欲滴,十分喜人。 一向挑剔的姑娘一口气吃了五颗,剩下五颗赏了丫鬟,幽草作为大丫鬟独占一颗,剩下叫得上名姓的两三人分食一颗。 这么金贵的东西,以自家老爷对外院贵客的重视,定然早让人送去了。 幽草心里想着,却不得不往夫人房里走一趟。 婉乔得了休假许可,跟两位厨娘说了一句,回屋换上一身男装,揣着孟氏给她的银票就出门去了。 今天说什么也得把房子的事情整明白了。 第154章 跟踪 婉乔跟看守角门的张婆子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她:“张妈妈,糖炒栗子,您最喜欢的。” 张婆子和费娘子交好,去过小厨房几次,婉乔跟她也算熟悉。 “哎哟,是婉乔啊,我都没认出来。”张婆子夸张地道,抬手接过油纸包,“我还道什么时候府上多了个小子,心说这小哥好精气神!” 婉乔咯咯乐:“张妈妈,把你家红叶许给我啊!” 红叶是张婆子的女儿,也在府上当差。 张婆子点着她额头,笑得乐不可支。 “张妈妈,我得出去给家里买些东西,可能晚点儿回来,麻烦您给我留门,等我回来给您带壶酒。”婉乔拉着她的衣袖,笑着央求道。 “去吧,”张婆子喜欢婉乔爽朗又爱说话,宽厚道,“多晚回来我都给你开门。只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还是早些回来知道吗?酒就不用了,当差不让喝,等下次我去小厨房,你再给我留点栗子就行。” “好嘞。”婉乔笑着跟她挥挥手,“张妈妈,我走啦。” 出了门,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凭着记忆往上次那个牙人的住处走去,心里想,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有没有在忙活招呼别的客人。她的时间可很紧张啊,他若是不在,还得找别人。 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林立,摊贩遍布,叫卖、讨价还价之声不绝,婉乔觉得十分有生活气息。 看到飘着幡旆的酒店,她还琢磨着回来的时候给两个厨娘带壶好酒。 待走过最热闹的那段大街,婉乔放慢了脚步,在旁边的一个水果摊站定,买了两个梨,一手拿着一个,也不洗,只在衣服上蹭蹭,就咬了一口,边走边吃。 她往左拐到一条胡同里,往前走了十几步,又右拐到另一条胡同里,待走了不远,看见又有胡同,又继续拐…… 如此七八次之后,她似自言自语道:“这是到哪里了?我怎么迷路了?” 回答她的,只有冷风阵阵。 婉乔疑惑地左顾右盼,然后垂头丧气道:“果真迷路了,这怎么办?” 她似乎陷入了困局,在旁边一户人家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坐下,又开始啃另一个梨。 把第二个梨啃完,婉乔站起来,拍拍身后的泥土,忽然朗声道:“后面的兄台,你不饿吗?我啃了两个梨都觉得肚子饿了,你从刚出府就一路跟着我,估计也饿了吧。” 话音落下,她眼神径直往来路的拐角处看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人,从拐角处走出来。 “说吧,跟着我干什么?”婉乔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一米八九的个子,眼神精亮,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受人之命,并无恶意。学艺不精,让姑娘见笑了。”来人拱拱手道。 “哦?受谁之命?”婉乔问,心思飞快地转着。 她的底细在石知县面前交了个底儿清,她又是石双华请来而不是上杆子来的,因此他们委实没有调查自己的必要。 剩下的,那便只有徐致秋了。 可是她有些不明白的是,徐致秋蒙难的时候,这位哪去了?现在怎么感觉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徐大人命我保护姑娘。”骊声回答道,心里不无诧异。 徐致秋给他下达任务的时候,骊声还觉得让自己去跟踪个小姑娘,有些大材小用,想让自己手下去。 他们从京城来了十二人,都是齐王的侍卫。徐致秋写信请求齐王给他几个侍卫,齐王便派了骊声带人来,他是众人之首。 可是徐致秋坚持让他来,并且还交代他,若是被发现了,就跟婉乔这般说。 当时,骊声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做侍卫将近二十年,不敢说从无败绩,但是跟踪一个女子,还要被质疑能力,他心情自然很不愉快。 可是,他知道徐致秋是齐王的心腹爱将,日后前途无量,因此虽然心中憋屈,他还是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今日是第一天跟踪,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行踪,这才恍悟,徐致秋所言非虚。 “果然是他。”婉乔翻个白眼道,“我不用你保护,回去告诉他,让他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骊声道:“徐大人有令,不得不从。” “好吧。”婉乔伸个懒腰,向着他的方向走来,边走边说,“既然这样,那……” “那我就不客气了。”婉乔走过骊声身边,猛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没有防备的骊声摔到地上。www.ZWwx.ORG 骊声不想她突然出手,失了先机,被摔到地上。他骤然色变,意欲起身,却见婉乔欺身而上,膝盖顶住自己腹部,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冰冷无比。 “回去练练身手再来吧。”婉乔冷笑,站起身来,把匕首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徐徐道。 骊声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站直身子道:“姑娘未免失之磊落。” “磊落?呵呵,”婉乔把匕首放回袖袋中,盯着他道,“你败在轻敌之上。若是战场上两军对垒,怕已经血流成河,你能告诉你的对手,再来一次?或者说,你可以告诉死去的人,再站起来重新打一次?” 骊声缄默,有些难堪。 婉乔继续道:“更何况,便是单打独斗,你也未必是我对手,走吧。回头,我会去找徐大人的。” 这卑鄙小人,又想干什么!既然他这么纠缠不放,那就当面锣对面鼓,打开天窗说亮话。 骊声想了想后,拱手道:“骊声惭愧,日后定向姑娘讨教。” 这次任务失败了,他承认。 让他如市井泼辣无知、不惜脸面的妇人一般缠上婉乔,他做不出来,因此宁肯回去受责领罚。 婉乔敬重每一个敢作敢当的习武的同道中人,骊声不过奉命行事,委实不必把情绪发泄在他身上,因此也展颜一笑:“若有时间,随时欢迎。” 骊声转身离开。 婉乔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骊声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若真是个难缠角色,她今日恐怕就得打道回府了。 第155章 找他算账 婉乔刚出府门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不对,可是也没发现异常,在穿过那条繁华大街的时候,她锁定了目标;于是她停下脚步买梨来确定,果真见后面的人也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看他旁边的摊子。 于是,婉乔引着他进了胡同,终于让他现身。 解决了之后,婉乔反复确认了没有人跟踪,这才往牙人家走去。 虽然刚出门就有波折,但是找房子却异常顺利。 在县城最西面靠山的地方,有一个类似于现代城乡结合部的村子,村子里有一处临山的老房子。 这里很偏僻,又很安静,难得的是还有后门,门后就是一大片山林。 婉乔做最坏打算,万一被人找来了,也可以带着婉然躲到山里。这漫山遍野的,寻两个人,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又不是现代! 打定了主意,婉乔痛快交了半年房租,因为这里偏僻,租金倒不很贵,加上给牙人的佣金,一共花了五两银子。 心头大石暂时放下,婉乔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些五香兔肉、酱肘子这些下酒菜,又打了两壶酒带回去。 张婆子见她果然带了酒回来,眉开眼笑。 婉乔又回到厨房,两个厨娘刚忙完,淼儿已经提走了饭菜,正准备吃饭,见婉乔出去还记得给她们带东西,虽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都很高兴,当真取了杯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屋收拾一下,一会儿就来收拾厨房。”婉乔匆匆忙忙扒了两碗米饭进肚,笑着站起身来道。 “去吧,回屋歇歇,你出去也累了,我帮你收拾就行。”费娘子两杯酒下肚,脸色潮红地道。 婉乔忙道不用,说自己很快回来,便起来推开门出去了。 “你,你这个女人来干什么?” 婉乔打听着走到徐致秋住的院子时,梧桐正好从外面办事回来,见是她,不由想起曾经的惨痛经历,后退两步问道。 转而,他想起现在有徐致秋撑腰,院子里又有侍卫,自己这般怯懦未免丢人,于是挺起胸膛来斥责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说来便来?” “我不知道。”婉乔停下脚步,双手环在胸前,冷笑着看着他道,“难不成是龙潭虎穴?” “你!”梧桐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指着她道,“你别放肆!徐大人现在是陆州知府,是知县大人座上贵客。你个后厨帮忙的粗使丫鬟也敢造次!还要不要你的小命了!” “我当然惜命。”婉乔冷冷道,“我是来问问,身份尊贵的徐知府徐大人,为何要跟一个粗使丫鬟过不去!滚开!”zWWx.org 说着,她伸手,仿佛只是轻轻一拨,梧桐便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倒地。 几个站在院子里的侍卫见状拔剑拦她。 婉乔大声对着屋里喊道:“还要做缩头乌龟吗?” 话音落下,骊声掀开帘子出来,对婉乔拱手道:“任姑娘,屋里请。” 侍卫们见状便让行,婉乔“呵呵”了两声,往里走去。 徐致秋刚刚吃完饭,淼儿跪在地上,服侍他漱口。 刚才听到婉乔骂人声音,她就有些吃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她气势汹汹进来,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婉乔怎么敢如此对大人说话?她不由偷偷看向徐致秋。 徐致秋面色如常,脸上依然带着从容亲和的笑意。 他放下杯子,示意淼儿退下,笑着对婉乔道:“生气伤肝。你呀,就是个火爆脾气。” 声音中透露着亲切和熟稔。 婉乔看见淼儿,本来有些迟疑——她忘了还有个认识的人在场,以后若是被问起,刚怎么说呢?可是见到徐致秋这幅“我很宽和,我是个谦谦君子”的作态,她心中作呕,不由冷笑道:“我哪里是生气,我是来谢谢大人,特意命人保护我的恩德。” 她把“保护”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站在一旁的骊声,再次觉得有些脸红。 徐致秋不接话,反而指着旁边的椅子,温声道:“看你走得都出汗了,快坐下,喘口气再说话。” 婉乔嘴唇动了动,眼神看着淼儿,到底没出声。 “淼儿,你去给我煮茶去,按照我教你的那样。”徐致秋和蔼的对淼儿道。 站在旁边的淼儿,一脸茫然,目光在他和婉乔之间来回转转,行礼退了出去。 “你们也退下吧。”徐致秋挥挥手,骊声带着屋内四角站着的侍卫也下去了。 “现在可以说了。” 婉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眼神锐利:“徐大人,我对你而言,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吗?” “没有。”徐致秋道,看着婉乔的眼神坦然又情意浮动,“所以,我真的只是想对你好。” 婉乔“呵呵”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徐大人早说过,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对做你的小妾,毫无兴趣。若你真是想对我好,我告诉你,对我最好的方式是还我一千两银子,让我家人衣食无忧;此好的方式是形同陌路,互不干扰。除此之外,我只当你别有用心。” “姮姮,你想岔了。我不想你过得艰难,想照顾你和你的家人。” 婉然看着他一脸笑容,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只觉得虚假透顶,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秦伯言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不发一言,只是看她,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可眼底似有满满喜悦喷薄而出,万千情意尽在不言中。 “姮姮……”见她有些发呆,徐致秋喊了她一声。 婉乔不由脸热,她这是在质问徐致秋,发哪门子的春!真真是生病了。 “我自己会照顾家人,多谢你好意了。”婉乔看着他眼睛道,“徐大人,你若是对我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若是我可以办到,我一定早早办了。你要相信我想摆脱你的诚意!你若是偏要绕圈子,恕我不奉陪!” 徐致秋淡笑摇头。 婉乔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很难问出真话,便发狠道:“随便你要干什么。只是我警告你别再惹我,你知道的,我不是从前的任婉乔了。” 第156章 南郭先生和狼 “不,在我心里,你一直没变。”徐致秋缓缓道。 只是挫折打磨了她,让她不再敢随时对世界张开全身的刺。还有,也让他更感兴趣了。 只是徐致秋现在把产生这种兴趣的原因归结为两人身份高低的对调。 居高临下,果然让人心情愉悦。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如此油盐不进的徐致秋,让婉乔很是抓狂。 她顿了片刻,软了态度道:“徐大人,就算看在在你最艰难时候,唯有我帮助你的份上,不要再纠缠了。从前我任性,对不起很多人,但是对你,却是仁至义尽的。那几年我得了银子就往你那里送,让你买书,延请名师,结交好友……” 她最对不起的是秦伯言,最不曾亏欠的是徐致秋。 她对徐致秋的那些好,小蛮和阿蛮都曾经跟她说过。 徐致秋脸上的笑容骤然冷凝,变成慑人的冷笑,他站起身来,逼近婉乔,一字一句道:“仁至义尽?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需要我放低姿态哄着你,一言不合你就把气撒到我身上。只因为你生辰时候,我在严老那里没有回去替你庆生,你冷落了我三个月,期间一分银子都没让人给过,我因为囊中羞涩,错过了太和楼的学子聚会,也使得我和齐王殿下的相遇,足足晚了两年……” “既然你这么记恨,为什么好要让我进你的府邸,做你的女人?”婉乔没过脑子,一句话脱口而出。 看着徐致秋眼中玩味嘲弄的笑,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指着他道:“你,你是想报复我?” 徐致秋也不否认,冷意退却,嘴角嘲讽笑意更甚:“姮姮若是非要这样想,那便这样想吧。” 婉乔气得浑身哆嗦。 徐致秋其心可诛!他竟是怀着这般心思,想让自己入府! “这真是南郭先生和狼。”婉乔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声道,“救了狼,狼转身就以口袋太小委屈了它的缘由,对南郭先生露出獠牙。徐致秋,没有我,你从前在任家只能是个任人驱使打杂的穷亲戚,任家树倒弥孙散,你更是连乞讨的庇护之所都失去,哪有今日风光,能对我呼来喝去,做起白日美梦来!” 徐致秋心中是有些后悔的。 他极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在困难境遇中,面对婉乔的骄纵任性,面对同窗和同僚的排挤轻视,他已经可以唾面自干,笑对这一切。 可是今日被婉乔话语相激,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让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这就有些不好玩了。 还是看着她对自己情根深种,做着荣华富贵的美梦,然后再一一戳破她的幻想来的痛快! 可是事已至此,说出口的话,他也断然收不回去。 他笑着描补道:“姮姮,若是我想报复你,以我今日身份地位,大可以让你全家不得安宁。我是真的想让你脱离泥淖,跟我去过舒心的日子。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像你从前对我那般呼来喝去。” “你不出现,我的日子就很舒心。”婉乔现在看穿了他的面目,只觉恶心。 一个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面貌。 现在无论他再说什么,婉乔都觉得他内心龌龊,同时有种世事弄人、人心难测的复杂感。 最有理由恨她的秦伯言爱上了她;最该感谢她的人,恨她入骨。 也许曾经的婉乔在恋人面前是有所保留的,是会耍小脾气的,可是说到底,她对徐致秋的感情是真挚的,她对他的付出是无所保留的。 为了凑齐他延请名师指点所需要的二百两银子,婉乔非但把自己划拉个底儿空,甚至偷了婉然和婉柔的银子…… 两个丫鬟后来说起,让穿越而来的她都替前身脸红! 就是如斯深情,在这个男人面前,却只剩下了羞辱,只剩下了记恨。 “若是没有我,别说晚遇到齐王殿下两年,恐怕你连遇到他的机会都没有。”婉乔冷冷地看着徐致秋说道,“徐大人,你现在是位高权重,可是我劝你还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算我现在沦落到泥里,也绝不是谁想踩便踩的。” 说话间,她突然从袖袋中拔出匕首甩了出去。 利刃破空,锋利的匕首几乎是贴着徐致秋的脸擦过,削落了他耳际的几根头发,插入了他身后的博古架之中,深深嵌入坚硬的黄花梨木之中。 “姮姮好身手。”徐致秋面色未变,微笑着回头去看,徐徐道。 婉乔走到博古架前,一个用力,拔出匕首,收回到袖袋之中。 她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道:“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的人跟踪我,别怪我不客气。” “他们是齐王殿下的人。”徐致秋道。 婉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差点撞上端着茶等在门外的淼儿。 “婉乔姐姐……”她怯怯地喊了一声。 婉乔勉强挤出些许笑意:“没事,快进去吧。” 说完,在一众侍卫的各色眼神中走了出去。 淼儿战战兢兢地走进屋里,给徐致秋奉茶:“大人,请喝茶。” 刚才婉乔的样子真吓人啊,也太不恭敬,不知道大人有没有生气?她忐忑地想着,小心翼翼地伺候,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 徐致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笑着点头赞道:“淼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茶叶的清芬和山茶水的甘甜,融合得极好。若是有上年存下的无根之水,当更好。” 淼儿本想问什么是无根之水,想到刚才婉然怒发冲冠的样子,摸不清徐致秋到底心绪如何,没敢问出口。 “夫人不是又送来了草莓么?”徐致秋忽然想起什么道。 淼儿忙点点头,有些心虚地垂下视线不敢看他——那分明是姑娘送来的,她不敢这般说,只能说是夫人送来的。 “给婉乔送去。” 淼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徐致秋。 “淼儿怎么了?”徐致秋笑着问她,气质儒雅温润。 淼儿忙低头:“奴婢一时失神,请大人责罚。” “没事,去吧,都给她送去,她喜欢。”徐致秋语气暧昧道。 第157章 怒火 淼儿把草莓送去,也没敢跟婉乔说话,飞快地回来复命。 “淼儿,如果夫人和你家姑娘问起来,你会怎么说?”徐致秋在悬臂练字,听见她回话后忽然顿笔,抬头笑着问道。 淼儿顿了下,“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大人,奴婢,奴婢不敢。” “快起来,地上寒凉。”徐致秋笑得随和,“我并无责怪和兴师问罪的意思,你别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如何回复而已。” 淼儿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眉眼带笑,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福至心灵道:“大人想奴婢说什么,奴婢就说什么。” “为什么?”徐致秋把笔放回笔架上,坐到椅子上,姿势闲适地问道。 “若是奴婢伺候不好大人,老爷夫人饶不过奴婢。”淼儿诚实地道,大眼睛里流露出受惊之后的惶惶不安。 徐致秋只要说一句想换个丫鬟,她这辈子都完了。 可是替他瞒住这件事,就算将来夫人知道了,也推诿说忘了,最坏不过一顿责罚。 “是个聪明的丫头,赏你的,下去吧。记住,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徐致秋从荷包里随手取了一块二三两的碎银子放到桌上道。 淼儿弓着腰取了银子,谢了他,恭恭敬敬退下。 “姮姮,你看,这么蠢的丫鬟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我等着你想明白的那日。”徐致秋手指拂过桌上墨迹已经干了的宣纸,喃喃自语道。 宣纸之上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地写了两句古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再说婉乔,对着一盘色泽诱人的草莓,却丝毫没有食欲——这徐致秋,到底搞什么鬼! 他的龌龊心思她已经知道,再送东西示好,难道她会领情么? 很想把一盘子草莓拿回去砸到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可是想到刚才淼儿来送草莓时候,见了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放下东西就匆匆忙忙走了的样子,她又不由苦恼。 他到底是石知县极力巴结的人。而她,在婉然的事情了却之前,不能离开县城。 按照她的计划,等婉然大婚前,她偷偷摸摸回去带她来县城,想来到时候他们也没胆子到知县府里来拿她问话。等事情过去之后,她只一味不承认,说自己没出门,他们也无计可施。 这般打算着,婉乔便决定以后离徐致秋有多远就隔多远。 不得罪他,不能被提前赶走。 打定主意,婉乔把一盘草莓送给两个厨娘,就说是淼儿给的。 两人欣喜地把草莓分了带回家,还道淼儿懂事。 京城季恒安府中。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舟舟写完大字,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坐在一旁发呆的易卿。 易卿看着他脸上的警惕和小心,不由有些心酸,摸着他的头顶笑着道:“京城不好吗?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昨天不是还跟娘说,喜欢现在的夫子吗?” “嗯。”舟舟点点头,“可是这不是我们家。季大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不喜欢文姨娘,她总对我假笑,还有这些丫鬟,我都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不是真心对我好。” 易卿心中欣慰,儿子虽小,但是却很聪敏,能分辨好坏。可是这样的早熟,总是让做娘的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他该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 “舟舟心里知道就好。娘跟你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你不要着急。” “嗯。”舟舟答应了,“我知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好孩子。”易卿笑着道,“走,娘带你去外面放风筝好不好?放前几天咱俩一起做的老虎风筝好不好?” 母子俩正在说话,大丫鬟红袖从外面掀开帘子走进来,笑着行礼道:“易姑娘,咱们大爷回来了,喊您去明月阁,大爷让人现宰了羊,要吃羊肉锅子呢!” 你大爷回来了,关我屁事! 易卿冷冷道:“不去,就说我累了,已经歇下了。” 红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难道:“可是姑娘,文姨娘已经去了,你……” “文姨娘是他的姨娘,是他的奴仆,他叫她去,她就得去。”易卿变了脸色道,“我不是!让你怎么回你就怎么回!” 红袖不敢再说话,连忙退了出去。出门后在回廊里想了一下,才踌躇地往明月阁去了。 大爷的脾气,别迁怒自己才好。 “那块不要,蠢材,那块最嫩,你给我弃了,来,让开,我自己来……”暖阁中,季恒安兴致勃勃地指点着下人分割着羊肉,下人做得入不了眼,他索性捋起袖子自己上手。 文姨娘带着丫鬟站在旁边,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嘴上担心道:“大爷,您仔细手。” “聒噪!爷人肉都切过!”季恒安道,看到文姨娘瞬间煞白的脸色,他的好心情不由熄了几分。 余光瞥见红袖走来,他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皱眉问:“易姑娘呢?” 红袖见他手中持刀,两手都沾满血迹,此时又满脸不高兴,冷气扑面而来,她腿一软,险些跪下,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说她累了……” 季恒安把剔骨刀“砰”地一声插到案板里,面色铁青。 他今日得人孝敬,说是这羊乃是从小食用药草长大,不仅肉质细嫩而且极为滋补,怀着献宝的心情,他推了公务,乐滋滋地回来,亲自看人宰杀拆解,想跟她分享,她却这般不领情! “爷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累得起不来了!”季恒安一脚踢翻旁边小丫鬟跪举着请他净手的铜盆,在帕子上胡乱抹了两把,气冲冲地往外走。 文姨娘脸上闪过窃喜之色,却还要假意劝阻:“大爷,不要动气,动气伤身。易妹妹许真是不舒服,她年纪小,娇贵些也是有的,大爷您别跟她计较。” 季恒安听了她的话,竟然真的顿住了脚步。 文姨娘正心里暗骂自己表演地太过头,劝得太认真,就听他冷冷地发问:“谁让你喊她妹妹!” 她那火爆脾气,从来就没有让人一说! 指不定,她今日闹脾气,就是为了这桩呢! 第158章 精神分裂 文姨娘吓得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答。 暖阁里的下人顿时跪了一地。 要知道,文姨娘从前在府中掌事,也颇得大爷信任,除了大爷,在内院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大爷也几乎没在人前下过她的脸面。 这怎么好端端的,三两句话,明明火气对着易姑娘,转眼枪口又调转对上文姨娘了呢!众人很是不解,却都不敢做出头鸟,齐齐跪倒,不敢抬头。 文姨娘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生气,只是她从前丫鬟出身,最知道不可以在主子生气时候迎头对上,于是连连磕头认错:“奴错了,爷饶了奴这一次。” 季恒安直等到她额头上现出青紫之色,才冷声道:“下次再自作主张,定不轻饶你!她是易姑娘,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喊一声易姑娘。就是将来她成了易姨娘,也在你之上!不准去给她找茬,不准怠慢她,不准去烦她,收起那些女人间争斗的弯弯心思,我府里,断然容不下这些!” 文姨娘吓得只顾磕头了。 待他的身形完全消失在眼前,她才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心中惧怕不止。 大爷在外面是什么名声,她自是知道。可是他从前对她,比对旁人多几分和缓,她便托大了。 看来大爷是真心爱重那位易姑娘,以大爷的精明,刚才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明里暗里对易卿的挤兑。 这可如何是好! 文姨娘已经顾不上吃醋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挑什么事情!以后还会有大奶奶,自己怎么进府里的不知道吗?夹着尾巴做人不好吗!偏偏那般张狂! 文姨娘从前是个二等丫鬟,见识有限,却也是个老实安分的人。 这几年在季恒安的纵容下,掌管了这么多人,一时便失了分寸。只她还是一个十分清醒的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心中暗暗想着,这次大爷要是轻拿轻放,她日后对易卿要好些。 这府邸是大爷的府邸,大爷是唯一的主子,他的喜好就是圣旨! 季恒安怒气冲冲地来到易卿的院中,身上腾腾的怒气让所到之处的下人们都跪地不敢做声。 “人呢?人哪里去了!”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他怒不可遏地问道。 “回大爷,易姑娘带着舟舟少爷去后花园了。” 季恒安又气急败坏地往后院去。 “对,再高一点儿,避开那棵梧桐,小心——” 易卿坐在石凳上,手肘支着脸,笑着给放风筝的舟舟指点着。 舟舟一手抓着线圈,一手扯着线,小脸跑得红扑扑的,一脸欢愉。 季恒安见她们母子玩得开心,不知为何心中怒气就平息了几分。 易卿远远就看到他的身影,懒得起身,索性扭过头假装没看见。 季恒安眼神更好用,把她的神情举止看得一清二楚,就连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也没有错过。 简直岂有此理! 他径直向她走来,心里想着如何狠狠惩罚这个女人,让她知道惧怕自己!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很矛盾地觉得,让她惧怕自己做什么!这世上怕他的人还嫌少吗?好容易有个不一样,能让自己看得上眼的女人,又变成呆板无趣的,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短短的一段路,季恒安边走边纠结,简直肠子都要打几个圈了。 舟舟也看见他来,来不及收风筝,他一把塞给旁边站立的小丫鬟,跑到易卿怀里,警惕地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不来吃羊肉!” 季恒安走近,看着舟舟警戒又无所畏惧的目光,心里堵得要死。但是还不敢大声说话,这是易卿的命根子,吓到他,他跟易卿算是彻底完了,易卿能恨死他。 这女人,心黑着呢,说不定敢给他下毒。 “上火,不想吃。”易卿眼皮子都没抬,懒洋洋地回答道道。 她掏出帕子给舟舟擦擦汗,又给他披上大衣裳,温柔地笑着问他,“饿了吧,想吃什么,娘回去给你做。” “易卿,别太过分。”季恒安咬牙切齿道,“我哪里惹到你了?胡乱就给我甩脸子!” “我哪里敢?”易卿站起身来,牵着舟舟的手,看着他喷火的眼睛道,“这是季大爷的府邸,您就是天,说一不二,我恨不得早晚两炷香供着您,哪敢触您霉头!” “少给我阴阳怪气!”季恒安后槽牙都快要碎了,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又强耐着性子道,“你倒是说说,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谁给我气受,今天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易卿任性道。 她才不会去告文姨娘的状,说她要什么对方都故意推三推四。 文姨娘不过是他一个侍妾,因为季恒安对她有意才故意为难。对方眼皮子浅,小肚鸡肠也就算了,难不成她真要摆出一副争风吃醋的架势和她一较高下吗? 那样即使赢了,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成了季恒安面前第一宠妾,很得意吗? 不,不会。所以易卿根本就不跟她计较。说白了,跟她计较,没得拉低了自己身份。 她只针对季恒安。 季恒安被她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是不是文姨娘惹你不高兴了?是我忘了交代她……” “没有,她很好。”易卿挥挥手,“大概是这里人多,闹腾。我想念从前的清净日子,也想念婉乔了。” 季恒安没好气地道:“被人伺候着,你还矫情上了!那任婉乔是你情郎么?你想她作甚!” 易卿突然诡异一笑,靠在他身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真聪明,我就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季恒安:“……” 你狠! “我得回去了,起风了,舟舟会着凉的。”易卿面无表情道,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季恒安觉得,要不她是个神经病,要不自己是精神分裂。 见了她,听了她胡言乱语几句,那些怒火竟然就熄灭了。 他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第159章 送我回甘南 季恒安让人把羊肉锅子挪到易卿的屋里,跟在她们母子后面缓步走着。看着易卿牵着舟舟,时不时侧身低头跟他说话,侧颜美丽,神情温柔,他就觉得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柔软。 也许,在梦里,他也曾向往过这样的生活? 不,他很快自嘲,就算做梦,他都没做过这么美的梦。 满院子的下人,本以为季恒安一怒,即使在家里不至于血雨腥风,也至少会掀起惊涛骇浪,人心惶惶。 可是,他们见到的仿佛一家三口,安静和谐地一同回来,是怎么回事?! 很快,暖阁那边的下人把锅子、羊肉、各式配菜等一股脑地送过来。 “这块肉,拿去让厨房做一碗肉羹,要切得细碎,炖的烂烂的。”季恒安指着一块羊里脊肉道。 “不要放太多盐。”易卿补充道,神色淡定,并没有什么感动的样子。 季恒安看着低头用湿棉巾给舟舟擦手的她,不由有些气闷——这个女人,从来不知道领情为何物。 他才不会承认,刚才的举动是为了讨好她呢,哼! “伺候爷净手!”他沉声道。 易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旁边的丫鬟们忙上前伺候。 季恒安觉得她们多余又碍眼,净了手之后让众人都退下,只余他和易卿母子对坐。 易卿的视线只在舟舟身上,母子俩低头窃窃私语,把季恒安当作空气。 季恒安有些抑郁,打破尴尬气氛道:“这羊从小吃药草长大,据说很好……” “也就骗骗你这样的了。”易卿不客气道,“羊喜欢吃苜蓿草,如同我们见到的绝大部分草木,它可用来治疗石淋。就是食用其他草类,也能扯上三五样药用。以此推断,所有的羊都是吃药草长大的了。” 季恒安道:“横竖这羊肯定有它的不同之处。孝敬我的东西,没人敢糊弄。” 易卿翻了个白眼,没有作声。 季恒安本来还想跟她就她乱发脾气这事进行批判,但是看到她怀里的小东西仔细侧耳听着两人对话,知道易卿不喜欢他被大人的事情所扰,也就强忍着没说,转换话题道:“锅烧开了,涮羊肉吧。切得很薄,你给小东西也喂点,别总吃那么精细的东西。” 易卿低头看着舟舟道:“肚子饿了吗?” 周周点点头。 “娘给你涮肉吃。”易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拿起筷子开始下羊肉。 “你别光顾着照顾他,你也多吃些。”季恒安给她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羊肉。 易卿抬眼看看他的筷子,低头默默把碗里的羊肉吃下。 季恒安见她动作眼神,被她气乐了,把公筷扔到一边,道:“本来就是一个锅里吃,你还计较什么公筷不公筷。” “我就是这样矫情。”易卿理直气壮道。 “惯得你。”季恒安笑道。 不知为何,他虽然不高兴她这般嫌弃自己,但是看她举动,就是生不出火气。 吃过饭,舟舟在大炕上睡着了,易卿也有些犯困,眼皮子开始打架。 他们娘俩有午休的习惯,一到这时候就困意袭来。 “吃完就犯困,猪一样。”季恒安鄙视道。 易卿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愿意,你不高兴见我这样就走啊,我又没留你。最好赶紧把我送回甘南,再也不用碍你眼了。” “这里有什么不好!吃穿用度,哪样不是给你最好的?上次给你的蜀锦,统共就进贡了几十匹,就是后宫的娘娘,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也就是皇后和贵妃、德妃这些位份高的有。”季恒安有几分不悦道,说起这个,他不由又追问一句,“不是让你裁衣服穿吗?怎没见你穿过?” 易卿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漫不经心道:“那么好的东西,我压不住,让人送给文姨娘了。”zWWx.org “你!”季恒安看她浑不在意的样子,想到自己巴巴去给她弄来时候的欣喜,加上今天羊肉锅子的事情,不由怒道,“易卿,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对你还不好吗?” “我不想干什么。我已经给你彻底解毒了,好不好用你知道,文姨娘也知道。”易卿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送我们母子回甘南吗?” “什么叫我知道,文姨娘知道?”季恒安气得想拍桌子,又怕吵醒舟舟,索性站起来来回踱步,“我这见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那些心思?就是有,我也先把你办了!甘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有什么让你心心念念的!” “敝帚自珍。我在那里住了五六年,早当成了自己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易卿道,又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竟然忍得住!这都解毒快一个月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忍得住,也得体谅文姨娘,毕竟守着你,熬了那么多年,她也……嗯,你懂的。” “我懂个屁!”季恒安气结,“你是不是故意挤兑我,就想我去别的女人那里?” “这话说的,我不能认。你去不去你女人那里,关我什么事,我不过善意提醒一句罢了。腿脚长在你身上,你又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大爷,我能敢想你怎么做?” 易卿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 “别跟我阴阳怪气的。我忙得很,你直接说,到底想干什么!”季恒安不耐烦了。 “唉!”易卿抬起头来,澄澈通透的目光径直盯着他,“我跟你说很多遍了,你为什么总不信,总觉得我更愿意待在这里而不是回甘南呢?对于我们从前的约定,我记得清楚,也并没有其他多余想法,我要怎么说,季大人才能明白过来?” 能不能不那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就是香饽饽,大家都巴着你? 季恒安想想两人约定,不确定地问:“你是生气我没带你去嘉定侯府给你出气?还是生气我冷落了你?” “都没有。”易卿斩钉截铁地道。“我知道你在为指挥使的位置忙着,现在你一步都不能走错。所以侯府的事情,我不指望你现在替我出头。” “你到底是为我想的,我还以为你一直那么没良心呢。” 第160章 只有你一个 季恒安听着她关心自己的前程,脸色柔和了许多,说话时候都有些欢喜。 然而易卿并没有让他的欢喜持续多长时间。 她说:“万一因为我的事情,让你做不成指挥使,甚至除了其他事情,我还不起你这么大的人情。” “我不用你还!”季恒安面色铁青道,“一个小小的嘉定侯府,你不用激我,我明天就带你去。” 易卿认真地道:“不,我没有激你,现在是你关键时刻,没必要去动他们。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几个月?就算我回到甘南,我相信这事情你也能帮我办好,是不是?” 季恒安恨恨道:“三句话不离回甘南,你就非回不可是不是!” 易卿点点头:“是,非回不可。” “我若是强留你呢?” 易卿忽而展颜一笑:“你留我做什么?我虽然长得还算不错,但是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又生过孩子。以你的身份地位,十五六岁的小娇娘,想要多少没有?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就说这府里,算了,不用举例了……反正环肥燕瘦,端看你喜欢,愿意进你府里的,得从南大街排到北大街……” 她本来想说文姨娘,可是讲真,文姨娘脸盘大而扁平,还有不少雀斑,说句刻薄的话,真像个洒了芝麻粒的烧饼。也不知道季恒安从前为什么偏偏看上她,真是口味清奇。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文姨娘既然当家,害怕别人夺了她的宠爱,府里的丫鬟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易卿初来的时候,简直有种进了动物园的感觉。真不是她刻薄,就是二三十岁的媳妇,也都长得歪瓜裂枣,一言难尽。 她不由腹诽,季恒安基本不在家,文姨娘自己对着这么些人,能愉悦得起来么? 季恒安以前ed,对此大概也无所谓。可是他好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对文姨娘要求什么。 易卿甚至想,他对文姨娘,大概是真爱吧。 季恒安道:“环肥燕瘦,我都看不上。我就想睡你怎么办?” 他目光灼灼,似脱笼困兽一般,近乎凶狠地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吞吃入腹。 易卿面色平静无波,还带着隐隐笑意:“想睡我?今晚就行,季大人伺候枕席,我不吃亏。” “你……”季恒安被她的无赖样子气坏了。“真是个没羞臊的女人。” “季大人。”易卿收起笑意,正色道,“说真的,我脾气不好,嘴巴毒,心肠硬,喜怒无常又矫情,我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我改还不行么! “鬼迷心窍了。”季恒安没好气地道。 他觉得自己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易卿道:“男人的喜欢,大概能持续半年?一年?季大人,在你厌恶我之前,放我走吧,免得日后相看两生厌。与其那样,不如留个好印象,日后想起来彼此都是欢喜。你实在如你所说那般对我魂牵梦萦,那尽可以来甘南找我。” 千里迢迢,到时候谁还听谁的? 季恒安默不作声。 易卿继续道:“我在嘉定侯府那些事情,虽说年岁久远,但当初也是在人前闹出来的。若有心人想查,定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到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的女人,有那么不堪的过往,你情何以堪?指挥使这个位置,只是你现下汲汲以求,未来恐怕你能走得更远,坐上更高的位置。到时候风言风语只会随着你职位的升迁而愈演愈烈……” 易卿觉得,自己都如此低姿态,如此替他着想,苦口婆心,季恒安再不放人,她就要哭了。 “那些你都不用管,若是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易卿扶额,季恒安真是比自己想象中固执地多。 她得另外想办法脱身。 她是个沉得住气的,见状便道:“那我便再住一段时间,若是你厌烦了我,便放我走。我可不希望在这里讨你嫌。还有,让你现在的,还有将来的姨娘啊,心头肉啊,都隔我远点。你来,我欢迎;不来,我自得,断然不会跟她们抢男人。” 先把他稳住,找机会遁走,大不了死遁。 这是易卿之前就想过的最后一步。 “你这是吃醋了?”季恒安心情大好,笑道,“放心,我知道你是个醋缸。我答应你,娶妻之前,除了你再没旁人。日后娶妻,也会看着不让她欺负你。” 易卿心里冷笑一声,左拥右抱,想得倒美。 季恒安继续道:“文姨娘你不用吃醋,我就睡过她一回儿,还是我中毒神志不清的时候。不过想到着到底是我强了她,她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我,总要养她一辈子。” 易卿有些好奇的问:“当初你是怎么中毒,又怎么找了她呢?” 季恒安明显不愿意提,含混道:“被人所害,不过我已经报仇了,你就别再问了。反正我那次之后再没碰过她,以后也不打算去她那里。” “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守空房吧。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嫁人呢。” “我问过她,愿意嫁人还是入府,她自己选的入府。这些年我都没碰过她,也多次问她是否后悔,给她重新选择机会,她都不愿意走。”季恒安道。 易卿想了想后道:“仔细想想,她这般做也有道理。靠着你这棵大树好乘凉,她在府里又管事,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 跟男人睡嘛,就那么回事,不睡也不会少块肉。 男人贪欢只顾自己,想起自己那一夜被办n次的经历,易卿觉得不睡也好。 “现在她有了德轩,替我看顾他长大,我也不会亏待她。她的父母兄弟,都得了不少好处。” 德轩是季恒安的侄子,就是两人初初相见,他求他治疗的那个孩子。 那又有什么前因后果,易卿便没有问。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季恒安身上的破事太多了。 但是谈话不能总围绕着男人女人这点破事来,易卿又问了问他外面的事情。 季恒安倒没有那种不许女人过问外事的毛病,一五一十地道来,最后咬牙道:“等我做了指挥使,要和范天一好好清算清算。” 第161章 幸亏不是亲生的 范天一是北镇抚司千户,和季恒安从前在那里时的冷酷暴戾名声相比,他还算好一些。 但是在季恒安嘴里,他是个溜须拍马,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易卿对这些不太感冒,却还要假装劝解他:“小人哪里都有,何必和他计较,小心他暗算便是。朱指挥使不是都递交了请辞的折子,同时也大力举荐你了吗?” 朱指挥使一下死了老娘和老婆,要回老家替老娘守孝,不得不让出位置来,只能三年以后再谋起复。不过据说他本就不喜锦衣卫,早就想另谋出处了。 季恒安点点头:“指挥使是个明辨是非,辨得清邪佞的。可是这事情到底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还有变数……” 他跟易卿说了许多朝廷里的事情,听得她愈发昏昏欲睡。 “自己问了,还不好好听!”季恒安见她脑袋不断点着,都快垂到胸前,不由笑骂一句,止住话头。 “哦,你说到哪儿了?”易卿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下,打个哈欠问道。 “快睡吧。我也累了,在你这里眯一会儿。” 说着,季恒安解了靴子上炕。 易卿:“……不行,舟舟在,不行。” 季恒安一愣:“你想到哪里了?我就眯一会儿,不动你。”他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惦记着我动你呢?” 易卿翻个白眼,他现在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若是他说了要在她这里睡之后,她还不往那方面想,说明她是傻白甜了。 不好意思,她真不是。 她绕到另一边,上炕挨着舟舟躺下,季恒安就被舟舟隔在另一边。 “还防着我呢。”季恒安挑眉道。“我真想要你,你防得住吗?” “防不住,我又没婉乔的身手。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易卿把枕头、被子扔给季恒安,自己也拖了个枕头,钻到舟舟被窝里搂着他。 季恒安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臭小子! “等他再大大,我给他安排个独院吧。”他不无酸意地道,又自言自语,“其实现在他也不小了。” 回答他的,是易卿均匀的呼吸声。 季恒安看看舟舟,小东西皮肤白皙,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薄薄,轮廓棱角分明,长得还不赖。 那个下人,应当长得过得去。 想到那人,他心里不由一阵发闷。 若是他没死,敢毁了易卿清白,定然要让他受尽酷刑再将他凌迟! 现在他特么都想去扒了他的坟鞭尸! 可是莫名的,对着舟舟,明明他身上也留着那可耻之人的血,可季恒安就是厌恶不起来。 嫌弃他总占着易卿,可是他也关注着他,虽然不承认,却也默默疼着他。 出去时候见到小孩玩意儿,也忍不住停下来给他买一份,回来时候却要假装漫不经心地道:“给德轩买的,顺便给他带了一份。”www.ZWwx.ORG 有几次,一身大红飞鱼服的他,停在小摊前,把摊贩都吓得屁滚尿流。 想他那么威武的形象,却傻乎乎地去买那些小破玩意儿,想想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可是下次遇到,还是忍不住给他买。 他喜欢看这小子,一边说不喜欢,一边偷偷看那些玩意儿的别扭样子。 大概这就是爱屋及乌吧。季恒安这样对自己说,横竖是易卿在认识他之前得的孩子,又不是给他戴了绿帽子,这小东西就养着吧,不定养着养着还养出感情了。 季恒安把枕头挨着他们娘俩的枕头放齐,刚想躺下,被易卿搂得有些不舒服的舟舟动了动,一条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搭在盘腿坐着的季恒安的膝盖上。 “你这个小东西。”季恒安低声笑骂一句,想给他拿下来,可是刚碰到他的腿,舟舟就扭了扭身子,旁边易卿也跟着无意识地动了动。 手中触感温暖而细滑,小孩子的娇嫩柔软,顺着皮肤的毛孔,仿佛渗入了血液之中,又流到心里,让季恒安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一时间,他竟有些舍不得放下。 “莫不是年龄大了,喜欢孩子了?”季恒安自嘲地想到。 然而随即他想起那个惨厉无比的咒骂声:“你就是天煞孤命,你会克死每个跟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爹、你姐姐都是被你克死的,你给我滚……” “小东西,还好你不是我亲生的。”季恒安脸上露出一个似笑又似哭的表情。“说不定,我也克子克女,甚至根本就没有子嗣。等我老了,只有你侍奉我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初在北镇抚司声望渐起,前途无量的他,为什么执意调到南镇抚司。 那是他这辈子几乎走不过来的一段黑暗时刻。 作为一个男人,却失去了一个贩夫走卒都有的男人的尊严,偷偷治疗几年都不得改善,他开始怀疑人生,开始想起那些几乎是用刀刻在心头的侮辱的话语。 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身上杀戮之气太重,才会有此下场。 一向无所敬畏的他,摒弃了经营那么多年的掌管诏狱的北镇抚司,转到了行事相对温和的南镇抚司。 过了两年,他便遇到了易卿。非但解了那该死的毒,一颗心也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想着前尘旧事,感慨着命运的神奇安排,季恒安索性就坐在那里,握着舟舟的脚踝,目光在娘俩脸上徘徊,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舟舟醒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把脚搭在那个坏人身上。 他瞪着黑曜石般大眼睛的神情逗乐了季恒安。 “嘘——你娘没醒,让她多睡会儿。”季恒安把食指抵在唇边道,同时松开了手,松手刹那,心中似乎若有所失。 舟舟扭头看看,见易卿果然还在安睡,便乖乖地躺着不动,和季恒安大眼瞪小眼。 季恒安看他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觉得吵到自己娘亲睡觉,舟舟不由怒瞪他,却不知小小年纪的他,做出这种表情,让人只觉可爱和好笑。 季恒安这次哈哈大笑起来。 第162章 亲近 舟舟生气了,猛地坐起身来,伸出手来堵住季恒安的嘴。 易卿被两人的响动惊醒,睁开眼睛看清两人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坐起来对舟舟伸出手来:“你捂住季大人的嘴干什么?来,到娘这里来。” “他是坏人,吵娘睡觉。”舟舟嘟着嘴控诉道。 季恒安心道,吵你娘睡觉?以后我不让她睡觉的日子多了去了。 这般厚颜无耻地想着,再看初初睡醒的易卿,面色微红,发丝凌乱,平添了几分魅惑,季恒安顿觉下腹有些发紧。 “过两天我休沐,你不是吵着要去大相国寺吗?我带你们娘俩去。”他假装若无其事道,把身前的袍子抻了抻,想宽松些,害怕易卿看出异常恼羞成怒。 在舟舟面前,她还是相当要脸面的。 易卿正在给舟舟穿衣服,闻言心中高兴,嘴上却道:“不着急,你先忙你的。” 然而,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大相国寺不仅是香火鼎盛的寺庙,周边更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所在,做什么买卖的都有。 季恒安还当易卿是喜欢热闹,看她如此,自己也心情大好,道:“没什么大事,先陪你们娘俩。” “那就这么定了。”易卿笑眯眯地道。“我无聊捯饬了些花茶,这屋里生地龙,有些燥,让人弄些来喝吧。” “我今天若是不说带你出去玩,你是不是还舍不得给我喝?”季恒安假装拉下脸道。 易卿顺杆子爬:“那当然,我的手艺,岂是随便给人尝的!” 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季恒安见她在笑,顿时觉得身心放松,无比愉悦。 “婉乔最喜欢我做的这些东西……”易卿一边翻找一边有些惆怅地道。 季恒安不愿意两人之间的好气氛被破坏,大度道:“那你多弄些,我让人给她捎过去。” “好,我还要给她写信。”易卿道,她得跟她吐槽一下自己现在的境遇。www.ZWwx.ORG 她不担心季恒安偷看,因为她决定用拼音写,机智如她,给自己点个赞! 被她惦记的婉乔,这几天快抓狂了,石双华几乎是天天叫她,有意无意地就问徐致秋的饮食起居。 看起来,淼儿并没说起她和徐致秋的事情,婉乔不由松了口气。可是对上石双华三番两次的询问,她怎么想转移话题或者暗示徐致秋不好,对方都浑然不觉,只像中邪了一般,觉得徐致秋简直天上地下,再也挑不出来第二个地好! 完了,疯了。婉乔看着已经接近狂热,甚至有些不顾女孩羞涩的石双华,已经绝望了。 好在徐致秋没见到她,也没说什么引诱的话,否则这姑娘被他卖了,还会帮他数钱,比自己前身对他的喜欢,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现在他身份无可挑剔了,人在官场历练几年也更圆滑了,的确更容易让女子痴迷。 婉乔救不了她,只能找借口,尽量不去见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陷进去却没办法,她也很难过。 这天,本来应该是费娘子晚上留守,但是费娘子的儿子伤了腿,她着急回去照顾,近些天来晚上轮到她,她做好宵夜后,就偷偷溜回去,请婉乔给她打掩护。 因为徐致秋连宵夜都极少要,更是从来没在子时之后要过东西,所以婉乔很放心地替她守着。 到了亥时,淼儿还没来取宵夜,婉乔就约摸着今天徐致秋不要了——他是个时间概念近乎变态的人,一日三餐什么时候食用,几乎是闹钟定点一般准。 又等了两刻钟,婉乔放心地把费娘子准备好的鸡肉凤凰卷和玫瑰蛋卷吃了,又把酸笋鸡皮汤喝了个底朝天。 “好吃吗?” “好吃啊!”婉乔放下碗,下意识地答道。 当她意识到这声音是徐致秋发出的时候,猛地站起身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动作太猛,衣袖拂倒了碗,她灵敏地伸出脚尖一勾,避免了上好的钧窑瓷碗跌碎的命运。 都怪她吃得太专注,又以为没人会来,便放松了警惕,等他进门出声才意识到,婉乔用手拿起碗放在一边,心里不无懊悔地想到。 徐致秋面上带笑,平易温和:“今日淼儿病了,我放了她下午假,只好自己来取宵夜了。可做好了吗?” 婉乔:“……” 他一定是故意的! “过了时辰,被我吃了。”她没好气地道。 不想跟他绕圈子,索性就实话实说,看他想怎么办! 不想徐致秋道:“是我来晚了。可今日腹中饥饿难耐,那就麻烦姮姮给我碗面了。当年姮姮常常让小蛮给我送的八珍鸡丝面,我这些年来一直想念!” 呸,还鸡丝,你怎么不去吃鸡sh……不行,不能说脏话。婉乔心里对自己道。 “忘了怎么做了。”她冷淡地道,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厚着脸皮让梧桐去二门那里,让人跟内厨房讨些吃的了。”徐致秋故作无奈道,转身作势要走。 “等等!算你狠!”婉乔咬着牙道。 要是真那样的话,费娘子就惨了,她自己也得不了好。 虽然觉得徐致秋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她还是不敢冒险。 “那个,八珍是没有,鸡肉倒是现成的,还有些面条,是费娘子留给我晚上饿了吃的,要不我替你下了?”她尽量用商量的口气道。 “好。那就有劳姮姮了。”徐致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举动。 婉乔:“……” 有一种考试被监考老师特别照顾的悲愤感觉,有木有! 然而,这男人,真是一身好皮囊外,即使坐在厨房中,四周繁杂的食材和经年累月累计的油烟,丝毫都影响不到他出尘的气质。 婉乔净了手,把锅里加上鸡汤,又将灶底将熄味熄的火吹开,填上松木,看着火苗燃起,又找出中午煮熟的鸡,扯下一条鸡腿,慢慢撕成鸡丝。 徐致秋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只能听到门外呼呼的风声。 第163章 待不下去了 “从京城来甘南,一路可好?”过了一会儿,徐致秋突然开口问道。 婉乔把撕好的鸡丝放到一边,见水还没开,便在旁边舀了一盆水开始刷碗,闻言冷淡道:“好不好的,都到了。” 她本意是嫌弃他多管闲事,又讽刺他现在才问,是马后炮。 徐致秋却想多了,以为这一路过得不容易。 他不会告诉她,正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下,秦伯言才会得了这个押解的差事。 这一路上她过的日子,他可以想象出来。 便是自己,尚且受不了她的颐指气使想着报复,更何况被当面羞辱退婚的秦伯言。 当年之事,婉乔前身都没有瞒他,甚至以此在他面前邀功,表明她对他有多好,不惜悔婚。 这份好,让徐致秋心里冷笑。 他恨她,也算计她,他希望她一路受尽磨难,到时候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她必然会抱紧他的大腿。 后来,正好他被派到甘南,他觉得都是命运的安排,极好! 可是见了婉乔之后,他发现自己想的有偏差,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坚韧。 但是没关系,这只能让他觉得愈发有意思起来。 对于自己的谋算,徐致秋向来有自信。而当事情与想象不一样时,尤其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不会沮丧,只会觉得更有兴致。 “你受苦了。”徐致秋道,神情痛惜。 婉乔懒得理他惺惺作态,掀开锅盖,把面条下到滚烫的鸡汤里,把鸡丝也扔进去。 如果自己吃,她肯定会卧个鸡蛋,添些菜叶,可是给他吃,她就完全没有这主动性了。 “好了。”很快,婉乔把面捞出来,放到他面前,“就这手艺,你将就着吃。” 面煮得太过,软塌塌的,没有嚼劲,但是徐致秋还是姿态优雅地把面吃完,丝毫没有抱怨。 婉乔本来还担心他还要跟自己说一堆话才走,没想到他吃完面便站起身来道:“有劳姮姮了,面很好吃,我明日再来找你。”www.ZWwx.ORG “明日王娘子会在。”婉乔脱口而出。 “不会,我已经跟管家提了,小厨房晚上不必留人,晚膳用过就可以。” 婉乔:“……” 明天提前往锅里吐两口口水,哼! 徐致秋看着她憋屈的神情,觉得心情莫名愉快。 她性格真是变了许多。若是从前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可能会觉得被虐待,会呼天抢地,会抱怨吧。 而现在,她坚韧得如同蒲草一般。 真是极有意思。 徐致秋离开,婉乔恨恨地把锅里剩下的面条捞出来,拿筷子挑了一口,她自己都嫌弃了。 她不是故意做不好的,而是在厨艺一项上,她确实没什么天分。 但是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她把剩下的都吃光了,撑得肚子都疼。 第二天,果真管家来跟王、费两个厨娘说晚上不必再留,只是他看婉乔的眼神有些怪异。 婉乔直觉不好,徐致秋不知道怎么跟他说的呢! 果然,很快,石双华让幽草来喊她。 婉乔眼皮子有些跳,莫名忐忑地跟着幽草去了。 走到花园的甬路上,眼见四下无人,幽草小声道:“姑娘今日很生气,你小心些。” 婉乔一怔,谢过她,心里自有一番思量不提。 到了石双华的闺房,她屏退了一众下人,看着婉乔幽幽道:“任姐姐瞒得好深。” “什么?”婉乔假装不知道。 “任姐姐怕是把我当成傻子一样,心里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了吧。”石双华面有薄怒,脸颊绯红,急促地道。 见婉乔还不做声,她恨声道:“我对姐姐推心置腹,把我对徐大人的心思都告诉你。而姐姐总是有意无意说徐大人坏话。我起初不解,现在才知道,原来姐姐竟是徐大人的前未婚妻。” 婉乔默然,她果然知道了。 不过她对徐致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她内心很坦荡。 石双华连姐姐也不喊了,道:“你自己德行有失,被徐大人退婚,不思悔改,却心怀记恨,背后说人坏话,毁人姻缘,当真可恨之极!” 婉乔本来是有淡淡愧疚的,眼见着石双华一天天愈发沉迷在对徐致秋的幻想中,她心急如焚,唯恐她跳了火坑。 如果不是想留下来方便救婉然,她会早日把徐致秋的真面貌在石双华面前揭穿。可是即便现在没有,她也打算等婉然事了之后告诉她。 可是现在听她一番尖酸刻薄的诽谤之词,婉乔不由怒火中烧,她冷笑一声道:“石姑娘,敢问你什么叫我德行有失?你可知道我为徐致秋如何付出过?我对不起的人很多,唯独没有他徐致秋!还有,什么叫毁人姻缘?毁了谁的姻缘?” 石双华被她抢白得满脸通红,说不上话来。 她是愤怒之下语失了,她和徐致秋,八字没一撇,根本算不上什么姻缘。 可是在“情敌”面前,哪里能认输,她激动道:“你因为记恨徐大人退婚就诋毁他,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婉乔深呼吸几口,极力压制自己情绪道:“石姑娘,我是觉得你待我算不错,不忍心见你醉心于他,无法自拔。我不说他是多卑劣的人,至少他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小人!若果真是情深义重的人,怎能眼见任家落难就悔婚?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德行有失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曾经的任婉乔,和你现在一般,对他无比痴迷。若不是任家抄家之祸,而他风生水起,他早已是任家的东床快婿!我恨他无情无义,也庆幸,终于摆脱了这只白眼狼。” “你,你胡说八道。” “我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已经提醒过你,至于以后,石姑娘好自为之吧。” 说完,婉乔转身离开。 石府是待不下去了,石双华很难容她。那她也只能打道回府了,救婉然估计会困难些,后续估计会被缠上的,但是形势比人强,这也没得选择了。 都怪那徐致秋,定然是他在石双华面前诽谤她! 这阴险小人! 第164章 请吃饭 婉乔回去收拾了东西,等着人来通知她滚蛋。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人来。 她不由有些疑惑,难道都闹成这样,石双华还能留下她? 到了做晚膳的时间,婉乔想想,还是如从前一样,去厨房里帮忙。 两位厨娘照常忙碌,也没有露出异色。 淼儿来拿饭菜的时候,与前几日避她如蛇蝎不同,笑着上来跟她道:“婉乔姐姐,今日这食盒有些重,你帮我拎一个,送送我行吗?” 说着,给了她一个眼色。 婉乔猜测是徐致秋找自己。她现在已经在被“开除”的边缘,无所畏惧,索性破罐子破摔,去好好骂他一顿。 这般想着,她不动声色地拿起食盒,跟淼儿一起出门去。 果然,刚走出去小厨房的院子,淼儿便低声道:“大人吩咐我这么说的,是大人找你。” 她的态度有些疏离。 婉乔也不怪她,明哲保身是对的。淼儿是家生子,行事不能走错一步。在见了她那般对待徐致秋之后,她没去告状已经算很好的了。 她只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跟在淼儿身后半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骊声站在院子里,和几个侍卫低头说着什么,见她来了还冲她点点头。 婉乔刚微笑着回礼,那鼻孔向天的梧桐便从屋里出来,不情不愿地道:“大人让任婉乔一个人进去。” 淼儿看了看婉乔,后者冲她微微一笑,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自己进去。 “叫我来做什么!”进了门,婉乔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把食盒放在桌上道。 徐致秋站起身来,冲她和煦地微笑:“姮姮,你来了,坐。” 婉乔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神情有些不耐。 徐知秋不以为忤,仍是笑吟吟地走过来,自己亲自动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取出来。 他动作不疾不徐,姿态优雅,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捧着盘子,都是一道不容忽视的风景。 婉乔心里暗道,这小子忒会装,明明从前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可是现在看起来,身上却没有丝毫贫穷留下的痕迹,分明像一个出身高贵,生活一直优渥的贵公子。 徐致秋道:“姮姮可要一起用些?” 婉乔看着他从食盒中拿出两套餐具,知道他是提前嘱咐过淼儿,看着桌上的美味珍馐,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筷子。 不吃白不吃,吃完就滚蛋! 她气哼哼地往他面前的砂锅炖鹿筋伸筷子,怎么粗鲁怎么来。 徐致秋却脾气极好地把那砂锅直接挪到她面前。 婉乔忽而有些泄气。 对上徐致秋,始终有一种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无论她表现得怎么粗野,怎么暴躁,他几乎就没变过神情! 这该死的微笑! 她不理他,埋头苦吃。 徐致秋只用宽容而宠溺的笑容看着她,自己吃了几口而已。 待婉乔放下碗筷,他还体贴地问:“饭可够了?用不用让淼儿去厨房再取一些?” “我又不是饭桶。”婉乔翻个白眼道,“我吃饱了,徐大人有话直说。” 徐致秋亦放下筷子,笑着道:“只是几天没见你,有些想念,又唯恐你在厨房吃不好,便喊你来陪我吃顿饭。” “仅此而已?”婉乔狐疑地问。现在他口中的思念、担心、欢喜以及类似的词语,她已经生了免疫力,自动屏蔽,懒得跟他纠结。 她随即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谢谢徐大人一片苦心了,我吃完了,告辞!” 徐致秋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含笑道:“你这个急脾气倒是一点儿没变,我还没说完,你别着急。今日我是听说你和石姑娘吵架了,还是因为我的事情,害怕你担心,所以特意告诉你,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担心。” 婉乔一顿,随即道:“你无聊不?去告完状又来假装好人!” 徐致秋摇头,表情认真:“你我的旧事,是石大人托人打听我的婚配状况时候打听到的,并不是我说的。我知道你现在要靠在府里做活养家,怎会砸你饭碗?” 婉乔将信将疑,想了想他话里的漏洞,又道:“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石姑娘吵架的?又是如何解决的?” 徐致秋笑道:“我自是有自己知道的途径。我让淼儿给石姑娘送信,言明你境遇堪忧,我心存不忍,希望她能容下你。” 婉乔略一思索,大概能想出来他心中是如何把自己描写得情深义重,对前未婚妻只是怜悯云云。石双华那个陷在他的漩涡中无法自拔的女人,估计现在觉得他真是天上地下再也没有的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石双华当然愿意帮他,顺便怜悯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徐致秋是匹中山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咬一口。 要不现在石双华身边已经有人被徐致秋买通,要不就是他派了侍卫潜入了内院,要不然他不可能会这么短时间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能替她解决。 “你跟我倒无所顾忌,敢说真话,跟石姑娘你敢吗?”婉乔道。 “不是敢不敢,而是有没有必要。” 算了,婉乔有些泄气,跟徐致秋做口舌之争,她下辈子也赢不了。 不过不管他目的何在,现在还能留在这里,婉乔觉得不错。而且以后估计石双华也不会再喊她进去,含羞带怯的问话了,虽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轻松。 徐致秋见她如释重负,以为她真的很缺银子,很在乎这份活计,心中不由自得。 温水煮青蛙,她终有一天会再次沦陷。 “我知道了,我多谢你。”婉乔没什么诚意地道,“我就在这里安安分分做工,从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计较了。你也别再让淼儿给我送东西,消受不起。以后咱们只装作不认识,我就感激涕零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徐致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甘南日子清苦无趣,有了她,大概会有意思许多。 第165章 猪队友 晚上,徐致秋果然又来了。 婉乔当然不会在厨房等他,他竟然去敲她的门。 她当然知道其实自己的赌气行为,根本没有坚持到底的力量——谁让他身份地位在这里,随随便便就可以压死她。 所以尽管没给他好脸色看,对他的话语也是十句回一句,婉乔还是又给他下了一碗鸡丝面。 “我跟管家说了,以后不限制你休息。若是家里有事,可以回家,你想出去,就出去逛逛。”放下碗筷后,徐致秋看着婉乔笑着道。 婉乔本想说“用不着”,然而眼珠子转转,还是咽下这句话,不情不愿地道了一声谢。 “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我还有一个多月才上任,在此之前会一直住在这里。”徐致秋又道,“梧桐从前对你无礼,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以后断然不敢了。” 他又跟婉乔说了几句闲话,又问她晚上一个人睡觉可害怕,屋里可冷云云。 从始至终,他面上带笑,态度宽和,让人如沐春风。 虽然在他面前一直不假辞色,可是送他走,回到自己屋里后,婉乔仔细想想,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表、言谈举止,真的是很能迷惑住人。 如果不是自己对他先入为主的怀疑,一直以清冷审视的目光看他,恐怕也会给他一个大大的好评。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算了,不想他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横竖自己身上现在也没有他可图的东西了。 光脚的,还怕他穿鞋的不成? 徐致秋回到自己院中,梧桐已经焦急地在门口转了好几个圈了,远远看到他的灯笼,就迎了上去。 “大人,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不回来小的都要喊侍卫去接您了。” 那任婉乔,就是个母大虫! 梧桐从前被她打了两巴掌就一直记恨,昨日徐致秋教训他,让他不得对婉乔无礼,顺带着才说明白,原来是婉乔从几个强人手中把他救了出来。 梧桐现在对她愈发畏惧了。 “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徐致秋道。 虽然梧桐身上有很多毛病,但是有一点,他对自己是特别忠诚的,因此徐致秋能容他,出行如果带一人,肯定是他。 梧桐想说婉乔坏话,想想又止住了话头,摸摸头有些尴尬。 好在骊声来了,替他解了围。 “徐大人,殿下有信,放在您书桌上。” 徐致秋面色一凛,沉声道:“什么时辰送到的?” 骊声躬身回答:“一刻钟之前。”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必须一收到信,立刻让人找我。”徐致秋不虞道。 骊声知道他是内敛性格,既然动怒,说明真是极重视这件事情,也不敢分辨,头埋的更深:“是。” 徐致秋往屋里走去,梧桐狗腿地跑在前面给他掀帘子。 信是齐王亲笔所书,信中详述了徐致秋走后,他做的一件“大事”。平素他对徐致秋多有倚重,徐确实给他出谋划策无数,这让齐王日益重用他的同时,也生了好胜之心。 所以,他自己没跟徐致秋商量,也没跟其他幕僚讨论,做了一件大快他心的事情。 徐致秋看完信之后,却一拳砸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也觉得心中怒气散不出去。 蠢货! 镇北将军是一直不肯松口投向他们,可是不也没跟着宁王吗?这事情是让人着急,可是他多次劝齐王,要徐徐图之,毕竟那是手握兵权的一方悍将。 可这蠢货,竟然让人给镇北将军的小儿子舒安邦下毒,还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 他的道理是,舒安邦从小叛逆,几乎天天挨打长大,后来更是跟父亲决裂,被逐出家门。后来舒安邦有了悔意,想要归家不得,便投入镇北将军军营中,做了一名小卒。 齐王觉得,自己对这么一个不受镇北将军待见的儿子下毒,能让他有畏惧之心,又不至于太心疼而与自己决裂,简直是完美得不要不要,可以载入史册的计策。 徐致秋现在只想说,齐王殿下的智商,能有今天的权势,真是修了十世的好运。 “爱之深责之切”知不知道!“虎毒不食子”知不知道!镇北将军若真是跟舒安邦决裂,又怎么会允许他投入自己麾下?! 舒安邦是镇北将军最小的儿子,对幼子的舐犊情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现在他浪子回头,镇北将军心里不知道多欢喜,面上说拿他当普通兵士看待,暗地里却不知道投入了多少心血。 这么简单的道理,齐王竟然想不到!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草包! 徐致秋心里把齐王骂了个狗血临头,但是平息片刻,还是要压抑住怒气,给他回信,婉转地劝说他善后。 谁让齐王这般赏识他,重用他,他的人生理想只能靠他实现呢。 他初初认识齐王,还不及弱冠,但是齐王肯信赖,肯放权,才造就了他。这世上千里马很多,能得伯乐赏识地就寥寥无几。 徐致秋不认为,在他掌握了相当权势之前,还能遇到齐王这般重用他的人,所以他只能给他擦屁股。 信里说,舒安邦和他的妻子齐齐中毒,当时便奄奄一息,估计现在已经死透了。 徐致秋现在却只能祈祷,这两人被救了回来,事情尚有转机。 否则,齐王和镇北将军之间,杀子之仇,恐怕不死不休。 同一片夜空之下,徐致秋在苦苦思索如何下笔,而秦伯言则一路风霜,刚刚赶到京城。 “舒将军,您不宜出面,还是找个地方先暂避。”好容易赶在城门关之前入了城的秦伯言,拱手对镇北将军长子舒定国道。 舒定国年近四十,镇北将军年老,现在北面几乎全部靠他撑着。按理说,他无诏不可入京。 可是看到和自己儿子同龄,从小全家人最最疼惜的幼弟生死未卜,他哪里还能有旁的心思? 舒家几代人镇守北方,无数舒家子弟为了他们楚家江山付出了性命,可是到头来,他们内乱,姓楚的还敢对自家孩子动手,那还能忍? 第166章 寺院VIP 舒定国没有做声,转身策马到马车前,赶车的侍卫替他掀开帘子。 面色发黑,说话都没什么气力的舒安邦和妻子卫琪并排躺在车里,双手十指紧扣。 卫琪紧闭双眼,情况更不好。 “大哥。”舒安邦努力拉扯嘴角,“咱们到了吗?” “到了。”舒定国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幼弟,几乎抑制不住想流泪,“小六,你给我挺住。咱们已经到京城了,舒家的儿郎都要马革裹尸,不能死在蝇营狗苟之徒手中。” 他现在只祈求老天,让秦伯言口中的神医还留在京城,若是再去甘南,怕舒安邦夫妻坚持不住。 来之前,秦伯言也是想了又想,才决定先回京城——季恒安那个性子,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易卿走。 舒安邦艰难转头看看毫无知觉的妻子:“大哥,若是我和阿琪死了,把我们埋在一起。让爹认了阿琪好不好?” “放屁!”舒定国骂了他一句,眼圈已通红,“是我一直拖着,想多历练历练你。爹埋怨我,为什么要到年底才准备让你进家门;娘前些日子还让你大嫂准备了一盒首饰,说是亏了你媳妇儿,等喝媳妇茶的时候要补给她。你给我争口气,争口气好不好,小六,算大哥求你了。” 舒安邦眼角泪水流下:“大哥,是我任性,都是我的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秦伯言赶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舒将军,您先暂避,我带安邦他们回家,再去季府请人。” 舒定国眸深如墨:“你去请人,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小六!你告诉我你住址,我能找到,你马上去请人。不,我和你一起去请,若是那姓季的不肯交人,我就……” “不至于如此。”秦伯言见他激动得都失了往日冷静,知道自己再劝说也是无用,便把自己住处告知他,看了一眼马车里的舒安邦,转身策马向着季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易卿娘俩被季恒安带着,去大相国寺逛了一天。 听说智云大师出去云游了,易卿有些失望,这趟京诚之行真是太失败了。嘉定侯府的事情没搞定,智云大师也没见上,还被季恒安彻底缠上不放人,真是惹了哪路神仙了! 季恒安见她不悦,偷偷打听了,然后得意洋洋地跟她说:“你不用沮丧,我都给你问好了,智云大师再有十天半个月应该就回来了。三月中太后礼佛,召他入宫,是半年前已经定下的。” 易卿有些不信,刚才她怎么问都没问出来,他怎么就知道了? 若是寺庙之人都害怕锦衣卫,那他们也称不上什么方外之人,约摸着也不值得依赖。 她的怀疑眼神太过明显,季恒安感到受伤,瞪着她道:“这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一年在这里施上千两银子……” “你?”易卿更怀疑了,转而想到他之前中毒的情景,聪明如她就猜出来了,看着他腰部以下的位置玩味道,“哦,我明白了。” 布施大户,自然是寺庙的vip,他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你!”季恒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气得恨不得赏她俩大嘴巴子! 易卿哈哈大笑,引得不明所以的舟舟仰头看她。 季恒安怒目相对。 “没什么,没什么!”易卿摸着儿子的头,“娘刚才看见一个有意思的玩意儿,走,咱们去买。” 得到智云大师不日即将回来的消息,易卿心情大好,带着儿子往人潮中挤去。 “给我慢点!”一身常服的季恒安骂了一句,赶紧往前赶,抱起舟舟架在脖子上,用手臂护着易卿,宛若一家三口一般,开始在寺庙周围逛起热闹的市场来。 这一逛就是一天,晚上回到府里的时候,易卿直接没有形象地瘫软在大炕上。 “我不吃了,吃了太多零嘴。我要睡一会儿,你替我带舟舟玩一阵。” 舟舟经过今天,和季恒安明显关系好转了许多。回程中,季恒安死皮赖脸弃了马,挤到马车中,舟舟还主动往易卿身边挤了挤,给他让地方。 季恒安心里那个高兴啊,就别提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就把舟舟当亲生的儿子养,天煞孤命,要克也是克妻克子,侍妾什么的应该没事,这不文姨娘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事。 以后娶妻是谁,死不死活不活,他不关心,只打定主意不让易卿生孩子,将来他们俩就守着舟舟过,不也挺好的。wap.zwwx.OrG 季恒安看着易卿快死过去的样子,伸手把炕边的舟舟抱起来往里放放,嘲笑道:“去之前还跟我吹嘘,逛到晚上也不带累的。” 易卿翻个白眼,上辈子一个人,从早上八点,逛到晚上九点,真没觉得怎么样。可这大相国寺周边,没想到这么大,而且除了用饭之外,基本没歇脚的地方,偏偏又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她甚至在古书那一片,淘到了几本医书。 谁说古代商业不发达的,怼他! “把我的书好好收着。”她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翻个身就陷入了梦乡。 季恒安不由嘴角弯弯。 因为他们都在外面用过不少东西,他就让人去厨房传话晚些时候再传膳,做些容易克化的东西——遇上这娘俩,他好像愈发细心了。 “来,我陪你玩。”他对舟舟说,心里却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他能说“爹陪你玩”,那是什么感觉? 舟舟也不似从前那般排斥他,把手里掉了零件的木制玩偶递给他:“能帮我装上吗?” “这有什么难的,看我的。” 父爱泛滥的季恒安,立刻接过来,就怕拍着胸脯保证了。 很快,他拿着手中几乎破碎的不成样子的玩偶,讪讪道:“我不知道这个这么脆弱,我明天再让人给你买好不好?” 卖这个玩偶的,他记得是个老头,明天定然让人穿飞鱼服去吓唬吓唬他! 死老头,卖这样的次品骗人!他不过轻轻一碰就成了一堆碎木头! 明明想露脸却被打了脸的季大人,内心十分恼怒。 第167章 求救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帘子外面,小丫鬟轻声回禀。 “不见!”季恒安有了撒气的地方,没好气地呵斥道,“这么不长眼色,什么时候了!”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奴婢本也不敢通传,是跟着您在外面行走的银光来,说是外面有位秦伯言大人,有急事求见,让奴婢回禀您。” 她这一哭,虽隔着帘子,易卿也被惊醒,睁开惺忪睡眼,带着些许茫然道:“秦伯言,他来了?” 季恒安见她被惊醒,更是生气,骂道:“既然有急事,你直接说秦伯言来了就是,那么多废话!”说着就要下炕。 易卿听见外面传来的细碎哭声和“砰砰”的磕头声,白了季恒安一眼道:“你吓唬个孩子干什么?”又对着外面道,“你起来,进来吧,别害怕,季大人没怪罪你。” 季恒安不发话,小丫鬟哪里敢起来,易卿坐起来,掐了坐在炕沿弯腰穿鞋的季恒安一把。 季恒安不耐烦道:“让你滚进来,没听到吗?你身边就没个机灵的,改天给你换一批人。”后面的话是对易卿说的。 “我就稀罕这样的。”易卿道,也急急地抹了抹头发,问舟舟,“娘头发乱吗?” 舟舟摇摇头。 易卿也作势要下去。 小丫鬟满脸惶恐地进来,看看季恒安,看看易卿,又跪在地上。 易卿正要说话,就被季恒安打断:“你下来干什么?” 易卿示意小丫鬟起身,道:“秦伯言来了,我得去问问婉乔的消息,给她去了信,估计还没收到。就是收到了,也未必能回信。” 季恒安心里是不愿意她见外男的,但是知道以她的倔强性子,她相见又不让她见,回头就得给他脸色看。 “还不过来伺候姑娘穿鞋!”他面色不虞地呵斥小丫鬟道。 “不用。”易卿自己跳下去,踩在地摊上穿了鞋,对小丫鬟道,“今天你家大爷气不顺,拿你出气,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去找你红袖姐姐要些药膏抹额头,再让她给你一盒酥糖,就说是我说的。” 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听见糖就欢喜起来,脸上泪珠还挂着,眼睛里却已经满是欢喜,只是还有些惧怕季恒安,怯怯地看着他不敢起身。 “还不快去!为了给你脱罪,你家姑娘都把错处安排在爷的身上了,你好大面子。”季恒安骂道,看着易卿,眼底却有着笑意。 小丫鬟欢喜地去了。 “又没说错你。”易卿道,“快点,去看看,秦伯言这么晚来,是不是婉乔有什么事情,我这两天眼皮子总跳。” 季恒安喜欢她跟自己说话时候口气的熟稔亲切,好像老夫老妻的感觉,伸手拿起舟舟的小鞋:“那就带舟舟也过去,下人看着我也不放心。”zWWx.org 易卿无语。 穿上大衣服,三人一起往外院季恒安见客的花厅走去。 怕天黑在舟舟摔倒,季恒安执意抱着他,易卿觉得小孩子不必这般娇贵,但是见舟舟被他抱着,面上露出些孩童才有的纯真笑容,不由觉得心酸——在他的成长历程中,终究是缺乏了男性的角色。 因此她没有作声,拿着灯笼走在最前面。 秦伯言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仿佛几个时辰过去了,实则才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看到外面三人走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拱拱手,急切地对易卿道:“易姑娘,求你救命。” 易卿脱口而出:“是婉乔吗?” 听到这个名字,秦伯言心里倏地掠过一抹温柔,这几天疲于奔命,真是没来得及想她。 “不是。”他摇摇头。 易卿松了一口气,这才走到厅中的左边一排黄花梨圈椅的下首坐下,道:“你说。” 不是婉乔出事,她就没那么紧张。至于是谁,救与不救,都得听他说完以后。 这时候,季恒安才抱着舟舟走进门来。 秦伯言也没时间跟他寒暄,微微颔首示意后,对易卿诚实道:“是我一起上战场的兄弟。他们夫妻为奸人所害,身中剧毒,幸亏有一颗清毒丹,他们二人分食,才坚持到了今天。” “是谁?” 这时候,季恒安插了一句。 能让秦伯言如此失态的人,季恒安觉得自己或许认识。 秦伯言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件事情经不起细查,若是瞒着季恒安,他派人调查,反而让知道的人更多,所以他就没想瞒着他,横竖舒家跟锦衣卫和他个人都没有什么仇怨,于是便道:“舒安邦。” “是他?”季恒安微微诧异,“谁敢对舒家的人动手?” 镇北将军舒庭放,声名赫赫,舒家几代人根植北面,说是一方霸王也不为过。 “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再说。救人如救火,易姑娘请先救命。”秦伯言转而对易卿行礼道。 易卿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是既然提起来季恒安就知道,那定然不是无名之辈。她冷静地问道:“可难缠?我是说,救不活的话。” 秦伯言听到“救不活”三个字,想到当初他和宁七、舒六、卫衡等人正青少年,意气风发,一起上战场,一起在胜利之后一边喝酒一边缅怀故去的同袍……不由心中大痛,口气沉重道:“易姑娘,请一定尽力,无论是否能救回来,必不敢埋怨;日后姑娘有所求,秦伯言愿赴汤蹈火。” 季恒安冲易卿点点头,意思让她救人,毕竟与舒家结个善缘是好的。 易卿撇嘴,搞的像我听你的似得。 她对秦伯言道:“既然对你这么重要,我就去试试。但是秦大人,这是看在婉乔面上的。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也不稀罕卖谁人情,我是只认和她的情谊,认你对她的感情。中毒的人可带来了?” 秦伯言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过姑娘高义。他身份敏感,暂住我府上,还麻烦姑娘跟我去一趟。” “身份敏感?”季恒安咂摸着这四个字,忽然道,“谁跟来了?” 舒安邦还谈不上身份敏感,镇北将军府中,能避讳进京的,也就舒庭放和他的前两个儿子。 第168章 你是不是傻 秦伯言如实说了。 季恒安道:“他倒是胆大。” 易卿既然答应了,才不管别的事情,道:“那我随你走一趟,你等我回去取药箱。”m.zwWX.ORg “哪用你去?”季恒安道,叫了人去内院取,又命人套马车,问一直在怀里的舟舟,“你自己在家睡,让丫鬟陪你,还是愿意跟我和你娘去?” 易卿刚想说带他去干什么,就听舟舟道:“我要和你们去,娘给人治病,我陪你在外面等着。” 季恒安大笑:“好小子,没白疼你,不像你娘,养不熟的白眼狼。” 舟舟正色道:“你对我好,说我娘的坏话也不行。” 季恒安学着他的样子,瞪眼敛容:“我对你好,对你娘也好,这样行吗?” 秦伯言心中暗想,舟舟和季恒安一样表情,看起来还真有些父子相。 人与人的缘分真奇怪,易卿带的儿子,竟然和季恒安有几分相似,说出去,便是亲生的也有人信吧。 易卿:“……” 你们俩就商量好了,根本就不用我说话了吗? “你们俩都不用去。”她开口道。 “我不去,遇到巡防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你抓走!”季恒安吓唬她道。 易卿:你当秦伯言是空气吗? 但是她知道,这人最固执,也就闭了嘴。 很快,下人套好了马车,秦伯言骑马,引着他们很快来到他的宅子里。 没有多说话,易卿很快进到舒安邦夫妻所在的房间,舒定国见来人只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不由有些迟疑地看向秦伯言。 秦伯言冲他点点头。 易卿抬起下巴冷声道:“看,还是不看?” 季恒安对舒定国还是忌惮的,见她如此,不由出口斥道:“有没有点礼节!” 舒定国却顾不上过问季恒安的身份,痛快地低头认错:“姑娘,是我无礼了。还请姑娘勿与我计较,为舍弟诊治。” 世外高人,总有出人预料之处,年纪小些也不无可能;更何况,高人总有些傲气,易卿这一闹,舒定国反而相信了几分。 易卿这才走到床前,在绣墩上坐下。 季恒安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舒定国这种十一二岁上战场,几十年战场杀戮的人,身上的冷血气势,便是他,也要退避三舍的。 这女人,胆子真大。 “没有大碍,吃个十天二十天的药,辅以银针逼毒,就没事了。”易卿给都昏睡过去的两人诊完脉后道,“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不住了,两个月,像个女孩,可惜了。” 弟媳妇竟然怀孕了!可是这个孩子却生生为人所害! 舒定国脸色骤变,浑身散发出嗜血的怒气,咬牙道:“好,好,这条命,舒家人记下了。” 救了两人,却损了一条没想到的小生命,这同样是舒家的血脉! 易卿不管他们的爱恨情仇,要了文房四宝,留下药方,约定好第二天再来行针,便跟着季恒安回去了。 本来舒定国是开口想要易卿住在这里,随时替两人诊治,但是易卿不愿意,当面拒绝了他。 她愿意出手相救是一回事,被绑在这里算什么!她不答应。 舒定国看看秦伯言,后者不动神色地摇摇头,他这才作罢。 “你知道你用那般态度对待的人是谁吗?”回去的马车里,季恒安抱着熟睡的舟舟,对易卿道。 易卿打个哈欠:“爱谁谁,反正是他求我,又不是我求他。” 季恒安:“……净是你的道理。那是镇北将军的长子,未来的镇北将军舒定国。能让舒家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总有用上的机会。” 虽说有些替她提心吊胆,但是想到自己不是独一份被她冷淡对待的,他又觉得心里残留的芥蒂被解开。 锦衣卫千户和未来的一方霸主同时被慢待,季恒安心里阴暗地觉得舒服。 想到她现在对自己,还偶尔有个笑模样,在抖m路上一去不复返却浑然未觉的季恒安,更觉暗爽。 易卿:“不稀罕。只看在婉乔面子上,镇北将军,镇南将军,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也不想扯上关系,更用不着他们欠我人情。” “你是不是傻?”季恒安是从底层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善于钻营,“你个内宅妇人当然用不着,你不得为舟舟以后打算吗?” “想不了那么远。”易卿道,心里却想着,她才不愿意舟舟跟这些人有交集。 他只要一生平安顺遂,即使平庸些也没有关系。 季恒安叹了口气道:“看你平时精明,一到大事就拎不清。算了,以后我多替他谋划,你是靠不上的。” 易卿:什么?我这个亲娘靠不上,您哪根葱? 她不理他,伸手要接儿子。 “不用了,别给他折腾醒了。”季恒安打横抱着舟舟,倒是有模有样的,他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你用银针逼毒,怎么逼毒?” 易卿没反应过来:“你要跟我学医?” 季恒安:“……我学个屁!我是,我是想问你,你怎么给那舒安邦逼毒,是不是也,也脱了衣服那般?” 易卿这才明白,乐不可支。 季恒安瞪她:“易卿,再笑我打人了!” 易卿白了他一眼:“他又不是中你的毒,人家龙精虎猛,好用着呢。” 季恒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指着她道:“你,你,就没你不敢说的话。” “实话实说罢了。就你那毒那样解,别人都不用。”她用手掩着嘴,打个哈欠道,“对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虽然你的毒解了,可以行房,但是一年之内,别让女子有孕,孩子怕会有问题。” 季恒安没好气地道:“说了。” 行个屁!不是忙活外面的事情就是回来看她脸色,他哪有时间想那档子事! “那就好。”易卿困乏狠了,挨着马车侧壁昏昏欲睡。 季恒安嘟囔一句:“有没有什么药,男人吃完了可以不让女人怀孕?” 易卿陷入梦乡,没有听到。 季恒安把舟舟放置到膝盖上,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拉了拉鹤氅,借着马车里晦暗的烛火,他盯着她的睡颜许久许久…… 第169章 一见钟情 易卿走后,秦伯言让常伯带着侍卫,拿着自己的腰牌连夜出去抓药。 舒定国看着仍然昏睡的弟弟,不放心地对秦伯言道:“既然已经来了京城,用不用再请太医看看?” 在家的时候,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直言大罗神仙难救,可是到了易卿这里,仿佛就是看最简单不过的病症,三言两语便解决,让他高兴之余也有些不敢相信。 秦伯言道:“我信她,她并不是信口开河之人。若是请太医,害怕易卿知道,脾气来了不肯诊治,她那个脾气,您也见了,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能说一句软话,更何况现在她身后有季恒安,真要闹将起来,恐怕耽误给安邦治病;若瞒住易卿,又害怕太医的方子和她的方子有碍,误了安邦。加上咱们在京城里,要找好的太医只能通过宁七,到时候哪里走漏了风声,对您和宁七都不好。” 舒定国想了想,反复跟他确认:“这易卿真的那般靠谱?若是不行,其他的都管不了,先救人要紧。” 秦伯言肯定道:“值得信赖。” 舒定国这才稍稍安心。 不一会儿,常伯抓药回来,得到消息的卫衡跟着来了,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 “秦哥,阿琪,阿琪怎么了?”他人没进来,声音先传进来,后见舒定国也在,愣了下后忙俯身下拜,被舒定国扶了起来。 卫琪是卫衡的堂妹,他们家世代居于北面,小家小户,以做豆腐为生。 卫衡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很早就投入军营,没有紧急军情的时候,舒家军每个月也给兵士一天假期,只要不出城就行。 卫衡和秦伯言、宁七几人出军营,他就自告奋勇做向导,带他们在市井中行走。 彼时舒安邦被赶出家门,混得灰头土脸,虽然对父亲耿耿于怀,但是看见身着舒家军兵卒衣服的人,从小在兵营里厮混的他,仍觉十分亲切,忍不住偷偷跟着他们几个。 舒安邦身手极好,加上几人没有防范,当真被他一路跟着,没有发现。 逛累了,卫衡带他们回自己家吃饭。他是豆腐坊长大的,想想自家的热豆腐,口水一串一串的,一边吹嘘着自家豆腐简直是龙胆凤髓,一边把他们往自家豆腐铺带去。 看摊子的,就是时年十三岁的卫琪。 卫琪长得清秀,虽然在市井中抛头露面做生意,却并不泼辣,反而文文静静站在那里,浅笑嫣然,像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 见到卫衡,她眉眼间有欢喜流露,却并不夸张,朱唇轻启,含笑道:“三哥,你回来了。”又对秦伯言和宁七道,“两位哥哥好。” 态度落落大方。 舒安邦一下子就看呆了。 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一见钟情。 舒安邦也不跟着卫衡他们了,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日日在卫家豆腐铺门口徘徊。 他混得落魄,一身衣服破烂脏乱,卫琪常见他痴痴呆呆的模样,还以为他脑子不好,被家人遗弃,生性善良的她不由心生恻隐,常常偷偷送他一些豆腐,豆浆。 舒安邦索性装得痴傻,给她干些搬豆腐板子的体力活,趁机缠着她,卫家的人都道:“这傻小子倒有一把子气力。” 装了一个月的傻子,舒安邦被再次回家的卫衡等人戳穿。 那时候,舒安邦故意往豆腐板子上露出的钉子上划了一下,把手臂划了一道血痕出来——这等小伤,对于从小兵器不离手,一日不打三架简直浑身痒痒的他,不值一提,却能引得美人垂怜,他这几日已经是第四次用了。 卫琪果真放下手中活计,着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多疼啊!”说着,便上前低头查看。 舒安邦低头看她只插着两根木钗的一头青丝,心内欢喜,笑容不觉就流露出来。 两人亲密姿势,被卫衡撞破,大喝一声:“哪个不长眼的混蛋玩意儿,敢对我妹妹无礼!” 一脸奸笑,定不是什么好鸟! 卫衡上来就打,舒安邦忙施展功夫抵抗,卫琪在旁边急得喊:“三哥,你误会了。” 卫衡从来就是个不听劝的直性子,闻言还觉得他拐带了自己妹妹,更加生气,手上更不留情。 秦伯言和宁七越看越熟悉,认出了眼前这狼狈之人,不正是从前在军营中放肆恣意,常常打马而过的舒安邦吗? 卫家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城里有名的“祸害”,被舒老将军赶出家门的舒安邦。 舒安邦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自己曾经到处打架斗殴,以至于纨绔不成器的名声传得满城皆知,人人谈之不屑。 他有些慌张地看着卫琪,动动嘴唇想跟她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涨得面红耳赤。 卫琪被卫衡护在身后,满脸涨红,声音细微如蚊:“三哥,是不是弄错了,小六哥人很好。” “你给我闭嘴。”卫衡粗暴骂道,“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等回家让二婶好好教训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妮子!” 卫琪被他骂得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却不敢回嘴。 舒安邦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人拉过来圈在怀里好生抚慰。但是他不敢,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因为爱,也有了畏惧。 她那么乖巧美好,若是跟家人生了隔阂,得多难过? 他这般落魄,除了在她身边装疯卖傻,还能给她什么? 他不由想起家中嫂子们衣衫精美,养尊处优的生活,从前只觉是寻常,现在却觉得,想给心爱的人那样的生活,十分不容易。 他自小任性,虽然出身富贵,但是叛逆不服管教,启蒙先生被他气走得,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到了十七岁,肚子里的墨水也就刚刚够识字写字的程度,诗词歌赋不通,倒是生得一手好豆芽——这是他亲爹对他字体的评价。 他性格也不讨喜,不是能说会道之人,在市井之中,见到那些卖针头线脑的小贩,舌灿莲花,他自愧不如。离开将军府,他好像连这样的小营生都经营不起来。 第170章 浪子回头 他能干什么? 舒安邦认真地想想,他只有一身武艺了。 去做镖师、护院,勉强糊口,但是始终是最底层,给不了他心爱的她美衣华服,给不了她呼奴唤婢的生活。他唯一的出路,还在军营。 于是,舒安邦厚着脸皮在卫家长辈们面前替自己求亲,信誓旦旦地保证在卫琪及笄之前,在军营里混出名堂来求娶。 他唯一的请求便是在此之前,别给卫琪定亲。 卫衡本来还想反对,在他眼中,这么个横行霸道的小霸王,以后还不得天天打骂自己堂妹? 化名宁七的宁王世子机灵,仔细观察舒安邦后,偷偷对卫衡道:“你堂妹真能把这个刺头的刺拔光了,以后在舒家还不横着走?你可别见他粗鲁就嫌弃他,他这种人对女人好起来,那才真是掏心掏肺,肝脑涂地地好。” 卫衡不信他,转而问秦伯言。 秦伯言年纪也小,对男女之情不比卫衡知道得多。 但是他觉得舒安邦对卫琪,看起来很真,便道可以让舒安邦进入“观察期”。 卫家人还在纠结,卫琪站出来表示愿意。 她也看好了舒安邦,在她心中,镇北将军的儿子,那在这里和太子、亲王也不差什么,可是却为了她低声下气请求,于是冲动之下便跑了出来。 她此举当然被家里人责罚一番,但是却让舒安邦吃了定心丸,更加努力表态。 卫琪已经愿意,家里最有出息的卫衡也松了口,这事就顺理成章地成了。 舒安邦跑去投军,本来还以为会被为难一番,已经做好实在不行就回镇北将军府门前跪他个三天三夜的打算,到时候老太君肯定心疼他,得让他爹松口,结果没想到,根本没人为难,很容易就进去了。 当然,也没人关照他。 他就是个寻常的小卒。 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巧合,他和秦伯言他们分到了一起。在未来大舅哥面前,他当然得表现…… 再以后,他们成了好兄弟,舒安邦顺利求娶了卫琪,凭借自己军功,一步一步扎实往上升。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让他耿耿于怀,镇北将军一直没有松口让他回家,只有过年时候,他才能走角门进府,给老太君磕个头。 他想带卫琪入府,被严词拒绝。 舒定国跟他说,你有出息,就把你自己那份,连同该由有力的岳家提拔你那份,一起靠自己挣出来,舒家就能认你,认卫琪。 舒安邦一根筋地就去做了! 期间,他待卫琪,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卫家的人都感动不已。 卫琪也成了周围姑娘中嫁得最让人艳羡的——不是身份地位,而是男人真真拿她好。 从舒庭放到舒定国,其实无时无刻不盯着舒安邦的一举一动,不说后院老太君、将军夫人天天哭喊着要孙子、儿子回家,就是舒庭放都忍不住了,想让他们小两口回家。 舒定国不肯,他害怕幼弟回家又被打回原形,咬着牙说要再历练他一番。 结果,舒安邦夫妻就出事了。 舒定国对舒安邦有多严苛,就有多爱护他。所以他不顾众人反对,亲自带着夫妻二人来京城求医。 其实两人中毒伊始,有大夫贡献出家传的清毒丸,可解百毒,可惜只有一颗。 舒家人虽然感谢卫琪让浪子回头,但那种情境之下,也只能顾上自家孩子,便让舒安邦服用。 舒安邦不肯,执意要给卫琪。 卫琪却把药一分为二,含泪道:“六哥我知道你不肯独食,那我们一人一半,生死由命。我真没活够,我还想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生孩子……可是要是没了你,我绝不独活。” “要是活不成了,下辈子你要等着我,不能嫁给别人。”舒安邦也落泪,就着她的手吃下半颗药丸,两人紧紧拉着手。 舒定国面色沉痛,对卫衡道:“是舒家对不起卫家,对不起阿琪。”他有些说不下去,对秦伯言道,“你跟他说吧。” 秦伯言便把一脸担忧的卫衡拉出去:“没事,大夫已经来过了,没有性命之虞,你跟我出来。” 听他说完,知道是齐王所为,卫衡一拳砸在小几上:“这下作的杂种!老子去跟他拼了!” 秦伯言喝止了他,又好生跟他分析了形势,卫衡这才恨恨道:“早晚有一天,这仇要替阿琪报了。” “要报的仇,何止这一桩?”秦伯言道,黑眸如深夜中的潭水一般清冷。 舒安邦夫妻喝了药,都沉沉睡去,其他人却没什么睡觉的心思,坐在花厅中等两人醒来。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易卿说,如果快的话,到凌晨之前,两人应该可以醒来。 后半夜,宁王世子轻车熟路潜了进来。 “世子。”舒定国起身,刚要行礼被宁王世子扶住。 “将军,这里只有宁七,没有世子。”宁王世子脸上难得露出严肃之色,“小六呢,他还好吗?” 当年,秦伯言、宁七、舒安邦,还有另一个如今已经回乡的霍敏昱,号称“镇北四杰”,是生死相托的兄弟,也是舒定国后来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 所以听闻舒安邦中毒生死未卜,他连夜赶来。 “不知道。”舒定国摇了摇头,却又正色道,“你给你父王回信,镇北将军府,唯宁王马首是瞻!”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秦伯言这次去,本是要替宁王和宁七送信,希望拉拢镇北将军府。 可是直到舒安邦夫妻出事,镇北将军府都没有给出明话。 秦伯言按照宁七的交代,本想徐徐图之,慢慢劝说,不想中途横生这枝节,众大夫束手无策,他想到易卿,便带着他们一路飞奔来京。 不想此刻,舒定国竟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宁王世子短暂沉默之后,道:“将军,这事情不急,等您回去与老将军商量了,咱们日后再议,眼下救小六要紧。” 举家造反,这并不是一时冲动就决定的。把他们拉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宁王世子并不想乘人之危。 舒定国却坚定道:“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宁王世子还待说什么,就听内室常婶一声惊喜的喊声:“醒了,醒了……” 第171章 带你回家 舒定国在前,众人一拥而上,冲进内室。 舒安邦眨着眼睛,有些茫然,随即激动地动动手,发现手中还握着爱妻瘦削的手,才略平静些,小声唤道:“阿琪,阿琪……” 屋里进来这四五个人,他竟然恍若未觉。 舒定国见他醒来,心中巨石落地。经历一场生离死别,让他眼眶微热,颤声道:“小六,你醒了,醒了就好。别摇你媳妇了,她身子弱,不比你。你既然能醒,她定然也能,让她先好好歇着。” 舒安邦惶恐地扭头看着他,激动道:“大哥,你没骗我是吗?湘涟,你说,我信你,你从不撒谎。” 秦伯言无语。 这话让他怎么接?难道舒定国就是个爱扯谎的? 舒定国心中轻松,笑骂一句“臭小子”,对秦伯言道:“你快给他个准话吧,他就信你。” 秦伯言这才道:“真没事了,我跟你说的易姑娘,救了你们。” 舒安邦长长出了一口气,爱怜地看看妻子,替她理了理头发,这才道:“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有,锅里温着粥,”常婶连声道,“我这就去端来。” 舒安邦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看得众人心中更加放心。 “要是有些干粮就更好了,还得等一天才能吃,唉。”他叹口气道,又看着宁七,“宁七你还不快走!天就要亮了。” 秦伯言也道:“没事了,你先走,别再生出事端。” 宁王世子点点头,面色严肃,目光坚毅,对舒定国拱手道:“将军,若是在京城里要掀起个什么风浪,别忘了我宁七。” 舒家人那般护犊子,既然都来了京城,舒定国定然要做些什么,回应齐王。 “快滚,做你的纨绔去。”舒定国骂道。“这事情跟你没关系,管好你的事情就是给咱们的大业帮忙了。” 竟是铁了心要和宁王上一条船了。 宁王世子心情复杂地告辞。 他走后,舒定国道:“卫衡,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又扭头对秦伯言道,“你陪陪小六,把易姑娘的话,告诉他,都告诉他……” 秦伯言明白,他这是故意把卫衡带出去,让自己跟舒安邦说孩子的事情。 他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舒安邦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湘涟,你告诉我,阿琪是不是哪里不好?你不要瞒我,有一说一,横竖我早晚都要知道的。” 秦伯言艰难地把事实告诉了他。 舒安邦不敢置信地看看妻子依然十分平坦的小腹,眸中痛色闪过,随即喃喃自语道:“只要阿琪没事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话虽然如此说着,眼角却有晶莹闪动。 这是他们俩人期盼多年的孩子啊! 起初卫琪年纪小,他舍不得她经历生育之痛,所以有意无意地避着那几日。成婚两年没怀上,卫琪心急如焚,甚至怀疑她自己有问题。 舒安邦告诉她真相,她坚持要怀孕,给他生孩子。 本以为不刻意避开,怀孕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不想又一晃几年过去,两人还是没有孩子,寻医问药,都说两人没问题。 在这次中毒事发之前,卫琪为此忧心忡忡。 这个孩子,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多么让人心痛! 秦伯言知道他的痛处,沉默地坐在一旁等着他慢慢消化这个噩耗。 “湘涟,”过了很久,舒安邦开口,声音中带着苦涩,“你帮我跟易姑娘说,请她开一副药,把它早日打下来吧。还有,别告诉阿琪,我会设法跟她圆过去的……” 这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痛,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吧。 秦伯言应了,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叹口气道:“你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常婶叫我。” 回到自己房间,秦伯言也没有睡意,从前他理解不了舒安邦对卫琪的炽热感情,可是现在他比谁都懂。若是换做他和婉乔,婉乔受到如此伤害,他该如何撕心裂肺地痛。 婉乔,也不知她现在可好? 他已经回京,事情虽有曲折但是总算解决了,宁王阴差阳错得到了镇北将军府的站队,只可惜了卫琪腹中的小生命。 下一步,他就要去甘南了。 秦伯言的思念,就像窖藏多年的酒,一旦打开,就不可抑止地飘散开来,让人醉于其中。他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去。 天边露出鱼肚白,秦伯言才堪堪睡了过去。 同一时间,被惦念的婉乔,早早起身洗漱,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做每日必做的“功课”。 没过一会儿,骊声走进厨房院子里。 “早呀,骊声,来过两招?”婉乔从树上一跃而下,笑声爽朗道。 骊声跃跃欲试,却老实道:“今日不行,徐大人让我来请你过去。” “他又找我干什么?”婉乔翻个白眼,心说昨天夜里不还来吃他已经连吃十几天的鸡丝面了吗? 她现在都不能想起鸡丝面,想起就觉得倒胃口。真的,吃的没烦,她已经崩溃了。 “不知道。”骊声道,随即低声补充道,“便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不是吗?”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嗤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为难你,走吧。但是你记得来跟我切磋啊,骊声,你师承哪门哪派……” 两人说着话,一路走到徐致秋的院里。 他负手站在院中梧桐树下,光秃秃的萧瑟景色,反而衬得一身白衣的他,清朗出尘。 公子世无双。 抛开人品,徐致秋是当得起这句话的。至少他是婉乔见过的皮相最好,气质最佳的男人。 他和秦伯言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秦伯言谦逊内敛,宽厚踏实,是个山一般的伟岸男子。 呸呸呸,为什么拿他和秦大人比!这小白脸!婉乔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骊声退下,宽敞的庭院中顿时只剩徐致秋和婉乔。 “姮姮,我今日要去看一看甘南的风土人情,体察一番民情,忽然想起你家住在南面,估计会经过,所以想问问你,可愿意陪我走一趟?” 第172章 情愫暗生 “不愿意。”婉乔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以为你是康熙啊,还来个微服私访? 与虎谋皮,她自认没那个心眼,所以干脆离得远远的。 徐致秋不以为忤,看着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姮姮每次见我都很紧张。” 他用的肯定是语气。 废话,当然紧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知不知道! 婉乔心里吐槽,嘴里却不会承认:“呵呵,你觉得我紧张,那就紧张吧。反正我不跟你去。” “姮姮,别嘴硬,你十天里两次托人往家里带信,分明是极想家人的。我已经着人跟管家说了,由你陪我去。”徐致秋嘴角擒着笑意,姿态矜贵。 婉乔真想一拳头打他个乌眼青——把监视自己的事情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明明是命令自己,还如此惺惺作态,可恶! 她扭过头去不看他,心里暗想等婉然的事情了了,得赶紧离这变态远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是帮工,但是到底是这里的下人,得听从主家安排。 管家让她去,她真没有理由不去。 再想想她已经趁着出去采买的机会,置办了柴米油盐这些生活所需,放到租住的房子里,婉然在那里躲上几个月都够用了,她顿时开始自我安慰,回去一趟也好。 偷偷见婉然一面,告诉她自己安排妥当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急成什么样。 只是要防着徐致秋,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狡诈,多半能猜出自己拙劣的手笔,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因此,她假装气呼呼地问:“什么时候出发?我要回去收拾东西。” “现在就出发,你的匕首不在袖袋里藏着么?你发的月银不都在身上带着么?我们应该今天就赶回来,不用收拾行李。”徐致秋了然道。 婉乔眼睛瞪得溜圆,脸气得红扑扑的,半晌憋出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话:“卑鄙。” 这小人,真是把她的底细摸得贼清。 看着她的样子,徐致秋心情大好,嘴角弧度深深。 出门后,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见徐致秋出来,“车夫”骊声忙跳下车来行礼:“大人,一切都准备妥当。” 徐致秋点点头,亲自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子,微笑道:“姮姮,你先上。” 婉乔看到骊声眼神中露出些许讶然,随即垂首敛容,没有作声。 婉乔心道,竟然在外人面前喊所谓的亲密称谓,他真是把自己当成掌心玩物了! 秦伯言就断然不会在人前对她如此轻浮。 婉乔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这几天总是莫名想起秦伯言,还总拿他跟眼前这个讨厌的人比! 不能这样。她莫名有些脸热。 “姮姮?”徐致秋清润的声音中带着询问,眼神充满探究地看着发呆的婉乔。 “叫魂呢!”婉乔陡然清醒,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我要骑马。” “姮姮!”徐致秋放下帘子,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别任性,要不今天赶不回来。” 婉乔甩开他的手,嫌恶的抽出手帕擦着手,道:“好好说话,再动手动脚,我就……” “打”还含在口中,婉乔忽然见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嬷嬷,站在马车后面,一副见鬼的样子看着她和徐致秋。 婉乔闭上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爬上马车。 面上装得平静,内心已经抓狂:完了,这长舌妇又不知道怎么在石双华面前颠倒是非,回头那对徐致秋爱得深沉的痴女,还不知道得怎么恨自己。 石府真是待不下去了。 今天二月十七,很快了。婉乔窝在马车的一角,扒拉着手指头默默算道。 “姮姮在算什么?” 马车辚辚声中,端坐的徐致秋打断了婉乔的思绪。 “在给你算命。”婉乔信口开河。 “哦?那我寿命几许?”徐致秋淡笑着问道,不知道从哪里抠出一张小方桌来,又从桌下变戏法一般拿出紫砂壶和两个杯子。 壶和杯子正好卡在桌上的凹槽里,设计十分精巧。 “祸害遗千年,我都算不过来了。”婉乔胡言乱语,低头好奇地去研究那小桌子,最后干脆跪坐着,头都快伸到桌子下面去了。 “雕虫小技而已。桌子是折叠的,不过桌面和车底板子是同一块木料,所以看起来浑然天成,难以分辨。”徐致秋笑着摇头解释道,“你快起来,小心马车晃动,磕到……” 他的话音未落,马车忽而颠簸一下,婉乔的脑袋,果真撞到了桌角,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公子,对不住。”骊声在外面道,“刚才为了躲个孩子,撞上了石头。” “不打紧,你仔细些。”徐致秋道。 婉乔怒,没碰到你的脑袋,你当然不打紧。她捂着脑袋恨恨地想。 “松手,我看看。”徐致秋声音温和,仿佛在对着孩童一般道。 “不敢劳烦徐大人。”婉乔撇撇嘴,收回手,见手掌上没有血迹,大抵有数,又缩回到马车角落里。 徐致秋仔细盯着她额头看了看,道:“还好没破皮儿,女孩子家,容貌最要紧。” 婉乔低头装死。 “我们到达约摸着要快两个时辰,姮姮打算一直冷脸相对?” “你想有热脸,就带着梧桐呗!”带着我,就要有被甩脸子的觉悟。 徐致秋轻轻喟叹一声:“我以为,我已经解释过退婚的事情,姮姮就不生气了。” 婉乔举起手掌做个“停止”的姿势:“得得得,我错了。您老人家想说什么,我配合您,省得您喋喋不休,以为我多想巴着你,耿耿于怀呢。” “是我心悦你。”徐致秋郑重道。 说出这话,他现在自己也分辨不出有几分真假。 若是没来甘南之前,他敢肯定,自己对她的感情,除了厌恶、愤恨,再无其他。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宠物逗弄救了都会生出几分感情,徐致秋现在觉得,竟没有从前那般憎恨她,反而有了很多探究、好奇以及……欢喜。 她仿佛时时都有惊喜给他,她让他觉得轻松。 第173章 小黑山 这是婉乔两辈子加起来,第二次听到男人跟她说“心悦”。 与面对秦伯言表白时的慌乱,内疚,唯恐自己伤了他的惶惶心情相比,此刻她竟然想发笑,这个徐致秋,还真当自己是从前那个被他几句酸诗就哄得不知东南西北的任婉乔? 呵呵。 这一路,实在是太漫长,漫长到让婉乔觉得生无可恋——面对一个明明眼底分毫温度都没有,却还睁着眼睛扯瞎话,谈情说爱的男人,真真让她这个暴脾气忍不了。 可忍不了也得忍。 这是几次被打压到哑口无言的婉乔,感受最深的体会。 徐致秋这人,掌握着天下的道理,随便怎么说都是他有理。跟他做口舌之争,简直是自己想不开。 好在最后,徐致秋开始问她山上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去打猎?是石姑娘告诉你的?你又去勾搭人家后院的姑娘了?”婉乔警惕地看着他道,随即“苦口婆心”劝解,“徐大人,从前你看我年幼引诱我,那时候是有所图;可石姑娘父亲是你下属,你就放过她吧。” 徐致秋脸色有些难看。 婉乔却不退缩:“徐大人,只要眼不瞎的,都知道你有魅力……” 可是拜托你,别到处放电,检点一点好不好! “姮姮也这么觉得?”徐致秋的怒气敛去,又换成让婉乔恨不得挠两爪子的教科书式的微笑脸。 婉乔翻个白眼:“你吸引再多女子,最后也只能娶一个,对不对?你伤人太多,小心情路坎坷。你没听过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没听过。这打油诗,是你所做?”徐致秋一本正经道,“妻子有一个,可是还能有妾室。” 他把“妾室”两个字咬得很重,意味深长地看着婉乔。 婉乔觉得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看外面,不想再理他。 徐致秋却好像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还在问她上山打猎、采集的事情。 婉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刚开始,她只以为他还在没话找话,假装关心自己,不以为意。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为什么徐致秋的话题有意无意围绕着小黑山转呢? 到后来,他问她当地有没有关于小黑山的传说时,觉得不太对却又说不出来的婉乔干脆道:“不知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说完,她闭上眼睛靠着马车侧壁,假装睡着。 徐致秋道:“我本觉得不好打扰你家人的生活,想把你放到岔路口,让你自己回家,晚些时候回来接你。可你既然如此,我……” “你狠。”婉乔睁开眼睛瞪着他。 她确实不愿意让父母再见他,平添担忧。徐致秋知道家人是她的软肋,便以此威胁。 “你刚才问什么了,我没听到。你再说以此。”婉乔咬牙切齿道。 跟秦伯言相比,他人品实在太过卑劣。 秦伯言! 想到这个名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婉乔没有抓住。 徐致秋重复了一遍问题。 婉乔道:“有什么传说?又不是五岳名山……” 小黑,听听这名字,绝对就是山里的屌丝,跟人类的二狗、铁蛋似的,要是真是名山,早就改成高大上的大名了。 小黑山! 婉乔猛地想起来,秦伯言负伤,不正是在小黑山山中么?他,还有政治前途一片光明的徐致秋,都对这小黑山感兴趣,莫非山中藏有什么? 秦伯言是宁王的人,徐致秋是齐王的人,莫非这山里藏着什么祥瑞可以取悦皇帝?又或者藏着一方的武器之类不能见人的东西?还是有什么世外高人隐居,让人三顾茅庐? 一时间,婉乔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念头。 “姮姮,你在想什么?” 徐致秋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婉乔猛地抬眼看他,却发现他的眼神中有未曾来得及收回的探究和怀疑。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秦伯言也来过这里,不能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她强装镇定,白了他一眼后道:“我在想,小黑山里据说有一种大鸟,当地人叫鹮,极为珍贵,价值千金。莫非,你也在打那鸟的主意?你要是捉到了,记得还我银子。” “什么样金贵的鸟儿,能价值千金?”徐致秋有些不信。 “我又没见到。”婉乔说这事真不是信口开河,于是坦荡道,“你去问问山民,好多人都知道,不过有没有人见过我就不知道了。” 徐致秋沉默了,想着这价值千金,可与那宝藏有关? 什么鸟儿,也不会如此昂贵;口口相传,却没人见过真的,会不会是某种关于宝藏的暗示?m.zwWX.ORg 纷杂的念头,纷纷涌入脑海。 婉乔看着若有所思的她,有些奇怪,难道他真被自己的话带到沟里去了? 管他呢,爱怎么想怎么想!眼看着快到家,她心情有些激动。 “喂——” 被放在村口,婉乔见冲她挥完手就要走的徐致秋,喊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也是在这里?” 徐致秋笑道:“你放心,我不去你家中,到时候让骊声找你便是。” 这还差不多。 婉乔放下心来,摆摆手,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徐致秋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仿佛定格一般。 “公子,”骊声小声请示,“咱们现在可要进山?” 徐致秋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帘子,老僧入定一般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人并不知道婉乔要回来,所以见到她突然就站在家门口,一家人都十分高兴。 婉乔和父母、妹妹说笑了半天,白龙也喜得在地上走来走去,来回晃着尾巴。 她谎称是府里人到这边办事,她搭了个顺风车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瘦,精神也好。”孟氏看着她,激动地道。 婉乔笑嘻嘻地任由她拉着上下打量。 任治平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昨日京城来人送信……” “是秦大人?”婉乔下意识问道。 第174章 不听劝 “你这孩子,羞不羞?”孟氏嗔怪道,“是易卿,让锦衣卫给送来的。自抄家之后,我真见不得穿飞鱼服的,看见就心慌。” 孟氏说着,把信找出来递给婉乔。 婉乔把婉静抱在膝上,坐在炕沿,一边拆信一边嘟囔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这也没法给她回信,让谁带过去呢?” 这季恒安办事,就是不靠谱。秦伯言每次都让来人把回信直接带走的。 发着牢骚,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信。 大概害怕别人偷看,易卿的信写得并不长,而且说得都是她在京中的琐事,看起来过得还算不错,但是没有提及归期。 婉乔不由有些担心。 易卿的性格她了解,不会留恋季恒安的权势地位,但是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回来,会不会被季恒安软禁了? 可是京城千里迢迢,鞭长莫及,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秦伯言来信,到时候回信托他打听易卿母子的状况。 看完信,一家四口高兴地吃了饭。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婉乔偷偷告诉孟氏已经租好房子也安排好了。 孟氏担心地道:“你赶紧去跟婉然好好商量商量去,这是天大的事情,一定得多想想。她比你仔细,你多听她的。” 这事情还是瞒着任治平为好,否则说不定他就被自己兄弟套出话来。 婉乔害怕徐致秋很快回城,匆匆忙忙就往婉然家赶去。 任治安和那不成器的任家华都出去了,婉乔偷偷摸摸在外面观察了很久才确定这件事。 任家令在院子里,痴痴地望着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多日不见,他的变化十分巨大。 婉乔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又和蔼亲切的大哥,现在形容枯槁,掉了魂一般,眼神空洞,有些渗人。 他发现了趴在围墙之上的婉乔。毕竟大白天的,他又是仰视的姿势,不发现才奇怪。 “婉乔,来找四妹妹么?进来吧,家里就我和她。” 婉乔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拍拍手掌道:“大哥,那丫鬟,叫什么,璇玑的呢?” “被带出去玩了。”任家华似哭又似笑地道,满目悲凉。 这个家,是彻底纲常崩坏,不顾脸面了。 父子二人一起出去赌博,还要带着丫鬟,让丫鬟卖肉来冲抵赌资。 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他曾经尊敬的父亲,爱护的弟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任家华一次次地问苍天。 婉乔想起之前听婉然说的,还当他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偏偏她又是个嘴笨的,想想也不敢提大嫂,便嗫嚅着道:“大哥你多保重,有人在才有希望在……” “找婉然快去吧,一会儿要是他们回来了就要赶你了。”任家华指着婉然的房间,无悲无喜道。 说完这话,便又仰头看天,仿佛那里有他汲汲以求的答案一般。 婉乔沉闷地“嗯”了一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但是眼下,婉然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 她的房间没有上锁,婉乔推门进去,正在埋头拿着一方帕子发呆的婉然,猛地抬头,见是她,忽而惊喜道:“二姐姐,你来了。你联系上了秦大人么?他什么时候能来?” 婉乔看她身材瘦削,脸上也不复往日莹润,甚至有几分黯淡,知道她这些日子十分煎熬,心里疼惜不已。 可是,她张口便问秦伯言,婉乔又觉难以启齿。 现在的婉然,对秦伯言几乎是一种执念了。 那是她唯一相信能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了。 “四妹妹,”婉乔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秦大人我们指望不上了。” 婉然眼中的火花瞬时熄灭,咬着嘴唇,几乎要流出泪来:“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婉乔见她如此,忙道:“你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我可以带你走,你听我说……” 她快速但清晰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重点强调自己安排妥当,没有疏漏,竭力想让她放心,却没有发现,婉然的双眸中一丝波动也无,仿佛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四妹妹,你看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吗?”婉乔说完后问道。 婉然低头,缓慢道:“我不走。”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秦伯言。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她也日日盼着。 她想明白了,如果不能跟着秦伯言,那嫁给其他任何人,其实都一样。 婉乔今日的出现,彻底让她梦醒。 她没有替自己送信,现在再送已经来不及了,她和秦伯言,再无可能了。 这种认知,让她难过得无法呼吸,婉乔的话,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心里。 婉乔着急地拉着她的手道:“四妹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这关乎到你一辈子的幸福,难道你真的要嫁给那鲍进宝吗?他的名声多差,你不是不知道……” “这都是我的命,二姐姐不用多说了。”婉然垂下眼眸,幽幽地道。 婉乔一身力气没处用,真想一巴掌扇醒她。 她耐着性子道:“四妹妹,你听我说……” “二姐姐,我累了,想歇歇。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为我谋划这么多……” “四妹妹!” “二姐姐,就这样吧。这都是命……”婉然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婉乔红了眼眶:“四妹妹,你信我,你要信我,我就是拼命也会护着你的……” 她到底没有把婉然说通。 回到家中,把两人交谈的情形一一跟孟氏说了,孟氏也跟着叹气,却无计可施。 她见婉乔很是难过,便劝解道:“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她偏偏钻牛角尖也没办法。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既然愿意,那就随她去吧。” 说罢,她却低头拭泪,可惜了婉然这个好孩子了。 婉乔痴痴道:“定是她猛然听到我的主意太过害怕,才会拒绝我的。等婚期之前,我再回来!” 她打定主意,到时候就是把婉然打昏,扛也要把她扛走。 孟氏摇摇头,知道她们姐妹敢情好,婉乔接受不了现实。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是还是没出声反对。 “二姐姐在家吗?”外面传来一个妖娆的女声。 第175章 谄媚 “她来干什么?” 听见婉柔的声音,婉乔的伤感一扫而光,皱眉道。 自从来了这里,她好像只见过这个妹妹一两次。 “让她进来就知道了。”孟氏淡淡道。 婉乔去开了门。 婉柔应该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头青丝梳得油亮,上面斜斜插着两根金簪,金嵌红宝的掩鬓衬得她肤色白皙娇嫩,唇上涂着口脂,鲜艳欲滴,上身穿着朱色绣缎氅衣,下面套着一条月白裙,绣花鞋隐在裙下,若隐若现。 婉乔从来都知道,婉柔是个美人胚子。 她这般的容貌,其实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可惜,婉柔是个心思狭隘又愚蠢阴狠的女人,配上这幅容貌,只能让人想到“蛇蝎美人”这四个字。 “你来干什么?”婉乔靠着门,不客气地问道,身体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 若是往日,婉柔早就蹦起来和她大吵一顿。 可是今天,情形就很不一样了。 婉柔握着帕子,装模作样地掩唇而笑:“二姐姐看起来不怎么欢迎我啊!” “是不欢迎你。”婉乔口气生硬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我面前矫揉造作的,我看着恶心!” “你——”婉柔骤然色变,脸色气得通红,随即嘴唇微动,似乎骂人的话立刻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硬是强忍下这口气,恨恨道:“你以为我是你那种不顾亲戚情分的人吗?虽然你一次次欺负我,但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有什么好事还是不会忘了你的。” 婉乔冷笑:“谢谢你顾念亲戚情分,不过我受用不起!想说什么赶紧的,我没空跟你绕圈子。” 回家时间这么短暂,她还想好好陪陪家人,才不想跟这不相干的女人扯皮。 婉柔拧着帕子:“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我表哥……” 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一贯迟钝的婉乔却突然福至心灵,抓住她的未尽之意:“你表哥?徐致秋?” 当年徐致秋投奔任府,便是冲着田氏去的,算起来,他确实也算婉柔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 “是。我表哥现在是陆州知府,三月便要走马上任了。”婉柔鼻子冲天,得意洋洋道。 “那你不好好招待你表哥,来我家里干什么?耀武扬威?那你可以回去了,我们都知道了,你表哥出息了。”婉乔冷声道。 徐致秋这个混蛋!明明说好不会来的,结果转身功夫就来了。她现在只害怕父母知道两人一个屋檐下,担心自己。 “你这是因为表哥悔婚心存怨恨?”婉柔笑得不怀好意,啧啧道,“也不能怪表哥,谁让你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呢!” “我跟徐致秋,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哦,不,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关系就是他还欠着我一千两银子。”婉乔冷冷地道,“任婉柔,看在同姓任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徐致秋心思最是叵测。别光顾着往脸上贴金,有空好好想想二房曾经是如何对他的吧!” 婉柔变了脸色,想起往事不由有些心虚,却口气强硬道:“我们,我们是亲戚,我娘收留了他。还有,还有……”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二房曾经为徐致秋做的事情,却惶恐地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还有你娘不让人给他送吃的、穿的,冬天不让人给他送炭,若不是我关照着他,他早就穿着旧年的破夹衣,冻死在滴水成冰的下人房里了!”婉乔道,“没给别人施以援手,就不要指望别人雪中送炭。回去告诉你娘,算盘不要盘算得太好,小心被反咬一口。” 说完,她关上房门,把婉柔关在门外。 婉柔跺跺脚,转身离开,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如何回去跟徐致秋交代。 半个时辰前,徐致秋上门,态度和蔼,说是拜见长辈。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他对往昔被苛待之事只字不提,只说收留之恩,对任治顺两口子也客客气气。 田氏笑得脸都要开花了,一个劲儿地夸他有良心,不忘本。 婉柔看着自己曾经看不上,觉得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穷小子,转眼间就成了掌管一方的知府大人,再看他英俊的面庞,温文尔雅的气质,不由心念微动。 当初,婉乔还是有眼光的。婉柔第一次承认婉乔的可取之处。 说了一会儿话,气氛融洽,徐致秋便提出要见三房的人。 “您知道,当初退婚之事略有尴尬,我想着趁此机会把这结解开,但我又不好直接上门……”他如此解释道。 但是谁都不知道,他其实只想让婉乔知道,他来了。 想到她可能的惶恐气愤神情,徐致秋便觉得心中一种逗弄宠物的欢喜。 于是,婉柔便去了,并且很快铩羽而归。 “不知道为什么,二姐姐见了我就恶语相向,骂了我一顿,还想打我。要不是我走得快,恐怕……”婉柔用帕子擦着眼泪,另一只手借着宽大的袖子掩盖,不动声色地掐着自己大腿,让眼泪不断涌出。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徐致秋心中冷笑,口中却带着几分焦急地劝道:“她向来脾气不好,是我设想不周,委屈表妹了。表哥给你赔礼了……” 婉柔脸色绯红,眼神盈盈地看着他:“表哥莫要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是的,他们会是一家人。她心里有些娇羞,又有些志在必得。 她的眼珠一转,徐致秋就把她心思看得分毫不差。 他心中厌恶,却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表妹说的甚是。”又叹了口气,他道,“看来婉乔很是恨我,以后有机会慢慢再解释吧。” “就是,就是。”田氏插嘴道,“也没什么好解释的。那丫头疯得很,又爱动手打人,致秋你现在身份尊贵,不必理会她。” 徐致秋笑着点点头,笑意却不达眼底,转而跟任治顺说起当地风土人情,两人相谈甚欢。 任治顺心道,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年轻人如此有见识,提拔提拔他呢?但是眼下看他,像是很感念当初任家的恩情,以自己纵横官场几十年的阅历再点拨点拨他,何愁他不对自己推心置腹? 第176章 醒来 这般想着的任治顺,不知道自己已经跳进徐致秋的言语陷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在甘南的所见所闻交代个底朝天。 徐致秋像一只潜伏在树丛之中的猎豹一般有耐心,不动声色地筛选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再说婉乔关门回到自己屋里,低声跟孟氏说是婉柔来了,思量着徐致秋来了的事情恐怕田氏定会传得人人皆知,便也提了一句,只是没说其他的。 刚说完,便听见任治平在正屋唤她。 孟氏拉了她一把,低声道:“照实说,别多说话,也别说你二伯家的坏话。” 婉乔闷闷地“嗯”了一声。 走到正屋,任治平果然问起婉柔的来意,目光中有几分期盼。 婉乔心里有些恨他的拎不清,这才几天,说再不来往,现在又期盼什么!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道:“婉柔说徐致秋来了,让咱们过去,被我拒绝了。我不想见他,我也不想看婉柔在我面前炫耀。” 任治平眼中的亮光瞬时熄灭,半晌后才沉闷地道:“是这个道理。他既然做出悔婚的事情,别说他现在六品,就是一品大员,咱们也不必上杆子去找不自在。” 婉乔见他这般,也有些不忍,便岔开话题,说起自己在石府的事情,又假装苦恼地跟他请教如何跟周围人相处。 任治平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滔滔不绝地教育她。 婉乔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分心想到,也不知道徐致秋这个变态想干什么!他一会儿要是大喇喇来自己家里接人,她该如何跟父母解释,让他们别担心! 好在她的担心没有发生,骊声驾车来接她的时候,只说也是石府下人,带她回府。 任治平夫妻态度极好地谢过她,依依不舍地送了女儿出门。 待马车走远,婉乔咬牙问:“骊声,他哪里去了?” 骊声道:“我把徐大人送到前面,才又回头接的你,他在前面等咱们。” 果然,很快马车便停下,徐致秋在骊声的搀扶下上了马,笑吟吟地对婉乔道:“姮姮,家里一切可好?” 婉乔皮笑肉不笑:“你在你表姨家,没打听清楚么?” 徐致秋似乎有短暂色变,旋即面色如常道:“到底是亲戚一场,路过了便顺道去看看。如我所承诺,并没有打扰你的家人吧。” 婉乔“呵呵”两声:“我那般帮你,都险些死在你手上。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你心里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想对付她们呢。我早就看透,你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姮姮此言差矣,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竟是丝毫不否认自己对二房的居心叵测。 婉乔:“……你真是个伪君子。” “姮姮若是觉得这般说心里畅快,那便这样说吧。”徐致秋风度翩翩。 婉乔闭上眼睛不理他,手中紧紧抱着孟氏给她带的酱肉。 徐致秋似乎也有些累了,靠在侧壁上闭目养神。 山中的雪没有融化,地形又不熟悉,徐致秋不敢贸然进山,只在周边打听了一些消息,在山下走了走。 可惜,还是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也不知道齐王那里有没有着急;还有,上次舒家的事情是否解决了…… 婉乔的思绪却完全飘到了婉然身上,有些哀愁地想,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能不能想明白。 又想着,要是秦伯言在就好了,肯定说得动她。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又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秦伯言此刻正在竭力劝说舒定国:“将军,既然小六夫妻都没事了,您先回去吧。边关不可一日无您,我替您照看好他们夫妻,等痊愈之后再让人护送他们回去。您说的报仇一事,咱们并不急在一时……” 舒定国坚持一定要给齐王一个教训,竟然要亲自带人去刺杀齐王。 当然,在京城中,天子脚下死个亲王,那事情实在太大了,难以收场。 而且从政治形势上来说,还需要齐王掣肘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并不能让他死。 但是不让他流点血,舒定国不高兴。 秦伯言已经劝了两天,却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我意已决。” 舒定国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秦伯言无奈,严肃道:“既然将执意如此,那湘涟请命,带人进齐王府。将军若是想以身涉险,除非从湘涟尸体上踏过去!” 舒定国眼睛瞪得铜铃大:“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要不怎能消我这口恶气!” “将军莫要任性!”秦伯言斩钉截铁,态度亦十分坚决。 舒定国对他有提携栽培之恩,舒家从镇北将军,到舒定国,再到舒安邦,对他都有亲人般的意义,秦伯言很坚持。 舒定国终是拗不过他,把手下几个最得意的侍卫交给他,几人开始谋划起来。 舒安邦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他正带着卫琪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阿琪,你慢些,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见她在枣树下面停步,忙慌不迭地问道。 卫琪微笑着摇头:“小六哥,你不要这么紧张。我现在好多了,我只是在看这是什么树,想着咱们家院子里是不是也该种两棵树。” “种,种!”舒安邦对上她,从来就没有一个“不”字,“你喜欢种什么咱们便种什么。” 卫琪高兴地冲他笑,眼中爱意缱绻:“小六哥,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又苦恼地道,“种树怕是会挡光,我的花花草草怎么办?” 舒安邦想起两人住的逼仄的小院,内疚不已,道:“回去咱们就换个大院子,你想种什么都有地方。” 卫琪懂事地摇摇头道:“不要,我喜欢现在住的地方。你不总在家,我自己守着个空空荡荡的大院子,我会害怕的。再说,”她羞红了脸,却仍是小声道,“咱们还要攒些银子给孩子呢。” 提到孩子,舒安邦痛不可挡,另一只手在袖筒中慢慢蜷起,手背上青筋跳动。zWWx.org 他很想说几句话含混过去这个话题,可是他太难受。 第177章 温柔的情意 舒安邦想到吃完药之后,昏迷的卫琪身下流出的那一大滩血,他的嗓子就像被什么塞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用力握住她的手。 “咱们舒家的院子宽敞,阿琪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丫鬟婆子都陪着你,你不会害怕。”不知何时,舒定国从屋里走出来道,“舒家的孩子,从生出来就领月银。阿琪也有,想买什么只管去买,不够跟你大嫂要。” 他们舒家的男人在前线提着脑袋冲锋陷阵,若是女人还要在家里为了几两银子百般算计,多么可耻。 卫琪连忙行礼,嗫嚅着道:“将军,啊,不,大哥好。” 镇北将军和舒定国都是他们当地百姓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 卫琪也不例外。 只有她的小六哥,她觉得是自己人,除了他以外的舒姓人,在卫琪看来,都带着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光环。 她知道是舒定国带他们夫妻一路奔波入京,心中感谢,可是她对他,就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 舒安邦忙拍拍她的手背,轻笑着安慰她:“别紧张,是大哥,又不是大老虎。”又不满地抬头看着舒定国,“大哥,阿琪胆子小,你这突然蹦出来,看把她吓得。” “你个臭小子。”舒定国笑着骂了一句,和颜悦色地对阿琪道,“身子好些了吗?易姑娘说,再将养半个月,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你和小六一起搬回家来住。祖母和爹娘一直都念着你们。” 毒其实已经解了七八分,再有四五天也差不多了。可是卫琪小产,身子不行,要多将养一些日子。 阿琪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她只是个当街卖豆腐的小娘子,她的小六哥却是最显赫的镇北将军之子。想到要面对那么多贵人,卫琪只觉自己卑微。 她会不会给小六哥丢脸?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而看不起小六哥? 一时间,阿琪思绪纷纷,脸色都涨红了。 同床共枕多年,舒安邦哪里猜不透她的心思,用力握住她的手,对舒定国道:“我不回去,我在外面挺好。家里要是想我们,我就带着阿琪回去给祖母和爹娘磕头。” “舒家还没分家!”舒定国怒道,“你小子皮痒了早说!” 他们兄弟俩这般说话也习惯了,只卫琪吓得脸色苍白,却还要劝说:“小六哥,你别说了,你听大哥的。大哥对我们好,带我们来京城……” 但是心中想到要去将军府,却踟蹰不已。 “我反正是不会回去的。”舒安邦扭头道。 “你……”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卫琪吓得束手无策,秦伯言出来救场。 “这些事情回去以后,在家里商量也不迟。小六,起风了,你快带你媳妇进屋去。” 舒定国深吸一口气,看着怯怯看自己的卫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挥挥手:“跟小六进去吧。”又有些无力地道,“别这般怕我,我是大哥。” 卫琪白着脸点点头,屈膝给他行礼,低声道:“谢谢大哥。” 舒安邦嘟囔一句:“一张阎王脸,哪个不怕?把我媳妇儿吓坏了,哼。” 舒定国作势要打他,他拉着卫琪逃进屋里。 舒定国叹口气:“小六儿从小被我打惯了,皮糙肉厚,脸皮也厚。怎么偏偏就找了这么个面皮薄又胆小、爱害羞的媳妇儿,我跟我家老爷子说话,都没这么谨慎。我真怕吹口气都把她吓到。” 秦伯言忍住笑意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六那混不吝的性子,能让他收心的,只有阿琪。当年若不是他看上阿琪,死皮赖脸要求娶她,才收心回军营,恐怕现在还是一事无成。” “这件事情,小六媳妇确实居功至伟,便是老爷子说起她,都得说多亏她。” 只要他对卫琪没有不满便好。 秦伯言松了口气,道:“小六儿不愿回家,是怕他媳妇受委屈。阿琪是个单纯的,小户出身,见识有限,害怕回到将军府,行事有差池,让人嘲笑。” 他体察入微,对两人心态了如指掌。 “那你说该怎么办?”舒定国对于家事,想起来便头大。 “不妨先让他们住在外面,和府里先走动起来。将军夫人和善,再找几个慈眉善目的嬷嬷,活泼伶俐的丫鬟,在阿琪入府的时候提点帮助她,打消她的敬畏,慢慢就融入府里了。”秦伯言道。 “那就先这样吧。你心细如发,又擅长揣摩人心,处事得当。这方面,别说小六,就是我也自愧不如。”舒定国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 秦伯言忙道不敢,忽而道:“将心比心罢了。从前我也未必想得到,可现在心里有人,便总想着替她打点好一切,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舒定国果然被他的话吸引,爽朗大笑道:“你也有意中人了?是哪家千金?用不用趁我在京城,替你上门提亲?”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无奈提醒道:“将军,您在京城里不能现身。”又有几分赧然,“是先父世交之女,早有婚约,待日后成婚,定会带她给将军和夫人磕头。” 舒定国看他样子,纵使心粗也看出几分情思,不由打趣道:“你小子倒是藏得深。” 秦伯言微笑着,没有作声。 既然认定了要共度一生,那么他现在就要在他在乎的人面前替她说说话,希望他们喜欢她;若是将来他遭遇不测,也希望他们能够看在自己面子上,照拂于她。 想到婉乔,秦伯言的心,异常柔软。 北方之行,横生波折,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他的任务圆满完成,宁王世子已经暗中帮他谋取了甘南千户之职,等教训过齐王,送走舒定国一行,他便可以去赴任了。 真好。 和她一起骑马追逐;和她一起野外狩猎;和她一起洗菜做饭;和她一起赏花喝酒……所有平淡无奇的生活,只要想到“和她一起”四个字,顿时变得生动鲜活,令人期待起来。 乔妹,你要等我,我很快就来。 第178章 礼物 “易卿,这次真的多谢你。” 又一次复诊之后,秦伯言送易卿出来,不无感激地道。 易卿面色淡然,显然对这个话题不甚感冒,边走边问道:“你最近给婉乔写信了吗?季恒安那个蠢货,让人送信竟然没等她回信。”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秦伯言摇头:“太忙,没顾得上……” “忙是借口?”易卿脸色冷了几分。 “自然不是。”秦伯言缓缓笑道,“婉乔自己说自己是个火爆脾气,你更是。我要去甘南,亲自见她,就不写信了。” “你要去?什么时候走?”易卿有些诧异地问道。 “还没定,也就最近了。你有信件的话,我可以帮你带给她,也可以给她带口信。” “带我走呢?”易卿似喃喃自语一般,声音极轻。 她不是问秦伯言,而是在自己衡量,是否可行。 秦伯言却听清楚了:“你想回去?” 他有些讶然。 因为这几次易卿来,季恒安都陪着,有时候还替她抱着舟舟,和舟舟关系十分融洽。 非但他,就是这院子里其他见到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秦伯言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进展,所以听到易卿要走,他才会惊讶。 “没有。”易卿否认,“随口说说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是想走,很想走,可是不会让秦伯言为难——那就是为难婉乔。 秦伯言内心微动,却没有做声。 两人走到门口,马车已经等在那里,易卿正要上去,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身大红飞鱼服的季恒安,骑着白马匆匆而来,在门口停下来,翻身下马,冲秦伯言拱手示意,又笑着对易卿道:“我在附近办事,正好来接你,这时间卡的也是极好。” 他把缰绳递给跟着易卿的侍卫,跟秦伯言寒暄几句,厚着脸皮跟易卿钻进马车里。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易卿淡淡问。 “文姨娘昨日找我,说要到她生辰……”季恒安眉眼带笑地解释道,伸手在怀里掏着什么。 “原来是给她庆祝生辰。”易卿道,“你既然记得,也不枉她对你痴心一片。” 季恒安:“……” 他记着文姨娘做什么!文姨娘是三月生辰,还有十几天,她是提前求他,想借生辰回娘家几天,他大度地同意了,赏了她不少东西。 季恒安在物质上,从不亏欠女人。 更何况,文姨娘把清白身子给了他。 从前身体有恙也就罢了,现在毒也解了,他也丝毫对她没有兴趣,而且在可以预见到的未来,也不会勉强自己去跟她在一处,季恒安心里是有愧的。 打发走文姨娘,他却忽然想起,易卿是二月生辰,只二月哪一天他记不清楚了。 于是他急忙地去书房翻出之前查到的易卿的资料,细细翻看,才发现她是二月二十的生辰。 竟是马上就要到了! 季恒安决定给她一个惊喜,所以这才早早地出来,在街上逛了许久,才终于淘到了看得上眼的东西。 “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薄薄的盒子。 易卿懒洋洋地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竟是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浑体通透,散发出纯净的蓝光,让人一看便觉目光被吸引,难以挪开。 “很好看,她应该喜欢。”她道。 心里想着季恒安这混蛋贪污了多少银子,给个姨娘过生都这般大方。这蓝宝,放到现代也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季恒安道:“你喜欢就好。我挑了许久,才终于选定了这个。你看看,回头想做什么,我去宫里找个工匠给你做。” “给我的?”易卿诧异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多多,你的精明啊,都在这脸上,实际上比谁都迷糊。”季恒安宠溺地看着她道。 易卿只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层,嫌弃道:“好好说话。什么日子?为什么给我?无功不受禄。” “今天二月二十!”季恒安道,又斥责她道,“再不许说什么无功不受禄,我喜欢你,便什么都能给你。” 易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二月二十,我生辰?” “总算想起来了。”季恒安道,看着她掌心的匣子,美滋滋地道,“我本来还没看上这个,那老儿非跟我说这个好,总算没骗我,要不回去拆了他的招牌!” 易卿眉头微动,道:“披上这身皮,到处欺负人。” 原来,她是二月二十的生辰。她对此一无所知,来了这里之后,也没过生日的心情了。 去年时候,给舟舟庆祝生辰,他懂事地问她的生辰,她随口就报出了上辈子的生日,10月31。 舟舟还很疑惑地问她,哪一天是31,易卿才恍悟,旧历是没有31的,便只说是口误,把生日认作10月21。 季恒安道:“便是没这身衣服,哪个刚诳我?你们女人也奇怪,喜欢这种破石头,我本来看上一根金钗,就是太便宜,觉得配不上你。但我总觉得金银之物,比这些强多了。” 易卿翻了个白眼。 季恒安出身不高,一步一步靠自己走到今日,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比如,审美。 他就很看不上各种名贵珠宝,在他看来,黄金压过一切。 他让人给易卿送的,全部都是晃瞎眼的黄金首饰。 易卿忽而好奇,他年纪轻轻,如何靠自己走到今日? 要知道,秦伯言那样的,从小出身良好,自己又上进,有良好的教育基础。即使后来家中出事,他也可以靠这个翻身,所以有今日成就。 季恒安又是如何走来的呢?她只知道他出身并不算高,其余一无所知。 然而,她没问。 她并不想听到一段苦哈哈的往事,跟着感怀伤感。 那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她现在已经有些莫名的惶恐,季恒安对她和舟舟,实在太好。 这样不行,她不想有所牵绊。 想到这里,她淡淡道:“谢谢你,我很喜欢。”随手把盒子放在身边的位置,眼中一片淡然,再无刚才的惊艳之色。 第179章 纠结 “又怎么了?”季恒安敏感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开口问道,“很喜欢还甩脸子?” “没有。”易卿断然否认。 “还有,”季恒安闷闷不乐道,“你刚开始以为我是给文姨娘买的,就没有吃醋?” “没有。”易卿干脆了当地回答。 “一点点也没有?”季恒安不死心地道。 易卿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如此幼稚,翻个白眼道:“一点儿也没有。她是你的姨娘,名正言顺的,你给她买东西,不很是应该吗?我吃哪门子的醋。” “易卿,你就是铁石心肠。”季恒安拉下脸道。 他挖空心思讨她欢心,到头来得不到她任何反应,这令他无比挫败。 “你把这个给别的女人,会对你柔肠百转;你若给了文姨娘,怕她心肝都能化成水。”易卿道,“季大人,你要是想要女人,凭你的地位,凭你的这些心思,无往而不利,何必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她也很感触,冷酷暴戾的季恒安能为她如此放下身段。 可是,也仅限于感触而已。 她太过理智清醒,也太过冷漠自私,易卿比谁都了解自己。 她绝对不会对他有分毫的旖旎情思。 这番近乎苦口婆心的劝说,就当回报他今日的礼物吧。 季恒安脸色黑沉,甩袖道:“我不爱听这些。你已经把我的魂儿都勾走了,别人再好,我也不会看一眼。” 易卿缄默。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纠结,该如何摆脱他。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她甚至想,借着救了舒家人,跟舒家去北面。 她看得出来,舒定国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而且季恒安提及他的时候,也很敬畏,想来是忌惮他的。 若是舒定国要带她走,大概是可以的。 可是,北面毕竟是边关。 战场之事,风云变幻,若是哪天出了意外,被胡人打进来,那岂不是要颠沛流离? 可是若没有这次机会,季恒安又怎么能放她?莫非真要死遁? 那样首先需要有人配合帮忙,其次声势也闹得太大。 易卿这几日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季恒安想了想,今日到底是她生辰,不想两人闹得不愉快,便又道:“别提这个了,走,回家吃饭。吃完饭带你去个你地方。” “不想去。”易卿懒懒道,脸上丝毫情绪也没有流露出来。 季恒安本来还想卖个关子,但是见她完全不感兴趣,挑挑眉,直截了当地道:“我过几日就带你去嘉定侯府。” 易卿脸上果然露出惊讶之色,眼珠转转,几乎是肯定地问道:“你升指挥使的事情定了?”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季恒安望着她,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骄傲地道。 易卿:“……” 她无语,季恒安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道:“这事情,你也有功劳。” “说来听听。” 原来,虽然朱指挥使上了折子力保季恒安,可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前几天,季恒安陪易卿来给舒安邦夫妻施针治疗,在外面等的时候,舒定国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事,然后道:“我知道了,你等着听消息。” 季恒安当时便觉得高兴,激动几天之后果然得到了好消息。 “等等——”易卿听着觉得有些不对,打断他的话,“舒家又不是皇上,能决定这件事?” “朝廷里的事情,你不懂。舒家几代镇守北面,若是朝中无人,能安然无恙吗?别看他们远,可是手伸得长着呢。你不知道,朝中哪个文臣武将,就和舒家交好。但是毫无疑问,皇上之下,一品大员之中亦有舒家说得上话的人。” 这倒不难以理解。 易卿稍微想想就明白过来。而且这事情其实跟她关系不大,她最关心的是为什么。 “等等,还不对。舒家欠了你什么人情,要这么帮你?” 季恒安伸手拉她的手,易卿躲闪不过被他拉住,看他贼兮兮地吃豆腐,翻个白眼。 “傻了吧。”季恒安得意洋洋道,“我想卖人情也没得卖。当然是因为你救了舒家的人,所以……” 易卿一听怒了,气冲冲道:“欠我的人情,为什么要还给你?” 季恒安道:“你我本是一家,你是我的女人,舒家当然要还给我。你当这人情三两样首饰就打发过去了吗?” 易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她出入都和季恒安在一起,她知道两人没什么,可惜别人不这么想啊。 平白让这货白捡了便宜! 季恒安不知她心中所想,继续道:“多多,我眼光果真好,你真是个宝。” 事情已经这样,多说无益,易卿把蓝宝石盒子拿在手里:“这个就算是你谢我的礼物了。对了,还有嘉定侯府的事情,你也一并帮我解决了。” 她劝自己,好歹解决了一桩事情。 季恒安道:“放心,回头让你怎么顺气怎么来!你说砸哪里就砸哪里,你说打哪个就打哪个。” “还当你是强盗啊!”易卿白了他一眼,心中想起了事情,有些沉默。 当初那个被杖毙的园丁,只是侯夫人找的替罪羊;真正对她施暴的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否还在嘉定侯府。 她是恨他的,她甚至有冲动让季恒安彻查当年之事,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可是,那让舟舟情何以堪? 算了,人世间的事情,哪能处处如意?她都过了小半辈子了,舟舟以后的岁月还长着,何必让他心上系个疙瘩,就当那男人死了吧。 贱人自有老天收。 她阿q地想到。 “你想什么呢?”季恒安和她说了半天话,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不满地推了她一把。 易卿想得入神,完全没有防备,险些撞到侧壁上,又被他伸手捞了回来。 “想怎么狐假虎威,耀武扬威横着走。”易卿道。 “还骂我强盗,你这不也想得挺高兴的!”季恒安鄙夷道,随即把她捞到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动情道,“以前我觉得女人又软弱又爱哭,懒得应付。可是遇到你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么有意思,真想时时和你在一起。” 第180章 庆生(一) 易卿“呵呵”两声:“很多女人都很有意思。文姨娘就不错。” 她这话绝对发自肺腑。 文姨娘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有趣的女人之一。 刚来的时候,文姨娘没少给她使绊子。但是都是诸如少点东西,在季恒安面前给她上上眼药这些小伎俩。 易卿懒得跟她计较,她就一直如此。但也谈不上变本加厉,翻来覆去就这几招。 后来易卿作得越发狠了,结果等着看好戏的文姨娘,发现季恒安非但没管她,反而更加纵容,胆子就小了许多。 等季恒安发现她的小动作,警告她一回之后,她便更加谨小慎微。 文姨娘到易卿处,送了许多东西不说,态度也极为亲热,甚至有些卑微。 “易姑娘你是咱们大爷的心头好,别看你来之前我是府里唯一的姨娘,大爷也没来我这里几次……以后我还得靠你提携,要不等大奶奶进门,我真是没有立锥之地了。” 刚开始,易卿还以为这话有挑拨的意思,可是后来发现,文姨娘这个人,智商和情商,绝对比她的相貌更加感人。 她是诚心想讨好易卿的。 做了十年丫鬟方翻身,而且之前一直是二等粗使丫鬟,文姨娘真的没什么见识。 但是她知道一点,季恒安就是她的天。他喜欢的,她就强迫自己喜欢。 易卿起初很烦她,后来听她今日说这些,明日扯那些,百无聊赖中也是一种消遣,甚至有时候听她前言不搭后语,乱扯一通,也觉得很有意思。 季恒安的口味,也很清奇嘛!就是受了暗算,临时找人泻火,也完全可以找个更好一点的嘛。 易卿想到这个,就乐不可支。 季恒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吃醋,可是再看她欢笑的表情,怎么也看不出勉强,便沉着脸道:“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易卿假装愕然,睁大眼睛看着她:“什么是别的女人?她不是你的女人吗?” “别给我装傻充楞!”季恒安咬牙切齿地道,逼近她的脸,恶狠狠地道,“易卿,别逼我今天回去就收拾了你。” “随便。”易卿淡淡道。 她也不见得吃亏,对吧。 季恒安忽而泄气,颇为无奈地问:“多多,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 她就像天边的那抹流云,仿佛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抓不住,却勾得他忍不住追随。 “我什么都不要,我想要的,自己都有。”易卿认真道。 有血脉相连的儿子,有一技傍身,有好友相陪,她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 季恒安被深深的无奈感包围。 他多么希望她贪财也好,好权势也罢,偏偏她无欲无求,这让他如何努力? “二十六,我带你去见智云大师。”半晌,他只说出这句话。 易卿的眸子瞬间被点亮,诚心诚意道:“这事我多谢你。” “他对你那么重要?”季恒安道,“这东西怎么说,不可以不信,也不可以尽信。去拜拜、舍香油是可以的,万万不能迷恋……” 易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怕我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没想到,季恒安竟然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看你对智云大师的执着,确实有这趋势。” 不,你不懂他对我的意义。 那意味着新生。 易卿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却道:“放心吧,对这万丈红尘,我还留恋得很。我这般俗人,偶尔供奉佛祖可以,长侍佛祖,会被嫌弃的。” “那就好。”季恒安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回到府里。 文姨娘正巴巴等在二门处,见他们回来,上前行礼问安,又笑着从丫鬟手里,把大衣服捧过来道:“风还凉着,大爷和易姑娘小心着凉。” 这不是第一次了,几乎两三天文姨娘就要来上一次,有时候易卿自己出门,她也会如此。 季恒安挥挥手,道:“我不用。” 说完后,他亲自从她手中把易卿的狐裘拿过来,替她披上。 他带着茧子的手划过她娇嫩的脸蛋,易卿嫌弃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更愿意文姨娘帮她,文姨娘虽然人长得一般,但是一双芊芊素手,白皙柔软,指如葱根。 易卿感慨,从前做粗活,将养几年之后,她的手竟然还能如此,也算是局部的“天生丽质”吧。 她对美好的事物都矫情地喜欢,因此送过自制的护手霜和蔻丹,还教她用牛乳保养。 文姨娘羡慕地看着季恒安亲自伺候易卿,也羡慕易卿在他面前的随心所欲。 “别动,我来。”季恒安坚持亲自给她系上带子,退后半步打量着她,道,“这狐裘配你,总觉得颜色有些寡淡。等我让人弄火狐给你做件红色的。” 红衣似火,穿在皮肤白皙、面容精致的易卿身上,该是如何的明艳动人! “不喜欢,大红大紫,俗气。”易卿说着,提步往里走。 要是从前,文姨娘肯定怕季恒安恼,可是现在她知道,她家大爷在易卿面前,就是只兔子,还是兔子中脾气极好的那种。 果然,季恒安道:“我回头让人先做,你不喜欢扔了就是。” 易卿无可无不可。 文姨娘落后并排走的两人身后半步,笑着道:“舟舟少爷还在上课,我刚去送过点心了。害怕吵到他读书,我就交给门口的丫鬟,偷偷看了几眼。舟舟少爷学得可真认真,我还真没见过哪个五岁孩子这么能坐得住……” “行了,絮絮叨叨的。”季恒安不耐烦地道。 文姨娘立刻噤声,脸红了一大片。 易卿瞪了季恒安一眼,对她道:“我不在的时候,多谢你替我照顾他。不用叫什么少爷,叫名字就是。” 文姨娘听她替自己解围,感激地看着他。 “那个,”季恒安见状对文姨娘道,“让你准备的酒席,准备好了吗?” 文姨娘点头如捣蒜:“准备好了,按照大爷说的,还请了戏班子。怕易姑娘不喜欢,我又自作主张,请了两个唱曲的……” 第181章 庆生(二) “多谢你,又不是整生,不必如此麻烦。”易卿道。 季恒安却对文姨娘道:“你做得很好。” 文姨娘激动地双眼放光,面色涨红。 “这是你进府第一个生辰,该大办。我还嫌这样不够隆重呢!”季恒安说着,凑到易卿耳边,压低声音道,“明年这时候我已经升了指挥使,回头给你好好操办起来,送礼的人得排到两条街外。” 易卿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喜欢人多热闹,清清静静多好。” 这个土包子! 易卿现在觉得季恒安不仅霸道,而且真是土得掉渣。 “行行,你的生辰,你最大。”季恒安笑道,带着她一起往院子里走去,边走便问文姨娘怎么安排的。 易卿本来想说不用劳师动众,唱戏什么她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是想到文姨娘操办了一场,再加上舟舟也没见过,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她出言留下了文姨娘。 这样,季恒安做上首,易卿挨着他,她旁边是舟舟,文姨娘告罪坐了下首,四人一起用过饭,又去花园里听戏——那里临时搭建起了一座戏台子。 易卿问过呈上单子的班主,点了几出热闹的武戏多的,舟舟果真看得高兴,向来内敛的他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你不喜欢?”季恒安和易卿一样,都不感兴趣,一直看着她的表情。 “没多大意思。” 又没特效,咿咿呀呀的,节奏特别慢,易卿努力了几次,都看得走神,深深觉得对不起台上卖力的戏班成员。 想到他们能拿到银子,她内心的愧疚才能减轻一点。 “这小子倒是看得高兴。”季恒安用眼睛瞄着舟舟道。 易卿点头。 “我后日休沐,带你们娘俩打猎去?我看舟舟对刀剑也很喜欢。”季恒安道,“这点随我。但我小时候不如他,我不爱读书,看见书就一个头两个大。” 易卿忽而好奇,季恒安的功夫不错,应该不是短期之功,加上他说不喜读书,看得出来,也不是读不起书的人家出身。 可是,他另一些做派,实在不像书香门第或者是殷实人家子弟。 这问题涉及隐私,她也不便问起。 让儿子骑马,感受狩猎气氛,易卿是很乐意的,于是便道:“你带舟舟去,我后日还要去复诊。” “那改日。”听说她不能去,季恒安立刻接口道。 “我不去,去了你照顾我们两个,照顾不过来。”易卿道,“我复诊很快就回来了,在家做些点心,架起烤炉,等你们带着战利品回来。” 季恒安就喜欢听她说“家”这个词,闻言立刻道:“那好,你在家等我们。我明日就让人去找匹矮马,教舟舟骑马。” 易卿不放心,直接说出了自己对安全性的担忧。 “妇人之见。”季恒安哂笑,“果然男儿不能长于妇人之手。我五岁的时候,都敢自己骑马了。你别见天把他护得这般严实,咱们俩将来还指着他养老送终,养个窝囊废撑不起门户可不行。” 易卿翻个白眼道:“我养孩子,才不是为了养老送终。” 只是想到有个血脉相连的人,便会觉得这世上,没那么孤苦。 “那就为了供起来当祖宗不成?”季恒安在这个问题上,是很看不上易卿的。 易卿:“算了,你说得也有你的道理。” 只不过三观不同罢了。 这事就这么商定下来。 晚上,季恒安留了下来。 “多多,你从前二十二年没有我,受了许多苦。以后我在,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情浓之时,季恒安趴在她身上道。 易卿只觉得这身体不堪重负,欢愉的同时,也刮得生疼。 “你快完了吗?”她吸了一口冷气道。 男人的话不可信,男人在床上的话是不可信中的最不可信。 季恒安二十几年第一次如此深情款款地告白,却被她置若罔闻,气得更加用力,一边挞伐一边骂道:“你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不熟,那就熟!” 易卿这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累极而睡还是被他弄昏过去,反正她最后的意识是,这混蛋,就该让他一直ed啊!!! 云消雨歇,季恒安叫了热水简单收拾一下,搂着昏昏睡去的易卿,只觉身上每一根毛孔,都满足地张开。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落一地银芒。 而同时,齐王书房中,秦伯言趴在房梁之上,像一只纹丝不动狩猎的壁虎。 “王爷,徐大人来信劝您请个太医去北面,看能不能修复和舒家的关系……” 齐王的另一个幕僚刘超苦口婆心劝道。 “不用说了,”齐王恨声道,“本王就是要给舒家一个教训。本王还等着舒庭放那个老匹夫跟我示好,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去跟他说好话?那岂不是说,本王之前做的,都是笑话?” 刘超心中叫苦,道:“舒家毕竟在北地做大多年,若是……” “他们敢揭竿造反不成?一群武夫,不足挂齿,当下国富民强,军饷充足,谁带兵打仗都一样!还真当非他们舒家不可?本王若是不高兴,把他们连根拔起,也不费多大力气。” 刘超垂首不敢再说话,心里想着该劝的也劝了,他就如实跟徐致秋说就行。 “你去信告诉徐致秋,京中的事情他不用管了,能替本王找到宝藏,就是头功。”齐王又道,“没事的时候,让他多研究研究那本天书,想着如何破解,才是他要做的正事!” 刘超和徐致秋交好,闻言不由替他说话:“王爷多容他些日子,那本书之所以称为天书,实在是因为没人看得懂。要破解,也不是一日之功……” “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不过随口说一句。你当本王是苛责待下之人吗?”齐王说着,便不耐烦了。 刘超忙告罪。 “退下吧。”齐王挥挥手,坐回到椅子中。 秦伯言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喜,今日还有别的收获。 原来,还有一本可以破解宝藏秘密的天书,这是太过重要的线索。 可是,他也没忘了今日来的目的,等刘超退下,他的一柄飞刀,径直向齐王右肩射去…… 齐王府里彻夜忙乱。 第182章 许诺 季恒安一大早是被下人敲门,从温柔乡中叫起来的。 可想而知,季大人的心情有多差! “怎么了!”他恋恋不舍地抽出易卿脖子下的手臂,穿好衣服,走到院门外,不悦地看着走来走去的银光道。 他的脸色黑沉,吓得银光一哆嗦。 然而,他很快想起来意,焦急道:“昨晚齐王殿下遇刺了。” “什么?”季恒安显然也吃了一惊。 银光哆嗦着道:“具体情形不明,早上刚传来的消息。” 季恒安心思微动。 他既然知道舒安邦夫妻中毒之事,肯定要私下调查一二。所以他是知道这事是齐王的手笔。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齐王遇刺这事与舒家和秦伯言的关系。 “死了没?”季恒安问。 “应该是没有。”银光道,“只是按照您的命令,亲王府内的事情,咱们也不敢贸然刺探。” “我知道了,下去吧。”季恒安皱眉思索一会儿后道,转身竟是要回去。 银光看傻了眼。 要是从前,季大人得立刻出去处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温柔乡,英雄冢”? 呸呸呸!银光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本着一个忠仆的坚守,他道:“大人,您看这事,需不需要?” “不需要。”季恒安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与我们无关。让北镇抚司的人忙活去吧。” 舒家和齐王,他都没必要得罪,让他们闹去吧。 季恒安进屋的时候,易卿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一头青丝倾泻,面上带着些许慵懒,魅惑得像只妖精。 季恒安当即上前,屈身搂住她,从侧面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别闹,舟舟该过来了。我跟你说,”易卿柳眉挑起,带着几分凌厉,偏偏话音软糯,又似撒娇一般,“要是你在舟舟面前动手动脚不尊重,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样又娇媚又厉害的易卿,真是让季恒安爱惨了。 “我听着呢。你男人这点耳力也没有,早就死了无数次了。”说着,他胡乱亲着她的脸,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好了。”易卿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耻地软了,当即制止他煽风点火,“再闹我真的生气了。” 季恒安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厚着脸皮抢过梳子要给她梳头发。 易卿便把梳子递给他,以防他继续上下其手。 她觉得现在的季恒安,很像一只大狗,围着她,摇着尾巴打转。 这念头,让她忍不住嘴角轻翘,但却不敢和他说。 季恒安只当她高兴自己给她挽发,愈发愉悦起来,一边忠犬地替她梳着,一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与她说着话。 “等我指挥使的任命下来了,我就好好请上几桌,给你个名分。” 本来闭目享受这静谧温情的易卿,闻言笑意冷却,转瞬又面色如常,“哦”了一声。 “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舟舟就是我的庶长子,你不用担心他受了委屈。我将来也不打算要别的孩子,就守着你们娘俩过。这都是老天的安排……” 断子绝孙什么的,他真不怕。 他孤零零一个人,被逐出家门,对宗族再没什么好牵挂。 易卿不知他心中所想,却知道子嗣一事,对现代人尚且是重要议题,对古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季恒安又是这样一个观念陈旧、三观落后的人,肯定看得更重。此刻不过舒服过了,拿话哄她开心罢了。 她眸光潋滟,眼波流转:“你就不怕祖宗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有你,我还要狗屁祖宗作甚!”季恒安放下梳子,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 家族之事,是他不想,甚至不敢跟她提起的。 一个被逐出家族的人,为世人唾弃不容。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季恒安只希望自己光芒万丈,断然不想她知道自己狼狈不堪的过往。 好容易季恒安闹够了,舟舟也来了,三人一起用过早膳,季恒安出去忙公事,舟舟也去念书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易卿揉着酸痛不止的腰,刚想躺下睡个回笼觉,红袖禀告说,文姨娘来了。 “请进来吧。” 文姨娘春风满面地进来,恭喜她道:“听说易姑娘和大爷合房了,真是可喜可贺。” 易卿心里吐槽,季恒安也蛮可怜,床上这点事情被人盯得这么紧。 幸亏他就文姨娘一个,她还是个不怎么精明的;若是像别的府邸那般,有个两三个姨娘,四五个通房,估计自己今天就要在诸多女人的怨念中坐立不安了。 “同喜。”易卿靠着迎枕懒洋洋地道。 虽然她很恶心跟别人共用一个男人,但是文姨娘才是名正言顺的妾室。 好在不是正室,否则她会有一种做小三的罪孽感。 说完这话,她没脸红,文姨娘倒是先脸红了。 易卿有几分喜欢上她了。 蠢萌蠢萌的,大概说的就是文姨娘吧。 她指着对面的迎枕道:“你也歪歪吧。咱俩就这般说会儿话。” 文姨娘虚虚地坐在炕沿道:“我这般坐着就行。你是伺候大爷太辛苦了,你歪着吧。” 易卿见她说这话时候,没有丝毫不情愿,只眼神中有羡慕,还有期许。 也许,她想着季恒安既然开始睡女人了,早晚能轮到她? 易卿突然心生不忍,因为季恒安已经明确说过,不会去她那里。 文姨娘还这般年轻,难道这一辈子都要独守空房? 她要是心思恶毒,易卿不会管,可偏偏她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向来自诩冷漠的易卿开口道:“你知道,大爷喜欢颜色好的。你就不怕他永远不去你那里?” 话语虽残酷,但是这也是事实。一刀斩断情丝,比钝刀子割人来得痛快。 文姨娘呆愣地看着易卿,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泪水盈满了眼眶——她也知道自己姿色平庸,可是她也没办法啊。 易卿叹了口气:“你擦擦泪吧。我不是赶你走,这家里,我也是留不长的。我只是想问你,到底在这里耗着做什么?你期盼得到什么?虚耗一生值得吗?” 可恨的是季恒安,可怜的是文姨娘。 第183章 怀疑 文姨娘捂脸嘤嘤地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用帕子拭去眼角残留的眼泪,嘶哑着声音道:“易姑娘,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我家里兄弟姐妹六个,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老四,六岁就被卖到公主府。” 果然是一个标准版本的丫鬟命运开端。 易卿暗想,若是她是个貌美如花、情商又高的,可能开启一条宅斗升级,最终脱颖而出的逆袭之路;可她不是,所以也许对她而言,季府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说到底,季恒安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那么不喜欢她,却始终不忘曾经夺了她清白。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文姨娘哭哭啼啼道:“公主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们都欺负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干……直到那日,”她眼神中有神采闪现,回忆亦是带着甜蜜,“公主府宴客,我被留在花园偏僻的位置值守,害怕有贵人迷路走不出去。我正侧着耳朵听外面的丝竹声,有个小丫鬟前来跟我说话,后来不知怎么就被人打昏了……又过了些日子,咱们大爷辗转要了我入府,说是那日对不起我……” 公主府,宴客,花园……易卿的头脑忽而混沌一片。 前身暗算李晟瑞,正是在公主府,因为她担心事情闹得不够大,在嘉定侯府会被压下。 当时,是前身通过易家剩下不多的关系,找到了公主府内院的一个小管事,帮忙定下了计策,找到了地方。 丫鬟供述,她陪易卿在花园,遇到一个黄衣丫鬟,易卿让她跟她说话,趁其不备打晕了她…… 然而等到易卿到了约定的地方,丫鬟被支走。 李晟瑞没有按照计划被引来,来的却是夺了她清白的腰间有胎记的男人…… 再后来,李晟瑞带了许多人来了。 可是当时衣衫不整的只有她一个人,那个后来被认为是奸夫打死的,根本就是一个当日没到场的嘉定侯府花园内的园丁。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易卿脑海中慢慢升腾,清晰起来…… 那日,是季恒安中毒,稀里糊涂闯进公主府,无意中摸进了花园的那间小屋子,而不是她从前想象的李晟瑞下的手…… 不对,不对,还有许多疑点。 震惊过后,易卿抽丝剥茧地分析:文姨娘这种憨傻的,怎么敢欺骗季恒安?再者,她给季恒安拔毒,跟他裸裎相对,根本就没发现那让她印象深刻的胎记…… 但是这两件事情,一定有联系。 “易姑娘,易姑娘?”文姨娘见她发呆,连声喊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你看我多没眼色,你这么困乏了我还缠着你说话。我走了,你快歇着吧。大爷说要吃驴肉火烧,我得去后厨看看她们买的驴肉新不新鲜……” “新不新鲜,还用你去盯着?”易卿伸手拉住她,“到时候东西不好吃,你家大爷自会收拾她们。” 文姨娘讪讪道:“大爷整天在外面忙,很少回来,也就姑娘来了之后他才天天回来。从前要是一个月见一次,我都高兴地睡不着觉。好容易大爷回家,就希望他别为这些琐事心烦。” 易卿道:“你好好坐一会儿,他说了今儿午膳不在府里用。来来来,给我讲讲你和你们大爷遇到的事情,听起来跟戏文一样,真有意思。” 心里已经急得抓心挠肝,易卿面上却不动声色。 文姨娘带着几分羞涩和回忆的甜蜜道:“有什么好说的?就我那日自己守在园子里,被喝醉酒的大爷打昏了,再然后就进府了。” 听到她被季恒安要走做妾,别的丫鬟羡慕嫉妒的眼神,她心中的惊讶、喜悦、期待……这些都不是言语所能够表达的。即使时隔多年再想起,文姨娘也觉得恍然若梦。 “那你家大爷当时就把你收用了?他也真是,青天白日,又是在别人家里……” “大爷喝醉了,该是不知道。”文姨娘红着脸道。 “那你当时是丫鬟,有没有害怕被人发现被为难?”易卿紧追不舍地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唯恐错过任何细节。 “这就是咱家大爷的体贴之处了。”文姨娘娇羞道,不甚精致的脸上镀上一层光芒,“若不是大爷后来跟我说,我都不知道那日大爷要了我。我醒来之后,好好地躺在园子里假山中的石洞里,衣服都好好的。想来大爷体贴我,事后还亲自给我穿了衣服……” 易卿心里苦笑,这位可真是单纯无知。 那日她没记错的话,自己的丫鬟说过,打晕值守丫鬟之后和她一起把她拖到假山之中。 文姨娘原本清清白白的身子,若是果真被季恒安要了,绝对不会没有感觉,甚至不知道。 而且,季恒安那时候中毒很深,恐怕当时处在狂暴状态中,自己的衣服穿没穿好都不一定,更别提认真地给女人穿衣服了。 就是现在,他也没那么温柔。 她基本可以排除那日季恒安要了文姨娘的可能了。 可是,若果真是季恒安和自己滚床单,那腰间的胎记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当时已经奄奄一息,可是易卿觉得,那鲜红欲滴的胎记,她是不会记错的。 一团一团的迷雾,将她团团围住。 真相仿佛就在不远处招手,易卿却觉得迈不过去。 用午膳的时候,易卿用汤匙搅动着面前的汤,望着懂事自己吃饭的舟舟发呆。 他的眉眼,真的有些像季恒安…… 直到舟舟吃完喊她,她才回过神来,掩饰道:“娘在想,为什么舟舟这么好看?嘻嘻,吃饱了吗?娘带你休息去。” 舟舟期待地问她:“娘,明天季大人带我去打猎,我该穿什么衣服去?他会不会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话语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强烈期盼。 “走,娘带你去准备衣服。”易卿牵着他的手道,“要是下雨下雪,就得改日了。但是我看着这天气,应该能成行,你别担心……” 母子俩说着话,一起往内室走去。 第184章 偷偷调查 晚上,易卿主动开口,暗示季恒安留下。 季恒安喜不自禁,美滋滋地留下,吃完饭看着易卿陪舟舟温书,急得他在屋里走来走去。 好容易舟舟走了,他猴急地就要抱着把人按在炕上,被易卿推开。 “臭烘烘的,别碰我。”易卿声音娇媚,姿态慵懒。 “我下衙回来沐浴过了。” 季恒安没有说谎。这是他在北镇抚司留下的习惯,总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血腥不干净,回家总是先沐浴更衣。 易卿眉目含情,艳若桃李:“我想,跟你一起洗,可好?” 季恒安看着完全不一样,姿态极度柔软,仿佛浑身骨头都软了的易卿,边笑着抱她边问:“你今日是不是对我有所求,怎么突然这般热情?还是……”他凑在她耳边调戏道,“昨晚尝到了甜头,知道了我的好处?” 易卿知道,别看他跟自己调笑嬉闹,其实内心还是戒备的。 自己若是不为自己的热情说出个一二三来,恐怕他会起疑心。 她笑了笑,道:“我这是谢你,对舟舟视如己出。” 季恒安知道舟舟是她的命根子,闻言自然不会怀疑有她,轻轻咬了下她小巧的耳垂,道,“放心,以后我都会拿他当亲生儿子看。” 说着,他把易卿抱起来,向宽大的双人浴桶走去。 “等等。”易卿按住他想剥自己衣服的手,“今晚我来伺候你。” 说着,盈盈俯身,解他的腰带。 季恒安这心啊,软得都快滴水,看着她一头青丝,心思旖旎。 易卿却有些紧张,又没伺候过男人,半晌才把他的衣服脱下,借着挂衣服的空隙转身看他的后背,干干净净。 他的腰上确实也有两处腰窝,却如自己之前所见一般,并没有任何胎记。 可是,这怎么解释得了呢? 易卿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期待他是那个人,还是不希望他是那个人。 但是当他看到他并没有胎记时,她内心深处,是有失落一晃而过的。 “季恒安,”她叫着他的名字,绕到他身后,伸出葱段般的食指点着他的腰窝,信口开河道,“从前我在医书上看过,有腰窝的男人,格外强壮,能令女人得到满足。” “是吗?”季恒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这还是被人害了,若是没中过毒,肯定更厉害。” “是,是。”易卿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嘴上敷衍道,“你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最厉害的吗?” “什么样的?” “腰窝之中有一块红色铜钱大小胎记的,那更说明此人雄风不倒。” “胡说八道。”季恒安这次没有,便笑骂道,“道听途说。爷就算没有,也一样雄风不倒!”www.ZWwx.ORG 他果然没有。即使是从前也没有。 易卿心情更加复杂。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睡了她的人到底是谁?季恒安睡的,又是谁! 从推断来说,他们二人发生关系可能性最大。然而他和自己记忆中那个人,身形对得上,胎记却对不上,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易卿是个沉得住气的。 五六年了,她都忍了过来,不会在真相即将揭晓之前慌乱了手脚。 当夜,她照旧跟季恒安滚了床单。 说实话,季恒安比她前世的前男朋友,好了不是一点点。即使在最狂热的时候,也顾及她的感受。 这倒让她很意外,也越发享受这鱼水之欢。 那些想离开的念头,暂时被调查事情真相的强烈愿望所取代。 第二天一早,舟舟便来敲门。 易卿开了窗,示意季恒安从窗上跳出去。 季恒安怒目而视,却仍压低声音:“易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睡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吗? 这是在他家里,为什么搞的他像见不得人一样! 易卿匆忙道:“舟舟,你等下,娘在穿衣服。”又扭头低声道,“咱俩现在没名没分,舟舟那么早慧,万一他明白其中的事情,因为我这个娘感到难堪怎么办?” 季恒安眼珠子转转,心里也认可了她的话,闷声道:“等我升了指挥使,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你们娘俩名分。” “行了,快走吧。”易卿弯腰把地上的靴子拎起来,和他的衣服一起塞到他怀里。 那些有的没的,以后再说。 她现在只想调查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真是季恒安,她要想想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被他绑住吧!如果确认了不是季恒安,她是不是要请他帮忙查查那天的事情? 易卿下去开门,听到舟舟进屋的脚步声,季恒安狼狈地从临炕窗户上钻了出去。 等着外面伺候洗漱的丫鬟们,瞪大眼睛看着衣衫不整,拎着靴子的他,个个目瞪口呆。 我滴个大爷哟,这是作什么妖! 季恒安怒目而视,又怕惊动屋里的舟舟,便只能小声骂道:“一个个的,眼珠子不想要了吗?” 丫鬟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个个以头抵地,掩耳盗铃假装没看到。 季恒安扶着墙套上靴子,听着屋里舟舟在问易卿什么时候出发打猎,后者温柔地跟他说着话。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想象着易卿面带笑容的模样,不由又醉了心神。 丫鬟们许久没听到脚步声,刚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壮着胆子抬头,又看到自家主子一脸花痴模样,赶紧又齐齐趴了下去。 艾玛,有个精神分裂的主子是什么体验? 答:好笑又可怖,也快被吓成精神病了。 吃过饭,易卿反复嘱咐舟舟要听季恒安的话。 季恒安见舟舟都有些着急了,忙道:“他跟着我,你就放心吧。倒是你,我不在家里,去秦府的时候多带几个侍卫。早点回来,等我们爷俩回家。” 看着舟舟迫不及待却要强行按捺情绪的小样子,易卿也心疼,笑着对季恒安道:“你可给我好好看着,若是回来哪里有擦伤了,我可得跟你算账。” “唠唠叨叨。”季恒安回一句,牵着舟舟的手往外走。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形,易卿竟然觉得异常和谐。 第185章 刺杀 季恒安走后,易卿也早早出门,很快到了秦府。 舒安邦夫妻身上余毒清得差不多,所以她很快就施完针。 卫琪喜欢易卿,拉着她的手道:“易姐姐,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有空的时候来北面,到我家里做客,我请你吃豆腐。” 易卿“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不敢吃你豆腐。” 卫琪急得脸都红了:“易姐姐,我的豆腐可好吃了。不信你问小六哥……” 易卿更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半晌后跟她解释道:“在我们那里,吃豆腐的意思是占便宜。也就是你小六哥可以吃你豆腐,我不可以。” 卫琪闹个大脸红,窘迫地都说不出话来。 舒安邦在旁边替爱妻解围:“易姑娘,阿琪最单纯,你就别欺负她了。”又连声安慰卫琪,“易姑娘跟你熟悉,才开玩笑。既然都是熟人,一时语失,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易卿止住笑,点点头:“是,阿琪,你别放心上。” 说着,却又忍俊不禁。 “易姐姐你真坏。”卫琪声音软软的,娇滴滴的,却不让人反感,带着小女孩般的撒娇口气。 “听你说话,我骨头都酥软了。怪不得舒安邦能被你迷住,浪子回头。”易卿调笑道。 “别人都这么说,我却不这么觉得。”卫琪正色道,脸上还带着未曾退却的绯红,“小六哥就算没遇到我,也会浪子回头的。他本性那么好……” “得了,我不说了。”易卿站起身来。 接下来就得进入秀恩爱模式了。 卫琪挽留她,易卿道:“我明日还来呢,你……” “易卿!”秦伯言掀开门帘,焦急地闯进来,神色忧虑,打断了易卿的话。 易卿正拎着药箱准备往外走,闻言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抓不住药箱。 “怎么了?”她冷静问道,只有自己知道,声音其实都是飘的。 “季恒安在京郊遇刺,刚刚回城,你快回家看看。”秦伯言道。 “舟舟呢,舟舟呢!” 所有的冷静自持,被秦伯言一句话打得粉碎。 易卿把药箱放下,上前抓住他的衣襟,几近疯狂地问道。 “易卿,你冷静些,还得靠你……” “快说,舟舟,舟舟怎么样!” 秦伯言垂首:“不知道情形,只听说季恒安抱着他飞奔回府,两人身上全是血……” 他估计着季府的人马上就要来叫易卿了。 易卿抓起药箱,疯了一样往外跑。 季府的下人,果然来了。 “易姑娘,大人受伤了,让你回去。”来人如是说。 “舟舟呢,舟舟受伤了吗?”易卿疯婆子一般问道。 “这个……这个大人没说,小的也不知道。”来人唯唯诺诺道。 “秦伯言,送我回去,带我骑马回去!”易卿转头向秦伯言道。 秦伯言没有丝毫犹豫,让人牵出自己的爱驹,道一声“得罪了”,把易卿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照夜白四蹄如雪,飞一般地往季府而去。 到了季府,易卿跳下马就往里跑,腿几乎都不受控制。 从大门前到府里往季恒安院里去的青石路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秦伯言见状,心里亦十分担忧,只能紧紧跟着她。 “滚,滚,让他滚!”刚到院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季恒安粗暴的声音响起,“易姑娘呢?去把易姑娘给我找回来!” 易卿跌跌撞撞地进门,看到舟舟缩在季恒安怀中,满身是血,但是精神还好,她一下子松懈下来。 “舟舟,你有没有受伤?” 她冲过去,跪坐在地上问舟舟。 舟舟见了娘,“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边抽噎着道:“娘,娘,我没受伤。你,你快救救季大人。季大人中箭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娘,我怕,我好害怕……” 易卿把他从季恒安怀里拉出来,泪水滚滚淌下:“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没注意到,季恒安随着她的动作,脸上一闪而过的隐忍的痛苦。 秦伯言看到季恒安的伤处,道:“易卿,孩子给我抱,你先看看季大人的伤。” 易卿这才看向季恒安,却发现他望着她,眼中有说不出的受伤。 不像从前他生气便甩脸色,此刻他面色出奇的平静,可是眼神却那般悲伤。m.zwWX.ORg 易卿第一次觉得对不住他。 是他护着舟舟,舟舟才没有受伤,自己进屋这么长时间,竟然没给他一个眼神,没过问他一句。 “秦伯言,你把舟舟抱出去,好好哄他,我来给季大人看看。” 秦伯言“嗯”了一声,把舟舟抱出去。 易卿看到季恒安肩膀上折断的羽箭,把自己的内疚情绪收敛起来,冷静道:“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易卿,”季恒安抓住她的肩膀,失望地问道,“你心里,有没有,哪怕这么小的一块地方给我?” 他用另一只手,比划了食指指尖的大小。 “你疯了吗?”易卿心虚地斥责道,“你还在流血不止。想血流干了吗?快说,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说话间,她想挣开他的束缚,替他查看伤口。 季恒安却更加用力,伤口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加速度往外涌着:“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没有,没有,你满意了吗?” 易卿说着,突然泪如雨下。 季恒安看着她,怔楞住了。 她竟然也会哭,会为自己而哭。 他伸手替她拭泪,把手指伸到嘴里,很咸。 他痴痴地笑了,只觉刚才的被忽视一下子被弥补,道:“撒谎,你这个爱撒谎的女人。易卿,你为我哭了,为我哭了,我真高兴。” “疯子,你是疯子!” 易卿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木盆前净了手,从药箱中取出剪刀,来剪他肩上的衣服。 “当第一声鸣镝响起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护住小东西。否则,你这辈子都不理我了。” 季恒安仿佛没觉察到肩膀上的痛,突然道。 易卿没有做声,手顿了一下又开始继续动作。 “要是舟舟出事,你是不是会用这剪刀扎到我脖子里?”季恒安问。 第186章 真相 “会,还会扎你命根子,让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断子绝孙!”易卿咬牙切齿道。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只本能地想怼他,来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翻腾不止的情感。 很久之后,再回忆起这往事,易卿觉得,大概是季恒安用这温热的鲜血,替他们之间画上了一道无法分离的符咒吧。 “易卿,你撒谎。你舍不得我的。”季恒安傻呵呵的笑道,“你耳朵红了,你在说谎。” 易卿:“……这一箭,再歪点,射到这里就省事了。” 她在他胸前的位置比划着。 “你就不怕守寡?”季恒安还是傻笑。 “反正守一次是守,守两次也是守。”易卿冷哼道。 “最毒妇人心。” “你才知道!” 半晌后,季恒安祥林嫂一般絮叨:“易卿,你为我哭了,虽然在那小子之后,我还是很高兴。” 易卿已经不理他了,专心清理伤口。 “你是个好娘亲,所以我不怪你。但是除了那小子,你要把我放在第二位,永远都不能再有人排在我前面,否则,否则我就……” 他想放狠话,可是发现,就是对她放狠话,他都舍不得! 他真是爱惨了她!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这样……”易卿故意在他伤口周围按了一下。 季恒安“嘶的”一声抽了一口冷气,半晌才缓过来:“易卿,你要谋杀亲夫吗!” 易卿白了他一眼:“这种程度的痛,能忍住吗?” “能。”季恒安咬牙道,“你要拔箭了?” “箭上有倒钩,我要豁开旁边的肉,才能把箭取出来。我有麻沸散你可以用一些,但是你这伤口太深,想完全不疼,就要用很多的麻沸散。我怕你变成傻子。” “那就不用。” “不用会生生疼死你。”易卿道。 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她动动下巴指挥他:“那个,不对,是那个青花小瓷瓶,对,取,我想想,五粒服下。那个白色瓶子,你都服下……” 外间等候伺候的丫鬟送来温水,看都不敢看季恒安满身的血,端着水的手瑟瑟发抖。 “没用的东西。”季恒安骂了一句。 “她还是个孩子。”易卿白了他一眼,对丫鬟道,“下去吧。” “比你小不了几岁。你生舟舟那会儿,有她大?那时候你怕血?”季恒安怎么想怎么觉得易卿好。 易卿心道,那是因为我有前生30多岁无坚不摧的钻石剩女的心。 她这一沉默,季恒安以为她没话可说,又得意洋洋道:“我算是捡到了宝。这么想着,那几年不行也就不行了。要不怎么能得了你?” 易卿:“……” 易卿给他处理完了伤口,问他:“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吗?” 季恒安忽而脸色黑沉下来,恨声道:“除了那个姓范的,不做他想!他眼见着我要做指挥使,想着我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便提前下手阴我!我要是死了,就属他有资格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易卿道。 “不算。”季恒安目露几分凶狠之色,像嗜血的孤狼一般,“我原本上位也不会让他好过。这下新账旧账一起算,不把他连根拔起,我就不姓季!” “我错了。”易卿翻着白眼道,“他这是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也算没白害你。要我,我也得孤注一掷,横竖都是个死。” “你白瞎了,是个女人。要是个男儿,定然也是个枭雄!”季恒安搂过易卿。 易卿张着双手,嫌弃道:“别碰我,身上这些血。”又自嘲道,“我倒希望自己是个男人呢。” 两辈子都希望。 做女人,前世被亲人轻视,职场受歧视;这辈子就被暗算,被侮辱——倘使她是个男人,跟谁睡也就睡了,最多被人说一句“年少风流”,而不用带上这辈子都洗刷不掉的污点。 “那可不行。”季恒安贼笑,“那我上哪儿找个合心意的女人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易卿就问他当时被暗算的情形,方知季恒安是为了护住舟舟才受的这一箭。 见易卿有些沉默,季恒安极为豪迈道:“我不是答应了护住你们母子吗?那就一定护得住!就是护不住了,我也得死你们前面。” 易卿忽然道:“季恒安,谢谢你。” “跟我说什么谢谢,护不住妻儿,还算什么男人!干脆进宫做太监去算了。” “你去行猎,算是临时起意,谁会知道呢?”易卿转而分析道,“是不是你身边有他的人?” 季恒安冷笑:“这还有得跑?不仅有他的人,还是我极为亲近之人。我今天就要把他揪出来,剖开他的肚子看看,到底胆子有多大,敢来暗害我!” 说完,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得戾气太重,场面想想都血淋淋的,害怕吓到易卿。 然而视线投到她身上,却发现她淡定地收拾着药箱,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 季恒安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你行事小心些。”易卿道。 “我当然知道。”季恒安道,“回来路上我遇到了太医院的院正,我手下那些蠢材还想让他给我看伤。” “你才蠢,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赶紧止血,跑回府里干什么?”易卿道。 “怎么那么巧,我受了伤,就正好能遇见他?指不定是姓范的,给我挖的另一个陷阱,害怕我没死成,想再给我补一刀呢。”季恒安道。 易卿知道他素来多疑,而且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还是道:“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了。这才是你命大,没有伤到大动脉……没有伤到紧要之处,否则不及时包扎,真会出人命的。” 季恒安不服气道:“就算不是姓范的人,我也看不上那老头的医术。” 易卿没好气地道:“他要是医术不好,还能做太医院院正。如果有可能,我都想拜师呢。” 博取百家之长,才为上道。 季恒安“呸”了一声,道:“那死老头,骗人倒是一把好手。我没跟你说过吧,从前我中毒,让他给我诊治,结果他给我开了狗皮膏药,还是贴后面,喏,就是这里……” 第187章 大白 季恒安回手,在自己腰上按了下,补充道:“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贴腰窝上,说拔毒……” 易卿的脸色微变,不过正在吐槽的季恒安没有注意。 他不屑地道:“结果我还是毒发了,跳进了公主府后花园的小屋子里,文姨娘当时在里面……”想到易卿可能吃醋,他忙道,“后来我听到人来了,怕别人发现我,忙里忙慌提上裤子跑了。等我回府缓过来,气冲冲想扒了那狗皮膏药,你猜怎么了?” 易卿幽幽道:“是不是右边的已经掉了?” 季恒安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易卿一惊,马上敷衍道:“我猜出来的。你又跑又跳的,那处最爱出汗。偏你右边腰窝浅一些,所以我约摸着应该先掉。说不定,两边都掉了。” 原来,她看到的竟然是膏药。 只不过从前,她没见过那般小巧的膏药。想来,医家各有各方,也没什么不可能。 那人竟然真是季恒安。 易卿心里一时百味陈杂。 命运的安排,何其荒诞,又何其凑巧。 多年之后,她竟然兜兜转转,又和他有了联系。 可是,她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所以暂时压了下来。 季恒安没察觉她情绪波动,道:“你果然聪明。从那以后,我再不信那死老头了。而且太医院里实在复杂,他信不过,别人也很难相信,我受伤后唯一的念头就是回来找你。我就放心你。” 易卿把药箱合上:“你先躺着歇歇,我去给你开方子抓药,再去看看舟舟,他今天也吓坏了。” 季恒安舍不得她走,道:“你快去快回,把他领来,他看我没事,也就去了一半的惊吓。” 易卿点头。 她出了门,发现文姨娘正不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眼圈红红的。 见她出来,文姨娘上前,抓住她的手道:“易姑娘,大爷怎么样了?”wap.zwwx.OrG “没有大碍,你放心吧。”感受到她手上的凉意,易卿知道她是真害怕了,也等了不短的时间,于是温和开口道,“你进去看看吧。” 文姨娘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道:“大爷没事就好。我就不往前凑,惹大爷不开心了。还劳烦易姑娘多多照顾,缺什么只管跟我说。” 说罢,竟然带着她的人,一溜烟地跑了。 “这算什么事!”易卿摇着头道。 这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 文姨娘想来是把季恒安当成天的,可这其中,依靠和敬意的成分,还是远远大过爱意。 算了,这关她什么事。 像从前一样,易卿又用这句话来打发自己。 可是很快,她就在内心中自我反驳,那个曾以为和她没关系的男人,现在是她儿子的爹! 妈蛋,真头疼。 易卿现在恨不得当初真是那个园丁做的,这样也能跟季恒安撇清关系了。 想着想着,她一拍脑袋,真是糊涂了,季恒安这里就有笔墨! 她招手叫了个小丫鬟,和她一起进了西屋,让她替自己研磨,笔走龙蛇地写完药方,让人去抓药。 然后,易卿又招人来问,才知道秦伯言带着舟舟回他的房间换衣服了。 她往外走了不远,就遇到秦伯言抱着换洗一新,明显已经平静过来的舟舟迎面走来。 “谢谢你了。”易卿从她手中接过舟舟,真诚道。 “没什么。季大人怎么样?”秦伯言问道。 “没事,已经包扎过伤口。” “那就好。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再好好哄哄孩子,今日真是吓坏了。” 易卿点头。 秦伯言转身往外走去,身形挺拔,龙行虎步。 易卿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想到,婉乔真是有个好男人。 既男友力max,又是个暖心的,将来还会是个好奶爸。 “娘,季大人没事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舟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事了。娘带你去。”易卿也没放下他,有些吃力地抱着他到了季恒安的房内。 “多大的小子了,还让你娘抱,过来。”季恒安对舟舟招招手。 舟舟乖乖地从易卿怀里下来,走到季恒安身边,呜咽着问:“季大人,你疼不疼?” “不疼。”季恒安道,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我怎么告诉你的来着?咱们是爷们,流汗流血,但是不要流泪……” “胡说。”易卿下意识地反驳。 有什么情绪都该发泄出来,憋在心里是要憋出毛病的好不好! “我们爷俩说话,没你的事。”季恒安挥挥手,“你去盯着他们抓的药,我不放心。我跟舟舟说会儿话。” 易卿有些不放心,然而看着几个月前还对季恒安横眉冷对的舟舟,此刻却如一只安静的小兽般,趴在炕沿一脸紧张地看着季恒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再想起季恒安这个土包子,从一开始就愿意把舟舟当成儿子来养,这次又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难道,这就是父子天性,割断不了的血缘? 易卿提步走了出去,还能听到屋里两人细细密密却听不清内容的谈话。 她在外间歇息了片刻,思绪还是一片繁杂,索性不再去想,走出去吩咐丫鬟抓药回来先给她过目。 既然目前不知道如何解决,那就先悬着吧。 秦伯言回去后,卫琪还紧张地问他怎么样了。 他一一说来,让她宽心。 卫琪听完松了口气,对舒安邦道:“都说京城好,我觉得还不如咱们北地。至少出门的时候,不会无缘无故被人放冷箭。” 舒安邦道:“他个锦衣卫,怎么会无缘无故?还是得罪了人。” “易姐姐的男人,肯定不是坏人。”卫琪肯定道。 舒安邦:“……” 跟女人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 她还是就负责单纯就行了。 秦伯言又去找了舒定国。 “将军,季恒安浑身是血,打马从京中几条繁华路段经过,这事情恐怕要闹大。”他面色严肃道,“易卿和他,近来来我府上频繁,有心人未必不往我这里想。小六夫妻的毒也差不多解了,齐王那里也受了教训,将军还是早日回去吧。” 第188章 吃醋 舒定国一行在两日之后走了。 秦伯言已经得了任命,既然送走了他们,便打算处理一下京城的事情,然后马不停蹄地奔赴甘南,去见婉乔。 临行前,他先去找了一趟易卿,问她是否有话带给婉乔。 易卿在看着人给季恒安熬药,出来时候一身药味,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反而仰头问他:“秦大人,你是要常驻甘南吗?” 秦伯言点点头。 “那方便往京城带信,对吧?” 秦伯言又点点头。 “那就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常给我写信。” 秦伯言有些诧异,虽然舒家人认为她是季恒安的女人,但是他还是知道几分内情的,并且在他心中,易卿桀骜不驯,不是能够轻易降服的女人。 因此,他试探着问道:“你不打算回去吗?就在季府?” 易卿听着屋里季恒安和舟舟两人说笑的声音,抬头看看在湛蓝天空中流转的白云,半晌后道:“走走再看吧。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会开口的。” 自她知道季恒安是舟舟生父之后,内心不起波澜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还不是唯一让她动摇的。 真正让她内心有所触动的是,自季恒安受伤以来,舟舟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对他的信赖、依恋和喜欢,两人亲密无间,舟舟连自己房间都不回去,晚上就睡在季恒安屋里。 易卿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坚持让他只跟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的人生中,终究缺少了父亲的角色。 那样完整吗?对他公平吗? 能为了她自己,就自私、武断地让他们父子不得相认吗?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她现在很乱,人生从来没有过的迷惘。 “行。”秦伯言答应下来,正色道,“不管是看在你和婉乔的朋友之谊,还是看在你对舒家的大恩上,你有差使,我定竭尽全力。” “我信你。”易卿道,“我知你是君子。秦伯言,好好待婉乔。” 秦伯言告辞,易卿略送了送他,回屋便见季恒安不悦地看着他。 易卿不知道他抽得哪门子疯,明明秦伯言来之前,他们三人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转身功夫就变成这样的? 她也不想哄他,她又不是他娘! 季恒安见她只顾低头跟舟舟说话,愈发气结,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对舟舟道:“舟舟,你不是喜欢狼犬么?我让人抱了几只小狗来,你跟着他们出去挑挑,从小养大了,才能对你忠诚。” 舟舟眼中露出欢喜,却懂事地看看易卿。 易卿点头,他欢喜地跟着丫鬟出去了。 “说吧,又怎么不高兴了?”易卿拿起果盘中的苹果,咬了一口问道。 病人是老大,她后退一步,主动开口好了。 “那天,我受伤那天,是不是跟秦伯言共乘一骑回来了?”季恒安咬着后槽牙问道。 易卿何等聪明,立刻领会意思,笑嘻嘻地道:“原来,是吃醋了呀!” “还笑!”季恒安色厉内荏道,“我就是吃醋了又怎样?” 傲娇的样子,仿佛在说“还不快点来哄我”。 易卿把苹果咬得脆响,道:“听说你们出事,我着急回来。你派的下人哪里敢带我骑马?我就只能求秦伯言帮忙了。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对我来说,朋友夫,亦是如此。” “朋友夫,不仅不可欺,也不能走太近。”季恒安酸溜溜地道,“他走就走呗,还巴巴来找你。” 易卿哭笑不得:“你肯定把我们俩说的话都听到了,偏偏歪曲意思。他分明是问我有没有给婉乔带信。人家心心念念的人,在甘南呢!正眼看我都没有。” “他那什么眼光!”季恒安嫌弃了秦伯言的口味一番,又不无酸意地道,“你还是隔秦伯言远点。” 万一哪天秦伯言醒悟了,喜欢上了易卿怎么办?毕竟易卿和婉乔站在一起,季恒安坚定地认为,只要没瞎,是个男人都会选择易卿。 (秦伯言:呵呵) 易卿终于下了决心,先在季府住一段时间。 若是季恒安表现良好,她可以考虑把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若是他表现太差,比如收个美人,提个通房什么的,他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她带着舟舟,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家? 季恒安还记着嘉定侯府的事情,和易卿商量道:“明日我带你去找智云大师。至于嘉定侯府,再过几日,等我伤势再好些再去,否则,也太不体面了。” 易卿吃吃地笑。 季恒安这个人除了土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死要面子。 她甚至怀疑他进镇抚司,是不是因为觉得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很酷? “不着急,嘉定侯府就在那里,也跑不了。”易卿道,“你想办法让人去镇江,把易家的那几个忠仆给我找来。别让他们巴巴地再给侯府送银子,他们还当我还在李家人手里呢!白花花的银子,便是舍了路边乞丐,我也不愿意给侯府那帮人。” 季恒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好。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送了也没关系。这么多年,嘉定侯府吃了你多少银子,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狭隘性子。敢欺负他的女人,那就要承担得起后果。 易卿轻嗤一声:“连本带利?那嘉定侯府所有人都得光着身子去乞讨了。” “他们怎么筹银子是他们的事情。”季恒安冷酷道,“你尽管瞧着,到时候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们有的是银子往外拿。” “别给我耍狠。”易卿白了他一眼,“那是侯府!世袭罔替的侯府!” 吓唬吓唬他们是可以,但是真说以性命威胁,那也是吹牛。 季恒安没有做声。 “明日去找智云大师,我自己去就行,你给我多派几个侍卫。”易卿道。 “不行!”季恒安断然拒绝,“我还没腾出手来收拾那姓范的,他还在蹦跶着,我不放心你。” “你现在受伤了。而且他也是冲你来的,他知道我是谁?我又不是你妻子,撑死是个受宠些的女人。我就是死了,能对你有什么打击?” 第189章 恳求 “胡说!”季恒安变了脸色,怒斥道。“你在我心里什么分量,你不知道吗?” 妻子算什么?她就是他的心尖尖,她就是他身上那块谁都动不了的逆鳞! 易卿道:“我又没否认你。我是说在姓范的眼里。” 季恒安这才缓和了脸色,想了想,道:“你说得也对。我去了反而更引起他们注意了。这样,今日你别声张,明日一早我让人套车,让银光带几十个侍卫护送你去。” 易卿咋舌:“哪用那么大阵仗?我是去大相国寺,那么繁华的地方,哪个敢乱来?” 季恒安却坚持。 易卿想着去见智云大师要紧,也没太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便答应下来。 她有些紧张,不知道智云大师会说些什么。 第二天易卿去了一整天才回府。 季恒安等得都不耐烦了,问她和智云大师说了什么。 易卿含糊其辞,胡乱应付过去,心里却想着智云大师跟她打的哑谜。 看来,她有机会还是得找婉乔商量下。 秦伯言到了青云庵求见母亲。 “秦施主,廖居士不想见外人,您还是先回去吧。”长弘师太双手合十,对在外面站了许久,几乎要成雕像的秦伯言道。 “劳烦师太转告我……转告廖居士,我此次是来辞行的。我要去甘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长弘师太面带为难道:“这话我已经转告廖居士了。廖居士只说,随他去吧……” 秦伯言面上有些伤痛之色,只是很快控制了情绪,行礼恳求道:“还要劳烦师太再帮我传一次话。我有中意的女子,如果有机会,想带来给她看看,您帮我问问她可否?” 长弘师太似乎是愣了一下,探究地看着秦伯言,想分辨他话语的真假。 秦伯言长身挺立,表情肃穆。 “秦施主稍待片刻。” 秦伯言看着她身着灰袍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两扇红漆大门在他面前徐徐合上,心中一阵痛意淌过。 山上雪还未融化,冷风凄凄,荒凉破败。 自父亲去世之后,母亲身体就一直不好。现在在这样的环境中,就算有个头疼脑热,都无法及时找到大夫……可是,终究是自己和子歌让她担心了,才会逼得她做如此选择。 廖氏虽然深爱丈夫,也知道丈夫是做了替罪羔羊。 可是丈夫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她不想自己的子女也踏上一条危险的路途。 如果威胁时时陪伴复仇,那她宁愿他们永远忘记仇恨。 九泉之下,让她自己去跟丈夫谢罪吧。 只是子女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一个卖身为奴,一个以身许国,但是怀的都是报仇的心。 廖氏日日担惊受怕,唯恐两人出事。无论如何劝说,两个孩子都不改初衷。 时时提着心的她,只能在佛祖面前找到心安——她日夜焚香拜祭,只求佛祖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起初,她是见子女的,苦口婆心规劝他们放弃仇恨。 到后来发现两人意志坚定,不可转移,便以拒绝见他们相要挟。 父仇不共戴天,自己的父亲和心中的英雄,那般窝囊地死去,若是此生不为他讨回清白,秦伯言觉得自己没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这是他无法放弃的坚持。 即使他深爱婉乔如此,亦不会因她而放弃。 半晌,大门再次打开,长弘师太出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秦施主且随贫尼来。” 秦伯言大喜,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去。 廖氏住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因为是冬末,院子里花枝残败,萧索冷寂。 长弘师太把他送来便告辞,秦伯言慢慢推开门进去。 屋内陈设极简,檀香萦绕,清冷寂寥。 廖氏跪在蒲团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秦伯言只见她身形佝偻了许多,头上白发亦添了不少,心中酸涩,轻声喊了一句“娘”,便跪倒在地。 地上的寒气顺着膝盖往身上爬,秦伯言不觉自己难受,却想着屋里如此寒冷,竟连个火盆都没有。母亲便是这样熬过寒冬的吗? 父亲之仇,他无法忘却,不肯退让。 可是见到母亲如此,让他如何不难过? 廖氏念完一遍,慢慢起来,转身,手中的念珠在不断拨动着。 看到她脸上更深的皱纹,秦伯言深深磕了三个头:“娘,不孝子湘涟来看您了。” 廖氏上前扶起他,仰望着比自己足足高一个头,眉宇间已经颇见丈夫风采的儿子,往事纷纷浮上心头,未语泪先流。 “娘——”秦伯言忙抽出帕子替她拭泪,“都是儿子不孝。”www.ZWwx.ORG 廖氏伸手示意,打断他的话,张口问道:“听师太说,你有心仪的姑娘,想带给我看看?在你离开之前能带来吗?” 秦伯言苦笑着摇头:“她在甘南。” “那你此去是找她?”廖氏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喜欢她吗?” 秦伯言来之前就想好了如何说,只是话到嘴边,仍有些犹豫,斟酌着道:“儿子是去甘南赴任,恰好她也在那里。您是知道的,从前还见过她,就是……任家婉乔。” 廖氏手中的念珠险些掉落,不敢置信地问:“是从前与你定亲的婉乔?” 秦伯言郑重点头:“娘,这事情是当年父亲……” “我不同意!”廖氏断然拒绝,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待秦伯言争取,她道:“你父亲已经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兄妹还想着为他报仇,我阻止不了。但是这桩婚事,当初是任家悔婚在前,你当时也退了信物,早已不作数了。你父亲地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秦伯言急急道:“娘,您听我说。不仅仅是父亲当年订立的婚约,更是因为儿子儿子现在心仪她。上次去甘南之前,我来看过娘,告诉您是押解任家人去甘南。娘告诉我,当初任家伸手是情分,不伸手也不要记恨,只当寻常公事处理就行……” 廖氏心胸开阔,不仅这次,就是更早之前,她就告诉自己的一双儿女,不必记恨任家。 第190章 意味深长 秦伯言几乎没有停顿,把甘南一路同婉乔相处的事情都一一告知廖氏。 “娘,我对婉乔是真心的。虽任家如此境地,我却不会后悔。儿子一想到此生有她陪伴,便充满期待,脑海中时时浮现出当年爹娘相处的情景……” 那是他无比怀念却不能再得的日子。 廖氏看着他脸上的诚挚之色,叹了口气,道:“既然喜欢,那就去吧。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身份地位,都抵不过你喜欢。” 秦伯言惊喜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能这么容易同意。 廖氏见状,摇摇头苦笑道:“我只害怕你是迂腐,一味想着这是你父亲生前的安排而去与婉乔成亲。那样不仅毁了你,也毁了她。但是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那是娘最想要见到的。” 秦伯言一心想着替父报仇,廖氏日日心惊。 虽不能改变他坚定的意愿,但是听说他得一知心人,她心中仍是倍感欣慰。 人世间的苦痛太多,有心悦之人的陪伴,同舟共济,便不觉得这日子难过。 秦伯言心中巨石落地,顿时轻松,眉眼间带着和顺的笑意:“多谢娘成全。” 来之前的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唯恐母亲反对。 说服她的话,在脑海里盘桓,又不时想起婉乔爽朗的笑颜,愈发难以平静。 廖氏的这般豁达,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但是再仔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她向来都是一个温和豁达之人,极少抓住别人的错处不放。 廖氏又问了问两人相处的情形。 秦伯言十次来,能得她见两次已是不易。 而且往往廖氏都要劝他放弃报仇念头,如果他不答应,很快就会赶他走。 仔细想来,母子二人这般平和温暖的谈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秦伯言忽然起了念头,道:“娘,随儿子去甘南吧。您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廖氏摇头,淡淡道:“我哪里也不去,庵中生活虽然清苦,但是我内心平静。湘涟,你既中意婉乔,可想过如何才能给她幸福?没有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以身涉险,日日担忧……” 秦伯言脑海中浮现出婉乔拿着大刀砍强盗的一幕,脸上笑意温柔:“娘,大事未成,我不会拖累她。” 而且,倘使自己真能有幸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那么以她的性格,定然不会像母亲这般软弱,定会扛起大刀和自己一起厮杀。 可是,他舍不得。 在他心中,她也是应该被放在手心疼宠的。 她坚强,不代表她就应该吃苦。 廖氏知道用婉乔来劝说他也是徒劳,无奈地摇摇头:“你从小便是这般脾性。心思坚定,做了决定便不会更改。你去吧,我劝不住你……” 说着,她脸上流露出伤悲之色。 日日夜夜,即使小憩的功夫,都会梦见他下场凄惨,被噩梦惊醒。 他要做的,是逆天改命的事情,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想起来怎能不担心不忧惧? 秦伯言想让廖氏去甘南,只是冲动之言。 毕竟,他是去做事情,不是去安逸享受,有时间陪母亲的。 母亲在青云庵中待着也是好事。虽日子苦些,但是远离世俗喧嚣,便是日后自己真出了事,母亲到时候是出家人身份,不会被为难。 这般想着,他又陪廖氏说了会儿话,恋恋不舍地与她告别。 出了门,他给了长弘师太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又低声道:“若是我有什么意外,母亲后半生就要靠师太照拂了。” 长弘师太双手合十,眉眼慈悲:“秦施主面相富贵,所求之事定有所成。” 秦伯言有些讶然地看着她,然而后者已经低下了头,仿佛刚才颇有深意的话不是她说的。 许是母亲跟她说过? 不会,事关生死,母亲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他的意图。 也许,只是一句寻常客气的话,他想多了吧。 秦伯言向她行礼:“有老师太了。” 得到了母亲的首肯,又跟宁王世子见了一面,秦伯言在京城中的事情算是都处理完了。 卫衡是要跟他去的,考虑到要在那里长待,常伯常婶也要跟去。秦伯言急于见婉乔,便决定自己先出发,快马加鞭往甘南赶,而卫衡则在后面带着常伯常婶。 被她惦记的婉乔,这几天很不开怀。 晚上收拾完厨房,她知道徐致秋要来,便没有回屋去,到时候躺在床上便懒得起身了。 她用烧火棍扒拉着残余的炭火,往灶底扔了五六个小红薯,托腮盯着火星发呆。 今日是三月初三了。 按照习俗,初六成亲,从初五开始家里就会很多人,所以如果要回去,只能选明日。 如果婉然一意孤行,如她所说那般不肯跟自己走,她该怎么说服她?直接打晕扛走,这个操作难度略大…… “姮姮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徐致秋温润的声音响起。 婉乔回过神,伸手把旁边的小凳子捞过来放在自己身边,拍拍道:“坐吧。” 徐致秋提了提白色袍子下摆,微笑着坐下。 “坐小凳子都人模狗样的。”婉乔心里道,她才不会承认,她是嫉妒呢! 一个大男人,干什么都那么好看。 烤红薯的香气已经传了出来,整个厨房内都仿佛充盈着香甜的气息,让人食指大动。 婉乔用烧火棍把小点的红薯掏出来两个,待到热气散了些后,拨拉一个到他面前:“喏——” 徐致秋抽出灰色帕子放在掌心,姿态优雅地捡起红薯,又隔着帕子开始剥皮。 婉乔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兀自捡起属于自己的红薯,也不管手上碰上黑灰,灵活地撕着被烤的与瓤分开的黑皮。 “这个给你吃。”徐致秋连红薯带帕子递给她。 “我又不是没长手。”婉乔不领情,在自己有些黑乎乎的红薯上用力咬了一口。 徐致秋也不恼,收回手,轻轻尝了一口。 “徐致秋,”婉乔吃了半个红薯后觉得噎得慌,便停了下来,“你说,如果你的朋友钻进了牛角尖里,执意要做一件错事,你会怎么劝她?” 第191章 悲伤 虽然婉乔不喜欢徐致秋,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不喜和惧怕中,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太聪明太深沉。 所以她纠结了片刻,还是抱着希望问出了这句话。 徐致秋看着她极为认真的表情,徐徐道:“我不会劝。” “冷血。”婉乔愣了下后,恨声道。 徐致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用教导的口气道:“并非冷血,而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既然他执意要做一件事,自有其理由。你认为是错的,甚至所有人都认为是错的,但是经年之后,会发现,其实只有他是明智之人……” 就像当年,徐家落败,但是江南富庶,他的堂兄弟们,有人种地有人行商,都能养活自己。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只有他,不顾众人劝阻和嘲笑,即使家徒四壁也坚持读书。 历经了许多苦楚,他终究是熬出来了。 婉乔摇摇头:“不,她一定是错的。” 嫁给一个家暴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是正确的选择。 “即使真的错了,当人下定决心,一意孤行的时候,谁劝说也是没用的。所以这种情况下,就不必浪费唇舌了。”徐致秋道。 “那作为亲近之人,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吗?”婉乔困惑地道。 “姮姮,”徐致秋目光了然,“你是指你妹妹婉然的婚事吗?” “你怎么知道……”婉乔大惊失色道。 “不用这般紧张。”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徐致秋笑着摇头:“我去你二伯家的时候听说了。婉柔也说你和婉然交好。你心思简单,家里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情,那你现在这样,定然是为了她了。” 徐致秋,徐狐狸! 婉乔心里对他又有了新的称呼。 见微知着,心细如发,徐致秋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还好她和他没什么利益纠纷。 婉乔心里感慨着,忽然警惕地看着他:“你去我二伯家,打听我四妹妹做什么?” 莫非,他对婉然有非分之想。 徐致秋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笑着问她:“那姮姮觉得,她是跟了我好,还是嫁给那什么鲍大户的儿子好?” “都不好。”婉乔毫不客气地道,又挥挥拳头吓唬他,“我警告你,别打我们家人的主意。” 徐致秋微微一笑,目光中隐有自得之色:“姮姮,你太单纯了。现在不是我打你们家人的主意,是你们家人打我的主意。” “胡说八道。” 婉乔一句话说出口,很快就感到心虚。 二房那些人什么德行,这一路上她见得还少吗? 先是谄媚秦伯言,后来又想抱宁王世子大腿,现在徐致秋这个金光闪闪的大金龟来到面前,没道理不挣命顺杆爬。 徐致秋看她面色由白转红,复又见丧气的青灰之色,明了她心中所想,矜贵地笑着。 “二房是二房,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别扯上我和我四妹妹。”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姮姮好风骨!” 婉乔翻了个白眼,但是想到二房一家在他面前的谄媚样子,她还是觉得羞臊。 见她默不作声,徐致秋又道:“咱们说婉然的事情。现在你们的境地,能嫁进那个鲍家,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从前你们都是呼奴唤婢,难道要嫁给农夫,日日围着灶台转?甚至还要下地劳作,风吹日晒……” 婉乔想想婉然的花容月貌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实在无法想象她踩着踩在泥土中,顶着太阳艰辛劳作的场景。 她就该是温室中得到悉心照料的牡丹。 可是,那也不该嫁给一个家暴成性的男人。 “生活清苦,总比男人拈花惹草,暴戾恣睢来得好。”婉乔道。 “这是婉然的想法,还是你的?”徐致秋问。 婉乔咬着嘴唇,犹豫半晌后道:“反正,四妹妹不想嫁入鲍家。” “没有鲍家,也有张家,李家。少了门当户对,少了有力的娘家,她嫁去哪家都得委曲求全。” 徐致秋的想法,冷静而残忍。 但是婉乔难过的是,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世道如此,谁又能跳出来? “算了,姮姮,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徐致秋看她难过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他这一句,让婉乔心惊肉跳,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手上红薯的瓤将要掉落也浑然不觉。 “别这样看着我。”徐致秋道,“我知你今日去找管家,说明日想回家。管家没同意,你又去找了石姑娘,你是要回家阻止婚事对不对?可是,姮姮,这件事情你改变不了什么的,没人会听你的,包括婉然。” 在他眼皮底下,婉乔已经不指望能有什么秘密了。 好在,看起来他对房子的事情还不知道,不至于让她失去最后的底牌。 “好了,不跟你说了。”婉乔站起身来道。 她越发觉得不能和徐致秋说话了,不知不觉中就会被他套出心里话来。 “灶底还有几个,你要还想吃就慢慢吃。回头走的时候把门替我关上,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去,不能熬夜。” “我明日让骊声跟着你回去吧……” “不要!”婉乔断然拒绝,几乎要跳起来,“你又想跟踪监视我?” “我怕你冲动,犯了众怒,难以脱身。” 昏黄的烛光中,徐致秋眼中的脉脉深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纵使婉乔自诩知道他是做戏,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让她想起希腊神话中,一听就让人丧失心智,迷失自我的歌声。 徐致秋的“深情”,也足以让怀春少女溺毙其中,至死不悟。 “反正不用你管。”婉乔跺脚恐吓道,“你要是敢叫骊声跟着,我就揍他!他打不过我,不信你回去问他。” “既然你不高兴,我就不派他去了。只是你万事小心,须知——”徐致秋看着她,慢慢道,“你不是她,不能替她决定,也不能替她活着。” 穿堂而过的冷风,将他的发丝吹起,配上他一袭白袍,翩然若仙。 婉乔没有再说话,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阵悲伤。 第192章 安慰 “不,他说的不对。他是只狐狸,不要听他的话。” 婉乔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中回荡着徐致秋的话语——带着仿佛看穿一切的了然那般坚定,那般不容置疑的话语。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徐致秋又不是金口玉言,说不定是故意吓唬她。 可是越安慰自己,她就越清醒地认识到,他真的没说错。 往事历历,一一浮上心头。 昔日姐妹共处,婉然时时维护自己,替初来乍到,总是闯祸的自己收拾烂摊子;和自己一起春天赏花冬天赏雪,一起淘弄新鲜的玩意儿;即使是流放路上,她也小心翼翼找机会照拂自己,又那般小心地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婉乔越想越伤感,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婉乔起身洗漱,用冷水敷了眼睛,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便从角门出去了。 守门的张婆子,昨天她已经打过招呼,又送了她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因此她轻松地就从角门出去。 门外一个瘦削的四十多岁的赶车的汉子已经在等她,见她出来,满脸堆笑,殷勤地要替她拿东西,又要搬凳子。 这是婉乔花了一两银子找的马车并马夫。 “不用麻烦了,大叔。”婉乔利落地跳上简陋的马车,“您快点走,我着急。” 达达的马蹄声,敲碎了凌晨的静谧,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头…… 晚上亥时初刻,徐致秋如往常一般,轻车熟路往厨房而来。 “你来了。” 坐在灶前,无意识用烧火棍扒拉着灶底火星的婉乔,听到他的脚步声,站起身来。 “我包了馄饨,有三样馅的,有蘑菇鸡肉的,有虾仁的,有……” “姮姮,”徐致秋打断她的话,走上前来,“不要这样。” 婉乔脸上有难过,却又一瞬而过,有些慌乱地道:“不要哪样?我今日好心包了馄饨,还弄了好几种馅儿,你不领情就算了。我自己吃……” 说着,她抓起一块粗粗的松木塞进灶底,发泄似的拼命推拉着风箱。 风箱发出呼呼的风声,似乎只有这般,才能隐藏住心里喷薄而出的悲伤和绝望。 “姮姮。” 徐致秋蹲下身来,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比她的手腕皮肤都好。 “你已经尽力了。那是她的选择,那也是她的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怨不得别人。” 婉乔低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婉然不肯跟她走,无论她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她望着婉乔,悲伤那么深,绝望那么浓。 她说的和徐致秋一样,“没有鲍家,也会有其他人家。处处泥淖,我退无可退。我不想嫁入鲍家,可是我也不想做逃奴。我认命了。” 婉乔还要劝她,又见她幽幽地看着自己,大红嫁衣灼灼,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二姐姐,你不替我给秦大人带信,我埋怨过我。但是现在不怨了,你听我说……”她做个手势阻止想要说话的婉乔,“你和秦大人两情相悦,便是换做我是你,怕也不愿意把心上人让出来。可是我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没有希望。我衷心祝愿二姐姐得偿所愿,能与秦大人双宿双飞。至于咱们姐妹,境遇天差地别,我也不愿牵累二姐姐,日后咱们姐妹便不必走动了。” 婉乔呆呆地看着她,看她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下轻轻动着,那决绝的话语便不可遏制地向自己袭来,一字一句,像一刀一刀刺在自己心上,鲜血淋漓。 “四妹妹,我解释过了。”她无力地道,表情似哭似笑,“你不信我……别说我对秦伯言现在没心思,就是有,我确实不会把他让给你,但是我怎能眼睁睁看你跳进火坑?若是他能救你,我还能为了争风吃醋,罔顾你一生幸福?” 原本以为坚不可摧,一生不尽的姐妹情,在八字没一撇的爱情面前,如此苍白脆弱,不堪一击。 婉乔心内痛不可挡,但是她仍竭力压制那不断上涌的悲凉,耐着性子道:“四妹妹,我已经筹划好了,跟我走吧。即使被人发现,我即使豁出性命,也定护着你……” 婉然目光苍凉:“二姐姐,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你的性命,比我的要紧。若是你有什么意外,秦大人恐怕会更加厌恶我。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叫人进来了……” 外面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红的刺眼的饰物,眼前的人,固执地像顽石。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最终无功而返。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时,她谢过替她留饭的费娘子,胡乱吃了几口,便开始收拾起厨房。 她需要不停不停地做事,才能让自己从伤心的情绪中缓一缓。 收拾完,她开始和面调馅,一气儿包了许多馄饨…… 她坐在灶前发呆,不想徐致秋一来,就看穿了一切。 “徐致秋,我讨厌你。”婉乔迁怒道。 他为什么那么聪明,一下就看穿她,还要戳破。 她现在只想做把头埋到沙子中的鸵鸟,根本不敢想婉然的未来。 花儿一般的人,却要嫁给中山狼,而徐致秋竟然能那么冷静地说,“那是她的命。” 不,那不该是她的命。 那本来不该是她的命! 她眼圈越发红了,却仍然强忍着不肯流泪。 徐致秋见她情状,心中竟有酸酸涩涩,徐徐升起,萦绕心头。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心绪,他长出一口气,道:“若是这样说,能让你心里好过些,那姮姮便说吧。” 婉乔沉默半晌后,望着他仍然握住自己的手,道:“松手。” 徐致秋松开手,道:“我来烧。” 说着,他捡起几根细木头放进灶底,不疾不徐地拉着风箱,火星被吹到松木上,起初没什么反应,慢慢地却终于引燃了松木,火苗跳跃,从橘黄变得火红,映在他面上…… “徐致秋,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连烧火,都特么的这么好看!”婉乔幽幽道。 徐致秋动作稍顿,随即恢复拉风箱的节奏,面上带着笑容:“姮姮欢喜就好。” 第193章 徐致秋的厨艺 我欢喜个屁! 婉乔心中又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可是现在她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心口发疼发紧,仿佛有一股子戾气,想要发泄出去。 “骊声是不是在外面?” 徐致秋似乎没想到她突然发问,愣了下后点点头。 “水烧开了,你把馄饨煮了,我去找他打一架去。”婉乔“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道。 骊声一直就在门口,把他俩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本有几分看小儿女闹情绪的闲适心思,闻言他不由动了下身子——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骊声,陪任姑娘过几招,别伤着她。她心绪不好,你也要小心。”徐致秋道。 婉乔走路仿佛带着呼呼风声,走到门口看看骊声,又对着黑暗道:“还有你们两个,一起来!” 没人应答。 徐致秋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也听任姑娘的。” 两个隐匿在黑暗中的侍卫也现身,冲婉乔拱了拱手。 “来,打一架,咱们吃馄饨!”婉乔捋起袖子道。 骊声三人:“……” 大概是他们面上无语的表情太明显,婉乔道:“今天真包了很多馄饨,不骗你们。” “……” 徐致秋听见她的话,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淡淡笑意。 四个人都没有用武器,在外面施展开了拳脚,缠斗到了一处。 除了骊声外的另外两人,本来还存了轻视不满之心,觉得徐致秋让他们陪女人过招,哄女人开心,是对他们的侮辱。 然而一交上手,两人轻视之心顿无,认真应付起来。 他们都是齐王府的侍卫,都习武多年,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而婉乔前世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也是从小习武,加之后来参军,多年从未间断对自己身手的打磨。一时间,以一敌三,难分难解。 最后,是徐致秋叫停了他们。 “馄饨煮好了,进来吃吧。” 婉乔满身大汗,叫了一声“爽”,拱手道:“多谢几位,若有冒犯之处,多多见谅。” 几人回礼,骊声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他很清楚,婉乔是没有完全施展开来的。许多招式,到了最后都留有余地,倘使双方真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他们三人早就落败。 “没有没有。”婉乔摆摆手,“你们先吃,水缸中有水,你们可以洗洗,我回去换身衣服。” 说着,她一溜烟跑进自己房里。 待她简单梳洗,换了衣服,觉得清朗了不少,心中的郁气也散去了许多。 “他们呢?” 厨房中只剩下徐致秋,轻轻晃动着碗,害怕馄饨黏到一起。 “我让他们拿着馄饨回去了,姮姮身手这么好,保护我比他们三个强得多。”徐致秋笑道,站起身来挪动了下长条椅子。 婉乔坐下,看他面前的馄饨也是满满一碗,道:“你等我干嘛?快吃吧,我饿了。” 早上在马车上吃了些点心,晚上回来不忍拂费娘子好意,吃了几口菜之外,她一天都没有正经吃一顿饭。加上刚才确实累了,顿觉饥肠辘辘。 说完,她拿起筷子,呼啦啦往嘴里扒着馄饨。 徐致秋爱怜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挑着面片吃起来。 婉乔吃完一碗,想要起身添一碗的时候,才发现锅里都是面片,汤上浮着细碎的蘑菇,虾仁丁…… 她回头看,果真发现徐致秋碗里也是这样十分怪异的混合面片汤,道:“你,你就是这般煮馄饨的?” 徐致秋苦笑:“我于厨艺上,实在不太精通。刚才把还算完好的都挑给你了,剩下都是这样的了。” “这样的,你就让骊声他们端回去了?”婉乔瞪大眼睛望着他。 徐致秋点点头:“我本来给了银子让他们出去吃,可是他们都说不介意……” 婉乔扶额,好吧。大概能吃到徐知府亲手煮的馄饨,他们心中的爱意战胜现实,苦瓜都能吃出甜美。 徐致秋不知她心中编排自己,温声道:“姮姮没吃饱的话,我带你出去吃?后面巷子有家油泼面,做得极好……” “你真是跟面较上劲了。”婉乔道,在锅里捞了两勺面片汤,“都快宵禁了,估计人家也关门了。再说,我用的都是好食材,白白浪费了多可惜,横竖到了肚子里,也不是囫囵的了,将就着吃吧。”www.ZWwx.ORG 徐致秋笑吟吟地看着她。 婉乔又喝了两碗面片汤,把碗放下,看他面前的碗也空了,打了个哈欠道:“吃饱了。徐大人也早点回去歇着吧。谢谢你今天帮我煮馄饨,面片汤味道还不错。” 她把锅碗刷了后,不想再收拾了,只想回去躺着。 徐致秋道:“我陪你再说会儿话吧。你回去也睡不着。” “谁说的?”婉乔不服气地道,“我要是明天不要做事,可以从现在睡到日上三竿。” 徐致秋没说话,只微笑着看她,看得婉乔都有些撑不住了。 “我走了,你记得给我关门。” 在他透彻了然的目光之中,婉乔心底的悲伤无处藏匿,终究支撑不住,逃也似地飞奔出去。 身后,似乎隐隐传来一声轻叹。 婉乔回到屋里,扑到床上,抱住被子,忍了一天的泪,终于浸湿了被角。 “日后咱们姐妹便不必走动了”,婉然的话,一遍遍回旋在脑海之中…… 婉乔很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得她这样一句话。 难道仅仅因为秦伯言喜欢她? 难道爱情真是那么排他?那么容不下亲情? 这一晚,婉乔屋里的灯没有熄灭。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石双华。 “我的好姑娘啊,嬷嬷怎么能骗你?”赵嬷嬷拍着大腿,就差对天发誓了。“我是亲眼看到的,那小贱人勾得徐大人魂不守舍,日日往厨房去。你想孤男寡女,三更半夜,能做什么?还不是那些龌龊的事情。” 这些话粗俗难听,石双华却没像往常那般嫌恶,只是紧锁的眉头泄露了她的不安。 “不会的,徐大人不是那种人。”她拧着帕子,面色纠结道。 第194章 诬陷 “哪有男人不偷腥?”赵嬷嬷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痛心疾首”道。“傻姑娘啊,你是不知人心险恶。你说那任婉乔从前也是贵女,品性好。可是,这女人,一旦从高处摔下来,要下作起来,那才吓人。” 石双华还是不能想象婉乔是个心思卑劣之人,而且,在心底,她更相信徐致秋清风朗月,光明磊落。 赵嬷嬷见她还不信,不由有些急了,加了一把火,“姑娘你就看昨日,任婉乔进来找您。她走路那姿势,分明就不是清白姑娘了。” 这话纯属她胡说,也不是她跟婉乔有多大仇怨。 前几日赵嬷嬷的儿子在外面闯了祸,连累得她也在石双华面前没脸。 石双华本就厌恶她,现在更加不喜,几乎都不与她说话了。 赵嬷嬷需要制造点事端出来,证明她很重要,祸水东引。 但是这院里多是家生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会任由她嫁祸欺负;而且眼下能吸引石双华注意力的,唯徐致秋而已。 所以赵嬷嬷便把视线瞄向了婉乔,借机生事。 石双华哪里知道她的这些阴毒心思,闻言大惊失色:“嬷嬷,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女子的名节,不可以诋毁。” 赵嬷嬷一脸笃定:“我肯定看不错的。而且她初来府里,肯定是黄花闺女……厨房那里,害怕冲撞了内院,来回走动的都是半大小子。只有徐大人……” 言外之意,能与她有苟且的,只能是徐致秋。 石双华骤然色变。 赵嬷嬷心中得意,愈发口无遮拦,信口开河:“别看她长得寻常,也不讨喜。可这女人哄骗男人的手段多着呢,我不敢说,害怕污了姑娘耳朵。” “徐大人,徐大人他怎么能……” 石双华受了很大打击,喃喃自语道。 赵嬷嬷一惊,她只是想找些事情转移她注意力,但是并不敢把她气坏。 若是知县夫人发现自己敢如此兴风作浪,定然饶不过自己。 因此赵嬷嬷急急道:“这事情不怨徐大人。他从前定是醉心学问,要不这年纪也不能不成婚。书读的多的人,都迂腐,要不怎么能有书呆子这一说呢?徐大人心善,看从前未婚妻落到现在境地,本来就怜惜任婉乔。她再施展手段,徐大人哪里是她对手?” “是真的吗?婉乔,婉乔她会如此吗?”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赵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要不怎么说姑娘单纯,容易被骗呢?任婉乔分明就是看姑娘良善,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来。” 石双华默默泪流:“那,那他们既然搅做一处,我又能怎么办?说起来,我算徐大人什么人?” 赵嬷嬷见她上当,心中大喜,假意思考片刻道:“徐大人前程大好,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就姑娘您能配得上他了。任婉乔那样的,只能勾得他分散了心力,耽误了前程。老奴有个主意……” 石双华听她说完,迟疑了片刻,咬着嘴唇道:“这样,不好吧。我们岂不是……” “哎呦喂,我的姑娘啊。”赵嬷嬷打断她,“她都做下那般丑事,咱们不揭穿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她这样的,就该被赶出去!是什么理由又有什么相干!更何况,徐大人现在正被她迷着,不这样做,他能认清那坏女人的本性吗?” 赵嬷嬷善于察言观色,对石双华的脾性又了如指掌。 她发现,只要提及徐致秋,石双华就很紧张——她太在意他了。 果然,石双华低头,默默深思了片刻后,咬牙道:“那就按照嬷嬷说的做吧。只是,把她赶走就行,也不要太为难她了。” 赵嬷嬷乐颠颠地去了。 第二天上午,收拾过厨房,婉乔想到今日是婉然成婚的日子,便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想出去走走,觉得心烦意乱,想回去躺下,又觉得自己头都快想炸了。m.zwWX.ORg 正当她犹豫时,赵嬷嬷带着一群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地向小厨房而来。 “给我进去搜。”赵嬷嬷眼神对上站在厨房门口的婉乔,叉着腰,指着一旁婉乔的房间道。 婉乔愣住,旋即快步出来,挡在自己门前,厉声道:“谁敢搜我房间?” 赵嬷嬷冷笑一声,鼻孔朝天,“做贼心虚,怕被人搜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贼了?我偷了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来搜我房间?”婉乔神情凛冽。 虽然她只有一人对上对方十几人之多,但是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前日你去见姑娘,你前脚走,后脚姑娘的翡翠镯子就不见了。姑娘屋里的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手脚干净的。”赵嬷嬷气势汹汹地指责道。 婉乔隐约感觉到她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却不知其目的,沉声道:“一屋子的丫鬟,都看不住一个翡翠镯子?你说我去过,我还说我去的时候你也在场!你的屋里搜过了吗?” 赵嬷嬷勃然大怒,涨红了脸道:“好你个小贱蹄子,还敢编排我!真以为自己还是那千金大小姐!” 婉乔不想跟这种泼妇理论,冷静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今日之事,是得了石姑娘的允许?还是你自己觉得可以这般做?” 如果是石双华授意的,婉乔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走了。 她本来只是为了解决婉然的事情来的,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没必要再在这里待着。 而且,这里有徐致秋,她本能地想避开他这个看不透的危险所在。 昨晚辗转难眠之时,她还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跟石双华请辞,不想今日便发生如此变故! 赵嬷嬷得意洋洋道:“你当咱们府上是没有规矩的人家吗?姑娘不点头,我能带这么多人来吗?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些都是姑娘院里的人。” 婉乔看过去,果然有几个眼熟的,是她去石双华院里见过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婉乔现在只觉筋疲力尽,心灰意冷。 第195章 救美 这样也好,她不必觉得辜负了石双华的好意。 尽管,她想不明白,那么温柔羞涩的人,纵使在知道自己和徐致秋关系之后,冷淡了自己,却也没有恶语相向,今日如何就这般兴师动众,来势汹汹。 “你们想搜就……” “等等!” 不知何时,徐致秋的身影出现在小院的门口。 他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长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然而,他此刻一扫之前的和善,面色清冷,口气强硬。 “大人。”赵嬷嬷见是他,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笑得谄媚。 婉乔被她一声矫揉造作,糊在嗓子眼里的“大人”叫得险些笑出来。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绝对忍不住的。 这赵嬷嬷,不去当穿红戴绿拉皮条的老鸨,真真太可惜了。 “谁有证据证明婉乔偷东西了?她一个女子的闺房,就算是府里的雇工,也断然没有说搜就搜的道理。”徐致秋冷声道。 说话间,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低头看着婉乔,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姮姮,你别怕。” 婉乔心中知道,他的呵护都是装出来的。可是此情此景,她仍感激他。 “我没做亏心事,哪里会怕魑魅魍魉,跳梁小丑!”婉乔看着赵嬷嬷,声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多谢徐大人施以援手。但这石府,我本来也没想继续待下去。就当我是离开之前,交接东西,让她们去查!” 赵嬷嬷心中得意,心想你别嚣张,回头在徐大人面前,让你没有立身之地! 那镯子可是早上她亲自放进婉乔枕头下面的,所以她很笃定能搜出来。 “就算要走,我也不会让人肆意践踏你。”徐致秋坚定道。 “赵嬷嬷是吗?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是婉乔偷了镯子?可有人证?”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性,看得赵嬷嬷不敢与他对视。 哪有什么人证?提前也没想到他会横插一脚,赵嬷嬷想到能赶走婉乔,兴冲冲地便来了,根本没提前准备好“人证”。 她不由懊悔,早知道,就找几个人串通了。 “我,我就是人证。”她唯唯诺诺道,“我亲眼看见她,鬼鬼祟祟拿了镯子从姑娘屋里出来。” “什么时候?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 赵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了半晌后才道:“我,我当时不确定,以为是姑娘赏她的。” “那你当时距离多远?能确定她手中拿的确实是你家姑娘的翡翠镯子?”徐致秋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严厉,气势也有些咄咄逼人。 赵嬷嬷在他的强压之下,几乎是颤抖着身子道:“是,老奴看清了。”竟是连称呼都变了。 “好,好,好。”徐致秋一连说三个“好”。“不管怎么说,婉乔也算得上我家亲戚。既然如此……” “都是下人胡闹,内子管教无方,徐大人见笑了。” 说话间,石知县竟然匆匆赶来。 婉乔觉得今天怎么了,徐致秋来了可以说凑巧,石大人又怎么来了? 赵嬷嬷犹不知死活,指着婉乔道:“大人,是她偷了……” “住嘴!”石大人厉声道,“来人,把这刁奴给我拖下去。家里就是有这样的搅家精,才会不断生事。” 说着,他上前要给徐致秋行礼。 徐致秋双手扶住他:“石大人不必多礼。等等处置赵嬷嬷,有些事情还不明了。我表妹不能无缘无故受这等委屈……” 婉乔想,从婉柔那头算起来,她好像确实是他表妹。从前在任府,在人前确实是这般相称。 石知县心里暗暗叫苦,恨不得把赵嬷嬷凌迟处死,赔笑道:“是,是不能让任姑娘受这等委屈。我这就叫小女出来,给任姑娘赔礼道歉。” “石大人,还是等真相水落石出再说。”徐致秋冷声道,“若真是我表妹的错,我会替她赔罪。但是如果有人栽赃陷害,我也定要为她要个说法。” 石知县自认识他以来,从来见他都是和声细语说话,哪里有今日的阵仗?心下知道不好,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事本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先让她们退下?” 他想的是,先大事化小,回头也不用查,只管打发了赵嬷嬷,就对徐致秋有交代了。 “不行。”婉乔出声道,“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不妨当面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赵嬷嬷既然笃定是我偷的,又有恃无恐地带着这么多人来,想来我屋里真是有什么东西吧。” 她不怕诬陷,只要弄虚作假,必然有蛛丝马迹留下。 石知县看着徐致秋,而后者只看着婉乔,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赞许。 徐致秋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赞赏婉乔,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层。 他原本以为,现在的她傻乎乎的,只会坚持自己的清白。 看着徐致秋的脸色,石知县指着赵嬷嬷怒道:“你这个老蠢货!冤枉任姑娘,等我回头再跟你算账。你一家子就等着被发卖出去吧。” 赵嬷嬷也不想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早就吓得浑身瘫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老爷,饶了老奴。老奴确实看见了……” 事到如今,必须坐实婉乔的“罪行”,否则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虽然她现在也知道,想轻松收场不容易,但是总要少些罪名才好。 婉乔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道:“两位大人随我进来,总要在两位眼皮子底下,我才相信没人敢动手脚。还有,赵嬷嬷,既然是你看见我偷东西,那一事不劳二主,还是你进来搜吧。” 赵嬷嬷抬头胆怯地看了石知县一眼,眼中有跃跃欲试之色。 徐致秋心里暗哂,没有作声。 石知县气得要死,真想一脚踢死她——都现在了,还想干什么!没看出来,他想极力压下事端吗! 婉乔看着赵嬷嬷的眼神,心中有数,道:“诸位,请吧。”说着,她看了一眼徐致秋,冲赵嬷嬷的方向呶呶嘴。 徐致秋道:“我觉得婉乔的提议很好。” 石知县只能道:“还不起来!” 第196章 处置 婉乔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几人。她小心打量着屋子四周,看着有些凌乱的被褥,她眼神不由一闪。 她走之前,把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上辈子习惯使然,她恨不得把被子都叠成豆腐块,床铺也容不得丝毫凌乱。 “赵嬷嬷,请吧。是不能尽快找到,恐怕这次你没法全身而退。”婉乔冷声道。 石知县动动嘴唇,想说什么,被徐致秋挥手示意打断,憋屈又愤怒地看着赵嬷嬷。 赵嬷嬷吓坏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床铺前,假意翻腾了几下,然后从婉乔枕头下掏出一只绿色桌子,带着几分得意对婉乔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又仿佛带着莫大冤屈对石知县道,“老爷,您明察秋毫,老奴没有冤枉她。” 石知县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蠢货,既然陷害别人,就做得像一些! 一进来径直奔着藏镯子的地方去,唯恐不知道那镯子是她藏的! 罢罢罢,无论如何,这次都得罪了徐致秋,再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期望徐致秋早日高升离开,在他手下,石知县已经看到了自己前途惨淡。 若是个心胸狭隘的,自己有小鞋穿了。 打定主意,石知县冲徐致秋拱手,想说什么,却再次被徐致秋制止。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笑了笑,这事情,比她想象中容易得多。 她刚想说出疑点,便听徐致秋声音清冷道:“你再说一遍,石姑娘丢的是什么?” 赵嬷嬷声音洪亮道,举着手里的镯子道:“我家姑娘丢的,正是这满绿翡翠镯子。这是老爷祖上传下来的……” 婉乔顺着徐致秋的目光所在看向那镯子,虽然她对这些什么冰种,糯种,什么满绿不甚精通,但是也认出来,赵嬷嬷手中拿的,浑体碧绿的镯子,没有丝毫通透可言,分明只是普通的碧玉镯子。 这…… 她不由看向徐致秋。 徐致秋冲她笑笑,成竹在胸的模样。 婉乔恍悟,他,动了手脚! 果然,徐致秋道:“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送给表妹的碧玉镯子,变成了石姑娘丢失的翡翠镯子。” 赵嬷嬷低头看去,突然神色大变,不敢置信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该这样的,我早……不,不是这样的。” 完了,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看着面色铁青的石知县,知道今日她闯的祸,足以葬送自己一家的前程。 “是你,一定是你!”赵嬷嬷突然发疯一般冲向婉乔,想要厮打她,却被婉乔轻轻松松地反剪双手,按倒在地上。 骊声不知何时出现了,上前来道:“这个老虔婆,别脏了姑娘的手。”说着,他从婉乔手中接过赵嬷嬷来。 赵嬷嬷还要说话,被终于忍无可忍的石知县呵止。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徐致秋没有说话,站在一旁,面色沉静而冰冷。 立刻有仆人上前拿赵嬷嬷,骊声见徐致秋不动声色地点头,松开手,一脚把赵嬷嬷踢开。 赵嬷嬷鼻涕眼泪横流,呼天抢地道:“老爷啊,这不是老奴的主意,是……” 话还没说出口,旁边早有机灵的下人抽出帕子塞进她嘴里,又捂住她的嘴,几人一起把她拖牲畜一般拖了下去。 徐致秋若有深意地看着石知县。 石知县只觉脸皮涨得又热又疼,低头道:“家门不幸,有如此刁奴!我回去便让夫人好生整治后院,给任姑娘一个交代。” 婉乔道:“不必了。石知县,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我想辞工回家了。” 徐致秋道:“婉乔,别急着走。石姑娘的翡翠镯子还没找到,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等过几日水落石出再走不迟。” 竟是一定要逼石知县给她一个交代。 而实际上,在场的人,至少婉乔、徐致秋和石知县三人,对此事都已经心知肚明。 没有石双华的支持,赵嬷嬷没有这么大胆子。 石知县再三跟徐致秋道歉后,羞愤地离开。 骊声等人也退下,婉乔倍感疲倦,指着屋内的椅子,对徐致秋道:“坐。” 说完,她自己坐在床上,双腿轻轻摇晃:“徐致秋,谢谢你。” 想想徐致秋前后的举动,她就可以得出一个事实。 赵嬷嬷的嫁祸,被徐致秋洞悉,将计就计,换了镯子。 “姮姮跟我还这般客气?”徐致秋笑意清浅而温柔,“就是没有我,今日你也能洗脱嫌疑。” “那是因为赵嬷嬷太过愚蠢冲动,换个沉得住气的,这事情未必这么容易水落石出。”婉乔实事求是地道。 看她面露颓废之色,徐致秋温声问:“你还很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那赵嬷嬷也是自作自受。” 婉乔摇摇头:“她是碎嘴,心狠,不讨人喜欢。可是我想,她应该死吗?我不明白,从前石姑娘,待我那般亲近。为什么短短时间内,又会对我如此憎恨,要用这么阴狠而拙劣的手段来算计我?” 徐致秋面色未变:“因为我。” 婉乔看着他,半晌才消化了这三个字:“她误会了你我的关系?” 没等徐致秋回答,她已经想通了。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了。 婉乔心中顿感悲凉,不管是婉然,还是石双华,都因为男人的缘故,变得那般陌生。 她低头看着自己晃动的鞋尖,伤感静静流淌。 “连石姑娘都为我倾倒,姮姮和我朝夕相处这么久,就没对我有感情吗?” 婉乔骤然抬头,望着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不,我是真的想知道,姮姮是否改变了主意,愿意随我走。要知道,我本来二月就该上任的,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所以才拖到现在。” 婉乔道:“你就是拖到明年,我也不会跟你走的。徐致秋,今天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面对她突然转换话题,徐致秋也没有气恼,认真回答道:“昨天晚上,石姑娘和赵嬷嬷说完之后的一刻钟内,我就得到了消息。” 第197章 了然 “你果然神通广大。”婉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算没有告诉你,我也会保护你,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www.ZWwx.ORG 婉乔没有作声,心中却一片了然。 徐致秋不知为何,也许仅仅因为征服欲望,想要自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若是秦伯言听到自己被暗算,定会迫不及待地告诉自己,让自己提前防备。 而徐致秋却想着,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件事情,并且,他也这么做了。 婉乔是感谢她的,毕竟他确确实实帮到了自己。可是想到他的目的,她又觉得这感激,只限于日后要还他一次,仅此而已,没能引起心中更多的波澜。 “其实,”她看着徐致秋,表情严肃认真,“我不想追究这件事情。赵嬷嬷因此而丧命,石姑娘必然也会受到责罚,那就这样吧。看在我和她,曾经彼此视对方为朋友的份上,看在她本意是想帮扶我,所以让我入府的份上,我本来想给她留最后一点脸面,并不想要什么交代。” 很多事情,心中有数便好。 毕竟曾一起欢笑过,就算发现走不到一条路上了,也没必要撕扯的那般狼狈。 没有胜利者,除了让日后想起来更加痛心,没有其他意义。 倒不如就这般,淡淡地散了。 “你自以为的良善,在别人看来是软弱。”徐致秋教导她,“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退步的。姮姮,你不要害怕纷争,也不必事事后退,委曲求全。只要我在,我会护着你,给你一个公道。” 婉乔淡笑,“我要的公道,从来不指望别人给我。我不怕纷争,可有些事情并不值得争取。” 比如,拈酸吃醋。尤其是为一个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徐致秋,和你们这些人相处,真费脑子。”婉乔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不聪明,也不机敏,只想简单地活着,不想过着需要时时防备、小心的日子,不想一句话斟酌无数遍,最后还是吞到肚子里。所以,再过几天,石知县无论得出什么结论,只要不污蔑我的清白,我都认了。我想回家了。” 徐致秋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神中看出言不由衷。 可是,没有。 她眼神中除了疲惫,还有解脱。 “姮姮,跟我走吧。我会给你……” “你给的,我都不需要。”婉乔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对做你的妻子都不感兴趣,更何况是姨娘?” “姮姮,你会改变主意的。” 徐致秋深深地看了她几眼,意味深长道。 “今日闹腾一场,你也累了,好生休息一会儿,我先走了。” 婉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事重重。 他最后的话,是想胁迫自己吗? 以他今日权势,想对付自己,真是易如反掌。 他会跟王千户要自己吗? 虽然自己不是王千户的奴仆,但是他掌管军户,说话有绝对的权威。 他不护着自己,答应了徐致秋的话,其实自己没有退路。 那么,王千户会看在秦伯言面子上照拂自己拒绝徐致秋吗? 婉乔不敢想象下去。 她现在有些明白易卿为什么一心想要回现代。因为这种自己命运被外人掌握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安。 可是她不能走,她有家人。 现在,徐致秋成了她头顶的剑,她才能明白易卿一直以来心中的煎熬。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婉乔第一次觉得如此挫败。婉然嫁给土财主家的暴躁儿子,易卿去了京城不知将来如何,自己又面对一个身份地位有绝对优势的“敌人”…… 被这些烦心事所扰,石双华陷害自己的事,简直小的不能再小。 内院中,此刻掀起了暴风骤雨。 “看你干的好事!”石知县指着吓得不知所措,靠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的石双华怒骂道。 所有下人都被赶出了院子,所以他也丝毫不给母女俩留颜面。 “蠢妇,看看你教的好女儿!我让你教她的女四德,你怎么教的!还有你,就这样没脑子,小鸡肚肠,还想做知府夫人?那任婉乔算什么?别说徐大人还没收她,就是收了他,不过是个玩意儿。你爹娘辛辛苦给你筹划,是让你嫁给他,做正房的,到时候她不是你的奴仆吗?” 石双华嘤嘤地哭着。 因为父亲骂人而哭,也因为自己做的蠢事而哭。听到父亲回来所说的一切,她觉得徐致秋离她越来越远了。 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心思恶毒、陷害他人的女人呢? 所以,她是真的伤心了,哭得不能自已。 “老爷,双华知道错了。当务之急,不是责骂,而是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啊。”石夫人想想,心里也痛。 她不埋怨自己的女儿,只恨挑唆她行事的赵嬷嬷,后悔早知道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却没有趁早把她赶出去,以至于今天让女儿犯下大错。 “解决?怎么解决?你说得倒轻巧!”石知县怒道,“那是我上峰。本来留他在府里住,是为了拉近关系。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这辈子都被你们给毁了!” 石知县为官清廉,爱惜羽毛。唯一的毛病就是政治抱负远大,他的规划中,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往上爬。 今日之事,得罪了徐致秋,仿佛让他看到政治生涯上升途径的曲折,甚至终结,所以他怒不可遏。 石夫人深知丈夫秉性和志向,不敢再做声,轻轻拍了拍石双华的脊背,示意她也噤声。 石知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几个来回。 “这事情,就推到赵嬷嬷头上!你带着她,去给任婉乔道歉。我不管你们两个怎么说,怎么做,一定要让她不介怀此事。” 他想了半天后,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女人们之间的事情,还得她们自己解决。 石夫人点点头:“我这就备好礼物,带双华过去。” “愚蠢!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不是还要做做样子查证吗?明日再去!” “娘,我不去……”石双华觉得,自己没脸再去。 “不去也得去!”石知县怒骂,“还不是你捅出来的篓子!” 第198章 深夜刺客 婉乔再去厨房干活的时候,发现王娘子和费娘子都不怎么跟自己说话了。 想到之前事情闹那么大,她也能理解,可是心里还是闷闷地难受。 她现在只想等石知县所谓的“交代”出来后,赶紧回家,再也不要来这里。 晚上,徐致秋如往常一般来吃宵夜。 费娘子提前做好了桂花小汤圆,又配了两样冷碟。 婉乔煮好了汤圆端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蹭。 徐致秋起身拿来一个小碗,用勺子拨了一半,推给她。 “不好克化,你自己吃吧。” “是了,不好克化为什么还做这个?明日我让管家问问厨娘。”徐致秋看着她,笑着道。 “算你狠!”婉乔咬牙切齿地道。 让人吃东西也得威胁! 她舀了一颗放到嘴里,狠狠咬下去。 桂花馅儿在口中散开,清香甜糯,回味绵长。 除了,有些烫。 不,是非常烫。 婉乔张开嘴,不住地用手扇着风。 “总是这般急性子。过来,我看看有没有烫伤舌头?”徐致秋凑上前来。 婉乔伸手抵住他的头:“我没事,别凑上来占便宜。” 徐致秋笑,果真往后坐了坐:“没事就好。” 看婉乔接下来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复往日香甜,他知道症结所在,便道:“我预料不错的话,明日石夫人会来找你……” “正好我跟她说要离开的事情。”婉乔想了想后道。 徐致秋已经表态,认了亲戚,那石夫人那里,断然不敢再往自己身上泼冷水了。 “先回去也好。我也不愿意你在这里看人脸色。”徐致秋道,“我先去陆州府,回头安顿好了,再让人去你家里接你。回家之后,你就不要抛头露面,只管在家里绣嫁妆……” 婉乔冷笑:“绣嫁妆?做个小妾还要绣嫁妆?徐大人,你就不怕到时候我到了你府上,搅得家宅不宁是小事,万一我一不高兴,捅你一刀怎么办?你这体格,也不是我对手。” “姮姮说笑了。我向来以理服人,我信你,毕竟军户中讲究连坐,你这般重情义,舍不得你父母和妹妹的。” 徐致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好像在说家常一般。 婉乔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被捏断。 “不小心。”她语气如常道,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取了一双筷子。 虽然她不想麻烦秦伯言,但是真的事到临头了,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只能找他求助。 秦伯言有宁王世子暗地里撑腰,大概对上他也不会太难吧。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什么时候再给自己写信。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婉然,不由黯然。 “还有一件事,我先告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厨房门口。 骊声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大人,您书房里有人闯入。” 徐致秋骤然色变,“腾”地一声站起来,都没顾得上和婉乔说话,跟着骊声,快步,不,几乎是一路小跑走了出去。 婉乔才不管谁闯入呢,看他失态就觉得心情愉悦,拿着勺子自己慢条斯理地吃着小汤圆。 明天,大概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吧。 希望明天上午石夫人可以找自己,自己一下午,也足够回家了。 最好还留点时间,给父亲买烟袋。 吃完东西,她刷了碗筷,又在厨房中呆坐了一会儿,伤感了一会儿婉然的事情,才慢吞吞地锁了门往外走。 院子里寒风正凉,几乎刺骨,让她不由拉紧衣服。 院外似乎有许多人在跑动,喧哗的声音,想来是因为徐致秋书房进人的事情? 他书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是自己能拿到,也许可以作为护身符? 婉乔站在院中的核桃树下胡思乱想起来,半晌后冻得打了一个大喷嚏,两行鼻涕冒了出来。 “要死。”她想抽帕子,却没有找到,只能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进去。 “谁?” 她向来警觉,一进屋里便觉不对。 几乎与她声音同时,有兵器破空之声传来,她下意识躲开,提脚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踹去。 一声闷哼之后,她正想乘胜追击,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不甚确定的声音:“乔妹?” 秦伯言! “秦大人!”婉乔失声叫道。 “是我。”传来的秦伯言向来润朗中带着一丝浑重的声音,不过现在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嘶哑。 “你怎么在这里?”婉乔大惊失色,熟练地找到火折子,把蜡烛点上。 秦伯言的俊颜上,也充满疑惑,但是眼底有温柔的笑意流淌——不管何时何地,相逢总是让人欢喜。 婉乔此刻却只想骂娘。 她现在的形象是,两行鼻涕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几乎要淌到嘴里。 贼老天,你不用这样对我吧!我不过骂了你几次不开眼,你就让我这般出糗! 她慌忙抓过床边的帕子捂着鼻子,想擤鼻涕还怕出声,只能背过去,委委屈屈地轻轻蹭了蹭,结果又有鼻涕前赴后继地往外流。 我去你大爷! 这下也不管形象了,她用力擤了擤,终于觉得舒畅了。 秦伯言看她举动,神情,虽然在这种紧迫的场合下,仍然忍不住想发笑。 他的傻姑娘,虽然离别这么久,甫一相见,还是立刻就熟悉起来,和记忆中那个鲜活的人儿,完美无瑕地融合到一处。 “秦大人,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知道我在这里?”婉乔这才转过头,好奇地问。“不对,你不知道,要不不能对我刀剑相向。” 联想到刚才徐致秋匆匆而去,一个念头袭上心来:“你,你是来偷东西的?偷徐致秋东西?” 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秦伯言点头,低声道:“稍晚点我再跟你解释。你这里有后窗吗?” “来不及了,至少有七八个人进来了。你就是杀出去,也得受伤。” 婉乔和侍卫们交过手,对他们的实力还是有所知悉的。 “你藏起来,我应付他们。” 没有继续追问,婉乔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第199章 相助 “好,小心些。” 秦伯言也没有废话,没问她怎么在这里,没问她怎么应付。 他对她,有十分的信任。 婉乔见他动作利落地踩上桌子,纵身一跳,跃上了房梁,趴伏在上面。 怪不得她刚进门没发现呢! 她用手帕把桌上的脚印擦去,又看了一眼秦伯言隐身的地方,他的黑色夜行衣完美地隐匿在黑乎乎的房梁处,很难发现。 婉乔这才放心,酝酿了下情绪,拉开门冲了出去,大声道:“怎么了?” 看清楚领头之人是骊声,她又道:“骊声,怎么了?三更半夜,你们这是干什么?” 骊声急急道:“任姑娘,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往这边来了?” “你们在抓人?是小偷?哦,”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偷徐大人东西的人?” 骊声沉着脸“嗯”了一声,四周之人举的火把,把他的焦急照得一览无余。 “我没听到。”婉乔道,顺手把门带上,“不过我听力有限,你们还是再搜一遍。走,我跟你们去,说不定能搭把手。”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骊声不疑有他,还拱手道谢。 婉乔便混入他们之中。 秦伯言听着外面的对话,纵使情境不对,听见婉乔的声音,仍然忍不住觉得,再见真好,再听见她的声音,真好。 虽然,这相见有些意外,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听到婉乔的一声“谁”,本来想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就往回收了;待到她凌厉的一脚踢来,他惊喜地确认了就是她。 她怎么会住在这里? 现在秦伯言开始有些疑惑了。 今晚,在徐致秋院外观察了许久,等他出门后,卫衡引开了侍卫,秦伯言潜入他的书房。 只是没想到,徐致秋书桌别有洞天。他刚翻看了几分往来信件,想要看其他文书时,不知触动了哪里,无数小石珠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往四面滚落,打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秦伯言心知不好,立刻从窗户中跳了出去,低声说了句暗语,和卫衡分头撤离。 看着不少侍卫涌入院中,秦伯言想着卫衡功夫不如自己,便故意发出些许声响,把他们向自己的方向引来。 黑暗中,他对这府里也不熟悉,不知道闯入了哪里,就轻声进入,找了一间房潜上房梁。 不想,这正是婉乔的房间。 外面,卫衡本来已经出了府,却发现又有几十个皂衣衙役冲进府里,心道不好。 两人本来约定在府外一里地外的杨树下碰头,卫衡先去看看,发现秦伯言还没到,没有犹豫,再次进入石府。 婉乔正装模作样跟骊声等人四处巡查,心中暗喜自己调虎离山之计成功,忽然见一个黑影跳墙而入。 太黑她看不清是谁,却隐隐觉得应该是秦伯言一伙儿的。 要是还有第二股势力想今晚做些什么,那就巧合地不像话了。 偷鸡摸狗,又没什么良辰吉日。 呸呸呸。 婉乔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什么叫偷鸡摸狗,那叫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咦,好像也不对。 不管了,反正秦大人做的,肯定不会是坏事。 骊声等人也发现了,立刻围了上去。 卫衡骂了一句娘,甩开膀子,拔刀便战。想着秦伯言或许在附近,他大声道:“爷爷才不怕你们这些孙子,一起上吧。” 婉乔听见他的声音,大吃一惊——秦伯言可没告诉他,卫衡也来了。 随即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卫衡的愚蠢行径,她得笑他一辈子。 明明是潜入,却正好跳入包围圈。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让我来!”她大喝一声,从旁边围着没有攻上去的侍卫手中拔刀便冲入战圈。 卫衡一听,差点腿软摔倒——任婉乔怎么在这里? 不等他再多想,婉乔已经攻了上来,与他兵刃相见。 卫衡有些吃力地应付着她和骊声等人的围攻,却发现她有意无意地往西南方向慢慢带动着战圈,而且,她根本没用全力,甚至还假装无意,帮他挡了几刀。 骊声倒没发现她没用全力,只发现这姑娘好像不太会打群架,对方和自己人,也不拘着是谁,胡乱打一通,她自己倒兴奋得很! “任姑娘,刀剑无眼,您先退到一边。”骊声提高音量道。 “不,我要帮徐大人捉到这个小贼。”婉乔不肯,“我最痛恨这种偷东西的行径!” 骊声还以为她想起白天被人污蔑偷东西的情景,心中倒有几分理解,但是仍然十分着急道:“快退开,这么多人,不用您。” 卫衡听着两人对话,心中疑惑,怎么听起来,婉乔和徐致秋还有这些人都很熟稔。 但是,毫无疑问,婉乔是想帮他的。 敌强我弱,形势紧急,也没有多想的功夫,他就顺着婉乔,往西南方向退去。 “张妈妈,看好您的门,别让小贼跑了。” 眼看到了角门,婉乔对着角门处的小房子喊了一句。 卫衡立刻领悟过来,一个鹞子翻身,跳出包围,往角门处逃窜去。 婉乔心里叫好,却知道自己刚才有提示之嫌。 也许骊声等人现在没反应过来,但是回去一想,怕是就怀疑上了。 于是她大喝一声:“小贼别跑!”率先追了过去,拿起刀就砍。 卫衡以刀相迎,两人缠斗一处。 骊声知道婉乔身手,对她有信心,也怕自己这些人一股脑围上去,婉乔再胡乱打一通,伤了自己人,便道:“让任姑娘来,咱们围住了,别让他跑了。” 婉乔心道,你倒不蠢。 四周火把,把角门门前这一小片地方照得通明。 卫衡渐渐露出颓势。 婉乔眼尖地发现泥地上有一块坑洼之处,果断找机会一只脚踩进去…… “哎呦”一声之后,她手中的刀晃了晃,没及时挡住卫衡的攻击。 胳膊疼……温暖黏腻的血液顺着胳膊淌了出来,疼得婉乔咬牙。 骊声见他受伤,忙带人冲了上来。 卫衡伤了婉乔,手抖差点掉了刀——这是他未来的嫂子啊! 秦伯言这一路赶得多急,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我没事!”婉乔捂住胳膊大喝一声,“还不快抓贼!” 第200章 脱身 这话是提醒卫衡的,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还发什么呆,快滚蛋啊! 卫衡倒没看清她眼色,但是听她声音中气十足,加上他最后有收势,知道她只是皮外伤,咬牙往外撤去。 当然没那么顺利,几个侍卫追了上去。 眼见着卫衡出了角门,婉乔松了一口气。 在石府里,卫衡就是没头苍蝇,出了府,以他的身手,单纯想逃脱,应该很容易。 他要是这样还没被抓住,那就是他太蠢了。 现在,她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因为,她不仅胳膊负伤,脚也假戏真做地扭伤了! 她现在都不敢动了。 骊声见她表情痛苦,也不敢立刻走,指了两个侍卫道:“你们送任姑娘回去。” 婉乔忙假意道:“骊声,你别管我,你赶快去抓贼,徐大人的东西要紧。” 秦伯言也没说,他们到底得手了没,得手了东西在谁那里。她心里暗搓搓地想。 骊声拱手道:“那我先去了。东西应该没事,徐大人心思机敏,早就布下了机关。只这人也十分要紧,必须要抓住。” 他走了以后,婉乔对两个侍卫道:“你们先等等,我坐在这里缓缓劲儿。” 万一卫衡那二货,很快被抓回来,她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撞到他怀里,做个人质? 最好别让她这么做,她又不是他们那些戏精,刚才演戏已经用了她十二分的气力了,再多一分,都要了她老命。 过了一会儿,有一小队衙役也赶过来。 婉乔看着熟悉的捕头,瞪大眼睛道:“还惊动了衙门的人?” 捕头跟她也算熟悉了,道:“石大人听说进了贼,分外震怒,让我们赶紧抓人。姑娘怎么在这里?” 婉乔道:“刚才和贼人交手,不小心受伤了。” 捕头立即紧张道:“身手这般好?他往哪里去了?” 他心里打鼓,因为县里的这些捕头衙役,都只有三脚猫的功夫。看上次婉乔以一敌二,身手利落,他们都自愧不如。 如今见婉乔都受伤了,不由踟蹰,这贼人得是多厉害。 可是想到石大人连夜召集衙役,大家从被窝里钻出来,提着裤子就往这里跑来,被他责令不惜一切代价捉到贼人,捕头不由头皮发麻。 路丰县风平浪静多少年,他们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了? 捕头想不起来。 婉乔转转眼珠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吧,骊侍卫估计已经抓到了,你们在此处等着接应就行。” 捕头不由心中一喜,看婉乔更觉顺眼,见她捂着胳膊,便问:“姑娘伤势可要紧,要请个郎中吗?” 婉乔摇摇头:“皮外伤,不打紧。倒是我脚踝扭伤了,真疼,我得好好缓缓。捕头大哥,”她套着话,“万一,我说万一让那小贼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捕头笃定地道,“石大人很重视,跟徐大人说了,要是天亮还抓不到,就去请王千户帮忙派人,全城搜捕。” 婉乔心惊,勉强笑笑:“那还能挨家挨户搜查?” “那估计用不着。肯定先去搜客栈、勾栏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外地人应该都在这里,本地人的话,排查那些有武艺在身的就行。就这些,也得查个七八天了。”捕头打定主意不出去了,便站在这里,打开了话匣子。 婉乔心思飞快地转着,七八天,那应该够秦伯言他们趁机出城了。 给婉然租的房子里,柴米油盐准备得都齐全,婉然没用上,倒给秦伯言用上了。 老天爷真是会安排。 她还不知道,秦伯言是带着任命书来的,以为只是来找东西。m.zwWX.ORg 过了一会儿,有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见到捕头他们,大声道:“快去叫人,小贼追丢了,需要增援搜查。” 捕头慌不迭地和几个手下分头叫人去了。 婉乔心里一松,道卫衡这货还行,总算跑了出去。 地上冰凉冰凉,她坐了这许久,觉得寒意都顺着臀部爬到肩膀了,再想秦伯言也在屋里,怕他着急,于是便道:“麻烦两位扶一下我,我有些走不了了。” 两个侍卫一人抓住她一边胳膊,婉乔单腿“蹦”回了屋里。 “多谢两位了,耽误你们立功了,快去吧。”婉乔笑嘻嘻地道。 两人客气几句,很快离开。 婉乔忍痛扶门走进屋里,刚关上门,就落入一个宽厚的臂膀。 “你怎么下来了?”她压低声音道。 “听见他们走了,我才下来,你受伤了!”秦伯言声音也很低,却难以掩饰其中的焦急。 “我没事,脚又扭伤了,胳膊上受了点皮肉伤。” “那别动。”秦伯言弯腰,打横抱起她来。 他没有丝毫不自然,好像这是做惯的事情一般。 婉乔感觉有些怪异,但是看他态度如此坦荡,心道自己想多了。 她不知道的是,秦伯言脸都红透了,心都几乎快跳出来了。 婉乔被他小心地放到床上,急急道:“卫衡应该逃出去了。你也赶紧走,要不人多出不去了,天亮就更没机会了。” 她从被褥下面摸出来藏好的钥匙,跟他描述了地址以及房前的大磨盘:“记住了么?你们跳进去,别开门,日常活动小声些,别人不会发现。等风声过去些,找机会出城。那里有后门,后面就是林子,如果被搜查到了,就从那里出去……” 秦伯言看她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满是担心,不由带上几分笑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租房子做什么?来,松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婉乔白了他一眼:“我没事。这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反正你赶紧去就是了,别问那么多了。你能找到卫衡吗?刚才我假装和他交手,他好像左边臂膀受伤了,你去看看……” 秦伯言闻言道:“他只要逃出去就没事。乖,松手,让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 说着,态度有些强硬地拉开她的手,动作却温柔。 婉乔右手小臂处有一处四五寸长的伤口,但是并不深,看得出来卫衡也是收住了。 第201章 回来真好 “我在地上坐了会按住了,早就不流血了,没事。我这里有易卿给我留的药,哎,对了,我给你找些药带着吧……”婉乔急着就要起身。 秦伯言见她确实没有大碍,嘴角笑意更深,按住她:“我们出门随身都带伤药,你别担心。” 说话间,他走到床尾,蹲下身去查看她的脚伤,见已经肿起来,他蹙眉道:“还是上次受伤那里,再不小心,以后都容易扭伤。” 婉乔忙道:“这次不要紧,我自己有数。你赶紧走,徐致秋这人,心思深沉缜密……” 秦伯言见她不问因果,一意维护自己,心中似有万千烟花绽开。 “那他会不会怀疑你?”他问道。 婉乔急得快哭了:“你快走吧。再不走他们肯定要来搜查第二遍的。他不会怀疑我的,就算怀疑我,我也能应付过去。我还有事情求你呢,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等我回头去找你。” 看着脚上的伤,她又道:“不能去,等你脱身之后,再假装路过办公事来找我。记住,别来这里,去我家,我这几天就要回家了。” 秦伯言隐隐听见院外有人声,来不及多说,便道:“乔妹,我这次是来接替王千户的,以后不走了。你自己小心,我躲过这几天,避个嫌疑,很快就找你。咱们,”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情意缱绻,“来日方长。” 婉乔呆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他要留在甘南了?是为了她么? 她脑子里顿时乱了。 “我走了。”秦伯言忽而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的吻很轻柔,蜻蜓点水一般,婉乔甚至没怎么感受到。 可是他的这个动作,真是惊到她了。 这是那个内敛的秦伯言吗? 秦伯言嘴角上挑,冲她一笑,轻轻拉开房门,动作轻盈敏捷地出去。 婉乔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额头,觉得那处火烧火燎,仿佛都灼伤了手指。 秦伯言回来了。 秦伯言说,来日方长。 她内心波澜起伏,无法平静。 他回来了,她心中莫名心安。现在才知道,她其实真的很怕徐致秋,因为曾经伤害,因为她看不清他深沉的心。 可是秦伯言回来了,她好像一瞬间就胆大了许多,敢把压在心底的恐惧释放出来,正视它。 今天恰恰是三月初六,若是他早一天出现,是不是可以来得及去救婉然? 如果他去见婉然,说自己说的那些话,婉然是不是能听他的,改变命运? 这般想着,婉乔心头酸涩不止。 不知道是为了婉然未知的命运,还是想到秦伯言去劝她感到不舒服。 明明秦伯言表白之后就离开,什么都没有再说再做,可是再见时,婉乔一下子就发现自己对他的心理,和从前截然不同。 她的反射弧太长,现在才意识到有些情愫,早已生根,只是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他走后,她有意无意的拿旁的人和他比,总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如果是他,能做得更加妥帖;她虽然发自内心想帮婉然,如果可以,也愿意找秦伯言去劝她,可是想到那种情景,她心里就很难过。 算了,不想了。婉乔对自己说,木已成舟,如果婉然将来过得不好,她一定尽力去帮助她。 “你这个女人,跟着添乱……” 屋外传来了梧桐的唠叨声,明显很不悦。但是听脚步声,却是两人。 婉乔忙拉过被子盖上,躺平。 “砰砰砰”,几声敲门声后,梧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大人听说你受伤了,让我请了大夫来。” 婉乔松了一口气,装作有气无力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梧桐先走进来,嫌恶地看了一眼婉乔,大爷一般对身后的大夫道:“喏,就是她了,赶紧看,我还得去帮忙擒贼。” 婉乔心里骂道,这混蛋,对大夫这般态度,唯恐他给自己好好治疗吗? 就你还擒贼,老鼠都逮不到一只。 大夫背着药箱上前,态度温和道:“姑娘,请问你哪里受伤了?” 婉乔指指脚踝:“这里——胳膊上是小伤,我自己包扎过了,不碍事。” 大夫道一声“得罪”,掀起她的裤脚,往下褪了褪她的袜子,仔细查看了后道:“没有大碍,但是需要正骨,再将养几天就好了。” 婉乔道:“那就麻烦您了。” “正骨很疼,姑娘忍着些。” “没事,我受得住,您来吧。” 梧桐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道:“少些废话,快点吧。大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婉乔脾气上来了,把腿收到里面:“那现在你就带人走吧。梧桐大爷这么高贵的人,我可用不起。” 梧桐指着她:“你……” 大夫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两人对峙。 “大人那么忙,还惦记着你,听说你受伤了,让我连夜去请大夫,你不要不知好歹。”梧桐面红耳赤地激动道。 “他就是十分的情,就冲你这态度,我也不会领一分。”婉乔不客气地道。 梧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想着徐致秋对她的在意,三番两次警告自己对她客气些,他不由没了底气,哼哼着道:“算是我不对,我也是见这府里来了贼,替大人着急。你,你担待则个。” “这还像句人话。”婉乔道,又诚恳地对大夫道,“让您久等了。” 大夫微笑着摇摇头,这才走上来替婉乔正骨。 婉乔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床单,咬牙道:“您来吧。” 梧桐在旁边看着,刚说了软话让他觉得心里窝囊,心里默默道,让她再疼些,死去活来才好。 正完骨,大夫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婉乔叫住要离开的梧桐:“帮我跟你家大人道谢。” 虽然徐致秋没有亲自来,但是替她请大夫的情,她领。 梧桐没好气地“嗯”了一声,转身出去。 婉乔倒不是很介意他的态度了,因为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问题:秦伯言在徐致秋书房,找什么? 第202章 告辞 婉乔见到秦伯言,实在是太意外了。 听他有危险,便一心想帮他逃脱,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想起来,他是要干什么? 对了,徐致秋是齐王的人,秦伯言是宁王的人。这两位大家都知道水火不容的……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想到这层,婉乔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任家才因为受到谋逆案牵连被流放,说起来,还是十年前的旧案,被有心人挑起来才阖府入狱。 这日子才安生几天,她好像又跟谋逆扯上关系了。 苍天啊大地啊,她穿过来莫非是要改天换地,让她做个女帝?否则,怎么对得起她为此遭的罪? 再说秦伯言,很快找到卫衡和藏着的马匹,乘着夜色,向婉乔描述的地方而去。 “秦哥,没想到你还有这安排。”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目的地后,卫衡一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边道。 炕上的被褥都是崭新的,干净整齐,桌上还有点心——那是婉乔提前几天买的,预备着给婉然的。 “是婉乔准备的。” 卫衡也是个蠢的,这才想起来,一拍大腿道:“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她在石府干什么?你不是见了她么?” 秦伯言摇头:“我没问。” 可是那里是厨房旁边,因为秦伯言看到了院里的大水缸、堆积的柴火,追他的人隐约道,“往小厨房跑去了”。 婉乔住的房间,狭小逼仄,陈设简陋,一看就是下人房。 聪敏如他,大概知道她是在厨房帮工。 心疼如蔓草,紧紧缠着他的心。 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徐致秋报复她往日行径,才故意如此?或是她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无奈出来帮工? 可徐致秋为何不在陆州府,而在路丰县,还住在石府? 还有,这处房子,一看就是预备近日来住,婉乔这是想干什么? 一时间,许多问题萦绕在秦伯言心头。 卫衡道:“今天幸亏有她接应咱俩。那天书,秦哥你看到了吗?” 两人便开始讲正事。 “这点心能吃吧。”饥肠辘辘的卫衡说完话后,看着桌上的点心问道。 “可以。”秦伯言自己先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是玫瑰馅儿的点心,他不太喜欢。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卫衡吃着,点心渣子掉的到处都是,一边吃一边问。 秦伯言道:“在这里躲避几天,然后正大光明地出去。” 若是现在就出去,徐致秋定会有所联想。 第二天,石夫人带着石双华来给婉乔道歉。 其实也不算道歉,就胡乱把栽赃陷害的罪名,一股脑地推到已经死去的赵嬷嬷身上。 从始至终,石双华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婉乔意兴阑珊。 一个镯子,一条人命,几句敷衍的话,就粉饰太平了。 要是她提前自己走几天,这一切,大概就可以避免了。 她没做错什么,并不自责,毕竟始作俑者都如此言辞振振。 可是,她还是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有说不出的难过。 或者,她难过的,更是底层生命的卑贱,贱如蝼蚁。 婉乔直接跟石夫人请辞,后者假意留了她几句,听她说思念父母,便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确实天伦之乐比什么都重要。” 婉乔心里冷笑不止。 石夫人又要让人拿一百两银子给她,被婉乔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绝。 “把我的工钱结算给我就行。”婉乔淡淡道,“说起来,这一个月二两银子,也要多谢石姑娘。” 石双华身子一震,在石夫人的眼神中,干巴巴地道:“不必如此客气。你,你以后来县城来找我玩。” 婉乔连“嗯”都懒得敷衍了,“我是军户,未必再有机会进城,日后也未必有再见机会。我提前祝石姑娘觅得佳婿。” 从前她只觉石双华单纯,经此一事,她倒觉得,后者和徐致秋,有几分般配了。 石双华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难堪,脸刷的红了。 石夫人不悦地看了一眼婉乔,心里想着若不是看在徐致秋面上,哪会这般给她做脸! 婉乔也不看她脸色,道:“我今日就去跟徐大人告辞,搬出府去。” “可是你的脚?”石夫人道,“养好伤再走吧。” 她是恨不得婉乔立刻从她眼前消失的,但是考虑到徐致秋那边,她不得不挽留她。 “没关系,我会跟徐大人说是我要走的。”婉乔一眼看穿她心思,直截了当道。 母女俩离开,婉乔就拄着半截树枝——这是她央求外面送菜的小哥,从柴火堆里给她找的,一瘸一拐地往徐致秋院里去。 幽草不知从哪里出来,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和姑娘不放心你,那个,你腿脚不好,让我陪你去……” 说着,她红了脸。 从始至终,她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并且深以为耻。可是,作为一个命运捏在主子手中的丫鬟,她能怎么办? 婉乔冲她笑笑:“如此多谢你了。” 幽草见她豁达,并不迁怒,只觉更鄙视自家主子们的行径。 徐致秋大概是一晚上都没有睡觉,眼底都是血丝,面色也十分冷峻。 见婉乔进来,他脸色柔和了不少,上前扶住她:“你怎么来了?伤了就好好养着。” 婉乔摇头:“没事了。”她试探着问道,“贼人抓住了吗?偷了你盘缠吗?” 徐致秋淡笑:“还没抓住。只是小毛贼,并未得手。” “那就好,那就好。”婉乔彻底放下心来,虽知他在说谎,也没有戳破,“石夫人找我了,误会也解除了。我今天就走。” 出乎预料,徐致秋没有反对,道:“我让梧桐找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要在城里住几天。我不想让爹娘知道我受伤,大夫说,将养几天就没事了。” “你住客栈?” “嗯。” 徐致秋迟疑片刻:“你若是没打算回家,不如在府里再忍耐几日。你出去住,我现在分不出侍卫保护你。” 婉乔其实是想留下来,找机会去见秦伯言。 可是听徐致秋这话,她知道即使自己住在客栈,他也会派人跟着。万一一个不查被发现,就牵累了秦伯言。 第203章 情话 婉乔只好答应再留几天。 徐致秋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婉乔身边,柱子一般的的幽草道:“我知你和石夫人说过要走,这事情我会让管家和石大人说。你既然已经结清工钱,就不算府里的奴仆,搬到我这院里暂住几天可好?” 婉乔忙摇头:“我还住原来的屋子就行,麻烦你跟管家说声。” 她可不敢住在他眼皮子底下,说不好就被他算计。 虽然她很好奇秦伯言要找的东西,可是论起执行任务,她是一等一高手;若是与人斗智,尤其是与徐致秋,她一定丢盔弃甲。 外面又有人来回禀事情,徐致秋也不勉强她:“你先回去,等抓到了贼人我再去找你。” 婉乔心道,你要是抓到了秦伯言,我得来找你。 她“嗯”了一声,带着幽草出去了。 石夫人大概很快收到了消息,中午时候竟然还让丫鬟给她送饭,显然是拿她当客人看待的,四菜一汤,而且荤多素少,色香味俱全。 徐致秋的面子是真大啊。 婉乔心中感慨,大吃了一顿。 因为害怕两位厨娘见了她尴尬,不知如何相处,加上腿脚不便,她索性窝在屋里不出去。 可是也没人说话,躺着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会儿婉然一会儿秦伯言的,她索性拿出平素最不喜欢的针线做起来。 给别人约摸着都嫌弃她针线差,那就替婉静做个沙包吧。 于是,她找出布料、剪刀和针线,琢磨了半天,觉得想好了,就开始动手做起来。 最初是布料裁剪得不对,然后是内外缝反了,再然后是接错了位置…… 忙忙碌碌一下午,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丫鬟来送晚膳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天色已晚。 吃完晚饭,百无聊赖的她继续自己未竟的事业。 “得了,大功告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婉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道。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 婉乔想了想,线头都在里面,虽然难看,但是用手撑起来,也是四四方方的…… 对了,她一拍脑袋,怎么这么蠢! 竟然整个都缝上了,忘记装沙子了! 拆拆拆! 她拿起剪刀,心疼地准备拆开一条缝。 屋外,一个黑影无声地靠近…… 门突然被推开,婉乔抬头,然后瞪大了眼睛,剪刀险些掉落。 “你怎么来了?疯了吗?”她把针头线脑都推到一边,手把着床栏想起身。 秦伯言冲她笑,反身关上门,走近道:“这府里估计已经掘地三尺了。人都在外面抓我,这里反而安全。” 婉乔无语,胆子真够大的。 “你今天来干什么?”她认真道,“昨天你失手了,徐致秋那里肯定加强戒备,你不能自投罗网。” 秦伯言挨着她,在床边坐下,拿起她还没来得及拆开的沙包,放在手心把玩,道:“你这是做的什么?” 婉乔一把抢过来扔到一边,沉着脸道:“秦大人,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处境!” “我知道。”秦伯言看着她,笑容在他脸上绽开,眼底有几分灼热,“我并非来找东西。我只是想你,想来看你。” “轰”地一声,婉乔只觉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正正经经跟他说正事,他一句“我只是想你”,将她的认真严肃,炸得粉碎。 表白要换个场合好不好!要给人一点准备可以吗? 每次都如此,猝不及防。 “看过了,快走吧。”婉乔只能用凶恶的口气来掩盖自己的羞涩。 “看过了,可是没看够。” 天啦噜,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秦伯言,好可怕! 竟然生生从一只威武雄壮的老虎,即使从前对她只是纸老虎,变成了一只撒娇要抱抱亲亲的小猫。 秦伯言壮着胆子抓过她的手,却不敢再看她眼睛,掩饰道:“那个,我替你看看伤口有没有恶化。” 恶化你个头。 婉乔心道,昨日不是都看过了吗?刚刚划开皮肉罢了。 可是鬼使神差地,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出声,定定地看着他动作。 四周静谧到诡异。 “你……”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看着对方。 婉乔莫名奇妙地脸红了。 “乔妹,你害羞了。”秦伯言肯定地道。 “我没有!”婉乔嘴硬。 虽然她脸上热得自己觉得都可以煎鸡蛋,但是她才不会承认呢。 “你有。”秦伯言语气更加笃定。 婉乔有些恼羞成怒:“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害羞了!” “因为我也害羞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庆幸自己现在没在喝水。她呆呆地抬头看秦伯言,果然见他一脸认真。 认真地脸红。 呃……她扶额。 “快说正事。”婉乔伸手揉揉自己的脸——既然已经被看穿了,那就自然些吧。 “看你就是正事。” “秦伯言,你够了啊。”婉乔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想用甜言蜜语齁死她,好继承她的……吗? 好吧,她好像一无所有。 “真的。”秦伯言还是一张认真脸,他摸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味,道,“昨日我亲了你,到现在都觉得滋味很好。” 婉乔捂上耳朵。 不听不听我不听! 不行,这样太矫情了。 她很快放下,一脸严肃道:“秦大人,如果你想跟我说这些……” 她本来想说,“那就没必要说了”。 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她又觉得这话未免太打击他的主动性,便变成了“换个合适的场合行吗”?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这么羞耻的话,是她说出来的吗? 秦伯言笑着看她,眉眼间的欢喜满溢出来,从善如流:“好。” 婉乔有些赧然,目光在屋内到处看,实在不敢对上他那双仿佛时时都在诉说情意并且一往情深的黑眸。 窗纸上,两个人一个半卧一个坐着,头对着头说话,实在很和谐…… 哎哎哎,不对啊。 “秦大人,你到那边去坐。这样会被人发现的。”婉乔指着窗纸上的影子急急道,心里庆幸,昨日没被人发现,真是运气太好了。 第204章 京城 秦伯言从善如流地到暗处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和她说着离别之后的遭遇。 婉乔在屋里呆的都快发霉了,像听故事一般听着他到邺城之后,游说镇北将军,后来舒安邦夫妻中毒,又千里回京,之后易卿相救…… 她不时插几句嘴。 “卫大人的妹妹,性情真好,他们兄妹可不像。” “易卿有没有被季恒安欺负?” “你可真胆大,什么不知道就敢闯石府” 秦伯言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她面上逡巡,舍不得离开。 本来婉乔有几分不自在,后来就习惯了,只还是不敢和他对视。 “什么时辰了?” 婉乔这个偶尔插话的都觉得口干舌燥了,便问了一句。 “戌时了。”秦伯言道,“刚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 婉乔忽而想起徐致秋,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来厨房吃东西。 按理说,他忙着捉人的事情,没时间来。 可是万一来了,秦伯言就危险了。 “秦大人,你赶紧走吧。徐致秋万一要来小厨房就不好了。” “乔妹,你和他很熟?”秦伯言试探着问。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你赶紧回去,别再出来了。我明天就回家,等你能露面了,去我家找我。”婉乔赶他。 秦伯言拉她的手,“你一个人要小心。” “知道了,快走,你快走。”婉乔急了。 秦伯言摸摸她的手,恋恋不舍地走了。 京城。 季恒安借着养伤的由头,在家里歇了好一阵,白天晚上地缠着易卿。 “别动手动脚的。”易卿一巴掌打落他揩油的手,没好气地骂道,另一只手里拿着针线,“再乱动拿针扎你。” 她在炕上跪坐着,膝上放了块柔软的三梭布,准备给舟舟做身贴身衣服。 “你这女人,过河拆桥,这才去嘉定侯府给你出气了几天,你又翻脸不认人。”季恒安控诉。 “你没敲诈我两身亵衣吗?”易卿白了他一眼,“现在身上穿的是不是我做的!” 想想嘉定侯府那群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她现在仍然觉得解气。 她那个好姨母,一口一句“咱们都是亲戚”,想想都恶心。 走的时候,季恒安限定他们三日之内交出吞掉的银子,易卿倒大方地给她们让了半个月。 新进门的世子夫人宋氏怨毒地看着她,易卿回以得意的笑容,气得前者脸都白了。 易卿走的时候还赠送他们夫妇一个挑衅的眼神,爽! “我又不是要饭的,两身衣服就想打发我!”季恒安气哼哼地道。 易卿把炕桌上的册子往他面前一推:“赶紧看你的人情往来账!” “看这个有什么用!”季恒安郁闷道。 “你这个指挥使不是说落定了吗?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音信?看你是不是有谁忘了打点?” 季恒安这才明白过来她巴巴让人送来这本账簿的原因,心里不由高兴,美滋滋地道:“多多你就是嘴硬心软,关心我偏偏不说出来。” 易卿又白了他一眼:“我是被你缠得没法子了,只好给你找点事情做。” 季恒安用“你不用狡辩,你就是爱我”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她无语。 “指挥使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问过了,确实有人想搞鬼,不过我已经打点过了。” “谁?”他是舟舟的亲爹,表现良好的话,易卿考虑让他转正,因此就多问了一句。 “宫里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敢给你捣乱?”易卿有些不信。 “是贵妃跟前最近宠爱的一个小太监。贵妃的枕边风,厉害着呢。” “那你怎么办的?” “放心,你男人能着呢。”季恒安得意道,“当然是恩威并施,吓唬了他一番,又送了东西。” “你就没查查,他为什么敢跟你叫板?” “约摸着就是过年的节礼没送到,他眼皮子浅,这种小喽啰,不值当为他浪费精力,给点银子就行。” 易卿直觉有些不对,提醒他:“你还是好好查查。” 季恒安应下了,却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忘到脑后去了。 他不知道,他和易卿日后的命运,因为这个小人物而横生波折,跌宕起伏而又悲喜交加。 过了两天,江南易家的人来求见易卿。 易卿觉得奇怪,他们怎么找来了? 季恒安坐在炕上看她修剪盆栽,闻言懒洋洋地道:“前些日子我派人去江南,看你老家还有什么人需要照拂,估计是他们带人回来了,你见见就是。” 易卿没想到,他竟然思虑如此周全。 按下心中悸动,她让丫鬟把人请到花厅。 她踩着脚踏下地,发现季恒安竟然没跟着,反而拿起她放下的剪刀,饶有兴趣地对着盆栽,似乎在犹豫于何处下手。 “别动我盆栽。”易卿不客气地道。 就他的审美,还是别霍霍东西了。 “你不跟着来?” 易卿见他放下剪刀,也没有下地的意思,不由问道。 被他粘习惯了,他现在不跟着,易卿都有些不信了。 “傻女人,你不害怕我,就当别人都不怕我?你家人见了我害怕,还怎么跟你说话?或者,你想要我出去见见,证明我对你的重视?”季恒安迟疑了下,“那样我陪你去?” “不用!”易卿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 她真是被他拉低了智商。 季恒安笑着看她走出去,忙挪到炕的另一边,贴着墙竖起耳朵听着。 “姑娘啊!”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媳妇子,一见易卿就跪下,眼含热泪地喊道。 “郁妈妈快起来。”易卿隐约对她有印象,应该之前时候见过。 她男人姓宋,是易卿父母在时的总掌柜,现在也替她掌管着她父母的产业。当然,这是她父母生前的安排,不是易卿的主意。 后面的那媳妇忙扶起她,小声劝慰:“娘,见到姑娘了,咱们有主心骨了。” 易卿让婆媳俩坐下。 郁妈妈堪堪坐在绣墩的边上,她儿媳妇站在后面伺候。 “姑娘,出大事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易卿看着郁妈妈的脸色,安抚道:“您别着急,慢慢说。” “姑娘,您在这府里是?”郁妈妈斟酌着开口。 易卿知道她是问自己的身份,想了想后道:“您有话直说,季大人不会见死不救。” 郁妈妈听了这话,放心下来,然而又有几分酸楚。 若是老爷太太还在,姑娘何至于要沦落至此? 没有大婚,那姑娘最多就是个小妾了。 第205章 怒火冲天 偷听的季恒安想,还是得早点摆酒,要不易卿都没法对人提自己的身份。 就这般没名没分地在府里住着,有他撑腰,府里没人敢怠慢她。可是出去了,别人不知道,她是他心头宝啊。 这样不行。 外面,郁妈妈哭诉事情始末。 易卿越听眉头越紧,季恒安也气得头顶冒烟——真当他是死人吗?易卿的东西,也敢觊觎。 原来,易卿母亲因病离世,与她鹣鲽情深的丈夫郁郁寡欢,一年后也重病离世。 他很清楚易家的叔伯兄弟都是豺狼,因此身家全部交付忠仆,让他们带了五万两银子,护送当时年仅十岁的易卿上京投奔嘉定侯府。 他没想到嘉定侯府更是龙潭虎穴。 不过他到底留了条后路,才有了后来每年五千两银子,确实保住了易卿的性命。 他明明白白留下遗书,将来易卿嫁人,他身后的万贯家财都是易卿的。 宋掌柜是总掌柜,这是对易卿父亲最忠心不二的老掌柜,而且颇有商业头脑,也有手腕。 是以,易卿父母去世十几年后的今天,属于易卿的产业不少反多,而且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也不夸张。 “姑娘,不说别的,就是咱家那些出海的商船,出海半年回来,能赚那一船的银子!茶叶、丝绸到了外面都是金子价,回来的玛瑙、宝石,还有药材,那也都是最珍贵的。”郁妈妈说着,眼神中不无自豪。 “本来咱们都不敢让人知道,偷偷地赚钱。可是还是走漏了风声,这才引来那些黑心烂肝肠的……”郁妈妈抹着眼泪,“我本来跟掌柜的说,让他捎信到嘉定侯府,看能不能帮上忙。掌柜的说,嘉定侯府也不是好人家,估计您在那里也是水深火热……这不,正愁得无计可施的时候,锦衣卫就到家里带信了。” 原来,易卿的大伯伙同三叔四叔,联合起来伪造她父亲的遗书,又勾结当地官员,查封了易家许多产业。 “而且,有些话说出来都怕污了您的耳朵,”郁妈妈带着哭腔道,“他们还伪造婚书,说您和知府家那傻子儿子有婚约。分明是这些人提前都算好了,如何分赃!来时我家掌柜的听说您在季大人府上,又是着急又是欣慰,不知道您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又怀着希望季大人能出手相助。” 易卿越听眉头蹙得越紧,还没说话就听见里面“砰”的一声。zWWx.org 郁妈妈和她身后的儿媳妇小郁氏吓得颤抖了下。 “你们等等。” 易卿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进了内室,看着被掀翻的炕桌和一地狼藉,皱眉问:“你这是发哪门子的疯?” 她的声音没有可以压低,外面婆媳俩听得也清楚。 小郁氏年轻没见识,紧紧拉着婆婆的袖子。 郁妈妈却是老人,跟着能干的丈夫见多识广,听着易卿不善的口气,她心里微动,竖起耳朵听着。 “欺人太甚。”季恒安气得脸色青黑,“谋财也就算了,还敢打你的主意。我,我……” 他的手放在炕边的绣春刀上,真恨不得立刻把那些人抓来,让他们尝尽酷刑! “这不是没成么?”易卿轻描淡写,“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的想象罢了。他们真当可以为所欲为了?呵呵。” 如果没有季恒安,惹恼了她,她这刚烈的性子,一把毒药撒下去,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 现在有季恒安,别说他即将胜任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他是个普通的锦衣卫,出了京城,那些知县知府都得好生招待着。 “就是想也不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季恒安怒气冲冲地穿上鞋,下地后还不解气,又是一脚,把炕桌踹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说,都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他掀开帘子出来,径直走到郁妈妈面前,面色沉沉、口气暴躁地问道。 不把他们连锅端了,他就不是季恒安! 郁妈妈被他的气势震慑,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小郁氏更是如筛糠般颤抖。 易卿跟出来,没好气地道:“别在这里耍威风,你走,我问清楚了晚上跟你商量。” “不行!” 这哪里能等,季恒安一刻都不能等。 易卿无语,只能让他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听着,她和婆媳俩一问一答。 季恒安听了个大概,又像炮仗似的出门去了。 看他走远,郁妈妈不无担忧地问易卿:“姑娘,季大人平时可也这般?” 她很担心易卿的处境。 易卿淡淡道:“他对我还算柔和,并不会这般。郁妈妈,您还是再给我讲讲这几家的关系,还有他们平时为人风评都如何。” 郁妈妈仔细看了她,面色淡然,丝毫没有惧怕自怜之色,心中大定,条理清晰地开始给她讲起来。 易卿留她们住下。 她没有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季恒安轻松搞定,所以她淡定地回到内室继续做她的针线。 晚上,她陪舟舟玩的时候,季恒安来了,后面八个婆子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来,舟舟,我抱抱。”他心情很好,站在炕边对舟舟张开手,笑着道。 舟舟立马过来,然而想了想还是说:“季大人,你就这般抱抱我,别把我抱起来,你的伤口会疼的。” 季恒安心都要软得要化了,抱起他来:“一点小伤算什么,早好了。” 易卿淡定地收拾着玩具,没有做声。 让几个婆子下去,季恒安一手抱着舟舟,一手弯腰打开箱子。 银光闪闪。 竟然是两箱银子。 季恒安得意地看了易卿一眼,拿起一个银锭托在手心给舟舟看:“好不好?喜欢么?” 舟舟强迫症:“你把它放到箱子里,在一起好看。” 季恒安哈哈大笑。 易卿眼睛都没眨一下,身外之物,两世她看得都极轻。 她皱眉问:“还没上任就有人送这么大礼?你也敢收?” 季恒安抱着舟舟挨着她坐下,不无得意地挑眉道:“你猜是谁送的?” 易卿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放下他,该吃饭了。” 第206章 权势的力量 “你说什么?”易卿的筷子险些没拿住。 季恒安把舟舟抱在膝盖上在给他喂饭——他现在乐此不疲地享受照顾孩子的过程,易卿鄙视过他几次之后也懒得说他,他就在奶娘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你没听错,是苏州知府送来的,他倒乖觉。他听说锦衣卫上门了,就派人打听。”季恒安得意洋洋,“这事情我也没让瞒着。听我手下说你是我的女人,他吓得屁滚尿流,连夜让人带了银子上京赔罪,说要严惩你那些狼心狗肺的亲戚。” 易卿沉默了。 权势真是好东西,前一刻还阴谋害你,想踩你进十八层地狱,转眼间就能围着你拍马屁,唯恐伺候不周。 季恒安在心爱女人面前长了脸,心情大好,晚饭都多用了半碗。 “这事情就算了,让郁妈妈他们回去该怎么经营怎么经营。树大招风,我会嘱咐他们砍掉一些营生。有命赚钱,还得有命花才行。” 睡觉之前,易卿冷静道。 这次是个苏州知府,季恒安轻易碾压。 可若真是按照郁妈妈所说,易家富贵滔天,那绝不是好事。 若是像明朝沈万三那样,招了皇帝的觊觎,那恐怕就是毁家灭族之险了。 季恒安倒没想那么多,升官让他志得意满:“不必如此,有我在,以后事事苏州知府都得开后门,反而行事更加便宜。” “你缺钱?”易卿问。 季恒安愣了下,变了脸色:“我是个男人,会觊觎自己女人的嫁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你要这么想,索性把易家产业悉数送人,看我待你会不会差丝毫!!!” 易卿见他激动得脸都红了,面上尽是受辱之色,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你要是缺钱,就让他们多给你些。不说别的,就是你对我们母子的庇佑,也不是金银之物可以衡量的。” “这还差不多。”季恒安面色稍霁,然而他想了想,又觉不对,欺身把她压在身下,瞪大眼睛道,“哪个要你跟我算这么清楚的?我护着你们,也是本分,没图你那破银子!我当初哪里知道你家富甲一方?还只当是投奔嘉定侯府的破落户呢,我不也给你撑腰了?” 易卿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推他,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知道你不爱银子,不为银子,行了吧。” 啧啧,这话前半句说得真违心。 季恒安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啃了几口,这才放过她,翻身下来,和她并排躺着,握住她的手,和自己的手十指相缠,闷声道:“天底下哪有不爱银子的人?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易卿情不自禁地怼他:“什么道?” 锦衣卫的银子,没有几个从正路来的。 季恒安又怒了,他可受不了她阴阳怪气地说话。 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季恒安气哼哼地道:“盗亦有道的道。” 易卿乐不可支:“你倒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强盗。” “那才不是强盗,那是……”季恒安想纠正她,话没说完觉得自己掉坑里了,贼也好不到哪里去,反而还比强盗少了几分厉害呢。 眼前的这个嘴皮子厉害的小辣椒,打舍不得,骂又骂不过,气得季恒安伸手又在她脸上揪了一把:“天天没大没小,歪理多。” 易卿歪过头,不乐意了:“我躺下前才洗了脸。我早就想跟你说,你既然都升了指挥使,日后前途无量,实在不必为了些许银子影响日后前程。易家既然有银子,那就拿来花喽,名正言顺,不受人诟病。” 他是舟舟的亲爹,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她不希望他像历史中的大部分锦衣卫高官一般,落得凄惨下场。 “外面的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季恒安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比如去抄家,人人都拿银子,你不拿。你以为是风格高尚,其实别人都会以为你假清高或者别有用心,日后会孤立你,排挤你。” 易卿若有所思,半晌没有作声。 是的了,他是从小小的锦衣卫一步一步爬到今日位置,为人处世,自有其准则,或者说潜规则。 “倒是我想岔了。”她淡淡道。 有些泥潭,迈进去了,只能咬牙往前走。 她隐隐明白过来朱晖,就是前指挥使,为什么一心想要卸职。 季恒安大概觉得自己刚才的感慨有些沉重,影响了他在她面前“无所不能”的豪迈气概,收起唏嘘,带着几分势在必得道:“就算你男人是贼,也绝对不是市井毛贼。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他本只想说自己志向远大,却不想一语成谶,日后真真颠覆这江山。这是后话不提。 易卿打了个哈欠,困意袭了上来:“反正你记得,若是需要银子就跟我说。” 千金散去还复来。借了他的势,孝敬银子理所应该。 季恒安却不怎么想,听了她的话,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美滋滋地自我陶醉:“多多,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说着,他歪头看她,想看她眼中情意缱绻的害羞模样。 结果,易卿微闭着眼睛,面色平静。 季恒安翻身压住她,捧着她的脸胡乱亲了一气,看她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再也装睡不下去,他才觉得心中得意:“还装不装睡了?” “我没装睡。只是在想,江南的事情就这样算了。” 那些叔伯,既然没得到便宜,也不必斩尽杀绝。 说到底,她这个“舶来品”根本就不姓易,却顶着易家姑娘的身体又活一世。 替她遭了罪,但是更多的是得到了她的身份带来的裨益。 从没有忍饥挨饿,作到未婚生子,也能保全性命,这一世的父亲,为她考量了太多。 她很难觉得理所应当,问心无愧。 他那样能白手起家,闯出一份家业的人,对于自己亲兄弟的嘴脸,怕是早就看得清楚,收拾他们也易如反掌却始终隐忍不发,也是顾念血脉亲情吧。 易卿自觉天性凉薄,可是愿意维护他的一片心,作为报答。 第207章 秦伯言来访 季恒安本没有打算轻轻放过,但是听她说此事到此为止,他还是照做了。不过还是教训了她一顿,说心软日后还会受其扰。 不过他想着自己可以护住她,在他的权势威压下,易家那些亲戚,也翻不出来什么浪花,也就把这事情一笔带过了。 过了几日,他的指挥使任书终于下来了。 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懂官场规则。 多年夙愿成真,虽然季恒安在家里激动地把易卿翻来覆去地亲热,仿佛想把心底的高兴和热烈全部传给她一般,但是对外却低调内敛,除却想过几日风光纳了易卿之外,没有大摆筵席或者大发横财收礼的想法。 听他又一次提起纳妾的事情,易卿心里烦闷,道:“智云大师说我今年流年不利,不宜操办喜事。” 季恒安紧张地问:“那他有没有说如何化解?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妨害?” 易卿信口胡说:“别冒头就行,让我安安分分的。” 季恒安嘀咕:“你除了对付我,本来也挺安分的。” 不过到底顾忌她,打算明年开春操办。 易卿翻个白眼,不理他。 “这次吏部还公布了,秦伯言去甘南任千户。朝廷内外都说他得罪了宁王世子,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季恒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易卿瞪了他一眼:“管住你的嘴。” “知道,知道,任婉乔是天下对你第一重要的人,舟舟和我都在后面,好不好!”季恒安没好气地道。 而顺水推舟的秦伯言,此刻正在婉乔家里。 徐致秋回他的知府衙门了,婉乔也被他派人送回家,临分别前,他意味深长地道:“姮姮,在家里好好等我来接你。” 他一扫温润形象,眼神中是赤裸裸的侵略和占有。 婉乔一声没吭,上了马车。 回到家后,她越想越不对劲,辗转反侧两三天。 孟氏见她眼底青黑,反复问她有什么事情,她都推脱敷衍,弄得孟氏也担心不已。 这天白天,她在帮孟氏纳鞋底,听她感慨:“之前寻思着那鲍家不好,可婉然嫁过去,我看还不错。三朝回门时候,侄女婿我也见了,土气归土气,也算有礼。” “那就好。”婉乔放下心来。 “希望他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从此能够浪子回头。婉然是个好孩子……” 孟氏絮絮叨叨。 母女俩说话间,白马嘶鸣之声传来。 婉乔急急跳下炕,鞋子还没完全穿上就往外走,拉开门,果然看见秦伯言牵着马立在院外,含笑看着她。 他穿一身鸦青色常服,身材高大,逆着光,面上表情柔和,眉眼间俱是欢喜,嘴角上扬,薄唇轻启:“乔妹,我来了。” 婉乔有些呆愣,他为什么每次出现,看到自己就笑呢?真是个傻的。 秦伯言也不着急,就那么含笑看着她。 四目相对,周围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婉乔,还不招呼湘涟进来!”孟氏透过临炕大窗看见是秦伯言,很是高兴,扬声喊道。 婉乔被这一声唤醒,面上赧然之色一闪而过,却被秦伯言捕捉到。 “秦大人,我帮你拿东西。”婉乔走上前去。 马上系着好几个包袱,还有一坛子用草绳捆好的酒,两尾大鱼,一条火腿,想来是带给她家里的。 真不知道他这一路是如何带着这些东西骑马来的。 想想鱼肉随风飘起,弄得到处都是的样子,她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容仿佛驱散了刚才初见的那一丢丢羞涩和陌生,婉乔欢笑着道:“秦大人,你没弄到身上吧。” 秦伯言笑着回她:“本来没买鱼肉,刚刚路过镇上集市,见着不错就买了,一路牵着马走过来的。”wap.zwwx.OrG 婉乔低头,果然见他靴子上沾上了不少尘土,还有几片草叶。 她伸手想解下酒,秦伯言却不让她拿:“你拿着包袱,我来拿其他的。” 包袱里是布料点心,很轻。 婉乔大喇喇道:“没事,我来拿。” “别弄脏了衣服,你还有伤。” 婉乔:“伤?哦,胳膊上的啊,早好了。” “就算好了,有我在的时候,也不用你拿重物。”秦伯言自己解下东西。 婉乔瞪了他一眼,担心地看了看窗户,心想刚才那暧昧的话别让母亲听到。 然后,她看到孟氏笑吟吟地看着她。 婉乔:“……” 进了屋里,孟氏拉着秦伯言问长问短,简直比亲儿子还亲热。 婉乔发誓她没有夸张,她从县城里回来,孟氏都没这么激动。 婉乔无聊地坐在椅子上,拿着藤球逗白龙,婉静在她屋里睡午觉。 “还没吃饭吧,婉乔,去给湘涟做点吃的去。”孟氏一叠声地吩咐。 自觉从亲女儿变成丫鬟的婉乔,哀怨地去厨房。 秦伯言道:“我和乔妹一起做吧。” “不用。” “不用。” 母女俩同时说。 孟氏是客气,婉乔是害怕他在自己家里又说那些话,甚至动手动脚,被孟氏发现,她真是羞死了。 秦伯言对孟氏道:“我来家里,也不是客人,您不必跟我客气了。” 这话说到孟氏心坎上,喜得她眉开眼笑。知道他是想和婉乔单独待会儿,她也不是个迂腐的人,便点头答应了,还哄着婉静不让她捣乱去。 婉乔淘米,秦伯言摘菜,两人在厨房里低声交谈着。 正说着话,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婉乔一听就听出来了,翻了个白眼,对秦伯言道:“你等等,别出来,婉柔那个讨厌鬼来了。” 说完,她开门出去,然后从外面拉上门,板着脸问:“你又来干什么!” 婉柔一身大红绣花新衫,头上插着,脖子、手腕上套着和昨日截然不同但是同样金光璀璨的首饰,得意洋洋道:“二姐姐好容易回家了,我自然想念,想多看看你。看你这是什么口气!” 婉乔没客气:“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走。” “哎呦呦,这地上是什么?这么脏,都把我鞋弄脏了。”婉柔夸张地喊道,把她的绣花鞋从裙下伸了出来。 第208章 回应爱意 婉乔瞥了一眼鞋尖细密的小珍珠,虽然不是多名贵,但是用了很多,看起来很华丽。 她冷哼一声:“行了,你从头到脚,衣服首饰我都看完了,又是你好表哥送的,对吧?我知道了!现在用不用把外衣脱了,让我看看里面,是三梭布还是什么绫罗绸缎?” 婉柔不生气,志得意满:“你嫉妒我了,是不是?当初是你跟表哥有婚约,现在表哥却愿意接我入府里,享受荣华富贵……” 婉乔觉得,这货脑袋绝对让驴踢了。 “行行行,去找你好表哥,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吧。”婉乔不耐烦地说,“虽然你我都不屑与对方为伍,但是姐妹异常,我还是不得不奉劝你一句,徐致秋是个睚眦必报的。别天天想着一步登天的好事,有时间多想想从前你们是怎么对他的吧。” “你不用挑拨离间!”婉柔拉下脸,“我娘收留了表哥,表哥记得这情分。我过些日子就要到表哥府里,到时候你我身份悬殊……” 看着她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婉乔啐了一口:“蠢货!姨娘小妾之流,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回头不要回来哭就行。对了,还有,妾室穿不了大红,现在趁你的好时光,多穿几日吧。” 这种愚蠢透顶又自以为是的人,跟她好好说,她以为要攀附她;想怒言骂醒她,她又觉得是嫉妒她。 总而言之,无药可救。 婉乔懒得理她,转身进了屋里,把门重重摔上。 婉柔跺跺脚,每次在婉乔这里都占不到便宜,让她得了势,一定要好好压压她,哼! 秦伯言见婉乔气哼哼地进来,不由问她:“徐致秋要纳了你五妹妹?” 婉乔“嗯”了一声,撇撇嘴道:“他没安好心。” “你怎么知道?” “他就是没安好心。”说着,婉乔把自己对徐致秋的了解都说了,然后总结道,“我从前算是对他极好的了吧?他还怀恨在心,那你可想而知,对二房,他心里会如何记恨。我敢保证,他肚子里一定藏着什么坏水。” 秦伯言没有作声,似乎在思索什么。 婉乔忽然想起他夜探徐致秋书房的事情,好奇问道:“秦大人,你在他书房找东西?什么东西我不问。” 秦伯言看着她好奇又小心的样子,不由笑笑:“是,不过很可惜,没找到。” “我就说他是只道行深的千年狐狸。你以后可要小心些。”婉乔拿着烧火棍,在灶底拨拉来拨拉去。 “我知道。”秦伯言从善如流地答应,“不说他了。咱们原来说到哪里来着?” 婉乔也记不起来了,翻着眼珠子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想让你帮我劝劝我娘。这都开春了,还不让我进山!”她嘟着嘴抱怨,“我都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进小黑山了……” “乔妹,说……” “我想起来了!” 婉乔打断了秦伯言的话,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秦大人,我忘了告诉你,徐致秋也去过小黑山。你也去过,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秦伯言:“他也去过?你肯定?” “当然肯定,他还把我捎回家了呢。他说要查看风土人情,但是有意无意问我小黑山的事情,被我岔过去了。” 秦伯言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笑着道:“我知道了。我们确实都在找同一样东西,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继续说进山的事情,说实话,我也是不赞成的。” 婉乔苦了脸,嘟囔道:“我身手这么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秦伯言想说,一来担心她的安全,二来也却有私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坚持前者,不肯松口。 婉乔怏怏。 秦伯言又跟她说了自己已经把两人之事禀告了廖氏,廖氏的反应云云。 婉乔刚刚意识到自己心中其实是有他的,但是并不想这么快谈婚论嫁,于是支支吾吾道:“秦大人,你想得好像有点远。” 秦伯言有些许失望,随即笑着道:“我只是害怕你还介怀当年之事。我们的事情,不着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大事未成之前也不想拖累你。” “我有什么介怀的?明明都是我的错。”婉乔耿直地道,“而且,我也不是怕你拖累,我就是觉得,没到那一步,有些突然。当然……” 她顿了顿,看着秦伯言深邃的眼睛,认真地道:“秦大人,见到你,我很欢喜。” 两世没有经历过感情,但是婉乔想做个勇敢却不激进的女子。 她喜欢他,那就让他知道。 秦伯言眼中的喜悦慢慢聚集,越来越浓……嘴角勾起,笑意仿佛永不会退却。 “乔妹,你这样说,我也很欢喜。”他一字一顿,徐徐却清晰地道,声音柔和,却又铿然坚决。 感情上的回应,是这世上最让人欣喜的回应。 秦伯言没等到任治安回家,便要告辞。 新官上任,交接尚未完成,府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等府里安顿好了,请伯父伯母和乔妹去做客。”他恭谨地站在地上,对孟氏道。 婉静这个小豆包舍不得他走,抱着他大腿撒娇:“婉静,还有白龙,我们也要去。” 秦伯言笑着抱起她:“婉静在家里听姐姐的话,让姐姐带你去。” 婉静高兴得直点头。 婉乔在旁边撇嘴,他一来,婉静就和自己不亲了,真是个小白眼狼。 孟氏捕捉到她眼神,瞪了她一眼,道:“婉乔,你去送送湘涟。” “乔妹,”在院子外,秦伯言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能不能探下伯父伯母的口风,是否愿意搬到县里住。我,我想见你,我想照顾你们……” 婉乔把因为他收到的孟氏那一记瞪眼送给他:“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你也别忘了,”秦伯言看着孟氏没有看他们,壮着胆子替她理了理头发,“现在千户是我。” 婉乔这才想起来这事,以后王千户是历史了。 “知道了,秦千户。”她坏笑着地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调皮。”秦伯言宠溺地看着她道,“记住,别忘了。要不,下次我要亲自问伯父了。” 第209章 徐致秋要人 “还有,今日,我很高兴。” 秦伯言说完这句,翻身上马,冲她摆摆手。 照夜白撒开四蹄,载着它害羞了的主人向前方奔去,留下滚滚尘土。 婉乔想想他说话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 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婉乔才转身。 卢氏端着盆子出来倒水,正立在门边看她。 婉乔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婶子,这是准备晚饭了啊?” 卢氏硬邦邦地“嗯”了一声,把水泼在门前,也不跟她说话,转身进门,关门声很大。 婉乔摇摇头,这卢氏,得了冷热病一样,一时热情一时冷淡的。 她不以为意,自己也回屋去。 孟氏问她秦伯言跟她说了什么。 婉乔犹豫了片刻,觉得这事情也没必要瞒着她,就把秦伯言让她问的话问了。 孟氏露出欣慰的笑容:“湘涟是个有心的孩子。”又问她,“婉乔你怎么想?” 婉乔哪里有什么想法,闷声道:“听爹娘的。” 孟氏道:“我是不赞成的。” 婉乔脱口而出:“为什么?”m.zwWX.ORg 此刻她才觉得,被否定了,心里还是失落的。 孟氏意味深长道:“你们俩还没成亲,走动太频繁了让人诟病,此为其一。其二,他身为千户,在这路丰县里是了不得的官员了,又是初来乍到,富豪乡绅,平民百姓,都盯着他呢,咱们不能让他为我们徇私,让人挑出毛病来。但是,”她顿了顿,“娘也不赞成他说的,大事不成,不想拖累你。我看你模样,对他也是喜欢的,那就等他站稳脚跟,你们赶紧把婚事办了。这样,他日后去哪里,你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不必让他牵肠挂肚,让他为你委曲求全,待在这样的地方,耽误前程。” “娘,我不要嫁人了。”婉乔听她替自己和秦伯言都设想周到,唯独没想到家里处境,不由道。“我就陪着你和爹,还有婉静。” “别胡说。”孟氏拉着她的手,动情道,“我知道你孝顺,可是爹娘见你这么大年龄不嫁人,也日夜担忧。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爹娘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日后不管湘涟做什么,你都要支持他,无论他发达也好,落魄也罢,你都要陪着他同甘共苦……” “娘,你别说了。”婉乔不乐意了,“说得我明天就要嫁人一样。” “还害羞了!真难得。”孟氏一针见血,笑着打趣她。 婉乔翻了个白眼。 “你听娘说,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是尊重,是同甘共苦的经历。娘是过来人,这么多年和你爹风风雨雨走来,自问在夫妻之道上,还能指点你一二。” 婉乔忍不住吐槽,那是娘亲你单方面的无条件付出好不好? 被婆家轻视、刁难,刚生孩子就被剥夺了孩子的抚养权,男人迂腐,还大男子主义,陪着他吃苦的日子远远多于欢乐,还能这么满足? 要是易卿听到她娘的这番说辞,估计噼里啪啦就一顿批判。 任治安回家之后,孟氏当着婉乔的面把秦伯言来了以及后续的事情都说了,他也很是赞同。 婉乔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是她天性乐观,很快安慰自己,如果真能和秦伯言携手一生,最多她也就在家里待一两年的时间了。 她与他,来日方长,不在朝朝暮暮。 而她与父母,将愈来愈远。 所以,当下还是好好陪伴父母吧。 可是,计划终究不如变化,有人推了他们一把。 秦伯言用了半个月时间,和王千户完成交接,送了欢天喜地的后者去了京城,又开始着手整顿军务。 他也是带着自己的“私活”来的。 “地方找好了吗?”秦伯言问卫衡。 卫衡道:“地方再也没有比千户府更好的了。千户府占地上百亩,后面还有很大的空地可以圈进来……啧啧,这要是在京城,得亲王才能有这么宽敞的府邸。” “那你就以扩建千户府为名,把地方圈起来,抓紧时间休整。我今日就给京城去信,让世子分批把人送来。” 秦伯言敲击着桌子,眸深莫测。 “好。”卫衡虽然二,但是大事上绝不含糊。“就是有一样,二百个人,住是住得下,但是会不会太打眼了?是不是得找个什么由头?” 秦伯言道:“我本就是武职,手下有几十个心腹再正常不过,然后再养几十个护院,也没人挑的出毛病。” 卫衡点头:“这倒也是。那家里的下人怎么办?” “我没打算找下人。”秦伯言道,“一切按照军中规矩来,自己洗衣做饭,巡逻护院。咱们俩住在前院那一小片,只留常叔常婶就行。” “好。那我再想想,还有什么细节需要商榷?” 两人正说话,常叔进来禀告:“大人,徐致秋徐大人让人送了拜帖来。” 徐致秋和自己各为其主,有共同隐秘却互不相容的任务,早晚都要对上,秦伯言对此早有准备。 徐致秋为人,他也仔细打听过,知道这个对手不容小觑,心里是重视的,但他也绝不会因此而心生惧怕之意。 他接过来看了看,时间是明天。 究竟什么事情,竟然让他如此着急? 按理说,虽然他为五品,徐致秋为六品,但是分别掌管一地民生和军务,实职不相上下。而且本朝重文轻武,文官清贵,应该是他上门拜访才对。 很快,常叔出去,对送帖子的人客气道:“秦大人说,明日在家恭迎徐大人。” 来人客套几句,眼神不住打量前院的情景。 常叔不动声色,任由他打量,待他走后就禀告了秦伯言。 第二日临近午时,徐致秋的马车辚辚而来。 秦伯言听到禀告,带着卫衡迎了出来。 客套一番后,秦伯言带他来到书房,两人分宾主而坐,卫衡坐在下首,梧桐站在徐致秋身后。 “今日来,是对秦大人有事相求。”徐致秋开门见山道。 “徐大人客气了,有事情尽管开口。” 徐致秋的做派,有些出乎秦伯言预料。 “秦大人掌管军户,我想跟你讨个人。” 第210章 捉拿婉乔 秦伯言心里“咯噔”一声,已然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不知道徐大人,想讨要的是何人?” “是一个与你我都有渊源的人,”徐致秋缓声道,“任婉乔。” “不知徐大人因何要他?” 秦伯言端起茶盏,用杯盖撇了撇茶叶,轻抿一口,端的是气定神闲。 徐致秋看着他的举动,脸上笑意始终在:“从前我与她有过婚约,终究不忍她陷入现在窘迫境地,想接她入府。” 秦伯言在他的注视下,端着茶盏的手一动未动,剑眉微挑:“恐怕不能如徐大人意了。” “哦?”徐致秋不慌不忙,手中摇着折扇,“可是有什么内情?” 秦伯言也同样看着他,声线冰冷:“真不巧,我与徐大人不谋而合。” 他竟然敢来讨要婉乔! 秦伯言心中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却不能显露出丝毫。 两个男人面上都很平静,实在暗中较劲,试探着对方的底细。 “原来,秦大人也中意她?真是太巧了。”徐致秋慢条斯理道,“不过想来,秦大人与我,前后与她结缘。秦大人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有此想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当初姮姮,就是婉乔提出悔婚,也侮辱了秦大人和令尊令妹,这个疙瘩恐怕不好解开。秦大人索性把她让与我,我会好好待她,也免得你日后和她相对尴尬。” 秦伯言心中波澜起伏,他竟然如此亲密地唤她。 姮姮,他都不知道,婉乔还有这个小字。 一时间,他竟然有几分醋意,想着再见时,一定要问问她。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徐致秋是个难缠的角色,而且他们俩立场对立,很大可能要拼个你死我活。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赢了,自然千好万好,会将所有荣耀与婉乔同享。 可是,他败了呢?若是知道婉乔是他心头好,徐致秋又会如何对待她? 从婉乔嘴里,他知道,徐致秋对她根本就不是爱慕,而是存了折辱之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秦大人?”徐致秋见他许久没有做声,不由出声提醒他,“这件事情,我自当承情。日后秦大人若有驱使,也绝不推辞。” 秦伯言眼中露出一抹厉色,随即道:“别的事情,徐大人提出来我自当照办。但是这件事情,既然徐大人也知道事情始末,那就该理解我此时心境。” “哦?恕我愚钝——” “这么多年,从火头军一步步爬到今日位置,甚至这次知道要外调,我拼尽全力争取到甘南,正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当年之辱,我必当百倍奉还。” 秦伯言面色阴霾,黑色的眸子中,愤怒喷薄而出。 “秦大人何必如此?姮姮当年却有不对,我可以替她向你赔罪。” 徐致秋站起身来,当真向他行了一礼。 秦伯言却勃然大怒:“徐大人,当年你受她诸多恩惠,当然要想着报答她。可是我不一样,那等羞辱,但凡血性男儿,哪个能一笑泯恩仇?徐大人若是来与我谈陆州民生军情,或者只是谈天说地,君子之交,我都欢迎至极。但任婉乔之事,你却不必再提。” 徐致秋心一沉,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秦大人一向公私分明,从京城到路丰县这一路上,也并没有多加为难,现在怎么?” “我自认公私分明,押解之时一视同仁。” “那现在徐大人想以权谋私了?”徐致秋步步紧逼。zWWx.org “徐大人此言差矣,我乃是此地千户,所有军户都是我的治下。”秦伯言不疾不徐道,“我支配她,本是公务,何来以权谋私?” 徐致秋笑意未变,声音却冷了几分,意味深长道:“秦大人确定要如此?” “我意已决。” 秦伯言态度坚决,重重放下茶盏,已有送客之意。 徐致秋本以为这事情手到擒来,却不想碰了钉子,只能起身告辞。 “秦大人好好思量下,你我关系,虽谈不上至交好友,但是委实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水火不容。”口气淡淡,威胁意味却十足。 “我自是不愿意与徐大人为敌,但是如果是这件事情,我绝不退缩。” 秦伯言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他心中庆幸,幸亏自己及时来了。若是徐致秋开口跟王千户要婉乔,自己和他那点面子情,恐怕抵不过徐致秋的威逼利诱,那样婉乔就危险了。 徐致秋铩羽而归。 婉乔这日偷偷溜出来,正带着白龙在山上闲逛,周围鸟语花香,树影重重,山泉悦动,水声潺潺,让她多日被拘在家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山上野菜已经开始冒头,婉乔想弄些回去让孟氏包饺子,蹲在地上仔细抠挖着。 “婉乔,婉乔。”邻居丁氏的声音响亮,在山里激起阵阵回声,其中焦急似乎也扩散到四周。 “这里——”婉乔站起身来,心里直觉不好,背上篓子,带着白龙就往山下冲。 “婉乔,”丁氏跑得气喘吁吁,拍着胸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你家出事了,来了好多官兵,说是要拿你呢。你爹娘和妹妹都给关在家里,就等着你回去捉你呢!你快跑吧。” 婉乔眉头紧蹙,是徐致秋派人来了? 不太对,他这人,向来谨小慎微,做事面上定然不会让人挑出毛病。 那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在县里惹事了?婶子知道你本事大,快躲躲吧。”丁氏焦急地道。 婉乔心下感动,虽然丁婶子爱八卦,爱传口舌,但是本质并不坏。 她无奈地笑笑:“我爹娘妹妹都在,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婶子,谢谢您给我报信,我还是要回家看看。您别跟着我,被人发现,等我走后过一会儿您再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还有秦伯言在此,她心里就有几分底气。 婉乔带着白龙,不顾丁氏在后面的呼喊声,一路小跑往家里跑去。 院子外,果然严严实实围着二三十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把小小的院子围着水泄不通。 第211章 情人对战 婉乔放慢脚步,面色凝重,步履坚定地往前走着,手里紧紧握着秦伯言亲手给她做的弓——那个隐藏着小心思的“秦”,日日摩挲爱弓的她,如何能不发现? 婉乔走近,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侍卫们,蓄势待发。 在以院子为中心,方圆十几米的草垛、树木,各种遮蔽物后面,三三两两聚集了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院中负手背对她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隐隐有些熟悉感。 “卫衡?”婉乔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 装13的卫衡,转过身来,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却又很快忍住,板着脸道:“还不拿下?” 婉乔愣住,旁边的侍卫已经上前,左右一边一个,粗暴地拉住她的胳膊。 卫衡心里骂了一句混蛋,面上却不好显露什么,冲屋里喊了声:“秦大人,任婉乔已经被咱们抓捕归案。” 婉乔下意识想反抗,然而听到“秦大人”几个字,好像一下子惊醒过来,站在原地没动作,定定地看着屋门。 屋门打开,秦伯言的身形出现在她面前。 “秦大人?你这是……”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然而话没说完,秦伯言冷冰冰地打断她:“任婉乔,你罔顾自己军户身份,私自跑到路丰县做工,且在知县府中偷盗,你可知罪?” 婉乔呆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相信他,眼前所见定不是真的,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该如何配合他? 是反抗呢还是束手就擒? 这真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怔愣间,秦伯言已经伸手从旁边侍卫手中拿过一盘绳子,走上前来,把她的背篓掀下来,反手绑缚。 婉乔略略挣扎了些,没有很反抗,心里想着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怎么了? 孟氏透过窗上的缝隙看着,觉得戏差不多了,把怀里婉静塞到丈夫手中:“你看顾婉静,别让她出来,你也别出来。” 夫君正直刚正,哪里是会演戏的人? 说着,她穿鞋下去,撩起木盆中的水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使劲揉红了眼睛,想想从前市井中遇到的泼辣妇人,咬咬牙就呼喊起来:“婉乔啊,我的婉乔,别带走我女儿。” 说着,踉踉跄跄往外冲出去。 秦伯言给卫衡一个眼色,后者上前拦住孟氏,看似在阻拦,实际上确实在扶着她,不让她跌倒。 婉乔有些急了,大喊一声:“秦伯言!” 孟氏怕她露馅,呼天喊地道:“秦大人,当年退婚的事情,是婉乔错了。我让她给您磕头认错,您就放过她吧。” 怎么又把这事拎出来了?挣扎的婉乔顿时停住了。 “反抗!”秦伯言借着挨着的姿势,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婉乔听他这般说话,心里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没了,挣命挣扎,竟然真被她挣脱了。 秦伯言一记手刀劈过来。 婉乔见他动作,分明给了自己反应时间,于是身子一低,堪堪躲过这一招,反手借势向他小腹处攻去。 秦伯言侧身,出拳直取她面门。 混蛋,跟我来真的啊! 婉乔又躲过,不甘示弱地反击,一记凌厉的踢腿,带着呼呼风声,向秦伯言胸口袭去。 秦伯言动作灵敏,侧身躲过同时,抓住她的腿。 她身子一扭,一个干净利落的扭转翻身后,稳稳站在地上,和他相对而立。 秦伯言主动出击。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酣畅淋漓。 周围侍卫们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帮忙,见卫百户看得津津有味,简直想拍手叫好,好笑同时也都在旁边看着这一出精彩的武打大戏。 这是婉乔和秦伯言第一次正面交手,虽然场合有些诡异,但是两人棋逢对手,都觉无比畅快。 最后,是卫衡先察觉时间拖得有些长了,旁边的孟氏都哭不出来要出戏了,才清了清嗓子提醒两人。 婉乔现在隐约觉得秦伯言这么大声势,是要带走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在感觉到卫衡的提醒后,卖了个破绽,被秦伯言反剪双手擒住。 众侍卫纷纷叫好,同时心里也在感慨,这女人,也是十足难得的好身手。 戏终于落幕,婉乔被绑着带上秦伯言的照夜白,在孟氏的呼喊声中,众侍卫们策马扬鞭,奔腾而去,身后掀起滚滚烟尘。 “乔妹,刚才是不是打疼你了?”想到落到她肩头的一拳,秦伯言心疼不已。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和他温暖的低声询问,婉乔有些小兴奋。 骑马感觉真不赖啊! 她这是第二次骑马吗?都是跟同一个人,现在的心境,与那时又有不同。 “不疼。秦大人,你今天这是干什么?”她歪着头问。 上身被缚,她用不上力气,但是身后宽厚的臂膀紧紧拥着她,她毫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去。 “没事就好。事出紧急,等回府,我跟你再细说。” “哦。”婉乔没心没肺地应了一声,小声嘀咕道,“骑马真好。” 秦伯言声音宠溺:“你喜欢,我回头教你骑马。” “我会。”婉乔挺挺胸膛,“只是没你骑得好。” 前世在北疆执行任务,也经常骑马呢,不过到底跟秦伯言这样马背上的武将难以比拟。 “那我带你出去骑马。”秦伯言道。 “好。” 很快到了千户府,秦伯言假装凶狠地拎着婉乔到了他的院子,一众侍卫被留在外面。 他跟她说了徐致秋对她的觊觎。 “我怕他先下手,他一走,我就立刻带人去找你。害怕他怀疑我们的关系,我只能出此下策,委屈乔妹了。” “为什么非要这样?” 婉乔不解,他说过要娶自己,光明正大跟徐致秋说明就是。m.zwWX.ORg 秦伯言不厌其烦地跟她解释了自己未来计划的凶险,大事未成之前不想给她任何危险。 婉乔异常感动,却不知如何回应这份深情,低头握着茶杯,想了想后道:“那秦大人,打算如何‘报复’我?” 秦伯言有些赧然,带着几分恳求,低声询问:“乔妹,我也是有私心的,想时时都看到你。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第212章 打服为止 婉乔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欢喜。 只是她不好意思说,“我也觉得挺高兴”,便转移话题。 “你跟我爹娘说了吗?” 秦伯言肯定地点点头:“我先进去和伯母伯母说过了,也得到他们的首肯。” “你阵势都造那么大了,能不同意么?”婉乔小声嘟囔着,“那我在这里干什么?” “对外就说是丫鬟,在家里,”秦伯言说到“家”,眉眼温柔,“在家里,你想做什么都行。府里没有外人,你可以随心所欲。”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多无聊。” “我正好有件事情想交给你,你要是愿意接接下来,不愿意也不要紧。” “什么?” 婉乔是闲不住的人,听说有活干,反而高兴。 等听他说完,她更雀跃,大眼睛忽闪着看他,不确信地问:“我真的可以吗?” 秦伯言看着他,目露肯定:“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婉乔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半晌只憋出一句:“秦大人,谢谢你设想周到。” 没想到,这一世,她还可以做教官。 上辈子,本想三十多岁的时候再从一线退下来,去做教官培养新人,不想实在短命,没活到那时候。 秦伯言看她满心欢喜,更加肯定自己的做法,笑着道:“乔妹,该我谢谢你。我要在外面应酬,应对许多人。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你了。” 婉乔郑重点头:“别的事情我都不敢说,怕做不好,唯独这件事,我肯定让你满意。” 调教新人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前世变态教官的那些手段,她会悉数送给她即将调教的这些弱鸡的! 婉乔斗志满满。 秦伯言看着她发自内心地展露笑颜,回以宠溺笑容:“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看看缺什么,让常婶准备。你来得匆忙,也没有带衣服,让她一并给你采买来……”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婉乔听着,只觉无比熨帖。 她随着秦伯言在府里走了半晌,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前。粉墙黛瓦,甚有意境。 院门口左右都种着花,可惜季节不对,还没有盛开,仔细看得话,能看到迎春花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小花苞。 进了院中,梧桐树下搭着红色秋千,随风轻轻荡漾,葡萄架上爬着还未反绿的葡萄藤,其下石桌石椅,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屋前有游廊,红栏青石,雕梁画栋,华美精致。 “这原来是王千户的嫡长女住的院子,我一看到,就觉得给你住合适。” 婉乔看着他难得露出几分“求表扬”的幼稚神色,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秦大人,你打算把我当女儿养吗?” 秦伯言闹个脸红,笑道:“调皮!我只是觉得这院子很好,便想留给你。” 婉乔道:“我知道秦大人对我好。” 这话说出口,她有些赧然,然而还是很快爽朗道:“我不用住这里,你院子在哪里?我就在旁边的厢房里住就行,回头说话方便,不用来回串院子,而且这样也更像丫鬟,免得被人挑出毛病来。” “好是好,”喜悦挂满了脸,秦伯言道,“就是觉得委屈了你。” 能时时相对,自是最好的。 “在哪里都是睡一张床罢了,我又不挑剔这些。这么好的院子,比我在京城时候住得都好,我睡不踏实。” 京城寸土寸金,纵使之前是任家千金,也算得祖母宠爱,都只有一个小小的逼仄的院子,哪有这么宽敞讲究? “哪有女孩子嫌弃用度好的?”秦伯言笑道,“乔妹,你也想和我近些,对吗?” 婉乔用白眼掩盖羞涩。 很明显,秦伯言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他嘴角笑意更甚,伸手牵住她的手:“如果将来功成身退,我还做个千户,咱们就在这甘南,过我们的小日子。这院子,就留给我们的长女。” 婉乔:“……未免想得太远了些,还是想想如何成就你大事吧。” “是,我该想想如何成就大事,早日抱得美人归。” “厚脸皮!” “情难自禁。” “我不跟你说了……” 安顿下来后,秦伯言便带着婉乔来到新扩建好的后院,婉乔本来已经知道有近两百号人员交给她训练,但是当看到排成两排,站得笔直的劲装大汉,仍是觉得激动。 好像重新回到了前世训练场的时候。 前几日跟着秦伯言“捉拿”婉乔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过了几天,“要犯”变得跟秦大人这般亲近。 等秦伯言开口说话,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得铜铃大。 “这位是任姑娘,”秦伯言指着自己身边一身劲装,没有刻意隐瞒性别的婉乔介绍道,口气中隐有自豪,“以后就是你们的教头。” 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他们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受个女人管! 见过秦伯言和婉乔交手的那些,虽然心中也嘀咕,婉乔能否胜任,能否服众,但是都没有参与议论,镇定地等待接下来的进展。 其余人就沉不住气了,几乎一致地认为秦伯言是儿戏。 更有甚者,已经准备以下犯上,和他理论一番了。 婉乔对此早有准备,朗声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气。我不想跟你们说什么大道理,我的道理从来只有一条,哪个不服,站出来,打服为止!” 看着众人被激怒,跃跃欲试又有些顾忌自己,秦伯言退后两步,大声道:“各凭本事,谁能打败任姑娘,赏银百两。为了公平起见,不能车轮战,你们自己商量,选出三个身手好的,分别与她交手。” 听他说“赏银百两”,已经有人心中有数——哪有那么好拿的银子,这位任姑娘,怕真是有过人之处。 然而还有那愣头青,一腔热血往前冲。 很快,三个人被推举出来。 从块头上看,和婉乔站在一处,简直他们每个人伸出一根指头都可以胜利的感觉。 可是,也许是秦伯言和婉乔都太过从容镇定,众人竟也不敢提前对胜负下结论。 第213章 气场大开 他们心中想的是,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往那里一站,气场大开,就不敢让人小觑。 “一个一个来太慢,你们一起上。” 婉乔背手站着,想起刚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教官也是这般对她们说。 而三年的魔鬼训练后,她敢跟三五个男兵,包括教练这么说。 三人中一个叫祁俊的,身手在众人中一直是佼佼者,又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当即冷笑道:“风大不怕闪了舌头。今日若你败了,就回去给秦大人暖床去!” 他是看出来了秦伯言和她关系亲近,才故意这般说的。 秦伯言沉下脸,怒道:“放肆。” 这祁俊,他有印象,是个刺头。听他如此轻慢婉乔,他双拳紧握,只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婉乔大声道:“秦大人,我是教头,您先退后。所有事情,我来处理。” 不就是个不听话的新兵蛋子吗?她搞的定! 这种人,看似最倨傲,但也最好对付。 绝对的实力,就可以让他服服帖帖,日后很可能成为最亲密的战友和最可信赖的伙伴。 秦伯言看她胸有成竹,此刻站在众人面前,更散发出之前自己从未见过的自信光芒,心中大定,冲她点点头。 他心里想着,自己的这个决定果真是对的。 她不该是豢养在笼子中的雀鸟,而是搏击长空的鹰隼,她能飞多高,自己就应该给她多广阔的天地。 “报上名来。”婉乔口气冷硬干脆。 “祁俊。” “任婉乔。”婉乔也自报姓名,脸上露出挑衅的笑意,“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任你处置。” “好,动手!” 祁俊咬咬牙,拳风呼呼,竟真的说动手就动手了。 婉乔身形灵活,身手矫健,一拳一腿,竟也十分凌厉刚硬,看得众人睁大眼睛,唯恐错过分毫。 二十多招之后,婉乔一记漂亮的过肩摔,把祁俊重重摔在地上。 尘土飞扬间,胜负已分。 “服不服?” 婉乔俯身,在祁俊耳边,声音高亮地喊道。 “服。”祁俊脸都红了,咬咬牙道。 “大点声,服不服!你是个爷们!被给我装娇滴滴的姑娘!”婉乔嘶吼道。 “服!” 这次,祁俊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 “服就好。” 婉乔起身,气定神闲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另外两个人勾勾手:“你们俩,一起。” 两人相互看看,都从彼此眼中看出退缩之意,不由拱手道:“属下认输。” “你们呢?”婉乔又看着众人,大声问道。 这次,没人再敢交头接耳议论,看向她的神色,都充满敬畏。 “我知道你们轻视女人,”婉乔一眼扫过众人,目光犀利,“可很不幸,你们都打不过我这个女人,所以只能听我的。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我不会要求你们改变对女人的看法。可是,只会用口舌去鄙视人的,那不是男人。真正的热血汉子,是用拳头去征服天下。我希望,有一天,你们中有人,甚至希望你们每个人,像我今天对祁俊那样,能把我打趴打服!” 已经站起身的祁俊咬牙道:“那一天,不会太远。” “是吗?”婉乔自信满满地笑,“我拭目以待。” 秦伯言看着气势如虹的婉乔,与有荣焉。 这是他未来的妻子呢! 他从来都知道,她的美丽,如同掩埋在沙土中的金子,一旦露出,光芒四射。 她的美,与众不同,甚至是这世上独一份。 接下来的训练,不管是体能,还是授课,都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婉乔性格大方,绝不依仗自己性别撒娇偷懒,她要求手下做到的,绝对身先士卒,做得比谁都刻苦标准。 同吃同行,绝不放纵自己,若不是秦伯言每天都要来“抓人”,她甚至都想睡在这里。 秦伯言骄傲心疼同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真难受。 “秦大人?”婉乔扒拉着米饭,又喊了愣神的秦伯言一句,“我说的你听到了吗?训练场需要重建,我的图样昨天就给你了,你看到了吗?” 秦伯言看着脸色明显黑了几度,脸也瘦了两圈的婉乔,点点头:“看到了,我已经着手让人去办了。” “好。”婉乔应了一声,继续往嘴里扒拉米饭,含混不清道,“我得快吃,吃完了去看那帮兔崽子有没有偷跑出去的。” 正是年轻贪玩时候,总有人趁晚上不训练偷偷往外走。 “乔妹。”秦伯言叹了口气,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秦大人?”婉乔从碗里抬起头来——常婶的厨艺太好了,这红烧茄子拌米饭,好吃得她,简直想吞掉自己舌头。 “你,现在觉得开心吗?” “很开心。”婉乔愣愣地点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我有点心疼,也有些吃醋了。”秦伯言直抒胸臆,“本想多看看你,结果现在只能去训练场上,看你挥汗如雨。别人眼中你英姿飒爽,我却只看得到你在吃苦。” 婉乔吞下口中的米饭,放下筷子,郑重道:“秦大人,下次请您说这样甜言蜜语的时候,提前让我有点准备。我虽然脸皮厚,但是对上你,我还是会害羞的。你别笑,严肃点,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很严肃地在变红?” 秦伯言忍俊不禁:“好。那现在,乔妹,你准备好了吗?我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不行。”婉乔一本正经,“今天已经说很多了,为了不让我失眠,剩下的留下次,下下次,分批说!” 他的苦心,她再愚钝也该知道。 为了她发挥所长,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她表现出来的这许多不合常理的过人之处,他现在根本都不过问。 他对她,是何等地深情,何等地信赖! 婉乔对自己说,上辈子,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找到比他对自己更好的男人了。 她不矫情,她不玩那些“你爱我,我偏不爱你”的烂戏码。 他深情如斯,她能回应的,唯深情尔。 第214章 婉乔的担忧 婉乔找到实现自我价值之处,又和秦伯言甜甜蜜蜜,日子真是从未有过的舒服。 有两次夜里,秦伯言骑马带她夜奔回家,看望父母,任治平和孟氏见两人愈发和谐,都倍感欣慰。 只是秦伯言对于他们提出的婚事,毫不松口。 他说:“我和乔妹的婚约,只要我一息尚存,都会作数。” 他从脖子处掏出贴身佩戴的白玉雁——这是他托季恒安找到的那只,又深情地看着婉乔,坚定道:“我和乔妹,各持一只,此生不渝。但我只想给她荣耀,并不想置她于险境。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意,还望你们成全。” 孟氏大概想说夫妻同甘共苦的话,嘴唇翕动,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婉乔打断。 “娘,您别说了,听秦大人安排吧。” 这是他的心意,虽然内心深处笃定自己定会与他风雨同舟,婉乔却觉得不必非要劝说他改变心意。 与他死生与共,是她对他的相随;享荣华,避危险,是他对她的深爱。 “行,你们觉得好就行。”孟氏叹了口气,幽幽道。 又忍不住把婉乔拉到外面,很是嘱咐了一番让她体贴秦伯言的话。 婉乔没把在千户府做的事情告诉她,害怕她担心,以为避重就轻,说两人相处很好之类的话。wap.zwwx.OrG 因为她也不是撒谎,孟氏并未看出异常,很是高兴眼前的局面。 “放心跟湘涟去,好好过日子。”任治平嘱咐道。 两人早有婚约,虽历经坎坷却还是在一起,他很高兴;在他眼里,婉乔早就是秦伯言的妻子,碍于现在形势不能举办婚礼罢了。 秦伯言和他父亲一般,都是硬骨铮铮却又疼惜枕边人的汉子,把女儿交给他,他再放心不过。 婉乔不担心家里,秦伯言现在就是这里的老大,又向来细心,家里被他暗中照顾得很好。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婉然。 孟氏听她发问,支支吾吾地道,婉然有一阵没回娘家了,她听丁氏传来的镇上的闲话,说是过得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婉乔激动地抓住孟氏的手问。 “也就是含混说了一句,许是瞎传吧。要真受了委屈,还不得回来找两个哥哥替她出头?”孟氏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 “任家华那是个畜生。”婉乔骂道,“大哥现在好点了吗?估计也是浑浑噩噩,家里没人能给她出头,四妹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娘,我想去看看她。” “你现在露面也不方便,都知道你被湘涟抢走了,连回趟家都得趁现在这时辰。你怎么替她出头?”孟氏问她,见她沮丧,又安慰道,“我再打听打听,倘若果真过得不好,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还有湘涟吗?” “对。”婉乔使劲点点头,“当年四姐姐对秦大人有恩,他出面也说得过去。” 她想起这层,觉得心情不那么沉重了,却没有发现孟氏面色沉了沉。 孟氏是想起了婉然对秦伯言的心思,暗暗觉得能不让秦伯言出面,还是不让他出面。 男女之间的这点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秦伯言从前不对婉然动心,不代表以后不会。 若他再救婉然一命,恐怕在她心里,他的位置更重。 万一缠上来,她又是那么乖巧柔顺的性子,婉乔跟她一比,粗糙又心大,姿色上更多有不足…… 孟氏越想,越发觉得不能让秦伯言参与,含糊过这事。 不想还没走出家门,婉乔当着父母的面就把婉然的事情说了。 秦伯言略一思索,对她道:“我着人去查查。只是,若是我为她出面,知道的说是我报答当日之恩,那鲍家未必这么想。若是他们想的龌龊,恐怕更令四姑娘处境尴尬。” “那鲍进宝果真敢对我四妹妹不好,我就上门去大闹一顿,打他个半死!”婉乔摩拳擦掌。 “别冲动。”秦伯言劝说她,“我先找人查查,说不定只是我们白担心。若她过得好,我们再想办法。” 舒安邦那样的小霸王,遇到卫琪,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有他们的事迹在先,秦伯言想着婉然温柔的眉眼,出水芙蓉般的气质以及她进退有度,聪慧机敏的处事,并不担忧她真的出问题。 那么美好的女子,不会有人忍心摧毁她。 可是他没想到,有些人,根本就算不上人,只能算作禽兽! 婉乔答应下来。 时间流水般过去,很快又到了秋天。 婉乔训练的这些侍卫们,本身都有功夫底子,又有她严格要求,悉心指导,进步可谓一日千里,现在已经很像样子。 秋天天气渐渐寒凉,孟氏的身子不好,有些受不住寒,婉乔有次回家的时候,见她咳嗽得严重,纠结了下,回去还是跟秦伯言提了要求。 “秦大人,侍卫们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继续按照我之前的方法训练。我娘身子骨不好,尤其是这深秋寒冬时候,我想回去照顾她。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我,我再来府里,你看行吗?” 易卿说得很对,虽然婉乔一身功夫,脾气急躁,但是骨子里不是个强势的人。 所以这件事情,她很婉转地和秦伯言谈。 秦伯言虽然不舍,但是也知道她是个孝顺的女子,想了想后道:“这样,你回去照顾伯母。但是也不要太长时间不往来,我想你时便去接你,你也要体谅我,牵肠挂肚的心情。” 他说得坦荡荡,没有丝毫难为情。 婉乔就喜欢他简单明了,直入中心的爱,不虚伪,不隐藏,让迟钝如她的人也能明了。 她不喜欢猜,不喜欢高深莫测,她喜欢直截了当。 “还有,对外你只说讨好了我,我容你短暂回家住住,知道吗?”秦伯言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婉乔点点头,“反正既然你已经把我抢走,我觉得徐致秋也不会再来插一脚。” “那倒未必。我和他打了这半年教导,发现他确实心机深沉。这样的人,虽然行事谨慎,但是棋行险招,也不得不防。” 第215章 回家闲话 “知道了。”婉乔这样答应着,心里却想着,估计徐致秋早把婉柔纳了。 婉柔性格讨厌,但是容貌身材都是百里挑一的,估计徐致秋现在沉迷温柔乡,也顾不上她了。 “乔妹。”秦伯言郑重地喊了她一声。 “嗯?” “回家记得想我。” “……好。” 听秦伯言说甜言蜜语,永远有一种听他对上峰汇报的诡异感觉。好在现在,婉乔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 “你就没话对我说?” 婉乔转转眼珠子:“有。你小心,不要露出马脚让人发现;你不要单枪匹马再去州府找什么天书……” 秦伯言刚想说“那是必须去的”,就听她继续道,“要去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好。” 虽然两人心底都舍不得分离,但是秦伯言还是让人送婉乔回家了。 孟氏见婉乔回家,大吃一惊,刚进门就拉着她的手急急地问:“是不是你和湘涟吵架了?” 婉乔无语,抱着婉静笑眯眯地道:“是呀,还动手了呢,他打不过我。” 孟氏急得直点她额头:“你啊你,怎么敢跟湘涟动手?快回去,回去给他认个错。” 说着话,就推着她往外走。 婉乔郁闷地道:“娘,到底我是你亲闺女还是他是你亲儿子?” 孟氏一着急,开始咳嗽起来,简直像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婉乔害怕,忙道:“娘,没吵架,我逗你玩的……” 她急急地把事情原委说了。 孟氏咳嗽平息了片刻,狐疑地看着她:“你没骗我?” 婉乔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您看我带回的东西,都是秦大人亲自看人打点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若真是吵架了,他能有那些心思?” 孟氏这才信了,唠叨着,“我就知道湘涟是个好的,事事都让着你。你也是,我这都是多少年的毛病了,能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巴巴跑回家?难不成,以后成亲了你也说回娘家就回娘家?那像什么样子!” 嘴上虽然责怪着她,但是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女儿孝顺,准女婿宽和,有什么比这更让她高兴的呢? 任治平修水渠,晚上回来后见了婉乔,也很高兴,又问了些秦伯言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婉乔含混道,“反正日日都回府里吃饭。府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连个丫鬟都没有,你们不用担心。” 她撒谎了,她现在连秦伯言想造反都知道了。 秦伯言什么都不瞒着她。 “那就好。”孟氏道。 作为女人,她最担心的就是女儿日后的地位。虽然秦伯言待婉乔已经很好了,但是她的心却时时悬着,害怕他府里有个通房什么的。 婉乔这等直肠子,哪里是能跟人斗心眼的。 “别人都知道,你被湘涟强行带走,现在又如何解释你回来了?”孟氏发愁。 “秦大人早想好了。”婉乔夹了一筷子排骨,这也是秦伯言给她带回来的。据孟氏说,他时不时差人偷偷送好吃的来,连上次别人给他送的极为珍贵的海虾,都带冰给送来一份。 这事情,他甚至都没跟她提。 婉乔想到这里,心里甜滋滋的,把秦伯言的说辞和孟氏说了。 孟氏皱眉:“到底牵强。你明日还是回去吧。” “我一个人怎么回去?等他派人来接我再说。”婉乔道,岔开话题,“我这许久没回来了,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张梧考上了吗?婉柔被徐致秋纳入府里了吗?” 秦伯言派人去查,说婉然在鲍家过得还可以。虽说也有通房小妾,可是毕竟她是新妇,鲍进宝还是偏疼她的。只是鲍进宝脾气暴躁,在人前也对她呼来喝去,别人便传她过得不好。 婉乔对此是隐隐担心的。 等他新鲜劲儿过去了,还会对婉然好吗? 于是,她便求了秦伯言多多留心鲍家的事情,到现在为止,她也没听他说婉然有不好,所以对婉然是短暂放心下来。 孟氏听她问,叹了一口气道:“梧儿落第了,前几日才回来,听说在家里不吃不喝的。你爹也过去看了看,想鼓励他一番,他见了你爹就痛哭不已。你爹见他情绪激动,便只能先回来了。” 婉乔道:“他还这么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如此脆弱呢! 从年龄上说,他在众多的举人中,绝对是特别年轻的,再等三年又何妨? 她不知道的是,张梧心心念念的,都是高中后回来迎娶她。 从前有多么期盼大小登科一起实现,登上人生巅峰,现在就有多么挫败,在双重打击之下颓废抑郁。 尤其是听卢氏说,婉乔被“抢”走,仿佛大梦一场,一切成空,更让他心如死灰。 孟氏也说:“谁说不是呢?希望他只是一时想不开。” 婉乔想起羞涩却善良的张梧,道:“我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孟氏不怎么乐意,低声道:“他到底是外男,不方便。你总得顾虑些湘涟……” 婉乔不以为意:“秦大人不会吃这等飞醋的。我心中坦荡,只觉得张梧若是如此一蹶不振,着实可惜,才想却劝劝他。” 孟氏见她坚决,便决定回头和她一起去。 “你五妹妹,上个月才进了徐府。” 提起婉柔,孟氏又是一声叹息。 婉柔进徐府这件事情,提了许久,都没有下文。后来田氏和婉柔都慌了,害怕这事情落了空。 到八月了,徐致秋才派了一顶青顶小轿,把人悄无声息地抬进府里。 婉柔曾经吹嘘的风光啊,酒席啊,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还是乖乖地去了。 等待的这段日子,她一会儿懊悔自己太过张扬,牛皮吹太大,一会儿又担忧徐致秋是不是被什么小妖精勾去了心魂。 等终于来人接她,她如释重负,什么都不计较了。 等她入了府,哼!不会有那些小妖精的立足之地,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把徐致秋伺候得除了她,谁都不想。 “她求仁得仁。”婉乔听孟氏说完后道,“以后怎么样,都看她自己造化了。” 第216章 秦耗子 婉乔第二天上午就想去看张梧。 孟氏却坚持等任治平晚上放工了,全家一起去。 婉乔想想时时犯冷热病的卢氏,道:“那也行。” 在张知正面前,卢氏还能收敛些。婉乔自己其实是不太在乎她脸色的,可是不想让母亲看她冷眼。 晚上,她们一家一起去了张家。 张梧听卢氏说婉乔来了,没有神采的眼睛瞬时迸发出新生般的光芒,原本躺在床上的他,急急地就要坐起身来。 “娘,真是任二姑娘吗?你不是说她被秦大人掳走了吗?” 卢氏看得无比心酸,强忍着哽咽道:“真的,真的是她,就在外屋。你别起身,仔细头疼,好好躺着,娘请她进来和你说话好不好?” 张梧却坚持坐起来,又伸手要梳子梳理头发。 卢氏去给他取了梳子,转身却又见他躺下缩回到被子里,神态又变成之前生无可恋的模样。 “梧儿,你这是怎么了?”卢氏大惊,“是婉乔来了,娘没骗你,你不是很想见她吗?” 张梧泪目,摇摇头:“娘,我不见她。我这幅样子,又没考上,哪有脸见她?” 想到离开之前信誓旦旦地要给她幸福,再想想现在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张梧便鄙视起自己,更不想婉乔见到自己现在模样。 卢氏脸上两行清泪落下:“我的儿啊,你这是……” “你这是失心疯了不成!”婉乔清脆的声音响起。 “二姑娘……”张梧听见声音,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不请自进的婉乔,喃喃道。 婉乔在外面把母子两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终于忍无可忍,挣脱孟氏的手掀开帘子进屋。 张梧瘦得都脱了形,说形如槁木也不为过,脸色苍白如纸,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哪里还有昔日一丝模样? 婉乔不由痛心,走上前来,径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去京城赶考,见过多少胡子都白了的人还在考?你刚满二十,以后大好人生,第一次考落第能如何?你这样萎靡不振,任性妄为,怎么就不看看你父母?他们不为你落第难过吗?非但不敢表露出来分毫,还要为你自暴自弃而揪心,你对得起他们二十年的养育吗?” 张梧被她骂呆了,愣愣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婉乔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看看卢婶子,头发白了多少!你于心何忍!这次本来就是恩科加试,再过两年,你二十二岁考上,一样年轻风流,意气风发!你现在弄一副死不了、活不成的样子,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父母?” 卢氏捂着嘴,转过头去,肩头不断耸动。 跟着婉乔进来的孟氏,见状上前轻轻拍拍她后背抚慰。 “我本想,功成名就,救你离开这里……”张梧看着婉乔,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现在,一切都完了。” 婉乔愣住,原来,还有她的原因在? 她想了想,郑重道:“张公子,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好。我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倘使是为我,真没必要如此。” “怎么会好?你不是被秦大人掳走了吗?”张梧说起这事,心如刀割,“你,你现在怎么回来了?” 提起秦伯言,婉乔有些不自然:“也不算掳走。他虽然气我之前做的事,但到底是君子,也没怎么我,就留我在身边伺候罢了。你不用担心,他并不为难我。这不,我请求他,他就让我回家住了。” 张梧没有做声,面色却有些松动。 婉乔忙趁热打铁:“这次落第,不一定是你的学问不够。说不定是阅卷的大人主观偏颇,也可能是正好出了你不擅长的题目,还说不定那个伺候的小厮不小心,把你试卷弄丢了……” “二姑娘,你不用安慰我了。”张梧见她替自己找理由,急得脸都红了,不由开口道,“落第就是落第。” “好,落第就是落第。你看,你都能如此坦然地说出来这个,为什么不振作起来,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呢?卢婶子日日盼着呢!是,努力之后不一定能高中,但是你现在这幅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考上的。张公子,我向来佩服读书人,我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你真的,没对我失望?还相信我?”张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当然,我信你。从始至终,从第一天见你,我爹考校你学问,我在旁边偷偷听着,虽然我不听不太懂,但是看着我爹的神色,我就知道你很厉害,心里真是特别崇拜你。”婉乔无比认真地道,“张公子,我跟你打赌,十年之内,你必有所成。” “谢谢,谢谢你,二姑娘。”张梧突然落泪,把头扭到墙壁一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模样。 婉乔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他听进去了。 卢氏也察觉出儿子的变化,感激地看了婉乔一眼。 婉乔对此没什么感觉。 她又跟张梧说了会儿话,任治平也进来了,很是勉励了他一番,张梧听得连连点头,眼神中又扬起了斗志。 从张家出来,婉乔才想起自己从前信口胡扯的成亲一事,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约摸着张梧现在没心思计较这些,她也就没再多想。 晚上起了风,把窗纸吹得呼呼作响,婉乔听着婉静匀称的呼吸声,自己却失眠了,索性拿出秦伯言替她做的弓箭,摩挲把玩。 “秦”字已经变得模糊,她摸了摸,心中有些甜蜜。 那时候,自己还傻乎乎的,他就把这心思用这般隐秘的方式传达给自己。 他那时候,到底希望自己发现,还是害怕自己发现呢? 她很想问问他。 “谁?” 地上趴着的白龙忽然起身,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婉乔也听到了,喊了一声。 随即,白龙兴奋地摇了摇尾巴,婉乔也有所感,打开窗户,果真见秦伯言站在窗外,笑着看她。 孟氏在正屋:“婉乔,怎么了?” 婉乔脸一红,支支吾吾地道:“哦,没事,白龙抓了一只大耗子。” 第217章 吃醋的秦大人 秦伯言老脸一红,不想自己二十三四岁的人了,却还像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一般冒失。 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还不进来!”婉乔看着他身上单薄的鸦青色袍子,不由压低声音吼他。 说着,她把窗户完全撑开。 秦伯言跳进屋里,把靴子脱下放在窗台上,忍不住抱住她。 婉乔要挣扎,就听他在耳边轻声祈求:“别动,我就抱抱,我想你想得太难受了。” 他身上很凉,婉乔想着他骑马,夜半赶路,风寒霜重,着实不易,心下感动,当真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她的出乎预料的乖巧和拘谨,倒是让秦伯言觉得不好意思,恋恋不舍地松开,挨着她盘膝坐下,握住她的手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也在想我?”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瞪了他一眼:“才不是!我在想张梧……” 秦伯言:“……你想他做什么?这么说,我心里不舒服。” “我要是心里想着,还不告诉你,那你才不舒服呢。”婉乔哼道,把张梧的事情说了。 “秦大人,我觉得他真的可以的。回头过两年,你还是资助他进京赶考吧。” 维护或者说想利用张梧的王千户已经调走了,现在只能靠秦伯言了。 秦伯言想了想,认真地看着她问:“乔妹,你心里是如何徐致秋,还有张梧的?” 婉乔想了想,道:“张梧是听话的弟弟,读书好又爱害羞,我总想保护他。徐致秋呢,曾经很讨厌他,现在也不喜欢,可是有时候他做的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但是我始终是害怕他,总是忍不住防备他……” “那我呢?” “你?”婉乔怔住了。 秦伯言点点头,颇为期待地看着她。 “你大半夜骑马这么远,就为了来问我我怎么看你?”婉乔觉得莫名其妙。 “不。”秦伯言摇头,“本来只是想你,想看看你,听你说张梧,忽地想起从前徐致秋在我面前称你为‘姮姮’,我等了这么久,你都没告诉我这个小字。你对张梧又那么关心,我这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婉乔听了有些乐:“那是徐致秋自己叫的,我都不知道‘姮姮’是什么鬼,他叫我一声我就起一层鸡皮疙瘩。他也好,张梧也罢,都是别人。你不一样,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和我爹娘、妹妹一样,都是可以让我豁出性命的人。秦大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是我小鸡肚肠了。”秦伯言笑吟吟地看着她,当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婉乔又埋怨他道:“你来就来呗,堂堂正正登门而入不好吗?非要跳窗,弄得跟贼一样。” “我只能待一会儿,如果跟伯父伯母寒暄,怕就跟你说不上几句话了。而且,我也不能这样单独跟你说心里话,不是吗?” “脸皮真是一天比一天厚了。”婉乔嘟囔着,“对了,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不用,吃过了,我就想跟你说会儿话。” 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婉乔终于败下阵来:“秦大人,你正常点行不行!” “好。”秦伯言竟然当真答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易卿捎来的。” 婉乔笑着接过来,一边撕开信封一边斜眼看他:“先前话说得那么好听,我差点就当真了。原来只是给我送信。” “不是为了给你送信来的。是借这个理由来看你。”秦伯言一本正经地道。 “真能贫。”婉乔说着,展开信开始看。 看着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就控制不住了。 这个易卿,都在说什么啊。什么同居体验,什么持久不持久,羞射! 秦伯言见她看得高兴,便问她易卿说什么了。 婉乔脸红,慌不迭地把信收起来,否则感觉分分钟被他看到一般。 “没什么,说她在京城里很好,就是有些无聊,想我了。”她胡乱敷衍道。 看她脸色绯红,再想到易卿那什么都敢说的性子,秦伯言大胆求证:“是说你我之事了?” 婉乔不吭声,算是默认了,脸色更红。 秦伯言不忍再逗她,笑道:“你也想她了吧。我年底要进京,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进京?”婉乔吃惊地问。 “有点私事。” “你能进京吗?”他现在可是地方千户啊。 秦伯言道:“我娘在京城,找个理由,请假两个月。现在不是战时,孝道为先,上峰会准许的。” 婉乔点点头,想了会,分外纠结:“我想易卿娘俩,想去看看她们。但是又怕我爹娘担心。” “和我在一起,他们不会担心的。” “自恋。算了,不说了,到年底还远着呢。回头再说吧。” 纠结的事情,她习惯性地往后推。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秦大人,你赶紧走吧,已经太晚了。你回去了也得休息,否则身体熬不住。”婉乔出言赶秦伯言。 “你什么时候回府?”秦伯言眼中露出几分恳求和期待。 婉乔:“……我才回来几天?” 最后,秦伯言到底定了五日之后派人来带她回去,理由是既然是讨好了他的丫鬟,长留家里也不合理,不如两家轮流住。 婉乔无奈地答应了。 粘人的秦大人,真是变了个人一般,有时候真是像白龙。 秦伯言走了,婉乔一会儿想着夜风寒凉,懊悔刚才没给他煮姜汤,一会儿又想着他不确信地问自己如何看他的忐忑样子,再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起他的进京提议,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孟氏见她眼下青黑,笑眯眯地问:“婉乔,昨晚上可是打了一晚上的耗子?” 婉乔怎么听都觉得话里有话,脸色涨红,支支吾吾道:“是啊,是啊,好大的耗子,我也没抓到,唉……” 孟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娘,你笑什么?”婉乔忽然觉得,该是暴露了。 “你出去看看门口那棵树就知道了。” 婉乔立刻跑出去,看到树上被马新啃过的树皮,上面还有沾着新鲜的汁液,脸不由烧了起来。 第218章 哪里来的脂粉味 “还害羞呢?” 都快到了中午,婉乔还在跟灶台过不去,抹布都快擦烂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孟氏终于忍不住,又打趣她一句。 婉乔有气无力地哼哼:“才没有。婉静,别玩水了。” “让她玩吧。你去屋里躺躺,一会儿我叫你吃饭。”孟氏笑着道。 女儿总算会害羞了,她再也不担心她嫁不出去了。 婉乔撇嘴:“我不睡,睡不着。” 想起半夜幽会被家长抓包,她想想就羞愤地想死,睡个毛线。 孟氏劝她:“我没跟你爹说,娘也没怪你……” “那您当做了梦,还是不能说破的美梦,行不?” 孟氏乐不可支。 “把这个给你卢婶子送过去。”她见婉乔实在是抹不开脸了,把一碗肉递给她道。 婉乔拿着肉出门,半晌后回来跟孟氏道:“张梧好多了,我去的时候还在家里读书呢。就是身形单薄的很,我真怕他出门被风吹走。” “口无遮拦。”孟氏嗔怪一句,又道,“这会儿你卢婶子不用担心了。养儿养女,真是操碎了心……” 很是感慨了一番。 母女俩都不知道,张家母子现在正在谈婉乔。 “娘,你什么时候去提亲?婉乔应该是不嫌弃我的对吧,她昨天都那么说了。”张梧有些语无伦次。 卢氏心里发苦,却明白婉乔现在是儿子唯一的“良药”,勉强笑道:“是,她怎么会嫌弃你?你才高八斗,只不过时运不济罢了。她有什么……” 她想说,她有什么,空有一身蛮力,还跟秦伯言不清不楚的。 被抢走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是,她知道,现在跟张梧说这些,他不信;如果他信了,那就会被彻底压倒。 所以,她忍住了。 昨晚失眠的,岂止婉乔一人。 一墙之隔的卢氏,也是彻夜未眠,以泪洗面。 是非利弊,她想得很清楚了。 婉乔再不济,现在张梧非她不可,也只有她能稳住他。 现在把她迎娶进门,回头等张梧发达了,找个理由休了她便是。 张梧是孝子,不能不听自己的;而婉乔身上缺点太多,随随便便都能抓出一大把来,娘家也败落,休了她也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张梧认认真真反驳自己的亲娘:“婉乔人大方爽朗,心地善良,又有见解,不落井下石……” “好好好,”卢氏勉力笑着,“你放心,我跟你爹商量下,这几天就去提亲。” 兜兜转转,还是找了自己不喜欢的儿媳。 不过没事,来日方长。 可是没想到的是,纵使卢氏觉得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孟氏还是拒绝了婚事。 “咱们做爹娘的,也不能一门心思想着攀高枝,罔顾儿女心思不是?”卢氏急了,说话就不客气了,“做我张家明媒正娶的媳妇,难道不如跟姓秦的武夫没有名分地厮混吗?” 她声量很高,婉乔在隔壁都听了个清楚,简直想立刻捋起袖子出去跟她打一架! 什么叫姓秦的武夫!什么叫没有名分地厮混! 张梧那么羞涩乖巧的邻家弟弟,怎么有这么个所谓出身名门,却行径泼妇的娘! 她忍了又忍,气得在屋里来回走动。 然后就听孟氏气愤的回道:“什么叫攀高枝?我们与秦家,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儿女亲事!我女儿,自会堂堂正正地嫁入秦家!” 卢氏冷笑:“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婉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秦伯言绑走的,那叫堂堂正正?她被掳走这么多日子,还能保住清白?有些话,我嫌难听并不愿意说起,想着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孟氏气得浑身发抖。 婉乔冲进来,扶住母亲,对卢氏道:“清不清白,关你屁事!谁爱做你儿媳妇,你找谁去!我娘不止一次告诉过你,我们家根本就没想过跟你家结亲吧。我只是爱惜张梧才华,不忍心看他明珠蒙尘,但对于做你儿媳妇,从来一丝想法都没有!过去没有,现在,将来更不会有!门在那里,出了门,两家女眷,日后就不用来往了!” 说罢,她给孟氏抚抚后背,轻声劝道:“娘,不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你身子不好,得自己保重。” 卢氏走了,孟氏气得在床上躺着。 婉乔劝解了她一番,做了饭,又给她熬了药,好容易哄她吃了饭喝了药,勉强睡了过去。 她心里恨得要命,这卢氏,真讨厌! 卢氏也气得七窍生烟,回家之后对上儿子无比期盼的眼神,却还要扯谎:“高人给婉乔算过,这几年都不易成亲。” 说这谎话,她心里是十分没底的。 但是张梧没有多想,反而高兴地道:“这样也好,我两年后定能高中。” 此刻,这个一腔热忱的单纯青年根本不知道,他的好运很快就会来了;更不知道,在更早的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得到婉乔的可能。 被卢氏闹了一场,婉乔就有些蔫蔫的,到睡觉时候精神也不好。 所以秦伯言这次都敲窗了,她才意识到他又来了。 “不是……”婉乔扒拉手指头算了算,“不是还有两天,你就让人来接我吗?你是夜里骑马赶路上瘾了还是爬墙钻窗上瘾了?” 秦伯言身上带着酒气,一进来就胡乱亲她。m.zwWX.ORg 婉乔伸手把他掀倒在被子上,怒道:“被给我假装喝醉!你去哪里鬼混了!为什么身上还有脂粉味?” 秦伯言被揭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笑道:“你就不能不这么聪明?” 婉乔瞪着他,恨恨道:“你是不是跟别人去勾栏了?” 学坏倒快! “没有,没有。”秦伯言道,“那种地方,我绝不会去的。乔妹,我确实喝多了,被风一吹,酒气散了,但是口干舌燥,赏我口水喝吧。” 婉乔:“……没皮没脸。” 可是她就是知道,他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下炕从锅里舀了些温水,又添了些柴火。 秦伯言喝完水,道:“今天发生了些事情,我怕你误会,急急地就来跟你解释了。” 第219章 婉柔的下场 “你说。”婉乔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要是敢说酒后乱性什么的,她该给他一拳头打他个痴呆还是一脚踹飞,让他永远滚蛋呢? 秦伯言苦笑一声,道:“今天徐致秋请我赴宴了。” 一听这名字,婉乔就头大,瞪大眼睛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想干什么?” 秦伯言道:“他请了很多陆州官员,不单单是我。只是酒过三巡,他叫了些女人上来作陪,说是家伎……” 徐致秋真不是好货色,刚刚做了一个知府,就学人家蓄家伎! “然后呢?快点说!”婉乔这个火爆脾气,当即催促道。 “嗯,乔妹,我说了,你别激动。” “少废话!” 铺垫了这么久,他就是真说睡了谁,婉乔觉得自己也有心理准备了。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惊呼一声,若不是被他捂住嘴,定然惊动正屋的父母。 “你五妹妹任婉柔,在陪客的家伎中,徐致秋点名让她坐到我身边……” 他不好意思把她缠上来的媚态一一描述。 婉乔被他捂住嘴,平静半晌后示意他松开。 “真的是她?她不是做徐致秋的小妾去了吗?不,不对,我就说徐致秋怎么突然转性,以德报怨。他是故意的!” 先放出口风,让婉柔一家飘飘然,然后吊着他们,让他们心神不宁,体验了一把从天上随时都能摔到地上的危机感。 最后,再松口让婉柔进府,婉柔这时候还不得拼命抱紧他大腿? 所以,眼前即使是凌辱,为了不被送回来受人嗤笑,婉柔知道是刀尖,也得往前冲。 理清了这个,婉乔觉得后背一层冷汗:徐致秋,太可怕,太下作了! 她再不喜欢婉柔,也不希望她落到这般境地。 这还没完。 秦伯言见她平静了些,继续道:“非但如此,徐致秋还提出,用婉柔换你。” 当然,徐致秋当时的口气是轻浮的,把她们姐妹当作玩物一般。zWWx.org 可恨周围那些人,自诩风流,还推波助澜地劝说他。 秦伯言只想掀了桌子走人,却只能强忍着,直言道不想换。 婉乔在被子上拍了下。 婉静被她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看着秦伯言道:“秦大人,你怎么来了?” 婉乔懊悔,怎么把她惊醒了,这不完全暴露了? 她刚想安抚她,就见婉静又自己躺下,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刚才竟然是做梦。 秦伯言笑着看松了口气的婉乔。 “那婉柔愿意吗?她有没有哭?”婉乔问道。 “没有。”秦伯言想了想,不想让她存什么幻想,便如实道,“她和其他家伎,并无区别。甚至,甚至更加谄媚,更加……” “你别说了。”婉乔打断了她的话,有些失神落魄。 “乔妹,”秦伯言抓住她的手腕,严肃道,“你看着我,听我说。人品卑劣之人,不值得你同情。你只当没这个妹妹。日后她发达了,我们不会求她;日后她求你,你也千万不要心软。她是一条随时都可能咬你一口的毒蛇,明白吗?” “我知道。她不是好人。我从来都知道的,秦伯言!”她喊着他的名字,眼眶微热,“可是我还是挺难受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秦伯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可是,他还是立刻就来告诉她。 他害怕被人算计——他不怕官场黑暗,不怕尔虞我诈,只怕有人利用这事来算计她,害怕她因为不了解、不信任而跟自己生了隔阂。 而事后证明,绝对不是他多想了。 “秦大人,你今天这样做,真是很好。”婉乔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她并不懂许多大道理,只是能理解他的苦心。 那么将心比心,她也要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同样不希望他多想。 秦伯言听她说,张家又一次求亲,眉头紧蹙,半晌后紧紧搂住她:“乔妹,我真的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藏起来,不让他们觊觎你。” 婉乔没做声,半晌后道:“家里那些兔崽子,有没有趁我不在偷懒。祁俊可听话带他们训练?” 秦伯言:“……都很好,只是欠锤炼。你不在,他们都皮痒了,等你回去抽他们。” 婉乔笑了,想起那些豪迈爽朗的侍卫们,心绪开阔了几分。 她果真投胎投错了性别。想起那些女人的事情就烦闷不已,想起并肩作战的同袍,却十分喜悦。 “在想什么?”秦伯言见她不说话,不由开口问道。 “想做个男人。”婉乔诚实道。 秦伯言:“……那我怎么办?” “做个女人?”婉乔仰头冲他笑。 “不,那我还是喜欢男人吧。”秦伯言狡黠道。 哎呦呦,秦大人竟然还知道龙阳之好。 “时间不早了,快点走吧,横竖我都快回去了。”婉乔推他,又忍不住抱怨,把前几天被孟氏发现的事情说了。“你的马,不会又系在那棵树上吧。” 秦伯言闷声笑,见婉乔要恼怒,他忙道:“我喝了酒又吹了风,这会儿有些头疼,你容我在这歇歇吧。” 婉乔瞪了他一眼,把婉静抱起来挪到边上,把自己的被子让给他,自己坐在炕中间看着他。 秦伯言和衣躺下,笑着看她,把被子往上拉拉:“还是在你身边睡着舒服。” 周围环绕着她特有的气息,怎么都觉得心安。 “躺下,陪我说会儿话吧。”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婉乔依言躺下,幽幽道:“秦伯言,从前的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可是自我记忆清楚之后,我就从来没喜欢过婉柔。她尖酸刻薄,掐尖要强,甚至可以说心思恶毒。有时候我特别想揍她,我也那样做过,可我从来不曾想过,她会是这样的结局。”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她自食恶果。”秦伯言安抚道。 “嗯。我只是想起易卿曾经说过,婉柔早晚挖坑把自己埋下去,果真是这样。” “说起易卿,我今天收到京城的消息,她最近惹上了点麻烦。” 第220章 赏花宴 “什么麻烦?”婉乔一下子提起精神。“你前两天给我带的信,她什么都没说啊。” “我今日收到的消息,是京中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传出来的日子,比她写信时候应该晚了几天。”秦伯言耐心地解释道,“你也不用着急,也不算大事。” 易卿是最懒怠的性子,不愿意与外人打交道,更何况,她在季恒安身边身份也尴尬,从来没想过出去应酬。m.zwWX.ORg 可季恒安不这么想。 自己身边这么完美无缺的女人,藏在家里不为人知,岂不如锦衣夜行? 靖安侯府给他下帖子,请他赴宴。 靖安侯府家的赏花宴,是京城里有名的相亲会。 靖安侯为了巴结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想着他也是炙手可热的单身汉,便亲自写了帖子请他。 季恒安对于他的“好意”心知肚明,却又有种“我要让你们知道,我已经有了”的幼稚心理,于是他执意要带易卿去。 易卿嗑着他特意让人从蒙古弄来的粒粒饱满的瓜子,懒洋洋地道:“我去了,人人都知道你家里有个宠爱的女人,谁还愿意嫁给你?” 季恒安生气了,“这个不用你管。” 现在两人只要提起这个话题就不欢而散。 原因很奇葩。 易卿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他这事,季恒安就生气她的态度——毫不吃醋,丝毫不把他放在心上。 易卿吐出两片瓜子皮:“那我也不去,懒得动弹,懒得应付一群虚伪至极的女人。” 季恒安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他就喜欢她这幅谁也不买账的傲娇脾气,他认! “也不是为了我,”季恒安改变了策略,“舟舟天天憋在家里,也没个玩伴,德轩还小,不能陪他,他多孤单。带他出去认识几个同龄的男孩子,都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将来对他也有帮助不是?” 易卿才不想巴结任何人,但是想着儿子跟同龄人玩还是好的,犹豫了下道:“那你带他去吧。” 季恒安瞪他,“你见哪家男人带孩子?” 话说到这份上,易卿只能答应去了。 她笑眯眯地道:“行,我去。我给你盯着点,哪家姑娘长得好看体格好,省得盲婚哑嫁,回头你娶个麻子跛子病秧子。” 季恒安气得捏着拳头,威胁要揍她。 易卿却想到若是他讨个文姨娘那样的大脸盘,再加上点麻子,岂不就是芝麻烧饼?当即乐不可支,捶炕大笑。 季恒安别说真打,就是对她说个“不”字都不敢,也舍不得。 他冷笑一声:“你别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是不是还没想好好跟我过日子?易卿,你怎么就不学学别人,我办案时候遇到很多人抄家,妻子不离不弃。你倒好,给你荣华富贵,你还嫌弃!” 易卿淡定地抓起一把瓜子,悠闲地磕着,小嘴叭叭地不让人:“不离不弃?那是妻子。侍妾通房之流,不都卷着银子跑才对吗?” “那我将来落难了的话……” “放心,我腿脚好,跑得比谁都快。” 季恒安气得七窍生烟,叉着腰在地上走来走去,袍子被他踢得呼啦作响。 易卿软硬不吃,但是软比硬还好些,多少能听进去些。 想到这里,季恒安道:“我知道,你脾气不让人。别说别的女人,就是我你都不让。将来真找个人在你前面,你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多多,多多,”他软了口气,“我不找别的女人,你也别再提这件事情刺我。咱俩就守着舟舟过,行不行?” 易卿不置可否。 将来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怎么承诺他在一起。 既然不能承诺,就不要把着他,不让他娶妻生子。 她淡淡道:“季恒安,我天性凉薄,你把心思花我身上,不值得。你要是看上谁,或者觉得和谁联姻对你有利,你尽管去求娶,我不会生气不会闹的……” 毕竟,她不爱他。 “那你是不是想走?”季恒安一针见血地问。 易卿沉默。 季恒安知道这是默认,内心痛不可挡,怒极反笑:“我就知道会这样。你看似不争,但性子再霸道不过,我要是挨了别的女人身,你万万不能让我再碰你的。” “我没说过。”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季恒安嘶吼道。 “是。”易卿想了想,坦然承认,“这世上没那么多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我不要兼得,我要你就够了。” “可是,”易卿抬头看着他,眼神透彻而犀利,“季恒安,我不愿意啊。” “你……”季恒安让她气得拂袖而去。 易卿从窗户看着他气冲冲地离开,地上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被他踹飞无数,扬起,落下…… 后来,他们还是去了。 季恒安耍狠:“你不是要去替我想看吗?那今天必须给我挑个合心意的出来!我立刻差媒人上门提亲!你想走是吧,你走给我看看!回头没我命令,你能走出你院子半步,我季恒安跟你姓!” 易卿才不怕他,施施然梳妆打扮,气定神闲地带着儿子跟他赴宴。 她劝说自己,以后未必有机会见到这么一群人装13演戏,只当去开开眼界好了。 至于季恒安的那些狠话嘛,她根本就不当真。 宴会果然跟想象一样无聊。 男女宾分开,而且季恒安没想过,她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有,而别人都是当家主母带着自家适龄的女儿,个个尊贵要命。 所以即使碍于季恒安的面子,没人敢给她甩脸子,但是也没人上来跟她热络,唯恐降低了她们的身价。 而且嘉定侯府的世子夫人宋氏也在。 当然,她拿到请帖,是蹭了娘家的面子。嘉定侯府这样江河日下的府邸,是没有帖子的。 她从娘家拿到帖子,在婆婆面前很是有面子,带着几个未嫁的小姑子来了。 见到易卿,她就不由想到自己的嫁妆都不得不拿出来填窟窿还银子的事情,那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因此,她很是不顾形象,像市井妇人一般,狠狠散布了一番易卿的“好事”。 第221章 锅从天上来 周围人看向易卿的眼神都怪怪的。 易卿恍若未闻,跟身后伺候的侯府丫鬟要了两块馒头,带着舟舟在水榭里喂鱼,周围那些欢乐喧嚣,仿佛与她统统无关。 她就知道,带舟舟来玩什么的,都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让季恒安给他找两个大两三岁的小厮带他玩。 一会儿花园里戏台子那边好戏开锣,众女眷在主家的招待下都去看戏了。 易卿懒得凑热闹,依旧留在水榭里。 可是她就是如此安分低调,也架不住锅从天上来。www.ZWwx.ORG 给她送馒头的那个丫鬟,当着她和舟舟的面,踩着栏杆跳进水里。 她回头看了易卿一眼,神色复杂,隐有歉疚,却又义无反顾。 易卿捂住舟舟的眼,大声喊婆子来救人。 按理说,靖安侯府这么大的府邸,宴客时候,邻水的地方都有会水的婆子,以防出意外。 可是过了很久才有婆子赶来,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出了人命案子,前院的男宾也被惊动,纷纷赶来。 季恒安一马当先,一路跑过来,脸上汗意涔涔。 他见易卿镇定地被围在中央,手里牵着茫然又有些惶恐的舟舟,推开众人走上前来,一把把易卿抱在怀里:“别怕,我来了。” 易卿淡淡道:“我没怕。” 季恒安:“……” 未婚的小娘子们都躲到树丛后面去了,前面只剩下年龄大些的妇人和前院赶来的男宾。 他们见了易卿的淡定从容,心里都有些教好,同时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简直都要笑季恒安。 易卿把事情三言两语就说了,道:“我不知道她受谁驱使,或者受到怎样的威逼利诱。季恒安,”她抬头看他,直呼其名,“这事情是不是该报官?” “闭嘴!我来处理。”季恒安怒斥。 报官的话,死了人的既定事实摆在这里,她作为嫌疑犯就要被收监。 易卿却坚持:“按照规矩来。若是强压下去这件事情,屎盆子就扣在我,甚至你头上了,这不行。” 靖安侯匆匆赶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头大无比。 本想和季恒安交好,出了这事情,搞不好就成了交恶。 不过死了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他自然想和稀泥掩盖过去。 季恒安看了看易卿坚定的眼神,略想想也明白自己是关心则乱。这件事情不简单,很可能是针对他来的,毕竟女人之间的算计,不敢拿到这么大的场合来。 事情的结果便是,易卿暂时被收押,季恒安带着舟舟回府。 “那怎么办?” 婉乔听完,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秦伯言忙安慰她:“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本身,不难解决。即使找不到有利的人证物证证明易卿的清白,只要她不承认,无凭无据也不能将她定罪。有季恒安在,没人敢对她刑讯逼供。最多关十天半个月,成个无头公案,或者判那丫鬟失足落水、自杀落水罢了。” 婉乔直觉不对,看着秦伯言:“那除了这件事本身,还有什么麻烦?” 秦伯言苦笑:“季恒安是京中炙手可热之人。这时候有人敢算计易卿,恐怕来者不善,而且来头不小。” “哦。”婉乔点点头,有些发愁。 “季恒安是血雨腥风中一路厮杀出来的,阴谋算计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秦伯言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年底进京,我带你去看看易卿。” 婉乔现在觉得,自己有进京的必要性了。 秦伯言离开后,她担忧易卿,又几乎是一夜未眠。 京城季恒安府内。 季恒安把舟舟哄睡,给他盖好被子,从他屋里出来,脸上的笑意就丝毫不见。 他大步来到书房,手下几个心腹的千户、百户都在里面等他,见他进来都拱手行礼。 “大人,这事情,好像跟宫里有关。” “大人,最近备受贵妃娘娘宠信的余公公,曾经派人找过那丫鬟。” “……” 把众人的信息整合到一处,得出的结论是,这次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贵妃身边的余喜,也就是上次曾经在他升任过程中使过绊子的小太监。 季恒安并不惧怕,只是有些奇怪,他走他的阳关道,余公公过他的独木桥,两人并未曾结怨,他为何要对付自己。 这一点,他的手下也没有查到。 挥退了手下,季恒安驾轻熟路地骑马出门,到了关押易卿的大牢之中。 狱卒们都习惯这位指挥使大人,他每天晚上必来报到,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他们私下还讨论过,那个易姑娘,美则美矣,但是实在太冰冷,跟仙女儿似的,没点烟火气息。这种女人,能有什么滋味?可就是把这季大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季大人,您来了。小的给您取盏灯笼来。”心里虽吐槽着,狱卒的小头领还是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上前迎接季恒安。 季恒安“嗯”了一声,接过灯笼和钥匙,也不要人跟着,自己走向大牢深处的房间。 易卿住的是这里条件最好的单间,里面有桌椅床凳,文房四宝。 易卿让季恒安把她的医书带来,白天就看看书,写写字,也自得其乐。 季恒安进来的时候,见她正在写信,写写停停,写到高兴处,脸上还带着笑容。 看到她这般,季恒安觉得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写什么呢,多多?” 他撩起紫色飞鱼服,在她对面坐下。 “给婉乔写信。”易卿又写了几个字,把笔放到笔架上,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笑着道,“从前她给我讲她坐牢时候的情景,我以为这次我也能体会下。结果发现好像我们俩,一个是下地劳作的老农,一个是田间踏春的闲人。虽在一个地方,但是待遇完全不同。” 说着,她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妙极,提起笔来又写了几句。 季恒安道:“你倒心大。” “不是有你么?”易卿懒洋洋地道,同时放下笔,站起身来,轻轻活动了下颈椎和肩膀。“来,跟我说说,今天查到什么了?” 第222章 不死不休的仇恨 季恒安把事情说了,看她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再无它物,不由怒道:“我今日特意吩咐厨房给你送几样小食来,怎么没见?” 易卿指着旁边的篮子:“都在里面。怎么没给我带点瓜子?” 虽说没戏可看,没人可怼,可就是消磨时间,嗑瓜子也是极好的嘛。 季恒安道:“我跟他们说不准带,在这里都够上火的了,吃那玩意儿更上火。” 易卿看着他嘴角的泡,没心没肺道:“上火的又不是我。” 季恒安气得吹胡子瞪眼,半晌后没好气地道:“赶紧想想,你是不是跟余公公有什么过节。” “我从前就在嘉定侯府里拘着,然后出事之后去了甘南,从来深居简出,去哪里认识什么余喜?肯定是冲你来的,你得罪那么多人。” 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季恒安却没有反驳——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又说了几句话,易卿就催他走:“回去好好看着舟舟去,他不喜欢丫鬟婆子陪他。” “行。”季恒安不舍得她,又不放心舟舟,“你有什么需要就让狱卒给我带话。哪个看不顺眼就告诉我,哪个敢对你不尊敬……” “快走,聒噪。”易卿嫌弃道,“说得这里像你的似的。” 季恒安习惯被她抢白,也没生气,又嘱咐她早点睡,说明天再来看她。 出了门,他自然好生敲打了狱卒们一番,唯恐他的心肝宝贝受了委屈。 过了几天,这事情终于因证据不足而判定那丫鬟乃自杀,易卿无罪释放。 季恒安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出来自己和余喜的过节。 出乎预料的是,余喜托中间人出来带话,要季恒安把易卿交给他,言明是和易卿的恩怨。 “你再仔细想想。”季恒安问易卿。 易卿被他问了好多遍了,不耐烦地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了。” 嘉定侯府里发生过的事情,她哪里知道得清楚? 季恒安也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还这么任性!” 易卿只说让他去嘉定侯府查。 季恒安气呼呼地让人去查,结果一查,发现真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这余喜,竟然是当初被冤枉睡了易卿枉死的园丁,那园丁叫余禄,余家四兄弟,福禄寿喜,本都是嘉定侯府的家生子,兄弟感情很好。 后来余禄枉死,余家众人也被赶出了嘉定侯府。 家生子依附府里生活,吃喝不愁,被赶出来后的余家,失去庇佑,混得极惨。余父余母受不了丧子又遭驱逐的打击,相继染病,又无钱治疗,先后去世。 余家兄弟姐妹也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很是惨淡。 年纪最小的余喜,被逼得没有活路,一横心,净了身进了宫。 摸爬滚打这六七年,讨了贵妃的欢心,现在竟然平步青云,掌管一宫,炙手可热。 所以,他开始着手复仇。 嘉定侯府他不会放过,易卿在他眼中,也是嘉定侯府的同谋,一起不会放过。 在靖安侯府,余喜不过敲山震虎,警告季恒安不要插手此事。 他一出手便是人命,强硬态度表露无遗。 易卿知道后,只叹了一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季恒安手下有人出主意,让她去与余喜解释当年之事,一推三不知,都推到嘉定侯府身上。然后季恒安再备一份厚礼,送过去与他和解。 易卿冷笑:“他能凭一己之力爬到今日地位,察言观色,体察人心,哪样不是一等一地厉害?这种人在贵人面前可以多卑微忍辱,报复起来就能有多疯狂残暴。他不会接受任何解释与解的。毕竟,这事情直接和间接害死的,都是他至亲的人。” 现在的余喜,已经被逼堕魔了。 他不怕死,不爱财,一心只有仇恨,这种人最可怕。 季恒安怒道:“那就有什么招数都让他放马过来!老子还会怕一个阉人不成?” 易卿摇头:“季恒安,他是不要命的,又日日伺候在贵妃身边,声势鼎盛,就算你现在是指挥使,也不要和他正面对上……” 季恒安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目光阴霾地咬牙道:“已经来了,躲不过了就只能对上!” 竟是摩拳擦掌,要决一生死的模样。 易卿有些意外,然而还是淡淡道:“你把我们母子送走,送到邺城,舒家会保护我们。宦官权势再大,本朝吸取前朝教训,不允许他们插手军务,他的手伸不到军中。只是,这样可能让他迁怒你,到时候你备份礼,只说我们是私自逃跑的……” “放屁!”季恒安爆了句粗口,“我自己的女人孩子,还用别人保护。你哪里也不用去,就在这里。我看他余喜能掀起多大风浪!他是蛇蝎,我亦不是病猫,只让他放马过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易卿摇摇头:“季恒安,你冷静些,不要意气用事。” 他一步步自己爬到今日地位,她都替他觉得不可辜负,何必要跟一个得宠的宦官正面对上呢? 季恒安却恨坚决。 易卿想,也许这就是男人的骄傲? 后来,外面发生的事情,季恒安不再跟她说。 易卿不问,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往大相国寺求见智云大师的频率越来越高。 外面的形势肯定也不好,从每次季恒安给她派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她就能窥见一二。 “多多,你想想,当年那男人,你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这日,季恒安回来,似乎有些疲惫地问她。 这是顶不住压力了? 易卿心里想着,却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季恒安待她是很好,可是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不到一年,放在现代,那是蜜恋期都没过。 这时期男人的什么甜言蜜语她没听过? 现代的普通白领,劈腿渣男她都遇到过两个——百分百概率,所以对位高权重的季恒安,从一开始她就没信过。 第223章 风波起 她静静地等着季恒安的下文。 没想到,他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多多,不管外人说什么,你都不用管不用信。你记住我这句话,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了你们母子。” 他看着她,目光坚毅而真诚,眼底灼热几乎刺痛了易卿的眼睛。 她忽而低头退避——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她竟会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季恒安,你不用如此的……” “我愿意。”季恒安道。 这天晚上,季恒安喝了许多酒,醉的像个孩子。 他躺在她膝盖上,反复道:“多多,你是个白眼狼,白眼狼……可老子真的喜欢你,老子中毒了,老子也没办法,谁让我就这么喜欢你呢……” 这么几句话,他翻来覆去地说,一直说到易卿眼眶微热。 “季恒安,”她费力地把他挪到枕头上,看着他近日操劳而青黑的眼底,看着他即使睡梦中也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一滴眼泪倏然落下,“我信你,此时此刻是真的爱我。可惜,我不信天长地久。”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要做出头鸟,不要为了我做出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事情。你有大好前程,不要让我欠你太多,我还不起。我离开,对彼此都好。” 季恒安忽然睁开眼睛,惊慌不已。 然而在看到她时,忽然咧开嘴,笑得异常安心:“多多,你没走。” 说完,他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易卿心中,五味杂陈。 半晌后,她叫了人来,把炕桌上的酒菜撤下,挨着他躺下。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易卿对季恒安态度好了许多,不问外面的事情。 而余喜那次刷了存在感之后,没再有新的动作。 季恒安却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大招,不敢掉以轻心。 婉乔却傻乎乎地扬着易卿的来信,高兴地对秦伯言道:“易卿没事了,出狱了。这无妄之灾总算过去了。” 秦伯言笑着点头:“嗯,是过去了。” 更大的风雨,应该在后面。 这事情闹出的动静很大,余喜的存在和目的,虽然隐秘,但是瞒不过有心人。 比如,宁王世子。 所以秦伯言知道的很多,而易卿报喜不报忧,没有对婉乔提起。 婉乔松了口气:“我这颗心,总算放下了。秦大人,先帮我拿着信,我还得去训练。” 说完,她把信塞到他手中,一溜小跑地向正训练的侍卫们跑去。 因为知道她急切盼望易卿的信,所以一拿到秦伯言就亲自松了过来。 “18号,出列!” 婉乔严厉的喊声传了过来,秦伯言知道,这是又有人偷懒犯错了。 他展开信,看着易卿乍看寻常,再看风骨遒劲的小字,不由感慨果真字如其人;再看她轻描淡写,把原本凶险的事情,写得幽默有趣,更加钦佩她的临危不惧。 这样的生死之交,他替婉乔庆幸,也替她骄傲。当然,更觉得她值得这份友情。 婉乔一直在家里和秦府来回奔走,孟氏身体有了起色,她训练的侍卫也越发长进。现在最担心的易卿也没事了,她现在只想文艺地说一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秋去冬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上特意下旨开的恩科,爆出了舞弊案,震惊朝野。 主考官收受贿赂,阅卷时候简直明码标价,二甲三甲都有猫腻,非富即贵。而一甲,虽是皇上钦点,但可供选择的人选,大都也是上了银子的,再不就是主考官不敢潜规则的权势之后。 这大大地打了皇帝的脸。 尤其,这还是他特意下旨开的恩科,点明“不拘一格,不问门第,只论才学,择优录取”,却被如此打脸,可想而知,皇上有多震怒。 季恒安他们忙了起来,其中牵扯的朝中官员无数,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朝中气氛很是紧张了一阵。 有朝臣提出重新考试,但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寒冬不能重新开了吧,那就得等到明年。好家伙,今年开一次,明年开一次,后年到了正常轮到的年份,还得开一次,这是要寒门学子刮地三尺搜罗进京赶考的盘缠吗?而且开得如此频繁,学子如何能够静心学习? 皇上一想,很有道理,加上也没有漏题,所有试卷都按规矩被封存,于是下旨重新阅卷,重新取录。 这下,张梧榜上有名,奉命进京重新殿试,所有盘缠由当地州府承担。 婉乔听秦伯言说起这件事情,很是为他高兴,但是想到卢氏,又有些兴致缺缺,只打算让孟氏帮她给他送点银子。 当面恭喜什么的,就不必了,免得卢氏以为她觊觎她儿子。 她跟秦伯言说了,后者很是赞同,并且也表示要随份子。 陆州府内,今年连同张梧在内,竟然有三人榜上有名,创了历史最佳。 徐致秋作为知府,设宴宴请三人,又请了许多官员作陪。 秦伯言是武官,与他们来往不多,而且上次请客,徐致秋让婉柔出来陪他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就想推辞。 可是想想,他在这里,单枪匹马也很难施展开手脚,宝藏一事虽然一直在关注,但是半点进展也无,天书也没得手。有机会他还是应该多接触下当地官员,也趁机试探下徐致秋。 于是,秦伯言接了帖子,表示会按时去。 他没想到,这又会生出一场风波来。 “秦大人,你千万要稳住,不要自己去探徐致秋书房。要不,你带上我,我回头和你一起啊?”婉乔出馊主意。 秦伯言不答应:“我不会轻举妄动。在外围打探了几次,陆州府衙防卫森严,那次事情之后,齐王又派了不少好手来。已经打草惊蛇,再出手,必须一击即中。” 婉乔点头:“好,都听你号令。我带的侍卫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适时也该给他们表现机会。算计什么的,我不行,但是任务交给我,我一定可以完成!” 秦伯言肯定她:“乔妹很聪明的。” 婉乔:“客观一点。”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情人眼里出西施。” “……” 第224章 挑拨 秦伯言准时去赴宴,他职位高,所以去的时候众人已经济济一堂。 徐致秋站起来迎接他,面带笑容,态度亲和,丝毫不见从前为了争抢婉乔而冷言冷语的模样。 秦伯言也从容自若地和他寒暄,与其他人说话。 他特意打量了下张梧,却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奇怪,隐隐有些仇视。 他不明所以,也没多想就落座了。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因为这三个新科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不排除日后发达,所以上到徐致秋,下到主簿小吏,说话都很客气。 三个人自然要有所表现,诗词歌赋,轮番上阵,然后各自说了些感谢的话。 张梧说完后,向秦伯言的方向看过来,长揖到底,而后站直身子,言辞恳切道:“秦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秦伯言心中有了猜测,不动声色端起酒杯:“直说无妨。” 张梧脸色微红,看得出来并不习惯在大群广众之下发言,但是还是张口道:“家父遭流放甘南,途中遇到同遭流放的任家。家父与任家伯父相交多年,惺惺相惜。家母与任家伯母关系亦和睦,家母喜欢任家姑娘,某不才,侥幸得任家伯父青眼。两家父母愿结秦晋之好……” “啪——”秦伯言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碎。 旁边的丫鬟慌不迭地送上干净的布巾。 众人看出形势有些诡异,皆沉默地看着,等待下文。 徐致秋笑道:“秦大人手还好吗?到底是武将,手上力气较我们大了许多。” 秦伯言和他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他明白,今日这事,徐致秋怕是在后面推波助澜了。 他淡定地从丫鬟手中拿过布巾,擦了擦手扔回去,从容对张梧道:“你继续说。” 张梧开了头,越说越流畅,越说越激动:“可是我进京赶考回来,却听到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任家妹妹,被秦大人强抢入府!”说到这里,他悲愤地看着秦伯言,“当年任家妹妹是与秦大人有些误会,可是毕竟那时她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与大人相比,身份又云泥之别,大人何必为难她!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某愿以妻礼娶之。否则,面圣之时,即使血溅三尺,某亦要为她求个公道!” 原来,是借刀杀人。 秦伯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徐致秋一眼,后者轻轻摇着四季不离身的折扇,一脸高深莫测。 “张进士,”他对张梧道,语气平静,“你若把婚书拿出来,我立刻把她放回家。” 他现在庆幸,幸亏那日他找婉乔,婉乔把前因后果都跟自己讲了。 否则,他现在乍一听到,也得蒙。 仔细想想,应该是卢氏骗了他,希望稳住他情绪。婉乔口中,张梧是个单纯又有些书生意气的读书人,他应该是被徐致秋利用了。 在他来之前,徐致秋定是刻意挑拨了。 张梧语塞,道:“还没有婚书。但是两家父母……” “那就等有了婚书你再来跟我讨人。”秦伯言冷冷地道。 “秦大人说话可算数?”张梧激动道。 秦伯言一知孟氏对张家是极度不喜欢的,二知卢氏对婉乔也绝不会接受,尤其是现在张梧功成名就,她绝不会允许张梧找个身份低微,毫无助力的岳家。 卢氏的嘴脸,在流放路上,秦伯言就看得很透彻,并且也曾“无耻”地利用过这点,让她更不喜婉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梧很高兴,以为自己要的幸福唾手可得,对秦伯言道:“某回去后,立刻请母亲去任家提亲。希望在座各位都做个见证,日后也请各位赏面喝杯喜酒。” 虽然知道他说得绝无可能,然而即使只是想到婉乔和别人拜堂成亲的情景,秦伯言就忍不住沉了脸。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徐致秋见他变了脸色,心情大好,举杯道:“张进士重情重义,秦大人忍痛割爱,都令人敬佩。来来来,本官代众人敬你们一杯。” 众人看了这出好戏,戏收场了也都纷纷附和徐致秋,粉饰太平。 “鸿门宴”结束,秦伯言天黑才从陆州回到路丰县的千户府。本想跟婉乔说下今天的事情,却被告知她吃过晚饭,又去“折磨”众侍卫了。 他刚想去后院找她,就听她和卫衡说笑着往花厅走来。 “秦大人,你回来了。”婉乔见他回来,笑着进来,手里抓着个啃了一半的大鸭梨,“我还以为你要在陆州住一夜呢。” “是啊,我也当秦哥你今天不回来了。”卫衡笑嘻嘻地道,手里也抓着个鸭梨。 “你眼睛这是怎么了?”秦伯言见婉乔左眼充血,眼角青肿,隐隐有血点,很是渗人,不由惊问。 同时,他大步上前,俯身查看,心疼溢于言表。 婉乔抽抽嘴角,嘟囔道:“我都忘了,你这一提醒,我又疼了。” 卫衡啃着鸭梨,后退几步:“那个,秦哥,你和婉乔有话说,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慢慢说,慢慢说哈。” 说完,竟然转身一溜烟跑了。 “他干的?”秦伯言沉着脸问。 婉乔没心没肺地道:“看着吓人,不怎么疼了。秦大人,你神机妙算啊!你怎么知道是他?” 秦伯言没好气地道:“他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明显做贼心虚。怎么弄的,他缠着跟你较量了?” 这个卫衡,真是太欠操练了!明日定然要好好给他松松皮肉! 婉乔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狠狠咬了一口鸭梨:“秦大人,难道你觉得,他是我对手?在他能把我打成这样之前,我早卸了他胳膊!” 她太激动,梨汁喷到和她相对,关切她伤势的秦伯言的脸上。 婉乔囧,忙抽出腰间帕子,想给他擦擦。却又想起自己出了一身汗,擦了无数次,帕子都酸了,不好意思地收回来。 “你自己擦擦吧。”她不好意思地道。 秦伯言不以为意,用食指抹了下脸上的汁水,在婉乔的目瞪口呆中,把食指放到嘴里舔了下,一本正经道:“梨挺甜的。” 婉乔:“啊啊啊啊啊!那里面有我口水!” 第225章 你是闷骚 “我知道。”秦伯言狡黠地冲她笑。 婉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苍天啊大地啊,这日子没法过了。m.zwWX.ORg 从前那个连大姨妈都不知道是何物的秦大人,和眼前这个没羞没臊,什么情话都说得贼溜的秦大人,是一个人吗? “秦大人,”婉乔盯着他,恨恨道,“从前我觉得你是个很闷的人,现在才发现,我对你的认知,还是太片面了。” “那乔妹现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他笑眯眯地道,伸手要抢她的鸭梨,“赶了许久路,口渴了。” 婉乔忙抓紧梨,她才不要和他间接接吻呢! “外面还有,今天送来五六筐。你现在呀,是闷骚。” 秦伯言:“何为闷骚?” 婉乔转转眼珠子:“就是外面看起来正经,其实都在心里憋着坏呢!”她想想,又觉得描述不够精确,“在心里憋着对我坏。” 秦伯言聪明,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上前硬抢过她的梨,咬了一口:“是,我只对你坏。比如,抢你的梨,再比如,将来还会抢你的……” 他没继续说,上下瞄着她。 “你敢!”婉乔拍案而起,“我一脚就把你踹到床底下。” 秦伯言笑出声来:“乔妹,你竟然想到了床上。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眼神无辜,好像在说,你怎么能想得这么不纯洁! 婉乔怒了,捋起袖子,咬牙切齿:“秦大人,来打一架!”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秦伯言笑道,“我屋里有消肿化瘀的药,跟我去抹点。卫衡这小子,明天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他。” “不用抹了,三两天就好了。”婉乔不以为意道,跟秦伯言说了受伤始末。 有人给秦伯言送来好多鸭梨,婉乔正好遇见,就问常伯能不能搬到后院给大家分食。 常伯常婶很早就得了秦伯言的点拨,要把她当成女主子看待,所以听她提起,哪有不同意的。 侍卫们分梨的时候,婉乔正在指点几个侍卫,卫衡脑子一抽,想试试她的反应能力,拿起两个梨冲她扔了过去。 好巧不巧,先落下的那个梨,打散了立在旁边的上百根竹竿。 婉乔害怕有人受伤,顺手拉了一把站在竹竿旁的侍卫,就没来得及躲第二个,直接被这“重型武器”砸到了眼角上,造成现在惨烈的猪头样。 “明天我替你报仇。”秦伯言道,不打得卫衡满地找牙,他难出这口气。 “不用,”婉乔大大咧咧地笑,“我踢了他屁股好几脚,今天他睡觉都得趴着。” 有仇不报是傻子! 秦伯言:“……” 他到底不放心,回屋取了药替她细细抹了,才开始跟她说起今日赴宴张梧当场给他难堪之事。 “这个张梧……”婉乔扶额,随即很不好意思的道,“秦大人,这事都是因我而起,给你添麻烦了。那个,我回家一趟,跟他说清楚吧。他也是一根筋的性子,万一真的在殿试的时候闹起来……” 就是查明秦伯言无辜,他也会成为群臣笑柄,张梧的前途也尽毁了。 秦伯言想了想,道:“他确实是个人才,对你也情意深重。” 虽为情敌,但是张梧为了婉乔,愿意搭上前途的这份担当,秦伯言佩服,也并不愿意他大好前途被毁。 那样非但可惜,也会让婉乔记住他一辈子,这怎么行? “那我明天回去吧。” “不,明天不行,再等几天。”秦伯言道。 张家估计也得闹腾几天,卢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可张梧不能求亲成功,日后入了京,难保不拼死一搏,所以等张家闹得差不多了,让婉乔再跟他说清楚。 婉乔听完他的解释,点点头:“秦大人,你想得周到。” “乔妹,”秦伯言认真道,“你想好了怎么跟张梧说吗?” 呃…… 好像真有些困难。 她如果说秦伯言对自己很好,辗转传到徐致秋耳边,那之前的许多苦心安排都白费了。 婉乔不怕被秦伯言“拖累”,可是他要做的,是诛九族的事情。她还得替父母妹妹着想。 可是不说透,张梧不死心怎么办? 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我这几天想想吧,我能应付。”她咬咬嘴唇道。 大不了,就…… 秦伯言点头:“好。” 她说能解决,他就信她。 第二天,张梧回家后,张家果然闹得天翻地覆。 卢氏听说他当众让秦伯言下不来台,气得当即捶了他两下,捂着心口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啊!我刚刚庆幸你及第,你就出去得罪人。那秦伯言是千户,他要是发起狠来,你都走不出这路丰县!” “国法不是儿戏,他不敢!”张梧笃定道。 卢氏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突然嚎啕大哭:“你翅膀硬了,娘的话都不听了……” 她是心虚的,毕竟她曾经骗张梧,说给他定下了婉乔。他信了,才有今日之举。 张梧看着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母亲,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拍着大腿啼哭叫骂的市井泼妇。 随即他又为这想法感到内疚,这是他母亲,他怎么能把她想得如此不堪?她只是担心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他耐心地替卢氏拭泪,见她平静了些才道:“娘,您别激动,听我说完。秦大人当着众人面说,只要我把婚书拿出来,他就放了任二姑娘。您请个媒人去求亲,任家伯父伯母为了救她,定然会答应的。” “我不去!”卢氏失态地大吼,“她任婉乔算什么东西?你可是新科进士,翩翩人才,日后进了京,有的朝中大员之家,榜下捉婿。梧儿,你不要自毁长城!” 张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娘,您不是说,已经议定婚事了吗?难道,我们要悔婚不成?那怎么可以啊!” 卢氏癫狂地笑:“没有,从来就没有婚事!他们家一直不同意,娘是骗你的。梧儿,你对他们家,没有任何责任,别往自己身上揽……” 她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扬眉吐气的。 第226章 对不起 张梧呆若木鸡。 他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都有婉乔。现在母亲跟他说,他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张梧觉得,自己的心生生被挖走一大块,流血不止,空空无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卢氏却只觉畅快地都要发疯:“活该!他们家就想攀高枝,看不起我们。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比她预想的最好的结果都好。 停妻再娶,是会受人诟病的,哪里比得上现在?她儿子年轻有为,高大英俊,才华横溢,满腹诗书,到了京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上佳女婿人选。 寻常官员不行,必须要三品以上;庶女不行,见识少,要嫡女…… 卢氏越想越兴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庶女出身,她现在仿佛已经看到说亲的媒人,踏烂了她家门槛;又仿佛看到孟氏在家里捶胸顿足地懊悔。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心情愉悦地都要飞起来。 她兴奋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儿子失魂落魄,眼睛都失去了神采。 “梧儿,梧儿,你不要吓唬娘,你怎么了?” 张梧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娘,怎么会这样?” “世情如此,捧高踩低……”卢氏痛心道,“任家早就看好了秦伯言,想攀附过去。”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婉乔还在训练场挥汗如雨,在人为洒水弄的泥泞中带着一群侍卫摸爬滚打,忽然听秦伯言叫她。 她对祁俊道:“交给你,回来有一个偷懒,我都算在你头上!”www.ZWwx.ORG 祁俊大声道:“是!” “张梧来找你,听常伯说,好像受了刺激的模样。”秦伯言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泥水,不小心碰到她脸上的伤,疼得婉乔龇牙咧嘴。 “在前院?” “嗯。” 婉乔想了想:“你别出面,我回去换身衣服见见他,跟他说清楚。” “你想好了怎么跟他说?” 婉乔:“……嗯。” 她哪里来得及想,谁能料到他会来这么快! 但是她心里早有了保底的想法,因此心一横,便决定就如此了。 秦伯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真想好了?”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婉乔竟然脸红了。 婉乔很窘迫,转身往自己房间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真的,真的。”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在前院见到了张梧。 张梧面色悲伤颓废,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痴痴地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树木。 “张公子。”婉乔轻轻唤了一声,想到他是为自己如此,她心里难安。 “二姑娘。”张梧听见她的声音,猛地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她,“你还好吗?” 婉乔穿一件半旧的家常浅绿对襟小袄,下面套着一条素白的月华裙,面色红润,精神不错,只眼角的肿胀有些刺眼。 “你的眼睛?” “不小心碰的,看着吓人,其实没事。” 她言笑晏晏,看不出委曲求全,看不出悲苦模样。 这和张梧的想象,大相径庭。 “你,你过得好吗?”他不由开口问道。 婉乔想了想,点点头:“还可以。” “秦大人他,有没有对你不好?”张梧问完这句话,不待她回答,又自己喃喃道,“定然是不好的,要不当初他也不会掳走你。” 婉乔动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就见他急急地要过来拉自己的手,忙往后退了退。 张梧扑了个空,抬起头脸满脸心疼地对她说:“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不管我们有没有婚约,我都会救你出去。你等等我,等我上京……” 婉乔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她是他的初恋吧,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啊,甚至不惜放弃他的前程。 无法回应的深情,让她如此难过。 她咬咬牙,狠狠心道:“张公子,你不要再牵挂我了。我,我已经是秦大人的人了。” 张梧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她。 婉乔以为他不明白,心中对自己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嘴道:“我恐怕,现在都有他的孩子了。” 张梧忽而流泪,悲痛从他身上不可抑止地流露出来:“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他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婉乔明明是在撒谎,见他如此模样,也忍不住想要流泪。 “张公子,你不要这样。”婉乔哽咽着道,“秦大人现在对我不错,又替我照拂父母,我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你以后前途无量,定然有才貌双全,温柔贤惠的女子,与你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她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能找到一个懂他心、知他苦、解他忧的好女子。 张梧呜呜地哭着,冷风呼呼,仿佛在应和着他。 婉乔从未拥有,却突然觉得失去了许多。 对不起,张梧,我只能回应一个人的深情。 “你过得真的好吗?”张梧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却固执地看着她眼睛,等她回应。 婉乔点头:“我与秦大人本也没有深仇大恨。我现在人都是他的了,当年的事情也算解决了。咱们一路而来,你知道,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将来我再有一儿半女傍身,他也不会对我怎么不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 张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掉一般,看得婉乔心痛不已。 所有希望都湮灭,张梧觉得,自己心中对未来的规划,曾经像郁郁葱葱的园林,而今一把火烧个精光,黑漆漆地什么都不剩。 唯一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她说她过得不错。 那就好,那是最好的。 母亲的那般态度,他已经看不到自己和她幸福的可能了。 现在知道她过得好,他该放心的。 张梧心中默默对自己道。 婉乔站在原地,一直看他步履踉跄地走出去,他的背影,那般萧索孤寂…… 厚披风被搭到肩膀上,婉乔没有回头便知道身后宽厚臂膀是谁的。 “秦大人。”她喊了一声,泪水便止不住流下。 “我派人暗中护送他回家,你不用担心。”秦伯言道,“我知道你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可是,乔妹,你是我的。 第227章 婉然出事 张梧从雇的马车上下来,跌跌撞撞往家里走。 卢氏正在四处找他,见他回来才上前拉住他袖子,痛哭道:“你吓死娘了,你跑哪里去了?你要是出了事,让娘哭死吗?” 张梧呆呆地看着她,喃喃道:“这会儿您不用担心了,不用担心了,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声如泣血。 他失去了满心爱恋的女子,永远地失去了。 婉乔听跟着他的人说张梧已经顺利回家,这才放下心来。 过几日,她再回家的时候,听说张梧已经启程进京了。 她跟孟氏说了张梧的事情,孟氏也很感慨:“要是没有湘涟,要是他那个娘不那样,你和她,也算良配。这孩子,是个好的。” 婉乔没有作声。 没有秦伯言,她怕是也对张梧生不出男女之情。 若是张梧对她没有心思,两人可能也能将就成亲。 可是张梧爱恋她,她却没有等同的感情回报,那她多半也不会选择他。 不过,这些都是如果,没必要细想。 孟氏又怪她:“你也是,怎么能当着湘涟的面为别的男人落泪,你让他怎么想?” “秦大人才不小肚鸡肠。”婉乔嘟囔着,想起这几日他格外关注自己,时时陪着自己,心里就有些甜滋滋的。 “你个傻孩子,他不是不吃醋,是都藏在心里呢。”孟氏见她不开窍的样子,气得点着她额头说道。 罢罢罢,他们现在甜蜜,很多东西,日后慢慢相处就磨出来了。 婉乔又跟孟氏提了,秦伯言想带她上京的事情。 孟氏又一次扶额,自己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语重心长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湘涟想带你去哪里,我们都是放心的,你只管跟他去。” 婉乔:“……娘,我是您捡来的,他才是您亲儿子吧。” “我巴不得呢。”孟氏让她气笑了。 “来,鸡蛋好了,在眼角滚一滚。婉乔啊,女为悦己者容,虽然湘涟宠你爱你,你自己也要修一下边幅,爱惜一下面容。”孟氏又道。 婉乔想起自己跟着侍卫们训练,多狼狈的样子都被秦伯言瞧见了,心说幸好母亲没见到,否则得唠叨死自己。 “知道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胡乱答应下来。 “姐姐,疼不疼?”婉静长大了,有几分娴静的模样,坐在炕上安静听两人说话,担忧地看着婉乔的伤口。 “可疼了,”婉乔故作夸张道,“快给我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婉静当真在她伤口上吹了吹。 “真是没白疼你。” 姐妹俩嘻嘻哈哈,玩闹成一团。 婉乔在家住了两天,便有些牵肠挂肚,想秦伯言,想去训练场上撒欢。 这次回去,她要带上白龙,她在手下们面前吹嘘,不,是实话实说,讲了白龙的神威,他们都不信。zWWx.org 这次定要他们眼珠子都掉下来。 要是能把爹娘妹妹都带去县城就好了。 秦伯言此次上京,大概就是开始准备起事了。 多久能成功?自己是不是要和他分开?自己手下带的那些已经培养出深厚感情的侍卫,是不是都要上战场? 这古代的战场,和现代的演习截然不同,伤亡状况残酷…… 婉乔托腮坐在厨房里,望着灶底跳跃的火光,思绪飞出去很远。 “婉乔,火小点!”孟氏唤了她两声,见她不应,提高音量道。“发什么呆呢?饼子都糊了。” 婉乔不好意思地回神,从灶底分出来几根燃烧的柴火,开门扔在外面——今年的第一场雪,地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白茫茫一片。 北风夹带雪屑,像老天在撒粗盐粒一般,急急落下,打在脸上生疼。 “我爹怎么还不回来?去林叔家了么?我去给他送把伞吧。”婉乔担心地看着外面越来越急的风雪道。 “不用,你林叔家几步路,不打紧的。”孟氏道。 说话间,透过敞着的门,婉乔看到风雪中有个人影,急急地向她家方向走来。 雪实在太大,茫茫地看不清楚。 “是我爹回来了吗?”婉乔站起身来道。 孟氏往外看了一眼:“我看着怎么不像……” 来人步履匆匆,在雪地里摔了几跤,又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她家而来。 婉乔不由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 等到来人进了院,她终于看清是谁是,更是大吃一惊:“大哥,你怎么来了?” “婉乔,你在家,在家就好。”任家令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头发、眉毛上都是白的,见到她像见到救星一般。 “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婉乔,是婉然,婉然出事了。”任家令表情痛苦,眼神焦灼。 “四妹妹怎么了?”婉然大惊,拉住他的袖子。 “婉然快让鲍进宝打死了!” 从他急促的诉说中,婉乔知道,婉然被鲍进宝打了,关进了柴房,她在鲍家的丫鬟于心不忍,告诉了自己爹娘,让她爹跑来任家送信。 任家令一听就急了,要去鲍家为婉然争气,可是他爹和弟弟,对这个消息恍若未闻。 他发火,要他们一起去鲍家。 任家华剔着牙道:“昨天我和爹在镇上赌坊里遇到姐夫了,姐夫说,两口子打架,不小心动了手,没多大事。姐夫还帮我和爹还了二十两银子赌账呢!” 任家令听了这话,心像坠入冰窟一般。 这就是他的父亲、兄弟,听到女儿、姐姐挨了打,竟然因为二十两银子就不闻不问! 任家令自己跑到了鲍家,却被推搡出来,身上挨了好几脚。 无奈之下,他想起武力值惊人的婉乔,只能来找她。 婉乔一听,火气腾腾地起来了,抄起烧火棍就往外冲。 好你个鲍进宝,敢打她的妹妹,她今天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她就不是任婉乔! 孟氏拉住她:“你给我站住!” “娘,这么冷的天,四妹妹身子弱,挨了打关进柴房,生病了都没人管,会出人命的!”婉乔急得眼睛都红了。 婉然的事情,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想想都疼。 第228章 砸锅 “你知道鲍家养了多少护院!你能打过四个,你打得过四十个,八十个吗?说到底,这是家事,得让你大哥出面,咱们家人在后面壮势。就是去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家也是有人的,但是不是真的去打架的!”孟氏急急地道。 婉乔把烧火棍重重在地上一砸:“我就是打不过也得打!他打了婉然,难道还能继续跟他过不成?不打回来,这口气怎么能出?” 孟氏瞪她:“别胡说八道。婉然都嫁给他了,怎么不继续过了?只要他改了……” “狗改不了吃屎!”婉乔道,“娘,这事你别管了。大哥,带我去鲍家!” 孟氏只拉着她的手不让走。 任家令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迟疑了下道:“二妹妹,咱们去给她讨个说法就是,但是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婉乔无语。 家暴男,还要留着过年吗? “娘,大哥,鲍进宝什么名声你们不是不知道,前几个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你们偏偏指望着浪子回头,我跟你们说,狗改不了吃屎,这是一定的。如果我们不去,回头四妹妹出了什么事,我们能不后悔吗?” “娘不是不让你去,”孟氏害怕拉不住她,急急道,“你等湘涟来了,让他陪你去。” “我知道他三天来还是五天来?我等不了,四妹妹等不了。” 婉乔说完,看着孟氏忧心忡忡的样子,婉乔道:“娘,您也别担心,我是千户府里的人,大不了到时候狐假虎威。别看鲍进宝打女人好本事,真听见当官的名字,腿脚都吓软了。” 说着,她拉着任家令,唤上白龙,头也不回地往风雪中跑出去。 孟氏急得跺脚,想了一下,对婉静道:“婉静,在家里别出门,娘去你林叔家喊你爹。” 能再喊几个人最好了,虽然这种可能不大。 婉乔和任家令,迎风踏雪,在盖过脚踝的积雪中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鲍家。 看着门前左右威武的石狮子和红漆铜锁的大门,婉乔扭头问气喘吁吁的任家令:“是这家?” 任家令点头:“二妹妹,这是正门,咱们得从角门进。” “咱们是正经亲家,走侧门还算说的过去,走角门算什么道理?” 婉乔穿来几年,已经很明白这些规矩。 正门寻常都不开,自家人也都少走,除非来了极其尊贵的客人或者有大事,红白喜事之类的,正门才会开一开,大部分时候都是摆设。 侧门承载着大部分时候进出的职能。 角门一般是下人来回走动得多。 他们正经亲戚,必然要走侧门。 任家令面上苦涩:“我来了两次,都是走的角门。人穷志短……上次是四妹妹小产,这次……” “小产?四妹妹什么时候小产了?” “三个月前。” “为什么小产?” “四妹妹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她丫鬟的爹说,上次是被鲍进宝打的。这次也见她出血了,害怕她又是小产,才急急去咱们家报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婉乔抄着烧火棍就要往前走。 任家令还拉她:“走正门总是不对的,咱们从侧门走。” “我特么地来砸他们家的锅,还管正门侧门角门那一套!” 婉乔爆了一句粗口,甩开他的手臂,四下看看,找到一块在雪地里的隆起,扒拉几下果真是一块石头。 她搬起足有二三十斤带着尖儿的大石头,腾腾腾地走上台阶,猛地往大门上一砸,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任家令吓了一大跳。 婉乔犹不解气,把滚落的大石头再次抱起来,又狠狠往门上砸去。 很快,当她准备砸第三次的时候,门打开了,四五个护院跑出来,见她手里还抱着石头,为首一人恶狠狠地道:“哪里来的小娘皮,敢来这里撒野。” 婉乔把石头扔在地上,石头骨碌骨碌顺着台阶滚下去。 她拍拍手,捡起地上的烧火棍,怒声道:“让鲍进宝给我滚出来!” 为首的护院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我家少爷外面的相好?” “放屁!”婉乔骂道,“我是他姑奶奶!让他给我滚出来!敢打我妹妹,现在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有人认出了之前来过的任家令,几人交头接耳一番后,明白了婉乔的身份。 “原来是我家少爷的大姨子呀。”先前的护院皮笑肉不笑道,“我还当哪里来的泼妇!” 口气完全没有因为知悉他们的身份而客气半分! 婉乔由此可以知道,婉然在这家里地位何其低微,连几个护院都可以轻慢她的娘家人。 她更加怒不可遏,用烧火棍指着他道:“立刻给我通传,让鲍进宝滚出来!否则,我只能打进去了!”wap.zwwx.OrG 护院们怎么会把她一个小女子的狠话放在心上,哈哈大笑起来。 婉乔也不废话,一棍子扫过去,打倒一个,又是一记凌厉的侧踢腿,又倒掉一个…… 鲍家的这些护院,也就是身材高大,看着吓人些,其实根本都没有功夫傍身。 婉乔几下就把五个护院全部打倒在地,踩着为首的护院脑袋,在雪地中狠狠捻了几下:“现在听清楚了吗?待带我去找鲍进宝!” 又有十几个护院闻声跑了出来,团团围住从台阶上打到台阶下的婉乔。 婉乔冷笑:“又一群酒囊饭袋出来给我练手吗?” 她刚才把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这些护院都见了,心下惧怕。再加上他们只是鲍家拿银子养的闲汉,没什么强烈的忠诚观,不过拿银子跟着鲍进宝耀武扬威罢了,真正遇到婉乔这样的好手,一个比一个往后缩得快。 所以,没人敢真正上前。 婉乔带着任家令,竟然在一群彪形大汉的包围下,慢慢往上走,马上就要迈进鲍家大门。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不由循声望去。 照夜白飞奔而来,马背之上,身姿笔挺,面色凛冽的玄衣人,不是秦伯言,又是哪个? 第229章 打人 “吁——”秦伯言在鲍府门前勒马,身手敏捷地跳下了马,随手把马拴在拴马桩上。 “秦大人,你怎么来了?”婉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白龙欢快地上前咬着秦伯言的裤脚。 “过来。”秦伯言面色阴沉。 这是怎么了? 婉乔心里疑惑,咬咬嘴唇,慢慢走到他身边。 因为畏惧她的武力值,也听到她喊“秦大人”,护院们都不敢上前。 “谁准你来闹事的?”秦伯言上下扫了她一番,看她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吼道。 婉乔不服气:“他们家欺负我四妹妹,我能坐视不理吗?你不知道,鲍家多可恨!我简直恨不得……” “回头再跟你算账!”秦伯言咬牙切齿道。 这好像是他们在一起以后,他第一次这样跟她说话,感觉怪怪的。 “秦千户!” 任家令是个聪明的,拱手向秦伯言行礼,同时喊出了他的名号。 护院们一听,艾玛,这是今年上任的千户大人,忙不迭地行礼,有人已经急急地进去通报。 鲍进宝正在屋里搂着两个丫鬟寻欢作乐,听他爹鲍大户喊他,不情不愿道:“火烧房子了吗?爹你喊我喊得这么急!” “快出来,秦千户来了。”鲍大户急得满头大汗,说话间已经闯了进来。 两个丫鬟慌忙掩起已经大开的衣襟。 “秦千户是哪个?”鲍进宝是个混不吝的,不耐烦地道,手还不安分地往站起身的丫鬟裙下伸。 鲍大户这下真怒了:“秦千户是谁?是能要你命的人!”他又指着两个丫鬟,“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 “爹,你这是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当官的,不就是要银子吗?给他就是,咱家又不缺银子。”鲍进宝见两个新宠爱的丫鬟被赶了出去,不满意地嘟囔道。zWWx.org 鲍大户气得指着他,手指颤抖,半晌憋出来两个字:“畜生!” “我要是畜生,您老是什么?”鲍进宝嘟囔着。 “老爷、少爷,少奶奶回来了。”两个婆子扶着奄奄一息、几乎走不了路的婉然进来。 她的裙子、裤子、绣鞋上,全市已经发黑的血迹,面白如纸,瘦削的脸上,两只眼睛深深陷了进去,没有什么神采。 “脏呼呼的,谁敢把她放出来了!”鲍进宝大叫。 “快把少奶奶扶到床上,给她换身衣服,擦洗一下。再,再涂点胭脂。”鲍大户连声吩咐,又拉着鲍进宝的耳朵,“你给老子出来。” 鲍进宝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出去,等走到门口,基本听明白了他的话。 鲍大户出来,满脸堆笑地向秦伯言行礼:“不知秦大人到来,有失远迎,小老儿给您赔罪了。秦大人,快里边请。” 秦伯言淡淡道:“我没什么事,是我的丫鬟听说妹妹被欺负,非要跑过来。” “哎呦,原来是亲家的人啊,快请进快请进。婉然在我家啊,我都当成亲闺女疼,哪里会有人欺负她?误会,一定是误会,是不是啊,进宝?” 鲍大户用力扯了扯身后不成器的儿子。 “是。”鲍进宝懒洋洋地道,“没人欺负她,是她贱皮子找抽,非要管大爷我的闲事。” “我草!”婉乔怒不可遏,一棍子劈头盖脸砸过去。 鲍进宝被砸得快晕了,他捂着流血的口鼻,杀猪一般嚎叫:“我的鼻子断了,要杀人了……呜……呸……” 他吐出一口血水,忽觉说话漏风,才发现血水中间,赫然是一颗牙齿。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发现被婉乔打掉了一颗门牙,指着她怒道:“给……给大爷打死……” 秦伯言看了一眼婉乔,声音不高不低,平静如水:“回来!” 婉乔解恨,退两步到他身后。 鲍大户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心疼得要命,忙一叠声让人去请大夫,又对秦伯言道:“秦大人,就是您家丫鬟,这,这般行事,也有些过分了吧。” “怎么,你觉得我管教不周?”秦伯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眼神威压,面色凛冽。“我怎么倒觉得,她十分乖巧听话呢?” 哎呦,秦大人竟然也如此霸道邪魅?婉乔吃了一惊。 鲍大户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分明要袒护到底的意思。尽管心疼儿子,但是也知道民不与官斗,忍气吞声道:“是小老儿语失,还请秦大人原谅则个。” 秦伯言高冷地“嗯”了一声,又假意呵斥婉乔:“不是要去看你姐姐吗?还不快去快回!我还等着你晚上回去伺候!” 他故意把“伺候”咬得暧昧,让众人恍然大悟他们的关系。 若是平时,婉乔定然要给他个白眼,可是现在她挂念婉然,呼啦啦就往里冲。 任家令和白龙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她。 秦伯言负手慢慢走在后面,这下没人敢拦婉乔了。 鲍大户喊了个婆子引路,又让人扶着被打得很惨的鲍进宝,一起往里面走去。 婉乔走进婉然的屋里,看见眼神空洞盯着床顶,破布娃娃一般没有精神的她,一下子扔掉烧火棍扑到床边,泣不成声:“四妹妹,四妹妹,是我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带你回家,带你回家好不好?” 婉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婉乔看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不复往日圆润。 她身上套着旧衣,空空荡荡,好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般。 婉然麻木地扭头看她,仿佛在自言自语:“怪不得他们肯放了我,原来是二姐姐来了。” 当初她听说,婉乔被秦伯言“掳走”,内心苦笑。 纵使全天下都信了这说辞,她也不会信。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秦伯言刚硬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怎样温润温暖的心。 只是,那所有的美好,都只属于婉乔一个人。 她来了,背后一定有秦伯言,所以鲍家人才慌不迭地把她从柴房放出来。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味,白龙进来后一直对着床低吠,也是对血腥之气的反应。 “四妹妹,你怎样了?你撑住,我带你回家,给你找大夫。”婉乔语无伦次道。 眼前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婉然,让她无比心惊,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她一般。 第230章 婉然的固执 “二姐姐,我快死了。”婉然嘴唇苍白干裂,带着斑斑血迹。 “胡说八道!”婉乔大声道,“你等等,大夫马上就到了。你告诉我,哪里疼,哪里不舒服?等大夫给你看看,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二姐姐,我没有家了。”婉然幽幽地道,眼角似乎有晶莹闪动。 婉乔抽出帕子想给她拭泪,被她侧头躲开。 “二姐姐,我没哭,我的眼泪都流光了。我第二个孩子,又被它的亲生父亲打没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现在只盼着,早点去见我姨娘,我想跟她哭一哭,这辈子何其不易……” “你是不是傻?”婉乔近乎撕心裂肺地嘶吼道,“你这么年轻,离开了鲍家,一样能活!你的气质人品,和离了也能找到比鲍进宝这个人渣强一万倍的人!” “二姐姐,我活不了了。” “你要死,行,我不拦你!你先把鲍家这些畜生都弄死!你死了,没人知道,也没人同情你曾经遭的罪!” “你别说了,这都是我的命!” “狗屁命!”婉乔爆了一句粗口,“今天我就带你走!你不想回家,就去我家,你就是我亲妹妹,我养你!” “那可不行!”外面,捂着口鼻的鲍进宝突然窜进来跳脚道。“前前后后我在她身上搭了几千两银子,生是我的人,死……” “你去死!”婉乔抓起床边的鸡毛掸子,狠狠砸了过去。 正好砸中了鲍进宝的膝盖,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婉然见状,挣扎着要起身,连声道:“你们还不扶少爷起来。” 旁边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去扶。 婉乔见她这般,冷了口气:“四妹妹,这话我只说一遍,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鲍进宝他两次打得你小产,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以后他只会变本加厉。你离开他,我养你,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让你饿死!而且,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离开他?你如果担心家里,更不用想了,你那爹爹弟弟,想必早就让你心灰意冷。今天就是大哥让我来给你讨公道,他现在还站在外面听我们说话,他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任家令掀开帘子,探身对婉然道:“四妹妹的,大哥没有本事,对不住你,你就听二妹妹的吧。” 婉然眼睛中有犹豫和挣扎闪过。 任家令急急地道:“今天秦大人也来了,如果你今天再不下定决心,那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鲍进宝犹自叫嚣:“什么秦大人,她是我婆娘,我不让她走,她哪里也不能去……” 婉乔抬手,作势要打,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躲到丫鬟后面去。 婉然听说秦伯言在门外,脸上浮现出悲痛之色——今日的狼狈不堪,原本以为只要自己默默承受,却不想,阴差阳错,被他悉数看在眼中。 她无地自容。 婉然心中的动摇和挣扎,顿时消失无踪。 就让她死在鲍家这一摊烂泥之中,就算他伸手,她都害怕现在的自己,脏了他的手!何必要为她一个将死之人,连累他的名声呢? 鲍家富有,真闹僵了,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连累了秦伯言,她万死难辞其咎。 当初,是她太傻,没有跟着婉乔走,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不要拖累别人了。 想清楚后,婉然扭过头去不看婉乔,狠狠心道:“这都是我们家的家事,二姐姐这般兴师动众,还打了我相公,日后我们夫妻如何相处?” 婉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四妹妹,觉得我多管闲事?” 任家令也不想婉然竟然会如此说,婉乔和她身后的秦伯言,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焦急喊道:“四妹妹,你别胡说!” 婉然咬牙:“我没胡说。相公待我还好……” 婉乔怒极,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好,好,好,他待你好,他打你就是待你好,竟是我错了。好,是我错了,是我犯贱才冒着风雪来找你!来帮你出气!任婉然,若是以后我再管你的事情,我,我就……” 她跺跺脚,到底没说出什么狠话来,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秦伯言因为不方便进去,就站在游廊下,把姐妹俩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见婉乔出来,他拉了她一把:“乔妹,别冲动,事情还没解决。” “人家都觉得我多管闲事了,我还在这里干什么!”婉乔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走,我们走!再也不用管她的闲事!” 说完,她甩开秦伯言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任家令急得不知道是追她,还是继续等大夫来看婉然看病,他求救地看着秦伯言。 秦伯言道:“你先在这里,她一会儿还得回来。” 说罢,他急急地跟着婉乔出去。 鲍大户跟着他:“秦大人慢走,进屋喝杯茶啊!” 婉乔和秦伯言走得太快,鲍大户跟不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圆滚滚的身材,躺在那里,像一只翻不过来身子的老鳖。 下人们连忙去扶他,有个毛手毛脚的,一不小心也滑倒,直接把刚刚被扶起的鲍大户又撞翻,院子里顿时一阵忙乱…… 风雪依然很急,婉乔走着走着,还没走出鲍家大院就有些冷静下来,她这是在干什么! 婉然是个正统的女子,三从四德观念根深蒂固,现在又小产伤了身子,自己不好好说,又去跟她较什么劲!她现在这样做,是来帮助婉然,还是来气她的? 秦伯言见她越走越慢,步子越来越小,知道她是后悔了,于是拉住她的手,细细劝解:“乔妹,与其回去以后牵肠挂肚,不如再好好跟四姑娘说说。你要是真能狠下心不管了,那你只管走出去……” “可是秦大人,她不听我的啊!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把她打晕了扛回去吧。”婉乔苦恼,忽然灵光一现,“对啊,我就强行带走她,她又没我力气大,回去以后慢慢再说!” 说着,她转身准备回去。 秦伯言有些无语,拉住她,替她把肩膀上的雪花拍了拍,道:“事情不是这样做的。” 第231章 去而复返 “那我该怎么做?”婉然挫败,“秦大人,我是不是太笨了?我把事情搞砸了。如果换成是你,你肯定做的比我好。你教教我,该怎么劝她?要不,你在外面帮我说几句?” 秦伯言苦笑,这个傻妞,真是一点儿心机都没有。 婉然对自己的爱恋,她也知道,竟然还让自己帮忙劝说。 若是自己在这当口说话,万一让婉然误会,自己对她的未来有所承诺怎么办? 在鲍家,他没法解释,便道:“还是你进去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回忆下你们姐妹从前在闺中的欢乐日子,然后她是个重名声脸面的人,你得消除她这方面的忌惮……” 婉乔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不好意思地道:“谢谢秦大人,你不说,我这般气急败坏,真想不到这么多。我这个炮仗脾气啊……以后你得多提醒我……” 看她又陷入自我否认,秦伯言道:“你有你的好。若是寻常姐妹,哪个能来给她出气呢?都不出头,想得再周到,再细心也没用。” “也对,我能打!”婉乔果然被他牵着鼻子跟他思路走,“我得赶紧回去。” 秦伯言笑着点头。 婉乔腾腾腾地往回跑。 鲍大户摔伤了腿,早被抬了回去,下人们都跟着忙活去,婉然的院子外只剩下几个年纪小的小丫鬟,见她去而复返,都不敢吭声站在原地。 婉乔听见院子里传来鲍进宝的咒骂声:“你个死婆娘,敢让你娘家人来找事!老子就打你怎么了?你那蠢笨的大哥,有个屁用,现在不是还就在外面听着你挨打?” 婉乔健步如飞地进去,果然看见任家令被两个壮硕的护院拦着,想要进去却又不得,面色无比痛苦无助。 “太欺负人了!”婉乔怒喝一声,上前一脚一个,把两个护院踹飞,又一脚踢开门帘,闯了进去。 鲍进宝正一手捂着鼻子,一手高举着刚才婉乔砸他的鸡毛掸子往床上的婉然身上抽打。 被子被扔到地上,旁边的丫鬟们都不敢作声,婉然缩在床角,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鲍进宝!” 婉乔上前,拽着他的领口把他掼在地上,伸手捡起鸡毛掸子,不顾头脸地往他身上抽去。 她力气大,打得鲍进宝鬼哭狼嚎,在地上打滚。 “喜欢用这个打人?我今天就让你好好尝尝这滋味,保证你以后看到鸡毛掸子都浑身发抖!” 婉然看着她的举动,咬着嘴唇,没有做声。 刚才,她以为,她要被打死了。 生死之际,身上的疼痛都变得麻木,她想起婉乔刚才怒发冲冠的模样,想起从前她为自己流泪,要带自己走,想起她为自己,和婉柔无数次争吵…… 泪水滴落,婉乔,是个好姐姐。 是她,因为赌气,一步错,步步错,把自己置于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很想和她说,对不起。 深爱过的秦伯言,此时此刻,都没有婉乔在她脑海中的形象清晰。 她说:“我们先是姐妹,再有秦伯言!” 自己怎么就迷了心窍,听不进去呢? 从前自己不明白,秦伯言看上婉乔哪一点。现在她终于明白,她的心胸,她的善良仗义,都是自己比不了的。自己的那些面面俱到,在大义面前,不过是小聪明。 秦伯言那么好,那么透彻,他怎么会看不明白?zWWx.org 若有来生,如果还可以做婉乔的妹妹,她一定做个好妹妹。 “乔妹,够了!”秦伯言在外面听着,害怕闹出人命,忍不住闯了进来。 婉然看见秦伯言,抓起床单蒙住自己的脸——她没脸见婉乔,也不想秦伯言看见她的狼狈模样。 任家令也跟着闯进来,扑到床边,一把扯下婉然身上的床单:“四妹妹,你怎么样了?你有没有事?” 婉然嘴唇翕动,看着婉乔,目光中歉疚、懊悔、后退…… 婉乔突然改变主意,她笨嘴拙舌,现在又极度激动,根本就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鲍家也不是说话地方,回家再说!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被子,上前盖在婉然单薄的身躯上,不看她,打横抱起她就往外走。 尽管加上一床被子,婉然身子还是轻的让她心惊。 “二姐姐——” “闭嘴!你再说话我真的不管你了!” 婉然痴痴看着她,看她眼底点点晶莹,不由泪水涟涟,把头埋在她胸前。 婉乔身形相较男子,单薄了许多,婉然却觉得,对她而言,这是山一般英伟的存在,让她安心。 她闭上眼睛……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走!” 在地上像条死狗的鲍进宝,还在叫嚣着。 婉乔顿住脚步,想着是该一脚废了他,还是一脚再踢掉他两颗牙。 秦伯言道:“走,回去再说,我看哪个敢拦我!” 婉乔大步往外走去,任家令紧张地看着面无血色的婉然,一直不停地说着:“好妹妹,你再坚持下……” 秦伯言负手走在最后,气势慑人,护院小厮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婉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是在旁边找个地方暂时歇歇,找个大夫来,还是先回家?”秦伯言一边解拴马的缰绳一边问婉乔。 “二姐姐,带我走,这周边都是鲍家的产业,我要走出去!我要跟你回家!”婉然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道,目含请求。 “好。你好好睡一觉,咱们就到家了。”婉乔道。 婉然轻轻点头,冲她露出许久都未曾露出的笑容。 “有雪,大哥,你替四妹妹拉拉被子。”婉乔道,“咱们回家!” 秦伯言和任家令两人一起帮忙,扶着姐妹俩坐上马,秦伯言牵着缰绳走在前面,任家令不放心地在马侧护着。 “二姐姐,这是我第一次骑马。”婉然坐在前面,小声道。 婉乔紧紧搂住她:“你别怕,我在,不会摔下去的。你冷不冷?” “不冷。我不怕,只是新奇。” 这世间,还有很多东西她没尝试过,许多美好没有体验过。 第232章 我要嫁给秦大人 孟氏一直焦急地在院门外徘徊,远远先看到一马当先的白龙,略放下心来,连忙迎了上去。 “婉然,好孩子,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她一见到从马上被扶下来的婉然就落泪了,上前帮忙搀扶她。 “三婶——”婉然只唤一声,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重新回到这里,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我去镇上寻个大夫,你们先进屋去,外面雪大。”秦伯言道。 婉然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去。 他在对婉乔说话,眼眸中只有婉乔一个人的身影。 “好,你小心些。”婉乔点头。 秦伯言翻身上马,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来,我抱你。”婉乔打横把婉然抱起来。 婉然推她:“不用了,二姐姐,我,我自己走。” “闭嘴!” “不,”婉然见她抱着自己就往里走,“二姐姐,我不能进去。我身上不干净,不要把晦气带……” 按照习俗,小产和正式生产一样,都是极其污秽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婉乔大声呵斥道。“难道要我把你扔到外面冻死吗?” 孟氏瞪了她一眼,上来拉住婉然的手:“好孩子,这是咱们自己家,没人嫌弃你。” 婉然泪如雨下。 任家令讷讷道:“麻烦三婶和二妹妹了,本该回我家。可我们那个家……” 孟氏推了他一把,给他一个眼色,不让他再说,害怕刺激到婉然。 站在屋门里面的婉静,懂事地替众人打开门,定定地看着大人们忙活。 婉乔把婉然抱到自己屋里,把从鲍家带回的棉被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扯开自己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四妹妹,你先躺躺,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婉然道:“我,我身上不干净,别把被褥弄脏了。” “弄脏了,我拆!我洗!我缝!你给我躺着去!” 孟氏把任家令推到正屋和任治平说话,自己来到婉乔屋里,嘱咐道:“你出去烧热水,多烧一些,我给你四妹妹擦擦身上。” 婉乔担忧地看了一眼婉然。 婉然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了,二姐姐。” 婉乔这才出去忙活。 婉静在她身边转悠,不无担忧地问:“姐姐,四姐姐怎么了?她生病了吗?” “嗯,但是很快就好了,你别担心。” 婉静靠着她,突然道:“是四姐夫打的吗?” 婉乔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听娘说的。”婉静眼睛睁得大大的,隐有忧惧,“四姐夫是坏人。” “是。婉静,将来一定要擦亮眼睛,嫁个好人。” “好人,我知道!”婉静连连点头,“娘说过,秦大人是个好人。那我长大了嫁给秦大人好了。” 婉乔:“……” 她往灶底添了几块柴火,隐隐听见屋里传来婉然的哭声和孟氏的叹息声。 “这个畜生……怎么能……好在都过去了……这里疼吗?三婶轻点……好孩子,你忍忍,我得给你换身干净衣服……” 婉乔眉头紧锁,双拳紧握。 “姐姐,你说我嫁给秦大人好不好?”婉静见她没有回答,摇着她胳膊道。 婉乔这才回神,“等你长大,秦大人都老了。” “那他也是一个老的好人,我不会嫌弃她的。”婉静一本正经道,“等会儿他还回来吗?他回来我要告诉他。” 婉乔哭笑不得,被小豆丁一番插科打诨,她精神略松弛了下。 水烧热了,她兑好温水端进屋里,本想搭把手,却被孟氏推了出来。 婉然也劝她:“三婶帮我就好了。二姐姐,我饿了,给我做碗面条吧。” 婉乔知道她不想让自己看到她身上的伤,点点头:“好,给你做碗面,卧鸡蛋!” 她洗手开始和面,等面条做好,孟氏也替婉然擦洗过身子,换上了婉乔的干净衣服。 婉乔拿着她的衣服和脏了的被褥,准备出去洗洗,白龙开始挠门。 她猜是秦伯言回来,连忙拉开门,果然见秦伯言马上载着他和另外一人,踏雪而来。 “哎呦,慢点,我这身老骨头啊,颠簸散架喽。” 老大夫从马上下来,不住抱怨道。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家有病人着急,您担待则个。”秦伯言说着,带着大夫往里走。 大夫跟孟氏进了屋,婉乔取了鸡毛掸子,替秦伯言掸去身上的雪花。 “秦大人,你今天怎么来了?”她这才有时间问。 “想你,就来了。”秦伯言压低声音,笑着道。 婉乔翻个白眼:“幸亏我在家,大哥来叫我,要不我四妹妹,真是生生让那畜生打死!” “还好意思说,不能想法子找人通知我吗?自己就去,万一你出事,你让我怎么办?”秦伯言拉下脸来。 “这不是没出事么?”婉乔自知理亏,小声嘟囔,心中却不后悔——那是婉然啊,那是她血脉相连又善良乖巧的妹妹,她哪里忍得了? 秦伯言看她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想什么,伸手捏了她鼓鼓的脸颊一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我回府里了,像你关你手下一样,把你关进小黑屋,让你好生反省反省。” 婉乔没敢接话。 这时候婉静蹦蹦跳跳出来,拉住秦伯言的手:“秦大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婉静,不能胡说。”婉乔假装黑脸。 “我没胡说,我是认真的。”婉静很委屈,“我要嫁给秦大人!” 秦伯言一头雾水,有些莫名。 婉乔小声快速把事情说了。 秦伯言弯腰抱起婉静,笑着对她说:“那可不行啊!” “为什么?你不是好人吗?”婉静歪着头问。 秦伯言:“……我是好人。可是你姐姐要嫁给我,你就是我妹妹了。” “那你就是我姐夫,像四姐夫那样的,不,不一样,你是好的姐夫,对不对?” “对。”秦伯言含笑点头。 婉静想了想后,大方地对婉乔说:“怪不得你不让我嫁给秦大人,原来是你想嫁给秦大人。那我就让给你吧,反正我还小,又这么好看,以后可以慢慢找。” 婉乔突然想打人! 谁老了!谁不好看了! 第233章 宠溺 秦伯言看她炸毛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声在她耳边道:“你在我眼里,最好看。” 婉乔翻个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好。”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婉静睁着大眼睛问道。 “我们在说,再有小屁孩敢说大人的闲话,就用针把她嘴巴缝上!”婉乔张牙舞爪地吓唬她。 婉静不服气:“我长大了。” “行了,”婉乔听里面大夫开始说话,推了秦伯言一把,“把她抱到正屋去,我爹和我大哥都在。” 说完,她蹑手蹑脚走到自己屋的门帘外,侧耳听着。 秦伯言抱着婉静进正屋了。 婉乔听到大夫说“以后子嗣艰难”的话,如遭雷击,待在原地。 和离不可怕,只要降低标准,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再嫁就是。可是在这个把女人生儿育女作为第一要义的社会,婉然以后怎么办? 暂且不说别人能不能接受,婉然自己恐怕就迈不过去这个槛。 她掀开帘子进去,看着大夫,急切地道:“大夫,这也不是一定的。好好调养,还是有望痊愈的,是不是?” 说着,她给了大夫一个眼色。心里有些埋怨,秦伯言这次怎么不靠谱,找了这么个死心眼的大夫。 这么大的打击,难道不知道该避开患者吗? 可惜,这个老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大夫,也是个怪脾气。 他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就这般身体底子,好好将养,自己能多活几年就是,想什么子嗣!” 婉乔让他气得跺脚。 婉然虚弱的声音响起:“二姐姐,你不要这样。我没关系的,我还没彻底离开鲍家,就算离开了,我也不想再嫁人了。” “不要说傻话。” 这哪是给女人机会养活自己的时代? “先跟大夫去抓药,别的事情回来再说。”孟氏到底年长老道,打断了姐妹的对话。 正屋里,任家令正在自责:“都怪我懦弱没本事,妹妹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能为她出头,我愧为人兄。今日多谢秦大人了。” 秦伯言怀里还抱着婉静,闻言淡淡道:“不必客气。任四姑娘从前于我,也有大恩。” 他确实是看不上任家令的,唯唯诺诺,明明知道父亲、弟弟做错了,却一味逃避。婉然今日的困境,他难辞其咎。 任治平道:“你是大哥,得有个章程。你打算怎么办?” 任家令咬牙道:“那鲍进宝当着我们的面都敢对婉然下死手,若是婉然还跟他过,定然没有好下场。既然这样,不如和离。只是,只是我爹当初确实欠了鲍家的钱,就怕鲍家不肯……” 任治平道:“那鲍家是地头蛇,确实不好相与。湘涟,你看这事,你能不能……” “我尽量周旋。”秦伯言答应下来。 于理,他不能忘恩负义;于情,婉然的事情得不到圆满解决,婉乔得日日挂心。 任家令连声道谢。 “秦大人,我送大夫回去,再抓药回来。”婉乔进屋对秦伯言道。 “我去送!”说着,他作势就要从炕上下来。zWWx.org “别,天那么冷,你都跑了一趟了。这次我去,去的时候我牵着马慢慢走,回来我骑马回来。”婉乔连忙道。 “你在家帮伯母做饭,再开导开导你妹妹,我穿得厚实,不打紧。” 说着,他把婉静放下,提上靴子就往外走。 等秦伯言抓了药回来,就见婉乔在厨房里百无聊赖地坐着。 “秦大人,你回来得这么快!”她站起身来,从他手里接过药包。 “雪停了,来回就快了。你怎么没进去?” “我,还是算了。”婉乔摇头,“让我娘慢慢劝她吧。我不会说话,别哪句又触到她痛处。” “你们自家姐妹,情真意切,哪用那般谨慎小心?”秦伯言道,“不过不去就不去吧,你大事已经做了,剩下的微末小事,谁去都一样!” 婉乔拿了凳子给他:“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很高兴。挨着火边坐坐,烤烤身子,我去煎药。” 秦伯言应了,看她陀螺一般地忙活。 “家里这样,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秦大人你先自己回去吧。”婉乔摇着扇子扇着小火炉,火苗红红,舔着黑色的药罐子。 “嗯,我知道。”秦伯言点头,随即严肃道,“你回头还是问问你四妹妹的想法,毕竟这是她的事情,你不能替她做决定。” 他不想她,全心全意为人着想,最后还好心办了坏事,受人埋怨。 秦伯言没吃饭就走了,说好过几天再来。 孟氏埋怨婉乔不把他留下来。 婉乔一边烧火一边道:“府里还有那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 孟氏一边往锅里放着要热的干粮和菜,一边盘算她今天的冲动:“要不是秦大人来了,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松地回来?我都说过你多少次了,先讲道理,不要总想着动手……” 婉乔听得心不在焉,她脑子里想着和秦伯言的对话。 “我怕鲍家再来找事,明天就让祁俊带两个人来守着,万一有事,有人帮你应对,也能去给我送信。” “今天的事情,你替我们家出头,别人会怎么想?” “怎么想?你都是我的人了,色令智昏不是正常的?” “你偷听我和张梧的话!”婉乔又羞又恼。 “没有没有,是常婶送茶水的时候听了这句,告诉我不能孟浪伤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都是我的人了。”秦伯言忍笑打趣道。 想起他脸上狡黠调侃的笑意,婉乔现在都觉得害羞。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孟氏见她不做声,不由怒道。 “听到了,听到了。”婉乔打哈哈,“那个,娘,柴火我添足了,你不用管了,我去看看四妹妹。” 说完,她一溜烟地跑到自己屋里。 孟氏摇头,婉乔这个脾气,真是难改。不过转而想起秦伯言看婉乔的宠溺眼神,她嘴角又浮起笑容——他喜欢她这般性格,愿意宠着她惯着她,那比什么都强。 第234章 舍不得 晚上吃过饭,任家令回家了,婉乔把婉静的铺盖挪到父母屋里,自己和婉然一起睡。 按照大夫的说法,婉然身子虚弱,但是好生调养,除了子嗣一事外,其他并无大碍。 “二姐姐,我好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劝——” 姐妹俩并排躺在炕上,婉然幽幽开口。 “已经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婉乔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跟那畜生和离,你养好身子。你不用胡思乱想,和离的事情,有秦大人在,就是曲折点也一定能成功;你那个糟心的家,就别回去了,大哥也打定主意搬出来,宁肯住茅草屋,也不和那俩住了。我家就是你家,我爹娘都真心喜欢你,疼爱你。你以后就住在这里,遇不到合心的人,我养你;遇到合心的,我赚钱给你攒嫁妆,反正婉静还小。” 她得跟秦伯言要月银,教头不知道一个月该得多少银子。 就算他们还没找到宝藏,但也不该缺她这几两银子吧。 宝藏,想起来心里就烦躁。 她胡思乱想着,就听婉然道:“二姐姐,和离怕是他们不肯,那就让鲍进宝写休书吧。只要以后再无牵扯,怎么都可以。”听婉乔想说话,她打断她,“你先听我说,毕竟他们家确实因为我,免了那两人几千两的赌债,若是不让他们占点便宜,他们就是放手了,恐怕日后也记恨秦大人。和离和休妻,对我来说真的没区别。” 婉乔听她口气,分明是心如死灰,不由心中大恸。 她曾经是那般明媚温暖的少女啊! 不到一年时间,竟然被生生折磨成这般模样! “不提糟心事,想想咱们从前在任家的日子吧。四妹妹,你记不记得,我捉弄婉柔,让她在祖母大寿家里宴客的时候,当众摔了个狗吃屎。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她的丫鬟看到。你站出来,替我作证说我不在场,祖母信你,才让我逃过一劫……”婉乔想起秦伯言的嘱咐,开口道。 “我记得。”婉然接口,“五妹妹把我的绣品剪坏,你就去把她新做的两身春装都剪了,最后还被祖母罚跪……”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然后你半夜跑到祠堂里给我送饭,我嫌冷,把蒲团铺在供桌下睡觉,听见你脚步声出来,把你吓半死。” “我吓得大叫,引来了外面的婆子,你把我塞进供桌下面,装模作样跪在祖宗牌位前,念念有词,说祖宗显灵了,那些婆子都被你吓得腿软,四散而去。” “是啊,你说我那时候怎么那么机灵?”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往昔,时哭时笑。 “说得口渴了,我下去倒两杯水来。” 婉乔披着外套下去倒了水,先兑了锅里的热水喂婉然喝下,自己则咕嘟咕嘟喝了一杯凉水,又给婉然换了一个汤婆子,添了柴火,重新跳上温热的炕。 “我被窝都凉了。”她死皮赖脸地挤到婉然被窝里,“你要快点长肉,从前我也喜欢抱着你睡,蹭着你,软乎乎的。现在都硌手了。” “我也喜欢二姐姐,跟小火炉一般。在狱中的时候,天气凉的时候我就喜欢靠着你。”婉然道,伸手把被子往婉乔那边拉了拉。 “嘻嘻,那以后咱俩就一起睡。” 婉然想起秦伯言,顿了顿,鼓足勇气道:“二姐姐,我其实没有你想象那样好。我做了许多坏事,我对不起你……” “别胡说八道,咱们亲姐妹,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意识到她可能要说有些让她情绪激动的话,婉乔忙拦她,“困不困?赶紧睡觉。大夫说了,你要多吃多睡少动。” 婉然温顺地“嗯”了一声。 婉乔起身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婉然幽幽地道:“我喜欢上秦大人,秦大人却说只中意你。从那之后,我就像疯了一样地嫉妒你。我觉得你是故意的,觉得你心机深,觉得你抢走了秦大人。后来你找我借银子,我明明有秦大人给我的二百两,我却一念之差没有借给你,害你险些殒命……二姐姐,我很坏,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她泣不成声,一再道:“我很坏,所以我受了报应,我不值得二姐姐这样对我……” 婉乔伸手,摸索着擦掉她的眼泪,想了想后道:“这事情我也有责任。当初知道你喜欢秦大人,我以为秦大人也喜欢你,一再怂恿你,让你越陷越深。借银子的事情,其实你也不宽裕,不曾想到我娘真到了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我会去那般危险的境地……谢谢你告诉我实话,要说我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有点小小的难过。可是那肯定会过去的,也许下次你有事找我,我也会记仇故意不帮你。但是四妹妹,当初我出了事,你后来见了我就哭,哭得不能自已,我知道,若是提前知道会那样,你会借给我的;就像即使我知道这件事情会介意,但是如果你被外人欺负到活不了的地步,我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护着你一样。” 婉然泪流满面。 “现在我一切都很好,你也会好起来的。老天爷,不会亏待好人的。”婉乔低声说,“它给你安排了多少劫难,就会有多少幸福在等着你。” “二姐姐说得对。秦大人就是你最大的福报,我羡慕你,也祝福你。从前看秦大人看你的眼神,我就心灰意冷了,今日看他待你亲昵疼宠,我倍感欣慰。二姐姐,你值得他这般世间难得好儿郎的真心相待。” 婉乔想起秦伯言,嘴角漾出一抹温柔:“秦大人,待我真是极好的。我,我也不会辜负他。四妹妹,将来你定然也会遇到一个眼里只有你的好男人。” 也不知道秦大人,回去之后有没有喝姜汤,现在是不是在秉烛处理为了来看她而耽误的公务? 婉然惨然一笑:“或许吧,现在我只想赶紧摆脱鲍家。这事情,怕还要麻烦秦大人和二姐姐了。你们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婉乔本来还想问问她鲍进宝都做了哪些坏事,日后好跟他对质。但是想想,她还是沉默了,揭开伤疤的滋味,太疼。她舍不得婉然。 第235章 告状 姐妹俩说了大半夜的话,才拱在一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祁俊带着两个侍卫打听着地方赶来。 婉乔正在院子里锻炼,见他们来了,停下来笑眯眯地道:“早呀。” “早,教……早,婉乔姑娘,是这么叫的吧。”祁俊笑着道,后面两个侍卫一齐拱手行礼。 “随便怎么叫,你们来的真早。对,马就栓在那里,要不要来过几招?” “我倒是手痒痒,”祁俊诚实道,“可秦大人早嘱咐过了,来了可不许那样。” 他走近,四下看看无人,仍谨慎地以手掩嘴,小声道:“你现在就是府里丫鬟,我们是侍卫,看着你别跑了。” “呸。”婉乔笑骂一句,“进屋来,我让我娘多做些早饭,你们这些饭桶,非得把我家吃穷不可。” 见家里有人来,任治平请三人进了屋里,一起说话。 “二姐姐,谁来了?”隐约听到隔壁屋里陌生男人的声音,婉然警惕地问,“是不是鲍家来人了?” 婉乔把手中端着的温水放在炕边,“不是,是秦大人派来的侍卫,害怕鲍家起什么幺蛾子。来,擦擦脸擦擦手。”她拧了条热毛巾递给她。 婉然松了口气,道:“谢谢二姐姐。” “谢什么?你昨晚是不是被我闹得都没睡好?一会儿吃点东西继续睡,我今儿个不吵你了。”婉乔不好意思地道。 “二姐姐陪我,我倒是睡得格外好。”婉然道,“在鲍家真是从未有一日能如此安睡。” “好好好。”婉乔道,“咱们不提那些王八蛋了。” 婉然脸上露出些许苦涩:“我知道二姐姐怕我伤心。鲍进宝害我一无所有了,我对他已经心死,不会难过了。现在只想赶紧摆脱他。日后只要没有他,吃糠咽菜也是好日子。” 婉乔忙点头:“好,好。咱们吃完饭就合计一下,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实在不行,就让秦大人帮忙。” “这事情已经麻烦秦大人了,”婉然脸上有些难过之色,“可是我还是觉得要审慎些,尽量少连累他,免得让他为人诟病。” “嗯。”婉乔点头。 婉然为人处世,总是这般面面俱到,她要向她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再说鲍家,鲍进宝在婉乔手上吃了那么大亏,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在家里哭嚎一夜,非要鲍大户替他讨个说法。 “爹,你窝囊死了。哟,轻点,疼死我了。”鲍进宝叫着,“我婆娘被人抢走,我被人打成这样,你吭都不敢吭一声!姓秦的算什么东西,他上面就没人管得了他吗?” 鲍大户摔到了腿,虽然没有骨折但是也不敢动弹,被人抬到儿子屋里,坐在椅子上发愁道:“他上面是有人,咱们不也不认识吗?自古民不与官斗,你忍忍吧,回头爹再给你娶一房媳妇。” “这是媳妇的事儿吗?那任婉然我早就玩腻了,换一个更好,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啊!”鲍进宝捶着床大声叫嚣,“那个臭婆娘,叫任婉乔的,把我打的跟条死狗一样。爹,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吗?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银子。那我死了算了,让你那些银子给你生崽吧。” “进宝啊,爹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攒下家业还不是为了你?你花银子,爹什么时候舍不得了?”鲍大户觉得儿子说的太伤人心。 “那你把银子搬出来,让人去送,去送给能辖制秦伯言的人!我一定要任婉乔好看!要让她坐牢,让她受尽酷刑,最好死在牢里!” 鲍大户被他缠的没办法,只能托人找关系,最后辗转通过几层关系,找到了徐致秋手下的一个主簿。 那主簿收了一百两银子,跟徐致秋打招呼,说是自己乡下亲戚被当地恶霸打,无处伸冤。 他没有出席上次的宴会,却听说了徐致秋和秦伯言不对付,因此才敢大胆揽下这桩生意,心里想着,说不定还可以给徐致秋送上一个秦伯言的现成把柄,立上一功。 他没提鲍家和婉乔名姓,说完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那打人的人是谁?”徐致秋轻轻地摇着扇子,薄唇轻启,平静地问道,“秦伯言为什么要维护她?” 聪明如他,已经猜出了谁是被告。 看来,婉乔这是讨了秦伯言欢心了。 不过也不奇怪,现在的她,与从前判若两人,真是极容易让人感兴趣。 自己从前,不也恨她恨得牙痒吗? 但是现在,占有欲望占据了上风。 只是,原本以为她在秦伯言那里吃点苦头,会知道自己的好;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失算了。 不过不要紧,钓鱼要有耐性,慢慢来才有意思。 主簿道:“是当地的军户,不过那女子仗着自己功夫在身,在当地可是一霸……” “那苦主诉求是什么?”徐致秋不疾不徐地问道。 主簿听他口气,以为他对这案子有兴趣了,按捺住心中的雀跃,拱手道:“就是希望严惩凶手。” 鲍家答应他,如果事情成了,再送二百两银子给他。 这不是主要的。 他最心动的,是鲍家想要通过他的手,给徐致秋送一千两银子。 他想的是,这一千两银子自己也吞掉。 他看得透彻,徐致秋不求银子,这个年轻人,要的是资历、名声和政绩。 “这没有诉状原告,本官也无能为力。”徐致秋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泡得酽酽的六安瓜片,状似为难地道。 主簿一看,这有戏啊,立刻高兴起来,连忙道:“多谢大人,我这就让苦主写诉状,击鼓告状。” 徐致秋淡淡地“嗯”了一声。 待主簿走后,他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露出嘲讽的笑意。 姮姮,在哪里,你都是个让人不放心的。 主簿欢天喜地地去给中间人报信,让他立刻通知鲍大户家来上告。 “大人,”一直站在徐致秋身后伺候的梧桐上前给他换茶——徐致秋只喜欢浓茶,“我怎么觉得,他说的这人,和任婉乔很像啊。” “梧桐,是她,你说本官该怎么办?” 第236章 腹黑的徐致秋 梧桐对徐致秋的态度不肯定。 从前主子毫无疑问是厌恶她的,所以自己在背后说她坏话,他也无动于衷。 可是现在,他不敢说了,因为主子会不高兴。 他是个见风使舵的,模模糊糊道:“小的这么蠢笨,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打人总是不对的……” 他看到徐致秋嘴角微挑,左边比右边更高一些,对主子的喜好一清二楚的他,知道他这是不赞同,立刻话锋一转:“但有些人,不打不足以出气。说不定这原告正是地痞恶霸呢。” “你倒机灵。”徐致秋摇着扇子道。 随后,见他半晌都没有再说话,梧桐壮着胆子问:“大人,您打算怎么办?” “即使我的猫猫狗狗,我可以饿它,可以打骂,别人,却休想动它一根毫毛!” 梧桐迟疑,动了动嘴唇,却最终忍住没说话。 “你想说,她现在也不是我的,而是秦伯言的?” “大人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梧桐摸着头,拍马屁道。 “温柔乡,英雄冢。我的东西,我早晚都回拿回来,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徐致秋把扇子一合,站起身来,“走,我要去巡视布防,骊声说,这几日总感觉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 过了两天,鲍进宝浑身包裹得像个木乃伊,在州府衙门前被抬下马车。 “还不去击鼓,蠢货!”他大声骂道。 下人忙不迭地去了。 徐致秋升堂。 “大人啊,你可要替草民伸冤……”鲍进宝一进公堂就鬼哭狼嚎。 一千两银子,他以为已经被送到徐致秋府里,所以态度丝毫没有收敛。 徐致秋扶了扶官帽,淡定地从签筒里拔了一根火签掷到地上:“咆哮公堂,打十板子。” 别说鲍进宝,就是旁边执水火棍的衙役们都惊呆了。 徐致秋一拍惊堂木:“本官已洒签,你们在等什么?” 衙役们手忙脚乱地掀翻跪在地上的鲍进宝,噼里啪啦打起来,哪个也不敢少用劲。 开玩笑,这分明是知府大人要整治的人,哪个敢跟知府大人对着干? 鲍进宝稀里糊涂就挨了十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险些昏了过去。 这货睁开被汗水泪水糊住的眼睛,竟然愚蠢地发问:“徐大人,你昨天明明收了我爹一千两银子啊!你是不是吃了原告又吃了被告?不对,那任家穷疯了……” 他在乡里横行霸道惯了,挨了打,什么话都敢说。 衙役们看看徐致秋,又看看趴着的鲍进宝,心里都琢磨着,这蠢货是脑子进水了吧。但同时心里都在嘀咕着,徐知府到底有没有收那一千两银子? 徐致秋依然淡定,骨节分明的手又拿出一根火签:“当堂污蔑本官,再打十板子。” 这十板子更没人敢惜力了——都直接怼上知府大人了,这货够呛能活着走出去。 噼里啪啦十板子又下去,鲍进宝实在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但是他知道,自己挨不住了。于是没出息地大哭着:“我撤诉,我不告了还不行吗?” 徐致秋站起身来,又正了正官帽:“本官允你撤诉。但你视公堂为儿戏,浪费本官时间。来人,再打十板子。” 第三根火签掷地有声,险些砸到鲍进宝。 最后一板子打完,鲍进宝彻底晕了过去。 “让他家人进来把他挪出去,退堂!” 鲍大户到陆州府见到奄奄一息的儿子,拍着大腿,涕泪长流:“儿啊,我的儿啊。爹说不告吧,你非要告,一千一百两没了,来回车马费另算,这些也都算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断了香火,爹如何对列祖列宗交代啊。这官官相护……” “这位老爷,”店小二敲门了,“小店老老实实做生意,奉公守法,您这样骂,恕我们不敢再留您。” 鲍大户肉疼地拿出二两银子给他,好说歹说,并许诺再不骂了,才把小二打发走。 鲍大户失了银子,儿子又这般,还不能哭诉,一气之下也病了,父子俩在陆州养了半个多月才回家不提。 这出好戏秦伯言也打听到了,他想了想,给婉乔的信里没提这事,只道去鲍家和离的事情要过段时间才行。 这个徐致秋,是为了婉乔才如此吗?秦伯言思忖许久。 “四妹妹,你不要着急,秦大人说,鲍家父子出门了。过段日子回来了再去,他们应该不会与你为难。”婉乔扬着信对婉然道。wap.zwwx.OrG 婉然以为秦伯言出了力,羞愧道:“又连累秦大人了。二姐姐,你帮我好生谢过秦大人。” “嗯。” 婉然又道:“二姐姐原来在秦府,这些日子为了我,在家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秦大人身边没有你照顾,怕是不适应。我没事了,厚着脸皮在这里住下,也不能吃闲饭,会替你照顾好三婶和婉静,你放心去吧。” “他又不是小孩,需要我照顾。不过府里确实有事,但是什么事也没你的事情急。秦大人说鲍家的事情能解决,我就不担心了。但是要是大伯来闹,我怕……” 婉然脸上闪过决绝:“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他不能再把我卖一次了。你放心吧,他们向来欺软怕硬,有秦大人的名头在,他们不敢来家里闹。” “硬的不行,要是跟你哭诉呢?你难保不心软。” “二姐姐,你觉得我被他们害成这般模样,还会心软吗?我已决心和他们划清界限,大哥已经搬出去了,以后我只与大哥来往。” 婉乔拍拍她的肩膀:“你定了主意就好,以后在家里放心住下,你和婉静一样,就是我亲妹妹。我们三房没有兄弟,也不怕将来嫂子弟妹不容。我在秦大人府里,能挣一份银子,养家糊口是管够的。” 婉然笑着道:“我能织布,也可以做针线卖,可以养活自己,能有容身之处就行了。你将来嫁给秦大人,难不成还要他养着咱们家?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就不嫁了,我养你们。” “秦大人,您来了。” 第237章 难以割舍 婉乔突然有些心虚,看婉然在含笑打趣地看她,她跺跺脚:“我说不嫁就不嫁!” 婉然道:“快出去吧。” 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秦伯言抽空来了两次,却每次都避嫌,只在厨房中站着问候一句,彬彬有礼却又无比疏离。 她现在听见他的名字,还会隐隐失落,但是她知道,自己放下了。 不仅因为现在她脏了身子,不敢肖想他,更因为婉乔,现在对她而言,是全世界唯一值得珍惜的人。 比秦伯言更重要。 只是,她不知道,是希望时间带走残余的情感,还是希望这仅剩的关于男女之情的慰藉,能存留在心中更长一点。 婉乔对婉然道:“你先躺躺,我去去就来。” 听到秦伯言来,她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笑容,尽管她很想装个高冷傲娇模样,可是听到他名字,就足以让她嘴角弯弯了。 她含笑掀开帘子出来:“秦大人,你怎么又……” “来”还没吐出口,她就看见祁俊和一个侍卫站在厨房里,正捂着嘴乐。 “祁俊,你这混蛋,敢骗我!”婉乔顺手抄起刷锅的炊厨扔过去。 祁俊笑嘻嘻地接过来:“你不嫁了,咱们秦大人岂不是要当和尚了?” “去你的!”婉乔骂道。 “现在秦大人在家里翘首以待,等着咱们回去,说不定脖子都抻长了。若是听到你这话,得多伤心。”祁俊把炊厨放在灶台上,笑着打趣道。 “就你眼睛亮,就你心思灵巧!”婉乔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自己和秦伯言并没有多亲密啊,为什么手下这群兔崽子都这么火眼金睛? “不过,说真的,”祁俊收起玩笑之色,“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在这里都憋得快长蘑菇了。你不是说还要带我们实,实什么来着?”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实践!”旁边的侍卫提醒道。 “对,实践!” 婉乔想起原本打算带他们去夺天书,但是多久以来秦伯言也没松口,不由没好气地道:“那得问秦大人好不好!我又做不了主。我知道你们着急,我也着急,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偷懒……秦大人说,事情应该很快解决,再等几天看看吧。” 过了四五天,鲍家竟然主动送来了和离书。 但是婉然嫁进去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嫁妆,所以送来的,也就是一张纸而已。 婉然拿着那张薄薄的,却意味着自由和新生的纸,大哭一场。 孟氏和婉乔也跟着流了许多泪。 “秦大人,你说奇不奇怪?”婉乔心思终于了了,回到秦府,情绪高昂,但又有些想不通。 秦伯言想了想,还是把徐致秋审案的事情告诉了她。 婉乔恍然大悟:“原来他落魄时候,四妹妹也帮过他。你知道,她那个性子,见不得眼前有苦难的人,总要伸手帮一把的。这件事,他总算做得还有点儿人味儿,没有恩将仇报。” 秦伯言好笑,这个姑娘,脑回路总是这般清奇。 她总是习惯性地把功劳都给别人,不会往自己身上揽。 这样也好。他没有瞒她,她也没有觉得欠徐致秋人情。 婉乔开始关心起正事的进展:“秦大人,你说你派人去盯着徐府,天书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秦伯言摇头:“徐致秋身边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几次派出去的人都被他察觉。眼下与查找天书相比,隐瞒我与宁王的关系更重要。” 他是宁王一颗出其不意的棋子,只有等到恰当的时机曝光,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是那天书不是涉及前朝宝藏吗?”婉乔不解地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军需供给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银子又决定了军需供给能否跟上,所以宝藏的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否则,宁王也不会花费这么大心思,把心腹爱将安排到这里。 “天书是很重要,但是齐王他们得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进展,又名为‘天书’,可见实在难以破解。我们就是得到了,也需要时间来摸索其中秘密。可是恐怕,王爷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策划了这许多年,为什么不能继续再等等?” “因为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了。” “哦。” 朝中的这些事情,婉乔不懂,也不问。 警察就是国家机器,国家指哪儿打哪儿。她自知没有运筹帷幄的将才,可是她绝对是个最优秀的先锋。 各司其职,婉乔并不自卑。 “那银子怎么来?”她问道。 “这正是这次去京城要商议的。” “宁王也会去?” “是,皇上五十大寿,部分亲王被允许带一千人入京贺寿,宁王也在其中。” 婉乔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娘让我跟你去,这样也好,我可以去看易卿了。四妹妹在家里照顾,她比我耐心细致,我也放心。” “我也会派人照顾,你放心。还有——”他顿了顿。 “什么?”婉乔抬头看他。 “乔妹,你能不能说,主要是为了陪我,其次是为了去看易卿?”秦伯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婉乔:“呃……” “可以这么说吗?”秦伯言穷追不舍,黑眸中充满期盼。 “可以!”婉乔痛快道。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被期待也是幸福的,有什么不敢承认? 秦伯言眼中笑意流转开来,似醉人春风,吹皱一池碧水,又似千树万树,刹那花开。 婉乔看呆了。 秦伯言更愉悦,在她面前晃晃手:“回神了。” 婉乔道:“秦大人,你真好看。” 秦伯言笑意加深:“你喜欢就好。” 婉乔:“……好。我要跟你说一句话,你要记住,可能我以后自己都会忘记说,但我心里会一直这么想。” “那你说,我替你记住,在恰当的时候,提醒你对我说。” “秦大人,你很重要,像我爹娘、妹妹、易卿一样重要。就像这手指,”她把她修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晃晃,“虽有长短区分,但是并没有重要之别,砍掉哪一根,都疼。” 你于我,早已难以割舍。 第238章 七窍玲珑心 出发去京城前,婉乔回了一趟家。 秦伯言也跟着回去了,把任家姑娘“拐带”到京城,不亲自说一句,那就太没有礼数了。 婉然脸色红润了,也胖了些,虽比出嫁前仍是清减不少,但好歹有点活人气了。 孟氏一叠声地夸婉然贴心,婉静也道:“四姐姐缝的沙包,比二姐姐缝的好看。” 婉乔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个小白眼狼!”又对孟氏道,“娘,你快捡我的好处说个一二三四样,要不我生气了。” 婉然温婉道:“你没回来,七妹妹天天带着白龙往外跑,总盼着你回来。三婶夸我,是怕你出门在外,还惦记家里。” 孟氏拉着她的手:“婉然你这七窍玲珑心,要是能分出来,我就给你二姐姐讨点。” “娘,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缺心眼?”婉乔假装生气。 孟氏大笑:“能听出这话来,你长进了。” 吃完饭,婉然知道孟氏跟婉乔有贴心话要说,于是便道要出去透透气,牵着婉静的手走到院子里。 “秦大人!” 秦伯言正站在树下,负手看着白雪皑皑的远山,婉静喊了一声,向他飞奔过去。 婉然下意识想往回屋里躲,然而转过身后,她又顿住了脚步:既然已经不再幻想,为何不能坦然面对? 她慢慢转身,大大方方敛衽行礼:“秦大人。” “四姑娘。”秦伯言抱着婉静,向她微微颔首,“婉乔与我走后,家里麻烦你照料了。” 婉然落落大方,态度坦荡:“秦大人不必客气,本是我分内之事。往事不堪回首,我也不欲再提,但仍要跟您道一声谢谢。” “四姑娘言重了。”他顿了顿,神态自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还望四姑娘心路放宽。四姑娘心性善良,日后定有福报。” “承您吉言。”婉然屈膝行礼。 虽然知道他只是安慰自己,却仍然觉得心里熨帖。 “我想出去走走,就不打扰您了。” 婉乔还在和孟氏说话,她不好进去,又不想和秦伯言两两相对,平生尴尬,便又开口道。 “我有点事先出去,现在进去说,怕打扰她们母女叙话,若是四姑娘没有急事,就麻烦你多等一会儿,帮我知会一声,容我先行一步。” 秦伯言想的是,婉然的爹和弟弟也都住附近,万一撞见了她,恐怕横生枝节。 就算不惧怕他们,但是遇到了总是恶心。 婉然冰雪聪明,如何不知道他的苦心? 秦伯言在这里,除了见婉乔,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他是既觉得尴尬,又担心自己,只是不能直说,大概害怕自己心生幻想吧,于是便主动提出自己出去走走,给她一个体面。 这么好的男人,真的难以让人不动心。 她的眼光,真好,未曾看错他。 但是现在,也仅此而已。 “好。”她答应下来,“我本也没事,就等等吧。秦大人请——” “秦大人,你要办什么事呀?”天真无邪的婉静歪着头问他。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秦伯言笑得温和,抱着她往外走去。 婉然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立在院中,看两人离开,嘴角露出会心一笑。 真好,他以后,会是自己的二姐夫,也就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亲人了。 “记住了,要听秦大人的,不能仗着自己身手好总动手,不能给秦大人添乱。”婉乔挖着耳朵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娘,我耳朵里都磨出老茧了,您别唠叨了。” “你呀你!”孟氏摇头,“也别总不修边幅,去了京城,做几身好衣服,买几件首饰,学着用胭脂水粉,还要学会……” 她本来想说学会“撒娇柔媚”,但是看着女儿大大咧咧的样子,还是把这对她而言太难的话收了回来。 婉乔听的重点在于“胭脂水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涂成猴屁股一般红脸蛋的场景,“噗嗤”一声笑出来。 孟氏见她“不可救药”,摇了摇头,点着她额头叹口气:“你呀你!” 婉乔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婉然站在院子里,忙道:“行了,娘,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再说四妹妹都不好意思进来了。天太冷了,我去把她叫进来。” 孟氏点头。 过了一会儿,婉静也蹦蹦跳跳回来,手里举着几支梅花,给娘亲和两个姐姐一人一支,然后又往头上比划着自己手里剩下的。 “秦大人抱着我,我选,我们俩一起弄回来的。”婉静得意道。 “这么小,就知道臭美!”婉乔笑嘻嘻地道,伸手给她插在头上。 “‘遥知不是雪’,下一句是什么?”婉然考校婉静。 “为有暗香来。”婉静立刻接口。 “不错不错,”婉乔笑着说,“还是你四姐姐教的好。”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该跟湘涟回去了。”孟氏道,“天黑得早,路滑难走,还是早点回吧。有湘涟在,我们也不担心,你别记挂家里,别吵着要回家,他的正事要紧。” 婉乔依依不舍地道别,跟秦伯言一起回去。 “秦哥,你总算回来了。” 一回到府里,卫衡便急急地迎了出来。 “有什么急事?” “进去再说。” “我先回去了。”走到岔路口,婉乔不想打扰他们议事,便主动开口道,往左走就是他书房,她的房间在右边。wap.zwwx.OrG “不用,你一起来。”秦伯言不肯松开一直在宽大袖子下偷偷拉着她的手。 他没有什么要瞒住她的,除了害怕她知道后会对她不利的。 卫衡也道:“你来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拿你凑数,说不定你也能灵光一现呢!” 婉乔:“……你才是凑数的!” 她要是智商两百五,加上她的武力值,简直都可以想想推翻江山做女皇了。 毕竟到目前为止,她的穿越者光环都没有体现出来呢! 三人来到了秦伯言的书房里。 卫衡谨慎地检查了书房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打开的信,递给秦伯言:“秦哥,齐王让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我已经看过了,您赶紧看看。” 第239章 宝藏 秦伯言抽出信,展开来,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秦哥,你能看懂吗?”卫衡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问道。 “鬼画符。” “……”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叫天书了。”秦伯言叹口气。 “天书找到了?”婉乔惊喜地问,不是说在徐致秋那里,怎么这么快到手了? 原来,宁王世子(上一章宁王而非齐王)不知花了多大功夫,辗转搞到了一页天书,还是“复印件”,研究了许久也没有进展,只能让秦伯言看看。 秦伯言解释一番,把天书那页递给她:“看看。” 婉乔摸摸头:“你们都看不懂,我能看懂什么?”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接过来,扫了一眼…… 呃…… “秦大人,这真的是天书?”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秦伯言看她表情,惊喜道:“乔妹,你懂?” 婉乔挠头:“这个,我好像,似乎懂一点点。” 摩斯密码嘛,她不算专家,但是这个真的不难。只是……这真的是前朝留下的,而不是哪个同样穿越的人不小心遗留在外的东西? 卫衡兴奋地挤过来,在信纸上上下点着:“就这些点啊横啊,真的有意思?”zWWx.org “是这样看。”婉乔左右划了一下。 “啊?原来如此。”卫衡恍然大悟,又看了几眼,苦了脸,“这样我也看不懂。” “我来试着解一下,我要用纸笔。” 婉乔绕到书桌前,秦伯言替她研磨,专心地看着她。 “我也横着写。”婉乔握笔,一个一个字母翻译过来。 用的是最简单的摩斯密码,对应着英文字母和少数词句的简写。 婉乔学习这个的时候还算用心,可是也是多年未用,一边写一边时不时停顿下,扒拉手指算计到底是哪个字母。 这一页纸并不多,她却足足“破译”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把相邻字母简写组合成句子。 结果只有一句话:“walkacrossthebridgeandturnleftontothesecondroad。” 秦伯言制止住一直想插嘴的卫衡,见她忙活完点点头,才指着她所写的另一种“鬼画符”问道:“乔妹,这是什么意思?” 婉乔道:“穿过桥,向左转,第二条路。” 秦伯言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果然,天书是可以破解的,而且,正是指向某处的。” 卫衡迟疑道:“你不是胡乱说的吧,我怎么一点儿都看不懂?这是什么荒蛮之地的文字?” 秦伯言也好奇地看着婉乔。 婉乔想了想,信口道:“这是一种江湖门派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我从前女师傅教给我的,我不知何门何派,只是随便学学,没想到用上了。” 卫衡不信:“你有那么聪明?随便学学就会这么复杂的东西?” 婉乔翻个白眼:“反正比你聪明,你看不看得懂吧?” 卫衡无言以对。 秦伯言不信,可是知道她并不想说,也没有勉强她——她身上的许多地方,他都看不明白,比如她的功夫,比如她的转变。 可是,她不说,他便不问。 “那就好了。”秦伯言道,“这样我们更有必要得到天书了。要在有其他人能替徐致秋解开之前得到。” 婉乔支支吾吾道:“我觉得吧,可能没那么多人能解开吧。秦大人,你知道这指向宝藏的天书,是前朝谁留下的么?” 摩斯密码,可不是每个穿越人都懂的。 比如易卿,她就不可能看得懂。 秦伯言道:“据说是前朝开国皇帝留下的。”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婉乔好奇,她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逆天的,改变历史进程的发明啊。 “萧武帝骁勇善战,征战半生,他雄才大略,扩展疆土,虽有冷酷之名,却并未行令人发指之事。他登基后,休养生息,国泰民安,是个好帝王。” “我说的不是这些,”婉乔转转眼珠子,“有没有惊世骇俗之举?或者说有异于常人之处?” 秦伯言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皇帝当然是异于常人的,那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 卫衡插嘴道:“萧武帝传说最多的,是他娶了个民女汤皇后,据说是个悍妇,管的皇帝都没有三宫六院。后来……” “那就对了。” 婉乔点点头,这个汤皇后,约摸着是个真正带着光环开挂的穿越女吧。 “什么对了?”卫衡问。 “不说这个,”婉乔摆摆手,“汤皇后的后人呢?她会不会把这天书的破解之法教给她的后人?” “不会。”秦伯言斩钉截铁地道,“汤皇后没有后人。” “啊?那萧武帝之后是谁?” “萧武帝之子,史称启帝。” “萧武帝就汤皇后一个,她有没有后人,萧武帝哪来的儿子?” 卫衡插嘴道:“这你都不知道,改天我带你去茶馆听书去。这段都说烂了!汤皇后陪萧武帝征战时落下了病根,流了一个孩子后弄坏了身子,后来调养好多年,都保不住胎。这样她还不许萧武帝充盈后宫,你说这女人……” 秦伯言受不了他总是加主观评论,啰里啰嗦,截断他的话:“后来萧武帝纳了两个美人,其中一个美人生了启帝,萧武帝亲自把孩子抱到了汤皇后宫中,交由她抚养。” 婉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在古代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汤皇后是现代人啊!这不就等于小三登堂入室不说,老公还把小三的孩子抱到自己面前恶心自己? “那汤皇后怎么办了?” “汤皇后接受了,和萧武帝恩爱如初。汤皇后胸有沟壑,聪慧无双,亲自设计了帝陵,据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打开。后来国富民强,汤皇后提出要给子孙后代留下金银应对未来之变,萧武帝很赞同,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婉乔现在有些明白过来了,追问道:“那建成之后呢?” “汤皇后在修建宝藏藏匿之处时耗费太多心神,留下了这本天书后就香消玉殒。这笔宝藏,据说是举国之力,掏空了十年国库积攒下的所有东西。” “萧武帝怎么死的?” 婉乔已经明白,这是一个遇到渣男后忍辱负重反扑的故事。 第240章 进京 什么恩爱如初? 那样就对不起穿越女的名号了!分明是汤皇后看清渣男本性,想把她辅佐他得到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汤皇后不在之后,不知为何边境四方蛮夷都知道了国库空虚的事情,趁势来犯,萧武帝战死。” “哦。”婉乔叹了口气,渣男该死,可这代价,是生灵涂炭。 她不想用圣母来要求一个即使在现代,也是个优秀人才的汤皇后,可这结果,真让人唏嘘。 “你不会是汤皇后家族后人吧。”卫衡重新回忆了一遍这故事,怀疑地看着婉乔。 “我姓任,任家族谱可以追溯到五六百年前……我又怎么会姓汤?”婉乔翻了个白眼。 “看来,夺天书之事,是咱们的当务之急了。”秦伯言道。 “对,”婉乔点头,不好意思道,“秦大人,还有一件事,这个破译之事,仅凭我一人,恐怕不行。” “可是你刚才不是?” 那是因为这句简单。翻译成字母、单词没有问题,但是她一个英语四级考六次才过,早就全还给老师的水平,稍微复杂点就完蛋了。 汤皇后设计的东西,既然历经几百年而无人能解,想来里面机关重重,不容走错一步。 连猜带蒙,这是用生命开玩笑。 易卿不一样,她是顶级医学院的硕士毕业,又有国外交流的经验,英语应该极好。 婉乔道:“我学艺不精,只习得皮毛。但是我可以找到人帮忙,这事咱们先拿到天书,我再跟你细说。” 若是天书都拿不到,就不要牵扯易卿了。 秦伯言虽然不问,但是他那么聪明,定然会怀疑什么。 涉及她一人便罢了,不介意把自己来历告诉他。但是还牵扯到易卿,她就不敢乱说了。 她又想起易卿一心想回去,信中也说她多次探访智云大师,也不知道她进展如何了…… 秦伯言见她走神,便道:“我们来商量下天书的事情。” “秦大人,我去吧。我作为教头,带领祁俊他们训练这么长时间,也该检验一下成果了。” “确实如此。但是你不能去,徐致秋太熟悉你了,就是穿上夜行衣,再蒙面,他也会认出你来。”秦伯言严肃道。 婉乔想想,确实是,就像她能一眼认出乔装打扮的秦伯言一般。 “而且,现在我们急于进京,不能节外生枝。让祁俊他们先打探,不能打草惊蛇,待从京中回来,咱们再重新议定万全之策。” 秦伯言很冷静。虽然也因为婉乔能破解天书而兴奋,却依然条理清晰,没有被这意外之喜打乱节奏。 婉乔认真想想,这次进京就是筹措银子,回头宝藏之事果真成了,可以锦上添花。 但是如果现在以这个理由推迟进京,恐怕宁王会对宝藏之事期望过高,其余人筹措起银子来不尽心尽力不说,日后宝藏之事不成,大部分的罪责都会落到秦伯言身上。 等卫衡走了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想法向秦伯言求证。 “乔妹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秦伯言不吝赞赏。 婉乔被肯定,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很多方面像中学生甚至小学生一般简单,但是她在慢慢学。 她是一只蜗牛,慢慢爬,也总能爬到目的地。 秦伯言那么好,好到让她自卑。她要不断学习,做一个配得上她的女人。 不仅仅要他觉得好,要让别人也觉得好才成。 “秦大人,如果我说,汤皇后是故意的,因为萧武帝纳美人而吃醋报复,算计他的江山,你信吗?”婉乔侧着头,认真地问道。 “乔妹为什么会如此觉得?”秦伯言问。 “因为,我如果是她,也会那样做呀。”婉乔似轻松,实沉重地道。 “说来听听。” “虽然我们相隔数百年,也不是汤皇后,但是我能肯定,当初萧武帝必定答应过汤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等他坐稳江山,便出尔反尔。他以为,那时汤皇后会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状。但是他不明白,骄傲的女子,是宁折勿弯的。言而无信,就该受到惩罚。”婉乔有几分激动道,“既然说到就要做到,如果做不到,当初就别答应。没有先以情意哄人,过后又卸磨杀驴,以权势压人的。” 秦伯言一字一句咂摸着她的话,沉思片刻,看着她的脸,认真问道,“乔妹是提醒我吗?” “算是吧。”婉乔敢说自然敢认。 其实更多的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是一个现代女子,不要让自己的骄傲被一点点剥夺。 报复的快感,弥补不了被伤害后,鲜血淋漓的心。 伤口结痂痊愈,疤痕却永远留下。 秦伯言是要做大事的人。今天他的举动如同行走于悬崖陡壁,稍不谨慎粉身碎骨。 可是高风险对着高收益,如果有一天功成名就,他就是开国功臣,新朝廷的股肱。 日后成功,他可以选择的女人,很多很多。 “乔妹你看着我,”秦伯言伸出手,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和自己四目相对,“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 婉乔露出笑容:“秦大人,我知道,我也是。” 秦伯言被她的“我也是”取悦,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无论前路如何,我必不忘初心。” 甜甜蜜蜜一番,两人便又商量起进京之事。 收拾好东西,秦伯言带着婉乔往京城去了,留下卫衡守家,除了赶车的,他也没带其他人。 两个人把流放路重新走了一遍,不过此时再回想起来,甜蜜占据了绝对上风。 某日秦伯言解手归来,婉乔想起曾经糗事,后知后觉道:“我撞见你小解那次的两个黑衣人,是宁王的人?” 秦伯言含笑点头:“确实,我们都没想到,你如此敏锐。” 婉乔哼哼道:“你太阴险了,为了不让我怀疑,竟然能想出这等馊主意,就不怕我真把你看了。” 秦伯言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现在是后悔了,为何当时没让你看到,这样你就要负责了。” 第241章 来路即归途 婉乔:“……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出去骑马。” “咱们俩同骑一骑太招摇了,你自己骑我又不放心。”秦伯言果断拒绝,见她怏怏不快,忙道,“你不是喜欢听军营之事吗?上次跟你说到哪里?”www.ZWwx.ORG 婉乔果然傻乎乎地被转移了注意力:“说到宁王世子哄你出去,惊动了守营的狗。” “对。我们见状不好,撒腿就往回跑……” 这样一路欢笑一路回忆,马车颠簸了十几天后,终于到了京城。 “我去青云庵把母亲接回来,你不是记挂着易卿吗?我先把你送到季府去。” 秦伯言担心母亲不肯回来,想要多呆些时候好好劝劝她,怕婉乔无聊,便先让她去找易卿。 婉乔早就想易卿了,她有好多事情想跟她说,于是买了几盒点心,兴冲冲地坐车到了季府。 易卿见她也高兴,嘱咐红袖泡大麦茶,拉婉乔到炕上坐着说体己话。 “你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今天本来差点就去大相国寺了。后来临出门了,季恒安被叫走,他又不许我一个人出去,这才回来,要不你肯定得明天才能见到我。” “明天就明天呗。”婉乔不见外地剥着果盘里的葡萄吃,“反正我也没事,要在京里待两个月。你这葡萄,有点像玫瑰香,好吃。” “秦伯言带你来的?” “嗯。”婉乔道,“他母亲病了,要回来看看。” 易卿才不关心这些,虽然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借口。 “舟舟呢?” “去上课学习了,季恒安给他请了夫子在家。” “这么可怜?”婉乔感慨,“一对一,想偷懒都不成。你信里说你过得不错,我还怕你报喜不报忧。可从我刚才进来看下人的态度和你这里的摆设,确实不错啊。” 仙鹤香炉齐人高,吐出袅袅香烟;博古架上奇珍异宝,精致而名贵;易卿整整齐齐摆在地上的绣鞋,鞋尖的东珠,圆润硕大,鸽子蛋一般…… “我从来都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易卿懒洋洋地道。 “姑娘——”红袖端着一盘石榴走进来,“文姨娘听说您这里来了客人,说这是刚到的临潼石榴,让您招待客人。” 石榴个个足有七八两重,裂开了嘴,露出红宝石一样的籽粒。 “她倒是消息灵通,那你就让她准备一桌席面吧,最好的。” 文姨娘这人是闲不住的,总要给她些活计,否则她就坐立难安,想着易卿或是季恒安,是否在生她的气。 红袖应声下去。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有意思的姨娘?”婉乔兴致勃勃地问道。 “嗯。”易卿信手捡起一个石榴,用莹润白皙的指尖抠下来两三粒,放到嘴里尝了尝,吐出籽来,“还不错,你尝尝。” “我不耐烦吃那个,吐籽麻烦。”婉乔摇摇头,“你在这季府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啊。嘉定侯府吃了你的,都吐出来了。季恒安对你们母子都很好,你就没有一点点儿想留下来?” 易卿似乎犹豫了下,然而很快却坚决地道:“我要带着舟舟回去。” 季恒安曾说过,只和她们母子过,不娶妻也不再生孩子,把舟舟记到他名下。 说实话,她虽然不信他的话,但是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甚至,她在后来去找智云大师的时候,都会有内疚的情绪。 可是这几天,季恒安有意无意地跟她说,就是娶妻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心虚的,纠结的,试探的,所有的这些情绪,易卿都能感受到。 可是这些,并不会让她的心寒少半点。 她不禁自嘲,不是一直自恃冷静漠然吗?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是高冷的仙女么?这不也动了凡心? 还好,没到迷恋的地步。 她若无其事道地对他说,相信他会对自己好,承诺不会吃醋,让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顾忌她。 季恒安似乎有话难以启齿,动了几次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易卿往大相国寺跑得更频了。 季恒安问她,她总说:“保佑咱们时时在一处呗,虽然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是总要做些什么,来缓解内心的彷徨紧张。” 季恒安听她说到担心两人感情担心到“彷徨紧张”,似乎很愉悦,然而很快又沉了脸,面色复杂不知道想些什么。 对此,易卿感到腻味。 劈腿就劈腿,干脆利落,大大方方说出来得了。大家一拍两散,两生欢喜。 何必一边想着劈腿,一边做出深情纠结模样? 天下间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偏偏既出来卖肉,又想立牌坊。 这些,易卿不欲对人言,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否则总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怨妇。 “乔,来,你帮我参谋参谋,智云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男女平权的社会,比一个食古不化的男人,对她的人生来说,来得更重要。 “什么话?”婉乔吃完葡萄还意犹未尽,“还有吗?再给我些,我带回去给秦大人尝尝。” “回头我让红袖问问,应该还有。”易卿道,“这刚出来就牵肠挂肚,吃口好吃的也记得,乔,你很有贤妻良母潜质啊。” 婉乔翻个白眼。她才不会承认,听到这话她害羞了呢! “快说,智云大师说什么了?” 易卿揉着太阳穴,道:“来路即归途。” “那就是,怎么来,怎么去?”婉乔问道。 “一种解释是这样。可是我们俩都是死了才来,难道要投缳试一试?”易卿自嘲道,“真死了怎么办?我还是很惜命的。” “那还有别的解释?” “来的路是归去的路,也就是说,这古代就是我们的终点。” “不会吧。” “我现在就想让你帮我想想,有没有第三种解释?或者说怎么来,怎么去,是不是有什么契机,与现代时候相同,我们抓住,就可以回去?你记不记得有个电影,女主角听琴音穿越了,又因为琴音穿越回去?” 第242章 赶走 “我很少看电影。”婉乔茫然地摇摇头。 在她穿越之前,对她而言,穿越约等于脑残。 大概是这种观念,极大亵渎了穿越大神,于是她便让她脑残了一把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扶额,敬畏神明啊,敬畏神明! 易卿摸着下巴:“没关系,你好好想想,咱们挂的那天,可看过什么新闻,有什么天文异象之类的吗?日环食月全食月偏食那些?或者更奇怪的五星连珠什么的?” 婉乔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摊摊手:“我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有两次流星雨,闹得太大,出门的小情侣太多,怕半夜出事,我去值过班,真没什么好看的。” 易卿无语,却仍不放弃:“我只是抛砖引玉,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 婉乔挠头:“我真想不起来了。” 穿越时候,只记得那乌洞洞的枪口,其余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模糊了…… “那你也回头帮我琢磨下,智云大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无论怎么说,他只有这句话,季恒安的家业,都快被我都捐给大相国寺了,他还是不吐口。” “你也好意思!”婉乔直白地道,“你分分钟悟透要走人的,还好意思坑人家?这不是让他人财两空么?” “等到他被清算那日,我这是帮他减轻罪责。”易卿振振有词,心里却想着,季恒安真的对自己没得挑。如果他不提娶亲这事,是不是她很快就会沦陷了? “强词夺理。”婉乔鄙视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听见外面廊下红袖回禀的声音:“大爷,姑娘有客。” “什么客人?”沉着脸的季恒安问。 “是婉乔来了。”易卿喊了一句,“你先回你屋里,我中午留她吃饭了。” 季恒安站了站,甩袖走了。 “怎么没应声?是不是嫌弃我这个电灯泡了?” “不用管他,向来阴晴不定的。”易卿也没放在心上。 舟舟回来后,见到婉乔很欢喜,还跟她展示季恒安教她的新招式,天真无邪地问:“乔姨,你和我爹比,谁厉害?” 婉乔有点愣,这就改口了?她用询问的眼神投向易卿。 易卿有些无奈,附在她耳边道:“季恒安跟舟舟说,他是他亲爹,然后不小心和我走散了。这傻小子,竟然就傻乎乎地信了。” 舟舟还锲而不舍地问着这个问题。 “一样厉害。”婉乔含糊道,她是真不知道。 “我觉得我爹厉害些。”舟舟道,“他还会骑马,还会耍刀,还会……反正就是会很多了。” 小男孩对父亲的英雄崇拜要持续很长时间,婉乔理解,笑眯眯地道:“那确实是你爹比较厉害。” 吃过饭,婉乔怕秦伯言着急,便告辞回家。 易卿让人套了车送她,把她送到二门外才转回去。回到屋里便见季恒安坐在罗汉床上,面色不虞。 “你带着舟舟去城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他一开口,便口气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易卿想,这是要娶亲,开始清理旧人了? 不过也好,说不定,这是很好的离开的契机。 在他身边,他向来看得紧,而且舟舟和他感情越来越深。现在离开,小孩子忘性大,只是伤心一阵,越拖越难过。 “好。”她痛快答应下来,“那文姨娘呢?” 季恒安想了想,文姨娘是长得不好,智商堪忧,可是她对自己忠心耿耿,对易卿也伺候周到,让她跟去伺候易卿,自己交代几句,她就能拼死护着她们娘俩,于是道:“也跟着去。” 易卿心中冷笑,竟是要一扫而空,彻底腾出地方给新人吗? “什么时候走?”她又问。 “你让我想想。”季恒安似乎十分疲惫,靠着后面的迎枕,揉揉眉心,“你先把东西收拾下,轻车简行,所以一定要少带东西。” 这是连东西都不给了,净身出户? “好。”易卿丝毫没有迟疑。zWWx.org “多多,”季恒安冲她招手,“过来陪我坐坐。” 易卿慢慢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季恒安把她揽在怀里,目光不知道盯着何处,有些失神,半晌后咬牙道:“多多,我不是你第一个男人,但是我要是你最后一个男人。将来就是离了我,你也不准跟别人!” “霸道。”易卿忍不住道。 你舍了我,我还得为你做贞洁烈妇?真真好笑。 “我是认真的。”季恒安轻轻揉着她肩膀,“你要是跟了别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在你做鬼不放过我之前,我早就归列仙班了。”易卿懒散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季恒安,你这等大祸害,一定死在我后头。” “承你吉言。”季恒安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只是易卿因为被她搂在怀里,没有发现。 两人静默了片刻。 “任婉乔是跟着秦伯言回来的?他们回来干什么?”季恒安忽然想起婉乔这出,便问道。 “把我头发都弄乱了。”易卿从他怀里挣扎着起身。 季恒安顿时觉得怀里空了,心都仿佛跟着空了一块。 “说是秦伯言的母亲生病了,回来尽孝。”易卿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象牙梳,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这象牙梳很得她喜欢,回头得记着带走。 他零零星星给过自己几千两银子的银票,只管带着银票就行。有钱什么买不到? 回头分开缝到她和舟舟的衣服里,里衣外衣分开,分散风险…… 易卿已经在盘算离开的事情了。 季恒安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眉眼如画的她,突然把她腾空抱起,扔到大炕上,伸手解自己的腰带。 红袖煮了茶,刚端着掀开帘子要进来,就听季恒安一声怒吼“滚出去”,吓得她差点把红木端盘摔到地上,看见主子们的情形,她红了脸,忙退出去。 “红袖姐姐——”外面的小丫鬟害怕地轻声喊了她一声。 “嘘——”红袖把端盘递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压低声音道,“跟外面的都说,大爷心情不好,都小心伺候。我在这里守着,别再有不长眼地闯进去。” 第243章 索要银子 季恒安有些粗暴,等他两次结束,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他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套上件亵衣,给已经累得不想动半根手指的易卿拉了锦被,盖上原本白腻如雪,此时却触目惊心的身体。 “来人,掌灯,送水。” 红袖进来,闻到屋子里欢好后的腥膻之气,脸红欲滴,掌上灯之后看着身后的婆子把热水倒到里面的浴盆之中。 “红袖,把窗户给我打开,你先退下吧。”易卿没什么力气地道。 红袖忙去了。 “我抱你洗澡。”季恒安弯腰,把易卿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易卿没有反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季恒安,在床笫间,让她无可抱怨。 虽说一拍两散,但是总不能因为对方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就心生怨怼。 那样的姿态太丑陋。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各生欢喜未必做得到,但是总是要记住些好处。比如,季恒安的雄风,约摸着以后也再难遇到。 易卿在浴盆中,又享受了一回他的伺候,被他提着肩膀拎出来,用烘得温热的毛巾从头包到脚,抱到炕上。 她舒服得只想立刻睡过去。 季恒安让她仰面躺在炕边,挪过小炉子,一边替她烤着头发,一边和她说话。 “去了庄子上,安分待在那里,不准出门。除了我,谁叫门都不许开。庄上的丁全,对我忠心不二,你尽可以信赖……” 他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 易卿听着都替他口干舌燥了。 “你想娶谁家的姑娘?”她终于忍无可忍,转换了话题。 季恒安愣了下,随即低下头,抚摸着她顺滑的青丝,道:“也许是梅侍郎家的,还可能是钱尚书家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看看吧。” 这条联姻改变困境之路,现在看来,大概也走不通了。 可是,为了他和她的将来,总要试试。 “多多,江南那个郁妈妈,上次来不是给了你一个印鉴?”季恒安又问。 易卿心里发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那个啊,我都忘了。回头问问红袖放哪里去了,说是凭这个可以去易家所有商号提钱吧。” 季恒安松了一口气:“我果然没记错。” 说罢,连声唤红袖进来找。 易卿仰头盯着房梁,听着季恒安走到梳妆台前,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盯着红袖找东西的急促。 竟是如此迫不及待么?不仅要舍了她,让她净身出户,竟是连自己的东西都要夺走? “找到了,大爷。”红袖把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青玉印章交给季恒安。 “下去吧。”季恒安握着印章,重新坐回到易卿身边,道,“府里没多少银子,我先借你几万两用用,出去打点,回头有银子了再还你。” 易卿花在大相国寺的银子,除了自己从嘉定侯府要回来的,原本属于季恒安的都有几万两。如果他真是只是要这几万两银子,她还他也是应该。 即使,他是用来娶亲。 可是,他的胃口恐怕不限于此。 易家的生意有多大,他很清楚。 据易妈妈说,年头最好的时候,易家商船出海顺利,净盈利有一百万两银子。 整个大靖朝一年国库收入不过两千万两,还得有诸多花费,一年所剩,有五百万两银子不错了。遇到荒年或者战乱时候,还经常入不敷出。 所以说,易家财富富可敌国,也不算夸张。 可是易卿很清楚,她守不住这笔财富。 当初父亲也是清楚的,所以易家向来低调,那些银子像泥土一般,被深深地藏了地下。 季恒安想要,就给他吧。 毕竟,他也是真对他好过,对舟舟好过,总比被其他贪官污吏盯上好。 这般想着,她善意提醒道:“京城中,易家商号不多,能提几万两银子顶天了。你要是想花银子,让人去江南提。” 他身份不够,银子来凑。 给女方整个实打实的十里红妆,就是公主也得羡慕,郡主也愿意下嫁。 毕竟,王公贵族圈里,像嘉定侯府那样的落魄豪门,也多的是。 礼王府不就是全城的笑柄么?原因无非是礼王挥霍成性,王妃出门都得穿旧衣裳。 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加上季恒安的身份也不是上不了台面,想抬走礼王府的大郡主,真不是什么难事。 季恒安喃喃道:“怕是来不及了,先把附近的银子调来,实在不行,多多,”他有些惭愧之色,“能不能卖几处铺子。你放心,我这次度过难……我一定都给你买回来。” 易卿笑得云淡风轻:“你我不必如此客气。” 当我祝贺你新婚之喜了。 季恒安感动道:“多多,真不愧我为你做了这许多。” 多到我并不愿意让你知道,只想让你在我庇护之下,做无忧无虑,永远可以嬉笑怒骂由心的你。 “好了,快些起来吃饭吧。”季恒安说漏了嘴,忙岔开话题。 秦伯言并没有说服廖氏,到晚上才回家。 婉乔见他失落,安慰道:“这大冬天,山险路滑,不回来也好,你多去看看她就是。横竖你这官职,在京城芝麻绿豆大,也没人盯着你到底是不是回来侍奉母亲。” 秦伯言见她担心,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只是想让她看看你,让她放心,我找了个好媳妇。” 婉乔有些脸红,却还是道:“那我改天和你一起去看她老人家。” 秦伯言点头,很是高兴。 婉乔又跟他讲起和易卿见面的事情,兴奋异常。 秦伯言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乔妹,你说过如果天书到手,你可以找人帮忙破解,你所说的,可是易卿?” 他很熟悉她,除了易卿、婉然之外,她好像并没有特别交好的人。 而易卿和她,显然有着匪夷所思的深厚感情。 这种感情,让他隐隐觉得,是建立在某种价值观相通的基础上。 婉乔:“……是。但是你可不可以,先别告诉别人,宁王世子也不要?” 她就知道,他是个太聪明的人。 秦伯言点头:“好,我知道你不想她牵扯进来。对外,我只说我会。” 他也不想牵扯她。 第244章 张梧高中 婉乔在京中无牵无挂,昨天话也没说尽兴,所以秦伯言出去不知道忙什么,她就在门口叫了顶轿子,在繁华的东大街逛了一圈,又走着到季府去。 她不想让人误会,秦伯言和季恒安私交不错,所以才有此举动。 易卿云淡风轻地跟她说了自己要去庄子上的事情。 “怎么又是去庄子?”婉乔跳起来道。“嘉定侯府把你送到庄子上,他也学那些混蛋?” 易卿从容自若:“他要娶亲,总得先把家里收拾干净吧。不过这样也好,找机会说不定就脱身了。” 婉乔更是大吃一惊:“他要娶亲?娶谁?你想去哪里?” 易卿瞪了她一眼:“你再大点声,让外面人都听到。” 婉乔吐了吐舌头。 “娶谁我才不关心。去哪里么,事出突然,我没相好。但是总归往哪里跑容易就往哪里跑。” “那我岂不是找到你了?” “我可以找你呀。打听秦伯言秦大人在哪里任职,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 婉乔顿了顿,不舍道:“真的要走吗?” 易卿笑笑,“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就在京城里某处藏着,让季恒安找不到就是。我不死心,我总觉得智云大师肯定能给我更多提示。” “好吧。”婉乔无奈道,“那你答应我,一旦站稳脚跟,要记得给我来信。就送到甘南千户府,秦大人短期之内不会离开那里,我总是能看到的。” 易卿应了下来。 她转唤了话题,问她什么时候去见秦伯言的母亲。 “秦大人忙,等过完这几天吧。多多,我有点紧张啊。虽说那之前不是我做的,可是……” “你以为秦伯言想不到?”易卿白了她一眼,“有他在,你怕什么?他比你更怕他娘不喜欢你,一定替你周旋。你到时候只管机灵些,配合他就是了。” “唉。”有压力的婉乔叹了口气。 “其实季恒安也挺好,无父无母,有权有势。”易卿忽然笑道,“谁嫁进来就是后院老大。” “那你就留下呗。” “我又没有有力的娘家。我又带着舟舟,即使他不贪图权势,也顶不住世俗压力。”易卿道,“不过我说这话,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世情如此,我们都不能免俗。” 婉乔从季府出来,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想到易卿将来不知道流落何方,纵使是她自己的选择,婉乔也觉得莫名心酸。 她索性自己慢慢在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林立的店铺和琳琅满目的商品。 果然是京城,比之前遇到的任何繁华市镇都要热闹百倍。 “发榜了,发榜了!”不知道前面谁喊了一声,人群像潮水一般,向前方涌去。 走在人潮中的婉乔,被人流携着只能往前走,去看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热闹。 “新科状元田胜柏,榜眼韩默言,探花张梧——” 婉乔猛地一惊,张梧被点了探花了? 这次,她主动往前挤,终于看清了榜单。 名字和籍贯都对得上,应该是他了吧。 婉乔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等到今日。 看过了,她好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往卖菜的地方走过去——她和秦伯言晚上也要开火,家里就他们俩,买菜做饭的事情她自觉揽在身上。 “骑马游街喽……”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把正在弯腰买菘菜的婉乔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去。 她直起腰来,转过身,踮起脚往人声鼎沸处看过去。 高头大马之上,身披红花,志得意满的三甲在闹市之中,风光而过。 状元面色黝黑,身材短小;榜眼则胡子一大把,看起来年龄不小了;而张梧,被这两人一衬,更显得意气风发,年轻风流。 他坐在马上,嘴角带着谦逊的笑意,拱手向周围人回礼,路两旁楼上都挤满了人,有大胆的女子,把帕子、荷包解下来向他扔过去。 婉乔心情大好,那个害羞的男孩,只一转眼,便成了万人瞩目的探花郎,真好。wap.zwwx.OrG 她重新蹲下身子,开始买菜。 摊主都没回过神来,还抻着脖子往人群中张望呢。 张梧似乎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影,然而只是眨眼功夫,她又消失不见了。 自己这是想她想到魔怔了吗?她现在应该还在甘南千户府,怎么会来到京城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落,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但是喧嚣的人群,很快让他清醒过来,继续勉力笑着。 “梧儿,你回来了!” 卢氏站在租住的房子院外,翘首以待,看张梧被人从马上扶下来,喜笑颜开地迎上去,顺手打赏了牵马的人二两银子。 张梧在马上挺直腰杆,一刻不敢松懈地坐了大半天,累得腰酸背疼。 回到屋里,跟张知正请安后,刚要说自己想歇会,就见卢氏高兴地捧过来一个榆木端盘。 “梧儿,你看,”她指着端盘上厚厚的一沓请帖,“这都是请你过府的,我猜里面很多是想让你上门相看,想招你为婿。我这许多年不在京里,各家情形也不了解,回头我得好好打听打听,挑选挑选。还有,咱们得换个大房子,回头家里来人,也不能太寒酸……” 张梧疲倦道:“应该也不是相看,只是客套下,您别想太多。皇上授我翰林院编修,我资历浅,并没有多少来往,而且俸禄微薄,京中居大不易,这里住着也挺好的。” 张知正捋捋胡子,点头赞道:“没有被眼前繁花似锦迷住眼,本分踏实,梧儿做的很好。” 卢氏不高兴:“难道我说的就不对吗?我哪一点不是为了他着想?你从来没在京城为官,不懂京里规矩,太过寒酸,就会被人看不起。咱们现下是艰难些,但是等梧儿娶妻,不就好了吗?京中嫁女,我出嫁时候,三品文官家的嫡女都得五六千两的陪嫁,现在至少要一万两……” 张知正怒道:“什么混账话,难道人家没进门,我们就要谋划人家的嫁妆了吗?” 卢氏:“你不懂……” 张梧一阵烦躁,道:“爹,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第245章 子歌来袭 他走出正屋,还能听到卢氏在他身后喋喋不休道:“京城的情景,你们都不懂,要听我的……梧儿探花郎……” 回到自己房间,他和衣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想到遇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如果她知道自己中了探花,会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如果他现在能和她在一起,人生该是多圆满? 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梦中,他穿着一身喜服,身骑白马,满面笑容地在马上冲恭喜他的人道谢。 路上,他遇到同样身穿大红嫁衣的婉乔,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冲出来,提着裙子向他跑来。 他伸出手,焦急地喊:“婉乔,我在这里,快过来。” 她仿佛看到他,向着他的方向,越跑越近,然后……穿过他,像更远处跑去。 他着急地想要下马去追,牵着缰绳的人却不让他下马。他心中大怒,想要一脚踢过去,却发现马夫变成了卢氏模样…… 他左右为难,急出一身大汗,眼睁睁地看着婉乔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周围的人都围着他,欢声笑语,只有他,如堕冰窟。 “梧儿,梧儿……”卢氏着急的声音响起,一只温热的手放到他的头顶。 张梧幽幽转醒,盯着床栏半天,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梦,床旁坐着紧张看着他的卢氏。 “梧儿,是不是梦魇了?这满头大汗的。”卢氏慈爱道,与刚才那个咄咄逼人,满心算计的她完全不一样。 张梧伸手摸摸自己的枕头,冰凉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 “没事,做了个噩梦。”他怅然若失道。 “梦都是反的,你现在正春风得意,鬼怪也不敢近身。”卢氏说着,目光十分自豪,“起来吃饭,娘刚才在东辉楼叫了一桌席面。” “东辉楼的席面不是很贵的吗?”张梧问。 他曾经受邀去吃过一次,一桌席面要五两银子。 “你是探花郎,这几两银子算什么。这些琐事,你不用管,哪有男人管柴米油盐的。”卢氏道。 张梧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母亲,“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深深的无奈感,将他笼罩。 婉乔买了两棵菘菜,一扇排骨,二斤五花肉和一把干豆角,回去做了菘菜炒肉和排骨豆角。 等她做完饭,秦伯言也没有回来。 已经到了正午了,可能他在外面吃饭? 这般想着,婉乔决定再等会儿,把菜放到锅里温着,她去秦伯言的房间把他换下的衣服拿出来,准备洗衣服。 秦伯言的院子很小,所以当外面传来脚步声并且走到门口站定时,她已经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敲门。”一个倨傲的女声响起。 “是,侧妃娘娘。” 侧妃?婉乔心里闪过疑惑,谁家侧妃,来这里干什么? 莫非是宁王的侧妃? 不对,秦伯言和宁王的交情,还没到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步;而且侧妃是后院女眷,如何能堂而皇之地来找外男? 她正想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婉乔拉开门,迟疑地看着来人。 眼前的女子,身穿粉色宫装,盛装打扮,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如会说话一般,只是化妆时候刻意微挑眼角,显得有几分凌厉。 她身后跟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和两个身穿青衣的丫鬟,再往后望去,是十几个侍卫和一辆话里的朱轮华盖翠顶马车。 “你是?”婉乔拉着门问道。 宫装女子左边的丫鬟眉毛一挑,盛气凌人道:“你这丫鬟,这般没有眼色!这是徐王府的侧妃娘娘,你们的姑奶奶。” 婉乔眨巴眨巴眼睛,险些发笑,姑奶奶,这称呼太有意思了。 她们这是,把她当成秦伯言的丫鬟了。 他好像确实说过,他妹妹在徐王府,不过没说过是侧妃。 婉乔道:“秦大人不在家里,您是改天再来还是……” 秦子歌不耐烦,口气嫌弃道:“我哥哥是哪里找来这么个蠢丫鬟!” 她没认出来,眼前的正是几年前趾高气昂,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婉乔。 婉乔撇撇嘴,没有作声。 “还不让开?”秦子歌道,“你们几个,还不把东西抬进来?” 婉乔抬头,马车后面原来还有几个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 原来是给秦伯言送东西的。 婉乔想了想,把门打开,秦伯言的妹妹,也不是外人,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秦子歌带人进去。 “还不出来个,给侧妃娘娘带路?”原来那丫鬟又喊了一声,十分不悦地嘀咕道,“娘娘,这府里的丫鬟,真需要好生调教一番。” 秦子歌目光骤然凌厉:“怎么,怠慢了你吗?” 她可以挑自己哥哥府里的毛病,可外人这么说,绝对不行。 那丫鬟吓得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奴婢语失,娘娘恕罪,娘娘开恩。” “等回府之后,自己去领罚。”秦子歌冷冷道。 那丫鬟又磕了三个头,才敢起身,眼圈红红,泪珠也不敢落下,毕恭毕敬地退回到主子身后。 婉乔挑眉,一样的爹娘,秦伯言和他妹妹,秉性可不太一样。 这位年纪轻轻,但是真有威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也不容人放松片刻。看那丫鬟刚才磕头,丝毫不敢惜力的模样,她就知道平素这位姑奶奶是如何严于律下的。 “这府里,就你一个?” 还是秦子歌了解自己哥哥,四下看了看后,皱眉问婉乔。 婉乔心道,这个神态,倒是能看出两兄妹的相像之处了。 “嗯,就我一个。”婉乔点头。 秦子歌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竟敢不自称“奴婢”的“丫鬟”,但是碍于秦伯言的面子,或者说为了维护自己娘家的面子,她淡淡道:“哥哥向来如此省俭。” 婉乔深以为然。 秦子歌让她带来的人都等在一边,命令婉乔带她在院里转了一周,有限的几个房间都看过了,她低声抱怨道:“鸽子笼一样。”wap.zwwx.OrG 婉乔没有作声。 “你也是,”她又指责起婉乔,“能不能好好学学规矩,长点眼色?” 第246章 交代 婉乔低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故意喑哑着嗓子道:“是。” 要是这位姑奶奶,知道她是任婉乔,她会怎么样? 那画面太美,婉乔都不敢想。 这位,根本就不是容你解释的主儿。更何况,她前身做过的事情,根本无可辩驳。 现在只能庆幸她没认出自己,否则回头定要闹起来,让秦伯言为难。 秦子歌很是指点了一番,这里太粗陋,那边要添东西,让那小太监一一记下来,又看着丫鬟们把她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该摆放地摆放,该叮嘱婉乔如何吃如何做的便叮嘱。 秦姑奶奶待了大半个时辰,见秦伯言还没回来,道:“我不能出来太久,回头你告诉我哥哥,让他有空去王府看我。缺的东西回头会有人送来,你好好给我收拾好。别以为我哥哥好说话,就如此懈怠。下次我来你再如此,我就能做主把你发卖出去。” 婉乔木然地“嗯”了一声,垂首不语。 秦子歌气得真想给这呆滞的丫鬟一巴掌。但是实在不想在自己带来的徐王府下人面前,给自己没脸,便气哼哼地带人离开了。 婉乔松了口气。 秦伯言一直到晚上很晚才回来,见到屋里多了东西,便问了一句。 听说是秦子歌来过,他立马抬头紧张地问:“乔妹,她有没有为难你?” 婉乔摇头,笑嘻嘻地给他添了一碗饭,道:“她没认出我,以为我是你丫鬟。她脾气,可不像你。” 秦伯言松了一口气,道:“从前爹娘和我,都宠着她,从小几乎没受过委屈。后来家中出事,我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刚烈决绝地卖身,要替父亲报仇。” 他口气沉重地把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所以,她脾气大,说话尖锐,你多包涵。她在徐王府后院,从粗使丫鬟到现在的侧妃,定然受了很多委屈。”秦伯言恳切地道,“不过如果她过分,你也不要一味忍让,告诉我,我跟她说。你的身份,我有机会跟她说说。还是算了,等将来成事再说。我现在太忙,害怕有顾及不到你的时候,怕她欺负你。” 婉乔笑:“她才欺负不了我。不过我不想和她冲突,我手重,怕伤到她,也……怕你夹在中间为难。” 退避三舍,避其锋芒,这是她现在确定的短期对敌方案。 “谢谢你,乔妹。”秦伯言诚挚道,“你不必担心,成事之后,我就隐退,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在你们之间调停。” “说得我们水火不容似的。”婉乔道。“你们今天商量得顺利吗?” 秦伯言面上有苦恼之色闪过:“不算顺利,现在宁王还是寄希望于宝藏。” “可是,就算天书能到手,能破解,能确定那里藏的确实是宝藏,而不是别的?”婉乔道,“谁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和宁七都主张想别的法子。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再想想吧,说不定过几日能有希望。”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婉乔安慰道:“算了,今天既然商量完了就别想了,好好吃饭,回头再说。” 秦伯言点头,两人一起用过饭。 婉乔洗完碗,想起张梧的事情,去秦伯言书房里跟他说了。 “我也听说了,他入了翰林院做编修,‘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日后他际遇好的话,前途无量。”秦伯言道。 婉乔想象不出来张梧封侯拜相的模样。她脑海中,他始终是那个跟她说话会脸红的邻家男孩。 他日后也可能变得八面玲珑,圆滑世故;这种认知让婉乔心情有些沉重。 “我一直忙,你在府里没事,就出去走走。但是不要走太远,”秦伯言看着发呆的婉乔嘱咐道,“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很好,但是尽量不要闹得太大,难以收场,毕竟这是天子脚下。” 婉乔点头:“我当然知道。” 这里闯了祸,秦伯言罩不住。 但是她觉得,这里又没有父母亲人这些值得她不顾后果拼命的人,见义勇为,她会控制在适当的范围内。 同一时间,季恒安府中。 “你安排好了吗?”季恒安问自己的心腹银光。 银光郑重点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庄子那边都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去。” “我知道了,退下吧。” 银光躬身退下,季恒安站在垂花门外呆了一会儿,半晌后咬咬牙往易卿院里走去。 “舟舟呢?”他进门后见易卿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抵腮,姿势慵懒。 “他一直等你,等到都睡着了,”易卿见他进来,打了个哈欠道,“我刚让奶娘把他抱回去了。” 烛光下,她依然粉面桃腮,眼波流转,妖精一般魅惑。 季恒安上前,从背后连椅子带人圈在怀里,用下巴抵住她的头,咬咬牙道:“明天,银光送你们娘俩去庄子里。我叮嘱你的话,都记住了吧。” 易卿正欲翻书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眼睛盯著书页,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好啊。”她轻松地答应下来。 “我尽量早些接你们回来。”季恒安说着,下巴轻轻在她头顶磨蹭,“多多,我一定会接你们回来。” 这话,他是对她说的,更是对自己。 “好。” 易卿的心,一寸一寸地冷硬下来。 可是她的心有多么冰冷,她的声音就有多么甜美。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她的口和她的心,永远隔着别人想象不到的距离。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不要信。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知道吗?我的笔迹,你也认识。” “嗯。” “还有,你要记住,舟舟姓季,智云大师终于松口给他批了个名字,叫季达。我觉得豁达通达,都是很好的意思,而且这老和尚,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希望这名字,能保佑这小子一生顺遂。 易卿有一瞬间的心惊,听他话音,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想跑? 不,不是,季恒安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他只是怕自己生气吃醋,提醒自己始终是他的人罢了。 第247章 出头 婉乔听到有人大清早给自己送信的时候,有些奇怪。 秦伯言道:“是不是易卿?” 婉乔看看信封:“这笔迹不像。” 说着,她打开,展开信纸,易卿熟悉的字迹铺陈眼前。 “她说她去庄子里了。”婉乔道。 原本她以为不会这么快,没想到昨天说了,她今天就已经走了。 “可是京郊那么多庄子,也不知道是哪处。”婉乔抱怨道,信纸上明明是有写,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又划掉了。 秦伯言若有所思。 看婉乔失落,他道:“你不是想去找你两个丫鬟,和她们叙叙旧也好。” 婉乔道:“好,我有她们两个的地址,打听着也就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去忙你的吧。” 秦伯言不放心,又嘱咐了她一番。 “子歌出来一趟不容易,应该不会再来了。她要是派人送东西,你只管收下,把这封信让人带给她。”秦伯言指着放在桌上的信道。 他在信中让她低调些,口气不算委婉,是一封来自兄长的训诫信。 婉乔不知道,点头应下。 “还有,自己吃饭,不用等我,晚上我才能回来。” 秦伯言走了之后,婉乔在家中百无聊赖,便锁了大门往西城而去。 京城东西,泾渭分明。东城都是王公大臣所在,西城是普通百姓,贫寒者居多。 秦伯言官职低,虽然在东城住,但是比较偏西,所以婉乔叫了马车,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小蛮给她的地址。 小蛮和阿梅租在同一座四合院中,婉乔并不知道眼前密密麻麻的院落,到底那处是她们住的。 冬天外面也没有什么人,所以想打听一番都找不到人。 婉乔走了几条胡同都没看到人影,正纠结着敲开哪座院子打听下,忽然听见斜后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她快步过去,在胡同口一看,发现前面聚集了不少人,围着一座院子,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这大冬天出来瞧热闹,真不嫌冷啊。 婉乔吐槽着,向那边走去。 “我都说了,她不是肺痨,不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嘶吼道。“要她真是肺痨,能自己带孩子么?她会害自己的孩子吗?你们欺负孤儿寡母,还算人吗?这么大冷天,你们非要把她赶走,要他们母子冻死在街头,你们就高兴了吗?” 这个声音太熟悉,让婉乔立刻拔腿,几乎是狂奔着向前。 她费力拨拉开人群,就见小蛮哭得眼睛鼻子通红,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手还紧紧攥着一身孝服的阿梅。 阿梅目光发呆,哪有从前幽默灵动的模样? “小蛮,阿梅!”婉乔喊一声,提步上前。 两人见到一身男装的婉乔,都呆愣住了。 许久,小蛮大哭着道:“姑……您怎么回来了?快,快进屋。” 阿梅咧开嘴,笑得比哭都让婉乔难受,嘶哑着嗓子道:“您来了。”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周围人纷纷避让开来,交头接耳指责道:“就这样还不是肺痨,谁信啊?她是可怜,可总不能拉着我们陪葬吧。” 一身孝的阿梅,瘦削而苍白,黑色的眼眸中,刻满了伤心欲绝,却隐忍而克制,动动嘴唇,发出的却是有一阵令人心惊的咳嗽。 “这是谁?你相公呢?”婉乔抓住她的手臂,焦急地问。 “他不要我了,咳咳咳,他自己去享福了,咳咳咳……” “咱们进屋说。”小蛮道。 “那可不行!”人群中有人道,“她是肺痨,你们一家想和她一起死,我们管不了,但是休想连累我们!” “我们的房租可是交到了年底!”小蛮怒道,“凭什么现在就赶我们走?” 阿梅道:“小蛮,把牛牛给我,我换个地方住就是。你别担心……” “不行,不准走!”小蛮紧紧地抱着孩子。“这皇城根下都没个说理的地方了!咱们交了房租,大夫也说了你不是肺痨,哪个能赶咱们走!” 大概是她抱得太紧,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小蛮晃动着,想安抚他,不想他却越哭动静越大。 屋里也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一个年纪大的女人,颤颤悠悠地探出身子,小声道:“小蛮,你家来,招财哭着找你。别吵了,咱们外来的……”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小蛮激动道,“娘,您不用怕,我……” “你什么你!”婉乔打断她的话,忖摸着说话的应该是她婆婆——也是她嫡亲的姑母,一个守寡多年,懦弱的女人。“先回去哄孩子,把牛牛,是牛牛吧,给我。” “今天这个肺痨的女人就必须搬走!要不我们就一起找房东!”人群中又有人态度嚣张道。 婉乔接过牛牛,看着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阿梅,她厉声道:“不用你们赶,我今天就带他们走!” “哎呦,这是有后台的,可吓死我了。”有个胖胖的妇人夸张地拍着胸口道,眼神充满蔑视。 “有个屁后台,不就是那倒台了的任家放出来的丫鬟?”又一个面色刻薄的女人道,“那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爷们的玩物,有几个好玩意儿?要我说,说不定她勾勾搭搭,跟别人一起害了她相公,老天爷看不过去,才让她得了这肺痨……” “你血口喷人,我撕烂你的嘴!”小蛮说着就要上去撕扯那女人。 “够了!”婉乔一只手轻松的拉住她,“狗咬你,你能去咬狗吗?咱们回屋去,收拾东西,我带你们走!” 跟这种市井泼妇吵架,永远赢不了。 若是从前,她早就上去打人了。 可是,那不过出一时之气,闹大了,要秦伯言收场就不值得了。 远离垃圾人。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你们看,这俩贱货,一个克死相公,一个把相公打发出去做活,俩人和这小白脸勾勾搭搭……” 婉乔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我就说怎么了?”那刻薄妇人不服气道,却在婉乔慑人的目光下,不敢再重复。 第248章 狐假虎威 “小蛮,”婉乔慢慢道,“你去锦衣卫指挥使季恒安大人府上,就报我的名字,说我被人为难了,让他派几个锦衣卫来。” “好!”小蛮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对阿梅道,“你赶紧进屋,姑……爷来了,咱们姑爷来了,还怕什么!好好看着俩孩子,季大人府邸我还真知道在哪里!我倒要看看,这些哪个还敢赶我们走!” 不能说姑娘,那就是姑爷好了,小蛮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她更想给婉乔点赞,竟然和锦衣卫指挥使这般相熟! 婉乔看她被打了鸡血的模样,头上三条黑线:这丫头,实在很适合做耀武扬威的狗腿子啊! 可是,她也就是觉得锦衣卫吓唬人好用,没真想让她去啊! “让开!”小蛮走到人群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差点点到那些“打头阵”的妇人们的鼻尖上:“都别走,谁走谁是孙子!都给我等着,我去叫了锦衣卫来,让你们都下诏狱!” 人群中有人松动了,偷偷往后溜;更多的人是在迟疑观望。 “我就不信,他还真认识指挥使大人!”刻薄妇人叉着腰道,但是怎么听都有几分不确定。 “小蛮!”婉乔唤住她,从袖袋中掏出一百两银票抖了抖,好让众人看清楚上面恒通钱庄的打印。 心中庆幸出门前秦伯言除了碎银之外,坚持给她带了一百两的银票,以防急用。 她本来觉得没必要,奈何他坚持,便只能拿着。之前还抱怨得时时小心招贼,现在好了,用来装13,爽!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虽然隔得不近,仍有人看出那是一百两的银票。 京城富庶些,也不是随便都能拿出一百两银子。 就是举家之力,能存了百八十两银子,也不会带在身上啊。 能轻轻松松拿出一百两银票,那家底得多厚啊! 众人都被这张银票唬住了,心想这般有钱的人,认识锦衣卫指挥使也完全可能啊。 于是,众人慢慢都退走了。 最后,那两个妇人孤立无援,在婉乔凌厉的眼神和小蛮一意要出去找人的泼辣中,灰溜溜地走了。 “你行了啊。”婉乔抱着牛牛,让小蛮搀扶住阿梅,一起往屋里走去。 这四合院并不大,堆满了杂物,十分逼仄。 屋里也很狭窄,光线很暗,比屋外还冷。 小蛮抱起自己的儿子招财,撩起衣服就给他喂奶,白花花的胸,看得婉乔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咳……姑娘,把牛牛,咳咳咳,给我……” “给你干什么?”小蛮抢白道,“你又没有奶,小心过了病气给牛牛。姑娘,你把牛牛抱过来,给我,我在这边给他喂。” 说着,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撩起另一边衣服。 婉乔:“……” 好凶残的奶牛小蛮! 她把孩子抱过去,刚想扭过头,就听小蛮抱怨道:“姑娘,牛牛没吃到,您看什么呢?” 婉乔干巴巴地“呵呵”两声,把牛牛的头调整了一下位置。 小蛮一手抱一个,把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吃奶。 阿梅扶着墙,咳嗽个不停。 小蛮的婆婆万氏,从前见过婉乔,所以她刚见到她就认出来了。 这会儿,她愧疚地搓着手道:“姑娘,本想给你上壶茶,家里却茶叶沫子都没有,怠慢了,真是怠慢了……” “没事,我不喝茶。”婉乔忙道。“这样,您出去雇两辆马车,雇一天,你们先搬去我那里。其余的,我知道都发生了很多事情,咱们到家后慢慢说。” 这屋里这么冷,两个孩子都被冻得脸蛋发紫,却没有火盆,想来过得真是捉襟见肘。 说完,她取出五两银子,递给万氏。 万氏迟疑着不敢收,抬眼看自己的儿媳妇。 小蛮道:“姑娘让去您就去,姑娘来了,咱就什么都不怕了。” 万氏向来没成算,对儿媳妇言听计从,拿着银子便出去了。 阿梅道:“姑娘,我们跟去,会不会给您添乱?” 她不知道婉乔有什么际遇,现在看起来过得还算不错。但是她知道她处境曾经多么艰难,不想给她添麻烦。 “不会。”婉乔走过来,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歪掉的白花,伸手抱住她,“对不起,阿梅,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这么多事情。你这病……” 阿梅苦笑:“姑娘,怎么能怨您?都是老天算计好的。我就是寻常风寒,不打紧。可不知为何,吃了许多要,就是不见好,连累得小蛮都为我把家底掏了个底朝天。” 说话间,泪水已经滚滚而下。 “你说什么?”小蛮假意怒道,“我要是病了,你能不能不管我?姑娘,我跟你说,阿梅的病本不要紧,她就是心里有事压着,心火难散,才怎么都好不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男人不在了,对她来说就是天塌地陷一般,心里确实过不了。 婉乔轻轻拍拍阿梅颤抖的身体:“别哭,哭了又要咳嗽了。先跟我回家,我找大夫给你看病,我知道你心中很多委屈没人诉说,你姑娘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别哭别哭。” 阿梅却放声大哭。 “小蛮,你相公呢?你们这里闹成这样,也住不下去了。阿梅的身体,住在这么寒凉的屋里也不行,先跟我回去,我给你们找房子。你想办法知会你相公一声。”婉乔道。 小蛮点头:“好,我们都听姑娘的。我表哥在东城五味斋跑堂,为了多赚钱,舍不得路上耽误工夫,一个月才回来一天。” “我住在东城,那就等到了之后再找人告诉他。先给孩子喂奶,喂完了收拾下东西,咱就走。” 小蛮爽快道:“好嘞。” 阿梅看着屋里的东西,迟疑道:“破家值万贯,咱们的东西,真收拾起来,也很多……” 婉乔想了想:“那先锁上门跟我回去,你们人先住下,然后咱们找房子,找到房子后再回来慢慢搬腾。” 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房子,让她们借住几天,约莫秦伯言也会同意。 第249章 爱屋及乌 秦伯言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听厢房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他疑惑地绕过照壁往院里走,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妇人正端着一盆水泼到照壁后的引水沟中。 万氏见了他,也大吃一惊,猜出是主人,讷讷道:“那个,我是……” “秦大人,您回来了。” 婉乔从厢房中走出来,上前接他手中的灯笼,眼圈有些红。 “万婶,这是秦大人,您先回屋去帮小蛮照顾两个孩子吧。” 万氏仓皇地给秦伯言施礼,然后匆匆回屋。 “秦大人,事情就是这样的。”正屋里,婉乔跟秦伯言说了事情始末。 本来两家过得都算不错,可是阿梅相公大病一场,花光了银子还是撒手人寰。小蛮相公在老家,有些以前的旧事,有人来敲诈了一大笔银子,才跟他们彻底划清界限…… “我明天就出去给她们找房子。阿梅手艺不错,绣活儿做得很好,她靠这个也可以养活她和孩子了。只是现在确实不容易,我打算给她些银子,先把她的病治好……” 见秦伯言没有说话,婉乔有些心虚地道。她也知道,自己先斩后奏,把这么多人带回家,是说不过去的。 “我没有生气,乔妹不必如此紧张。”秦伯言笑道,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刚才只是想,如何安顿她们最合适。”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他这么说,婉乔更不好意思:“我都想好了,这事您不用费心了。” 秦伯言道:“跟我还外道?我想着,把你一个人放在府里,我也不放心。你这两个丫鬟,都知根知底的,一个嘴皮子厉害,一个有主意,又深知你喜好,你就留下她们伺候吧。等我们离京之后,就让她们替我看着房子。” 婉乔定定地看着他,他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口气温和;他设想周到,帮了自己却不留痕迹,不给自己增添任何心理负担。 “秦大人,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她情绪激动之下,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情。 “乔妹,爱屋及乌,也是人之常情。” 他看着她,眼中情深似海。 “秦大人,”婉乔蹭了蹭鼻子,“你能不能不这么好?你这样,我总觉得自己,为你做得太少。” “甘之如饴。”秦伯言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我能力所及处,不想让你为任何事困扰。” 她应该始终做那个大大咧咧,开开心心的姑娘。 婉乔赧然,咬着嘴唇,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身体,半晌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说完,她又飞快地道:“我去看阿梅吃没吃药。”竟然一溜烟地跑出去。 感谢琼瑶奶奶,她当初语文课上,只因为琼瑶奶奶,对这句诗印象很深。 秦伯言嘴角扬起止不住的笑意——这个傻姑娘! 下午她已经找大夫给阿梅看过了,大夫说她不过普通风寒,被之前庸医耽误了,才会越来越厉害。 这会儿,阿梅吃过药,咳嗽虽然还很剧烈,但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她听了婉乔的话,挣扎着起身,叫上小蛮,一起去正屋给秦伯言磕了头。 秦伯言一人赏了五两银子,道:“这是给你们置办东西的,以后每个月有一两银子月银。要是有手艺,有空也可以自己做些东西去卖,都不打紧。只一样,要伺候好你们姑娘。” 两人忙又磕头谢恩。 “地上凉,快起来。”婉乔扶两人起来,“快回去照顾孩子去。” 两人感激地出门。 小蛮和阿梅咬耳朵:“还是你厉害,姑娘果真大器晚成。秦大人是真喜欢姑娘啊!” 阿梅想起婉乔跟她们讲的两人的过往,点点头:“也是姑娘人好。” “姑娘这么好,你更要争口气立起来,就是牛牛爹地下有知,也希望你们娘俩好好过活。”小蛮快人快语,扶着阿梅往她屋里走去。 阿梅点头:“嗯,我知道的。” 过了几天,小蛮相公林琦接到消息,请了假匆匆赶来。 秦伯言不在家,他就给婉乔磕头。 “你继续去赚银子吧,想小蛮和孩子就回来住,反正也近。”婉乔道。 林琦恭敬道:“多谢姑娘恩德。” 然而回到屋里,不待小蛮提起,他便道:“统共这么大的院子,有女主子在,我不方便住这里。咱们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已经给姑娘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不自觉。我还是少回来,等主子们都不在家了,我再每天晚上回来,省得你们几个女人害怕。” 小蛮点头:“表哥想得周全,我也是这般觉得的。虽说秦大人看上的只是姑娘的人,不是那种势利之人,但是咱们也要争气,不能给姑娘拖后腿。虽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像已经拖了。” 林琦道:“来日方长,咱们总有报答的机会。以后好好当差,护着姑娘。” 小蛮点头。 许是见了婉乔心情开阔许多,也许是大夫的药真的好用,阿梅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 她和小蛮承包了府里所有的活计,婉乔根本就插不上手。 可是秦伯言最近好像有些发愁,但是婉乔也不好意思问他事情进展,只能暗暗着急。 这日,她想起卫衡所说的汤皇后的轶事,这位穿越同仁,到底把那笔钱藏到哪里了呢?除了天书,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她换上一身男装,决定去勾栏里听听说书人怎么说的。 大靖朝勾栏文化繁华,京城中更是很多家。 婉乔一边走一边打听着,终于找到了一家讲汤皇后故事的勾栏。 进去以后,她发现里面人声鼎沸,每桌都坐着三三两两的听书人,饶有兴致,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唾沫横飞的说书人。卖糖果点心的小女孩,卖盐水花生茴香豆的小厮,提着篮子在桌子之中穿梭,脚步都放得很轻。 “上回说到,汤皇后带兵解了萧武帝之围……” 婉乔问了价格,在进门的50文基础上,又掏了两串钱,才买到了一张桌子,自己坐下。 买了十文钱的盐水花生,她一边听着一边往嘴里丢着花生米。 第250章 季恒安出事 婉乔听着听着就入迷了,这汤皇后,精通排兵布阵,还懂五行八卦,辅助萧武帝打天下,得到天下后又低调隐退。 这才是开挂的人生啊! 可惜,开挂的人生,也架不住没有底线的渣男啊! 婉乔叹着气,准备退场。 艾玛,听得太迷,都忘了初衷。不过,好像也没扯什么宝藏,听书人讲得都夸张,过于渲染巾帼英雄形象,怎么热血怎么讲,没有多少细节。 她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安慰自己,作为消遣也是不错的。 她站起来往外走,忽然听到有人叹气:“季指挥使,这是得罪了谁?” “他手上的鲜血多着呢,谁知道是哪个?不过他还算不错,被撸下去了有些可惜。” “那接任的是谁?” “谁知道呢?反正那个位置,都是皇上的心腹。” 婉乔心中大惊,季恒安出事了? 那易卿和舟舟怎么办?她们现在在庄子里,是不是会受到牵连? 不对,季恒安出事如此猝不及防,之前把易卿母子送走也是特别紧急。 难道,他之前就有预感? 他送走易卿母子,不是为了娶亲,而是为了避祸? 她本想再打听打听季恒安的事情,就见茶博士过来,满面笑容打断几人对话:“诸位,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几人的议论声顿时止住。 婉乔还是决定回去问秦伯言,他的消息应该比市井传言准确度更高。 他都两天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说过。 这般想着,她决定回家等秦伯言。 从第二层小楼下来,在楼梯拐角处,她看到楼下一群人簇拥着几个人往上走,为首带路之人道:“咱们京中的勾栏,热闹繁华,是别处比不了的……” 一行人都是读书人打扮,婉乔往旁边让了让,想让他们先上楼。 交错而过的时候,她闻到了强烈的酒气,令人作呕。 她皱眉抬眼看了看,却惊讶地发现,被拥在中间,走路歪歪扭扭,面色潮红的,不是张梧又是哪个? 他喝得太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白皙的面部充血,神色就是一个大写的“丧”字。 这是怎么了? 他刚刚高中探花郎,不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妹婿,你,你这酒量不行,太差,太差。”中间的另一个头戴金冠,身材高大的男人,拍着张梧的肩膀,摇头晃脑道。 他明显也喝多了,说话都大着舌头。 四周人起哄:“你这大舅子不厚道啊,第一次见面就把妹夫灌醉了。” 原来,他都成亲了! 看那男人的打扮,非富即贵,看来他的岳家,应该是十分得力的。只是,张梧现在的样子,和她记忆中那个羞涩少年,愈行愈远了…… 叹息功夫,那伙人已经上楼去了。 婉乔也没时间感慨,出门叫了马车匆匆赶回家。 秦伯言回来后,面色凝重地道:“乔妹,我有话对你说。” “是不是关于季恒安的?”婉乔问。 “你听说了?” “嗯,不过还是想听你说。” 秦伯言一一道来。 原来,贵妃宫内的太监总管余喜和苏州知府联名状告嘉定侯府和季恒安,还连带上了易卿,说是易卿原本和苏州知府之子定亲,后来易卿北上到嘉定侯府,与时任北镇抚司千户的季恒安有了苟且。 两人偷情败露,嘉定侯府为了掩人耳目,将余喜的兄长余禄作为替罪羔羊杖杀。 后来易卿生了替季恒安生了个儿子养在甘南,两人虽然不在一处,却依然藕断丝连。 过了几年,季恒安以为风平浪静,就把她们母子接进府里。 苏州知府不知内情,派人到京中提亲,惹怒了季恒安,儿子被他毒死。 “余喜?”婉乔听完后,拍案而起,“一个太监,怎么敢如此为所欲为!易卿有个屁的未婚夫,她投奔嘉定侯府的时候已经不小了。她爹为她打算得那么周全,若是有婚约,她爹怎么会不告诉她?” “这事情,你我不相信没有用,关键是,皇上信了。” “苏州知府,好好的知府不做,告哪门子的御状!”婉乔不明白,苏州知府,想要为儿子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冒险诬告呢? 要知道,这事情并不光彩,就算诬告成功,他也会沦为天下人笑柄;而诬告被坐实,等待他的,可能就是革职查办甚至更惨的下场。 “他儿子,死了。”秦伯言道。 “谁干的?”婉乔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但是明显苏州知府,把这笔账记到了季恒安的头上。”秦伯言面色严肃,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www.ZWwx.ORG “会不会是余喜?” “不排除这个可能。” 婉乔很不解:“皇上就这般昏庸?听信他们一面之词?还舟舟是季恒安的儿子,要真是那样,季恒安做鬼都能笑出声来。” 秦伯言道:“这其中,别有内情。不得不说,余喜是做了充分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嘉定侯府和季恒安拉下马。” 原来,当今皇上在潜邸之时就喜欢贵妃,也是爱到恨不得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可惜后来被兄弟横刀夺爱,为了大局委曲求全地娶了当今名存实亡,常年礼佛的皇后。 皇上登基之后,立刻将兄弟处死,让贵妃娘娘换了个身份入宫。 余喜知道皇上最痛恨什么,所以才会一击即中。 婉乔头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觊觎已久,一旦出动,便是杀招。 “易卿冤枉,当年之事她根本就一无所知。”婉乔无语道。 秦伯言摇头:“季恒安岂不更冤枉?他只是爱重易卿,不因为旧事,也不因为她带着儿子便嫌弃她,对她的儿子视如己出;岂能料到在余喜之流眼中,便笃定了当初他是所谓的奸夫?” “那季恒安现在在哪里?” “三法司待审,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已经下狱了?那最坏的结果,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婉乔焦急问道。这事情牵扯到易卿,她不得不着急。 季恒安若是有性命之忧,易卿也难全身而退。 第251章 后知后觉 “能保住命,是最好的结局。”秦伯言想了想,沉重道。 婉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那易卿呢?易卿会不会受到牵连?” “很难独善其身。” “这怎么办?怎么办?”她求救地看向秦伯言,“就没有能替季恒安出头的人吗?” 就像秦伯言若是出事,镇北将军府和宁王,都会保他。 “没有。”秦伯言摇头,“锦衣卫指挥使只忠于皇上,若是有所偏向也坐不到这个位置。若是出事之前,不管是宁王还是齐王,都愿意花大力气招揽他,但是也是看在他职位的份上。现在出事,皇上亲自下旨责令查办的,估计没人愿意替他出头。” 很大意义上,季恒安已经是一颗弃子。 他从入仕之初,便是皇上手中一把刀,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 婉乔不明白这些,秦伯言耐心地跟她一一解释。 等她完全听明白,才发现,秦伯言的级别,就算想伸手,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也没得为了易卿,就要求秦伯言出生入死。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她不无担忧道。 “易卿母子早早被他送走,怕是他心中对此已有准备。狡兔三窟,季恒安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消息渠道广,对危险的敏感度高,他必然做出了在他能力范围内的最万全的准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秦伯言出言安慰她。 “我知道,可是一想起易卿母子,我就放心不下。”婉乔低声道,“不说了,咱们也帮不上,秦大人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再想想。” 秦伯言道:“你这样想,最坏的结果,是季恒安被处死。女眷和孩子应该判得轻,不会有性命之虞。” “不,”婉乔眼神清明一片,“余喜既然是为兄长报仇,必然不死不休。他坚持说易卿多年前和季恒安私下有苟且,打的主意应该是判他们通奸……” 这个罪名一旦成立,等待女人的,是生不如死的处罚。 秦伯言愣住,他只想到构陷一事,却没想到处罚这么远。 “你说的也有道理。” “秦大人,”婉乔闭上眼睛,痛心无比,“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舒家还欠她人情,你请舒家出面,给她一个痛快。舟舟的话,我们尽量妥善安置。” 秦伯言郑重点头:“乔妹,你放心。不管是看在你们情意上,还是易卿曾经帮过我们,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 夜色茫茫,北风萧萧。 一人一骑,赶在关城门的最后关头出了城门,奋马扬蹄往城外飞奔而去。 月光冰凉,洒下一片银芒。 “姑娘,拿着细软,咱们要连夜赶路。” 银光像土匪一般,半夜敲响了城外庄子的门,对被惊醒的易卿道。 “为什么?”易卿把小袄上最后一颗盘扣系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银光面上闪过一抹痛色,然而想起季恒安事前的叮嘱,他咬牙道:“没事,只是大人觉得,你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我不走。”易卿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骗我?让季恒安来跟我说。” 她现在已经隐隐觉得不太对了。 若是把她们母子和文姨娘放到庄子上,是为了给新人让路,免得碍眼。 但是离开的时候,德轩也跟来了。 这说不过去。他是季恒安的侄子,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见不得人? 她这几天认真想了想季恒安的表现。他浑然没有娶亲的高兴,即使女人不为他所喜,但是为了前途,他也该高兴啊。 可是,他没有,他一直有种隐隐的凝重和……紧张,惴惴不安。 她当时只一味想他娶亲才驱逐自己,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 现在看到银光仓皇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她更是断定,一定是出事了,是季恒安出事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这是季大人给您的信。”银光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 可是他动作太快,把另一封厚厚的信也带了出来,掉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可见那信有多厚实。 恰巧正面向上,在他慌不迭去捡信的功夫,易卿已经看到信封上的“易卿亲启”四个字。 熟悉的笔迹,是季恒安的。 从前她给婉乔写信,他替她写过信封,当时还洋洋自得,说自己的字体如何好云云。 “给我!”易卿伸出手,眼睛直直地盯着银光想要重新揣起来的信,口气坚决不容反驳。 “这个,不是,那个,您……” “给我!”易卿重复道,眼神凌厉,“银光,我说,给我!” 银光眼中水光闪动,咬牙捂住信道:“季大人吩咐过,您跟我走之后才能给您看。我真是受命于大人来带你们走的,您若不信,可以看这封信。” “我不看。你不给我是吧,我这就回城去问季恒安。我让他亲口跟我说!” 银光跟着季恒安多年,他和易卿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易卿的脾气,他比季恒安了解的,只少一点点,而且是可以忽略的一点点——这位如果固执起来,天王老子都不买账,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噗通”一声跪下,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姑娘,求您,快走吧。季大人出事了,若是你们再走不了,他该万念俱灰了。” 易卿后退两步,几乎是跌坐到椅子中。 他怎么能出事呢?他还要迎娶美娇娘,实现人生抱负呢! 季恒安啊季恒安,你就该是个果断决绝,不惜任何代价往上爬的势利圆滑之人啊!为什么要做什么情圣!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片刻后,易卿开口,声音冷静无比。 “咱们先走,您稍后……” “你不说清楚,我哪儿也不去。”易卿面色凛冽地看着他。 “那树下只有得罪了。” 银光想起季恒安把所有情况都设想周到的嘱咐,咬牙道。 “那文姨娘呢?舟舟和德轩呢?”易卿冷笑,“难道你能一个人带走我们四个?” “这庄子里,早就准备好了马车。” 第252章 易卿的谋划 “银光,”易卿缓了口气,“你先跟我说,指不定我有办法救他。你知道,他在官场,没什么朋友。而我,是可以卖给舒家人情的人。你跟我说清楚,万一我能救他呢?” 银光是一根筋,对季恒安忠心耿耿。 易卿害怕,他一言不合真打晕自己。 “不行。”银光想了想后,还是拒绝了,但是目光已经开始动摇。 “那就让他自己去死吧。我明明可以救他,你也不准我救。你我的下半生,都活在悔恨里吧。”易卿故意夸张地刺激他。 银光面色极度挣扎,片刻后道:“我誓死追随大人。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便回去救大人。劫法场,陪大人一起死!” 易卿心惊,虽然想到过,但是听他如此赤裸裸地把“法场”二字说出来,她还是震惊——事情当真,到了如此无法挽回的程度? 他到底做了什么! 她淡淡道:“那他想让你把我们送到哪里?” “邺城舒家。” 果然,易卿想,他自己真是没什么有交情又值得信赖的人了。 “那就去吧。”易卿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添了一把柴火,“舒家那么大,又是将军世家,总有没成婚的儿郎或者鳏夫。一个季恒安,死了就死了,我这张脸,大概找个男人不费事。你就去把这话原原本本跟你主子说。” “你……”银光气得脸色涨红,激动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要不是为了你这祸水,季大人能落到今日下场吗?” 他心中对易卿是埋怨的,毕竟她是被用来攻讦季恒安的那柄剑。 可是为了主子的嘱托,他还是来了,决定拼了性命护着她们离开,不想她却口出恶言。 “为了我?”易卿道,“你把话说清楚!” 银光这才发觉她是故意拿话激自己。可是再怎么着,她也不该把“死”挂在嘴边,加上看她坚决,他便咬牙把事情说了。 竟然真是自己连累了他! 这个蠢货,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学人家做什么英雄! 她要去骂醒他! 易卿敲着桌面,凝神想了片刻,便定了主意。 “银光,城门几时开?” “寅时。” “那你去准备好,咱们寅时就入城!” 银光吃了一惊:“咱们不入城,咱们得往外跑。” 往城里去,那不成了自投罗网? “现在朝廷可有通缉我?”易卿淡定问。 “这倒没有。” “那就不用跑。”她站起身来,“你去准备,时间还早,我要回去睡一会儿。” 银光:“……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睡得着?我们现在就得跑,等到朝廷下了通缉令,海捕文书一下,我带着你们女人孩子,插翅难逃!” “为什么要跑?”易卿脸上竟然露出笑意,“我会想办法救你主子的。” “您有办法?什么办法?”银光惊喜问道,有些不敢置信。 “我没有,但是有人会有。”易卿道,“你听我的,不会错。” 她神色太过笃定,原本坚决执行主子命令的银光,竟然鬼使神差,大声回答道:“好。” 易卿出门,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寒风刺骨,让她神志更加清明。 季恒安,你还不知道,舟舟是你亲生儿子,你怎么能死? 你何时变得如此愚蠢?在余喜那种变态的执着下,我有什么可能全身而退?天罗地网在等着咱们! 要么破,要么死! 她回到屋里,想了许多许多,从那个意乱情迷的晚上,到雪夜他破门而入,再到京城季府暖阁中,他抱着舟舟吃饭,一边伺候儿子一边絮絮叨叨地嫌弃她…… 季恒安,你这辈子,大概只做过这么一件先人后己的事情吧。易卿想着,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可是,我不想让你做成了呢! 你就该是那个看见银子会眼睛发亮,看到多多会不怀好意,看到舟舟会舐犊情深,总结起来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搂着家人数银子的自私自利自我的土包子。 舟舟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爹,球掉水里了。” 说完,又陷入梦乡。 “季恒安,你看,舟舟也想跟你在一起。” 她刚才有过一瞬间的犹豫,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把舟舟送出去。 可是一来余喜不会善罢甘休,二来没有父母,他一个人活得会多么艰辛…… 易卿从自己药箱里找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米粒大小的药倒来放到桌上,然后解开了长发,慢慢梳理着…… 丑时三刻,一夜未眠的易卿叫醒了文姨娘。 “姑娘,怎么了?”她揉着惺忪的双眼问道。 “你收拾你和德轩的东西,会有人送你们走。这是五千两的银票,你贴身分开收好……”wap.zwwx.OrG “出什么事情了?”她仓皇地问,“是不是大爷出事了?您不走吗?” 易卿摇头:“我走不了,对方是针对我和你家大爷而来。若是我们安然无恙,会派人接你们。若是我们出事,约莫着你也能听到风声,到时候隐姓埋名,把德轩带大,也算你对得起你家大爷了。” 季恒安曾经雪夜奔走,只为救德轩的命。 他避讳提起家人,但是她知道,他还是在乎的,否则不会如此不遗余力救德轩。 既然是他的愿望,她就帮他实现吧。 现在只希望,余喜的目光,没有放到这两人身上。 文姨娘哭哭啼啼,易卿厉声道:“想想你家大爷对你如何?他就这么点心思,你都不能帮他完成吗?” 文姨娘被她骂得不敢再哭,身体一抽一抽:“我,我听姑娘的。那,那舟舟少爷呢?” “你不用管他,好好带着德轩!将来要是逃过一劫,你家大爷不能薄待你。” 易卿吩咐了银光,想让他把自己送到京城后再回来送文姨娘和德轩。 银光却道还有旁人可以送,直接安排手下送走两人,自己坚定地跟着易卿进了城。 “谁呀?”小蛮听到敲门声,起身套上棉袄棉裤,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天色将亮未亮,谁这么一大早就来? 婉乔和秦伯言也出来了——这么早,敲门声如此急促,该是有急事吧。 第253章 银子 秦伯言道:“我去开门。” 婉乔推着小蛮回屋,自己跟在秦伯言身后。 大门打开,易卿牵着舟舟,站在门口。 她穿着火红的狐裘——这是季恒安让人给她做的,她嫌弃,一次都没穿过,走的时候他却硬塞进她包袱中,被她今天翻出来了。 火红的狐裘,更衬得她皮肤白皙,目似点漆。 “多多,你怎么来了?”婉乔惊讶道,忙迎了出来,四下看看无人才放心,把舟舟抱起来,牵着易卿往里走。 秦伯言对银光道:“你也进来,我有话问你。” 舟舟被婉乔放到小蛮屋里看牛牛和招财,四个大人聚在秦伯言书房。 “秦大人,”易卿开门见山道,“麻烦你帮我联系舒家在京城中的人,他们欠我的人情,我现在就要。” 秦伯言无奈道:“好,只是保住你应该尚可……” “不,我要保住季恒安。”易卿坚定道。 “那恐怕……” “我有银子!” 她昨天就想过了,大不了倾尽易家百万家财。季恒安来不及,也没有门路把银子送出去,那就让她来。 “这个不是银子能解决的。”秦伯言有些为难,“这件事情牵扯太多,余喜受贵妃娘娘器重,贵妃又圣宠不衰……” “一百万两呢?三五百五两呢?只要他活着,日后每年都有几十万两!”易卿道,“秦大人,我要舒家帮我的,就是找到门路,把这些钱送到可以帮他的人手上。” 婉乔震惊:“多多,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这季恒安,贪得也太多了吧。 易卿没有回答他,固执地看着季恒安:“秦大人,你相信我,帮我说服舒家的人,我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易家何止百万家财?苏州知府图的,就是易家的家业,所以才想联合易家人来算计我……” 她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 现在只恨当时妇人之仁,没有彻底把苏州知府碾压到泥土中! “你确定,能拿出银子?”秦伯言面色凝重地问道。 婉乔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是答应下来了?银子活动,真的好用? 她猛然想起秦伯言最近一直焦心的事情,一个想法划过脑海,莫非,他是想用银子让宁王出面? “苏州有现银,可以现在立刻派人拿着我的印章去提银子。”易卿道。 季恒安把印鉴藏在那封厚厚的信中,易卿一摸就摸出来了。www.ZWwx.ORG 婉乔动动嘴唇,却到底没敢说话,害怕影响秦伯言的判断。 秦伯言考虑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把印章给我。” 易卿没有犹豫,把印章放到他手里,同时恳切地道:“秦大人,我想见季恒安,越快越好。” 秦伯言点头:“我现在要立刻出去一趟,你等我消息,我尽量安排。” “好,我去住福来客栈,我在那里等你消息。”易卿不想连累秦伯言和婉乔。 婉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我送你去,咱们在那里说话。” 于是,秦伯言和她们分头往两个方向而去。 天色刚亮,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卖早点的刚刚支摊,往各府送水送菜的车倒是络绎不绝。 秦伯言裹紧斗篷,径直往羊汤馆而去。 他敲开门,小二见是他,笑着道:“您好久没来了。”说话间,又关上门,把他一路带到后厨中。 “去叫世子来,越快越好。” 宁王世子来时的阵仗依然很大,恣意妄为地让人敲门,马鞭在手心敲着:“快给本世子叫开门,本世子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想吃这口……” 旁边的随从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到却又不会夸张的音量道:“世子,王爷现在回京了。您这样,王爷会生气的。” “我做什么,我父王都得生气。今天索性把他不让做的事情做个遍,咱们先吃羊肉,再去仙梦楼,好久没见晚娘,不知道她想没想我……晚上攒一起,回去痛痛快快领板子!这些日子,可把本世子憋坏了!” 宁王世子嚣张道,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那随从还想劝说什么,就见宁王世子一鞭子甩过来:“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 争吵间,掌柜的已经打开了门,见到是这位祖宗,忙躬身行礼,恭敬地请宁王世子进去。 “你这老儿,倒是有眼色,赏!” 宁王世子从马上跳下,得意洋洋地往屋里大摇大摆地走去。 进了大堂,他脸上的嬉笑之色立刻退去,看掌柜的已经放下棉帘子,这才往后厨而去。 “湘涟,你这么急,有什么大事?” 秦伯言道:“银子有眉目了。” 宁王世子喜出望外:“真的?是宝藏?” “不是。” 秦伯言把易卿之事说了。 宁王世子蹙眉思考片刻:“季恒安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事情着实棘手,易卿和他关系匪浅,会不会是她信口开河。” 秦伯言诚恳道:“那易卿与婉乔交情很深,对安邦也有救命之恩。虽然她性情冷漠些,但是并不浮夸。她的话,可信。” “若是真的,倒是可以考虑。我父王不得圣心,但是徐王叔开口,只要找个合适的理由,皇上会听的。可我父王不会轻易开口让徐王叔站出来。湘涟,你确定有这笔银子吗?” 秦伯言把印章交给宁王世子:“去苏州,就可以一辨真假。先把季恒安的事情拖着,单纯拖着应该不那么难。” 宁王世子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见我爹,如果真有几百万两之巨,还管什么宝藏?找到后只管看着别让齐王得了就行,根本就不用去动。” 过了一会儿,宁王世子满嘴油,从羊汤店出来,打着饱嗝对他的亲随道:“走,去仙梦楼。来人,先去知会声,让晚娘赶紧起来梳妆打扮,等着迎接本世子。你们,”他扬着马鞭对剩下的人道,“哪个敢去我父王面前通风报信,看我不抽死他!” 然而,他刚走,身后就有侍卫,偷偷摸摸地脱离众人,往王府方向而去。 “那是谁?你给本世子站住!”宁王世子回身看到,大叫一声。 第254章 探监 那侍卫竟然像没听到一样,骑着马一溜烟地往宁王府的方向飞奔而去。m.zwWX.ORg “世子,”随从纠结道,“咱们还去仙梦楼吗?” “去个屁!真想本世子被我父王打得皮开肉绽,屁滚尿流吗?回府,回府!扫兴!等回去,给我揪出来刚才那个,本世子挨了多少,他就要挨两倍,不,十倍!” 宁王世子吵吵闹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王府而去。 围观众人大清早就看了一出免费的热闹,议论着,哄笑着散去。 秦伯言从羊汤馆后门出来,看着不远处的福来客栈招牌,略站了站,还是往家中而去。 半个时辰后,小蛮到福来客栈。 “易姑娘,大人说事情还算顺利,让您听信儿。” 婉乔松了一口气,又一次问易卿:“多多,你说舟舟……” “不用。”易卿斩钉截铁地拒绝,“银光在这里,会替我看顾他。” “我说的不是现在……” “也不用。乔,你先回去,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我,秦伯言和季恒安,都不是好事。你不知道,余喜有多少眼线盯着。” 婉乔知道她说得对,咬牙道:“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你让人来府里送信。” 易卿道:“我有数,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别冲动,听秦伯言的。” 婉乔走后,易卿冲坐在床上的舟舟招招手,微笑着道:“饿不饿?娘让人送东西吃,一会儿就好了。” 舟舟走过来坐在她腿上,搂着她脖子道:“娘,爹是不是出事了?” 易卿笑:“是有一点小事情,但是会解决的。你不要管,反正娘不会和你分开,咱们一起等爹回来好不好?” 舟舟点点头:“好,我和娘一起等爹。” 易卿淡定从容,该吃饭吃饭,该和舟舟玩就和他玩,丝毫看不出担忧之色。 银光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也在屋里,看她的状态,不由仔细回想她和秦伯言说话的内容——他也在场,好像秦伯言并没有答应一定会救出季大人啊? 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 可是他也不敢问,只能自我安慰道,一定是他太笨没听懂。易卿和秦伯言一定达成了某种共识,确信可以救季大人。 午膳后,舟舟在床上睡着。 有个身材矮小,长相普通,很不起眼的男人敲门。 听他说明来意,易卿对银光道:“你在这里看好舟舟,我很快回来。” 银光不放心,却在她威压十足的眼神中低头,道:“属下定保护好小公子。” 季恒安盘腿坐在大牢中,透过栏杆看外面狱卒扬着鞭子,一下下击打在肉体之上,被缚在木架子之上赤身裸体的囚犯发出一阵阵哀嚎。 他没有害怕,甚至蔑视地看了一眼余光一直在扫着自己的狱卒。 想用这种方式吓唬自己,逼自己就范? 那阉人果真就这么点见识了,真应该让他见识见识自己在诏狱时候用的那些手段。 他闭目养神。从前吃过许多苦,但是真没被人打过。那些熟悉的刑具,加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样呢? 他不会松口,虽然在他手下,还没有过能熬得过去的人。 但是作为一个自负的男人,季恒安觉得那些都是孬种,他肯定可以的。 不知道银光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安排,送易卿母子走。 侄子什么的,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当初他只是觉得父亲在世时,对自己还行,他的香火不该断了。可是现在到了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发现脑子里只有易卿母子,什么传承,都被扔到了爪哇岛。 她现在是不是正不耐烦地坐在马车上,强忍着不悦跟舟舟低声说话?她不喜欢坐马车,不喜欢长途赶路……她是个贪图安逸的女子,最不耐烦麻烦。 可是多多,这次我们的麻烦有点大了。希望能如我所愿,一力替你扛下。 你不要嫁给别人,不要跟别的男人好。 想到任何其他男人把她搂在怀里,和她做最亲密的事情;想到她光滑如缎的皮肤,那些不为人知的所有美好,展现在别人面前,他就嫉妒地想发疯。 钥匙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而来的,是狱卒骂骂咧咧的声音:“都给我老实点,把手放回去!想女人?你怎么不想你老娘?” 和他没有关系。 季恒安讨厌想易卿的时候被人打断,他索性背过身去,盘膝面壁。 走路的声音在他身后停下,有熟悉的淡淡药香传到鼻中,季恒安大惊,还没改变盘膝的坐姿就生生地扭过头来,险些狼狈地摔倒。 他顾不得这些,瞪大眼睛盯着一身家常打扮,在监狱中却如置身家中一般淡定的易卿。 易卿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红唇轻启,:“看起来,季大人在这里面过得不错啊。” 狱卒哗啦啦地选着钥匙,准备开门。 季恒安呼啦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铁栏前,双手握住铁栏杆,激动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早该走了吗?他们把你抓回来了?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易卿没有回答,歪头四下看了看,梨窝浅浅,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阵其他囚犯的调笑声。 季恒安看着她鼓鼓的胸,纤细的腰肢,身体线条被紧身小袄勾勒地淋漓尽致,不由醋意大发,恨不得挖出这里其他所有男人的眼睛。 “季恒安,看起来,你没有被用刑?”易卿看着不远处那囚犯道。 “你给我转过来!”季恒安咬牙切齿道,“再敢看,我,我……” 牢门被打开,他几乎立刻蹿到门前,猿臂一伸,易卿被他拉了进来,用身体结结实实挡住。 易卿仰头看着季恒安,微微笑,声音极低却极认真,“别说是看看,你死了,我会跟别人睡,还会给别人生孩子……” 季恒安目眦欲裂地盯着她,双手几乎嵌入她的肩膀之中,咬牙道:“你敢!” 易卿仿佛感受不到肩膀上的疼痛,眼睛中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却仍然继续道:“还会替别人操持家务,还会……” “别说了!”季恒安伸手堵住她的嘴。 第255章 当年是你 易卿挪开他的手,冷笑道:“好,我不说了。那些与你也无关。” 季恒安盯着她,恶狠狠道:“就你这脾气,一言不合就甩脸子,任性恣意,也就我忍着你了。你当还有哪个男人能对你这般包容?哪天都得揍你!” “你管得着吗?我乐意就行。”易卿走到稻草堆——那是季恒安的“床”,慢慢坐下。 季恒安过来,和她并排坐着,见她爱理不理自己的样子,惯性“投降”,道:“多多,你别跟我闹。不趁现在走,回头想走也走不了了。我安排你们母子远走高飞,你倒好,自投罗网。你刚才看到没,监狱里是会用刑的,你那娇气样子,熬得住两鞭子吗?” “你怎么知道我熬不住?” 季恒安有些无奈,还是好声好气道:“我信里不都跟你说了……” “太长,没看。” “……那你听我说……” “我来不是听你说的。”易卿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没走,你也死不了。咱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 季恒安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怒道:“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多多,你想干什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要是真死不了,一定会去找你们母子。我要是死了,你想我就给我立个衣冠冢,只要别跟别人,你就对得住我了。” “人都死了,你还管那么宽!”易卿懒洋洋道,“季恒安,你从前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吧。其实你很蠢,你只要说,是我勾引你,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屑于解释,不会跟你为这个问题在人前辩解。到时候别人只会认为你一时被我这红颜祸水所迷惑,多半会同情你。而且余喜恨的,是嘉定侯府和我,以为我们狼狈勾结,害了余禄,对你没有那么深的仇恨……” “我在你眼里,就是为了脱身,连自己女人都能推出去挡刀的男人?”季恒安愤然道,“你是我的女人,我必会全力护着你。” 易卿垂眸不语。 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太大,尤其是此情此景之下,让她以为万年坚冰的心,都酸涩起来。 “季恒安,”她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找出当初夺我清白的男人?” “想过,做梦都想找出来,让他尝尽酷刑!”季恒安磨牙道。 “他受尽酷刑,你会痛快吗?” “会!” 易卿嫣然一笑,千娇百媚:“我知道他是谁。” “谁?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我后来知道了,只是没告诉你。他位高权重,对我很好……” “你见过他?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我……算了,不说了,反正你要死了,我要听你的话走了,说这些也没意思了。”易卿看着他眼睛道。 “你骗我?” “你觉得我像在骗人吗?” 季恒安头上青筋跳动,伸手捏住易卿的下巴,眸子里怒意翻腾:“谁?到底是谁?” 她从前失身的事情,他对她所说的,每个字都深信不疑。每每想起都心疼不已,对那男人恨不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可是她现在竟然告诉他,那都是假的,她知道那男人是谁,还跟那男人暗中往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易卿微笑,牵动着被他捏住的下巴,笑容有些变形。 看季恒安气得喘着粗气,咬牙切齿,易卿才觉得出了一口气——他的安排虽然让她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可是也很生气,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非要做出一副我为你好,我可以为你死的模样呢? 他死了,万事成空;而自己呢,就要活在内疚思念中? 他想得太便宜了! “是你。”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却像重锤一般砸在季恒安心上。 他忘了使劲,愣愣地盯着她:“易卿,你说什么?” 易卿看着地上有蚂蚁,都在往地势稍高的地方急急爬去,悠然道:“快下雨了。” “我问你说什么!”季恒安双手落在她肩膀上,嘶吼道。 “你小点声,别人听到了,更坐实了我们的罪名。”易卿声音很低,口气很轻松。“当初,你在公主府,睡得不是文姨娘,而是我。” 季恒安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一般。 “多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就来这样安慰我?”他面色激动道,“你不用如此,在我心里,早就把舟舟当成我的亲生骨肉了。有没有血缘关系都如此。” 话虽如此说,他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哦。那我就不骗你了。” 季恒安:“易卿!多多!” 到底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他快被她急疯了。 “你快说,否则,否则我真会打人的!” 易卿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哼了一声:“反正你都视如己出,是不是你的种,有什么区别?” 算了,不逗他了。已经解气了…… 她动动嘴唇,刚想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尖锐又阴柔的声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wap.zwwx.OrG 季恒安站起身来,把易卿护在身后,冷笑一声道:“余喜你个阉贼!” 易卿侧侧身,打量着眼前的余喜。 他穿一身太监服饰的男子,二十上下,面皮白净,眼神阴鸷。 “季指挥使好艳福!”他冷冷道,扫了一眼易卿,“奸夫淫妇!” 易卿冷眼看他:“原来太监是这么种瞎眼玩意儿。嘉定侯府杖杀你兄长,与我何干?与季恒安何干?……我不妨告诉你,当初是嘉定侯府策划了这一切……” “这话,你留着去公堂之上跟审案的官员说吧。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余喜面色阴霾道,“来人,还不把那淫妇捉出来,送往女牢?” “哪个敢?”季恒安紧张地护着易卿。 “三法司缉拿易卿文书在此。”余喜后面,一个捕头模样的人,抖着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道。 “放心,”易卿搂着季恒安的脖子,咬着他耳朵道,“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候自有人会出来保我们。” 第256章 夜探余府 多的也来不及说了,易卿只能点到为止。 “大胆!”余喜见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敢如此亲密,想起自己兄长惨死,父母抑郁而终,而罪魁祸首竟然毫无悔意,不由怒道,“你们且等着,看三法司如何发落你们!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等什么,还不把那淫妇提出来?” 易卿松开手要出去,季恒安拉住她:“你说的,到底哪句是真的?” “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作祟的小人消弭于无形,全家团聚,我就告诉你。”易卿道,“那天,不会很远。” 父子相认,是令人欢喜的事情。 劫后余生,喜上加喜。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团聚?”余喜冷笑,“你们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鬼男女吧!对了,还有你们的那个野种,我大发慈悲,让你们选择下,是在女牢还是男牢呢?” 说着,他拍拍手,后面有人把被掩住嘴,绑缚住手的舟舟带上来。 他看见季恒安和易卿,眼圈红了,眼神十分焦急。 易卿快步出来,扯下他嘴里的帕子,把他抱在怀里:“舟舟,不怕,娘在这里!” “娘,我不怕。”舟舟说着,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爹,我没哭,我不哭,我是男人。” “好小子!”季恒安大赞,要出来却被狱卒拦住。 他贪婪地看着舟舟的眉眼,他的眼睛像易卿,鼻子和嘴巴却一点儿都不像。 像不像自己? 季恒安有些后悔自己很少照镜子,他能照出人影的绣春刀也被收走,否则他一定要好好对比下,到底像不像自己。 银光曾说过,觉得舟舟和他有几分想象。 如果舟舟真是他儿子,如果真能全身而退,他一定好好赏赐银光。 “我带舟舟,你放心,是非曲折,总有水落石出的那日。”易卿把手搭在舟舟肩膀上,淡淡对季恒安道。 说完,她轻蔑地看了一眼余喜:“机关算尽,你也不会得偿所愿。” 季恒安眼睁睁地看着母子俩被带出去,一拳头砸在铁栏杆之上,牢门哗啦啦地响。 余喜看他模样,得意道:“你们的死期,很快就要到了!” 说完,他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季恒安席地而坐,盯着铁锁,陷入了沉思。 算算舟舟的生日,若那天果真是易卿,倒也对得上时间。他这般想着,心都雀跃地要跳出来了……可是,易卿如果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还有,她到底托了谁,那么笃定可以救出自己? “什么,你说舟舟也被带走了?”婉乔看着银光,不敢置信地问。 银光单膝跪地:“是。姑娘走之前对此也有交代,如果是官府的人,就把小少爷交给他们,然后让我听秦大人驱使。” “可秦大人现在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婉乔焦急地搓着手,在花厅里来回走动。 “易姑娘很从容,她让您一切听秦大人的。” “我知道,她跟我说过。你快起来,我再想想,想想有什么好法子……”她坐到椅子上,苦恼地捏着眉心道。 宁王很缺银子,所以这笔交易能成。 可是细节有待商榷,宁王如何拖延?徐王又找什么理由救他们?还有,他们的对手是个疯子,到底还有什么招数? 晚上,秦伯言回来,疲惫中带着隐隐的兴奋。 婉乔把自己想的跟他说了。 秦伯言欣慰道:“乔妹思虑得越来越周全了。你不要着急,听我一一说给你听。皇上责令三法司审问此案,因为牵扯到易卿,你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皇上特意交代,根本就分不到三法司那边,他们要审理的,都是大案。” “所以呢?” “所以,只要把皇上关注的其他案子往前提一提就可以了。三法司的官员又不是千手观音,总得一件一件来审理。” “那余喜……”www.ZWwx.ORG “嘉定侯府也牵扯案中,侯夫人更是其中重要角色。过堂必须有她在,询问当年细节。可是侯夫人今天在后花园中被毒蛇咬了,昏迷不醒。太医说,十天半个月后许是能醒来……” “冬天毒蛇怎么会出来呢?这手脚做得太明显了吧。”婉乔反应机敏。 “故意如此。余喜多疑而谨慎,这事会吸引他注意力。季恒安和易卿暂时也能安全些。他们那边你都不用担心,宁王世子都会派人照料。现在只要宁王派的人去苏州见了银子,宁王就会让人着手救季恒安。” 婉乔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可能这个想法有些小人,可我还是怕,银子到手之后,宁王他……” 袖手旁观。 “一来宁王为人言而有信,不会如此;二来易卿如果就这么死了,必定掀起很大风浪,易家的忠仆不会再继续给任何人提银子。百万两银子很多,但是一旦战事起,旷日持久,多少银子都不够用;宁王需要易家源源不断的银子支持,不会杀鸡取卵。” “那打算让徐王如何跟皇上开口呢?”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确定他们都安排好了,你也不必担心。”秦伯言道,“我知道你着急,今晚跟我一起出去趟。” “去哪里?” “余喜在京城三段桥那里,有处私宅,安置家人。他每个月有两天不当差,都会回去。我猜今日也会如此,咱们去听听,他如何打算的!” 晚上,三段桥余府。 “四弟,什么时候三法司会升堂审理二哥的案子?”余喜的三哥余寿问道。 “不着急,我手里证据还没准备好。” “嘉定侯府那个恶毒女人身边的婆子,你不是抓了两个,她们也招认了吗?” “她们对二哥枉死之事供认不讳,可对那对奸夫淫妇,却没有说辞。这样太便宜他们了。我得好生想周全,如何能让她们的供词天衣无缝。” 身着夜行衣的婉乔,掀开屋顶的一片瓦,整个人像只大壁虎一般贴在房顶。 秦伯言趴在她身边,警惕地盯着手举火把,来回巡防的侍卫。 “还有,滴血认亲的事情,我拿到了药,却没试过。” 婉乔听得只觉一阵心惊。 第257章 宋氏诱导 她趴着侧耳倾听余喜接下来的话,不敢错过一个字。 冬夜滴水成冰,不一会儿,手脚都被冻得冰凉。 秦伯言伸出手来,默默把她的手圈在自己手中。zWWx.org 婉乔听完这段后,才冲他咧嘴一笑。 “继续听。”秦伯言用嘴型道。 婉乔点头,听下方有人在跟余喜汇报,说有位大人要见他,余喜口气似乎有些紧张,匆匆跟家人告别就走了。 婉乔用眼神询问秦伯言是否要跟着,后者摇了摇头。 两人一起回到秦府。 “秦大人,下人口中的大人是谁?我听着余喜好像怕他又依仗他。”婉乔在秦伯言屋里烤着火,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伯言在给她抹着防止冻伤的药膏,闻言点头:“我也觉得。但是我们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身边有多少人,加上冰天雪地,我们体力消耗已经极大……乔妹,你要记住,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婉乔点头:“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大人,是条大鱼。” “稍安勿躁。按照余喜所说的计划,一旦被我们揭穿,他必受到惩处,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审问他。” 女牢中。 易卿心疼地把舟舟抱在怀里,环抱住他:“冷不冷?” “我不冷,娘,你冷不冷?”舟舟懂事地问。 自从被带进来,虽然周围又脏又暗又寒冷,可是他一直懂事地依偎在易卿身边,用他单薄的身体温暖着她,只言片语也不曾问过。 “娘也不冷。舟舟,娘跟你说,现在发生一些事,我们和季大人暂时都要待在牢里。可是不会太久,你需要忍耐几天。” “只要在娘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只是,只是我想爹,害怕爹被坏人打。” 易卿知道是他之前见到的狱卒打人的情景吓到了他,便道:“不会的,你爹是有官职的,不会被人上刑的。” 按理说,季恒安都不应该被下狱,最起码应该审问清楚后再行定罪。 这什么实锤都没有,就把他革职关押,实在是皇上自己的个人喜好所致。 但是皇上也是衡量一番后才会如此。侯府之人,就没有被下狱,只命人看着不准他们离京。 季恒安没有任何根基,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依附于皇上信赖的一把刀;而勋贵不同,随意将勋贵打入大牢,会引起其他勋贵的自危和反弹。 易卿替季恒安感到心寒。 “吃饭了,吃饭了。”狱卒前来发放饭食。 往日都是糙米,今日狱卒大发善心多给了她们一个白面馒头,道:“大人作恶,连累孩子。看这瘦的,可怜巴巴的。”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易卿一眼。 易卿准确地捕捉到他的眼神,拿过饭菜躲到角落里,果然见到馒头下面中间被插入了一个小小的纸条。 她不动声色地取下,把馒头给舟舟吃了。 纸条上的小字细细密密,她费了很大力气看完,放到嘴里吞下,冷笑一声。 余喜定然不知道,这套路已经被现代电视剧用滥了。 她端起糙米,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甜苦都是人生。 “世子夫人,这边请。” 狱卒的声音传来,易卿抬头,便见宋氏携着一个丫鬟,嫌恶地向她走来。 她垂下眼睑,淡然地吃着自己的饭,视若不见。 宋氏走近,身上的茉莉香气传来。 “行走的空气清新剂吗?”易卿想着。 “易卿!”宋氏愤怒地对着根本没有正眼看她的易卿道,“你把我们嘉定侯府害得好惨。” 易卿侧头问舟舟:“要不要再吃点米饭?” 舟舟摇头:“娘吃吧,我吃饱了。” 宋氏见她故意不理自己,怒道:“易卿,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父母双亡,寄居我嘉定侯府的孤女罢了!你不止不对嘉定侯府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 “娘,她好聒噪。” “苍蝇蚊蚁,不必理会。” “好。” 母子俩的对话刺激了宋氏,让她几乎想破口大骂。 然而她咬着嘴唇,到底是忍住了。 “易卿,咱们都是亲戚。从前的是非,我们侯府也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想,若是嘉定侯府当真被冤枉,那侯府和世子的名声何在?世子遭人嘲笑,你也会于心不忍,对不对?” “不对,”易卿终于忍无可忍地接话,“我会觉得,大快人心。” 到现在,她竟然还觉得自己对李晟瑞余情未了,智商真是感人。 “你……”宋氏气得脸色发红,伸出食指指着她,浑身发抖。 “对李晟瑞,你敝帚自珍,我弃如敝履。”易卿不疾不徐道。 他连季恒安那个土包子都不如! 不,这样的比较,太辱没季恒安了。 想起季恒安,她的脸色柔和了些许。 也许他很愚蠢,但是蠢得可爱——她自以为再也不会敞开的心门,被这个蠢货生生推开了缝隙。 易卿承认这一点后,想到未来都要交代在他手上,不由自嘲。向来自诩有小情怀,恨不得脱离世俗的自己,偏偏被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人绑定了。 宋氏冷静了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来吵架的,强忍着心中不快道:“你也不必嘴硬。你对世子的心思,侯府中哪个不知道?这个我不与你计较,但是因爱生恨,委实太过下作。你和季恒安的事情,与嘉定侯府无关,为何要连累侯府?” “是,我们的事情与侯府无关。同样,侯府杖毙余禄,与我们也无关。” 易卿看着拐角处的人影,淡声道。 看来,宋氏也是知道外面有人偷听的,所以想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自己身上。 这未免想得太美了。 “你是不是糊涂了?当初不是你一口咬定,和你有首尾的是余禄吗?现在想来,你是为了护住季恒安,才故意栽赃他,是不是?” “我认识余禄是什么东西?他是花园里的园丁,我身边侯夫人安排了一串的丫鬟婆子,会有机会单独和他说话?若果真是我先提出余禄这个人,她又怎么会相信,我能在她眼皮底下和余禄有苟且?所以冤枉人的,只能是自欺欺人的侯夫人!是她,拉了余禄做替死鬼!” 第258章 还有你爹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为了袒护奸夫,跟侯夫人说是余禄,她向来善良,对你宠爱有加,才会相信你的鬼话。”宋氏道,又做痛心疾首状,“现在听说余禄是冤枉的,夫人极为内疚,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易卿看着她,冷笑:“用不用我告诉你什么毒药,能让她一命呜呼又不着痕迹。这样,侯府后院就是你说了算了。” 宋氏愣了下,心中想象自己在后院说一不二的情形,觉得那真是极好的了。 可是她不蠢,很快反应过来,道:“夫人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挑拨离间。我不会上当的。” “哦。”易卿道,“我忘了,宋太傅的孙女,是怎样品性高洁。当初,你和袁七姑娘……” “住口!”宋氏骤然色变,疾言厉色道。 袁七姑娘是李晟瑞众多桃花中颇为妖冶的那一支,又是宋氏的手帕交,可是后来的一次出游中,袁七姑娘乘坐的马车车辕断了,她滚落山坡,落得一个毁容的下场。 很快,宋氏和李晟瑞就勾搭在一处。 易卿知道这事,她一直觉得宋氏肯定做了什么手脚,今日看宋氏的反应,应该是真的。 袁七姑娘可能也知道,可是她在家中是庶女,宋太傅家又得罪不起,这毁了一辈子的哑巴亏,也只能打掉牙和着血吞进肚里。 易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稻草,气场全开:“宋姊!我给你两个忠告。第一,不要嫁给蠢货。虽然这句话有马后炮的嫌疑,可我还是得说。第二,嫁给蠢货后,顺势装傻是最好的选择。不要觉得你最聪明,不要妄想做一个鹤立鸡群的人。人怕出名猪怕壮,在一堆蠢货中,这是生存准则。你今天来,是想向嘉定侯府众人证明,你能力挽狂澜,但是事实上,你只是做了别人的笑料。这也可以说是额外赠你一条忠告,你天资一般,头脑简单,只是因为你出身太傅府,被人高看一等。别人是给你祖父面子,你还以为自己真的聪明。所以,”她露出一个蔑视的笑容,“滚回去,做你的世子夫人,安安生生的。余喜要清算的是侯夫人,即使侯府倒了,你还是宋家的姑奶奶。但你若是不识好歹地蹦跶,那你也可能成为他眼中钉,牵扯到了宋家,你连娘家恐怕都回不去了。” 宋氏面色大变,霎时苍白。 宋太傅清贵,但是现在贵妃风头正盛,朝中无人不避其锋芒。而余喜正是贵妃面前炙手可热的人。 宋氏以为易卿是没什么见识的女人,吓唬吓唬她,再用她儿子的安危利诱她,便可以让她独自把所有罪名揽下,从而转移余喜的注意力。 可是易卿的话,却让她想起进入嘉定侯府后的诸多不满。侯府比她想象的最差情形还混乱,侯夫人自以为是,又喜欢指手画脚,确实是个十足的蠢货。 其他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哪里比得上太傅府分毫? 还有,她确实想表现一番,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易卿如此难缠。 那些妯娌,平时就嫉妒她出身高,巴不得她出错出糗,自己如果这次成功,她们会在侯夫人面前进谗言,不认自己功劳;如果不成功,恐怕这辈子都得被她们拿这件事情嘲笑。 而且,到底会不会牵连宋府?出了事之后,她害怕被娘家姐妹看不起,没有回去求救。 看来,她得回去跟父亲、祖父好生商量下了。 于是,在听了易卿的一番话后,虽然嘴上不承认,宋氏却仍然铩羽而归。 “舟舟,你记住,每个人都有弱点。有些人,色厉内荏,不必因为他们气势汹汹就心生畏惧。” “娘,我记住了。”舟舟点点头,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神情,像极了季恒安。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易卿看着他似有疑问,主动开口问道。 “娘,您的弱点是什么?”舟舟仰头看她,一脸认真。 “我的弱点?”易卿丝毫没有犹豫道,“你是娘唯一的弱点。” 因为爱,所以成为软肋。 “还有,”她想了片刻,虽然犹豫了,但是一旦认定,口气坚决,掷地有声,“你爹。” 易卿现在越发觉得自己世俗了,季恒安给了她很多,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浸透了她的心。 她曾经以为自己坚不可摧,却发现自己比谁都心软。 她对他的感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她甚至知道,自己的爱,绝大部分出自于感动和回应。 可是,谁敢说,这就不是爱呢? 她在爱情上是被动的,不会主动爱人,他就用他的方式,不遗余力地爱她,让她终于在这份用力中,无法自拔。 “娘,我明白了。我想保护的,就是弱点。”舟舟握紧小拳头道,“那你和爹,就是我的弱点。” “是,好孩子。”易卿轻轻亲亲他额头。 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心中默默念道,季恒安,愿从今往后,我们既是彼此的软肋,又做彼此的盔甲。 “娘,您还没吃完饭。”懂事的舟舟看着碗里剩下的米饭,提醒出神的易卿道。 “好。”易卿端起碗,看见糙米中夹杂着几粒沙子,忽然感觉一阵反胃,捂着嘴跑到马桶边上,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娘,娘!”舟舟紧紧地攥着她衣角,一声声紧张地唤着她,“娘,您是不是生病了?” 易卿勉力一笑:“娘没事,刚才可能吃得太快了。” “可是,娘你还没开始吃……” “娘太着急了,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您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母子俩温情的对话,将阴暗潮湿的监牢,也染上几分暖意。 秦府中,婉乔和小蛮阿梅一起做棉被。 “姑娘,这够厚了吧。”阿梅看着长针都几乎插不透的棉花,不由问道。 婉乔用力压了压,针头将将能冒出来,点头道:“好,就这么厚吧。” “您和易姑娘,从前没什么交情,怎么忽然就这么好了。”小蛮把滚做一团的俩孩子分开,随口问道。 第259章 丑媳妇见婆婆 “什么叫没什么交情?我之前在京城中见过她?”婉乔准确地抓住关键问道,手摩挲着青色软棉布的被面,喃喃道,“这布孩子用着能舒服吧。” “怎么没见过?”小蛮重新过来帮忙扯着棉花,道,“嘉定侯府和咱家从前都差不多境况,哪家办赏花会,一起去不很正常?我印象中见过两三次,但是都没说话好像。” 原来,两个前身也曾经见过,真是让人觉得有缘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这话头到底也就打住了。 被子很快缝好。平时最厚实的被子也不过十斤棉花,婉乔却足足用了十五斤棉花。 她把被子交给银光,让他出面贿赂狱卒送进去。 “乔妹,明天要忙什么?”秦伯言见她终于忙活完,吃饭的时候问她。 “没什么事情了,就等三法司审理了。苏州的人快回来了吗?” “应该就这两天了。”秦伯言给她夹了一块排骨,道,“易卿的事情我倒是不担心,解决完了我们就要回甘南了。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去见见母亲。你再想想,京城中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婉乔筷子上的排骨掉到碗里。 什么?要见家长了? “秦大人,我,我有点紧张。” 秦伯言笑着看她:“丑媳妇怕见公婆。你这么好,又怕什么?放心吧,我娘很是和蔼可亲,不会为难你的。” 廖氏出身大户人家,教养极好,为人也善良,孟氏跟婉乔说过多次。 可是婉乔就是心虚。 看她紧张得排骨都不啃了,秦伯言笑道:“那你就这样想,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见,那现在去见不是很好吗?省得你想起来总是惴惴不安。而且,”他口气有几分黯淡,“我和子歌,都违背她的心愿,执意为父报仇。母亲不肯见我,听我谈及婚事,才愿意见我一面。她也知道是你,并没有反对,还很高兴。所以,她现在她定然也很期待见你。” 婉乔觉得自己成功被安慰了,虽然有些小忐忑,但还是继续有滋有味地啃着排骨。 秦伯言见状又道:“你在京中还有其他事情吗?” 婉乔想了想:“除了易卿,没了。” 秦伯言点点头:“好。我回头再去见下子歌就行,她在徐王府,日子也不易。” “秦大人,你是个好哥哥!”婉乔笑嘻嘻地道,忽然想起什么,“说起哥哥,我想去看看大嫂还有侄子侄女,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任家令的妻子窦氏,很是贤惠,从前对她很不错。 秦伯言问清了是谁,道:“是该去看看,没什么不方便。我带你去见过母亲,再安排你去窦府。” “还有,”婉乔咬咬嘴唇,“你要去徐王府,你,你……” 她觉得有些话,说出来有挑拨的嫌疑。但是不说,日后恐怕还得秦伯言操心。 “你想和子歌说什么?”秦伯言了然地问道。 “也不是了,”他的聪明让婉乔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她大哥,你跟她说。上次她来的时候,我见她身边丫鬟很害怕她。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可能这是她驭下之术,但是恐怕过犹不及。她要立威是应该的,但是身边也要有几个贴心人,要不这日子过得太累了。” 秦伯言拧眉道:“我忽略了这个问题。我确实得好好说说她。” 婉乔连忙道:“你千万婉转一点。” 说实话,她对那秦子歌,半点好感也没有。可是谁让她是秦大人的妹妹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 再说,她也不想让秦伯言觉得她是在挑拨他们兄妹的关系。 秦伯言倍感欣慰:“她若是有你这般懂事,我就放心了。” 婉乔吐吐舌头:“我这点心眼,要是跟别的女人斗,会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所以,不会有别的女人。”秦伯言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道。 婉乔低下头,赧然的同时很开心,竟然越想越乐,笑出声来。 “谢谢你,秦大人。”她一本正经道。 “我很高兴如此。” 第二天一早,纷纷扬扬的小雪花飘洒着,地上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像春日里放肆的柳絮一般。 “今日天寒路滑——”秦伯言迟疑道。 他有些心疼她,毕竟青云庵在山上,马车不通,这种天,抬滑竿的也不会做生意,只能徒步上去。 “没关系啊,”婉乔大大咧咧地道,“赏着雪景,咱俩一起,也挺有意趣的。” “好。” 天地之间,银装素裹,万籁俱寂,只有两人手牵手,踩在绵软厚实的雪地上,彼此眸子中只有对方,携手拾级而上…… 秦伯言想想,都觉得美得心醉。 两人穿好外面的大衣裳,秦伯言骑马带着婉乔,照夜白撒开四蹄,身后雪花密密飞舞。 两人一起爬山,身临其境,情景比想象得更加美好。 “秦大人,以后有机会,咱们再一起下雪天爬山吧。就要这种有雪无风,雪花不大不小的时候。” 爬到山顶,树木掩映中的青云庵展现眼前,婉乔回首来时阶梯,意犹未尽道。 台阶上,两人一大一小,两双鞋印亲亲密密挨在一处,温馨而浪漫。 “好。”秦伯言笑着看她。 只要她喜欢,只要手里牵着她的手,去哪里,对他而言都是快乐——这种快乐,是在他与她重逢之前的二十几年里,从未体验过的,与其他欢愉截然不同的。 听说婉乔来了,廖氏亲自开了门,迎了出来。 秦伯言很久没见母亲,在门前的雪地里就跪下:“娘,不孝儿给您请安。” 婉乔今日穿的女装,屈膝行礼,讷讷道:“老夫人,您好。” 这个称呼,她想了许久。从前两家交好时喊婶子,可她到底不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廖氏站在门前,看着婉乔,似有万千情绪翻腾,却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 婉乔看着她近乎半白的头发,想想她不过四十左右,不由心中酸涩,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湘涟起来,你们俩进来吧。” 第260章 出糗 婉乔跟在秦伯言后面,随廖氏一起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占据很大地方的是一张香案,前面放着蒲团,地上有木鱼。 整个屋里有浓重的檀香味。 婉乔很拘谨,像只小耗子一样,极力压低自己存在感。 秦伯言脱下大衣裳,婉乔也解开自己的斗篷,对他道:“秦大人,把衣裳给我,我去外面抖抖雪。” “湘涟,你去吧。”廖氏看了看婉乔,开口道,“你在外面等会儿,我找身道袍给她换上。她里面衣服都被雪浸湿了。” 婉乔摸摸湿湿的肩头,忙道:“不用不用。” “换一身吧,别染了风寒,都是自家人。”秦伯言说完,给她一个抚慰的笑容,拿着她的斗篷出去了。 廖氏从柜子中找出一套道袍,递给她道:“我年纪大了,衣服都做得宽松,你比我身量高,穿着能合身。里面衣服有没有湿?” 她态度平和,虽然没有多热络,但是能感受到她的关心。 婉乔双手接过,道:“应该没湿,谢谢老夫人。” 廖氏道:“还是叫婶子吧。你爹娘还好吗?” 婉乔把道袍放到桌子上,边解衣服边跟她说了父母的近况,道:“我爹娘都很好,我娘记挂您,总跟我提起您。” 廖氏微微颔首,伸手摸摸她亵衣,道:“还好,里面还没湿。” 摸到她肩头疤痕,她拉开她亵衣的领子,轻轻摩挲她疤痕:“记得那年,我替你上药,你乖乖巧巧趴在我怀里,别提多乖巧了。”zWWx.org 那时候,他们两家各自幸福,相互交好。 时光无情,而今两家各有各的凄凉。 还好,两个孩子兜兜转转又走到一起,心里都有彼此。 秦伯言是她儿子,她对他再了解不过。 从他一言一行中,她都能感受到他对待婉乔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和深深的爱意。 而同为女子,她从婉乔眼中,亦能看出来难以掩饰的眷恋。 若是几年前,她可能会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即使碍于儿子面子接受婉乔,也不会喜欢她。 但是现在,潜心向佛数年,心绪平和许多。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不管是父母与子女,还是丈夫与妻子,所有情缘,仅此一世。 而且,她深知自己的孩子什么秉性,她相信他的眼光。 他能遇到真心相爱之人,她比谁都高兴。 廖氏的手冰凉却柔软,动作轻柔,仿佛那伤疤还会疼一般。 婉乔伸手覆在她手上,道:“婶子,你手凉,以后屋里多生一个火盆吧。” “我习惯了。我是体质虚寒,从前也这般,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 可是,多年以前,也有人疼惜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多生几个火盆。 暖心话语犹在耳边,而人已离去多年,模糊了容颜。 婉乔道:“我认识一个女医,医术极为精湛。眼下她不方便,等有机会让她给您看看,开些调养身体的药。” 廖氏的回忆被打断,微笑着道:“不打紧,不用麻烦。婉乔,你后来这里又烫伤过?” 她有些诧异,她小时候的那个伤疤,虽说也不小,但是感觉占据肩头的比例,和现在差不多。而原本她以为,随着她长大,那伤疤应该会变小,至少不像这么明显了。而且,伤疤触感比从前更粗糙。 婉乔哪里知道,含混道:“我也不记得了。” 廖氏没再纠结,把她换下的衣服拿到火盆边,用洗脸架子撑着烘烤上。 见婉乔穿好衣裳,她才叫秦伯言进来。 “秦大人,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我穿着不好看?”婉乔见他进门就盯着自己看,不由问道。 “没有,就是有些奇怪。” 他不喜欢她穿灰突突的道袍,总觉得这样不够鲜亮,死气沉沉,仿佛压制住了她身上那种最为吸引人的生气勃勃。 秦伯言跟廖氏叙话,婉乔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给母子俩倒茶水,自己也喝了几杯。 茶壶空了,秦伯言起身要去倒热水。 婉乔忙站起身来道:“我去我去,你陪婶子说说话。” 秦伯言也是很久没来,估计两母子有贴心话要说,她刚才就想出去,奈何找不到借口。 后来她灵机一动,灌了自己一肚子茶水,这才终于找到了借口,哪里能让秦伯言去。 秦伯言仿佛洞悉了她的动机,微笑着看她,眼中有谢意。 廖氏告诉婉乔厨房的位置,然后道:“小心路滑,快去快回。你既是湘涟认定的媳妇儿,我就把你当成家人。” 言外之意,并无需要避讳的话。 婉乔:你们都这么聪明!就我一个傻乎乎,喝了一肚子水。 “那个,”她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问,“婶子,我想去……” 她气死了!只想喝光茶水赶紧出去,忘了还会尿急啊! 廖氏看她红着脸,想了想忽然笑了,道:“出了门,在后面两棵挨在一起的松树旁边的茅屋就是。” 秦伯言明白过来,嘴角噙着笑,只是怕婉乔尴尬,他强忍住,微微低头。 他这幅样子,更让婉乔羞愤难当。 她拿着茶壶,夺门而出。 “真是和从前天差地别。”廖氏看着她的背影,露出笑意道。 “娘,我知道您也会喜欢现在的她的。您很久都没这样笑过了。”秦伯言道。 “要不是你说是婉乔,我现在一定会认为她是别人冒充的。”廖氏笑道。 “我也一度怀疑任家找机会把她送走,换了个人来代替。我也不信一个人能脱胎换骨至此。”秦伯言道,“可是,她就是婉乔,女大十八变,说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性格。” 忽然有什么闪过廖氏的脑海,她想起旧年尚在闺中时,家中请人唱戏,热热闹闹,台上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在演绎新戏《真假公主》…… “湘涟,我有事情跟你说……” 婉乔把茶壶放在门口,先跑去解决了生理问题,又回来重新拎上茶壶,隐隐听到屋里秦伯言的声音。 “娘,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只这事情事关重大,您别再提……” 第261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婉乔完全是无意中听到这句话,想着母子两人可能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向光明磊落的她,立马拎着茶壶,一溜小跑往厨房去了。 她在厨房慢慢悠悠烧了水,又呆坐了一会儿,才拎着灌满热水的茶壶回来。 这次,她喝了半杯水想给自己加满时,秦伯言伸手拦住她:“咱们一会儿就走,别喝了。要不一会儿不方便。” 婉乔看着他努力压制笑意,假装一本正经说“不方便”的样子,羞愧欲死,真想一杯茶水泼到他脸上。 她恨恨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廖氏欣慰地看着两人互动。 又坐了一小会儿,婉乔的衣服烤干了,廖氏便赶他们:“快点走吧,路上有雪,天黑的早,你们早点下山。湘涟,好生扶着婉乔,路滑,要小心。你们也不必记挂我,山上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幽静无人打扰,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秦伯言见她今日脸上带着笑意,跟自己说的话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已然心满意足。 两人跟廖氏告辞。 下山时候,雪虽然停了,但是路上积雪已经很深。 秦伯言紧紧抓着婉乔的手,不敢有丝毫放松。 婉乔倒没那么紧张,她去厨房转的时候,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锅里温着早上剩下的饭菜,两合面的馒头,炒菘菜,菜上几乎没什么油水。 她跟秦伯言说了,道:“秦大人,还是把婶子接出来吧。家里就算咱们走了,也有小蛮阿梅在,比山上生活好。” 秦伯言摇头:“娘在这里求个清静。我在做的事情,你清楚。我害怕连累你,也怕连累母亲……” 他跟她解释了佛门是庇护之处,婉乔这才明白过来。 “那等开春了,上山的路不这么难走时候,让小蛮和阿梅多来看看她,送些家中的吃食也好。” “听你的。”秦伯言含笑看她,忽然转了话锋,“乔妹,从前的事情,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婉乔:“嗯。” 都换了里子,还记得什么? “秦大人,你怎么又想起这件事?”她有些奇怪地问,“是不是徐致秋又做了什么?” 她以为,谈及旧事,他想问她徐致秋其人。 “只是随口问问,和他没有关系。我娘跟我说了许多旧事,我觉得从前好多事情,我也都忘记了,才想起问你。” “我和你不一样。”婉乔道,“我是一点点儿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人事都忘记了。大病初愈时,就靠小蛮和阿梅提醒我。” 以后别再问往事了,真不知道。 “说大病初愈,我忽然想起来,你有没有找易卿给你看看,那次险些要了你命的病,现在可痊愈?还有没有遗留之症?” “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没痊愈吗?”婉乔笑嘻嘻地道,“肯定没事了。” 秦伯言却坚持道:“等这次易卿出来了,一定让她给你好好看看。” 婉乔无可无不可。 过了两天,去往苏州的人回来,道确实清点了一百万两银子。 本来这么大一笔数额的银子,宋掌柜还有迟疑,待他看到易卿的亲笔信后,当即道一日后来取银子。 宁王信使却道只需去库房查看,日后再派人提取。 宋掌柜道也还要等一天,一天之后便见到了这一百万两银子。 “王爷,”信使回禀完后道,“易家确实藏银无数。那宋掌柜第一天不欲我去查看,恐怕是在藏起剩下银两。” 宁王看向站在一旁的秦伯言。 “确实如此。据易卿自己说,易家从事海上贸易已经十数年,贱买贵卖,获益惊人。”秦伯言道,“当初她承诺的,也是只要保住他们一家三口,便将易家所有生意,拱手奉上。” 宁王世子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道:“这季恒安好运气,怎么就没让我碰上这么个女财神?” 宁王瞪了他一眼,世子毫不怕他,嘻嘻地笑:“父王,早认识她,咱们说不定现在都成事了。贵妃一定想不到,她身边最得意的太监,给咱们送了这么大一份礼。” 宁王平白得了这么多银子,眼看大事有望,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挥手让信使下去后道:“这季恒安,值得拉拢吗?” 秦伯言思考片刻,慎重道:“属下与他打过几次交道,皆因易卿之故。虽不敢说熟识,但属下认为,他是可造之材,若安置得当,日后必有大用。” 宁王世子道:“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他是别想了。余喜行事为何如此顺利?贵妃再宠着他,也不会任由他把这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贵妃是有私心在的,她看上指挥使这个位置,想让她侄子上位,便顺水推舟罢了。” “这么说,贵妃一系是打定主意要把季恒安按在这个案子上,不得翻身?”秦伯言蹙眉问。 “是。”宁王世子消息来源最多,“还没审理,三法司的判决都已经送到贵妃那里,以求指正了。所以,就算我父王出手,也得费一番周折。但是父王缺钱啊,季恒安老丈人这笔钱,存得真是极好,救了她女儿一家性命。” “就算贵妃没有看上这个职务,季恒安也回不去了。”宁王对帝王心思了解最为透彻,他指指天,“他生性最为多疑,即使时候证明,季恒安完全是被冤枉,比白纸还清白,他也不会再委以重任,撑死把他平调到别处,用个闲职安抚他。” “这是为什么?”宁王世子不解地问。 “因为即使是他做错了,他也不觉得是自己错。而且,他会怀疑,被他错待的人对他怀恨在心,索性将错就错,发落到他看不见的地方。锦衣卫指挥使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不会用一个可能心怀怨怼之人。别看他宠信贵妃,任由她胡作非为,但真涉及到自己身边的心腹,比如这个职位,他估计不能放任她插手。” “父王说得很对。”宁王世子拍拍手,“也解了我的疑惑。我收到消息,皇上已经决定,让前锦衣卫指挥使朱晖,夺情起复。” zWWx.org 第262章 开堂 “朱晖?”秦伯言诧异道,“他守制满一年了吗?” “快满了。”宁王世子对朝廷里的人员任免烂熟于心,“他是个聪明人,因循守旧,低调内敛,皇上就喜欢他这种性格。不过说来好笑,他自己是想借丁忧,回头换个位置,谁知道皇上还是要把放到原来的坑里。而且这人,虽然在为官上,可圈可点,可家里的事情就一团乱。你当他母亲怎么死的?据说是苛责儿媳,把他媳妇逼得没了活路,连儿女都不管了,和她同归于尽。” “还有这等丑闻?”秦伯言大吃一惊。 “皇上待他不错,亲自下令掩盖了这件事情,要不他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家里都团团糟,定让人鄙夷,谈何治国平天下? 朱晖毕竟不是他们现下关心的人物,所以话题很快转回到了季恒安身上。 “到时候,让你徐王叔收到麾下吧。若是他真有能力,本王也不能亏待他。”宁王对世子道。 秦伯言没有作声,心里却很复杂。 一个园丁被冤枉至死,本来不算大事,可是好多人都利用这件事情,替自己谋划着,细思极恐。 若是跟婉乔说起,估计她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还是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可是,今天回去,还要跟她说吗? 从几人见面的小茶楼中出来,秦伯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最后给婉乔买了豌豆黄带回家。 婉乔听他说,易卿的事情宁王已经答应插手,心放下了一半,点心吃得也极开怀。 “你小时候,不喜欢这个。”秦伯言道。 “是吗?”婉乔一边吃一边傻笑,“你竟然还知道我小时候的喜好,我都忘干净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说话间,态度坦荡,没有丝毫慌张不安。 秦伯言忽而释怀,她从来在自己面前,不都是如此吗?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笑着道:“喜欢我还给你买。回头找人要个方子,回甘南,咱们一起琢磨着做。” 婉乔想起流放路上的事情,笑着道:“你厨艺好,我给你打下手。还记得从前,看你偶尔做饭,你手下那帮都一哄而上,当时我可馋了,想着那羊肉得多好吃。” “这个简单,你想吃晚上我就给你做。乔妹,”秦伯言忽然看着她道,“你说一场重病之后忘了之前所有事,我现在不敢想这事,我总忍不住万一你再病了,把我也忘了怎么办?” 婉乔一愣,想了想后认真道:“如果有那一天,约摸着是我死了吧。”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他的深情,他看自己时候,眼底的温暖和唇角的弧度,已经深深烙印在自己心中,非死难以剔除。 “别胡说。”秦伯言伸手搂住她,伤感片刻后,坚定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乔妹你要记住,我会相信你,保护你。你也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也会保护你。”女汉子同样坚定地点点头。 然后……秦大人的下巴,被她撞得淤青。 晚上,婉乔果然吃到了馋了许久的炙羊肉。 “秦大人,你怎么不吃啊?多好吃!看着我做什么?”她一边双手齐上阵,抱着羊肉大快朵颐一边问道。 “乔妹可知,秀色可餐?” 秦伯言又调戏她。 婉乔翻了个白眼,含混不清道:“你是不舍得给我吃羊肉,故意酸我吗?” 她要是算秀色可餐,那估计只要天下女子可以随意上街走动,饥饿问题就解决了。 秦伯言笑了:“不逗你了,你别噎着,慢慢吃……” 这还差不多。婉乔心道。 然而,秦伯言又道:“你害羞我就不说了,虽然我确实是那么想的。” 婉乔差点被这口羊肉噎死。 过了几天,据说侯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转,三法司开堂审理余喜和苏州知府所告之案。 因为余喜想让他心目中这些仇人臭名远扬,所以花了大力气,将这案子弄成了公审。 开堂那日,万人空巷,京中的百姓,把三法司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别说他们,就是不少官员也来旁听审案。 都御史、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一起审理此案。 开庭前,宁王世子跟徐王一起来了。 “徐王叔,这里很热闹啊,咱们也进去看看?” “好。”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后,宁王世子推着亲王进去。 三个主审官见徐王都来了,忙起身行礼。 “你们都坐,该如何审理就如何审理,我和世子本来约着去看新戏,看到这里热闹,就进来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徐王道。 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 “宁王世子和徐王交好?” “你不知道啊?这全京城都知道,宁王世子是个纨绔,宁王偏爱小儿子,不喜欢他。世子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是个谁都惹不起的霸王。年前,有个武官得罪了他,被他弄得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这些我也知道。”被鄙视的人不服气道,“我问的是,他怎么和徐王交好?” “徐王摔坏了腿脚,很少出门,宁王世子见多识广,又好吹嘘,一来二去,入了徐王的眼。他俩关系好得很,这阵子不是宁王回来了吗?宁王世子闯祸,很是被他打了几顿,徐王还上门替他求情呢!听说,世子现在都不回宁王府了,天天赖在徐王府里,只等宁王回云南才会回去呢。” “世子就不怕宁王生气?” “生气又如何?世子的头衔是生下来先皇就下旨定了的,不出大错,宁王也不能废了他。世子约摸着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有恃无恐。宁王离得远,几年回京一次,也管不了他。” “那王妃就不管?” “这你又有所不知了!先王妃,就是世子的亲生母亲死的早,继王妃后娘难为,哪里敢管?” “……” “啪——”惊堂木被都御史拍在案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开堂,带原告被告!” 衙役们维持着秩序,内外顿时鸦雀无声,个个都抻着脖子往前看。 第263章 公堂之辩(一) 先上来的是作为原告的余喜和苏州知府,两人都没有穿官服。 余喜一身素衣,满面悲苦——他并不是装的,只要想起余禄的惨死和父母的郁郁而终,他就悲从中来。 苏州知府穿一身青色常服,体态臃肿,神情悲痛。不惑之年丧子,虽然在外人看来儿子是痴傻的,但是同样是他心头肉。 随后,季恒安被从牢中带出,虽然有些蓬头垢面,但是眼神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可是这种气势,在看到随后从另一侧被带出来的易卿和舟舟时,就成为绕指柔。 “你们没事吧。”他近乎贪婪地看着两人,焦急地问道。若不是他身后的衙役阻挡,他早就扑过去把母子俩圈在怀里。 易卿表情沉静如水,对季恒安微微摇头,用嘴型道“没事”,牵着舟舟的手,静静跪在堂下。 举止从容,仪态无可挑剔,安静美好得如同空谷幽兰。 舟舟也丝毫没有惧怕,按照易卿教他的那般,挨着她跪着,静静垂首。 季恒安的焦躁,顿时去了大半。 他看上的女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让他与有荣焉。 “大人,”苏州知府开口,“季恒安已被革职,现在却不跪,是为藐视公堂——” “闭嘴!”余喜拉了拉他的衣服,低声道。 这个蠢货!来之前已经反复叮嘱过他,不要自作聪明。没人说话,他先冒头,该死! 果真,刑部尚书开口道:“季恒安乃是武状元出身,官职被革,可是功名仍在。” 苏州知府恨恨地看了一眼季恒安,无奈闭嘴。 余喜心中不悦。都御史是他买通的,大理寺卿态度不明,刑部尚书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的拉拢,从今天的情形来看,明显他是偏向季恒安的。 只是,季恒安的背后,又是谁想拉他一把呢? 季恒安轻蔑地看了一眼猪头一样的苏州知府。 易卿微微抬头,似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以前不知,他竟是如此出人头地的。 嗯,这样的出身,无可挑剔,就好比现代的top2大学毕业。 季恒安感受到她的目光,看出她的惊诧和认可,不由得意地一笑。 易卿翻了个白眼,土包子!然而却还是止不住笑意流露。 季恒安嘴唇动动,无声道“你瘦了”。 她瘦削了不少,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看得季恒安心疼不已。 易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很快地,她又低下头——在公堂之上,她不可以让人挑出毛病,因为不想无故挨板子,她身子受不起。 嘉定侯府世子李晟瑞昂首站在一旁,颇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坦荡模样;而他身边被两个丫鬟扶住才能勉强坐在椅子上不倒下的侯夫人,面上则有灰败之色。 李晟瑞以为自己母亲只是生病才会如此,根本没想到她是心虚。 婉乔一身男装,挤在最前面。身前是用水火棍挡着的衙役,身后是不断往前拥挤的吃瓜群众,挤得她夹心饼干一般,鞋都快被踩掉了。 她顾不上这些,抻长脖子往公堂上看。 秦伯言回京很低调,虽然是得了准许,但是还是没来凑这个热闹。 看到季恒安和易卿母子都安然无恙,婉乔松了一口气。再看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的宁王世子和他旁边可以猜测出身份的徐王,她心安了一些。 开堂审理正式开始。各人先自报身份,然后开始读诉状。 状师把诉状读得抑扬顿挫,摇头晃脑,感情充沛,让婉乔想起小学时候分角色带感情朗读课文的情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简直都要笑出声来。 状词写得文绉绉的,但是大意婉乔还是听明白了,和之前听说的基本无二。一告嘉定侯府罗织罪名,易卿嫁祸,致使余喜枉死;二告季恒安和易卿关系不正当,季恒安利用权势压人,不仅令易卿悔婚,更暗害苏州知府之子。 原告的诉求就是严惩嘉定侯府、季恒安和易卿三方。 诉状读完,都御史问被告方可有辩驳。 按照身份尊卑,侯夫人先开口:“三位大人明鉴,当初易卿信誓旦旦,说余禄与她有苟且。我问余禄,他大概惊慌恐惧,竟然也承认了。易卿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肉,我万分疼她,知道后自然大发雷霆,让人打余禄二十大板。谁知道余禄身体不好,竟然因此一命呜呼。这些年来,我每每想起这事,也觉心里不安。但是却从未后悔,因为我是为了保护唯一的外甥女。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竟然被她,”她愤然地指着易卿,“蒙蔽了这么多年……” 说着,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侯夫人的泪水为什么说来就来?其实也简单,她只要想起被季恒安搜刮走的那些银子,她的泪水就如黄河之水,滚滚不绝。 季恒安和易卿这对贱人,就该凌迟处死! 李晟瑞接口道:“大人,按照律法,过失至卖身奴仆亡者,罚银千两,杖二十。看在我娘年龄大,当年又是受人蒙蔽的份上,请大人们从轻发落,免了杖刑。” 易卿轻嗤一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下意识往后一缩,随即又觉得自己此举有软弱的嫌疑,忙挺直腰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你和季恒安勾搭成奸,还要冤枉别人,公堂之上不由你狡辩,还不从实招来。” 易卿转而看向三位审理的官员。 刑部尚书道:“易卿,你有何话可说?” 易卿不疾不徐道:“当年,我是跟着侯夫人外出做客,为人所害,失去清白。夺我清白之人,我不知是谁。但是定然不是余禄。贵人的府邸,他一个嘉定侯府最卑微的园丁,如何能进去?就算我像侯夫人所说,为了保护奸夫而找替罪羔羊,最起码也得找个在场的吧……再说,侯夫人如何知道,我和季恒安勾搭成奸?是当年就知道,却故意构陷余禄,还是现在只听别人一面之词,为了摘出自己就血口喷人?” 第264章 公堂之辩(二) “我,我当然是现在才知道。余公公和苏州知府,都是有头有脸之人,他们说你做了,你肯定做了。而且——”侯夫人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快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其实,当初也是有迹可循的。那季恒安,数次徘徊在我们府外,还有人亲见他翻墙,墙内就是你的院落……” “哦?”易卿冷冷一笑,“原来,侯府后院,竟然能让人如入无人之境。嘉定侯府的侍卫、丫鬟、婆子,都是瞎子聋子吗?” “你不必狡辩,”侯夫人怒道,“季恒安武状元出身,身手了得,躲过侯府众人,又有什么奇怪?” “那见到他翻墙的人是谁?如何认得季恒安?又为何事后才告诉你?”易卿条理分明,步步紧逼。 “你……你不用狡辩。”侯夫人“痛心疾首”,“我有罪啊,我没教好你,让你做出如此辱没门庭之事。不说别的,就你身边那个孽种,就足以证明你当初的罪行。” “回答不了,就转移话题?”易卿冷笑一声,“当初你既觊觎我易家产业,又看不上我没有母族可依仗,便诱导年少无知的我,让我对你儿子情根深种。可是你没想到,我不愿意做妾,你儿子也没看上我,于是便让人毁我清白。以抓住我把柄,留我一命为由,让易家继续年年送银子到嘉定侯府。” “你血口喷人!当初我若是让人毁你清白,天打雷劈!”侯夫人激动道。 “那你敢不敢说,若是没存好心,贪图易家银子就天打雷劈?” 侯夫人嘴唇翕动着,到底没敢说出这话,半晌后道:“那是你娘让我给你存着的,后来你不是伙同季恒安,一起要走了?” 想起银子,她仍然心疼不已。 易卿看了一眼季恒安,朗声道:“那是他听我说多年前被你欺压,气不过,才替我讨了银子。那些银子,我已经悉数捐到大相国寺,那里有账可查。” 季恒安接口道:“我和易卿,相识于去年,甘南……” 他把两人相识之初的细枝末节一一道来,其中许多细节,易卿已经忘记,他却连那日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都描述地一清二楚。 “所以,”季恒安道,“我对她,一见钟情,恨不相逢多年前。当年易卿遭人侮辱之时,算时间我已经是北镇抚司千户,倘使我真的那时候有幸遇到她,我为何不明媒正娶?我既然现在按照他们所说,都能为她千里行凶,为何当初不能跟一个江河日下的破败侯府要人?倘使我开口,嘉定侯府一群孬种,哪个敢说个不字?” 说完这段话,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易卿,情真意切道:“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愿在那时认识她,免她忧惧,让她不至于被人欺凌发落至那荒蛮之地多年。我亦希望,舟舟真是我的骨血,即使搭上现在所有权势地位,又有何可惜?”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易卿眼中盛满笑意,盈盈流转。 “奸夫淫妇,惺惺作态!”余喜愤怒道。 苏州知府也道:“看,你承认了吧,为了这淫妇可以千里行凶。” 季恒安不耐烦道:“你先滚一边,现在没你什么事。我再爱重易卿,也犯不着跟个傻子计较。要真对付,我先弄死你个老匹夫。” 苏州知府气得面红耳赤。 宁王世子闲闲插话:“好性格,是条汉子,本世子喜欢。” 徐王眯着眼睛盯着季恒安看,似乎在思考什么。 余喜道:“我有证据证明,你和易卿多年前就认识,并且有这个野种。” 易卿冷笑一声,看着余喜道:“你兄弟为人所害,你想报仇,我理解。可你先搞清楚你的仇人是谁好不好?嘉定侯府冤枉他,害他枉死。你要迁怒,非说与我有关,这无妄之灾,行,我自认倒霉。可你现在不分主次,一味想要对付我和季恒安,就算最后证明我们两个有染,判我们的罪。那嘉定侯府呢?别忘了,你们曾是嘉定侯府下人,侯夫人什么人你不清楚?谁是直接的真凶,你不明白?” 余喜怒道:“淫妇你不要转移视听。你们这些害我二哥的凶手,明镜高悬之下,一个都跑不了。我先揭穿你们的真面目,再来跟嘉定侯府掰扯清楚!” “好。”易卿不疾不徐道,“余喜,你如果真查出了真相,先对付了她——” 她指着侯夫人,面色凛冽,“看在你顺带着也为我出气的份上,我可能受些牵连也装聋作哑了。可是你非要不择手段诬告我,你一定会后悔。” 余喜转身冲上面行礼道:“三位大人,这女人伶牙俐齿,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思悔改。我恳请三位大人,允许我请人来验证我所言非虚。 都御史道:“你想如何验证?” 余喜不慌不忙道:“我跟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承蒙娘娘不弃,一直容我在她身边伺候——” 在外面被挤瘦了的婉乔啐了一口,这卑鄙小人,是想以贵妃压人!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莫要说与本案无关的事宜。” 婉乔心中叫好,再看徐王的赞许目光,大约知道了什么。 余喜道:“我所说的,正与本案有关。前一阵子,娘娘头晕,夜不能寐,太医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遍寻民间大夫,结果真找到了一位高人。这位兰大夫只用一碗无根水,就治好了娘娘。此事后宫人尽皆知,皇上也赏银千两嘉奖。” 无根水?不就是一碗雨水!易卿心中一动。她提前对他的招数已经心中有数,可没想到余喜是如此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还……胆大妄为!竟然敢用贵妃做引子! 呵呵,这次,是你自寻死路。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一直观察着她的季恒安,很早就明白过来,莫名其妙凑热闹的徐王和宁王世子,是她花了银子砸出来的金主。 但是他不知道,她现在的从容镇定,甚至小自得——不错,就是自得,他识得她微小的表情,到底从何而来。 可是,他信她。 第265章 公堂之变(一) 余喜继续道:“我仰慕兰大夫,便主动与他攀谈,想听些民间轶事,也好挑些有趣的,鹦鹉学舌,在贵妃娘娘面前讨个巧。一次无意中听兰大夫提起,有滴血认亲之法。若是至亲骨肉,血当融作一处,否则,则互相排斥。” 徐王插嘴道:“以前看过的话本,好像有过这样的说法。可是,这是真的么?” 余喜肯定道:“回王爷,千真万确。” 季恒安才不怕,冷笑一声道:“那就来试试。我爱重易卿,舍不得她们母子孤苦无依,已经把舟舟认到自己名下,当成亲儿子一般宠着。现在倒真巴不得,舟舟是我亲儿子。那样,就是砍头流放,我也认了。” 他这幅笃定的模样,倒让外面的众人看不明白了。 “季大人看来真不是那孩子的爹。” “我觉得也不像。” “那易卿气质不俗,难怪季大人为了她,连别人的种也愿意认到自己名下。” “英雄难过美人关。” “切,你能过?”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道:“肃静!” 余喜心中得意,你是也好,不是也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你既然一味护着易卿那贱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都御史道:“余喜,那你说,如何验证?” “只要取一碗清水来,取季恒安和那野种的血来一试便知。” 易卿早被他一口一个“野种”叫得心火怒生,冷冷道:“如果两人的血不融呢?” 余喜早有准备,道:“那说明嘉定侯府撒谎,定是心慌,他们所说便不足以为信。” “余公公的意思是,一句作假,信誉不存?”易卿追问道。 “是。公堂之上都敢造假,那还有什么信誉在?”余喜镇定自若道。 “好,三位大人在上,请记住余公公这句话。” 余喜见她冷静,心中蓦地一慌,但是想起自己天衣无缝的安排,又平静下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季恒安现在已经完全放弃辩驳,只一心一意看着易卿——她的表现,如此完美,他是性命,愿交与她。 易卿被他看得有些脸热,不由瞪了他一眼。 而在季恒安看来,这一眼,是欲语还羞的娇嗔,更把他眼神牢牢黏住,让他欲罢不能。 易卿无语,要发花痴,等回家好吗? 都御史让人端来一碗清水,放置在地上。 衙役拔出刀来,就想上前。 季恒安怒目相视:“取针来,别吓坏我儿子。” 一直低头的舟舟,忽然抬起头,看着季恒安,大声道:“爹,我不怕,我不是孬种。” 易卿头上三条黑线——小土包子诞生了么?这浓浓的乡土气的粗话。 季恒安心花怒火,哈哈大笑:“好儿子!你要是爹的种,爹死而无憾了。拿来——” 他大喝一声,吓得衙役手中的刀险些掉落。 “给他。”徐王道,脸上玩味之色明显,“原来你是季状元,好,很好。” 衙役把刀递给季恒安。 季恒安在自己指尖轻轻一划,往前走几步,把血滴到碗中,转身向易卿母子走来。 “三位大人,”他忽然站定,转身行礼,手里还握着刀,“这公堂之上,除了易卿母子皆有功名不用下跪。可是她们母子,一弱一小,案件错综复杂,怕再跪下去,她们身子受不了。还请大人们格外开恩,许她们站起来回话,否则,真相尚未大白,难免有借势欺压她们母子之嫌。” 徐王挥挥手:“准了。这个小孩,本王也喜欢。” 余喜惯于察言观色,怎么会看不出来徐王所向,立刻给都御史一个眼神。 都御史也不想得罪徐王这尊大神啊,硬着头皮,清清嗓子道:“王爷,这公堂审案……” “胆子肥了你!”宁王世子把手中把玩的珠串扯断,檀香木珠子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得到处都是,“还敢指责王爷!” 徐王道:“小七,别这样。咱们只是看热闹的,让他们审!” 都御史擦了擦汗。 一直打酱油的大理寺卿道:“易卿,带着你儿子起来,站在一旁。” 易卿行礼谢过,不卑不亢。 季恒安伸手拉起她,蹲身和他视线平齐问:“别怕,不疼。” 舟舟眼中似有惧怕之色,却咬牙道:“我不怕!” “好!”季恒安赞道。“把手给我。” 舟舟忽而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只有他的影子,眼中晶莹闪动。 季恒安慌了,忙道:“是不是害怕?不要紧,我让他们取针来,那个肯定不疼。” 舟舟摇头,哽咽着道:“我不怕。爹,你在我心里,就是我亲爹。” 季恒安倏然泪下,忙歪过头,把脸掩在袖中。 半晌后,他笑着道:“来,好儿子。把手给爹。” 舟舟毫不犹豫,把手伸平给他。 季恒安心疼,却不得不下手,割了一刀口子,又费力地挤了挤,终于挤出一滴血来,滴到碗中。 易卿看着这一切,面带微笑。 季恒安挤完血,就把刀放在地上,心疼地捧着舟舟的手,吹了又吹,全然没顾那碗水——是不是他儿子,他能不知道? 余喜却指着碗,大声道:“苍天有眼。这下,季恒安,易卿,你们还如何狡辩?” 季恒安大吃一惊,扭头去看那碗水,两滴血竟然真的融合到了一起,分不出来彼此。 “这……”他嘴巴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 再看,还是那般,浑然一体的一滴血! “呈上来!”都御史道。 易卿的目光,在季恒安和舟舟身上来回徘徊,面上微笑并未有一丝变化。 “易卿!易卿!”季恒安急急地唤她。 他想起了在监狱中,她跟他说的话。 难道,他真的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与她有过肌肤之亲? 易卿缓缓地摇头。 季恒安见她否认,刚刚想腾空而起的一颗心,慢慢放回胸腔,虽然不疼,却隐隐失落。 “易卿,季恒安,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都御史口气威严地问道。 易卿给了季恒安一个眼神,让他心安。 季恒安勉力一笑——给了巨大的希望,再失望,这滋味,真难受! 第266章 公堂之变(二) “三位大人,”易卿从容不迫,“能不能让民女看下那碗水?” 余喜的脸色猛地苍白,但是很快又掩饰起震惊慌乱之色,道:“你是质疑几位大人吗?好大的胆子。” “做贼心虚!”易卿冷冷道。 都御史威严道:“大胆易卿。” 宁王世子面带猎奇之色,饶有兴趣地问:“易卿,怎么,你怀疑有人动手脚?” 易卿斩钉截铁道:“是。我想查验一下。” “你是不是想动手脚?”余喜大怒,指着易卿。 “众目睽睽之下,我动手脚。你以为在座的都是瞎子吗?” 刑部尚书捋捋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道:“滴血认亲,本官也曾有过耳闻,但是不辨真假。易卿,你对此有了解?若是如此,便说来听听,若是真的,对以后断案,也有裨益,不失为好事一桩。” 易卿不卑不亢,“大人,请允许我看下那碗水。季恒安和我儿子的血已经融到一处,这点毋庸置疑,我也不会狡辩。” “好。”刑部尚书挥挥手,让旁边的衙役把碗端到她面前。 易卿接过来,把碗端起来,以手指沾水,捻了几下,送到鼻尖闻了闻,又轻轻吮了一下。 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举动。 随即,她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看了一眼余喜,目中嘲讽之色尽显。 “大人,请借刀一用。” 余喜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想做什么?”宁王世子好奇地问。 易卿淡淡道:“我想证明,即使其他人,不管是谁,血滴进去,也会融作一处。” 众人一片哗然。 说话间,宁王世子已经从座位上走下来,从袖袋中掏出匕首,笑嘻嘻地道:“是么?那让本世子试试。”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他已经快速地划伤自己的指尖,两滴血滴到碗中。 “竟然真的融到一处了,哈哈哈,季恒安,你莫不是我父王在外面的私生子?” 季恒安黑脸无语。 易卿道:“三位大人,可以随便找人来试,看他们的血会不会融入其中。” 刑部尚书随手指了两个衙役,取血也都融作一体。 “易卿,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易卿面色淡淡,没有戳穿奸计的得意之色,不卑不亢道:“这水里加了一种叫天荩草的药草的粉末,无色无味,但是却可以使所有新鲜血液都融于一处,别说是不同的人血,就是猫猫狗狗的血,都可以!大人可以找太医来查下,天荩草虽然很少被用作这里颠倒是非,但是寻常用处很多,并不算罕见。太医定然能辨别出来。” 季恒安立刻道:“这碗水分明是早有准备,让人加了料。余喜,你做得可真不少啊。” 余喜此刻只顾撇清自己:“你血口喷人!给贵妃娘娘诊治的大夫说的话,你也敢质疑!” 易卿冷声道:“那位蓝大夫红大夫的,怕是你提前早有预谋安排的。徐王爷,”她侧身向徐王微微屈膝道,“民女于医术也略有了解,从未听过无根之水可以根治头疼,夜不能寐之症。这症状,更像是有人借外物制造出来的,只要把这些外物去掉,就能消除病症。您若是方便,可以让徐王妃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候,让她查验一下病发期间饮食及所用胭脂香料,宫内陈设等等,想必能有所获。” “你,你满口胡言!” 余喜这才发现,易卿比自己想象中难对付得多。自己本想给她挖坑,却不想埋了自己。 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他敢在她身上动手脚,现在有多宠爱他,日后他的下场就有多凄惨。 事关贵妃,那就不是小事,连提前收了银子的都御史,也不敢再说话,害怕站错队。 “既然如此,那去太医院找两个太医来,再让人传唤兰大夫!”大理寺卿这会儿也不中立了,雷厉风行让人来来查证。 “大人,易卿满嘴胡言!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医术!”侯夫人突然激动地指着易卿道。“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看热闹的婉乔真想一块石子砸她满嘴血! 你现在搞搞清楚,谁是和你一路的好不好! 李晟瑞理智得多,连忙道:“母亲慎言,表妹可能是看过医书,所以略懂。” “她哪有那般天赋……” 李晟瑞眉头皱得快要夹死一只苍蝇了。 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嘟囔道:“我不说便是。” 余喜面色灰败,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虽然案件只是刚刚开始审理,就算造假之事被洞察,他也想好应对之策。但是他没想到,易卿竟然能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自己对贵妃娘娘下手。 他最大的依仗没了,贵妃娘娘向来心狠手辣,自己这条命,岌岌可危。 易卿严肃道:“所谓滴血认亲,根本不可取。非血亲也有人可以融合,血亲之人也可能无法融合,大人们可以让人验证我所说。若是证明我所言非虚,也请大人们严令禁止此法再用,以防有人蒙冤。” “这也是你从书中看来的?”徐王问道。 易卿垂下眼睑:“并非如此。当年我被嘉定侯府赶到甘南,途中有奇遇,受高人指点,几年间又潜心学习,这才略通岐黄。” 徐王道:“原来如此。难为你身为女子,却心怀天下。几位大人,这事就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过了半个时辰,两位太医来,证明了水中确实有天荩草。 众人都对着易卿啧啧称赞。 苏州知府指着易卿道:“是你,是你贼喊捉贼!” “她怎会知道你们今日提出滴血认亲?”季恒安冷声道,“是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既然你们敢胆大妄为至此,就该想到被人揭穿后的后果!” 片刻后,衙役又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兰大夫悬梁自尽。 “哟,越来越好玩了。”宁王世子摸着下巴道,“竟然还牵扯到了后宫。”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堂上三位大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严重了。 涉及贵妃娘娘,一不小心,那就是粉身碎骨。 他们三人交头接耳一阵,商量如何继续。 余喜手抄在袖子中,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 第267章 没有胜利吧 余喜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堂上端坐的三个人吸引,慢慢向易卿母子靠近。 婉乔察觉出不对,大喝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季恒安一脚飞出,余喜被踢出几米远,倒在侯夫人脚下。 侯夫人吓得面无血色,李晟瑞上前想要保护她,却终究迟了一步。 余喜拿着匕首横在侯夫人脖子上,看着易卿悲怆道:“我忍辱负重,苦心筹划多年,奈何一时不察,竟然让你这个贱人猜测出来。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的绝望那么深刻而浓烈,让围观之人亦觉心酸,联想起他的遭遇,对他恨不起来——毕竟,他的父母兄长确实死了,他自己又净身入宫。 不被逼到绝路上,谁会选择断子绝孙的路。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风向大都是挺余喜,觉得嘉定侯府过分在前。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娘!”李晟瑞焦急道。 “老虔婆。”余喜拿着匕首在侯夫人脖子上划破一层油皮。 “你,你……”侯夫人吓得话都说不明白,“救命,快救命!” “闭嘴!”余喜恶狠狠道,“当年你们逼得我家上下走投无路,家破人亡。老天没眼,我就替天行道。可惜今天不能让你们尽数受到惩罚。我……” “该闭嘴的是你。”易卿打断他的话,声音凛然,“你若是为了报仇,那你是应该杀了侯夫人,那样我会夸你一句恩怨分明。可是你糊里糊涂,胡乱猜测。当年之事,对我而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非要强加在我身上,我认倒霉。但是与季恒安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他们和你枉死的家人一样无辜!” “你胡说八道!” “你都要死了,我需要骗你么?”易卿冷声道,“你本无辜,可用加害无辜之人的方式来为你家人寻仇,又和害你家人的人有什么区别!贵妃娘娘被你害的身体欠安!苏州知府之子,被你害死!就是这兰大夫,也因你计谋而死!相较而言,季恒安丢官,我们母子入狱,这都不算什么了。还有,日后彻查你害娘娘之事,太医院中与你勾结的太医,后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又有多少因此受到惩处乃至丧命?人人皆有父母兄弟,被害之人的苦,又找谁去!” “是啊。” “确实是这个理儿!” 易卿瞬时将舆论拉了回来。 “易卿,你敢对天发誓,没有害我二哥吗?”余喜望着她,恶狠狠地道。 “是,我本可以。”易卿道,“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曾佩服你卧薪尝胆,有人胆敢害我的家人,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但是这不包括要牵连无辜之人。你刚刚想攻击我儿子,他这么小,没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要被牵累!你把匕首指向他的时候,可曾内心不安?作为一个愤怒的母亲,我现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今日必死无疑,你就带着你的不确定,去阴曹地府吧!” 说话间,她情绪激动,身子微颤,刚才的情形让她后怕不已。 若不是婉乔喊了一声,若不是季恒安反应快……她不敢想象。 余喜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半晌后他仰天哈哈大笑,近乎癫狂。 “易卿,你是何居心!”李晟瑞愤怒地责备道,“我娘还在他手中,你竟然还刺激他!” “我和侯夫人,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死在她手下的冤魂,何止一个余禄!可终有一个余喜站出来了,这叫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你……” 余喜忽然看着易卿,幽幽道:“我现在有些相信,当初你是无辜的了。可惜,太晚了。若我只对付嘉定侯府,现在侯府早已倾覆。当年的你,寄居侯府,断然没有今日之底气。你今日之凌厉,皆是昨日之血泪。可惜,可惜我没有知己知彼,最终功亏一篑!罢罢罢,时也命也!二哥,我为你报仇了!” 说完话,众人便见面前,鲜红的血,喷薄而出。 是侯夫人的,也是余喜的。 侯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捂住自己脖子,慢慢倒下,至死都没闭上眼睛——她不信,她富贵荣华半生,竟然葬送在一个下人手中。 而余喜,手中握着匕首,脸上带着笑,砰然倒地! 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这辈子太苦太卑微,只有死时,方激起一点点浪花。 易卿捂住舟舟的眼睛,自己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样的胜利,让人心中像压着铅块一般,无法释怀。 季恒安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多多,多多,没事了,没事了。” “就这样,案子也没法审了,季恒安和易卿母子俩又被关押回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审。” 婉乔拿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饭粒,食不知味。 她刚刚把自己所见的情形一一讲给秦伯言听。 “你放心吧,既然余喜已死,而且他确实是嫁祸,苏州知府也知道了儿子死因,必然会撤诉。季恒安和易卿肯定会被放出来。”秦伯言道。www.ZWwx.ORG 婉乔庆幸道:“今日之事,觉得十分戏剧。本来我以为会费一番功夫,不想只从一个兰大夫,就被易卿解开这个局,余喜竟然一溃千里……” “是。”秦伯言点头赞许,“她心细如发,见微知着,又敢大胆猜测,十分厉害。原本,我们虽然知道他会在滴血认亲上做手脚,但是也猜测,即使事情败露,有贵妃娘娘撑腰,余喜嫁祸他人,也证明不了易卿和季恒安的无辜。所以,之前我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让他们死遁,用别的死囚来替代。” “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便是易卿恐怕也没想到会如此容易。”婉乔叹息一声,“秦大人,余喜虽然可恶,可是我还是有些唏嘘。走到今日这步,也不都是他的错。” “有错的侯夫人也死了。”秦伯言安慰道,“只能说,虽为劫难,但于那两人,有惊无险,也算患难见真情了。” 第268章 我怀孕了 婉乔道:“也只能这么想了。舟舟和季恒安说,希望他是他亲爹的时候,我眼泪都下来了。” 季恒安不容易,一个那么骄傲的男人,却可以当着几乎全城百姓的面,说出那样感人肺腑的话来。 “多吃点,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 “嗯。”婉乔夹起一块山药,忽然眼睛眨了下,筷子悬在半空道,“秦大人,我想起有地方不对。那兰大夫,死得很蹊跷。” “嗯?说来听听。”秦伯言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那个兰大夫,肯定是余喜准备好用来作证的,他没有杀他的动机。从三法司的大人们发了火签让人拿人,到他们赶到,应该在一个时辰内。那兰大夫必然是在那段期间死的,可我觉得,余喜之前不会有现在杀他的准备。要杀人灭口,也是事成之后。你想,即使兰大夫死了,余喜也知道大势已去,选择自尽。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他?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隐秘的事情,是谁知情,在帮助或者要害余喜?” 秦伯言若有所思。 “还有,秦大人,你记得我们去偷听的时候,下人口中那个大人吗?那个人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婉乔咬着筷子头,仔细分析道。 “乔妹说得很对。回头我会提醒季恒安,让他去查下。很可能是他之前得罪过的人。” “嗯。徐王面圣,现在估计有了结果了吧。”婉乔转而问道。 三法司堂上一片混乱之时,徐王道,他去跟皇上汇报此事,让头大如斗的都御史、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松了口气。 “是。皇上恐怕会因为余喜敢于谋害贵妃而震怒,季恒安这事反而淡了。我猜徐王会顺势把季恒安要到身边。” 果真,十天之后,季恒安和易卿母子被释放,府里被抄家之物也尽数返还。 季恒安被下旨平级调动,成为徐王府的侍卫首领。 他为之奋斗多年,声名显赫的指挥使一职,彻底与他告别。 “季恒安,你有没有怪我连累了你?” 重新站在季府正门口,威武的石狮子、宽敞锃亮的红漆大门、油亮金黄的铜门环,分明还是昨日模样,可是易卿就是看出了几分萧索。 “都好好的回来了,说什么蠢话!”季恒安瞪了他一眼,蹲身把舟舟抱起来,大声道,“好儿子,咱们回家了。走,今日咱们走正门,去去晦气,牛鬼蛇神挡在门外!” 多年奋斗,一朝成空。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因为得到了世上最好的补偿,他觉得值得。 一个指挥使职位,他能得到一次,就能得到第二次。 而易卿和舟舟,对他而言,无可替代。 沐浴更衣之后,一家三口一起吃饭。 桌上足足十二道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季恒安和舟舟吃得都很香,易卿却只喝了一小碗粳米粥,吃了两口小黄瓜。 “是不是胃口饿坏了?”季恒安关切地问。 “也不是,就是不太饿。” “那我让厨下的人给你备着,什么时候想吃就传。” “好。” 舟舟和季恒安分开这段时间,对他十分眷恋,吃饭腻在他身上,饭后也缠着他跟自己玩,一直玩到睡觉。 “小东西,总算睡了!”季恒安把他平放到炕上,替他盖好被子道。 他一扭头,不由吃了一惊——易卿正趴在炕沿,似有呕吐之意,表情十分痛苦。 “多多!”他紧张地道,“来人,找大夫,叫太医来!” “不用!”易卿虚弱地摆摆手。“你给我倒杯水,白水。” 季恒安连忙让人送温水。 把她抱在怀里,从丫鬟手里接过杯子,喂了她半杯水后,看她苍白的脸色,季恒安心都绞做一处:“多多,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我!是不是你在狱中吃了什么东西?” 季土包子开始阴谋论,是不是有人下毒云云。 易卿道:“我是大夫,怎么不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他臂膀宽厚,胸前肌肉坚实,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你先松开我,我有话对你说!” 季恒安犹豫了下,放好迎枕,把她靠上去,道:“怎么了?多多,你是不是生病了?别瞒着我——” “季恒安,我怀孕了。” 足有十几息的时间,季恒安像雕塑一般,眼睛几乎都没眨,傻傻地看着易卿。 “怎么,高兴傻了?”易卿嫌弃道。 她也有些嫌弃自己。从前怀舟舟,怀相极好,根本就没有孕吐这一说。 结果这次,就这么矫情。 小小的东西,估计在肚子里就是豆芽大,就开始折腾起来。 现在,它该有手指大小了吧。 易卿摸着自己的小腹,内心柔软。 “多多,你之前不是说,都避着点,不会有孕吗?” 季恒安的神情,似高兴,又似苦涩,十分纠结。 “怎么,你不高兴?” 若是有人敢对一个满怀期待的母亲表示,不期待她的孩子,即使是陌生人,她都会震怒,更何况这个貌似不欢迎的,还是孩子的父亲! “不,我没有。我怎么会不高兴?多多,你别多心……” 季恒安忙忙地解释道,可是他的表情,怎么都说不上高兴。 这不合常理。 他对“别人的孩子”舟舟都能那般慈爱,如何不期待自己的孩子? 易卿想到这点,口气平静了些,慢条斯理道:“你对舟舟那么好,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孩子。原来,你只喜欢别人的孩子,算不算叶公好龙?” 其实,肚子中的孩子,真是个意外。不知道是那段频繁滚床单的日子,哪次中了标。 可是,它既然来了,作为母亲,她就会拼尽全力保护它。 “多多,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季恒安面露苦涩之色,“我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你,怎么不希望能有一个有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 即使不为传承,只要看到它身上,两人的融合,他就觉得是极大的幸福了。 “我不知道的,你可以告诉我。季恒安,你都可以为我死,还怕告诉我那些隐秘不敢对人言的心事吗?” 第269章 季恒安的过去 “多多,这件事情,我觉得难以启齿。我害怕你会嫌弃我……”季恒安面色忐忑,悲伤似乎要从眼底流出来。 “难道,你以前做过娈童?” “胡说八道!”季恒安怒了,忧伤一扫而空。“什么都敢说是不是!” “别挠我痒痒,我现在有孕在身!”易卿有恃无恐,随即不以为意道,“就算做过,现在你是我的,我选的男人,再不好我也不会嫌弃。” “你选的男人?”季恒安第一次从她口中得到认可,兴奋地心里像冒泡泡一样,却还嘴硬道,“你是我选的女人,是我选你!” “废话怎么那么多?你做过什么我都不嫌弃你,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涕零?” “我不感激,你也不准嫌弃我!”季恒安霸道地道。 “快说。”易卿狡黠一笑,“说起来,我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你说完了我也告诉你。” “不用,”季恒安抱住她,“既然不堪回首,那就不要提了。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了。”m.zwWX.ORg 易卿听了他的话,缄默片刻,却还是道:“但是季恒安,我即使知道你不愿提往事,我也要问。因为涉及到它。” 她拉过他的手,轻放在小腹上,沉静道:“它是你的孩子,它喜欢你,眷恋你,也希望得到你的感情回馈。不管你往事有多么凄惨,多么难以启齿,如果那影响到你爱它,那就是一块必须切开割掉的脓疮。” “多多,你知道最初我为什么被你吸引了吗?”季恒安俯身,躺在她腿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腹部,想象着那里有个和舟舟一模一样的孩子,在笑着跟他打招呼。 “可能是你眼瞎了。”易卿面无表情道,手却不自觉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 “我那是开了天眼。”季恒安笑着道,眼神中有回忆的美好,“第一次见面,看到四五个大男人,个个佩刀闯了进来,你明明手无寸铁,却冷静自持,还能柔声细语和舟舟说话,安慰他,保护他……我的眼睛当时就从你身上挪不走了。我那时候不肯承认,却知道,我很羡慕他,有个好母亲。” 易卿叹了口气,明明是说笑,口气却很严肃。 “季恒安,我不想要一个儿子了。” “你肚子里也可能是女儿啊……啊,多多!你是不是以为肚子里有依仗,就可以对我不客气了!小心我将来一一找回来!” 他才没想找个老娘呢!他只是感怀,同样是母亲,为什么易卿可以做得如此完美。 “不逗你了。”易卿把手指插入他发间,轻轻替他揉着头顶,“季恒安,你娘对你不好,是不是?” 季恒安过了很久都没有做声,久到易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闷哼一声:“嗯。” 岂止是不好,简直示弱仇敌,不共戴天。 “她这样待你,是她不好。你可以吸取教训,好好待你的孩子。” 易卿觉得,自己现在真像和舟舟说话时那般温柔,难道真是多了个大儿子么?她有些想笑。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小时候,父亲开镖局,母亲是父亲表妹,父母举案齐眉,日子其乐融融。我不喜欢读书,喜欢舞刀弄枪,想像父亲一样长大了开镖局走镖,觉得那是最威风的事情。父亲亲自教我练武,母亲也是和蔼可亲的。” 季恒安的声音闷闷的,苦苦的,异常压抑。 易卿也被感染,虽然面色依旧冷静,可细看眼底已有丝丝情绪蔓延开来。 她知道,这是一个不好的故事,她在等那个转折。 “可是,五岁那年,父亲走镖,半路时候山石崩塌,整个镖局的人都无一幸免,被埋在巨石之下,死状惨烈。那趟保的是银镖,上万两白银,也被人挖出来盗走。” 顶梁柱倒了,还要赔银子,家道中落是必然的。 可是,这也不构成母亲憎恨孩子的理由啊。 “那个女人,”季恒安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再不肯用母亲一词,“怀了遗腹子,就是我弟弟。她还没生产的时候,她娘家人找了个得道高人来看,说是我天生孤煞,克父克母克亲,并断言无论她生男生女,都会被我克的难以将养。” 剩下的事情,以易卿的聪慧,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了。 季恒安的母亲定然信了这话,把生活的所有不如意都加在他身上。 自私而愚昧! 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无处宣泄,就要加诸于几岁幼童身上,仿佛这样才能表达对命运的不满,多么可悲! “季恒安,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易卿幽幽道,“你母亲怀孕时候遭到这样的打击,生出的孩子如何不孱弱?与你何干?” “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无法释怀。因为她说过太多,那句天生孤煞已经刻到我骨子里了。”季恒安道,“而且,多多,我可能确实也是如此。我父亲惨死,弟弟病弱,没活到二十岁也去了。那个女人,也体弱多病……” “胡说八道!所以你自己也就彻底信了?” “是,多多,我曾经是将信将疑。”季恒安仰头看着她,眼中情深似海,“可是我喜欢你之后,不敢不信。我不能冒哪怕一点点失去你的危险。所以即使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能居人之下,我也只能许诺最喜欢你而不敢许你以妻位。即使我很想和你生孩子,我也不敢,我怕我会失去,害怕你会伤心,所以宁肯没有。多多,你信我,是真想对你好,不要逼我娶你。我娶了你,会日日不安,活在失去你的恐惧里……” 易卿心中滋味难言,心疼丝丝缠绕——季恒安,孤单了太久,所以即使自己是如此冷漠的人,他爱上了,也奋不顾身,胆小谨慎。 “我曾经想,有你,有舟舟,咱们三人就够了。他虽然不是我的骨肉,可我真心待他,他也真心待我。在公堂上,我便想,就是亲骨肉,能比得上他么?” “季恒安,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听完后,你会改变的。” 第270章 你娶我吧 季恒安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朱唇微启,平静的话语,似潺潺流水,娓娓道来。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有人强暴了我。醒来时,身体的疼痛提醒我,那不是梦……” “多多,你别说了。”季恒安伸手捂住她的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咱们谁都不要提起……” 他听她说,心疼得都像没法呼吸一般,更遑论那时忍受一切的她呢? 易卿扯下他的手,嘴角勾起笑意:“怎么,季恒安,你心虚了吗?” 季恒安愣住:“心虚?我心疼你,心虚什么?” “因为强暴我的人,正是你。” 季恒安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宛如……智障。 他想起她说舟舟是他的亲骨肉,但是转而又想起公堂之上那个令他失望的摇头…… “多多,多多,你别逗我玩。” “我要是逗你玩,我就该绕个大圈子,讲我被伤害后如何艰难度日,最后才告诉你,那是你干的。”易卿没好气地道。 她不是一个喜欢吊胃口的人,她小学时候划重点,总结中心思想学得还不错。 “这怎么会?”季恒安吃惊道,“你知道,我许多年,都不行。那之前,我也只有文姨娘……文姨娘?那年,你也在公主府,那个人是你?!”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开了窍。 “是。”易卿点头,“文姨娘至今仍为处子之身。” 她把她只记住他腰间“胎记”,后来听文姨娘的话开始怀疑,到最后无意中得知真相,一一道来。 季恒安看着她,就那样傻乎乎直愣愣地看着她,看了很长很长时间,忽然暴怒:“易卿,你是不是白眼狼!我对你那么好,你知道真相竟然不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带着舟舟跑,是不是想让我们父子永不相见?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恶毒!我,我……” “恶毒”的易卿用帕子拭了一下嘴,平静道:“我说完了,口渴,要喝水。” “你,你……”季恒安也不躺了,坐直身子和她对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就是没心没肺!” 然后,他跳下炕去,套上靴子,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卿哑然失笑,然后,她越想越乐,最后笑倒在舟舟身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季恒安,你真蠢,真的! 什么天生孤煞,你竟然信以为真!你以为你是谁,真能左右别人生死? 你要让我做妾,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老娘只能做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的儿子,也必须是你的嫡长子! 她刚才怎么傻了?怎么没想起来跟他说! 不行,她要告诉他! “红袖,红袖!”她连声唤道。 “喊什么!”季恒安掀开帘子进来,没好气地道,手里端着一杯水。 易卿“噗嗤”一声就笑出来。她原本以为,他需要出去走走才能消化,没想到他这么快折返。 “我是怕渴了我女儿!” 季恒安也觉得自己此举十分没有骨气,只能拿易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 易卿也不反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 “行了,你出去吧。”她忍住笑意道,“我知道你生我气。可是你看,我现在就是金贵,你打不得骂不得,要不对孩子不好,是不是?你出去走走,爱找人打架找人打架,爱骂人骂人,别让我听到就行。” 季恒安握着拳头在她面前挥挥:“你给我等着!” 他其实没那么不接受,他很高兴,高兴地都忘了什么天煞孤星。 她是他的,从始至终;舟舟是他的儿子,流着他的血脉。 这种巨大的仿佛从天而降的幸福,足以碾碎任何隐瞒带来的不悦。 回答他的,是易卿“哇”的一声——她把刚才喝的水,全吐了。 季恒安慌了,上前来替她拍着后背,连忙示弱:“多多,我吓唬你的。我怎么舍得找你算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今天怎么这么胆小了,被我吓成这样……” 都吓吐了。 这以后还能不能放句狠话了! 他在她面前,也就这点装腔作势的能耐了。以后连这也不行,他就变成彻底的妻奴了! 罢罢罢,孩子都马上两个了,妻奴就妻奴吧。 “我被你吓个屁!”易卿吐完,忍不住骂了一句,“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在闹好不好?” 她在他面前,什么时候不是女王了? “那怎么办?用不用找大夫?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吗?” 易卿挥挥手:“喝水都吐,不敢吃东西。” 得缓缓。 可季恒安吓坏了:“不吃不喝,会要命的。多多,是不是因为我……” 因为他的孤煞…… 然而他看到易卿怒目圆睁,生生把后半句又咽回去了。 “我和你翻来覆去做最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多少次,不都安然无恙?世间有比这更亲近的关系吗?你自欺欺人,说妾不要紧,妻位我压不住,我看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想娶别人!” “苍天可鉴,我要是有这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忠犬信誓旦旦表明心迹。 “季恒安,你给我听着,我没事,当年被你摧残成那样,大着肚子南下,孤身生产没事;舟舟没事,多年来除了没爹,他什么都好好的;我肚子里的孩子,陪我坐过牢,跪过大堂,现在也健健康康!你不要再让我听什么天煞孤命,天生孤煞这样的话。愚蠢地用别人的话,惩罚自己,而且一罚就是二十年,除了你,我也没见过谁蠢得如此不可救药了!” 季恒安紧紧抱住她:“多多,多多!谢谢你!” 谢谢你,凭借一腔孤勇,为我养大舟舟;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老天爷让他之前受的所有孤苦,难道都是为了等她? 他想说,谢谢。 他觉得,一切苦难,在遇到她之后,都得到了弥补。 “季恒安,娶我吧。” 易卿说完这句话,泪盈于睫。 世上孤独的灵魂太多,他和她,都是其中之一。 幸而,他们遇到了彼此。 第271章 婉乔旧伤 “我现在只是一个侍卫首领,委屈你了。”季恒安觉得很对不起易卿。 “我家银子也被我败光了,没嫁妆,咱俩扯平了。”易卿道。 “说起这事,我想起来,你是怎么找到徐王和宁王世子帮忙的?是秦伯言给你牵的线?” 易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季恒安听她说,她甚至把未来的收益,把易家所有产业拱手奉上,只为保他一命,心中感动自不必提。 “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值钱。”他自嘲道。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祸福自己承担。 现在,他不是了。 有人牵挂他,有人需要他,有人愿意为他倾尽所有。 “季恒安。”易卿清冷的话音,让他从感动中醒来。 “嗯?” “我觉得徐王有些怪,宁王世子也是。” 季恒安立刻道:“我也是如此觉得。我甚至怀疑,徐王和宁王穿一条裤子。” 然后,他细细跟她分说了朝廷里的这些对立算计。 “这么说,很可能,你也要站队?”易卿多机敏,立刻捕捉到他的意思。 季恒安苦笑:“徐王去宫里,跟皇上要了我,日后在皇上那里,我就是徐王的人了。我就是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m.zwWX.ORg “秦伯言不也是徐王的人?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听天由命了。” 易卿对此看得很淡。 人的意志,在命运的洪流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就算季恒安什么都没做错,不也险些丧命?既然如此,那索性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季恒安紧紧牵住她的手。 “季恒安,我又想吐了……” “来人!” 过了两日,季府。 “啊啊啊啊!多多,你隐藏得太深了!”婉乔一边吃着易卿的“孕妇专享”水果,一边哇哇大叫,“咦,山楂不是不能吃的么?” “少吃点就是,每次实在忍不住就吃一个两个。” “哦,我尝尝。”婉乔捡起一粒红红的果子塞到嘴里,嚼了嚼后道,“酸酸甜甜的,挺好吃。季恒安哪儿去了?怎么没陪你?” “他现在是徐王府侍卫,不能时时在家。” “人家也是四品武官,在你这里,成了侍卫了。”婉乔翻了个白眼,把山楂核吐出来。 “你是不是也有了?”易卿看她吃了一颗又拿起一颗,不由问道。 “噗——”婉乔笑出声来,“难道我是自体繁殖动物?快给我把把脉,几个月了?” 说着,她当真把手腕伸过去。 “行啊!”易卿笑眯眯道,“我看看秦伯言功力几何?来!” 说着,她就抓住婉乔手腕,装模作样开始把脉。 婉乔本想跟她玩闹,但是碍于她有身孕,也不敢动作太大,嘟囔道:“秦大人才不像季恒安呢,先上车,孩子都俩了,才想起来补票。对了,你们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估计是赶不上了……多多,你干嘛?” 看到易卿眉头越来越紧,婉乔大大咧咧道:“你别想吓唬我,是不是告诉我,我得了不治之症了。” “把另一只手伸出来给我。”易卿严肃道。 这下,婉乔呆了。 她把山楂放下,愣愣地把手伸过去:“多多,你别吓人。你这脸色,我像得了不治之症似的。” 易卿的手搭在她脉上,慎而又慎,半晌后拧眉问道:“乔,你头部有没有受到过剧烈撞击?” 婉乔翻着眼珠,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也有撞过门,撞到墙,但是那不算剧烈撞击吧。我脑袋有问题?” “是,你颅中有淤血,并且应该很大块。你有没有过头疼、头晕,耳鸣,肢体麻木这些?” 婉乔消化了下她说的内容,咬咬嘴唇:“我没有感觉啊,没有过头疼什么的,以后会有吗?” “这种颅内淤血,影响不好判定。可能会被慢慢吸收,也很可能,会影响你的记忆……” “还会越来越大?”婉乔吃惊道。 “我说的是过去。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现在是变大还是变小,是否已经影响了你的记忆?一般来说,不会比现在更严重,但是也不敢保证百分百。” 婉乔挠头:“那现在怎么办?很危险么?” “我给你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你回去吃一下试试,应该没什么大碍。最危险的是你当时受伤的时候。”易卿翻了个白眼,“两个丫鬟不是在你那里么?你可以问问她们,以后要注意,不要撞到头,否则很容易出问题。” “好,我记住了。唉,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这个毛病了?”婉乔撇嘴。 “你一定注意,以后别受到撞击。” “会不会,撞一下就活血化瘀了?”婉乔笑嘻嘻地道。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再出血,就这医疗条件,你能得到救助概率基本为零,只能听天由命。就算侥幸活着,你想变成痴呆还是失忆?快别坑害秦伯言了。” 拿着易卿开的药方,带着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婉乔从季府出来后,去药店抓了药,拎着一大包药回去。 秦伯言在家,见到她手中拎的药,不由有几分紧张:“乔妹,你这是给谁抓的药?” 婉乔也没瞒她,把易卿的话说了。 秦伯言比她紧张多了,当即把阿梅叫来。 阿梅一听这事便道:“确实有一次,姑娘把头摔了。” “什么时候?” 阿梅道:“姑娘忘了,就是几年前害了一场大病那次。姑娘吃了徐致秋送的点心,昏迷不醒,险些没命。我们都以为姑娘挺不过来,姑娘却不知为何,从床上滚了下来,头磕了好大一个包,然后又过了几日,姑娘就醒了,但是忘了许多事。姑娘说,自己是中毒失了记忆,我们也没多想。现在想来,是磕坏了?” “昏迷不醒还能滚到地上,我也是太不老实了。”婉乔不好意思地道。 什么中毒,什么磕坏,她啥都不是,她是鸠占鹊巢。 秦伯言却道:“吃了徐致秋的点心?” 婉乔只隐约提过一两次,当初徐致秋有意害她,却没细说。 阿梅点头:“是。当时我和小蛮都以为是徐致秋害姑娘,还把这事情告诉夫人老爷了,可是点心没有毒。” 第272章 探亲 “徐致秋那个人,那么狡诈,怎么可能露出端倪,更不可能留下把柄。”婉乔想了想后道。 可惜她记不清前因后果了,否则的话倒是可以查找下蛛丝马迹。 “行了,”她挥挥手,大大咧咧道,“咱们都别想这事了,只以后小心些就是。横竖易卿也说了,不会怎么样。” 秦伯言不放心,又仔细问了她易卿怎么说的。 她解释了一大半天,口干舌燥,最后秦伯言道:“我还是去问问易卿吧。” 婉乔吐血。 晚上,秦伯言站在桌前,弯腰提笔,不知道在给谁写信。 被他拎来的婉乔无聊地打着哈欠转着笔玩。 秦伯言写完放下笔,就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笑着道:“书架上的书,不是跟你说可以随便翻阅吗?” 婉乔心说,我从前看小说都嫌累,更何况看你那些繁体竖排又高深得根本看不懂的书。 “不爱看书。”她懒洋洋地道,“秦大人,咱们回去后,是不是就要,嗯,干大事了?” 秦伯言反应了下“办大事”,笑着逗她:“什么大事?婚娶么?”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不逗你了。但是说真的,我和季恒安年龄相仿,他都要当爹了。我……” “他五年前就当爹了。”婉乔道,“你拍马赶不上!那时候,你还在邺城做你的先锋呢!” 她把易卿和季恒安的渊源告诉他。 “秦大人,你就没个心仪的人,或者和谁有过什么?”婉乔贼兮兮地问,“告诉我,提前让我有个防备。” 秦伯言赏了她一个爆栗:“别胡言乱语,我只有你一个。” 婉乔想起前身还有徐致秋这朵烂桃花,到嘴边的“我也只有你一个”,生生咽了回去,转移话题讪讪道:“那个,咱说大事。” 秦伯言道:“哪有那么快?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你想想,银子得变成辎重,就要费多少时间和人力,跟别说其他准备。” 婉乔吐吐舌头。 古代确实所有准备的难度系数都要乘以数倍乃至数十倍。 “明天再去窦府看看大嫂子,然后再和易卿见一面,咱们就该回去了。” 婉乔想到回家有些亢奋,然而和易卿的分离,总让人惆怅。 “你们不会太久重逢的。”秦伯言道,“时机成熟,徐王会找借口携全家出京的。说起这个,我有些担心子歌,她刚有身孕,很可能她大着肚子或者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要走远路。” 婉乔看他十分担心,尽管对关于秦子歌的事情她不想评论,却还是心疼他,于是想想道:“你不用担心。徐王要出京,定会带着季恒安。季恒安会带着易卿,她的医术,你放心吧。” “这倒也是。”秦伯言略安心。“你明天去窦府我就不陪你了,我去趟徐王府看看她。” 兄妹之间难以割舍的感情,婉乔懂,于是点头应下。 第二天,婉乔带着小蛮,在街上溜达了会儿,买了几样给侄子侄女的小玩意和四色点心。 阿梅心情郁郁寡欢,她本想带她出来,却想起她相公亡故日子尚短,所以只能作罢。 婉乔本来还想买几块布料,小蛮笑她:“姑娘你想岔了,窦府那是大户人家,来往都是整匹整匹的绫罗绸缎,哪有送块布料的。”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也对,那样的送不起,送得寒酸,大嫂不嫌弃,也怕她家里有那等捧高踩低的下人暗里笑她。”婉乔道。 “姑娘现在比之前细致,想得也多了。”阿梅笑嘻嘻地道。 婉乔想起秦伯言这么久以来,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嫌弃自己愚笨,耐心和自己分说,不由有几分得意,以及……赧然。 青天白日,怎么就思春了,真是够了! “就你废话多,赶紧走!”她用不耐烦掩饰自己的害羞。 “姑娘,咱们不走侧门么?” 走到窦府侧门,婉乔拉着小蛮过门不入,后者不由好奇地问道。 婉乔叹口气,“现在两府也不是正经亲戚了,别给大嫂添麻烦。为了她和以逊、舒儿兄妹,咱就走角门吧。” 小蛮点头。 角门处冷冷清清,无人进出,只有两个婆子坐着椅子晒太阳聊天。 “绿珠那小蹄子,现在出手越来越阔绰了,上次我给她开个门,随手就给我一把铜钱,十七八文呢。”婆子甲说这话时候,又是得意又是嫉妒。 婆子乙剔着牙,“她能没钱么?去伺候大归的四姑奶奶,原来个个都笑她没油水可捞,不如在四少爷那里。她娘还跟我哭过两回呢!结果你猜怎么着,四姑奶奶做得一手好绣活,让绿珠这小蹄子出去给她卖。这小蹄子胆大,见家里没人管四姑奶奶娘仨死活,竟然敢克扣银子,而且越来越过分。四姑奶奶亲娘死了,咱们老爷又觉得她丢人现眼,只当她死了,几个兄弟也不管她,她只能强忍着,就害怕被赶出去没个住处。” 婆子甲道:“从孤儿寡母手里抠钱,她也不怕折寿!” 婉乔听着两人对话,拉住小蛮,侧身躲在一旁树后,皱着眉头听两人对话。 婆子乙啐了一口,道:“自古钱财动人心。四姑奶奶好手艺,一副双面绣就能卖出百八十两银子,那小蹄子敢扣一大半,你说她胆大不?” “能有那么多?”婆子甲瞪大眼睛道,明显被这个数字刺激到了。“这小蹄子胆子也太大了。我要是四姑奶奶,就跟兄弟嫂子弟媳说,哪个不能治这个贱蹄子!就算实在没人帮她,带着孩子出去过,不也比在府里强?我可听说了,府里就给她后面那处破院子避风遮雨,其余一文钱都是没有的。” “先夫人那么大年纪才得了四姑奶奶一个,又很快没了。她哪有个亲兄弟姐妹替她撑腰?你当出去容易?她一个女人,出去能不被人欺负占便宜么?” “这倒也是。就是平白便宜了绿珠这小蹄子。” 小蛮见婉乔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隐现,不由拉了拉她,低声道:“姑娘,你别冲动。” 第273章 难堪境遇 “我有数。”婉乔垂下眼睑,同样低声回她。 她能怎么办?窦府再不济,也是三品大员之府邸,她再能,还能打进去把人抢走? 她只是从来没想过,窦氏回娘家,境遇竟然会如此艰难。 而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挤出银子给任家令买个伺候的丫鬟,何其不易! 在她如斯深情面前,婉乔不敢用现代的三观来评判她的行为,只觉敬佩以及……心酸。 “咱们走。” 婉乔走上前去,勉力挤出笑意,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递上,套着近乎道:“两位妈妈好。” 两个婆子看着手中的银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守着角门还有这等好运气——要知道,从前她们只有羡慕侧门那些守门的,动辄都会得到银子,而她们从未见过,只能从偷溜出去的下人那里抠几个铜钱出来。 “你想干什么?”婆子甲觉得银子有些烫手,狐疑地看着婉乔。 “就是,无事献殷勤。”婆子乙附和道,然而却已经把银子藏到袖中。 婉乔道:“我俩是任府原来伺候大少奶奶的。自任府被查抄发卖后,就再没见过大少奶奶。现在跟着行商的新主家回京,打听到大少奶奶归家了,就想来看看她。两位妈妈帮帮忙,等出来了还有薄礼献上。” 见她们俩还有犹豫之色,小蛮笑嘻嘻地道:“两位妈妈,我们俩都是女子,身娇体弱的,难不成还能强抢了府里的东西去不成?您就给报个信,让大少奶奶出来见见也行,到时候她点头了您二位再放我们进去呗。” 两个婆子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婆子乙道:“你们俩在这里等着,我这热心肠的,老胳膊老腿儿也给你们跑一趟。” 小蛮连声谢过。 婉乔却想着窦氏和侄子侄女的苦日子,心中酸涩,连客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刻钟,婆子乙回来,身后跟着低着头,才二十多岁然而身形已经佝偻,面色凄苦的窦氏。 婉乔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印象中,那个喜欢华衣美服,喜欢打扮,还拉着自己,给自己用凤仙花儿染指甲,明媚如少女的大嫂,怎么变成这等模样! “婉乔!你,你怎么来了?” 见到她,窦氏一脸不敢置信,随即惊喜道:“是不是任家被赦免了?你大哥也回来了么?我这,我这……”zWWx.org 她慌乱地整理下凌乱地头发,扯了扯皱巴巴的粗布衣服,却惊慌地发现怎么也扯不平上面的褶皱。 “我得回去换身衣服,梳梳头发。我怎么能这样就出来了?” 婉乔心痛得都快四分五裂了,被描述不出的复杂情绪紧紧缠绕——她恨,她怜,她悲…… “大嫂!”她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没有,没有,大哥没回来,任家没有被赦免。只有我一个人,被人带回来了。” “那你大哥呢?” “你放心,大哥没事,他好好的在甘南,就是想你,想两个孩子。”婉乔见她似乎很惶恐,连忙安慰她道。 “那就好,那就好。”窦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二妹妹,不知道是你来,我这蓬头垢面的……” “咱们自家人,要什么紧?” 窦氏又跟两个婆子打过招呼,带婉乔和小蛮进去。 虽说两个婆子知道了婉乔先前撒谎,但是前小姑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她们能得银子,日后还有谈资,乐得行这个方便。 于是三人便一起进去了。 纵使提前有心里准备,婉乔也没想到窦氏的院子如此之偏,如此破败。 院里破破烂烂,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杂物——看得出来,这本来就是放杂物的地方,并没有因为窦氏在这里住而改变用途。 婉乔进门的时候碰倒了一根竹竿,窦氏都小心地扶起来,看到竹竿没有开裂,才松了口气放回去。 她回头看着面带痛色的婉乔,低声道:“害怕把府里的东西弄坏,用起来不方便;真坏了也没事,就一根竹竿,呵呵……” 然而说话间,她的泪却已经止不住,转身抬起袖子拭泪。 婉乔扭头,长出一口气,才能抑制住心底那些翻腾的情绪。 “以逊,舒儿,看,你们二姑姑来看咱们了。”窦氏喊道。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跑出来。 任以逊是任家嫡长孙,任舒也是真正的千金,两人在府里,都是丫鬟婆子,万千宠爱捧大的。 然而婉乔眼前的,是两个又黑又瘦,比难民强不了多少的孩子,瘦得身上的衣服都撑不起来,空空荡荡。 更让人心惊的是,是他们瑟缩胆小的眼神。和从前眼神灵动、活泼可爱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种巨大的差异,让婉乔哽咽。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来,努力挤出笑意的同时,逼退泪意。 “以逊,舒儿,还记得二姑姑吗?” “还不叫人?”窦氏呵斥道。 “二姑姑。” 两个人一起喊,也声如蚊蚋,怯怯地一人拉住窦氏一边裙子,不敢上前来。 窦氏心里何曾好过?尤其她看到婉乔翕动着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嘴唇,看她眼中将落未落的泪,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一般,同样说不出话来。 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婉乔跟着难过,可是见到她,才像见到真正的亲人一般,这几年所受的委屈,一一浮上心头。 “好孩子。”婉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跟小蛮伸手道,“把点心给我。” 拿到点心,她抽抽鼻子,笑眯眯地晃晃点心:“以逊,舒儿,记得以前你们娘亲给你们做点心,二姑姑总去跟你们抢么?今天,二姑姑带了点心,来还你们了。” 两个孩子对着点心油纸包,露出些许渴望,但是又十分克制,不让这份渴望泛滥到让人嫌的程度。 “大嫂,你说句话。”婉乔仰头看窦氏。 窦氏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去吧,二姑姑是咱们的亲人。” “亲人”这个词,说出口的刹那,又仿佛点燃了心中积蓄已久的委屈,让她模糊了视线。 “好了,大嫂,没事了,没事了。” 第274章 带你回家 小蛮带着两个孩子在地上分点心吃,窦氏引着婉乔到炕上坐下。 炕上冰凉,没有热乎气。 窦氏见她伸手摸炕,低声道:“晚上会烧炕的,白天也不怎么冷,所以就没烧……我不缺买柴火的银子,你别告诉你大哥。我们过得挺好,都挺好的。” “什么叫挺好?被丫鬟欺负,两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连个热乎的炕都没有,这叫过得好吗?”婉乔激动道,“都过成这般,你为什么还花银子买什么丫鬟!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前世亲情的缺失,让她十分珍视这一生的亲情。每个曾经予以她亲情的家人,她都希望她们过得好。 “没有,真没有。”窦氏越想越害怕自己的相公在千里之外担忧,连声道。 “大嫂,我来之前,没想过你会过得很好;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过得是这样的日子!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一起去甘南。再苦再累,也不受这个委屈,至少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 “我,我怕孩子吃不了路上的苦,也怕到甘南拖累你大哥养活我们……” “孩子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婉静都比舒儿长得高长得胖。” 婉乔把分别之后的事情,捡着说了些重点。 听她说婉然被卖入鲍家,窦氏哭得不能自已。 她初初嫁入任家,丈夫体贴,她心中庆幸;可是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还是感到惶恐。 是婉然,不动声色地帮助她,慢慢在后院立威,管起自己的院子;她那么善良,那么体察别人的苦楚,永远带着和善的微笑,为什么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听到婉乔去砸了鲍家,把婉然抱回家,她又抹着眼睛道:“幸亏有你。” 婉乔说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大嫂,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甘南。大哥已经搬出去了,和我家很近,四妹妹也在我家。你去了,咱们互相都有照应。” 窦氏还在迟疑,生活的风霜,让她苍老了许多,也慎重了许多。 她回手轻轻揉揉因为长期低头绣花而累坏的颈椎,犹豫道:“京城富贵人家多,我做绣活能卖出去。其实我手里也存了几十两银子,只是害怕你大哥有事需要银子,他在那里又赚不到钱,一直不敢多花一文钱。二妹妹,我就不去了,你帮我把银子带给你大哥,让他盖房子。今年我多做些绣活儿,卖了银子多攒些带给他,让他不必疼银子……” 婉乔怒道:“你只担心你相公,你想没想两个孩子!你舍不得多买一担柴火让他们暖和,却想着给他们爹带银子。大哥是大人,有手有脚;两个孩子才最需要照顾!” 窦氏泪目:“我有数,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二妹妹,你帮我照顾你大哥,算嫂子求求你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慌忙跳下炕,扶住要下拜的她,痛声道:“大嫂,把大哥交给谁照顾,能有你亲自照顾放心?你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相信有一口好吃的你也会先让他们吃。可是大嫂,以逊需要父亲教导,舒儿需要父亲疼爱,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最需要的,是自己的家!而有父亲的地方才有家啊!” 窦氏痛哭出声,两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听母亲哭了,放下手中点心,从外间冲了进来,抱住窦氏也跟着抹泪,同时都警惕地看着婉乔。 “好孩子,没事。”窦氏见他们两个护着自己,拍拍他们的肩头,“别对二姑姑无礼,是娘听到你们爹爹的消息,太高兴了才会哭的。” 以逊咬着嘴唇:“娘,你总说爹会回来,爹什么时候回来?” 舒儿小些,话说不很明白,但是她已经能听明白别人骂她是“没爹的孩子”,因此带着哭腔道:“娘,我要爹,我要爹。” “好,好……”窦氏不断点头应着,“你们俩先出去,和小蛮姑姑吃点心去。娘和二姑姑说话,快去吧。” 两个孩子迟疑着离开。 “婉乔,甘南那边有收绣活的吗?会不会被人抢走东西?”窦氏问道,对于未知的地方,她充满了担忧。 婉乔道:“绣活我不知道……” 窦氏的脸色瞬时苍白了几分。 婉乔忙补充:“大嫂,我还没说完,你别着急。甘南的绣活我不了解,但是我听说你是卖双面绣,那个费时费力又精贵,你一年绣一副也够一家三口吃饭了。到时候,我请秦大人帮忙带到京城,让小蛮和阿梅帮你去找买家就是。” “秦大人能帮忙么?”窦氏愁苦道。 婉乔刚才没好意思多提秦伯言,见她如此,为了让她放心,也顾不上害羞,道:“我让他帮忙,他就能帮忙。” 言罢,又有些害羞地咬了咬嘴唇,低下头。 窦氏却大惊:“二妹妹,你是不是被他强要了?” 她脑补出无数秦伯言仗势欺人的场景。 婉乔哑声失笑:“大嫂,你想什么呢?他要真是贪图美色强取豪夺,也不能抢我不是?我们,”她拧着衣角,小声却清晰道,“我们两情相悦。” “那就好,那就好。”窦氏松了一口气,想起婉乔说是秦大人带她来京城,知道他定是极看重她,舍不得分开才把她带在身边,便拍着她的手背轻声道,“你大大咧咧,也长点心眼,这男人,情热时都拿你好。你得知道如何把住他……” “好了,大嫂,”婉乔笑着打断她的话,“在咱们一起回去的路上,还有以后回到甘南,你慢慢教导我。你先收拾你和两个孩子的东西,咱们一起走。” 窦氏思念相公,怜他在甘南孤苦无依,加上婉乔也解了她后顾之忧,现在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带两个孩子过去。 可是,她还是强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道:“不管怎么说,你该回去跟秦大人商量下。” 婉乔想想也是,便道:“那好,我让小蛮帮你收拾东西,我回去和秦大人说声就回来。” 第275章 路遇故人 婉乔出门的时候,又赏了那两个婆子银子,说好一会儿还来。 窦氏在窦府的地位,实在是阿猫阿狗一般没人管,两人乐得她进出都孝敬银子,因此很大方地同意了。 婉乔来的早,但是和窦氏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回去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哎呦!” “对不住,对不住!” 婉乔走得太急,迎头撞上了一个妇人打扮的二十多岁的清秀女子。 女子身后拿着食盒的丫鬟慌忙放下手中东西,上前搀扶她,又不满地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好好看着!” 婉乔连声道歉,“家里有急事,匆忙赶路,撞上姐姐,实在抱歉。” 那小娘子听她声音,抬眼看着她,竟然有些发呆。 婉乔:“……” 这小娘子相貌端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是个美人。 她第一次被美人如此打量,心中怀疑,莫不是,她看起来英俊潇洒,英姿飒爽,迷倒了她? 可问题是,她今日穿的是女装啊!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小娘子开口,声音婉转若莺啼:“姑娘,您可是姓任?” 婉乔吃惊,点点头,思索着自己是否曾经见过她,“鄙姓任,姐姐如何知道?恕我眼拙……” 小娘子忽然盈盈拜下,眼含热泪道:“当初一念之差,险些枉顾父母兄长,投河自尽。幸亏任姑娘仗义相救,救我性命,又全我名节。” 婉乔忙搀扶起她,恍然大悟道:“你是裴娘子?” 当初救她,才遇到了白龙,事后很是大病一场,还被秦伯言骂了。 那时,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把自己从头盖到脚,又替自己买下白龙。 只是当时愚钝,没有明白他的深情。 现在蓦然回首,却发觉他从那么早,就默默地对自己好。 婉乔心里甜的像灌了蜜水。 “正是奴家。”裴娘子道,“事后幡然醒悟,想跟姑娘道谢,却得知姑娘流放甘南。不想今日在京中遇到,姑娘真是好人有好报。” 婉乔是独自一人,来去自由,她就猜测她是得了自由身。 婉乔也没解释,笑着道:“举手之劳,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姐姐家现在搬到了京城?” 裴娘子面上浮起两朵红云,娇羞道:“上个月,才嫁到京城。”zWWx.org 婉乔忙道“恭喜”,又曰:“姐姐苦尽甘来,我听着都替你高兴。我今天有点急事,先回去。以后有机会去找姐姐玩。” 裴娘子道:“姑娘快去忙吧,我家就在桐梓胡同,我相公姓林,是守西城门的,您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姑娘住在哪里?方便时候,我带相公上门致谢。” 婉乔道:“我明日就离京了,再来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是有机会一定找姐姐叙旧。你这是给相公送饭的吧,快去吧。” 裴娘子点头,听她要离开,有些不舍,道:“姑娘再来京城一定来家中喝杯茶水,我相公浑称林大胡子,你在西城门一打听就知道。” 婉乔应下,在裴娘子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匆匆而去。 她其实就是不匆忙,也不想和她多说话。 她知道她现在很幸福,自己也像捡了银子般开心。可是她不愿意做别人感恩戴德的对象,那样的感谢太过沉重。 她不图那些。 婉乔回了家,阿梅开门笑道:“已经问过三遍大人要不要吃饭,大人都说再等等,怕是你会回来吃饭。我这心里都琢磨着,都这时候了,主人家能不留饭?没想到姑娘和大人真是心有灵犀。” 婉乔见她脸上有了笑模样,也替她高兴,笑道:“我真不是回来吃饭的,以后这样都不用等我。没看小蛮还被我留在外面呢!” 说话间,秦伯言已经听见她声音迎出来。 “秦大人。”婉乔脆生生地喊道。 窦氏说秦大人难得,裴娘子让她回忆起从前点滴润物无声的呵护,这一声称呼,她是雀跃的。 秦伯言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也因此愉悦:“吃过饭了?跑得这么急,出了一头的汗!” 婉乔边说边向他走来:“没吃,有点事情跟你商量下。” 秦伯言替她掀开帘子,道:“吃饭再说吧。” “不吃,着急。” 看两人有商有量,看着彼此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阿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由衷地替婉乔高兴。 然后,笑意慢慢凝固,苦涩起来。 这辈子,她是不能再有这样的幸福了。 “哇——” 牛牛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阿梅快步走进屋里,道:“娘来了,娘来了。” 正屋中,婉乔和秦伯言说了想带窦氏走的事情。 秦伯言道:“这个你定就是,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回去本也不着急,可以慢慢走。” 只是有些遗憾,本来想归途两人慢慢赶路,遇到风景名胜就去逛逛,给她买东西,带她吃各地小吃,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看她说起窦氏,满眼的同情和痛心,知道怎么决定能让她更开心,他就默默把这些想法藏在心底。 “我就知道秦大人一定会答应的。不过大嫂说得也对,这事情我是应该先跟你商量。” “下次不用商量,你答应了就是我答应了,别饿着肚子跑来跑去,我心疼。”秦伯言笑着看她道。 婉乔又猝不及防地被示爱,现在她不害羞了,笑眯眯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秦大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 她把路上遇到裴娘子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道:“想想秦大人待我好那么久,我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辛苦你了。” “我这不是等来了,你终于知道一切了吗?快去大嫂那里,把她们接回来,要不你这顿饭也吃不好。给,走路时候咬两口,别把胃饿坏了。” 秦伯言递给她一个小拳头大小的栗子面饽饽。 “嘻嘻,好嘞。你先吃,别等我,我让阿梅再做点饭,回来我陪大嫂吃。” 她咬了一口饽饽,啧啧道:“徐王府的大厨,手艺真好。” 这是秦子歌让人送来的,婉乔很喜欢,秦伯言就都留给她,只字不提自己也最喜欢这个。 第276章 不曾知道的感动 只是,秦伯言不知道,婉乔其实是知道他喜欢这口的。 她不傻,只是大大咧咧,而蜜恋让她情不自禁地关注他更多,想到得更多。 这也不是多么金贵的东西,秦子歌巴巴让人送来,肯定是因为秦伯言喜欢。 可是,她沉溺于被他宠爱的这点滴细微的幸福中,不想说破。 感动这种事情,默默地就可以了,需要的是体会,而不是叙说。 “你也吃一口。”她把饽饽放到他嘴边。 秦伯言轻轻咬了一口,婉乔从笑嘻嘻地挥手:“我走了。” 她咬过的地方,很香甜。 秦伯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弧度明显的笑容。 婉乔去而复返,就看到他,坐在那里,看着门的方向傻笑。 “呆了啊!”她笑着道。“给我几块碎银子,打发看门的婆子,我的都给她们了。” 秦伯言低头把腰间荷包解下递给她。www.ZWwx.ORG 婉乔冲他吐吐舌头,拿着荷包一溜烟地跑出去。 想到虽然到了中午,但是外面还是天寒地冻,她叫了辆车,才又往窦府赶去。 又给了看门的婆子银子,她熟门熟路地往窦氏的院子里去。 “姑奶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窦府当成什么了?”一个刻薄尖锐,十分刺耳的声音传来。 “大少奶奶,”小蛮声音脆脆的,语速又快,像珠子落在玉盘上,叭叭作响,“这位是窦府的哪位夫人奶奶?您说个名头,也好让我拜见拜见。只看我这穿着打扮,还不如旧时咱们府上的丫鬟,我都不敢称呼了!” “她是绿珠,伺候我的丫鬟。”窦氏在一旁,面无表情道。 她不是不知道绿珠贪了她多少银子。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才忍了下来,不想她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 但是现在,她马上就要逃脱这个牢笼,再也不用惧怕一个丫鬟。 “呦,原来和我一样,是个丫鬟啊。”小蛮故作夸张道,“我就说,什么玩意儿都敢拿自己当盘菜,想着上桌,我怎么瞧着就不像那回事呢?原来是猪鼻子里插葱,装象呢!你就是窦府花银子买来的猫猫狗狗,把窦府当成什么的话,轮得到你来说?滚开!” “小蛮,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婉乔出声道,不紧不慢地走近,“人家既然是窦府的狗,看门总是要的。绿珠是吧,还不去给你主子报信,说我要带着我大嫂走了?再不去,我们可就走远了!” “你,你们不准走!” 绿珠很清楚,窦府的人巴不得这娘仨赶紧滚蛋,哪里会拦住?但是她不愿意断了财路啊! 她张开双臂,虚张声势道:“别当我们窦府的侍卫护院都是摆设,你们谁也走不了……” “啪!” 婉乔一甩手,毫不惜力地一巴掌让她闭了嘴,倒在地上。 “你该庆幸,你是女人。”婉乔吹了吹自己热乎乎的掌心道,“你要是个男人,今天我定把你打得你亲娘都不认识!” “她这种人,还管男女,往死里打一顿,看她还敢不敢欺负人!”小蛮在旁边不忿道。 婉乔瞪了她一眼,这是个比自己还冲动上头,唯恐天下不乱的。 这是在窦府,闹大了不好收场。 “收拾好了吗?” 小蛮吐吐舌头:“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快闭上嘴!”婉乔骂道,给了她一个眼神。 小蛮是想说窦府多刻薄,可是婉乔不想窦氏难堪。 小蛮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倒是窦氏开口道:“就几件破衣服,收拾好了。二妹妹,咱们走吧。” “有没有要告别的人?” “没有。”窦氏斩钉截铁,态度决绝道。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留恋了。而他们,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彻底淡忘了她的存在。 “好。以逊,跟二姑姑走!”婉乔蹲身抱起舒儿,牵着以逊,往外走去。 一直到上了马车,窦氏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你跟秦大人商量了吗?”她还有些不放心。 “商量了,商量了,”婉乔连声道,“咱们不出意外,后天就出发。回头得雇一辆宽敞舒服些的马车,这辆不行,太晃,里面又冷,孩子受不了。” “没有那么娇贵。”窦氏垂下眼睑,“咱们是麻烦秦大人,别那么不见外。” “本来也不是外人。” “没羞没臊。”窦氏也被婉乔逗笑了,羞她道,“等日后真成了我妹夫,我才认他是自家人。” 小蛮插嘴道:“大少奶奶,你是没见秦大人对姑娘多好。啧啧,那真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就说那次半夜,我出来倒洗脚水,见秦大人站在廊下,他一点动静也没出,吓了我一大跳。等我再看他,你猜怎么着?在脱鞋呢……” “大冷天,在廊下脱鞋做什么?”窦氏不由好奇地问。 “在干什么?”小蛮眉眼都是笑意,瞅了一眼婉乔,道,“我这猪脑子,哪里能明白?秦大人跟我做个噤声的姿势,告诉我‘别吵着她’,声音小的,我几乎都听不到。说完,他穿着袜子,蹑手蹑脚地进去了。我这盆洗脚水,想了半天都没敢泼。万一惊醒了姑娘,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了,哈哈哈哈……” “欠揍是不是?”婉乔羞红了脸,作势要打她,“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她从来不知道这事。 秦伯言有限的几次晚归,她没听到动静,还以为自己对他熟悉了,所以潜意识里警惕心就没了。 没想到,他如此小心翼翼,只怕吵到她睡觉。 可是,她这种转个身就能继续呼呼大睡的人,哪里怕被打搅? 倒是他,踩在地上,多凉啊! 想到这里,她暗暗想,回去一定得说他。 “我错了,我不敢了。”小蛮夸张地道,假装害怕,轻轻拍拍自己的嘴,“姑娘,你可别告诉秦大人,我学舌不要紧,惹了您不高兴,那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哈哈……” “死小蛮,你给我等着!”婉乔瞪她,转而跟窦氏撒娇,“大嫂,你快管管她。” 第277章 易卿的忠告 窦氏晃神,仿佛想起昔日繁花锦绣之时,她与她们姐妹在花园中嬉戏,婉然打趣婉乔,婉乔向她求救。 一晃,物是人非。 但是还好,很快她们又团圆了。 舒儿看婉乔和窦氏亲热,胆子也大了,突然指着小蛮道:“她笑二姑姑,她坏。” 婉乔搂着她,笑得乐不可支,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好舒儿。” 马车很快到了秦家,秦伯言等在门口。 婉乔跳下马车,笑嘻嘻地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在外面等什么,怪冷的。” 秦伯言宠溺地笑,“大嫂来,该出来迎迎。” 廖氏下车就要行礼,口称“多谢秦大人”。 秦伯言忙道“不敢”,又让婉乔扶她。 “大嫂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走,家里说话,别冻着孩子。”秦伯言口气诚恳道。 “是啊,我就说和秦大人不用外道。”婉乔笑着,抱起舒儿,“走喽,回家吃肉喽!” 窦氏看他们两人相处融洽,又见秦伯言一身正气却又温和而亲,不由放下心来。 但是作为娘家人,她姿态端的方正,没成婚就不能乱了规矩,因此到底屈膝行礼,又坚持让两个孩子给秦伯言行礼,这才一起进去。 阿梅已经做好了饭菜,秦伯言客气几句,就把地方让给姑嫂几人,躲进自己屋里去了。 吃完饭,婉乔还要陪窦氏说话,后者道:“我带两个孩子在你屋里歇歇,很快要启程,你先和秦大人商量着忙活去,晚上咱们再说话。” 她思虑周到,婉乔便听话地点点头。 “秦大人,咱们去季恒安府里吧。明天采买东西,怕来不及。” 好容易来趟京城,总要带些土仪回去。 秦伯言道:“也好,正好我有事情和季恒安说,就是不知他今天是不是当值。” “去看看就知道了。” 季恒安刚从徐王府回来,引着秦伯言往书房里去坐,两个女人就在正屋里说话。 “有那么冷么?”婉乔看易卿坐在炕上,腿上搭着被子,还要抱着手炉,不由问道。 屋里生着地龙,很是温暖,她简直都要出汗了。 “我也跟着季恒安去了徐王府,刚回来,没暖和过来。” “你去干什么?”婉乔拿起一个橘子,几下剥掉皮,扔给她一半,自己捡一瓣塞到嘴里。 橘子酸得她都睁不开眼睛。 “徐王跟季恒安交了底儿,季恒安带我去见王妃,表示一下愿意豁出身家性命,把我们一家都押上了呗。”易卿仔细地把橘子上的白色橘筋一点点撕扯下来,才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咂摸着滋味,心满意足。 “用这样么?”婉乔咋舌。 “就是个态度。其实从选择被徐王救下的那一刻,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这也没什么,秦伯言不是更早时候就上船了么?”易卿淡淡道。 “唉,也是。”婉乔叹口气,“他还说不想连累我,所以不娶我。” “自欺欺人。”易卿嗤之以鼻。 “是啊,我也不想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说什么?把他扑倒,就地正法!用不用我给你点药?”易卿挑眉。 “我又不是你。”婉乔翻个白眼。 扑倒秦大人,把他扒光光,他身材一定很好,八块腹肌定然有。然后,然后她就想象不出来了。 “没用!”易卿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情。 “我这是敬畏,是珍惜好不好!多美好的事情,要水到渠成才好。” “水到——渠成,挺有意思。” 婉乔迟钝:“什么?” “将来那个,嗯,水乳交融,你就明白了。”易卿越想越觉得搞笑,“咯咯”乐起来。 渠成,可不一定水到。这件事上,秦伯言也是个愣头青呢! 这句婉乔模模糊糊有些明白,脸一红:“能不能有点正行!你肚子里如果是个姑娘,都被你带坏了。” 易卿毫不留情地鄙夷道:“我姑娘啊,我会好好跟她普及生理知识。不会撞到男人那处,就以为肿了,坏了,吓得半死……” 婉乔想起自己的糗事,脸色更红,恼羞成怒:“易卿,你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你不能无情嘲笑向你咨询的患者!” 易卿懒洋洋道:“我当然不会嘲笑我的患者。可我会嘲笑无知的,两辈子加起来五六十岁,却连十二三岁都该知道的生理知识都不知道的女人!” “谢谢你。”婉乔白眼都快翻到天际了,用蜡笔小新那般生无可恋的声音道,“用不用付银子做咨询费。谢谢你的普及!” 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软能硬,她得多么大的脑洞,才可以自己领悟透! 秦大人也真是的,这随时随地发……让她想起大半夜不睡觉,在屋外惨叫得声嘶力竭的野猫。 这样不好,真的。 她应该说他的,可是她怎么说? 算了,还是等两人做了夫妻再说。 艾玛,想得这么远……不能想了,她捂着已经可以煎饼的脸,真想把脸埋到地底下。 “易卿,我还是拔了你的这条毒舌吧!”她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张牙舞爪道! “我觉得你这精力,还是留着对付你未来的小姑子吧。”易卿道。 “什么?秦子歌?她怎么了?” “没怎么。我今天在王妃那里见到她了,几个侧妃,她最活跃。溜须拍马,捧高踩低,做的得心应手,滴水不漏。你最好祈祷以后不要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否则你会被她吞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别吓唬我。我又不是没见过她!她是厉害点,但是也没你说得这么厉害……吧。” “比我说得更厉害。十二岁进王府,从粗使丫鬟一路扶摇而上,做到侧妃,还能不被正妃视为眼中钉,事事信任她,王爷又宠爱她,你说她多有手腕!你上辈子十二岁,在干什么?二十二岁在干什么?你这辈子又二十了,现在把你丢到她当初的起点,你能做到吗?” 婉乔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再活几辈子,也许我能吧。” “不过我也是瞎操心,横竖有秦伯言在,他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278章 礼物 婉乔想起秦子歌是有些头疼的,因为对方实在太过盛气凌人,偏偏投鼠忌器,她还得顾忌秦伯言。 “安了安了,”她对易卿,也是安慰自己道,“她是徐王侧妃,哪能天天回娘家?一年回一次两次算多了!她也有些好处,比如在人前,她很好面子,不会让我下不来台的。她对秦大人也很好,是个好妹妹。” “我反正挺烦她。”易卿道。 “你烦的人多去了呢,贵妃你都不放在眼里。” 余喜死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完。 贵妃在皇上面前梨花带雨,说有人暗害她,又信不过太医,执意让易卿进宫帮忙一起查验。 易卿进宫了,一味装傻,贵妃看她呆愣愣的样子,很不喜欢,很快就让季恒安把她领回来了。 “贵妃有什么?心狠手辣,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不过也是为了一个男人罢了。”易卿不以为意道。 “反正就没什么人能入你的眼。”婉乔哼了声,把要带窦氏回去的事情跟她说了,又道,“我大嫂这样贤妻良母,你更看不上了。” “是。”易卿理所当然地点头,“但是,我也佩服她的痴,多少也算个有意思的人。” “对了,嘉定侯府那边,你还去吊唁了么?” 侯夫人惨死公堂,再多的罪过也抵了。 “不去自讨没趣。李晟瑞觉得都怪我惹出事端,害他母亲姓命,跑到我们府外狠狠骂了我一顿。”易卿面含嘲讽,“我不拉着,季恒安就出去揍他了。” “为什么拉着季恒安,这种人活该挨揍!” “懒得与他计较。他其实恨我,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本想在世子之位外,靠岳家去谋个实缺。现在母丧,肯定这三年不行了。所以他觉得我妨碍了他平步青云,毕竟,他以为凭自己就可以封侯拜相的。” “我呸!”婉乔鄙视道,“就他?那我也能!” “你还是算了,撑死做个梁红玉、穆桂英。” “花木兰也行,嘻嘻。” 两人又闲话一会儿,舟舟跑进来,跟易卿要鞭炮,说要放给德轩看。 易卿让红袖带他去了,道:“你们约莫着到家都得年根了。” “本来还以为要在京中过年呢,这下还能回家过年。”婉乔笑着道,“没想到,你解了秦大人他们的燃眉之急。多多,你说同是穿越,为什么你富可敌国,我就一贫如洗?你二胎都有了,我刚混上个男朋友,唉。人比人,没法比哟!” 书房中,季恒安感谢了秦伯言当初帮忙牵桥搭线的恩情。 虽然,他想起那摆起来一眼看不到边的银子就心痛——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徐王动动嘴皮子,带着宁王世子胡闹一场,易卿就拱手相让了。 易卿跟他说过,从今往后,你得好好活着,你的命太金贵了。 秦伯言轻描淡写地带过,又把当初和婉乔一起去余府偷听到的话跟他说了。 现在两人是一条船上的人,越发没有顾忌。 季恒安蹙眉深思,半晌后还是摇头:“我也想不出来,这会是什么大人。” “不管是不是针对你,多加防范总是好的。” 秦伯言和婉乔从季府出来,坐上马车,行走在繁华的南街时,秦伯言忽然对马夫道:“在弘汇阁停一下。” “啊?什么阁?”婉乔懵懂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弘汇阁门口,秦伯言扶着婉乔下马车。 婉乔按住他的手,轻松跃下,彩裙飘动,她仰面冲秦伯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淑女不起来,也真是够了。zWWx.org 秦伯言摸摸她的头,回以微笑。 坐在弘汇阁对面茶楼的张梧,呆呆地看着婉乔,看她笑颜如花,英姿飒爽。 她没变,和自己当初遇到她时一模一样。那般爽利,那般令他忍不住想把目光投向她…… 秦伯言松开手,先往弘汇阁里走去。 婉乔在他身后,乐滋滋地跟着。秦大人总是这样细致,他和自己的亲近,都是不动声色的,只有两人知道,几乎从不在人前秀恩爱——他和她,都不喜欢惊世骇俗,都不喜欢成为焦点。 这是一家金银首饰店,店面从外面看起来低调,里面陈设的各色首饰,却要晃瞎人眼。 “来这里干什么?我又不爱戴这些!”婉乔小声嘟囔道。 项圈手镯戒指,步摇华胜钗环,琳琅满目,看得她都眼花。 偶尔看看,她也觉得赏心悦目,可是想到要戴在身上,便觉得累赘。 “您看下这金八宝手镯,这八样宝石,颗颗都是极品,工艺更别说了,齐王妃都说好……”伙计察言观色,看秦伯言虽然穿着常服,但是气势不凡,应该是为官之人,便极力推销贵的。 “我是来取货的,前几天定的。”秦伯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好嘞,您稍等。”伙计丝毫没有因为推销不成就有恼意,笑呵呵地接过来,拿着向后面走去。 “你定什么了?”婉乔好奇地问。 “你猜猜。” “猜不出来。” “那就一会儿看看。” “好吧。” 送份礼物还这么神秘!不过收礼物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只是,他千万别送她奇奇怪怪的首饰。 刚才她看到一个三截的项链,很有意思,上下并排三段小拇指粗细的薄薄的金牌,一段比一段短,远远看起来式样很好。 可是有个姑娘试戴了下,她看了一眼赶紧转过头来捂嘴乐——太像狗牌了…… “您的戒指来了,您验下货,看有没有问题。” 伙计用端盘把首饰呈上,婉乔低头看,黑色丝绒之上,并排放着两枚一模一样的金马蹬戒指——就与现代见到的戒指基本无二,只是戴上后露出来的部分是一块朴素的长方形而已,有的上面刻字,有的直接就什么没有。 样式古朴,工艺精湛。 秦伯言拿起细的那枚给她戴上,正好套在她的无名指之上,异常合适。 婉乔低头细看,戒指上刻着“平安”二字,旁边是她不认识的花枝缠绕。 秦伯言捡起自己的那枚戒指,翻过来,把里面给婉乔看…… 第279章 下毒 婉乔睁大她视力2.0的眼,才在戒指内侧发现她的名字,几乎看不清楚。 “这么小……”她心里甜蜜,嘴上却吐槽着。 “只想让你我看到。”秦伯言说着,自己拿起来,戴到中指上。 “为什么你戴这根手指,给我戴这根?”婉乔奇怪地问,她不觉得他会像现代人那么无聊,去研究每根手指的意义。可是两枚戒指戴起来都正好,看起来他事先就量过尺寸。 “因为你用弓箭的时候,食指发力,戴在中指上容易勾到弦,容易划伤。所以特意避开食指中指,又给你选了这个式样,不敢用有累丝和花样繁杂的。我呢,则是习惯戴中指了。” 说着,他把另外一根中指上已经发黑的银戒指给她看,低声道:“这是父亲的遗物,不值钱,但是我却一直戴着。” “秦大人,你总是心细如发,让我惭愧。”婉乔小声道。 她受了他太多太多的好,虽然知道他不求回报,可是她心里不安。 “就像戒指上的刻字一样,你只要平安,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出门时候,婉乔问他:“秦大人,你怎么忽然想起送东西了?” “我一直想送,只是没想好送什么。那日来挑了半天,才选定这个。” “嘻嘻,我很喜欢。” “二姑娘!” 秦伯言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张梧一声焦急的呼喊。 他和婉乔都扭头去看。 张梧从对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面色有些红。 “张公子?”婉乔呆愣了一下,便笑着跟他打招呼,“这里也能遇到你。” “你快把戒指摘下来!”他指着婉乔手指上刚被秦伯言戴上的戒指道。 秦伯言面色有些不虞,但没有作声,沉着脸看着张梧——难道,他现在毫不顾忌地要表白么? 婉乔脸色也变了,刚想斥责他过分了,就听他压低声音道:“我在对面茶楼三楼坐着,看见你和秦大人进去。门没关,我一直看着你们。我看到秦大人把一张纸给了伙计,伙计拿着上楼,有个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强行在你们的戒指上涂抹了东西,然后又用刀指着掌柜,逼着伙计把戒指送下来。我看秦大人给你戴,才确认是戒指,你快摘下来看看,有没有问题。” “那个人呢?”秦伯言问道。 张梧这个人,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对他的话,他并没有怀疑。 “应该还没走。” “秦大人,我上去还是你上去?”婉乔问道。 二楼不高,人完全可能跳楼逃跑,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守株待兔。 秦伯言把两人手中戒指都取下,放进随身荷包中,道:“我上去,你小心,不知底细,不要轻易追出去。” 婉乔点头,精神抖擞,摩拳擦掌:“我知道。” 秦伯言快步进去,张梧紧张地看着婉乔,道:“二姑娘,我和你一起。” 呃…… 婉乔真想说不用,可是害怕打击他,勉强笑笑,却用身子把他护在后面,看着弘汇阁二楼的窗户,严阵以待。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倒是秦伯言从门中出来,面色严肃道:“人从后门跑了,掌柜的也吓坏了。” “回去再说吧。”婉乔道。 秦伯言拱手向张梧道:“多谢张大人,日后有机会,定然另行谢过。” 婉乔觉得这个称呼很新奇,笑着道:“我都忘了,张公子现在已经是张大人了,真好呀。多谢张大人。” 张梧红了脸,道:“二姑娘不必客气。我,你……” 秦伯言打断他的话:“我们要找大夫看下,先走一步,见谅。” 婉乔看着自己无名指的骨节,嘟囔道:“不痛不痒,也没什么呀。” 难道还有靠皮肤慢慢渗透的毒?可是抹在戒指上的那点哪够?很快就磨没了……这下毒之人举止有些怪异啊! 秦伯言沉声道:“有事就晚了,快上马车。” 婉乔跟张梧告别,道:“你也早点回去。你是一个人吗?” 听张梧说茶楼里还有同僚,她才放下心,道:“跟人一起走,万一坏人没走远,回来报复你就不好了。” 张梧点点头,她关切的话让他听得心里热乎乎的。 他站在原地,看马车越走越远…… 今日,是他几个处得不错的同僚,听说他订了亲,起哄要他出来做东请客的。 他从被迫点头,同意这桩婚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自己丧失了再爱她的资格。 也许是上天垂怜,竟然又让他见她一面。 能帮上她些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有用,可是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 季府看门的下人见秦伯言和婉乔去而复返,飞快地进去禀告。 易卿用帕子接过秦伯言递过来的戒指,听说了前因后果的季恒安紧张地道:“会不会有不好的气味,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我是大夫!”易卿白了他一眼,“我有数还是你有数!” “你比我有数,可你没我仔细你们娘俩!” 婉乔“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季大人。” 秦伯言看着她,目光中隐隐有责备:“什么时候,还开玩笑。” 说话间,易卿已经查验完了,把戒指放到炕几上,道:“只是一些能让局部皮肤发痒的药粉罢了,没有什么。而且,只有这枚小的有,大的虽然有点,但我估计是在荷包里翻滚沾上的。” “发痒?哈哈,我虽然不觉得会侵入五脏六腑,但最起码也要长个疙瘩出点血才吓人。”婉乔没心没肺道。 易卿瞪了她一眼,把戒指推回来,道:“款式不错,刻字有些俗气。我不知道,你还是喜欢这个的人。” “是秦大人送我的。”婉乔得意地道,又要把戒指套回手上。 秦伯言按住了她:“回家在清水中泡泡再戴。” 季恒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大的阵仗,只下点痒痒药,还是针对她,这有些奇怪啊。”m.zwWX.ORg 秦伯言沉默着没有作声,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此刻的心情。 “我觉得,这是一个……警告?”婉乔喃喃道,“可是,我在这京里,并没有与谁结怨啊。” 第280章 不好的预感 秦伯言和季恒安也觉得婉乔说得对,可是几人仔细想了下,并没有蛛丝马迹。 她替她的丫鬟出头,可是那些人听到当官的都腿软了,不敢,也没有能力报复。而且,只是微末小事,并没有深仇大恨;若说嘉定侯府因为易卿记恨她,也可能,可这当口,他们也没心思…… “难道是针对错了人?”婉乔道,“进出那里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对付别人的。” 她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是见到秦伯言眉头紧蹙的样子,她下意识就想活跃下气氛,不想让他那么凝重。 见秦伯言还没有做声,她又道:“横竖我们都要走了,不管他了。若是真是因我而来,那日后定然还有后招,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得回去问问我爹,是不是旧时任家得罪了什么人……” “就算任家得罪了人,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几个人认识你?怎么那么巧,你一回京就盯上你了?而且,任家其他人在甘南,还不是待宰羔羊,用得着这么转弯抹角来吓唬你?”易卿不屑道,“脑子是好东西,你多吃点核桃补补。”m.zwWX.ORg 被她这么一番抢白,婉乔就蔫了:“行行行,你说得对。可是人家就是缩头乌龟,你也揪不出来不是?” 一直到回到自己家里,秦伯言都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涉及婉乔,他轻松不起来。 下半夜,他换上夜行衣,来到宁王世子的住处。 “这么晚来找我,有急事?”宁王世子刚从外面回来,换下一身脂粉气十足的衣服,刚回到房间就听暗七说秦伯言来了。 “嗯,我有点私事请你帮忙。” “哦?”宁王世子听他说是私事,挑眉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为了任婉乔?” 秦伯言点点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而后严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紧张。” “关心则乱嘛!”宁王世子笑道,“不过,这事情确实有点蹊跷。你放心地回甘南吧,我给你查。银子的事情解决大半,不过听我父王的意思,还是想让你守着去。现在是按兵不动,只要盯着他的举动,别让他挖了宝藏就行。但是以后——” “我知道,一旦开战,恐怕旷日持久,百万两银子也只能撑一时而已。我会想办法拿到天书,至于破解,婉乔应该会一些,听她意思,还能请人帮忙。这些你都放心,只她的事情,你就当我的事情,一定帮我彻查到底。”秦伯言恳求道,“还有,我还是觉得,能宫变是最好的。” 战乱一起,血流成河,百姓涂炭。 相较而言,宫变的大清洗,一两万人的性命而已,而且是牵涉其中之人,并不会连累无辜百姓,反倒是仁慈的了。 “宫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你以为皇上是贵妃么?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一有怀疑,宁肯错杀,绝不放过。贵妃身边,多少年来,也就出了一个余喜罢了。而且余喜事后,她身边的人,祖宗八代给你调查清楚,都要清清白白。我这么多年,不过安插到宫里十几个人,而宫里各处,加起来有上万人伺候!” “宫变……余喜……”秦伯言忽然想起什么,道,“你说,上次余喜身后的那个大人,结交他,帮助他的目的,会不会是想要接近贵妃,进而接近皇上,策划什么事情?会不会是齐王的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最近齐王挺消停的,不像他一贯作风,也许在憋着劲,背地里使坏也不一定。” 秦伯言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你一定帮我好好查查。我总觉得,背后有一股隐秘的势力,在试图翻腾什么,然而线索模模糊糊,断断续续,联系不到一处。” 宁王世子应下:“放心吧,那可是未来的嫂夫人,我懂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本来也不急,但是出了点小意外,正好你来了,我就和你说说……” “你说。” 两个人,一壶茶,相对而坐,一说便是两个时辰。 婉乔早起在院里迎着冷风,打了两套拳,秦伯言才推门而入。 “秦大人,你去哪里了?我叫你,才发现你不在。”婉乔收势,笑嘻嘻地道。 平时秦伯言也陪她早起,两人还时常切磋。 “睡不着,出去走走,给你买了些吃食。”秦伯言扬扬手中尚有余温的油纸包,“你喜欢那家的羊肉包子,快进屋吃,一会儿凉了就膻了。” “好。”婉乔笑着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开眼笑,“真香啊。” “走,进屋吃,一会儿还要带你出去买土仪,雇马车……今天会很忙。” “嗯,好,咱们一起吃。” 滴水成冰的腊月清晨,说话间都白气蒙蒙,两人携手进屋,却都觉得世间的温暖,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婉乔和秦伯言吃完早饭就出了门,林林总总买了半马车的东西,又定了两辆马车。因为临近年关,没人想去那么远,他们花了平素三倍的钱。 婉乔心说,三倍假日工资,也该如此了。 中午秦伯言带她吃了京城中最有名的涮羊肉,汤底鲜美,蘸料鲜香,现切羊肉鲜而不膻,总而言之,那就是一个鲜! 婉乔自己吃了四盘子羊肉,还意犹未尽。若不是秦伯言怕她撑坏阻止她,她怕是可以吃六盘。 “秦大人,就为了这羊肉,也要早点,嗯,成事,回京城,吃!” 马车里,她揉着肚子,挨着秦伯言,咬着他耳朵小声道。 “我努力,为了你的羊肉。”秦伯言笑着摸摸她的手背道。 “我要一天吃三顿,不,晚上还要来一顿夜宵。” “好。” 回到家,小蛮和阿梅张罗了一下午,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家里阴阳比例严重失调,秦伯言在自己屋里吃完,就找个借口出去了,把地方留给她们女人说话。 “姑娘,”小蛮含泪道,“好容易回来了,才在一起几天,又要走了。” 第281章 我要跟秦大人走 阿梅目光中也充满不舍:“若不是还带着牛牛,怕他添乱,我就跟着姑娘去了。” “我才不嫌弃牛牛呢!不过我迟早要回京城,这是秦大人的院子,也就是我的。你们是给我守着家呢!来来来,咱们吃菜。”婉乔拿起筷子张罗道。 季府中,一家三口也在吃饭。 “我想起来,忘记叮嘱婉乔吃药了。”易卿忽然道,“我写封信,一会儿你让人送去。” 季恒安不乐意了:“她还没走,你就想成这样!我公干几天不回来,也没见你只言片语。我看你们俩,关系就不正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醋意,酸溜溜的。 “是,她要是个男的,我早跟着她了。” 季恒安一拍桌子:“你再不许见她!”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翻旧账:“还有,你跟文姨娘走那么近做什么!你进宫时候,送你出来的那个小宫女,跟你有说有笑的……” 易卿:“你病得不轻。” 季恒安却觉得危机感重重。尽管从来没人跟他抢过易卿,可在他心底,明珠如此璀璨,定然招来狂蜂浪蝶觊觎。 男女都一样!抢易卿的都是他敌人! 易卿不理这神经病,到屋里写信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看到书桌上的帖子,她问红袖。 “您去送任姑娘的时候,大相国寺的小沙弥送来的。” “智云老和尚又想诳我银子。”易卿撇撇嘴。 不是说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么?她千金,不,万金就砸出“来路即归途”五个字。 “你什么时候去?”季恒安也吃完了,带着舟舟进来问道。 “不去了。”易卿兴致缺缺地把帖子扔到一边,“探讨佛法,一堆人,请我作甚?我这么俗气的人。定然是想让我捐香油钱。” 季恒安捡起来看看,吩咐红袖道:“让人取一千两银子送去,就说姑娘身子不适,下次再去。” 红袖依言下去。 “季恒安,你这么抠门,只进不出的人,供奉起佛祖,倒是不含糊。”易卿哂笑。 “对神佛,要存敬畏之心!”季恒安瞪了她一眼道,摸摸舟舟的头,“记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旁的可以无视,但是出门遇到寺庙、道观总是要拜拜,虔诚些。不要像你娘,有所求才临时抱佛脚。” 易卿想起他说过的,自从中毒以为要绝后,便开始信佛,不由笑道:“五十步笑百步。” 她现在也没有完全断绝回去的念头,不过不想把季恒安撇下,也不想再寄希望于智云大师。 说不定有隐世高人,等日后机缘吧。 毕竟,这个时代,太让她厌恶了。 婉乔一行人,腊月三十终于赶回家,骨肉相见,各自喜悦激动。 任治平可怜任家令自己一人过年,便让婉然去把他唤来。 任家令不想,从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夫妻分飞后再次重逢,激动可想而知,一家人抱头痛哭。 “快进屋,到屋里说。”孟氏跟着抹泪,招呼众人进去。 这下,人太多了,只能分作两处。 任治平和秦伯言在正屋,顺便带着小豆丁婉静;西屋让给了久别重逢的任家令一家,哭声笑声掺杂,让人心生唏嘘。 孟氏和婉乔、婉然在厨房忙活。 “娘,四妹妹,你们去坐着,我来做菜。”婉乔笑着道。 “二姐姐长途劳顿,快去歇着,我来做就行。”婉然抢着道。 她这个冬天养胖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些,依稀看到旧日闺中的模样。 谦让来谦让去,三人都不肯去休息,索性都在厨房,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婉乔义愤填膺地把窦氏娘仨在窦府的遭遇说了,愤愤道:“由着我的性子,真想在窦府打砸一场,才能出我心底这口恶气!” “就会打砸,哪里像个姑娘家?”孟氏瞪了她一眼,随即道,“不过话说回来,怎么还有这样的!那么大的府邸,怎么就差她们几个一口饭吃!” 婉然低声道:“大嫂瘦削了好多,想来遭了许多罪。不过现在总算一家团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也是,”孟氏道,“婉然,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心细,去收拾些鱼肉、菜干,粮食什么的,回头让你大哥大嫂带回去。从前你大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不一样了……” 婉然道:“三婶,我和大哥都多亏了您……” “别傻。”孟氏假意拉下脸,“咱家不许说那些。” “就是,就是。”婉乔附和道。 婉然笑笑,转身去收拾东西。 婉乔烧着火,听着灶底松油爆裂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忽然想起一件事,仰头为难道:“娘,秦大人今天是不是没地方睡了?” 她左算右算,家里就这么大地方,真睡不开。 孟氏嗔道:“今天什么日子?他得回去守夜,哪里能留下来?你们又没成婚,就是成婚了,他不是上门女婿,也没有留在咱家守夜的规矩。” 婉然低头装着白米,抿嘴笑着听两人说话。 “那一会儿吃完饭他要回去啊?”婉乔嘟囔道,“哪有那么多规矩!他在这里又没有亲人……” “不要紧,”秦伯言不知何时走到厨房里,笑着道,“你在家里住,我先回去,等过了十五我再来接你。” “湘涟,你吃好了?”孟氏忙道。 秦伯言点头,客气道:“多谢伯母赐饭,我先告辞。” “好,路上小心些。” 婉乔看着含笑的秦伯言,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守夜的情景,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娘,我想和秦大人一起走。” 说完这话,她低下头,脸火辣辣的,不敢看孟氏。 这有些太没有羞臊了。 可是,她不后悔。 孟氏还没反应过来,秦伯言忙道:“乔妹,不用,我自己过年就行。” 婉然咬咬嘴唇,还是开口:“三婶,本来我不该开口,可二姐姐想的也对。秦大人没人照顾,您在家里也牵挂。” 孟氏看看秦伯言眼底的期待,再看看婉乔无声的坚持,叹口气道:“去吧,去吧。”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哟。 第282章 醉酒 “那个,娘,您给我带点瓜子吧。”婉乔厚脸皮到底。 孟氏无语,对婉然道:“快把瓜子都给她,走走走!” “娘,不要这样嘛!”婉乔晃着她的胳膊撒娇,“我明天就回来。” “你闲着没事,就好好待着,别折腾湘涟来回送你。”孟氏板起脸来道,“他在外面那么多事情。” 婉乔撇嘴。 一会儿,接过婉然递过来的瓜子,她兴高采烈拍拍纸包对秦伯言道:“咱俩今晚上嗑一晚上瓜子都够了。” 孟氏扶额,她这是生了个什么闺女! 婉然站在一旁,捂着嘴吃吃地笑。 秦伯言哑然失笑。 他不想和她嗑瓜子,可是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孟氏嘴硬心软,执意又收拾了一大包东西给两人带回去。 婉乔拍拍照夜白:“伙计,从京城到现在,一路上都让你放空,现在要辛苦你了,又要载我们俩人。” 从婉乔家里到村口的路,崎岖不平,因此秦伯言搂住她,两人慢慢驱马而行,在时不时炸裂的耳后的绚烂烟花中,喃喃低语。 “乔妹,怎么想起要陪我守夜了?”秦伯言道。 他听到她说那话时,很是惊喜,随后便是一直回荡在胸腔之中的感动,至今不散。 他知道理由,但是他想听她亲口说。 “看你一个人可怜呗。我家这么多人……”婉乔漫不经心地道,“今晚有风,有点冷哈。” 秦伯言笑笑,勾住她小腹的手略微用力,让她的后背完完全全贴到自己胸前,道:“还冷么?” 婉乔:“不冷了不冷了。” 随即,她想起易卿对她的“教导”,心底生出恶趣味,隔着衣服,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 “乔妹,不许调皮。”秦伯言道。 “哦。”婉乔嘟嘟嘴。 他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没意思。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无数只小蚂蚁在爬动一般。制止了她,她老老实实待着,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怅然若失。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道:“其实咱们府里更热闹,卫衡他们,估计这会儿都闹腾开了。” 婉乔一拍大腿:“那刚才你怎么不说?” 她还给他们带了东西,让车夫去县里找客栈的时候顺便带回了千户府,可是她听孟氏说秦伯言要走的时候,只想着他一个人孤单,把那群能上天入地的猴崽子们给忘了! 有他们在,可想而知会多热闹! 那她还巴巴地回去干吗?平白在孟氏面前那么害羞地提出要求。 “什么刚才?”秦伯言装傻。 他为什么要说?他时时刻刻都想看到她。虽然觉得拐走别人的女儿,他也有些内疚,可是这内疚,在他对她深深的渴望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婉乔哼哼:“易卿说得果然是真的,再老实的男人也会骗人。” “哈哈……”秦伯言放声大笑,喜悦回荡在夜空之下,仿佛展向无尽的远方,“乔妹,抓紧了,咱们要回家了!” 听说两人回府,卫衡、祁俊果然带着十几个平时总爱和婉乔嘻嘻哈哈的侍卫一齐来了。 “你们喝酒玩闹去,我又累又冷又困,要睡觉了。”婉乔挥挥手,“我给你们带东西了,明天给你们分。秦大人,你去么?” 卫衡道:“秦哥当然去,他又不是娘们!” 秦伯言道:“我也不去了,你们小心些,动静别太大。但也别太拘着,一年也就这几天松快松快。” 卫衡:“……” 祁俊上来帮腔:“教头,来吧。喝上两杯小酒,暖身又解乏。除夕夜,大家都守夜,谁睡觉?平时都一起摸爬滚打,现在好容易能一起玩闹,你不来,多扫兴。” 婉乔想想也对,打个哈欠,从椅子上站起来,豪气冲天:“走!今天要让你们知道,我能把你们打趴下,更能把你们喝趴下!” 秦伯言:“……” 他的女人要上天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呗! 秦大人化身小跟班,跟着婉乔一起到后院。 两人的到来,果然让气氛沸腾。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喝起酒来都是拿坛子直接往碗里倒,那才叫一个爽! 秦伯言从来都是三杯酒,绝不过量。 在这种场合下,也就是暖暖场。 婉乔就来者不拒了——她的酒量,横扫任家后院! 别以为她是在女人堆里逞英雄,要知道,这古代女人的酒量,不容小觑,没事也经常小酌几杯。 而且,她喝酒不上头,不脸红,酒品好,实在喝多了,倒头就睡。 众人无论怎么起哄秦伯言和婉乔,前者都不为所动,后者都直接用实力啪啪打脸——嚷嚷最凶的几个,很快被她喝到桌子底下,面条似的软了身子。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秦大人,我厉害不?” 婉乔被秦伯言打横抱起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厉害。”秦伯言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走一边看着醉猫一般的她。 “当然厉害,我不能给秦大人丢脸。”婉乔望着他,咯咯地笑,朦胧醉眼中,盛满了他。 秦伯言包容地冲她笑:“没有给我丢脸。快闭眼睡觉。” “嗯,好,我知道,我喝多了。”婉乔半闭着眼睛,喃喃道,“我现在脑子有些乱了,想不起来今晚上的情景了。没事,你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她的眼睛完全闭上,靠在他怀里,放心地睡过去。 “还知道自己醉了。”秦伯言低声道,“下次不许喝这么多了。” 把婉乔小心地放到床上,秦伯言替她脱下鞋,拉上被子,有替她解了头发。 想了想,他去厨房里兑了温水,替她擦了擦手和脸。 温热的棉巾,抚慰了她的疲劳,婉乔舒服地嘤咛一声,又伸出舌头去追逐棉巾:“水,我要喝水……” 满头青丝铺陈在大红床褥之上,婉乔面色微红,丁香小舌无意识地探出来,眉头皱起,留下两个浅浅的可爱的小窝。 “轰——”心中剧震,秦伯言觉得自己要炸了。 第283章 婉乔的秘密 他转过头去,深吸两口气,提着桌上的茶壶,大步不回头地掀开帘子出去。 凌晨凛冽的寒意,让身体的热度慢慢散去,秦伯言仰头看看高挂天空的启明星,苦笑一声,往厨房走去。 可是,等他提着兑好的温水进屋,眼前的香艳情景让他刚才的所有都变成无用功。 婉乔把衣裳都脱了,只剩小衣,侧身躺在床上,还在拽着小衣的带子,嘟囔着“我就不信脱不下来”,顺滑的一头青丝凌乱铺陈在光洁白皙的后背上,腰肢纤细,曲线美好;被子堪堪遮住臀部,一条大长腿不安分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搭在大红绣海棠的被面上,线条高挑而匀称,美得触目惊心。 令人鼻血喷张的情景,由眼入心,又随着血液散布到全身,最后集中于那处。 秦伯言很尴尬自己身体的变化,可是他控制不住。 还好她醉了。 他长出一口气,倒了杯水,走近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脱:“乔妹,喝杯水。” “水,我要喝水。”婉乔一听有水,也不跟小衣较劲了,汲汲寻水。 秦伯言只觉触手所及之处,滚烫地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 他努力不让自己往别处想,艰难道:“慢点喝。” 婉乔喝完,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 秦伯言笑笑,替她拉上被子,他粗粝的手指划过她肩头的烫伤,婉乔觉得有些痒,伸手赶蚊虫一般把他的手拍开。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还要水么?”他柔声问道。 “要水,娘,我还要喝水……” 秦奶娘无奈摇头,转身又去给她倒水。 “秦大人!”婉乔忽然大喊一声。 秦伯言手一抖,水洒了大半出来,抬头见她还抱着被子,没有睁开眼睛,只嘴里似乎振振有词,他自言自语道:“再也不让你喝这么多了。” “你慢点走,等等我!”婉乔嘟囔着,伸手在空中胡乱抓着,身子往前侧。 然后,秦伯言眼睁睁地看她抱着被子滚到了地上。 “哎呦!”婉乔大喊一声,“哪个混蛋打我!” 秦伯言放下杯子,忙上前去抱她。 “走开,走开!”婉乔胡乱反抗,“别动我!” 她虽然还穿着小衣,但是秦伯言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到了,面红耳赤,脸要烧着一般火辣辣的。 “乔妹,乖。”他伸手。 婉乔挣扎,抱着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 秦伯言:“……” 还好地上铺着毡子。 他手刚碰到她,婉乔又想如法炮制。 秦伯言这次有准备,她一侧身,他就趁势把手放到她脖颈下,另一只手按住她腰肢,不许她再翻滚。 他努力不去看她的尴尬部位,因此只能把目光放在她后背。 发丝凌乱置于头顶、颈后,只有几绺落在后背,所以这次,他把她后背看得清楚。 她身上的皮肤比脸上的更白腻,透着健康的红润,可是她的后背,隐隐发黑。 秦伯言大惊,把她抱起来,趴着放到背上,也不顾男女大防,盯着她的脊背,仔细地看。 他那次也看过,她身上并没有这样…… 难道,是因为喝酒了? 秦伯言给她拉上被子,快步走出去,去后院找了一小壶酒,想了想,转身走进厨房中,用热水把酒烫的温热,这才重新走进婉乔屋里。 他用棉巾蘸着酒,在她后背上轻轻擦拭,一个轮廓慢慢显现出来…… 婉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末了。 她按按太阳穴,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起来把衣服穿上,出去找水洗漱,嘴里叨叨着:“昨天真被这些混蛋灌太多酒了。” 秦伯言坐在外间,目光似乎透过敞开的门看向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 “秦大人,你看什么呢?”婉乔揉揉鼻子,“阿嚏——” “着凉了?”秦伯言站起身来,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婉乔不好意思道,“昨天我喝多了,没耍酒疯吧。” 秦伯言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道:“没有,你喝完了就安静地睡过去了。” “我觉得我也会那样,嘻嘻,我去打水洗漱了。” “去吧,我让常婶给你留的热水,别用冷水。” “知道啦。” 秦伯言看着她脚步轻松,欢快地出去,一会儿厨房里传出来她和常婶唠家常的声音。 他的目光更加深邃,黑眸中似有无尽情绪翻腾。 一会儿,婉乔端着端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两样小菜。 “常婶说,我昨天喝醉了,不给我吃干饭,这怎么能吃饱?”她苦着脸道。 “晚上再吃,先喝点粥养胃。”秦伯言耐心道。 “我知道。”婉乔撇撇嘴。 为了转移自己对食物的深深渴望,她跟秦伯言道:“秦大人,今天初一,府里没人来拜年?” “这都下午了,上午人来人往是不少。” 婉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道:“那你是在等我啊?我多不好意思!你快去歇着吧,天黑了我叫你吃饭。” “我不困。”秦伯言摇摇头,脸上似有疲惫之色——这种疲惫,不是那种因为身体劳累造成的,反而更像有心事。 “秦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婉乔咬着勺子问道,她眼珠转了转,“是不是徐致秋让人大过年来给你找不痛快了?” 秦伯言看她满眼关切,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在想正事。徐致秋也不至于刻意为难我,我们俩并无别的相对,除了你。” “他才不是真的喜欢我呢。”婉乔嘟着嘴道,“他只是利用我罢了。现在我对他又没有利用价值,他早把我忘了。我现在特别讨厌他。” “怎么了?” 婉乔恨声道:“还不是任婉柔!你说她在徐致秋府里,身份低微,任人轻贱。本来我还是对她有同情之心的,可是我娘跟我说,现在她还回村里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最恶心的是,她还去我家里,羞辱四妹妹!说些‘弃妇’之类扎心的话,你说她可恶不!都怪徐致秋,收了她还不好好约束她!放她出来到处咬人!” “好了,别义愤填膺了,快喝粥吧,一会儿凉了。” 秦伯言看着她清澈灵动,不染一尘的干净眸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第284章 坦诚相待 婉乔喝了口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呼啦一声站起来,嘴角弯弯,屈膝行礼:“秦大人过年好!” 秦伯言一愣,随即起身回礼,笑眯眯地道:“乔妹过年好。” 婉乔嘟囔道:“我刚刚忘了,去厨房常婶问我我才记起来的。想回来的时候跟你说,结果就记得抱怨没饭吃,愣是忘了。” “不要紧,我也没记起来。” 婉乔坐回座位上,端起碗,咕噜咕噜把一碗粥喝完。待要放下碗,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被秦伯言放了个大红的荷包。 “给我的?”她喜笑颜开。 秦伯言点头,含笑看着她。 “那我打开看看?哎,这样不好。” 她忽然想起,这是古代,当面拆礼物很不礼貌。 秦伯言宽容道:“打开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婉乔吐吐舌头,歪着头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套金兔子。 没错,是一套,每只都做成手指大小,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十二只金光闪闪的小兔子,被婉乔分成两排,摆放在红润的掌心中,举到眼睛下端量。 “秦大人,做工好精致啊,你看这么小,小爪子还是纤毫分明。”她惊喜道。 “你喜欢就好。”秦伯言看着她眼睛中溢出来的欢喜,由衷觉得自己选这份礼物是对的。 他曾想送她一把匕首,她不爱红装,对刀剑这些情有独钟。但是在京城弘汇阁看到这套对上她生肖的小兔子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果然,他是对的。 “等过完节,街上店铺都开了,我去买个盒子配上。这样放荷包里,金子这么软,碰坏了我可舍不得。”婉乔目光还粘在小兔子上,“我回头要给婉静看看,她一定也喜欢。不,算了,不给,万一她看上了怎么办?” 秦伯言看着她,下定了决心。 他说:“乔妹,你把这个先收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哦。”婉乔小心翼翼地把兔子装回荷包里,抬眼看他,发现他面色十分严肃。 “秦大人,你有正事?” 大年初一,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乔妹,你知不知道,你后背上有个图腾?”秦伯言看着她眼睛,严肃道。 婉乔傻眼了,“什么图腾?我不知道啊!你看到了?你怎么知道?” “昨晚你喝醉了,我替你盖被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婉乔想起自己刚起床时候近乎赤裸的状态,不由红了脸。可是她也顾不上害羞,忙追问道:“什么样的?我娘怎么没跟我说过?不对啊,小蛮和阿梅也没告诉过我啊!” 她来之后,小蛮和阿梅也伺候过她洗澡,并没有发现异常。 “圆形的,一只鸟,张开翅膀盘旋其中。我猜是喝过酒之后会有显现,我又涂了一些酒上面,更清楚了。”秦伯言如实道。 婉乔还是一头雾水。 秦伯言道:“你等等。” 他起身回到自己屋里,很快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婉乔。 婉乔瞪大眼睛看着,半晌后道:“还怪好看的,可是我没见过,也没听我爹娘提起过。要不,我回家问问?” 秦伯言摇头:“你别告诉别人,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我怕别人知道,引出什么是非,对你不利。” 婉乔想了想,认真点点头:“好,我知道。反正也没人看得到我后背。” “以后,滴酒不沾,听清楚了么?”秦伯言用从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对她道。www.ZWwx.ORG 婉乔点点头,随即道:“秦大人,有那么大的利害关系么?” “有没有,你都不许再沾酒!”秦伯言嘴角紧抿,“即使真没关系,也怕有人无风起浪。” 婉乔心说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看他那么紧张,知道也是为自己好,便答应了下来。 秦伯言当着她的面把那张纸烧掉了,又嘱咐她不可对第三人提起。 正月初的日子有些无聊,过了初三,婉乔就去把后院的侍卫操练起来。 祁俊他们叫苦不迭,婉乔道:“你们在甘南,个个孤家寡人,没有亲戚走动,待着侃大山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出来松松筋骨。行了,废话不说,哪个觉得练好了,出来给我展示下,我点头了你就能回去,爱躺着躺着,爱歪着歪着。” 祁俊撇嘴道:“再练练,我肯定能打过你。” “那我等着,列队!” 到初九,婉乔正带着后院的人练得满头大汗,常婶来传话,说秦伯言让她去。 婉乔还以为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交代几句就急匆匆地跑出来。 出来后,常婶才告诉她,是徐致秋带着婉柔来了,秦伯言让她换身衣服到前面去。 婉乔翻了个白眼,这俩烦人精来干什么?大正月的,让人不自在。 她想了想,打水简单洗了洗,回屋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训练时穿细棉布在地上摸爬滚打,那是极大的浪费。 看着衣服上的常婶在手肘和膝盖处给她打的补丁,她都可以想象出来婉柔的嘴脸。 但是她才不管她呢。为了不给她自己和秦伯言添乱,不让徐致秋那只狐狸看出蛛丝马迹,她就得这样穿。 重新梳了头发,婉乔从常婶手中接过红木端盘,无表情地往前院走去。 徐致秋和秦伯言左右宾主分列,坐在花厅的官帽椅上,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不知在说些什么。 婉柔坐在下首,敛声屏气。 婉乔吸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大人,茶来了。”她微微屈膝行礼,目不斜视,上前给徐致秋和秦伯言奉了茶。 然后,她走到婉柔身边,把最后一盏茶“砰”地一声放在她旁边的小几上,茶水溅出来些许。 明明只溅出来几粒水珠在桌子上,婉柔却捂住手背,轻呼一声,然后我见犹怜地看着徐致秋。 徐致秋从婉乔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见状笑道:“姮姮,你们姐妹好久未见。婉柔今日知道我来这里,特意央求我,带她来看你。怎么一见,就闹上了?” 婉乔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收起端盘站到秦伯言身后,身姿笔挺。 第285章 徐致秋的试探 秦伯言没有表达意见,好暇以整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招呼道:“徐大人尝一尝,这是舍妹从京里让人送来的。” 徐致秋喝了一口赞道:“君山银针,香气清冽,醇正甘爽,回味悠长,确实是极品。” “徐大人果然好见识,什么好东西都尝过。不像我,一介武夫,若是不说,我定然不知。”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婉乔。 婉乔低头,没有吭声,心里却想着,秦大人为什么自贬? 徐致秋道:“从前在任府,姮姮送过我几次,否则也是见不到的。” 秦伯言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把茶盏重重放到桌上,怒道:“茶水为何这么烫!” 婉乔头埋得更深,双手紧紧握住端盘。 “我喝着倒正好。”徐致秋见状,微笑着解围道,“他们姐妹许久没见,便让她们去后面说说话,我正好也有些政事,想向秦大人请教。” 与秦伯言阴沉的脸色相比,他的神情让人如沐春风。 秦伯言道:“下去吧。” 婉乔称是,婉柔起身,行礼后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秦大人,看来姮姮在你这里,并没有让你解气,觉得舒心。既然如此,何必为难她,更为难自己呢?” 两人走出去后,徐致秋开口道。 “徐大人不妨开门见山。” “还望秦大人割爱。” “绝无可能。” “难道,秦大人喜欢上她了?”徐致秋口气依然和缓,目光中却已有咄咄逼人之色。 秦伯言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上下敲击着小几,不疾不徐道:“我喜欢,她是我的人;我不喜欢,也绝不放她。她是我父亲生前定下的,到死,她也是秦家的人。我态度已经很明确,徐大人若是再三番两次试探,我只能认为是刻意为难。我并不想挑事,但也绝不怕事!” 徐致秋道:“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有个缺点,我看上的东西,越困难,我就越有兴趣。” “既然是缺点,那徐大人还是早点改正吧。”秦伯言不咸不淡道。 前面,两个男人暗含机锋,唇枪舌剑;后面姐妹俩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 婉柔拨弄着手腕上的紫色翡翠镯子,看着婉乔一身再寒酸不过的装束,道:“我前些日子生辰,徐大人特意让人从云南给我买来的。紫色翡翠罕见,可他就是这般有心……” “是啊,他对你是有心。”婉乔想起她屡教不改,拿话针针见血地扎她,“你是他用来招待客人的脸面,就是寻常上道菜,都得弄得色香味俱全,更何况你个大活人?” 婉柔骤然色变,恼羞成怒:“那我也穿金戴银,比你个下贱胚子强!” 婉乔不甘示弱:“是啊,楼里的姐儿们,哪个不穿金戴银?你去跟她们比,跟我比什么?” 婉柔伸手指着她:“你……” 婉乔狠狠一巴掌打落她的手,婉柔的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你愿意卖身,就做你风风光光的妓子去!”婉乔一字一顿道,“但是你若是再敢到我家里耀武扬威,欺负四妹妹,任婉柔,你信不信,我划花你的脸!” 她从袖中掏出匕首,拔了出来,锋刃逼人。 她说话时的口气,凶狠而认真。 婉柔不由后退几步。她最是珍惜自己的这幅容颜,即使落到今日境地,她还庆幸自己有这幅脸,否则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她会被徐致秋生吞活剥了。 “你,你……”她搜肠刮肚想着狠话,却忽然记起来之前徐致秋的嘱咐。 想起他明明带笑,眼底却比寒冰还冷的表情,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二姐姐,”婉柔缓了口气,“我知道错了,我是一时虚荣,得了徐大人的宠爱,便想回去向你们炫耀。可是徐大人对我,真不是你想象那般不堪。他对我很好,衣食用度,比从前任府丝毫不差,甚至更好。你看我的穿着打扮,像过得不好吗?反而姐姐你……” 婉乔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跟这个戏精说了,沉默地看着她一个人,跳梁小丑般表演。 婉柔却以为她被自己说动,心下冷笑,面上却还很诚恳的样子:“我跟徐大人求一求吧,让你也进府里。虽说你不能跟我比,但是比你在这里,肯定强百倍。咱们俩从前是有许多误会,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欺负你行,却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呵呵,你倒有情有义。”婉乔道,突然她话锋一转,面色凛冽,“任婉柔,我和你之间,从来没有误会。我打过你的每一下,骂你的每一句,你都咎由自取,我也绝不后悔!” “你现在还嘴硬!”婉柔跺脚道,“秦伯言会折磨死你的。” “我乐意。” “你……” “我知道,你心里是恨毒了我,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都不希望我入徐府,不过因为徐致秋要你这么做,你才违心来劝我。何必呢?”婉乔眼中一片了然,“你回去告诉他,他是不世之材,他聪明绝顶,可是别人也不都是傻子。秦伯言待我好不好,他都是正人君子;而他,是不知感恩,反咬一口的白眼狼。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既然你过得也不错,那就各自安好,老死不必往来。” 徐致秋带着婉柔走后,婉乔气哼哼地把婉柔的话跟秦伯言说了。 秦伯言安慰她:“她是什么人,你早就知道,何必生气?说起来,徐致秋今天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我和宁王的关系,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婉乔一听,婉柔那点破事也抛之脑后了,问:“秦大人,他不会察觉,你是宁王的人了吧。” 秦伯言向来小心谨慎,可是徐致秋是只再阴险不过,又嗅觉灵敏的狐狸。 “他就算没察觉,也开始怀疑了。”秦伯言道,“我想了下,觉得不是我这里漏出蛛丝马迹的。” “那是谁?” “宁王世子。” “他怎么露出破绽了?” “上次我在小黑山遇险,他就已经知道宁王世子不是个纨绔。这次,徐王和宁王世子一起出来替季恒安做主,他定是听到传言,有所猜测了。” 第286章 求亲 “那怎么办?”婉乔焦急道,“你会不会有危险?” 秦伯言享受被她担心的感觉,拉过她的手,一起在罗汉床上坐下,道:“没事。就算他确认了,宁王又没起事,我暂时也不会有危险。” “那宁王起事了呢?” “那样啊……”秦伯言沉吟了一会儿,道,“那样我得为他带兵,就走到明面上了。现时不同往日,我们银钱已充足,进展可能加快。” 那时候,他就要和她分开,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战争的事情,三年五载,十年八载都有可能,谁能预言什么时候结束?更何况,刀剑无眼,他能否安然归来? 想到这些,他眼神不由黯淡下来,望着她,也充满了不舍。 婉乔却兴奋道:“那到时候,我带着祁俊他们,也可以和你一起。从明天开始,我得训练他们做,叫什么,对,斥候!我很擅长这个,到时候可以在你麾下负责刺探军情,刺杀敌方首领!” 秦伯言的忧伤,瞬间被惊吓替代,连声道:“你歇了这想法!我不会让你参与其中的。” 婉乔:“啊?为什么?你,你知道,我从不骗你的,我说我行,就真的行的。” 秦伯言摇摇头,苦笑道:“我哪里是不信你能力?我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为什么一再撇清和你关系,就是不想连累你。” 婉乔翻了个白眼,鄙夷道:“秦大人,你比我想得还简单。你以为想撇清就能撇清么?不说现在,就说从前你我订过婚这事,将来你真落个悲惨下场,我就会被人扒出来连坐,你信不信?算了,就算你不信,我告诉你,这也是绝对会的。” 她比他,还是多见了一些历史的。 秦伯言顿了半晌,才道:“乔妹,这事,你比我清醒。” 短暂震惊后,他定了主意,坚定道:“既然如此,咱们早日成婚吧。” 婉乔:“……” 这思路跳跃太快,她真的跟不上啊。 “那个,秦大人,咱们先说正事。” “这也是正事,开春我就去你家里提亲。”秦伯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既然没有退路,那他就给她所有,他就为她做到最好。 “先不说这个。”婉乔有几分赧然,“咱们还是想想,徐致秋会如何行动,提前有所准备,省的措手不及。” 秦伯言点头:“好。我继续说,他能怀疑,我不奇怪,对他我也是深入调查过的。聪明绝顶,深不可测,不是徒有其名。可是,我不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来试探我?” “是,”婉乔点点头,“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按兵不动,不会轻易露出来。” 徐致秋是潜藏在树上狩猎的猎豹,极有耐性,然后看准时机,才会快狠准地出击,力求一击致命,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打草惊蛇。 “好了,也别多想了。他的举动,我也会多盯着的。你也不必太担心。”秦伯言道。 婉乔点点头。 秦伯言忽而又问:“乔妹!” “嗯?”婉乔听他叫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不由抬头看他,发现他黑眸中有欢喜流转。 “你想得那般通透,是我想错了,才错过了许多日子。我若是早想通你我本已难以分开,就该早日提亲,说不定,现在我们的孩子,也在你肚子里了。我真羡慕季恒安……”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婉乔想起易卿跟她说过的话,不由脸红! “你早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还答应跟我来,做我丫鬟?” 婉乔更说不出话来,让她怎么说?说她也很想和他在一起?说如果不接受他的提议,就更没办法找借口在一起?还是说,她没想到谈婚论嫁那么远,但又想在一起? 秦伯言看她表情,就明白过来她索性,一把把她拉过来,紧紧箍在怀里,一叠声地叫:“乔妹,乔妹,我真欢喜。” 他从来都是淡淡的,情浓之时也就是轻轻吻吻她额头。 如此热烈,从未有过。 婉乔觉得都喘不过气来,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异常心安。 “秦大人,你松松——”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仰头低声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 秦伯言略松了松,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乔妹,乔妹——” 除了一再唤她,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火山浆一般喷薄而出的爱意。 婉乔看他眼中流溢出来的爱,仰头看着他道:“秦大人,你闭上眼睛。” 秦伯言顿了下,依言闭上眼睛。 婉乔踮起脚尖,环抱住他的脖子,蜻蜓点水一般,红着脸在他唇上啄过。 “轰”的一声,秦伯言的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烟花霎时炸开。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想抽身逃开,却被他一双大手捧住脸…… 晚上吃饭的时候,婉乔低着头扒拉米饭,不敢看秦伯言。 男人的天赋好可怕,无师自通。她本来以为自己是现代人,更大胆,却不想在他的热烈面前一败涂地…… 她现在不敢看秦伯言,她很想易卿,想找个闺蜜分享自己初吻的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虽然,她都可以想到,易卿嘲讽的神色。 “多吃点肉。”喝了肉汤的秦伯言,心满意足,好笑地看着脑袋都快埋进碗里的婉乔,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婉乔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肉放到嘴里,狠狠嚼着,心里发狠道,他还敢那样!下次他再敢那样,她就像嚼肉一样,把他的舌头给咬下来!哼! 婉乔的这种不自然,持续了三四天,才略微平复些,避秦伯言如蛇蝎。 秦伯言知道她面皮薄,虽然心痒痒,但是也不再逗她,害怕她恼羞成怒。 “秦大人,我得回家一趟,我爹生辰快到了。”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婉乔跟秦伯言告假。 “好,我陪你回去给伯父庆生。乔妹,双喜临门可好?” 婉乔瞪了他一眼:“不好!” 秦伯言哈哈大笑。 两人正说笑,卫衡进来:“秦哥,京中有急件!” “哪里来的?”秦伯言站起身来。 第287章 萧家反党 秦伯言站起来接过,看笔迹,就知道是宁王世子的来信。 厚厚的一叠信纸,让婉乔看着都头疼,不由问道:“是宁王世子?” 秦伯言点头:“嗯,我先去书房,你自己吃饭,多吃点。” 婉乔“嗯”了一声,道:“你去忙吧,我回头让常婶把饭菜替你温着,忙完再吃。” “你吃完也来书房。” “我?” “嗯,”秦伯言道,“和天书的事情有关,我先看看,一会儿你再来。慢点吃,不着急。” 说罢,他大步往书房走去。 婉乔一听天书就来了兴致,她这次去京城,是很想和易卿说,许多年前,还有个穿越同仁,而且人家不像她俩这么泯然众人,混成了国母呢。 可是想到这事的严重性,她生生憋住了,后来……就忘了。 现在好了,她和易卿是同一战壕。不,准确地说,她们的男人是同一战壕了。等下次见到了一定好好跟她八卦一番。 哎呦,秦大人是她的男人呢! 婉乔一边吃饭一边笑了起来。 吃过饭,她就迫不及待地跑进秦伯言的书房里。 秦伯言跟她讲了事情始末。 他们离京之后,宁王世子立即开始彻查有人给婉乔下药这件事情,虽然没有擒到元凶,但是隐约查出与乱党有关。 原来,当初萧武帝战死之后,他纳的那个美人替他生下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在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中做了八年皇帝,就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自此中原陷入长达百年的割据,直到当今圣上的祖先,楚姓皇帝同意了天下,建立了大靖朝。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那不到二十岁就被人砍了脑袋的前朝小皇帝,也留下了后人。并且自诩正统,历经二三百年,犹不放弃复国之想。 婉乔咋舌,心道这是现实版的慕容家族啊。不过再想想她所了解的反清复明,不也持续了那么多年,也就觉得没什么荒诞的了。 秦伯言道:“萧家余孽,虽经无数次清洗,却始终很难根除。但先帝时,有一次他们妄想刺杀先帝,龙颜大怒,杀了很多人。当然,大部分人是无辜的。他们这十几年来都没什么大的举动,我们都以为已经销声匿迹了。” 可是,他们重新出山。 婉乔有点想不明白了:“我,或者我家,和萧家有什么仇怨?” 秦伯言皱眉:“确实有些关联,但是也关联不大。你祖父当年参与过对萧家余孽的审判……” “可是,要这么算下来,萧家要报复的人太多了。当年直接围剿他们的武将,皇族中人……我祖父不过参与审判的文官,不应该这么大仇怨啊!而且就算确实要报复任家,那首当其冲的,也不该是我啊!” 不是婉乔妄自菲薄,而是她在任家,实在是个太默默无闻的小虾米。 “秦大人,”婉乔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任家被流放,是因为祖父生前与翼王爷的往来信件被翻出来,翼王爷以谋逆罪被赐死,任家也跟着被流放。而我爹一直不信,祖父参与过此事。你说,这件事,可不可能是萧家的人在幕后操纵诬陷?”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秦伯言唇线紧抿,严肃道,“虽然这些都是猜测,但是针对你也不无可能。宁王世子也说了,时间太短,暂时没有捉到人,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也许,他们来了甘南,也未可知。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那我爹娘?”婉乔急切地道。 “你放心。”秦伯言按住要起身的她,“我已经派人去保护他们了。” 婉乔略安心下来,叹了口气道,“希望宁王世子早点追查到那帮人,把他们一网打尽。” 历经二三百年而不散的执念,多么可怕!那些人,偏执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为了达成目的,那些人怕是会不择手段。 婉乔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不怕,可是如果真的牵扯到任家,她的父母家人,都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 想到这里,她咬牙道:“要是这些人,想伤害我的亲人,我一定……” “乔妹,放心,有我在。”秦伯言安慰她,“若是他们胆敢到甘南来,咱们联手,定然让他们有去无回。” 婉乔点头。 秦伯言的承诺,她信! “乔妹,我还有一种怀疑。” “你说——” “他们想复国,也必然想要银子。会不会,他们也在寻找天书,知道你能破解天书,所以才……” “不可能。”婉乔斩钉截铁地说,“除了你,没人知道我能破解天书。我没看天书之前,都不知道。” 开玩笑,穿越这个秘密,她哪里会随便乱说。 秦伯言松了口气:“若不是因为天书,那可能就不会那么执着对付你。” 婉乔想了想后问:“秦大人,他们会不会知道天书在徐致秋手里?” “可能性极大。不要小看他们,历经多少年,还能出来兴风作浪,朝中定然也有他们的人。宁王世子能查出来的事情,他们不一定查不到。”秦伯言严肃道,“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来甘南,这也是宁王世子为什么那么着急提醒我的原因之一。天书既不能为期望所得,更不能为反党所得。” 婉乔算算,他们回来才一天就收到了宁王世子的信。而他至少要调查几天,然后才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这才及时送到。 事情的急迫性,由此可见一斑。 祁俊那群人的训练暂时中断,秦伯言把他们分成二十个小队,或充到衙役之中,或乔装打扮,一部分留在路丰县巡查,一部分到陆州盯着徐致秋和萧家反党。 他自己也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婉乔更近似于寸步不离。 过了几天,到了任治平的生日,秦伯言带着精心挑选的前朝名家书画和其他礼物,携婉乔一起归家。 “有没有一种出嫁女回娘家的感觉?”马车里,秦伯言打趣婉乔。 “没有。”婉乔面无表情道,随即却绷不住笑了出来。 说笑的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命运,在此发生翻天覆地的转折。 第288章 跟踪之人是谁 任治平见秦伯言带着婉乔回来给自己祝寿,自然很高兴,尤其是看到他带来的书画,如获至宝,当即拉着他赏鉴一番。 婉乔本以为他不懂,没想到他接话接得也头头是道,让她忍不住佩服。 秦大人什么都懂。 任家令一家四口都来了,窦氏脸上笑意就没断过,与之前形容槁木的她判若两人。 婉乔笑嘻嘻地道:“大嫂见到大哥,什么都好了。” 窦氏笑着感慨道:“真是从前我们想错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分开呢?他也受罪,两个孩子也都和父亲生疏了。” 婉然忙善解人意地劝解道:“大嫂,凡事有利有弊。当初流放时候,也就是二姐姐能吃苦,几乎是一路把婉静抱到甘南来,路上遭了许多罪。若是当时以逊和舒儿来,路上有个照顾不周,大人孩子都累。而且,分离过,才更珍惜现在在一起的日子。” 窦氏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多亏了二妹妹。” 婉乔忙打哈哈:“都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大嫂,你这才来几天,就绣出来这么大的‘寿’字来,这些天都没好好歇着吧。” 窦氏送的是一副一尺见方的寿字绣品。 她笑着道:“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婉乔啧啧称赞:“大嫂的绣工,真是无与伦比。” “无与伦比不敢当,但是庆幸还有这一技之长。你想学的话,我倾囊相授,还有四妹妹。” 婉然看着婉乔笑道:“从前大嫂也教过我们的,只你忘了,二姐姐大病一场后,绣活忘得一干二净了。后来再让她学,她就头大。” 秦伯言和她们只隔了一道帘子,虽然赏鉴着画,却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应该是她颅中淤血所致。 她从来没主动送过自己绣活,他是有点小小的失落的,听到婉然如此说,他就释然了——她真的不喜欢女红,而不是不够喜欢自己。 婉乔撇撇嘴,不服气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我力气大,可以挑水,会揉面嘛!” 婉然开玩笑:“我不能挑水,可我揉面还可以,二姐姐你看这个——” 她掀开灶台后面的棉布,露出一个足有半个脸盆大的精美寿桃——各种花色缠绕其上,连中间面做成的“寿”字,都极有风骨。 “这怎么弄的?蒸完了都不会变形?”婉乔饶有兴致地拨弄着那字问道。 孟氏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别弄坏了,你四妹妹花了好多心思,试了许多次才成。你看看你大嫂和四妹妹花的心思,你也不惭愧?” 话虽如此,她却是笑吟吟的。 婉乔小声嘟囔道:“我不是给我爹买了个烟袋么?” “那是你买的?”孟氏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那个烟袋是上好的青玉做成的,没有几十两银子,绝对拿不下来。 婉乔不服气地道:“虽然是秦大人买的,可是是我提出来的。” 窦氏笑着压低声音打圆场:“二妹妹和秦大人,可不是一起的?三婶莫要分那么清楚了,刚才四妹妹还在说当初流放路上,多亏了二妹妹。” 孟氏哪是生气,她心中高兴着呢。 有什么事情,比有人爱重自己女儿,事事为她着想,更让一个母亲高兴的呢?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吃完饭,孟氏就催促婉乔他们回去,怕天黑路不好走。 婉乔恋恋不舍地和秦伯言离开。 马车上,秦伯言看她表情,体贴道:“以后每半个月我都陪你回来一趟。”m.zwWX.ORg 婉乔笑:“好。” “我们成婚后也会如此。”秦伯言又补充一句。 “哪个要跟你成婚?” “乔妹,你害羞了!” “我没有!” 婉乔死鸭子嘴硬,想到嫁给她,她有种隐隐的兴奋;可是又舍不得父母家人。 “不逗你了,我今天和任伯父提了咱们的婚事,伯父也同意了,我打算回去后就找人算日子,再给母亲去封信,虽说母亲已经同意,但是我还是想让她来为我们操办。”秦伯言郑重道。 “我不懂这些,你,你看着办吧。” 婉乔说完,又鄙视自己,低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她怎么就这么快顺水推舟地应了呢?太不矜持了! 秦伯言看着她害羞,脸上带着笑意,哄她道:“别憋坏了。” 婉乔却不肯。 秦伯言只含笑看她,轻轻拍着她后背。 过了一会儿,婉乔突然抬头:“停下车,我想方便下。中午鱼汤太美味了,喝了好几碗。” 秦伯言:“……” 他叫了马夫停车,和婉乔一起跳下马来。 “你去吧,我给你守着。” 婉乔害怕尴尬,又想到他耳力极好,特意跑到远一点的树后方便。 等她整理好衣服出来,发现秦伯言……不见了! 秦大人也这么不靠谱了!婉乔腹诽,站在原地四下看看找他。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不远处,秦伯言正和一个人缠斗在一起。 这还了得?管他为什么,和秦大人交手的,一定是她的敌人啊! 婉乔立刻掏出匕首,从树上割断一截树枝,杀气腾腾地加入战圈。 他们两个联手,轻松拿下了来人。 “说,你为什么跟踪我们!”秦伯言望着眼前被婉乔用匕首抵住脖子的男人问道。 男人身穿赭色衣服,二十岁上下,长相普通,放在人群中很难辨认出来,但是他身手不错,绝不是普通人。 男人看看婉乔,半晌没有做声,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婉乔觉得很不舒服,给了他一手肘,怒道:“看什么看!” 那男人闷哼一声,却依旧一言不发。 “不会是个哑巴吧。”婉乔看着秦伯言道,“秦大人,怎么处理?” “马车上有绳子,把他绑了带回去,让卫衡审问。他有办法让他松口。”秦伯言盯着男人,目光一瞬不瞬。 男人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垂下目光,还是没有说话。 “好。”婉乔骂道,“你好大的狗胆,敢跟踪我和秦大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什么身手!” 男人忽然抬眼看她,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第289章 转折 这下,就是秦伯言,也觉得心里极其不舒服了。 回到千户府,秦伯言就去后院找卫衡。 “审问犯人?”祁俊也在身边,摩拳擦掌,自动请缨,“我也行啊。秦大人,让我和卫大人一起去呗。” 婉乔跟在秦伯言身边,闻言立刻道:“那我也去。” 祁俊和她向来没大没小惯了,立刻开口道:“你个女人去干嘛?” “你忘了被女人收拾得五荤六素的时候了?”婉乔磨牙。 祁俊忙道:“哪里敢看不起您老人家?是不方便,不方便,你想我们审问犯人,总有些非常手段,用刑什么,说不定还给他来些……” “好了,你别说了。”婉乔白了他一眼,“我不去了。” 她本以为自己现代那些审讯方法还能用上,忘了这里是可以用刑的。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说真的,什么也没有这个好用,虽然这个在现代是绝对禁止的。 “人在刑房中,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俩,不准别人插手。”秦伯言道。 千户府是有刑房的,这对于一方武将而言,并不奇怪;秦伯言隐隐觉得这人背后,应该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因此就限定卫衡和祁俊去,免得审问出什么之后走漏风声。 婉乔对这些细节,倒没什么感触,只好奇结果。 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只等着看卫衡他们能审出什么结果。 晚上,秦伯言没回来吃饭,让常叔告诉她前面有事。 前院也有书房,婉乔就没在意,只叮嘱常叔给他生两个火盆,便乐滋滋地觉得自己也挺贤惠的。 她今日回家,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心情自然不错,头沾上枕头,很快就陷入甜美的梦乡。 而前院的灯火,彻夜未熄。 卫衡他们审问过了一轮,前来汇报。 “这件事情,事关大事,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明白吗?”秦伯言厉声道,因为激动,他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跳动。 卫衡点头,道:“秦哥,我跟了你多少年了,不该说的什么时候给你漏出去过。你不用这么嘱咐……” “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任何其他人都不可以!”秦伯言有重复一遍。 祁俊和婉乔闹归闹,对她绝对心服口服,问道:“那教头呢,她……” “她也不行!”秦伯言口气坚决。 虽然他没再多解释,另外两人已经明白事情的紧要,都对天发誓不会外传。 “秦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小子,骨头挺硬的,要不,咱们熬一熬他?”卫衡苦恼道,想起之前他夸下的定然撬开那人嘴巴的海口,他有些讪讪的。 祁俊也道:“我觉得熬也够呛,得有些非常手段。” 卫衡反驳道:“烙铁都用上了,结果跟烙别人似的,你还有什么非常手段?” “你们先不用管了,先回去休息。刑房的钥匙给我。”秦伯言道。 “秦哥,你要自己上手啊?”卫衡诧异道,有些怀疑,“你不行,做不了这个。让你做先锋杀敌可以,但是用个酷刑什么的,你真不如我。” 秦伯言光明磊落,对于刑讯这些有种发自内心的抵触。 “我就去问几句话。”秦伯言道,“今晚我看着他,从明天开始,你和祁俊什么都不用干,日夜轮班看着他,绝对不可以让别人接触到他。刑房外设人巡防,最高级别。” 卫衡和祁俊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齐齐称是。 秦伯言拿着钥匙,步履有些沉重。 在刑房外站了一会儿,他打开门进去。 两面墙上都有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墙上、地上的各种刑具更加渗人。 十字架上,赤身裸体的男人披头散发,身上遍布鞭痕,触目惊心。他的脑袋耷拉着,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秦伯言慢慢绕到他身后,看着他后背上展翅欲飞的鸟。 那鸟的眼睛太锐利,看得几乎让他胆寒。 卫衡和他描述起时,对他而言,就是字字惊心。此刻亲眼见到,更让他瞬间惶恐。 秦伯言自问,在以前的二十几年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此时一般心生惧意。 “哈哈哈哈哈……”身前的男人,突然发出一阵桀桀的笑声。 秦伯言心一沉,不动声色地绕到前面,打量着男人的脸。 男人抬起头来,目光桀骜,似乎对自己眼前的境况毫不在乎,沙哑着声音开口道:“秦伯言,你看到了吧。” 这是到目前为止,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想说什么?”秦伯言问道。 “你看到了。”男人重复道,“从你进来直接绕到我后面,我就知道,你和任婉乔有过肌肤之亲了,看到过她身后遇酒才能显现出来的图腾。怎么样?现在心里有什么感触?有什么想问我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你要是足够聪明,就应该投靠我们。就凭你和她的关系,将来你就撇不清和我们的关系。无论是徐王,还是宁王,都绝对不会允许,你和萧家后人在一起!” 秦伯言闭上眼睛,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听到卫衡说,男人后背的印记,他就隐隐觉得,来人和萧家乱党有关系,而婉乔也牵扯其中。 “她,”秦伯言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她是什么时候加入你们的?在你们的组织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你答应加入我们,经过了考验,我就告诉你!” “什么考验?” “先杀了徐王、宁王或者宁王世子三者之一!” “痴心妄想!” 男人又哈哈大笑,而后道:“秦伯言,你以为,你对她的感情,我们不知道么?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加入我们,要不就等着被你的主子抛弃,下场凄惨!” “我不一定要从你这里知道答案。”秦伯言慢条斯理道,“我,还可以问她。” “那你就去问她。”男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尽管去问。” 秦伯言长吸一口气,道:“你确定,你能承受住所有的酷刑?” “你尽可以试试,包括对她,试试她会不会告诉你只言片语。” 第290章 失态 秦伯言在刑房里呆了很长时间,出来时候,等在外边的卫衡迎上来——今晚他和祁俊商量着,他来守着,没想到,秦伯言进去了这么久。 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卫衡诧异道:“秦哥,你上手了?” 秦伯言面上露出疲惫之色,道:“一无所获。我一会儿让人送药,给他上药,吃饭喝水,别让他死了。” “那还审不审了?” “不审了。” “哦,好。” 卫衡从不质疑他的决定。 “一定要好好看着,不许别人进去。” 秦伯言留下这句话,得到卫衡肯定答复后,步履有些沉重地往书房走去。 他不担心那人在卫衡或者祁俊面前乱说,他的目标只有自己,希望能策反自己,不会随意对别人提起。 卫衡推开刑房的门走进去,越往里走,血腥之气越浓重,等他看到面前已经体无完肤,奄奄一息的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上还横七竖八地放着皮鞭、木棍等物品,星星点点,沾满血迹。 这是他秦哥干的? 他一来从不喜这些事,二来向来井井有条,眼前所见,让他几乎怀疑中间有人闯进来过。 可是,他知道,没有,只有秦伯言。 他心中不由暗自忖度,这人到底是谁,能让秦伯言如此失控? 秦伯言回到书房中,一夜未眠加上思虑重重,他头昏脑涨。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出去用冰水洗了洗脸,才觉得头脑清明了些许。 坐到书桌前,他添水磨墨,铺好信纸,拿起笔来略一思索,笔走龙蛇。 婉乔来的时候,刚好见一个熟悉的侍卫拿着一封信走出去,见他像自己行礼,微笑着点头示意。 她推门而入,秦伯言早听见她的脚步声,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昨晚忙了一晚上?”婉乔笑着问,“干嘛这样看着我,那么渗人?哎,你可别对我讲一夜不见,多么想我,我受不了。” 说话间,她走到书桌旁,身子斜靠在书桌旁,信手拿起一本书,把书页翻弄得哗哗作响。 秦伯言没有作声。 婉乔后知后觉有些不对,放下书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手肘立在桌上,双手捧腮,和他距离极近,盯着他道:“怎么了?在为那个人的事情头疼?是不是他什么也不肯交代?” 秦伯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让我说什么。” 婉乔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当真一无所获?” 秦伯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嗯。” 婉乔揉揉下巴,眼珠子转转:“倒是个硬骨头,我其实挺佩服这种人。可是他是咱们的敌人,想想就不愉快了。秦大人,不行的话,你让季恒安来。他在锦衣卫浸淫多年,什么招数都有,虽说可能有些残酷,但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刚给季恒安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 “嘻嘻,咱俩想到一起去了。”婉乔笑道,“在此之前,要不要试试软的?谁没有父母亲人,说不定还有妻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秦伯言点头:“好,我试试。” “你也别太愁,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哈,但是我觉得是不是齐王的人?” “可能吧,我会继续查下去。” 婉乔笑嘻嘻地道:“好了,不想了,先吃饭。我去看看常婶做好了没?你是回屋里还是在这里吃?” “摆这里吧。” 两人吃完饭,婉乔收拾了碗筷,也不打扰他,自己跑到厨房去找常婶说话,帮她干活。 府里人多,但是侍卫们的伙食,他们自己负责,常婶就管做他们几个的吃食。 侍卫们的训练也中断了,秦伯言又有正事,婉乔只能在厨房里晃悠。 她的做饭水平,也就是能吃而已。常婶做饭却好吃,所以她打算学学厨艺。 常婶喜欢她,教得尽心尽力;婉乔认真,学得一心一意。 秦伯言躺在书房榻上小憩,一夜没睡,却全无睡意。 那男人的话回荡在他脑海之中,像摒弃不得的魔咒。 婉乔的笑颜,又时不时在他眼前晃过……她那么坦诚、直率、勇敢、真挚…… “秦大人,我问你吃起来怎么样呢?”婉乔看着又不知道神游到何处的秦伯言问道。 秦伯言一愣,随即又夹了一块炸藕合:“挺好的,常婶很擅长这道菜。” 婉乔得意道:“这是我做的。” 她眉飞色舞,像个等待大人表扬的小孩子一般。 “乔妹做的很好。”秦伯言笑着表扬道。 “言不由衷!” “肺腑之言!” 婉乔叹口气:“我觉得你这几天,自从抓了那跟踪我们的人之后,你就有些魂不守舍了。我能不能帮上你什么?” 秦伯言嘴角线条柔和:“不用你帮,我现在也只能等季恒安那边有没有好消息。你现在跟着常婶学厨艺,也很好,我很喜欢。最近别往外走,你身手好,我也担心。” “我知道,不给你添乱。再说府里这么大,我都走不过来呢。”婉乔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用想太多。说不定,这人就故弄玄虚,或干脆是个哑巴!” “嗯。”秦伯言点点头,“你也别操心,我现在也有些别的事情在处理。” “那就好。” 吃完饭,秦伯言看婉乔端着碗筷离开,从窗户中盯着她的背影许久…… 因为她是萧家后人,所以她能解读天书,她说,还有人能……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切毫不做作的表现,如果真是装的,秦伯言愿意把自己眼睛挖出来。不,把心挖出来都行。 她有许多优点,也有许多缺点,可是她活得比谁都真。嬉笑怒骂,悲欢离合,那么鲜活而深刻。 他是由眼入心,在看着她,感受她,爱上她。 她到底是不是任婉乔,秦伯言不在乎;可是她如果真是萧家后人,那她是何时进入任家,从小便被掉包,还是长大以后?是不是那次生病?还有,为什么没人识得?她又为何只字不提?wap.zwwx.OrG 她失忆了? 她现在到底还记不记得萧家? 无数的问号,让秦伯言几乎无法直面婉乔。 第291章 忧心忡忡 他害怕自己忍不住质疑她。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婉乔就是婉乔,与萧家无关;可是她背后那个印记,到底是如何来的?就算有人嫁祸于她,以她的身手,不可能浑然不觉。 无数的推论被建立,又被推翻…… 还有一个秦伯言几乎不敢想象的可能——如果她是萧家后人,即使她是失忆,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齐王、宁王,都不会放过她,因为他们都姓楚,对于妄图推翻大靖朝的人,同样深恶痛绝,下手无情。 如果她是萧家后人,如果她真的失忆,那她记起来的时候又该如何面对? 她对自己的感情,会不会生变?她会不会陷入艰难抉择? 这些问题就像缠绕在水中的水草,拉住正在游泳的他,让他几乎要窒息。 可是对上婉乔,他还要言笑晏晏——因为他相信,至今为止,她还一无所知。 “祁俊,你来,你来。” 刚刚被卫衡换下的祁俊,刚进入自己院里,就见婉乔蹲在他廊下在和他招手。 “教头,你怎么来了?”他快走几步上前,又嫌弃道,“你这形象,也不怕秦大人嫌弃你!” “去你的!”婉乔站起来,作势踢他,随即苦恼地问,“我是想问你,你看守的那人,果真就什么没交代?” “我不知道。”祁俊老实道,“秦大人只让我们守着,每次都是他自己进去。” 婉乔有些吃惊:“你和卫衡也不行?” “废话。”祁俊白了她一眼,“你不也不知道?要是能告诉我俩,早告诉你了。” “也是。”婉乔点点头,若有所思,嘟囔道,“什么事情神神叨叨的,秦大人这段日子都瘦了。” “是啊,我也觉得,秦大人有点愁眉不展。” 没问出什么,婉乔兴致缺缺地跟他聊了两句,就回厨房去帮忙了。 下午时候,常婶想去街上买块布料,婉乔决定跟着去。 府里每个人都很忙,就她闲得快长蘑菇了。 “教头,您不能出去。” 走到门口,两个她带出来的侍卫歉疚却又坚决地道。 婉乔:“?” “秦大人有令,您不可以出去。” 婉乔指着自己鼻尖,不确信地道:“你们听清楚了,秦大人真说我不能出去?不是别人?” “真是您。咱们兄弟轮流值守,就是不让您出去。秦大人说,外面危险。” 婉乔气冲冲地去找秦伯言——就算为她好,也不用囚禁她吧。 可是当她看到秦伯言趴在书桌上睡着后,那些火气就好像瞬间降温,不由拿起旁边的薄被替他盖上。 这些天,他也辛苦了。 秦伯言被她惊醒,抬起头道:“乔妹,你来了。” 婉乔坐在旁边,平心静气地问:“秦大人,你派人守着大门,不许我出去?” 秦伯言垂下眸子:“是,我怕你出去危险。”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婉乔努力压制自己情绪,“可是不就是抓到那么个人吗?有必要风声鹤唳么?” “我没问清楚之前,怎样谨慎都不为过。”秦伯言站起身来,“你要出去,我陪你。” “我不是非出去不可,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事情没这么严重……” “但是乔妹,涉及你,我不敢掉以轻心。” 婉乔无语,眨了眨眼睛,正色道:“秦大人,你这样是不对的。就算该小心,也不能矫枉过正。难不成,咱们正常的日子都不过了吗?” “你再忍耐几天。” 面对好言相劝,眼神中甚至有祈求的秦伯言,婉乔没出息地点头了。 几日后,秦伯言日盼夜盼的加急回信,终于来了。 他早上收到信,看完后就去了刑房,同样谁都没被允许进去。 中午的时候他出来,面色平静地对卫衡道:“人死了,找几个人拖出去,焚尸再下葬。” 卫衡大惊:“死了?那可问出什么了?” 秦伯言摇头:“没有。我一时失手,算了,以后也有机会。” 卫衡“哦”了一声,下去找人。 秦伯言对婉乔也是如此说的。 婉乔还抱怨季恒安:“都说锦衣卫有的是法子,结果他这么不靠谱,等了这么多天,害咱们白白断了一条线索。” 秦伯言道:“也是我失手,不怨他。” “也不怨你。”婉乔忙替他开脱,“你又不是锦衣卫,他们那些人,做惯了刑讯逼供之事,下手分寸自然掌握得好,咱们哪里行!” 秦伯言含笑看着她。 心粗的婉乔,没察觉到他眼底的苦涩。 “今晚谁都不许打扰。”回到书房,秦伯言对门口的侍卫严令。 他在书房中,背靠着官帽椅,双臂无力地搭在椅子边上,盯着晃动的烛光,目光有些涣散。 锦衣卫就是锦衣卫。 季恒安的血腥法子,不过用到第三个,那人已经竹筒倒豆子,交代了干净。 而秦伯言,也不是失手杀了他。 他是故意的。 那人说出来的那些秘密,让他五内俱焚,心痛难当。 那些秘密,他想了大半夜,下定决心,绝不让婉乔知道。 她既然忘记了,那就不要再记起来,否则,她太痛苦了。 他舍不得。wap.zwwx.OrG 可是,他们的缘分,秦伯言看不到希望了。 他逮到这个人,因为自己之前从来无法想象的私心,动手除掉了他;他知道,他们原本已经因为婉乔的意外失忆而放弃了她,后来是无意中知道,她走进了自己心里,才想重新利用她,来胁迫自己就范,成为他们的内应。 因为他,她不安全了。 如果当初没有他的日久生情,婉乔可能现在和父母在一起,一辈子都是任婉乔。即使日子清苦,偶有苦恼,但总归一家人其乐融融。 现在因为有了他,她重新进入那群人的视野中,陷入危险的境地。 如果他和她……断了,是不是她,又可以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不,不可以。 这于他而言,是锥心泣血之痛!而她得知真相,也定然不会向那些人屈服! 她已经不是那个身负复国重压的亡国公主,现在,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他的瑰宝。 若她知道真相,又情何以堪? 第292章 决裂 婉乔在屋里无聊地给易卿写信。 “我说你别笑我,我怎么觉得秦大人现在对我冷淡了。是不是我患得患失?大概是我没事可做,胡思乱想了吧。” “你什么时候来甘南,你来了我就不无聊了……” 秦伯言看完婉乔的信,重新封上,喊人进来送往京城。 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她,可是他不敢面对她,靠近她,害怕露出蛛丝马迹。 他知道,自己该有决断,送她回家,对她才是最好的。 可是,他舍不得,更不忍伤害她。 她那么好,全身心地信赖自己;她是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却为自己学着洗手作羹汤…… 是宁王世子的来信,让他下定了决心。 宁王世子说,他抓到了几个萧家反党,听宁王的命令,全部处死。 他也发现了乱党后背的秘密,让他小心后背有图腾之人。 秦伯言看信看得心惊胆战,唯恐他提及婉乔。 庆幸的是,并没有。 按照死在他手上的那人说法,只有两个反党头目知道婉乔的身份,而他是被派来执行任务才会被告知。 那两个人的名字、长相,秦伯言已经知道。 他一定要在他们落在别人手上之前,先抓到他们,除去他们! 而在此之前,他和婉乔,一定要分开,才能避免她被那些人缠上。 等他们以为婉乔没了利用价值,松懈了的时候,他再将那些人除掉。 同时,宁王之子不仅送来了信,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他的妾室有孕,是他身边一直伺候的大丫鬟香昼,也是他的人,所以他想留下这个孩子。 为了避免受到宁王妃残害,他决定把香昼送到甘南来。 婉乔是从祁俊嘴里得到消息的。 彼时,她正在拿着剪刀给秦伯言裁衣服,听到他咋咋呼呼进来,险些扎到自己手,不满道:“你吓死我了!” “吓死什么!天要塌了知道不?”祁俊道,“秦大人京城里的相好找来了!” “什么?”婉乔瞪大眼睛,“什么玩意儿?” “相好的,肚子里揣着娃娃的,秦大人亲自去府门口迎进来的。就剩你个傻子不知道了!还不换身衣服,收拾收拾,去给那女人点颜色瞧瞧,也让她知道你是大的她是小的?” “什么大的小的?”婉乔撇嘴,“你造谣我揍你啊!编排谁不好,你编排秦大人!” 祁俊急得直跺脚,指着她道:“你是不是傻!我能拿这事瞎编排么?赶快出去看看吧,他们都不敢告诉你,就我气不过!不过你也别太吓人,毕竟那女人肚子里,揣着咱们秦大人的种儿,让她知道大小……哎哎哎,教头,你别跑啊,你放下剪刀啊!” 婉乔一路狂奔出去,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在想什么,路上遇到侍卫问了几句,口气竟然还很平静。 她终于在她曾经跟秦伯言说过,自己觉得很好,只是舍不得搬离他太远的那处院落外,看到了祁俊口中的女人,以及……扶着她胳膊的秦伯言。 她脑海中竟然只有一个念头:他都没那样小心谨慎地扶过我…… “秦大人,”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上前问道,“她是谁?” “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找你去。”秦伯言垂下眼,不敢和她对视。他太害怕她露出怀疑、失望的神色。 香昼笑吟吟地道:“这位是婉乔姑娘吧。” “你闭嘴!”婉乔面无表情道。 香昼的脸霎时红了,不知所措的模样,真真我见犹怜。 “乔妹,你别闹。”秦伯言拉下脸道。 “秦大人,我没闹,我这不是好好说话吗?”婉乔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我问你,她是谁?” “回去!”秦伯言厉声道。 婉乔拿剪刀对上香昼,扬起头:“她是谁?” 香昼扶着肚子往秦伯言身后退了退,目露惶恐:“秦大人……” 婉乔轻蔑地看着她:“你肚子比我的还平,装什么?” “收起剪刀,我让你回去。” “我问你,她是谁?” 两人僵持不下。 “这是千户府!”秦伯言怒道。 “好,”婉乔点点头,目光绝望,“我只问你一句话,她肚子里,是不是你的种?” 香昼脸上露出慌乱之色,随即想到秦伯言刚才屏退众人的叮嘱,不忍地看了婉乔一眼,垂下头没有作声。 “是……”秦伯言咬牙道。 “好,好,好!”婉乔把剪刀猛地砸到地上,碰到石头,发出刺耳的声音。 香昼吓得浑身哆嗦。 “你别怕,先让你丫鬟扶你进去。”秦伯言道。 香昼屈膝行礼,又看了一眼婉乔,眼神怯生生的。 “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婉乔声音平静,却又仿佛透出心碎的伤痛,“我要怪也怪他,跟你没有关系。” 她用尽最后一点理智,看着秦伯言,一字一顿道:“秦大人,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这是意外。” “你是意外睡了她,还是她意外有了你的孩子?”婉乔问道,随即不待他回答,幽幽道,“其实也没有关系,都一样的,都一样的。” 她把手伸到颈后,用力一扯,把白玉雁拽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把玉雁放在旁边的石头上,解下腰间荷包,那里面,装了他送她的十二只兔子中,她最喜欢的那只,剩下的,被她妥善保管…… 她解下棉袍,那花色,是他替她挑选,让人缝制的…… “够了!”秦伯言猛喝一声。 “我带衣服来了。”婉乔伸手把棉袍扔到一边,指着自己里衣道,“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秦伯言,你曾许诺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是你先毁约了。你对我很好,我也对你尽心尽力,咱们两清了。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 她的眼中,含着热泪,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婉乔转身,身姿笔挺,大步走了出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有多疼,疼得她恨不得拿剪刀戳进去,把它生生挖出来! “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放心,就是讨饭,也绝对讨不到秦大人府门前!” 第293章 安慰 周围的侍卫目瞪口呆,眼见着婉乔走了出去,齐齐看向秦伯言。 秦伯言和婉乔虽然从未在人前刻意撒狗粮,但是他们之间的亲厚和默契,在一颦一笑,无数细微的动作表情之中自然流露。 秦伯言沉声道:“好生守着,别让人扰到于姨娘养胎!” 香昼身在内院,因为是伺候世子的,所以基本没跟着出过门,外人基本不认识她。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让人喊她几乎不用的姓氏。 说罢,他拂袖而去。 卫衡推了一把目瞪口呆的祁俊,骂道:“我说不让你去,你非去告密,这下好了。一个脾气跟炮仗一样,一个脾气犟得和驴似的,谁能服软?” “你骂秦大人!”祁俊白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教头反应会这么激烈。在她和这玉姨娘、金姨娘之间,我当然向着教头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看看她去。她一冲动,杀人放火都能干出来!” “快去吧,好好看着,把人劝回来,我去劝劝秦大人。痴男怨女的,真让人头疼。” 卫衡和祁俊分头行动。 婉乔不想杀人放火,她现在只想找个谁都找不到她的洞里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 她回到自己院里,收拾了一下东西。 衣柜里满满的男装女装,都是秦伯言张罗替她做的;首饰盒中,最小的一对丁香到成套的宝石头面,也是他送的;她最喜欢的匕首、弓箭,全部都是他给的…… 婉乔只捡了件孟氏给她做的棉袍穿上,剩下的衣服,装起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袱而已。 她还有几两碎银子,也不知道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还是秦伯言给她的。 她想了想,装进了荷包中。他给她的银票,一张都没动,整整齐齐地压在首饰盒下…… 收拾完,婉乔几乎是逃也似地出去。 这里,到处都是秦伯言的影子。 祁俊拽住她的包袱,不想让她走,连声道:“你走了,不就给于姨娘让了位置吗?” 婉乔冷笑:“爱谁谁,我不伺候了,你松开,松开!” 她用力甩开他,大步往外走去。 祁俊被她甩了出去,倒在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功夫,婉乔已经不见了踪影。 祁俊找到她的时候,她在护城河边坐着,双腿晃动着,眼神空荡荡的。 “你别想不开啊!”祁俊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猛地抱住她的腰道。 “你才想不开呢。”婉乔声音沙哑着道,“松开,我过来吹吹风就是了。” 祁俊松开手,挠挠头,挨着她身边坐下,刚坐下就龇牙咧嘴:“你也不嫌凉!” 河堤是用石头堆积而成,二月正是刺骨寒冷的时候,冰凉无比。 再凉,也没有心凉。 婉乔没说话。 祁俊蹲在他身边,信手捡起一颗石子扔到河里,道:“教头,你反应用不用这么大?人前,我们都在呢,你得给秦大人留点面子。晚上你俩的时候,说不定让他跪搓衣板都行。” 婉乔看着石子在冰封的河面上砸出一个小坑,跳跃几下停住,笑容苍凉,口气粗暴:“你懂个屁!” 她和他之间,有了第三者,就绝无可能了。 这是现代女性的底线。 更何况,她连他的懊悔、愧疚都没看到,得到的是他一句比一句严厉的呵斥。 难道他犯了错,还要她跪着求他回来? 而且最可悲的是,他可能觉得,他根本也没错。 她甚至不能怪他这种思想,因为祁俊啊,卫衡啊,这里的每个男人可能都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姬妾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和家里养的宠物差不多,最多她可以生气他提前没有告知,却不可以生气他豢养宠物们。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行行行,我屁都不懂。”祁俊道,“你要哭就哭,要闹就闹,想打架我陪你,哭完闹完打完咱们回去行不?” “我不想哭闹打架,我更不会回去。我冷静冷静,过两天回家。” 婉乔现在不能回去,尽管她很想扑到孟氏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不想让家人担心,更不想做个日日垂泪的怨妇。 她要调整好情绪,把最难过的几天过去。 即使提起秦伯言,她会流泪,会难过,但是最起码也要适可而止。 现在,她做不到。 她流不出眼泪,可是她知道,她现在说话,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提起那个名字,她就觉得心像四面漏风的旧屋子,随时都能崩塌。 祁俊又劝她:“教头,你在我心里,心胸开阔,比爷们还爷们,怎么这么点小事,就钻了牛角尖?” 婉乔歪头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跟我说这话,我不生气;可是祁俊,你记住,如果有天,你真有喜欢的姑娘,而她恰好也喜欢你,千万不要跟她讲这句话,很伤人。”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祁俊挠挠头:“教头,咱们来说点实在的行不?秦大人对你不好吗?你干嘛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你不喜欢那于姨娘,等她生了孩子发卖出去呗。现在你跑了,就不怕她鸠占鹊巢?”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鹊若是死了,还能管谁占它的巢?” 感情都没了,他爱和谁好和谁好。 祁俊被她唬了一大跳,生啊死啊的,他都不敢劝了。心里叫苦不迭,让他跟她打架,撑死挨几下;劝她,简直是要命啊。 婉乔在河边坐了一个多时辰,纹丝未动。 祁俊觉得自己穿着皮袄子,身子都冻透了,早就站起来在后面,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盯着她,见她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由有些着急。 正当他斟酌着想开口时,见婉乔摇摇晃晃站起来,忙上前扶住她:“姑奶奶哟,慢点,一头栽进河里,掉到冰窟窿里怎么办?” 婉乔抬头冲他一笑,祁俊这才发现她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你说,唉!”祁俊叹了口气,“好好的日子,这都闹什么呢?” 他伸手要解自己的皮袄子给她——相处那么久,他早把她当成同袍,没有那么多男女之防。 婉乔摆摆手,动动僵硬的腿脚:“你回去吧,我要去找间客栈了。” 第294章 要黑化的秦大人 祁俊在河边陪着婉乔的时候,卫衡在秦伯言书房中,也各种不解加劝说。 “秦哥,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一出?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这样吗?” “有了就是有了,再多说无益。”秦伯言坐在书桌后,放在下面的手里,紧紧攥着她折的纸青蛙——她陪他在书房处理公务,闲极无聊,就偷他的宣纸折纸玩。 不知道,她有没有哭,现在去了哪里。 她和那些侍卫的感情都很好,应该有人陪着她吧。 他看得懂她眼底无法安慰,痛到极致的哀伤和绝望,他和她,一样痛不可挡。 可是,他必须要舍得。 她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更容易暴露。楚家天下,对萧家之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非但如此,若是萧家人找到她,告诉她真相,让她忆起过往,她情何以堪? 她是她深爱的父母的杀女仇人,让她情何以堪?有何面目面对? 那人告诉他,当初,是萧家人设计,与萧家在任家的内应,换下了重病的任婉乔,用她代替。 也许是后来她摔伤了头,所以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她从小受过的残酷训练,忘记了她被灌输的使命,忘记了换脸的疼痛,忘记了从小就要模仿另一个人,做她的影子的悲苦。 秦伯言比婉乔,对她的过去知道得更多。 他害怕她想起从前。如果她想起从前后,忘了现在,她会重新成为萧家人逼迫利用的工具;如果她想起从前,仍然不忘现在,那按照她的性子,就要活在极度的痛苦自责之中…… 一个女孩,从出生开始就被洗脑,残忍利用,虽然她本该是公主,可是她的姓氏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尊贵,只成为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利用她,让她忠诚的把柄。 死在秦伯言手中那人,本身也是死卫。 他说,婉乔受过比他更残忍的训练;他说,只有死卫身后才有图腾,因为萧家人让他们被抓之后立刻赴死,否则也会暴露身份被人酷刑对待——他只是以为可以要挟秦伯言,才没选择自绝;他还说……www.ZWwx.ORG 秦伯言几乎不能再想那些即使只是听来,都会让他觉得心疼难忍的话。他怎么舍得她,再重回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所以,萧家反党必须全部剿灭。而且,决不能让萧家人再接近她。 一方面,要让萧家人觉得她没了利用价值,另一方面,要好好保护她,让她——永远忘记! “那任婉乔怎么办?你们不一直很好吗?”卫衡焦急道。 “我娘年岁大了,想要抱孙子了,她接受不了,我也没办法。”秦伯言面无表情地道。 “那你劝任婉乔啊,让她接受啊!”卫衡道,“你看你那是什么态度?女人不都是要哄哄的么?而且这事,你太打她的脸,提前告诉她,让她有个准备也好啊。秦哥,这事真是你处理得不好。” “她是可以商量的人么?”秦伯言看着他,反问道。 卫衡:“……那倒也是。她那个暴脾气!唉,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和她散了吧。” “她想走,就走吧。” 卫衡急了:“秦哥,你这不厚道吧。人你得手了没咱先不说,不管是她家里,还是咱们这里上下几百口子,都知道她和你住一起了。你让她走了回去再怎么嫁人?” 秦伯言盯着手里的纸兔子,眼前浮现出她跟自己炫耀时的得意洋洋,眼神鲜活灵动,宛如精灵。 卫衡还在絮絮叨叨:“你去把她找回来。她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出去吧。” “我……” “出去!”秦伯言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你今天是吃错了药!”卫衡怒道,大步走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带上。 他从前是看不上婉乔,可现在非但她,院里哪个侍卫不服她,不喜欢她? 秦伯言眼眶发热,手里的折纸被他攥得皱皱巴巴。他深恨自己无能,连心爱的她都不能留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起身拿起笔来,给宁王世子写信。 他要请缨,放下现在的一切,全力绞杀萧家反党! 他要给他的女人,一片朗朗晴空! 到时候,他跟婉乔说,香昼是宁王世子的人,是不是她就会原谅自己了? 他忽而有些不确信,却很快把这种想法驱逐出脑海。 写完信,他想起什么,几下把刚刚写好的信撕掉,扔到地上。 他还要去找易卿,她是婉乔以命相托的朋友,更是神医。如果说有人能用外力阻止婉乔恢复记忆,他只信她。 他要进京,他要亲自找易卿,找宁王世子。 该如何妥善安置婉乔,秦伯言又陷入了深思。 祁俊把婉乔送到客栈,给她叫碗热汤面,看她吃下去,叮嘱她千万别挪地。 “秦大人回头问起,我说你在这里,他得来接你。接不到,我就成了坏人了。” 婉乔冷笑一声:“是么?我不走,我等他来接我。” 祁俊急急忙忙地回去,跟秦伯言禀告了。 没想到,秦伯言听完,只是挥挥手,淡淡地说了一句“由她去吧”,便把他打发了。 “你说,这可怎么办?”祁俊只能找卫衡商量。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卫衡也是无语问苍天,这好端端的蜜里调油似的俩人,怎么一夜之间,感情就分崩离析至此! 婉乔在客栈里,躺着也睡不着,盯着床顶发呆。 往事历历在目,她很想恨秦伯言,可是想起他来,除了这件事情,竟是无可挑剔。 并且在回忆中,她甚至感受到了许多以前未曾体会过的细节——他那么好,那么好…… 不对,不对。 婉乔性子冲,并不意味着她蠢笨。闹过这一大场之后,冷静些许,她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了。 她和他去了京城,在家里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他因为是以母亲生病的名义请假回去的,所以很低调,一般都躲在家里,就是偶尔出去,回来后也会跟她事无巨细地说外面的事情。 他哪有时间,又怎么会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他是爱她的,婉乔深信这一点;她也信他的誓言;可是他做错事情之后,没有丝毫的惭愧内疚,没有解释,这还是她的秦大人么? 第295章 心碎 秦伯言从始至终没有跟自己正面对视,他更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 香昼是京城来的,因为她腰上的荷包,用的是京城眼下最流行的金银线,绣样子也是。 婉乔在易卿那里见过,红袖心灵手巧,她去了两次都看到她在弄,说是京城里才时兴起来的,还要送给婉乔一个荷包,被她婉拒。 京城……婉乔思忖着…… 会不会是秦伯言和宁王世子有什么计谋? 她只能想到这一层,再往下想就有无数可能,无法确定了。 可是秦伯言,以前从来不瞒着她。看他样子,分明早就知道,没有丝毫诧异,那他为什么不提前跟自己说? 与其这样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问清楚。 婉乔来了力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忽而想到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绝不再入秦府。 她咬咬嘴唇,自我安慰道,吵架时候的气话算什么?更何况,恋爱时谁还不想分手个百八十次,放个几百句狠话? 她甚至还有些小内疚自己的火爆脾气了,该问清楚的。刚才会不会是人多,有内情不方便说? 这般想着,她砰砰砰地走下楼,结了房钱,在掌柜诧异的眼光中背着包袱走了。 她才住了一两个时辰,就花了半两银子,心疼。 婉乔没意识到,她下意识已经选择相信秦伯言,觉得他是有苦衷的。甚至没有想过,万一他就是做了不可原谅之事,她还要回来。 回到千户府门前,忽然见门口多了一排两行十几个侍卫。 婉乔想着,这真是有大事发生了。幸亏她回来了,要不岂不冤枉了秦伯言? 她背着包袱大步往里走,最前面的侍卫,也是她曾经的手下,拦住她,小声为难道:“教头,秦大人说,不让您入府……” 晴天霹雳! 婉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侍卫面色发苦,咬牙道:“秦大人说,不让您入府。您先在外面住两天,等他消消气……” 婉乔怒极反笑:他消气?她特么还一肚子气呢! “你进去告诉他,我来了,我要见他!见他一面我就走!” 侍卫纠结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好,但是秦大人之前嘱咐过,您也别抱太大希望……” “你通报就是。” 侍卫小跑着进去,很快出来,支支吾吾道:“秦大人现在在忙……” “那好吧……我不为难你们,”婉乔说,“那我打进去,就不是你们的事情。” 说着,她横扫一脚,把侍卫绊倒,又冲目瞪口呆的其他侍卫道:“遇到袭击,该怎么办,我没教过你们吗?” 说着,她一记猛拳又砸了出去。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向婉乔围攻上来。 只是小两口吵架的事情,大家也都是做个样子,并没有真正动手。比如第一位,被她绊倒的那位,索性倒地装死,眯着眼睛看他们打得热闹,嘴角还带着笑。 婉乔何尝感受不到他们的敷衍,气也消了许多。 放倒最后一个,她拍拍手,对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笑着看他的侍卫们道:“不要让你们一个个给我溜奸耍滑,等我腾出手来再好好……” 侍卫们的笑容都僵在脸上,身后传来了最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婉乔还在想,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秦伯言,忽觉身后掌风袭来,她下意识侧身一躲,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秦伯言,看他凌厉地出击,呆呆地看到他第二掌袭来,竟然忘了躲…… “教头!” 齐刷刷的呼喊声后,婉乔被秦伯言的一掌打飞到门前侧面栏杆上,然后身子挨着栏杆,慢慢滑落到地上。 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秦伯言,黑色的瞳孔中没有什么焦距,空洞地可怕。 有鲜血顺着她嘴角,慢慢淌下。 那不是秦伯言打得她吐血,是她自己,生生咬破了嘴唇。 秦伯言负手站在她面前,面色阴沉,黑眸中似有狂风暴雨在酝酿。 他说:“我不会让你伤害她肚里的孩子,那是秦家的骨血。” 婉乔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嘴角勾起,露出笑容:“好,好,好!” 被他一掌打到的肩头,剧痛难忍。 心,像跌在地上的琉璃盏,碎成一片一片,碰都不敢碰,否则,就是更多的鲜血淋漓! 她想着他有苦衷,想听他解释,结果呢? 现实给了她一记凌厉的耳光,她自取其辱!想到来之前她的那许多替他开脱的想法,更觉得这天下,再也没有比她傻的了! 他在乎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 是了,那是秦家的骨血,她算什么? 她自以为了解他,信任他。那他对她,可有了解和信任? 就算那个孩子是他的,就算她会因为他的背叛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她都不会拿那条无辜的小生命出气,甚至都不会动那个女人。 可是,他不懂! 天色阴沉沉的,北风凛冽,婉乔扶着肩膀,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侍卫们站起来,齐齐看着她萧瑟的背影,目送她离开,心生悲怆。 秦伯言亦站在门口,一直看到婉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袖中的掌心,已经被指甲生生扎破,心像被捅了穿,留下一个大洞,汩汩往外流血。 乔妹,你等我,不会太久,我会替你踏平前路。 这一生,你都只将是任婉乔! 父仇要报,可是他更要珍惜眼前无可替代的她! 婉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在掌柜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重新开了一间房。 她在客栈中躺了两天,不吃不喝,也几乎未曾睡觉,白天黑夜,她就盯着床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每个晚上,都有人坐在她的屋顶,在冷风烈烈中,苦苦压抑着心中的思念。 两天过后,婉乔要了一碗阳春面,吃完后结了账,叫了马车,往家去了。 而秦伯言,把府中的事情交代给了卫衡,快马加鞭,往京城而去。 同时,路丰县里,流言四起,被秦千户看上的小娘子,被他打了赶回家去了! 第296章 回家的日子 卫衡叫了祁俊和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嘱咐他们去婉乔家里守着。 祁俊挠头:“秦大人会不会生气?” 卫衡生气道:“现在我说了算!你真没良心啊!秦大人这事做得亏心,你拍他马屁也跟着亏心?” 祁俊立刻怒道:“我哪是那样的人!我……”他叹了口气,“秦大人做的这事情吧,我都跟着觉得惭愧。我现在都害怕去见教头。” 想到婉乔不复往日英姿飒爽,变得凄凄惨惨,他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呸,哪来那么多事!让你去你就去!”卫衡道。 “那被她发现了,赶我们走怎么办?教头的身手可是很好的。” “她就是发现了,你们死皮赖脸跟着就是。不过还是别太张扬。秦大人回来,我担着就是。” 祁俊带着几人去了。 卫衡松了口气。 他是秦伯言最信赖,可以交付性命的人,所以婉乔的事情,秦伯言跟他交底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去保护她,防备萧家乱党接近她。 至于其他的,就让秦伯言自己去折腾吧。 婉乔回到家,孟氏见她蓬头垢面,精神恍惚,吓了一大跳。 婉乔一见她,泪水就止不住了,扑到她怀里喃喃道:“娘,秦大人变心了!” 孟氏大吃一惊,轻轻拍着她脊背,温声道:“婉乔,慢慢说,别哭。” 婉然给她倒了一杯水,眼睛里盛满担忧,咬着嘴唇站在旁边,也不敢随便插话。www.ZWwx.ORG 一来涉及秦伯言,她不想轻易开口,免得婉乔误会;二来也想等她说清楚再看如何劝解。 婉乔痛哭一场,慢慢把事情说了。 “你说,湘涟承认了,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孟氏不敢相信地重复道。 婉乔点点头。 婉然震惊,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那个对着婉乔眉眼温柔,目光如水的秦伯言,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婉乔没跟她们提起被秦伯言打了的事情。 她不敢提,害怕她们担心,更因为一提起这事,她觉得是把已经成了碎片的心,彻底碾成齑粉。 她回来的路上想过,孟氏和婉然可能都觉得一个姨娘算不得什么,尤其是秦伯言已经答应对自己明媒正娶。她们也会劝自己。 可是婉乔打定主意,绝不妥协! 没想到,孟氏震惊后,竟然道:“既然如此,那不结亲也罢!幸亏是在你爹答应亲事之前。” 婉乔和婉然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孟氏看着她们,教导道:“我不求你们嫁得富贵,但求夫妻一心一意。别说什么家大业大都要三妻四妾,那往上数三个朝代,皇帝还有就皇后一个的呢。有谁的身份比那更高,说到底,纳了一房就会有下一房,过日子不顺心,再多富贵有什么用?” “娘!”婉乔动容地喊了一声,她本以为要费很大力气劝说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处。 孟氏摸摸她的头:“你是我生的,这眼底揉不得沙子,其实是像我。” 婉然终于忍不住道:“二姐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氏也道:“我也觉得。我等湘涟来,好好问问他,”看婉乔情绪有些要激动的样子,她忙道,“要真是没误会,娘定然不饶他!娘不会让你受那等委屈的。” 婉乔在家里住下了。 有孟氏态度在这里,任治平也没说什么。 只是孟氏一直觉得,秦伯言就算是做错了事情,他对婉乔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至少要来挽留一下。 可是,她没等到。 “你们几个,快走。”婉乔第n次呵斥祁俊他们。 祁俊涎着脸道:“这是卫大人嘱咐的,咱们兄弟也不放心你不是?”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婉乔冷笑道,“你们是秦大人的人,我可用不起。” 秦伯言去哪里了?怎么让卫衡发号施令呢? 婉乔刚想到这里,就开始鄙视自己。还想替他开脱么?呵呵,真是打脸打得不够疼! 就这智商情商,活该被秦伯言欺负成这样! 祁俊搓着手:“话也别说这么难听,等秦大人从京城里回来,估计就来赔礼道歉了。” 婉乔懒得理他,但是知道他们也是有命在身不能走,没好气地道:“行了,快去吃饭吧。” 他们应该在附近找了个房子,不过婉乔也没管在哪里。 祁俊讪讪道:“咱们几个大男人,哪有什么厨艺,也就是不吃生的罢了。教头赏口饭吃呗,你家大娘做的馒头都比外面买的松软好吃。” “叫我名字!再叫教头我翻脸了!” “好,好,任姑娘!” 说话间,婉然端着笸箩出来。 祁俊认识这个笸箩,立刻上前接过来,笑着道:“谢谢四姑娘。” 里面装的是孟氏做的两合面的馒头。 “看我妹妹干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掉!”婉乔吓唬他。 祁俊嘻嘻笑:“不敢冒犯四姑娘。” “拿去,回去热热吃。”婉然柔声道。 祁俊谢过,又损婉乔:“看四姑娘多温柔,你能不能学着点?” 婉乔一脚踹过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晚上睡觉,婉然先把婉静哄睡。 她比婉乔有耐心,百问不厌,声音柔和,就是讲道理也不让人腻烦。 给婉静盖好被子,她开始解发髻,看一眼婉乔,发现她正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笑道:“二姐姐不睡觉,盯着我看做什么?” 婉乔叹口气:“四妹妹,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她不温柔,不体贴,不会柔声细语地说话……虽然只见了香昼一次,但是她能感觉到,她也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 婉然一点即通,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牵过她的手,道:“二姐姐你别胡思乱想。各人性子不一样,要温柔容易,像你这般善良直爽,却不容易。我很羡慕你,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从不委屈;我也喜欢你,为了家人、朋友,奋不顾身。二姐姐,如果这都叫差劲,那什么才是好的?” “可惜,他不喜欢了。” 第297章 落井下石 听着婉乔的自言自语,婉然黯然神伤,神仙眷侣,也会劳燕分飞么?但是她却不敢显露出分毫。 “二姐姐——”她喊了一声之后,却不知如何劝解。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做梦。我觉得我和他,还好好的,我们吵架,是梦里才会有的。不,以前梦里都没有。”婉乔幽幽地道,“四妹妹,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可是,我控制不住。” 她想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如此急转直下,弄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她甚至想,当初秦伯言对婉然都没有动心,为什么会喜欢香昼?她挺温和,但是长相只能算清秀罢了。 可是,她又会想,他连自己都那么喜欢过,更何况香昼? 和祁俊他们说笑,她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回娘家省亲,他们奉命保护她…… 可是每次夜深人静时,思念、痛苦、迷茫、怅惘,又像一条条巨蛇一般,紧紧缠绕在五脏六腑之上,伤痛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敢对人说,今日却是忍不住,终于吐露了心里话。 这却没让她觉得好受,只觉得更想大哭一场。 “二姐姐,想哭就哭出来吧。”婉然抱住她,自己也跟着流泪。 她们姐妹,为什么都这般命苦?秦大人,你为什么还不来解释? 婉乔靠在她肩膀上,无声泪流。 第二天,她起得早早的,用冰水敷过眼睛,才挑着担子去给家里取水。 在路上,她遇到一些乡邻,对她都指指点点的。 婉乔也听过那些风言风语,已经有了免疫力。 她是“弃妇”?才不是,她不要秦伯言了! 只是想到家里现在连小小的婉静都知道看她脸色,努力逗她开心,她就闷闷地不舒服。 谈恋爱这事情吧,果然伤己伤人,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做个老姑娘吧。 至于秦伯言,虽然她现在控制不住想他,可是五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五十年,总能忘掉的吧。 可是,她忘了,秦伯言不仅仅是被她甩了的“前男友”,更是这里的千户。 这世上,从来不缺捧高踩低的小人。 韩百户已经调走,换了一个丛百户。 之前知道婉乔在秦伯言府里,即使只是做丫鬟,他也不敢怠慢,给任治平只安排记账的活计,比韩百户在时更加轻松。 这种安排,只是因为秦伯言。随着婉乔的“失宠”甚至被逐走,任治平的待遇自然一落千丈。 “爹,你怎么了?” 这日,任治平是被人抬回来的。婉乔本来在炕上纳鞋底,听见吵吵的人声,第一个窜出去。 他们修筑水渠,任治平被分到最苦最累的活儿,去小黑山山下背石头。 他体力不支,一不小心滚落山坡,被石头砸伤了脚。 “丛百户说,让他休息一日,明日再去上工。” 送他回来的人,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呼啦啦又走了。 孟氏吓得心神俱裂,婉乔婉然也紧张要命。 好在找了郎中来看,说都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 “没事,我就说没事,你们都别害怕。”任治平道,“我还能上工。” 郎中瞪了他一眼道:“上工?上炕你都上不了,老老实实在炕上躺着,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怎么行?”任治平急了。 “爹,那些事情咱们慢慢商量,你别急。”婉乔垂首道,表情苦涩。 是她连累了父亲,如果不是对她落井下石,丛百户怎么会安排这样的活计给他? “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天,祁俊拦住一身男装的婉乔问道。 “我爹那样,怎么能上工?我去。” “你怎么能去?那都是男人干的活!”祁俊急了。 “我除了比你少块肉,什么都不缺,这活计又不是女人,我当然可以上!”婉乔眯着眼睛道。 祁俊:“……任姑娘,你说话能正经点么?” “快让开,别耽误我上工!” 祁俊要抢她的背篓:“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替你去,行不!” “不行!我不想欠他人情!” “我欠您的,行不,姑奶奶!那都是一群臭男人,再说你功夫是比我好,可是这体力活做起来,肯定不如我!” 婉乔到底坚持去了。 祁俊无奈,只能打发一个人回去给卫衡报信了。 看来,只能让卫衡找找丛百户,让他给婉乔换份工作。 婉乔第一天晚上回来,没敢脱衣服,肩头火辣辣地疼。她知道,肯定是磨肿了,也磨破了。 在父母面前,她还得故作轻松:“这点活儿,和流放时候抱着婉静赶路相比,也重不了多少。” “二姐姐,脱了衣服,我给你擦洗擦洗,涂点药。”婉然打了热水进屋,心疼道。 “好好的,涂什么药?”婉乔强撑。 可是一向好说话的婉然很坚持,固执地看着她。 婉乔实在没办法,只能慢慢褪下衣服。 婉然看着她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肩膀,咬着嘴唇,泪水刷地就下来了。 “嘻嘻,看起来吓人,其实不疼。过两天磨习惯了就好了。”婉乔连忙道。 “你忍着点,别让三叔三婶听到。”婉然哽咽着小声道,拿起棉巾,在温水了蘸了蘸,动作极轻地给她擦拭。 伤口被碰到,婉乔忍不住哆嗦一下,却还强忍着假装不在意道:“没事,你别怕,快点擦,我有些冷。” 婉然把棉巾放到一边,把被子展开把她围起来,然后重新小心翼翼地替她清洗。 “四妹妹,你这是什么药?抹上去凉飕飕的,真舒服。”婉乔感受着肩膀上的冰凉,不由好奇问道。 婉然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可是她背对着婉乔,后者并没有发现。 “就是镇上药铺里的跌打伤药。” “挺好用的,家里可以备些。” “嗯。” 婉然找出干净的布替她裹上两边肩膀,害怕她睡觉蹭到被子上,失了药效。 “这才第一天,总这样,也不是法子。”婉然扶她躺下,看她面上也有几道被石头划伤的细小划痕,不由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婉乔闭上眼睛,“我和爹轮换着上工,习惯了就好了。” 没了秦伯言,没了他的照拂,日子也得继续过不是! 第298章 婉然的决定 第二天,婉乔去上工的时候,就得到消息说换了份活计。 “谁找您了?”她找了监工,客气地问道。 监工白了她一眼,带着几分轻视道:“卫大人给丛百户带信了,你倒是好手腕。” 说着,还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肆意而轻蔑,好像在说,凭你,也能在失去秦大人宠爱后再迷倒卫大人! 他的目光是那么赤裸裸,婉乔怒道:“该干什么我自会干什么,不用调换!” 她既然打定主意和秦伯言划清关系,那就不会再占他便宜!m.zwWX.ORg 别人凭什么高看卫衡一眼,不也是因为秦伯言吗? 那她不用! 蹲在隐秘处保护她的祁俊无奈了,又让人给卫衡送信。 卫衡这几日顶着秦伯言的名头,处理各种事物,一个脑袋两个大,心里正烦着呢!听人禀告,他不耐烦地道:“她爱钻牛角尖就钻吧,过两天累得受不了,自己就去换轻省的活计了。” 他对婉乔有些迁怒,都是为了她的破身份,秦伯言才远赴京城,他才要接下烂摊子。 他们都替她忙活呢,她还赌气! 祁俊听人回话,气得恨不得回去找卫衡打一架。 可是婉乔安全是放在首位的,他不敢擅自离开;他又没什么官职在身,想去找丛百户,丛百户也不认识他啊! 祁俊只能眼睁睁地看犯了倔的婉乔,日复一日地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干着急也没办法。 好容易熬到休息日,婉乔却像往日一样早早就醒了。 阳光透过窗纸投射到屋里,窗棂明明暗暗的影子,映在炕上的米色被面之上。 “二姐姐,今日不上工,你再躺会儿,我去做饭。” “四姐姐,我帮你!”婉静瞳仁乌黑灵动,懂事道,“这样就不用二姐姐干活了。娘说,二姐姐最辛苦了。” 婉乔笑笑:“娘和四姐姐在家做饭也很辛苦呀。还有婉静,也可以帮家里干活了,真乖。” 她其实不想躺着,安静下来的时候,太容易胡思乱想。 寻常白日干活的苦和疼,才能让她短暂忘记心中的疼痛,晚上回家,在极度的困乏之下,她才能勉强入睡。 饶是如此,也往往午夜梦回,猛然惊醒,发现她和秦伯言的那些美好,真是黄粱一梦。 婉乔深深觉得,他曾经对她的那些好,都是需要代价的。 那些已经成为她心上的烙印,现在要一刀刀慢慢切除,那是一种没有麻药,生生剜心之痛。 可是,婉乔知道,现在不躺着,家里人都心中难安。 于是,她望着房梁,眼神放空。 然而,回忆不饶她。 她想到那日,她在石府,他去偷盗天书而不得,藏在她屋里的房梁之上。 他就是以如此猝不及防的姿态,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占据了她的心。 那天,他与她说了很多。 他坐在她床边,嘴角含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听她说话。 全世界的温柔星光,都在他眼中。 看,就是个房梁,也提醒着她一去不回头的过往。 曾经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少撕心裂肺。 也许现在她已不歇斯底里,可是全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没心没肺,从不提起的背后,早已血流成河,悲伤成殇。 早饭都是婉然端进屋里陪她吃的。 婉乔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拿起碗筷,她都想喂自己。 不干活的时候,她吃不了多少;平时上工时候,也都是勉强自己,才能吃下比往日少一半的饭食。 看她喝了一碗稀粥,馒头、包子都没碰,婉然道:“二姐姐,这是我跟三婶学着蒸的,你尝尝吧。” 看婉乔摇头,她又忙道:“这样,咱俩掰开一个包子,一人一半。” 曾经,婉乔饭量是她的两倍;而现在,她连自己都吃不过。 婉然已经努力变着花样在做饭做菜,可是婉乔就是用得不多。 眼见着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婉然心里难过。 婉然并不知道婉乔拒绝换活计这事,以为丛百户那里还没松口,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来,秦伯言没有心生愧疚。 都这么久了,他可能真的放弃了婉乔。 可是这话,她只敢藏在心里。 婉乔看着婉然小心翼翼与她商量的样子,不由心酸,笑道:“好,那就一人一半。” 吃完包子,婉乔终于有理由从炕上下来了:“我吃多了,得消消食去。” “也好,二姐姐,你等等,我洗了碗筷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出去走走。” 婉然迟疑了下,给她取了棉衣,替她穿上:“那好,别走远了。” 婉乔点点头,到正屋给父母请安,说自己出去走走,孟氏也叮嘱她别走远,就放她走了。 婉然洗完碗筷,对孟氏道:“三婶,我想去趟镇上。绣活攒了许多,得送去了。” 孟氏不放心她出去,害怕鲍大户家找她麻烦——毕竟现在人人皆知,她们家失去了秦伯言的庇佑,便道:“你在家,我替你去送。我也知道那绣坊在哪里。” 婉然笑道:“婶子别担心,我和大哥大嫂说好,一起去。” 孟氏也没多想,嘱咐道:“那你早去早回,家里什么都有,不用买,别在镇上耽搁。” 婉然答应,把自己的绣品收拾了个包袱,挽着出门去。 然而出门后,她并没有去任家令家里,而是径直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告诉你主子,我答应了。” 在镇子边上的一处民宅里,婉然神情淡淡地道。 荆钗布裙,难掩她一身风华。 她明明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却像亭亭玉立的莲花,冰清玉洁,不容亵渎。 她面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体格精壮,一看就是练家子的男人,闻言面上露出喜色,拱手道:“好,我立刻就让人回去复命。” 他在这里,带着他的兄弟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一个未知的答复,他心中别提多郁闷了。 现在,终于成了。他这也是立了大功,只要她日后讨喜,他就不愁升迁。 “现在,你叫两个人,陪我去镇上。” “是!” 第299章 指挥使夫人 “哟,这不是我娘子么?” 婉然在镇上最热闹的街上来回逛了几圈,正以为要无功而返,心有不甘时,忽然听到鲍进宝那令人作呕的声腔。 总算来了。 “你我早已和离,娘子一称,恕不敢当。”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被绸缎棉袍裹得像团麻球的鲍进宝,沉声道。 鲍进宝用贪婪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婉然——唇红齿白,眉眼风流,纵使一身半旧的粗布棉衣,也掩饰不了她婀娜的身段。 从前他日日看,总觉厌烦。现在多日不见,竟然又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一日夫妻百日恩,走,跟我回家去。”鲍进宝涎笑上来拉扯她,露出被婉乔打得参差不齐的门牙,手竟然故意往她胸前摸去。 婉然侧身躲过,厌恶道:“鲍进宝,你自重!” “自重?呸!别给脸不要脸!”鲍进宝往地上吐了一口,骂道,“你当你还是秦千户的小姨子?那个臭婆娘早被秦千户赶回家了!你当我不知道?识趣的话,老老实实跟我回去,给我磕头认错,我大人有大量,就让你回鲍家了。不过你只能做我的暖床……” “啪!”他的话被婉然用行动打断。 鲍进宝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前柔弱如水的婉然。 婉然从来只见婉乔抡胳膊打人,轮到自己,才觉得掌心生疼,火烧火燎一般。 可是,真爽啊! “臭婆娘,你敢打我!”鲍进宝跳起来,抡圆胳膊就要甩过来。 婉然不躲不闪,目光沉静,表情冷淡。 “砰!” 鲍进宝飞出去,重重砸在牌坊的石柱子上,爬也爬不起来。 他一阵眼冒金星之后,抬头看着走近的婉然和她背后的壮硕男人,惶恐又不甘地问:“你什么时候勾搭了个男人?大哥,你可别被她假仙的样子骗了,这娘们是被我玩过的破鞋——” “啊——” 腹部又挨了重重的一脚,鲍进宝嚎得如丧考妣。 婉然身后的侍卫怒道:“再敢胡言乱语,就拔了你的舌头!” “他可不是吓唬你,”婉然嘴角噙着笑,目光冰冷凛冽,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你知道我的未来夫君是谁吗?就敢如此狂妄放肆?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你也敢得罪!果真是无知者无畏么?” 鲍进宝吓得浑身瘫软,半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胡说。莫以为我是被吓大的,指挥使大人怎么能看上你这只破……” 看着侍卫慑人的眼神,他没敢把侮辱的话说全。 婉然看了一眼侍卫。 侍卫很聪明,立刻道:“锦衣卫指挥使朱大人,不日将派遣媒人到任家向四姑娘提亲。” 看热闹的众人,立刻发出惊叹之声,看婉然的眼神都变了。 这果真是仙女一样的人啊,看这相貌身段,看这气质。不过也是好造化,和离之后还能攀上锦衣卫指挥使,自家怎么就没这么有造化的姑娘呢? 婉然居高临下看着鲍进宝,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你我路归路,桥归桥,过去的事情,二姐姐已经替我报仇,咱们两清。以后你再敢找任家三房,找我二姐姐的麻烦,即使我在京城,也绝不会饶了你!” 话语冷厉,隐隐间竟有婉乔的气势。 婉乔为她做了太多,如今是她最苦最难的时候,婉然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前锦衣卫指挥使朱晖,原本在老家守孝,但是皇帝一纸夺情诏书,召他回京接任季恒安空出的锦衣卫指挥使之位。 于是,他顾不上带上家里的儿女和妾室,自己先带着几个侍卫匆匆往京城赶去。 路过甘南时候,偶遇和大嫂窦氏一起挎着篮子,赶集归来的婉然,惊为天人。 他着人匆匆打听了婉然的事情,然后找了机会跟她表明心迹。 婉然经过鲍进宝这个渣男,早对男人不抱希望,所以当即拒绝。 可是朱晖却十分坚决,留下人来,说是等她消息。只要她同意,立刻让人来提亲。 在婉乔和秦伯言分开之前,婉然从没有考虑过。 可是,婉乔不能再让人这样欺负,任家三房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所以,经过一番思量,婉然毅然决然地做出了选择。 她之所以会在镇上如此引人注意出风头,一是想教训鲍进宝,让他以后也在惶恐中度日;二是也想告诫众人,不要欺负婉乔一家。 至于她的未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任家没出事时,大户后院就是她的归属和战场。 兜兜转转,不过回到起点罢了。 晚上回家,婉然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婉乔。 婉乔瞪大眼睛看着她,急切地道:“四妹妹,这不行。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他家的事情吗?后院太乱,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上,她媳妇能毒杀婆婆么?” “二姐姐,你想岔了。出了那事以后,朱晖必然在内院花费更多精力,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纲常伦理,他都懂,妻就是妻,继室只低原配一头,在妾室面前还是绝对的主母,他明白,并且会维护的。而且,上面没有婆婆,我就是后院最大的……” “哪有那么好?”婉乔现在想问题也很周到了,“他的妾室,怕年龄、娘家、子嗣上,比你都占了优势,哪里能服你?你有什么依仗跟她们斗?” 婉然笑笑,烟波中竟然有媚意流转:“我年轻貌美,见识不俗,气质出众……这些难道不是你说的?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婉乔道:“那绝对都是肺腑之言,可是……” “没有可是。”婉然打断她的话,“我不好,他也不会对我一见钟情。这些,都是我的依仗!二姐姐,我还年轻,以后不能不嫁人。而我不像你这么能干,现在的条件下,我活不好的。朱家对我来说,是个好归宿。” “后院勾心斗角,从前任家时候见到了多少?指挥使门第更高,后院水更深。”婉乔担忧地道。 婉然嫣然一笑,自信满满:“也许论打架,二姐姐是绝世高手。而论后院的战场,我才会是能够笑到最后之人。” 第300章 婉柔的游说 婉乔讷讷不知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心里不那么舒服。 “四妹妹,我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了。” 她的这句话,让婉然险些维持不住笑意而泪下。 婉然勉力一笑:“二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天子近臣,就是从前在任家,咱们也是高攀了的。” 朱府后院的复杂,恐怕出乎她的想象。 婉然深知等待自己的,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日子。 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朱晖看上她的这幅好皮囊。 他以为她只是小家碧玉,想收她入府里做个暖床丫头,她如果生儿育女,老了可能给个妾室姨娘的名分。 当然,她生不出来。 后来,他打听到自己的际遇,这才真正动了娶她的心思。 虽然任家不显,但是她在京中,却是小有名气的才女,性格温婉,宜室宜家;现在她是和离之身,又不能生育,所以朱晖才想把她娶回家。 她没有娘家,只能依附于他,会想尽办法抱住他的大腿,博得他的宠爱;她既然不能生孩子,势必会好生善待他的那些子女,以求将来他们长大成人后反哺于她;她聪颖机敏,洞察人心,可以替他把家里打点地井井有条;她美丽大方,进退有度,可以替他在外周旋。 这才是一个三十多岁男人,会考量的事情。 至于情啊爱啊,那些太遥远。 婉乔和秦伯言,结局不也这么惨烈? 与其那样,婉然宁愿做这场交易。 她为朱晖掌家理事,他为她家人撑腰。 现在,三房是她的家。 是时候,让她为他们做些什么了。婉乔身上的担子太重,她一直很努力很真诚地活着,却又被压榨至此。 婉然太心疼她。 婉乔恨恨砸墙:“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挣个功名,为你撑腰。” 她现在开始理解易卿为什么想要回现代了,因为她悲哀地发现,在这里,除了依附男人,女人几乎别无选择。 她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公平公正的竞争机会罢了。 但是,这是痴心妄想。 “我这是去享福,又不是去吃苦,二姐姐别多虑了。”婉然笑着说道。“我去跟三婶说说。” 见婉乔点头,她掀开帘子出去。 她鼻头发酸,险些落泪——别无选择,唯有一往无前了。 婉乔自从知道这件事情就郁郁寡欢,一方面担心婉然被欺负,另一方面又觉得实在太远,见面就难了。 而且,朱晖和秦伯言政治立场不同……呸,想他做什么! 只希望易卿能看在自己面上,当婉然有难的时候能摒弃偏见帮帮她,也不知道,易卿还能在京城呆多久…… 管他呢!真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谁知道会如何?管不了那么多了。 正当她在忧愁——自我安慰这个无解的圈圈中周而复始地循环时,一位不速之客来到她干活的地方。 “任婉乔,那边,有人找。” 听到监工对她喊话,婉乔心中第一反应是,秦伯言来了。 可是,她怎么能原谅他? “我不想见行吗?”她跟监工商量。 监工狠狠瞪了她一眼,“徐知府的内眷,你敢得罪,我不敢,快去!要不今天你就背20趟石头!” 婉柔? 听说是她,婉乔心中竟然还隐隐失落。 把你贱的!婉乔痛骂自己,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步向轿子走过去。 “二姐姐,多日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婉柔从带着厚厚挂帘的轿子里下来,拿帕子捂着嘴,口气假装怜悯,眼底笑意却止不住。 “有话快说,我还得干活!”婉乔一条腿踩在石头上,拿粗布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不耐烦地道。 “看看你这手,粗糙成什么样子?哟,这是生了冻疮么?真真可怜!我天天拿牛乳洗手还怕保养不够,你这天天粗活累活,风里来雨里去,啧啧,这怎么能是女人干的活?” 婉乔眼皮子都不抬,冷哼一声道,“说,徐致秋又想干什么了?” 婉柔在徐府的地位,比猫猫狗狗强不到哪儿去,却能跑到这里跟自己炫耀,必然是得到徐致秋的首肯。 婉柔本来还想拿捏一番,见她开始不耐烦,也怕自己言多语失,图一时畅快坏了大事,便假惺惺地道:“是徐大人让我来的,毕竟从前情分在,想接你去府里享福呢!想着咱们是姐妹……” “福薄之人,消受不起。五妹妹就好好享受吧!”婉乔面露嘲讽,语锋犀利。 “你……”婉柔下意识想骂她,但是想想来之前徐致秋的那些话,还是强忍住不悦道,“二姐姐,徐大人是真心想对你好的。府里又没有正经主子,你去了就是头一位,就是我,也得……” “我不是你,压你一头我也不觉得会欢欣鼓舞。”婉乔冷冷道。 婉柔本来就是急性子,听完后立刻炸了:“任婉乔,你还装什么清高!自欺欺人!哪个不知道你被秦伯言赶出来了?那等武夫,懂什么怜香惜玉?徐大人从来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我。” “不稀罕!” “你……” “不用你啊我啊,回去告诉徐致秋,想要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什么都不能缺!” 婉乔信口说道。她真的很烦,徐致秋一次一次这样试探。 是,秦伯言不要她了,可是这就代表她,人尽可夫? 男人这东西,没有又不会缺块肉!她还不够糟心吗?她伤疤没好,还没忘疼! “你以为你是谁?”婉柔怒道,“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识抬举,以后累死在这里,喊破嗓子,悔青肠子都没人理你。” “多谢提醒,我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会走完。这话,呵呵,也送给你。” 婉乔说完,大步往干活的地方走去。 “她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婉柔面色阴霾地对身边的丫鬟道,手里的帕子快被她拧成麻花。zWWx.org 徐致秋让她好言相求,她做到了。 婉乔冥顽不灵,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丫鬟屈膝:“是,奴婢听明白了。” “走!” 第301章 徐致秋 虽然相隔千里,但是朱晖从京城送来的聘礼排场丝毫不少,任家三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任治安带着任家华来闹了一次,显然是眼红聘礼,但是婉然态度坚决,只当他们是陌生人,置之不理。 他们还不放弃,站在院子外辱骂任治平夫妻,拉拢欺骗婉然,想贪图聘礼云云。 最后,任治平站出来发了毒誓,绝不贪图一文钱,聘礼全部给婉然带回朱家,这才让两人在众人的指责中灰溜溜逃走。 第二天,丛百户亲自交代监工,把婉乔的活计调成最轻松的记账,满脸堆笑,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锦衣卫指挥使,这名头,就是在京城里,也没几个人敢不买账。 丛百户根本就没想巴结,只求不得罪,否则人家动动手指,就能让他送了小命。 任治平听说后,便要求自己上工,每天让婉乔和任家令早上把他抬去,下午再抬回来。 婉乔本来是不乐意他这么辛苦的,害怕他吃饭如厕什么的太不方便。 但是任治平坚持去——他实在害怕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女儿,再去干那最苦的背石头的活计。 婉乔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从监工到其他修筑水渠的人,对任治平的关注关切程度,比亲人还夸张。 她待在家里也没事干,因为朱晖从京城里遣了丫鬟婆子就有六个,借住在邻居家里,白天就来服侍婉然,家里的活计自然是她们包了。 婉乔自知自己行为举止,都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要求,因此只晚上在被窝里和婉然说悄悄话,白天一般都躲出去,带着祁俊他们在山底下溜达。 “你们回去吧,我又不用保护,跟卫衡说,谢谢他了。”婉乔嘴里吊着一根草,坐在大石头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前面挡光的几人。 祁俊摇头:“那哪行?你家现在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听着厉害,”看着婉乔在翻白眼,他忙道,“当然,实际也挺厉害,可是,他仇家也多啊。” “我自己也行。” “双拳难敌四手!” “你们四个一起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还当我们是从前呢?”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婉乔一边擦着满头汗水,一边畅快道:“爽!就该天天打一架!” 祁俊揉着肩膀,“不来了,咱们兄弟是来保护你的!” “哈哈,认怂了?” “绝对没有!” 婉乔的笑声传出很远。 “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过了一会儿,祁俊难得有几分正形地问道。 “怎么办?我妹妹要嫁到京城了,有朱晖的名头罩着,没人欺负我们了。邻居家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呗。”婉乔极目远视,漫不经心地道。 “秦大人去了京城都一个多月了,也没回来,约摸着也是不敢面对你……” “祁俊你够了啊!你还想做朋友,就不要提他。我肩膀的伤,还没好。” “你那是背石头累的,秦大人打那下,对你来说,不跟挠痒痒似的?”祁俊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卫衡都快疯了,秦大人也不回来……” “他打的,这辈子都疼。”婉乔幽幽道。 “得了,你学什么不好,学那些矫情的娘们。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条汉子!” 婉乔“噗嗤”一声就笑了,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泥土,“对,你说的对,我是女汉子!刚才逗你玩的!走了,回家吃饭!多亏朱家来了这么多人,也不差你们四张嘴,让你们占便宜了。” 多疼,只有自己知道。 也许,等到真正把他从心里抠去的那日,就不疼了吧。 然而,走了没多远,她就看到对面一身月白长袍,手里拿着扇子的徐致秋,站在大路中间冲她微笑,芝兰玉树,不过如此。 拜托,大白天,卖弄风骚,真的好吗?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徐大人,有何贵干?”祁俊几人被她留在身后,她对徐致秋淡淡道。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你就嫁吗?”徐致秋嘴角笑意清浅,声如金玉。 “不嫁!”婉乔干脆利落地拒绝。 “那你为何那样对婉柔说?” “打蛇打七寸,她缺什么,我就故意说什么堵她,要不太聒噪。”婉乔道。 “那姮姮觉得,我缺什么?你想用什么来拒绝我?”徐致秋面上笑意更甚,眸光深沉却潋滟。 “归园田居。” 徐致秋竟然目露赞赏之色:“姮姮,现在比从前更懂人心。” “所以,死心吧。我和秦伯言完了,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婉乔直白地道。 徐致秋没有接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递给她:“药,对你肩膀上的伤有好处。” 婉乔没接,道:“多谢徐大人,已经大好了。没什么事情,我先回了,你也挺忙的,回去吧。” 祁俊走上前来,斜眼看着徐致秋,不屑道:“一房一房往府里抬,还来觊觎我们秦大人的人,这样不好吧。” 徐致秋没正眼看他,把白玉瓶送到婉乔面前:“我今天只是来给你送药的,特意为你配置的,你接与不接,我都已经花费力气了。” “无功不受禄,徐大人不必了。还未恭喜你,抱得新人归。” 前几日,徐致秋把石双华抬到了府里做妾。 婉乔听祁俊八卦的时候,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石知县怎么想的,要把唯一的女儿送到徐致秋府里做妾。他是多想不开! “石姨娘也提起你,有空时候,不妨去府里,姐妹聚聚。” 婉乔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按规矩,我不能出路丰县。” “我去找秦千户。” “不必。” “你放心,姮姮,他已放手,就再也没理由拒绝。” “呵呵,”婉乔脸上笑意嘲讽,“怎么,我就必须跟你俩绑一起了?他不行,就得轮到你?” 徐致秋避而不答,只强调道:“秦伯言不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力。等你妹妹出嫁后,我就上门。” 婉乔不再跟他废话,绕过他往前走了。 祁俊冲徐致秋哼了一声,跟上了她。 第302章 原来如此 回去快走到门口,婉乔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祁俊道:“徐狐狸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秦,你们大人不会成为什么阻力?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水呢!” 祁俊:“我看他就不像好人。我要不要让人给卫衡说一声,让他给秦大人送个信儿?” “你们的事情,不关我事。”婉乔撇撇嘴,又鄙视了自己一番。 怎么就这么爱管秦伯言的闲事呢? 可是,他到底去京城干什么了?这都过去快俩月了,还不回来? “秦伯言,你别再来了,行不?” 易卿对着痰盂呕吐了一番,小脸蜡黄,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看着椅子上的秦伯言道。 “劳烦易夫人了,我也是无奈。” 屋里的丫鬟都被打发出去了,易卿道:“再这样下去,季恒安还以为我跟你有一腿呢!你悠着点行吗?我理解你为了她,心急如焚的心情;可是也请照顾下自己的身体,你不是铁打的,一个多月内你被砍伤两次,中毒一次,你铜筋铁骨吗?再说,你也体谅下我这个现在见不得血的孕妇行吗?” 做人不能太自私,心疼自己的媳妇,把别人的媳妇当牛使唤,哼! 秦伯言苦笑道:“实在对不住,下次这等小伤,我去找郎中就行。” “算了,算了,”易卿摆摆手,“你还是来吧,我总不能让乔守寡,也不想让她有个缺胳膊少腿的男人,你这么重的伤,遇到庸医,真能把你看坏了。” 当初听秦伯言说完前因后果,也是易卿让他以后受伤来找自己的。 秦伯言抱拳行礼致谢。 “行了,你别动了。”易卿没好气地道,“现在怎么样了?那些人死干净了没有?” 秦伯言摇头:“萧长水跑了,但是萧党元气大伤,估计短期内不能卷土重来。” “这功劳,都算作宁王世子的了吧。” 她听季恒安说过,一向呼朋唤友,纨绔浪荡的宁王世子,忽然跟皇上说,他要大干一场,剿灭萧党。 皇上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只当是他在开玩笑,对于这个很上道,专门和宁王“对着干”,把败家进行到底的堂弟,他很喜欢,于是大手一挥,同意了。 没想到,一个多月,雷厉风行,京中就斩杀了几百个萧党,朝野内外,无不震惊。 “我并不在乎这个。”秦伯言微微昂首,目光坚毅。 他不敢肯定,那几百被斩杀之人中,一定都是直接的萧党。 可是即使只是有联系,即使罪不至死,在威胁到婉乔的生命时,他都是内疚却又坚决地手起刀落。 “你如何和宁王世子说的,让他同意?你这么丧心病狂地自虐,他就不觉得异常?” “我谎称,先父之死,与萧党有关。” “怪不得。”易卿点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漱了漱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坚持不告诉乔真相?” “她的身世,如果可能,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这个你绝对放心,她想不起来。”易卿肯定地道。 婉乔没有前身记忆,是任婉乔还是萧映华,对她来说没区别。 可是婉乔若是知道,她不是任治平夫妇的亲生女儿,甚至前身卷入了对他们女儿的迫害之中,确实很难面对。 所以,易卿并不敢劝秦伯言对她坦诚以告。 “那就行。”秦伯言每次听到易卿说这句话,都觉得心头一松。 至于如何面对婉乔,他不敢想。 她现在一定恨透了他,可是他无从解释;纵使心中思念成灰,也不敢生出回去和她四目相对的念头,总觉无颜以对。 “秦伯言,这事情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萧党要对任婉乔下手呢?他们若是把这份力气花在别人身上,比如什么一品大员家中受宠的嫡女,或者干脆公主郡主身上,是不是刺探消息更有利?或者,用他们的男人换个少爷,不是更好?” 女人所能打听的,都是后院的事情罢了。 “我也很疑惑,这是我这次回京的另一个原因。现在查出来了,婉乔的外祖母,姓汤,是当初汤皇后娘家,汤姓最后的传人。” 婉乔可以破解天书,在现在的他看来,不是因为她是萧国公主,而是因为她身上也有汤姓血脉。 许是孟氏传给她的,她不便说罢了。 她说的还可以找比她高明之人,应该是孟氏。 易卿若是知道他是这样想天书和婉乔,会把大牙笑掉。 她现在可没见过什么天书,但是汤皇后的传说还是有所耳闻,便道:“这样就能对上了。萧家掌握了一些东西,总觉得从汤家后人手中,也能挖出东西,所以才费了这么大工夫。不过秦伯言,你不介意,乔其实是萧家公主吗?若是这个秘密被戳穿,你前途尽毁。” 秦伯言没有作答,然而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是条汉子。”易卿赞许道,“说起汤家的这事,你是如何调查出来婉乔外祖母是汤家最后传人的?” “齐王一直在查这件事,因为他也觊觎宝藏。我本来一直苦于查不到,甚至想着去彭州查,可是后来在查齐王的时候,无意中偷听到了这件事情。” “这就难怪了。”易卿恍然大悟,“徐致秋,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情?” “是,这事情是他向齐王告密的。因为之前的婉乔,曾经偷偷告诉过他。” 秦伯言知道喜欢徐致秋的,是已经不在人世的婉乔,而不是他所喜欢的现在的婉乔,心里其实是特别特别高兴的。 “也是个痴情女子,事关生死的事情,也敢跟徐致秋这样的白眼狼说。”易卿道。“不过乔总是说,徐致秋害了她,倒是子虚乌有了。婉乔这么有用,他舍不得她死的。当初,只是萧家动了手脚罢了。”m.zwWX.ORg 秦伯言点点头。 “这事情,你打算跟乔澄清么?”易卿坏笑。 “我无法解释萧家的存在,因此也只能让徐致秋背这个黑锅了。”秦伯言正色道。 “假模假样。”易卿鄙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剿灭萧党还是回甘南?” 秦伯言看看自己胳膊上缠紧的绷带,“刺杀我泄愤,是萧家在这次遭绞杀后最后的报复了。现在萧家余孽已经藏到龟壳里,不肯出来了。我要回甘南,婉乔还需要我保护,徐致秋不会放过她的。” 萧家元气大伤后,短期内没有时间去管婉乔的事情。 而秦伯言,也知道需要更不动声色地去保护她,拉开距离。 京中他已经布置好,如果萧家再有风吹草动,他必第一时间回来绞杀;而婉乔是萧家手中所存不多的好棋子,虽然她已经失忆,但是萧家舍不得放弃。 若是时机合适,以婉乔为饵,引蛇出洞,未必不能把萧长水彻底弄死! 第303章 进城 婉乔回家后才知道,徐致秋今日来其实不是特意来撩她,而是给婉然送礼的。 晚上,孟氏来到姐妹三人的屋子,手里拿着一块帕子,看着堆放了满地,几乎无法插脚的聘礼和陆州各级官员送来的礼物,既欣慰又内疚。 “婉然,家里没什么东西能给你陪嫁,委屈你了。” “三婶,你要这么说,我真的无地自容了。我最难的时候,是二姐姐把我从火坑里抱出来,是您和三叔收留了我,这份再造之恩,我已经无以为报。”婉然忙道,眼中隐隐有泪光。 “行了,娘也别不好意思,四妹妹也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是,咱们都不说了。”婉然忙接口道,指着地上的礼物道,“我是从陆州嫁出去的,陆州的大人们送的礼物,都价值不菲,做三分嫁妆都足够体面了。我打算分成三份,我留一份,二姐姐和七妹妹一人一份。” 婉乔忙摆手:“我不要,我不嫁人,要什么嫁妆!” 婉静睁大眼睛,天真无邪道:“我也不要,二姐姐说,会给我攒嫁妆。” “没羞没臊!”孟氏点了点婉静的额头,笑着对婉然道,“好孩子,你的心意三婶都知道。只是你嫁到高门大户中,没银钱傍身怎么行?咱们家贫不能给你什么,也不能拖累你不是?” “三婶这是跟我见外么?我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日日珍馐华服,你们在这里吃糠咽菜,我心里就很好过吗?”婉然认真道,“我打算好了,他们送的东西,我都带着,银子收了两千多两,我带五百两足够了。” 无论婉乔和孟氏如何说不要,婉然都很坚决,最后都泪水涟涟的了。 孟氏便道:“好,三婶收下,收下。” 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她去了京城,再把银子兑换成银票让人给她捎去。 婉乔要反对,被孟氏掐了一把,于是便默不作声了,心里想着一会儿再去问她。 孟氏把手里的帕子打开,露出里面一片指节大小的小小的玉锁。 她用手托着,送到婉然面前,道:“这是我娘留下的,婉乔一个,你一个。不值什么钱,但你嫁那么远,好歹是个念想。想家的时候就看看……” 说着,她忍不住转过头去拭泪。 婉然推脱:“三婶,还有七妹妹。” “她到时候还有别的东西。”孟氏说。 其实,她身上只剩下这对玉锁,还是当初抄家时候她灵机一动,藏在口中,才能侥幸留存下来的。后来在牢狱中,也是好生藏之,唯恐被人搜去。 婉乔看见玉锁,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来,自己的那片玉锁,当初在千户府中,和秦伯言送他的那许多首饰一起,放在首饰盒中。因为害怕弄坏,她压在最下面,用丝绒包了起来。 走的时候赌气又匆忙,因此真的完全没想起这事来。 这是外祖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她得去取回来,才不能便宜了别的女人。 随着婉然的婚期越来越近,家里越发忙碌起来,每天往来的官员、乡绅和寻常邻居,络绎不绝。 婉乔跟孟氏说,她要去路丰县县城给婉然买件首饰添妆,孟氏本来有些迟疑,但是看到总和她嬉笑的祁俊几人在外面探头探脑,想着有他们,县里又是向着婉乔的卫衡做主,便点头同意。 婉乔又道,自己看上的样子不一定有现成的,说不定要等两天。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孟氏不确定地看着她:“婉乔,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湘涟回来了?你要去找他?” 婉乔撇嘴:“没回来,昨日卫衡不是还让人收拾了东西给婉然送来?要是他回来了,那些侍卫能不告诉我?” 孟氏喃喃道:“怪不得他还没来接你,原来是没回来……” “娘,你说什么呢!”婉乔跺脚!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我就随口一说,看你像被踩着尾巴似的。行了,行了,快去吧。”孟氏挥挥手道。 她越想越觉得那个于姨娘会怀孕的事情以及后来秦伯言和婉乔动手的事情,都深有蹊跷。 当初秦伯言如何对婉乔一步步上心,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秦伯言性格肖父,有种武将中难得的温和儒雅,却又极重修身,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更何况,出事之后,他立刻往京城去,这么长时间未归,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罢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婉乔气哼哼地拿了银子出门。 祁俊忙笑嘻嘻地上前问她去哪里。 “进城!”婉乔道,大步往外走去。 “秦大人没回来呢!”祁俊忙道。 “他回来了我还不去呢!”婉乔翻了个白眼,“你们都留下吧,把你的马借给我骑骑。” 祁俊忙道:“那可不行。咱们兄弟本来就是保护你的,你去哪里我们都得跟着。”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婉乔和祁俊一起去了。 进城后,他们先找了客栈,用了午膳,然后婉乔去首饰店里挑了一支银钗,钗头是一丛兰花,她觉得很衬婉然的气质。 “这就完了?”祁俊吃惊地看着婉乔从进店到出来,总共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怎么,你还要买?” “没有,没有,就觉得……你看那些女人……” 婉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妇人在精挑细选,不时彼此交换一下意见。 她翻了个白眼道:“你忘了说我是汉子的时候了。” “这么快就完了,咱们还定什么客栈!” “我晚上有事。” “啊?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上,填饱肚子,祁俊在屋里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 婉乔知道不可能甩了他,便道:“我回千户府取点东西,你在外面等着,给我望风就行。” 祁俊:“什么?回府里?那咱们就光明正大进去啊,反正现在是卫衡当家。” 婉乔拉下脸:“我就喜欢偷偷摸摸,你去不去吧!” 她才不想她带过那些侍卫看到她出现在秦府,还以为她对秦伯言恋恋不舍呢! “去,去,姑奶奶。” 第304章 被堵在梁上 “这里有人巡防。”祁俊见婉乔往角门走去,不由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你去引开他们。” 祁俊:“……好吧。” 他猫着腰,慢慢往前,眼睛四处逡巡,想借着月色找个小石子惊动侍卫。 婉乔跟上来,在他背上点了下,声音极低地道:“你是不是蠢?你回这里,就光明正大进去跟他们说话,趁他们不注意,我就进去了。” “我忘了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习惯小心了。”祁俊挠头,不好意思地道。 “快去。” 婉乔侧身,紧贴着靠门的墙壁躲起来。 祁俊清清嗓子,大步往里走。 果然,里面的侍卫见他回来,一口一个“祁哥”,叫得都很亲热。这个问“祁哥,你怎么大半夜回来了”,那个问,“教头怎么样了,有没有天天以泪洗面”…… 婉乔撇撇嘴,偷偷啐了一口,秦伯言才以泪洗面呢。 趁里面说得热闹,她后退几步,轻轻松松冲上了足有两米多的墙头,四下查看一番后,跳了进去。 千户府的布防,是她和秦伯言一起研究的,也没有改变。 所以,婉乔很快摸到了自己房间。 她不敢掌灯,但是好在是十三,月光透过窗纸,把屋里照得能看清家具的摆放。 她摸到梳妆台前,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发现桌上的一切陈设,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手一碰,就感觉到桌子上蒙着一层挺厚的尘土。 人走茶凉,她走以后,连个打扫屋子的人都没有。 难道秦伯言厌恶她,连她住过的屋子都不屑于再来了么? 不想了,爱咋咋,反正都一拍两散了。 没人动过也好,说明她的东西肯定还在。 婉乔打开首饰盒,把首饰取出来,果然在最下面找到了她的小玉锁。 她装到荷包中,正在把其他首饰重新装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一慌,手忙脚乱地把首饰装回去,把首饰盒推回原来位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正向她屋里走来。 婉乔想,不会这么惨,她刚来就被发现了吧。 不过在秦伯言府里,被抓住能怎么样?都是她亲手带出来的侍卫,撑死让他们笑话她一顿罢了。 这样想着,婉乔踩着梳妆台,纵身一跃,手够到房梁,一个挺身,跃坐到房梁之上。 “你先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婉乔差点一头摔下房梁。 是秦伯言! 他怎么在府里? “秦哥,”卫衡苦哈哈的声音响起,“你刚进门往她屋里跑什么?又没人……好多事情,我都得跟你汇报,你不知道……” 原来是刚回来!婉乔只能埋怨自己,选的这个时间太好了,没有早一分,没有晚半秒,被他堵在屋里,真真欲哭无泪。 可是,他回来了,来自己房间干什么! “明天再说。”秦伯言声音沙哑,带着疲惫道。 卫衡叹了口气,两个脚步声渐行渐远。 婉乔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她屏住呼吸,唯恐被发现。 被秦伯言发现,他还会对自己动手吗? 呸,他敢!打不死他! 婉乔这样想着,倒有些希望他发现自己,看到时候他目瞪狗呆的样子! 秦伯言推门进来,脚步沉重而缓慢。 婉乔的心,忽而有些不明原因的酸涩。 他走到烛台前,熟练地拿起旁边的火折子吹了两下,把蜡烛点上。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苍老。 最触动婉乔,让她喉头发紧的,是他的表情,明明没有哭,却有化不开的浓郁忧伤,那么深沉。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移动得很慢很慢,仿佛屋里每样东西上都涂了胶水,黏住了他的目光一般。 最后,他走到炕边,脱下靴子,坐到炕上,把她的枕头和被子徐徐放下,粗粝的手异常温柔地摸着海棠花开的被面。 他一开口,婉乔的泪水就下来了。 他喃喃自语:“乔妹,我回来了。” 婉乔觉得自己发出了哽咽声,可是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秦伯言没有发现。 心中无数疑问盘旋,为什么,为什么…… 秦伯言和衣躺下,紧紧抱住她的被子,又道:“乔妹,快了,萧易已经死在我刀下,可惜被萧长水跑了。但是我一定会亲手替你杀了她……”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被子上只有一股尘土味,他却觉得异常心安。 婉乔听得云里雾里,第一个名字听清了,第二个就有些模糊。 但是她清清楚楚,千真万确地听他说,“替你杀了”! 为什么要替她杀人? 尽管很想立刻跳下去问个明白,可是想到之前秦伯言决绝的举止,她隐约觉得,事情一定是很严重,所以才会让他那样做。 如果眼前所见这一切,还不足以让她相信他的深情,那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呢? 她心中压抑许久,让她暗无天日的乌云,好像一下就消散了去。 虽然有不解,有困惑,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重新鲜活了起来。 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做出了决定,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情——她也想过直接跳下去,可是她又明白,秦伯言既然决意隐瞒,就绝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告诉她。 她继续敛声屏气地蹲着,贪恋地看着他的脸,看着烛光下,他眼角闪动的晶莹…… 心中不可能不动容,可是婉乔很快发现除了感动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她要在房梁上蹲一夜么? 要是打盹腿麻掉下来,摔个瘫痪可怎么办? 她正胡思乱想,头脑中一团乱麻的时候,忽然见秦伯言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自说自道:“你随身戴着的那只小兔子变形了,我去京城时,特意去了弘汇阁,找了一模一样的。等你回来时候,看着是不是会高兴?” 我高兴个屁!我都被你瘆死了。 我只是被你撵走,又不是死了,用这么叫魂吗? 虽然这般吐槽着,但是婉乔心里,喜悦却像抑制不住的雨后春笋春笋,腾腾腾长得飞快。 第305章 真相 婉乔低头,忽然看到烛光之下,梳妆台上厚厚的尘土,因为她的动作,留下了许多痕迹。 完了,这下要被发现了!秦伯言只要动了念头去把小兔子放回去,以他的细心谨慎,绝对不可能不发现的。 可是也许是老天帮她,秦伯言刚刚穿了靴子下地,准备那样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卫衡焦急的呼喊声:“秦哥,不好了,于姨娘动了胎气了!怎么办?” 秦伯言把小兔子揣到怀里,沉声道:“她的嬷嬷怎么说?” 说话间,就往外走去。 婉乔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奇怪,不该去请大夫么?问什么嬷嬷! 可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快远去,她没听清楚。 待到声音完全听不到,她从梁上跳下来,想了想从旁边拿起一块棉巾,把桌上的尘土擦拭干净。 也不知道这样,秦伯言会不会发现,但是总要比横七竖八的划痕来得好。 她刚偷偷摸出门,就见祁俊鬼鬼祟祟走进来。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祁俊见了她,拍拍胸口,“我正和他们说着话,秦大人骑马就回来了,吓得我都呆了。还好你没被发现。” 是,还好没被发现,所以知道了别有隐情,也知道了,秦伯言的深情,比自己曾经以为的,更加深厚。 “咱们走吧。”祁俊见她没有作声,又道。 “我想去于姨娘院里看看。”婉乔咬着嘴唇道。 她是有些惶恐的,害怕万一真相对她太过残忍;而刚才见到听到的一切,让她又陡然生出许多勇气。 她想知道真相! 祁俊劝说她不要如此,但是婉乔很坚决。 两人在于姨娘旁边的院子里蹲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秦伯言从她院里出来。 “你守着,我进去看看。” 祁俊紧张地看着她:“你,你不会杀人灭口吧。一尸两命的缺德事,你可不能干。” 婉乔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低声威胁:“再胡说八道,回去我拔了你的舌头!” “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 “那你记住,我是汉子!” 说罢,婉乔不和他斗嘴,从墙上跳了进去,猫腰顺着墙壁,一路来到炕前大窗下,头贴着冰凉的墙壁,仔细听着里面低低的说话声。 一个苍老些的声音道:“姨娘,您放宽心,孩子很好,有老奴看顾着呢。” 另一个稚嫩些的声音道:“姨娘,您稳着点,这一听秦大人回来,就急急忙忙下炕,动了胎气,真真吓死奴婢了。” 于姨娘幽幽的声音响起,正是婉乔从前听过的温柔声调。 她说:“我这不是着急打听世子的消息吗?他在府里,没个知心人照应,我就怕他着了王妃的道儿……” 婉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猜测着是婆子的声音又起:“姨娘,您别担心。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比谁都精明。要不也不能在王妃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你怀着身子,思虑过重,对孩子也不好。” “嬷嬷你不知道,世子心里有多苦。” “你体谅世子的苦,更要好好保重身体,虽说已经五个多月,胎儿稳固了,可还是要谨慎些。您肚子里若是个哥儿,那就是世子的庶长子……” 她接下来又说了许多劝解的话,婉乔都没听到心里。 世子的庶长子——于姨娘怀的,是宁王世子的孩子。 秦伯言一定是知情的。五个多月的身孕,和秦伯言当时进京的日子也符不起来。 他不敢叫大夫,怕是也泄露了于姨娘的准确怀孕时间。 毕竟,他的举动是惹人注意的,什么时候进京,什么时候回来,都有有心人看在眼里。 从千户府出来,祁俊就发现婉乔有些不对劲,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苦思。 “你受什么刺激了?”他忍不住问。 “没事。你就当我看到秦大人,喜不自禁好了。”婉乔靠着床,漫不经心地道,“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今晚不出去了。” “喜不自禁?你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 “女人心,海底针!”祁俊道,“那明天咱们回府不?” “回府?回什么府?他都说了,让我走了就别回来了,我干嘛要自讨没趣!” 婉乔虽然是这般说着,嘴角却忍不住上翘——也不是她犯贱,才总想起秦伯言,而是他,一直都对她好着呢,才让她潜意识里放不下。他不也那样想着自己么?比自己的思念还夸张,还赤裸裸呢! 抱着全是尘土的被子诉衷情,这个梗,她得嘲笑他一辈子。 嗯,一辈子! 现在,她就等着,等他来揭晓这个谜底。 她决定先回家,以他的大事为重,不耽误他的布局。 她大人有大量,就再给他一段时间,可是如果他让她等太久了,她就得打上门来,问个清楚了。 回到家后,家里人明显都觉得她心情好了许多。 婉乔却不敢跟他们提起这事,被问到为什么去了趟县城回来就开心了时候,总是打哈哈。 但是,她很认真地问婉然:“四妹妹,如果不是为了给家里找个依仗,你会答应嫁给朱大人吗?” 婉然闻言停了绣嫁妆的针线,微笑着道:“会。我不是和二姐姐说过吗?我这样嫁过人的,想再嫁个好人家不容易。朱大人真是很好的选择,我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当然,也没有什么喜悦可言。 她之前没有选择这条路,因为她太贪恋有家人的感觉,她以为,在秦伯言的庇护下,她能始终在三房过着不算宽裕,但却幸福安宁的日子。wap.zwwx.OrG 可是,后来她才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把自己的未来都压在秦伯言,压在婉乔身上,太过自私,也承担不起风险。 但是太过沉重的东西,她不会对婉乔说。 让她以为自己是单纯追逐幸福而去,才能不让她为自己担心。 她的二姐姐,是这世上最心思纯良的女子了。 “那我就放心了。四妹妹,你样样都是极好的,将来一定会过好的。来,看我给你挑的银钗喜欢吗?等将来我有钱,再给你买金钗玉钗!” “好。” 第306章 婉然出嫁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书房中,秦伯言没忍住,向卫衡咆哮道。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怎么知道她那么倔!”卫衡小声嘟囔道。 秦伯言怒道:“你怎么不知道?从前为了一个馒头她都敢跟你对上!我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照顾她!你就照顾得让她去背石头么!” 想到婉乔一日日,背着沉重的石头,往返于山中,他的心疼就抑制不住——这个傻女子,折磨的是自己,更是他! “我都打过招呼了!这不是以为累她几天,她自己就消停了么?秦哥,这事我不对,我认,行不行?现在她不用出去干活了,四姑娘要嫁给朱晖,她也跟着沾光了。” “你,你……”秦伯言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她是你心尖尖,你这不是把萧家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把她接回来呗。” 秦伯言坐回到椅子中,眼底有着深深的无能为力。 “我也想,可是她那个脾气,肯定恨透了我。就算能听我解释,我又有什么可以说的?” “也是,要是能说,当初也就不用隐瞒了,”卫衡摸着下巴,“用不用我帮想个主意?” “不用!”秦伯言警惕地看着他,“这事情你不许插手,我会自己处理。” 就怕他越帮越乱。 卫衡挨了骂,蔫头耷脑:“知道了。” 婉然进京的日子定下来了,所以三房很是忙碌,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正日子那天,更是宾客盈门。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因为屋里丫鬟婆子都可以帮忙招待女宾,而外面只有任治平和任家令两个男人,招呼不过来,婉乔索性穿了男装,帮忙在外面招呼。官员交给任治平和任家令,乡绅邻居则是她来欢迎。 “秦大人到!” 听到这话,婉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秦伯言,一身鸦青色常服,脚踩黑靴,神色凛冽,目视前方。 “让你装!” 看着他不向自己的方向看一眼,婉乔心中恨恨道,扭头继续和人热络。 “草民恭迎秦大人!” 任治平带着院里的人,恭恭敬敬行礼道。 一时间,男的作揖,女的屈膝,只有婉乔挺直腰板站在人群最后面,仰头挑衅地看着秦伯言。 秦伯言与她四目相对,心中滋味复杂。 思念入骨的人儿就站在面前,可是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只有那一双眸子,依然像往日般有着勃勃的生气。 孟氏陪婉然坐在正屋大炕上,听人说秦伯言来了,就把窗子推开一道小缝,默默看着。 “都免礼吧。”秦伯言把目光从婉乔身上收回,淡淡道。 “秦大人请上座!”任治平不卑不亢,做出邀请的姿势。 屋里没有地方设宴,所以就在院子里设了五六桌,院外除了留出路来,其余地方是长长的一排桌子,都是流水席。 说话间,一顶青呢小轿被抬到院外,婉乔看见骊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又是一阵行礼,徐致秋缓步走到秦伯言面前,寒暄几句。 秦伯言面色冷然,显得十分不热络。 徐致秋却始终带着笑意,冲婉乔招招手。 婉乔慢腾腾地挪过来,草草行礼:“徐大人有何贵干?” 徐致秋道:“我记挂你肩膀的伤,大好了么?” 婉乔垂首:“大好了,多谢徐大人。” 秦伯言一口银牙都快咬碎——这徐致秋,倒是会见缝插针,趁虚而入,可是面上,他还要装得一派云淡风轻。 婉乔没想过利用徐致秋来刺激秦伯言,那样的举动她挺不屑的。 “徐大人,我要去那边,招待不周了。” 说着,她也没多看秦伯言一眼,转身往院里的树下走去——树上挂着的红绸子,有些耷拉下来。 她找来梯子,利落地爬上去,几下就把红绸全部挂上去。 徐致秋一直盯着她的身影,待她安然无恙下来才收回视线,对自己身边一直面无表情端坐的秦伯言道:“秦大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秦伯言道:“承蒙夸奖。” “我要多谢秦大人的成全之恩了。”徐致秋摇着扇子。 秦伯言压住心中怒火,冷声道:“当不起徐大人的感谢。” 婉乔刚才对徐致秋,也是不冷不热的,他看得分明。 “等姮姮入府,还要秦大人赏脸来喝一杯水酒。”徐致秋端的是气定神闲。 秦伯言这次没有理他。 他不敢把目光转向婉乔,害怕别人看出端倪,耳朵却一直竖着,努力捕捉着她清脆的声音。 她的精神,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 秦伯言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失落——她竟是完全放下了吗? 婉然出发的吉时已定,所以开席很早,婉乔在开席之后就进去陪她了。 离别自然是伤感的,尤其想到日后不知何年何日再见,婉乔陪着婉然大哭了几场,眼睛鼻尖都红了。 最后,婉然都第四次重新上妆了,孟氏实在看不过去,把婉乔赶了出去。 婉乔招呼在外面的女宾——主要都是邻居,乡下妇人,没什么讲究,嗓门大,抢菜跟不要命似的。 “大家敞开肚皮,尽情吃,尽情喝!”婉乔朗声道。 有相熟的妇人打趣她:“婉乔啊,看你哭的这丑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嫁,舍不得爹娘呢!” 婉乔笑嘻嘻地道:“我妹妹嫁人,我当然舍不得了。等我嫁人?我才不嫁人呢!来,来,咱们喝酒!” 她往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举起来道:“我先干为敬!” 徐致秋眼中含笑看着她,而秦伯言微微垂首,眉头都快蹙到一起了。 他明明跟她说过,滴酒不沾,她也答应了!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 众人用过饭,送婉然上轿离开,便纷纷告辞。 而秦伯言和徐致秋,仿佛在考验彼此的耐性一般,面对桌上的残羹冷炙,端的一个比一个淡定。 “秦大人可还有事?”wap.zwwx.OrG “是有事。”秦伯言痛快道,“徐大人也有事?” 第307章 秦大人,你学坏了 “我想留下来帮帮忙,”徐致秋道,“迟早都是一家人。” 他脸上笑意浅浅,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志在必得。 “有些话,还是等稳妥了再说,免得落人笑柄。” 秦伯言冷声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向帮忙收拾碗筷的婉乔走去。 “丁婶子,你招呼几个婶子把剩的菜分一分,空碗筷放到这边来。” 婉乔话音刚落,便觉得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 她低着头刷碗,嘴角梨涡却浅现,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已。 “秦大人,”再抬头的时候,婉乔已经一脸面无表情,“您别过来,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秦伯言不顾脏污,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提起来。 “你干什么!”婉乔怒吼一声,院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孟氏也在院里,拉住想要上前的任治平,给了他一个眼色。 “带你回府。”秦伯言道。 他没想到很合适的理由,本来也没打算把她带回去,可是看到徐致秋,听到他那些挑衅的话,即使知道言过其实,他也生出许多惶恐。 所以,他决定做个霸道的人——宁七那一套,老子就要你,跟你讲什么道理的理论,用在这里真是极其合适的。 “不是你亲口说的,”婉乔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我走了就再也不用入府了么?” “我说不允许你主动回去,并没有说过,我不会带你回去!” 哎呦喂,两三个月不见,她的秦大人竟然也学会了邪魅腹黑那一套了。 婉乔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一丝波动也无:“你让我走,我走了;现在你让我回去,对不起,走远了,回不去了。” 秦伯言不再跟她废话,抓着她的手臂就拉着她往外走。 “还想跟我动手?”婉乔怒道,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离我远点,别以为你是千户,就无法无天了!我家是你治下军户不假,可是也没说,你能强抢军户之女!” 徐致秋上前,不疾不徐道:“秦大人,强人所难,这不好吧。” “我们武将,向来直来直去,不像徐大人,胸中有沟壑,思量也多。”秦伯言说着,压低声音,“天书如何得到的,你为什么一直苦苦纠缠她不放,我都很清楚。” 婉乔也听见这话,只觉得云里雾里。 “原来,那个人是你。” 徐致秋意指当初闯入他书房之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秦伯言冷笑一声,“如此,你还会以为,我会把她让给你?我对她,已经不仅仅是报复或者心悦那么简单,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论职权,能管到她的人,是我!” “当下如此,不代表以后都会如此。”徐致秋意味深长道。 “你以为,朱大人会为任家平反?那你也太不了解他了。”秦伯言笃定道。m.zwWX.ORg “我不了解他,也从不指望任何人。我也可以让任家从军户变成良民!”徐致秋露出锋芒。 “等你实现了再来说吧,恕不奉陪!” 秦伯言又拉着婉乔,绕过他往前走。 婉乔回头看父母,却发现任治平难掩担忧,而孟氏,却面色平静,眼神中那是什么? 我懂的。 婉乔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这位娘亲真是太聪明了。 只是她有些奇怪,她心情的变化,孟氏意识到了,她不奇怪,知女莫若母。 可是,她为什么对欺负自己女儿的秦伯言,也没有不假辞色呢? 她从哪里看出了秦伯言的破绽?要知道,自己今天都没发现他流露出丝毫柔情蜜意。 她还不懂,孟氏眼光狠辣,秦伯言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落入她眼中。 “秦伯言,你够了!”婉乔忽然出手,一拳砸向秦伯言的下巴。 他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 婉乔呆住,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和他歪向一边的脸。 这个傻子! 婉乔很快明白过来,本来轻轻松松能躲过去的这一拳,他却不肯躲,是想还她被打的那一掌? 秦伯言的下巴很快浮现出淤青。 他面色冷得如数九寒冬,一言不发地扯过婉乔两只手,把她拉拽到马上。 “走!” 他大喝一声,带着身后十数个侍卫,扬长而去。 “三叔三婶,这可怎么办?”任家令刚才就上去阻拦,被侍卫挡住,焦急地道。 孟氏实在装不出什么悲痛的神色,闭上眼睛,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任家顿时乱成一团。 “大人!”骊声走上前来,等徐致秋的命令。 “回府。”他淡声道。 婉乔的事情,他暂时无心理会了。早晚是自己的东西,并不急在一时。天书在自己手里,秦伯言得到婉乔也不怕。 他现在焦心的是,婉乔与汤家的关系,事关重大,他只对齐王说过。而婉乔当年,也是在情浓之时才告诉他的。事关生死,她定然不会对别人乱说。 也就是说,秦伯言很大可能是从齐王那里得到的消息。 想到他赌上所有跟着的主子,是一个分不清轻重,什么话都装不住的昏聩之人,徐致秋就觉得心中发堵。 他现在越来越频繁地生出怀疑,齐王此人,到底能成事吗? 秦伯言带着婉乔一路疾驰,很快回到府里。 两人在书房中,相对而立,都没有说话。 婉乔仰头看着他下巴上越发明显的青肿,越看越觉得自己出手重了。 而秦伯言看着目光平静如水的婉乔,和自己想象中歇斯底里,会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相差甚远,不由生出踟蹰——她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你可知道,”最终是秦伯言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问,“你娘亲是汤家唯一后人,徐致秋从你那里知道天书,然后得到了。他觉得,你知道天书的破解之法,所以几次三番地找你,想纳你入府。” 婉乔讶然,孟氏怎么没跟她提起过?难道是以前提过,以为自己知道了就不提了,还是说知道自己失忆了,现在又觉得没必要提起。 但是,这真的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徐致秋对自己始终不放手。 她掩饰住自己的恍然大悟,冷哼道:“我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先捅情敌一刀。 秦大人,你学坏了啊! 第308章 不要骗我 秦伯言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贸贸然把她带回来,已经不在他计划之内,如何面对她,如何解释,他真是没有丝毫准备。 到底是婉乔绷不住了,道:“我去要个鸡蛋给你敷敷。” 秦伯言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随后不敢置信地问:“乔妹,你不生我气了!” 问完后,他才后悔,这话太不高冷了。 婉乔没好气地道:“你都绿云罩顶了,我可怜你行不行?” “什么意思!”秦伯言抓住她的手腕,“你真的答应徐致秋了?” 婉乔翻了个白眼:“你都有了于姨娘,我怎么不能答应别人?” “不行,我不同意!”秦伯言怒道,“你不能因为和我赌气,就……” 婉乔“哼”了一声,不再跟他绕圈子,道:“于姨娘现在有五个多月的身子,你告诉我,怎么让她怀上你的孩子的?” 隔空还是意念? “你怎么知道?” 不待秦伯言震惊,婉乔又扔出一个炸弹:“萧易是谁?萧什么水又是谁?为了我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秦伯言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迫切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听你说的。” 婉乔就把那日回来取玉锁撞见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有事瞒着她,她再瞒着他,瞒来瞒去,不知道中间会横生多少枝节,所以婉乔决定开诚布公。 “原来如此。” 秦伯言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唇线紧抿,没有作声。 婉乔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秦伯言艰难地开口道:“萧家想从汤家得到天书和宝藏,所以,所以你有危险……” “那你更不应该把我赶走,而是应该好好保护我才对吧。”婉乔一针见血。 秦伯言:“……是这样,可是有些很复杂的东西……” “算了,”婉乔看他一脸为难纠结,“你别说了。等你能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我不想听你撒谎。” 秦伯言也不想对她撒谎,一个谎言之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说过一次谎可能被原谅,但是多次之后就与骗子无疑。 “那,那你想怎么办?”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问,忐忑地等着婉乔的回答。 “怎么办?凉拌!”婉乔叹了口气,“秦大人,我信你瞒着我是为了我好,这件事情我等你向我坦白。可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不能因为我舍不得你,就慢慢消磨掉我们的感情。那样,不是你打我一掌,我回你一拳那么简单,我们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说着,她忍不住想起这件事情的始末,仍觉得有些难过。 有什么事情,不是两人可以一起面对的呢? 秦伯言闭上眼睛,缓慢却坚决道:“乔妹,这件事情,咱们再不要提起,当我对不住你了。除了这件事,我从前和以后,什么事情都与你商量,绝不隐瞒你。” 婉乔认真地点点头:“好,秦大人,我相信你有难言之隐,或者是难忘悲痛不想提起,我答应你。” 秦伯言如释重负,嘴角轻轻勾起,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乔妹,你长大了。” 从前的她,冲动鲁莽,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而这次,他从她身上,分明看到了隐忍、退让和成熟睿智。 婉乔忽然伸手搂住他的,靠在他胸前,喃喃道:“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爱情里,有的时候要学会难得糊涂。 他要做的事情太复杂太危险,他的过去和未来,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婉乔选择相信,这段插曲只是因为他不想对人言,包括不想对她言的一些东西。 秦伯言紧紧回抱住她,下巴抵住她顺滑的青丝。 他要永远对得起她不问因由的信任。 “乔妹,让我看看你肩膀。”秦伯言把她抱到床上坐着,征询她的意见。 婉乔不想让他看到,因为背石头留下的伤已经好了,可是肩膀上的皮肤,却粗粝了许多。 她不是多爱美,可是也不想他看到自己不美好的一面,更怕他心疼。 “没事了,都好了。”她推脱道。 “我看看。”秦伯言坚持。 婉乔知道他是个固执的人,便解开扣子,飞快地拉下袍子,把里面的小衣往下一扒拉,露出肩头,又很快拉上去,打哈哈道:“说了没事了,是不是没骗你?” 秦伯言按住她的手,把衣服又拉拽下去,看着她肩上留下的粗糙疤痕,半晌没有作声。 “我都说没事了。”婉乔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秦伯言复又摸上她肩膀烫伤留下的伤痕。 “这里都多少年了,我都忘了,我娘说是我几岁时候弄的来着,这里真不疼。”婉乔笑着道。 秦伯言依然没有做声。 傻女子,这不是许多年前,这不过是四五年前,为了和真正的任婉乔相同,才烫出来的伤疤。 所以,她的疤痕后来又长大了一些。 可是,这会是个永远的秘密。 秦伯言低头在她伤痕上轻吻一下,替她把衣服重新穿好,耐心地一一把盘扣替她扣上。 他的手指修长却粗粝,却十分灵活。 “善解人衣”,婉乔忽然想起这个被曲解成语,差点笑出来——咱家秦大人,可不是那些禽兽。 这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算是风平浪静了。 婉乔虽然答应不逼问他真相,但是她脑海中也有自己的猜测。 秦伯言说,她外婆是汤皇后家那支,最后一个汤姓人;多年前她已经告诉徐致秋天书的事情,并且让她得到了,这也大概是萧党后来为什么没来缠着自己家的原因,他们也该知道天书在谁手中。 想到这里,婉乔几乎要感谢徐致秋,帮孟氏做了这个靶子,并且多年也没让萧党得手。 否则,他们就该来找孟氏要天书的破解之法了——虽然,她并不认为孟氏会知道。 秦伯言追杀萧党,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赶走自己,想要撇清什么,婉乔搞不懂。 第309章 小别胜新婚 秦伯言下了禁足令,不准她出门,出门只能打扮成丫鬟跟着他。毫无疑问,他还是想继续和自己拉开距离,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不为难自己了。 她要不就是和祁俊他们在府里练练身手,要不就跑到于姨娘那里跟她说话。 没错,香昼是个很让婉乔喜欢的女子。 她是她见过的最标准的大丫鬟,待人接物,温柔体贴,解语花大概就是这样。 “他真是好福气,能得了你。”婉乔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道。 香昼当然明白这个“他”是谁,脸上露出些许羞涩甜蜜,“能跟着他,才是我的福气。” 说完,她又摸摸隆起的腹部,低头缝制着红色小虎头鞋。 “你肚子可真大。”婉乔看着她肚子,真担心她肚子会被撑爆,“还不到六个月都这么大了,将来生的时候得多大?” 香昼面上露出一抹愁思,道:“胡嬷嬷也说,我的肚子太大,怕是生的时候不容易。” 婉乔对此也没有什么经验,便安慰她道:“肯定没事的。要是你不安心,就让秦大人写信,去京城里请个稳婆并郎中来。” 香昼笑道:“您和秦大人想到一处去了,他已经写信让人送到京城了。我只怕如此大费周章,万一泄露出去……” “那些都是他的事情,他是孩子爹,不该为你们娘俩上点心吗?”婉乔哼哼道。 “您不懂,”香昼已经知道婉乔的脾性,“您和秦大人情投意合,将来也必将举案齐眉。我不一样,我永远都是世子的奴婢。” 吃饭时候,婉乔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跟秦伯言絮叨香昼的事情。 秦伯言道:“你尽量多去陪她,开解开解她,毕竟是世子头一个孩子,身份贵重。” 婉乔点头:“我知道。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一方面诚如她所说,担心宁王世子的处境,担心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另一方面,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怕宁王世子娶个厉害的世子妃,容不下她们娘俩。香昼人这么好,还只能做姨娘……” 相形之下,她真的要感激秦伯言没有门第之见,“视废如宝”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并跟秦伯言说了。 “没遇到你之前,我想得也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是遇到你以后便不这么想了。”秦伯言笑吟吟地道,小心翼翼地把桌上那条大鱼的鱼眼用筷子夹出来,放到婉乔碗里。“宁七也曾经有过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可惜都是往事了。” 这说起来就是有些悲伤的话题了,不管对宁七、那女子还是香昼。 婉乔岔开话题:“秦大人,你之前给我弄鱼眼,总是弄破,现在厉害了。” 秦伯言道:“在京城时候,不管回府里住,怕你两个丫鬟问我你的情况,一直住在客栈。我点菜从不叫任何鱼,也不敢看人家吃鱼,怕忍不住想把鱼眼留给你,想起你就完全食不知味了。” “你这是看见我就想起死鱼眼么?”婉乔自嘲地道,把鱼眼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 嗯,味道很好,就是……有点咸。 “今天的这鱼咸了点,我做的。”婉乔吐吐舌头,捧起旁边的汤碗,咕噜咕噜把一小碗汤喝得见底,“这人参鸡汤味道真好,常婶厨艺比我强多了。” 秦伯言看着她这么好的食欲,忽然问道:“乔妹,若是你将来有孕了,是不是也会食不下咽,呕吐不止?” 看到易卿的那生不如死的样子,他只觉得可怜;若是想到那人换成婉乔,他就很心疼了。 婉乔一愣:“应该,可能不会吧。” 她可从来没想过生孩子那么遥远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亲呢!说起这事,她就忍不住想起,在两人闹僵之前,秦伯言说要去提亲的。现在重归于好了,他也不提这事了,唉。 她总不能去问他,秦大人你什么时候娶我吧。 秦伯言看着她迷糊的模样,摇头道:“将来无论儿子女儿,我们只要生一个就行。” “难道不是要生出一个儿子就行?”婉乔脱口而出。 至少有人传宗接代吧。这才是古代人正确的思维啊! 秦伯言很坚决地道:“要一个孩子,无论男女。若是将来你走在我前面,我自己一人,得过且过,过几年就去找你;若是我走在你前面,你是个爱热闹的,总要给你留点牵挂,有人陪你。儿子固然好,可以和儿媳一起伺候你;可是我也相信,你我的女儿,也不会是不顾父母之人,定然也能照顾你。” “怎么好端端地就扯到生啊死啊的,我不愿意听,吃饭吃饭!” 婉乔想到生离死别,心里酸酸的难受。秦大人,真是什么都替自己想到了! “好,不说这个了。我已经去你家里,跟伯父伯母负荆请罪了。” “啊?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说的?” “横竖他们已经不生气了。”秦伯言眼底笑意涌现。 他跟孟氏说了天书的事情,以萧家要借婉乔要挟自己为由,解释了自己的反常举动。 孟氏没有多想,也表现地十分镇定,从容豁达道:“该来的总会来,萧家和汤家,纠缠几百年,到我这里,就算止住吧。从前我跟婉乔说起过,她后来告诉徐致秋了。我十分伤心,又担忧她以后会过得不好。现在,只要你们两个和和美美,你也不介意这件事,那就让它过去吧。我对什么宝藏天书都不稀罕,这烫手山芋交到徐致秋手里更好,我只求咱们都平安喜乐。” “我娘还有没有点立场了!”婉乔嘟囔道,“最起码应该打你两下给我出气吧。” 秦伯言道:“一会儿吃完饭带你到后院,陪你过两招,让你出气。” “好。”婉乔气势昂扬,“你不用让我,我也能把你打趴!” 秦伯言宠溺地看着她,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角的饭粒。 小别胜新婚,秦伯言自从带婉乔回来后,除了出去理事待客,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第310章 子歌要来 “秦哥还没回来呢?你作什么妖呢?” 卫衡推开书房门进来,就见婉乔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两只手在比划来比划去,不由问道。 婉乔瞪了他一眼:“我不跟你说话,我还记仇呢!平时说多讲义气,到关键时候根本不管我。” 卫衡把手中的书信放到书桌上,走过来拱手行礼道:“我错了行不行?秦哥已经骂过我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我怎么知道,你那么一根筋?” “还说!”婉乔气哼哼地拿起书来砸向他。 “不说了,不说了。”卫衡接过书,随手翻了两下,原来是讲拳法的书,“我还当你改性了,原来是看这书。秦哥回来你告诉他,京城有书信来。” “宁王世子的?” “嗯。” 两人正说话,秦伯言从外面进来,靴子上踩的都是泥水,夹袄和裤子也沾了不少泥点。 “乔妹,给我取双干净的鞋来。”他站在门口唤道,看见卫衡,“有事?” “京城来信。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卫衡害怕秦伯言再为婉乔的事情骂她,说完话,脚底抹油溜走了。 婉乔起身去柜子里找了一双家常穿的软底布鞋和一条深蓝色裤子,拿了条毛巾过去,蹲下身把鞋放在地上,又给他擦着夹袄上的泥点,嫌弃道:“你这是钻泥塘了么?” 秦伯言看着她乖巧贤惠的模样,心中十分欢愉,笑道:“我去水渠巡查了一番,马上就要春灌了,不能误了工期。” 他虽是武将,却十分注重民生,也爱管这样的“闲事”。 “快把脏裤子换了,夹袄这里没有,先将就着穿,我一会儿回房里再给你取一件来。” 婉乔说着,把脏毛巾拿着,走了出去。 秦伯言看着她离开,嘴角勾出一抹深深的笑。 婉乔带着他的夹袄回来时,发现他坐在书桌前,望着摊开的书信,眉头紧锁,隐有不虞。 “怎么了?”婉乔上前,把夹袄递给他,“换下了我一起去洗洗。” 秦伯言换下的裤子,被他整整齐齐放到盆里——他就是这般时时都规矩整洁,绝不放浪形骸之人。 “子歌要来了。”秦伯言换上夹袄后道。 婉乔心里“咯噔”一声,他那个不好相处的跋扈的妹妹,她是发自内心地发憷啊。 她勉强笑笑:“来就来呗!你在的地方,就是她娘家。” 不过,徐王侧妃这样任性,想来这么远就来这么远吗?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能放心离开徐王,就不担心被别人分宠?m.zwWX.ORg 秦伯言看她脸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绕过书桌过来拉住她的手:“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就是以为她是从前婉乔,他都既往不咎,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子歌那个暴烈脾气,不应该由她来承受。 婉乔笑容舒展开来:“好,她欺负我,我就找你。” “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会高兴的。”秦伯言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好消息?”婉乔觉得什么都弥补不了她即将面对这难缠的未来小姑子的郁闷。 “易卿也要来。” 婉乔跳起来:“什么?她来干什么?她大肚子,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描补道:“子歌月份比她大些,应该没事,是不是?” 人与人的缘分本来就很奇妙,子歌是自己的妹妹,不是婉乔的,他也不苛求她拿出嫂子的宽容——毕竟,子歌性子不饶人。 “是,没事。”秦伯言拉她坐在罗汉床上,把事情来龙去脉跟她讲了。 原来,宁王世子担心香昼,就想让易卿来照顾。 可是易卿还得负责子歌,后者对她蜜汁信任。 子歌以为,秦伯言和季恒安交好,所以根本不让别的御医再给她看,唯恐人家要害她肚里的孩子。 对此,婉乔觉得她有被害幻想症。 她现在大概搞清楚了,徐王和宁王世子都想要易卿照顾各自小老婆,都不放心别人,怎么办?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把俩孕妇凑到一起! “他们真是聪明绝顶啊。”婉乔讽刺地评论道,“就不怕孕妇在路上出事!” 秦伯言道:“徐王也是担心,若是在子歌生孩子前后出了事情,顾不上她。” “什么事情?难道,宁王准备起事了?”婉乔大惊道。 “这事情谁都说不准,总是有备无患,先把子歌送出来也好。季恒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很乐意,带着一家,护送他们往甘南来了。” 想到易卿要来,婉乔因为秦子歌而产生的那点负面情绪就被压了下去。 有闺蜜在,魑魅魍魉退散! “咱们家这么大,院子这么多,将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会在这里呆多久,置办房子也怕不值得,索性住在咱府里吧。”婉乔看着秦伯言,目带恳求道,“而且,有易卿在,我也不会那么无聊。” 秦伯言看她高兴,哪有不答应的:“你看着安排。” “好,”婉乔雀跃道,“那我现在就出去看看,给他们安顿在哪里合适。易卿养胎,要开阔安静,季恒安还有个侄子,姨娘,最好在旁边安排个院子……当然,还有侧妃娘娘。” 她吐吐舌头。 “去吧,都听你安排。”秦伯言道。 “不对,我得先去告诉香昼,让她安心。”婉乔笑嘻嘻地跑出去。 秦伯言看着她走出去,脸上笑容渐渐凝固。 齐王上书,意指宁王造反,皇上已经派人赴云南。 战争一触即发。 秦子歌说,她让人去青云庵请廖氏一起走,廖氏不肯,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请求徐王日后派人照料她。果真到了起事那天,再带她走。 秦伯言却没有这么乐观,廖氏太倔强了。 现在,能让她改变主意的,可能就是他的婚事。 想了想,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来,斟酌再三,给廖氏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了出去。 就算赶不及和子歌一起到,至少也要让她尽快离开京城。 第311章 作妖的秦子歌 季恒安在外面巡防了一番,确定安然无虞后才回到客栈的房间里。 害怕吵到易卿,他对两个丫鬟挥挥手示意她们免礼,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 易卿睡着了,一头青丝铺陈在枕上,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她睡得不很安稳,眉头蹙起。 季恒安双手合拢,往手心里吹了两口气,又使劲搓了搓手,才把手伸进她的被子里。 怀孕后期,她手脚冰凉,问她她总说没事,他却不放心。 刚碰到她冰凉的脚,易卿就醒了,睁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一看刚才就是浅眠。 “你回来了。”她懒洋洋地道。 季恒安“嗯”了一声,把她脚底的汤婆子拿出来,斥责道:“怎么伺候的?都凉了也不换换!” 红袖忙上前把汤婆子接过来,唯唯诺诺道:“奴婢这就下去换热的。” “一回来就吹胡子瞪眼,都下去吧。”易卿道。 两人都出去后,另一个丫鬟委屈地对红袖道:“红袖姐姐,咱们大爷现在越发难说话了。上次嫌热,这次嫌凉,夫人都没说什么。” “慎言。”红袖压低声音道,“从前大爷才不跟你啰嗦,瞧你不顺眼,直接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发卖就是。自从有了夫人,他性子才好些,这都是托了夫人的福,你知足吧。别说夫人有孕在身,就是从前,大爷那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咱们做奴婢的,挨几句骂有什么受不得的?夫人对咱们怎么样,咱们心里都有数。” “我也知道,就是觉得大爷喜怒不定,我想想都害怕。今天的汤婆子,哪里凉了?咱们姐妹伺候得多小心!” “行了,有夫人在,大爷就不能怎么咱们!走,换汤婆子,正好去厨房给夫人弄些吃食,说不得,大爷一高兴,就赏了咱们。” “那倒是,大爷赏人也大方,上次那一小袋子金瓜子,给咱俩分的,回去称了称,有七钱呢!我娘说留着过年给几个弟妹分分,多喜庆……” 两个丫鬟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里,易卿往床里面挪了挪,对季恒安道:“你也解了衣裳,挨着我歪歪。这一天都赶路,你跑前跑后,也累得很。” 季恒安奸笑:“我就在这里坐坐就行,一会儿去看看儿子睡得如何,再出去转两圈。你知道的,我脱了衣服挨着你,就忍不住,回头还是自己遭罪。” “呸!”易卿骂道,“天天都想着这档子事,出息!” “有了你,要什么出息!”季恒安涎笑着道,搓搓脸,凑上去亲了亲她。 易卿肚子很大了,他也就是过过嘴瘾,不敢真的怎么样。 前一阵子,他回来挨着她,她都吐,说是身上带着泥土味儿,逼得他先得沐浴更衣,简直跟见祖宗一样来见她。 现在谢天谢地谢各路神仙,她总算不吐了。 “她消停了么?”易卿用手撑着想坐起来,季恒安忙上前扶她,在她身后垫上靠枕。 她问的是秦子歌。这一路上,这位侧妃娘娘今天嫌坐马车累,要改水路;明天真改了水路,一行人浩浩荡荡,把许多行礼搬到船上,结果她刚踩到船上,就说头晕目眩,要立刻下船,只能再回客栈,休息后继续坐马车……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用易卿的话,看秦伯言,再看她,就觉得老秦家几辈子的妖,都被她一个人作了。 “嗯,丫鬟说睡下了,也吃过东西了。”季恒安愁眉苦脸,“我现在就怕她在路上把孩子作掉了,回头我没法跟徐王交差。” 所以,尽管牵挂着易卿,他还是得事事以秦子歌为先。 对比她的无风起浪,易卿这个安静又好养的孕妇,简直是好到天上。 “这些天,我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季恒安愧疚地道,又咬牙切齿,“她这样生的孩子,将来也不是个……” “不要说孩子。”易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无论如何,孩子无辜,不该因为父母而影响他们。 “你看着她作,其实也是自保手段。”易卿了然地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她当初一无家族依仗,二无才华加持,所凭借的不过是一张还算可以的脸,靠着对徐王多年的忠心服侍和抓的极好的爬床机会才能上位;别人看不起她,徐王身边美人环绕,她不作,她不抓人眼球,怎么能压住下人,博取徐王怜爱?” 季恒安思之极恐,看着易卿:“你可别那样作,我受不了。” 易卿白了他一眼:“我对你又没所求,你想让我学她那样,天天围着男人转,我也受不了。” “那我作一点,围着你转好了!” “滚!”易卿骂完,继续道,“但是秦子歌也很有意思,你看,她作的其实很有分寸。你这么暴怒的人,都不会彻底撂挑子。” “那我还不是看徐王的面子!再说,她怀孕,闹腾点就闹腾点,可能真不舒服。” “她也知道你这么想,所以敢这么作,但是不会特别过分。而且总是很无辜,让男人恨不起来。” 真是一朵小白花。 同是一样的爹娘生养,秦伯言就那般坦荡磊落,温和深情;他妹子,心眼却比藕还多,心思比海还深。 易卿有些担心婉乔了。 她这个头脑简单又冲动的闺蜜,又和秦子歌有“前仇”,两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日后就热闹了。 她不由脑补出一出出小白花装可怜诬陷傻大姐的情景。 好在,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妻子,不涉及小三争宠,撑死只是婆媳姑嫂大战。 秦伯言,应该可以搞定……吧。 “行了,不说她了,说起来都烦,赶紧到甘南,把她交到秦伯言手里,我就天天守着你,真是多看她一眼都累得慌。”季恒安站起身来,“饿不饿?你这两个丫鬟,算盘珠一样,不拨弄着就不动弹……” “红袖肯定去准备宵夜了,你在她们都跟看见老虎似的不敢进来。”易卿笑道,“去看看舟舟,然后回来陪我用些东西再去巡夜。” “好。” 第312章 生存守则 易卿嘴硬心软,虽然总毫不留情地嘲讽季恒安,可是到底也舍不得他被折腾。 于是,这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众人留在客栈歇息一天,她就去找子歌,说是给她把平安脉,其实就是想害怕她又出幺蛾子。 子歌气色很好,正在就着丫鬟的手吃梨,见她进来后还很好心情地招呼她也来吃。 易卿道:“不是跟你说过,少吃甜食么?” 子歌愣了下,“这也算甜食?” “怎么不算!你再这样吃下去,回头孩子太大,生的时候遭罪又危险,而且身体受创也厉害,你懂吗?” 子歌推开盘子:“拿下去!以后再不准把这些东西送到我眼前。” 她其实是自制力特别好的人,只要听说对孩子不好,可能影响她日后宠爱,她就绝对毫不犹豫地改正。 易卿也挺服她这点,对自己狠的女人,才是真的狠角色。 她把完脉,对上子歌紧张的神情,道:“孩子很康健,你心情平和,对他就好,胜过吃鱼翅燕窝。” 子歌第n次问:“是男是女?” 易卿第n次摇头:“我不知道。” “太医说像是男孩。” “横竖不是男孩就是女孩。”易卿道,“像是,含糊其辞,不过骗你而已。”m.zwWX.ORg “我总觉得你知道。”子歌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 然而,易卿的眸子清冽却深沉,她什么都窥测不到。 “闲着的时候,可以给孩子抚琴,讲故事,他是能听见的。不要大声呵斥,他可能会受到惊吓。” 易卿对胎教的作用是不太信服的,但是总要给这位找点事情干,于是便认真地道。 反正,没好处,也总没坏处。 子歌对身边的丫鬟道:“易夫人说的,找纸笔都记下,回头一一照办。” “还有,别觉得怀孕就要躺在床上,要多下来活动,我跟你说过的。”易卿道,“和丫鬟们打打叶子牌,做点针线活,消磨消磨时间。总躺着对生孩子不利,也容易思虑过重。” 子歌笑着道:“我都记住了。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你大着肚子还来照顾我。” 她就是有这样优点,她对上想讨好或者示好的人,说话十分动听。 易卿淡淡道:“不算什么。” 子歌习惯了她这样的冷漠,今日跟自己讲这么多话,已经出乎意料。 她吩咐丫鬟:“把我的血燕分出一半给易夫人。” 易卿谢过,坦然让红袖收下。 子歌道:“易夫人你就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怪闷的。” “我其实也是个挺闷的人。”易卿道。 子歌捂着嘴吃吃地笑:“你能说出这话,就是个有意思的人。来,季大人和我大哥交好,你见没见过我大哥身边的人?我只见过一个特别笨的丫鬟,没有别人了。” 秦伯言的事情,很少对她说。 从她进了王府之后,兄妹俩几年见一次,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已经荡然无存。 他依然疼爱她,关心她,可是这疼爱关切之后,总有说不出的隔膜。 易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笨丫鬟是谁了,用帕子轻轻拂拭了一下嘴角,毫不客气地撒狗粮道:“秦大人府里也就这一个‘丫鬟’,我倒见过一两次,印象不错。再说,千金难买秦大人心头好,我家大爷和秦大人交好,也是两人脾性相投,都不喜欢后院那么多莺莺燕燕。” 子歌道:“这一路上看来,季大人对你真是无微不至,你是掉到蜜罐里了。但是话说回来,不也还有个姨娘吗?” 自从进了王府,她就开始讨厌一夫一妻再无旁人,总觉得那是不对的。 她倒不是多想刺易卿,只是看到别人独享丈夫的爱,就忍不住嫉妒,想说些不一样的意见。 易卿没有作声。 子歌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了,便描补道:“更何况,易夫人医术出神入化,也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值得季大人一心一意的爱重。” 易卿道:“爱重不爱重,不过随心所至,并不在乎对方是谁。说到底,就是个缘分罢了。” 子歌心中暗暗反驳,若不是你有这身医术,能助力季恒安,他会要你? 她见过了太多利益交换,遇人遇事先往最坏的地方去思考。 子歌却不会把这话放到明面上说,便岔开话题道:“听易夫人这么说,我就大抵明白了,那笨丫鬟是我哥哥的房里人吧。” 易卿差点笑出来。 秦伯言可是个老实人,他也就喝几口肉汤,还是浅尝辄止,吃肉就别想了。 一来他不会那么孟浪,他不像季恒安那样随心所欲,骨子里有种儒将的气质;二来嘛,婉乔对这事情的单纯和那火爆脾气,就够呛能让他放肆。 想到两人将来洞房花烛,怕都要动手打几架,易卿真有些控制不住笑意。 她含笑道:“算是吧。” 将来时而已。 子歌想想婉乔,就觉得委屈了秦伯言,但还是吩咐丫鬟道:“回头找一副头面出来,就王妃上次赏我的,不,还是拿王爷赏我的那套牡丹镶宝石的。” 要给些好东西镇住她,让她好生伺候秦伯言。 男人哪里会在意首饰,即使是徐王赏的,撑死当时她穿戴了,他会赞一声好看,转眼就会忘到脑后。 而王妃不一样,她赏赐的每样东西都是有数的,子歌要时常戴着,才能显现出来自己的感恩戴德和安分守己。 讨得男主子高兴容易,讨得女主子欢心不容易,却更重要。 这就是后院侍妾的生存守则。 易卿想了想,觉得王府里的东西,婉乔还是别沾染了,便道:“你送她这些贵重东西,她也压不住。不如送些实实在在的金银。” 子歌想想也是,一个穷丫头有什么见识,平白暴殄天物,不如留着她赏赐别人。 于是她又吩咐道:“那就准备一百两银子,不要银票,要五两一锭的银子。” 到时候端出来,估计就能镇住她。 易卿听子歌说,越发觉得她实在很会拿捏人心。若是婉乔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真会被她镇住。 第313章 神秘人 晚上回去,易卿跟季恒安说了,又嘱咐他,千万别在子歌面前说漏嘴,说出婉乔的名字。 季恒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婉乔和秦家的纠葛,虽然答应了却忍不住鄙视秦伯言:“这也能受得了,要是我……” “要是你,怎么样?”易卿慢条斯理道。 季恒安马上满脸堆笑,“要是我,你退亲我也不退啊,就死缠着你。” 易卿忍不住笑出声来。 “快出去再看看,回来陪我睡觉,你不在旁边守着,我睡不安稳。” “好嘞,”季恒安屁颠屁颠答应,“我这就去,一会儿回来就搂着你和我闺女睡。” 易卿告诉过他,这胎九成是女孩。她还谦虚了,其实她基本可以确认的。 她也知道,子歌和她怀的一样,可是她没告诉她。 不是怕她失望,是怕她承受不了,找别人麻烦。 做了母亲之后,纵使对全世界冷漠,也做不到对孩子漠视。 她同情子歌肚子里的那个女孩,投胎做子歌的女儿。 子歌偏执,重男轻女到变态,对这胎怀有极大的渴望。她现在希望有多大,日后失望就有多大。然后这失望,恐怕就会变成对那个女孩的不公平待遇。 每每想到这里,易卿心里就不舒服。 “没让你动手动脚,”她对季恒安道,“咱俩一人一床被子,就睡我旁边就行。” 季恒安习惯了她的矫情,她不怀孕都是女王,现在更是。 “好,好,都听你的。我就端茶倒水,盖被子换汤婆子,任劳任怨,绝对伺候好易夫人。” “快走吧。早去早回!”易卿嫌弃道。 季恒安乐呵呵地站起身来,转脸就换了一副黑脸,沉声道:“都好好伺候着!” 红袖早就习惯了自家大爷的变脸。他在夫人面前就是无害求宠爱的猫咪,转身就变成凶神恶煞的老虎。 但是有夫人在,即使对她们丫鬟而言,也只是纸老虎。 她屈膝行礼,连声答应下来。 等季恒安出去,她便笑吟吟地看着易卿,问她有什么需要。 易卿懒洋洋道:“要厨房备下热水,回头你家大爷回来了,让他沐浴。” 泡泡热水澡,也解乏,可惜她现在泡不得。 红袖捂着嘴笑:“夫人这话让大爷听见可了不得,那是咱家大爷。” 易卿翻了个白眼。 季恒安回来的时候,浑身被雨水浇透,有些狼狈。 易卿被他带进来的冷气惊醒,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银光没给你打伞?你怎么也不穿蓑衣!” 准备的热水倒是派上了用场。 热水送来,把两个丫鬟赶出去,季恒安跳进浴桶里,热热地泡泡,十分舒服。 “给我搓搓背就好了。”他小声嘀咕道。 易卿:“让银光来,我肚子大,不方便。” 就算方便,她也不爱伺候人;她倒是享受季恒安的伺候——水中搓澡,床上“烙饼”,都是他的拿手绝活。 季恒安道:“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地上都是水,滑倒你我不得追悔莫及!”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呢。” “这客栈不是都被咱们包了吗?刚才出去时候,小二跟我说,有几个客商想商量下,让几间房给他们。” 他头靠着浴桶,水汽升腾中,真真一副美男出浴图。 易卿对季恒安满意的,还有他的皮囊。在丑男和美男之间,她相信也没有女人会跟自己过不去。 “这胆子倒是不小。”易卿一边看着他一边道,“徐王侧妃住在这里,他们也敢上前。你不是说,这县城里三四家客栈,咱们挑了最好的一家吗?那剩下的几家,也都客满了?” 季恒安道:“我也这般想,于是便出去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个小子看见我,拉住同伙转身就往外跑。我只觉不对,就带人追了出去。” “抓到了?” “没有。”季恒安面上露出几分沮丧,“跑了,雨实在太大,外面又黑,出去就什么看不到,听不清……” 易卿转转眼珠:“他是认出了你?” 季恒安点头:“我觉得是,而且一定有鬼。不过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咱们出门在外,护送秦侧妃安全到达才最重要,就不管这闲事了。” 易卿深以为然:“却是如此。如果他们冲咱们来的,不会提前不调查清楚。怕是先前只听说是有贵人在这里住,想着拿银子开路或是怎么的,没想到遇到你这个凶神恶煞,凶名在外的恶徒。” “怎么说话呢?”季恒安不乐意了,“你见过哪个凶徒,像我这般憋屈!我都多久了……”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你吐了四个月,挨不得身子;好容易吃了几口肉解了解馋,你又说肚子大了,受不得我。我……” 他真真委屈啊! 易卿看他怨妇一般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眼中媚意流转。 她勾勾手指:“来,我伺候伺候你!” “真的?”季恒安眼睛泛着饿狼一般的绿光。 “嗯。”易卿笑得像个妖精。 季恒安当即从浴桶中跳出来。 半个多时辰后,季恒安像条大狗一样趴在易卿旁边,意犹未尽道:“虽然也舒服,可总归不如……” 易卿擦着手,斜着眼睛睥他:“不如什么?” “没有,没有。”季恒安没出息地道。 要是惹恼了她,连这福利也没了,他就彻底当和尚去了。 两人笑闹一阵,易卿也乏了,很快睡去。 季恒安收拾好了,看着她娇艳的面庞,把她搂在怀里,手轻轻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我早就说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偏偏要去招惹季恒安。幸亏今天有大雨,要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另一间客栈里,几个人还在低声吵架。 “不就说是个侧妃吗?我怎么知道季恒安也在!” “行了,都少说几句,咱们的任务要紧。要赶快了,这个秦侧妃听说也是往甘南去的……” “是,是要赶紧了。别坏了主子大事!” 第314章 隐瞒 “秦大人,我想吃烤鸭。” 婉乔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在秦伯言后面走在繁华的路上,看到她很喜欢的“王记烤鸭”,就有些挪不动腿了,小声说道。 秦伯言本来就是怕她在府里待得太闷,特意陪她出来的,闻言没有回头,嘴唇几乎未动道:“好,你跟着我。” 婉乔低头偷偷乐。 秦伯言对于子歌的即将到来,比她还焦虑,这几日对她分外体贴,多次告诉她,如果子歌在他背后欺负她,让她一定告诉自己,别偷偷生气或者跑掉…… 婉乔其实也抑郁,可是想到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便坦然了很多。 秦伯言要了雅间,菜上齐后,亲自起身去把门关上。 再回头,原本站着的婉乔已经坐在他座位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秦大人,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伯言哑声失笑,坐下把一碟鸭皮都放到她面前。 婉乔习惯了他这样的宠爱——她喜欢吃的东西,他从来都让她。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焦黄酥脆,滋滋流油的鸭皮,蘸上糖,送到秦伯言嘴边:“秦大人先尝尝。” 秦伯言笑着咬下,赞道:“味道不错,你快些吃。” 婉乔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吃东西当然要先吃最喜欢的,她把一小碟鸭皮干掉,吃了一盘带皮的鸭肉,最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啃她的椒盐鸭架。 秦伯言就动了几下筷子,一直眼中带笑看着她吃。 婉乔:“秦大人,你也吃啊!一只鸭子我自己吃不完的。” “我相信你可以。” 婉乔:“……好,我就是饭量大,哼!” “没关系,我养得起。” 婉乔无语,想说“我也养得起自己”,可是想想这一两银子一只的烤鸭,没出息地闭了嘴。 “你还是吃点吧,要不一会儿饿。”婉乔被他瞧得都不自在了。 秦伯言没好意思说,明明两人刚用过早膳才出来的,哪里能吃得下。 他站起身来,道:“你慢点吃,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往窗边走去,伸手推开了窗子,从三楼往下看。 今天逢集,街上各色人等,川流不息,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路丰县虽然偏远,但是这些年来风调雨顺,没什么天灾人祸,民众也算能丰衣足食,商业还算繁华。 街上有跟在父母身边嬉笑的小孩,有满脸笑意招揽生意的小贩,有三两成群,围在卖花摊子前买花戴的姑娘…… 他们都并不知道,现在的这种平静祥和,是多么地脆弱。 秦伯言负手立在窗前,面色凝重。 婉乔啃完鸭架,喝了两碗用另一半鸭架熬的汤,拍拍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现在是易卿的肚子大还是我的肚子大,嘻嘻。” 秦伯言没有应声,忽而扭头道:“乔妹,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去!” 说完,不待婉乔回答,他已经一跃而起,踩在窗台上,纵身一跃,跳到二楼,然后一楼…… 婉乔反应过来,跑到窗边,就见他正在人群中穿梭,似乎在追逐什么人。 她想去帮他,可是他的一句“千万别出去”,又让她踟蹰了。 秦大人说不出去,她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吧。 过了很久,小二已经进来添过两次茶水后,秦伯言才推门进来。 “怎么了,秦大人?”婉乔忙站起身来迎上去。 秦伯言摇摇头:“没事,刚才看到一个人,以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就追了出去。” 婉乔见他一个人回来,断定那人犯跑了,一拍大腿:“你早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啊!说不让我出去,我还以为有什么妨碍。咱俩要是联手,他一定跑不了。” 秦伯言道:“我追上了,是我认错人了。” 婉乔:“……你没把人吓出好歹吧。” “没事。”秦伯言勉力一笑,“吃好了么?” 婉乔指着风卷残云后有些夸张的桌子,笑着说道:“什么都没剩下,汤都被我喝完了。” “那回去吧。” “回去?”婉乔道,“咱不是还要去看看梳妆柜什么的么?”zWWx.org 秦伯言怕子歌挑剔,她屋里的东西都是自己掌眼的。一是确实疼这个妹妹,二是害怕她将来以这些不合心意为由刁难婉乔。 婉乔今天跟他出来,重要的目的就是去家具店里看东西。 秦伯言道:“不去了。我想起有点事情,忘了交代他们,怕耽误事儿。”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 婉乔最分得清轻重缓急,立刻说道。 这事她没放在心上,可是过了几天,她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 秦伯言找不到人影,连侍卫们都抓不到几个。 “祁俊!”婉乔突然从树后出来,喊了一声。 “哎呀!”祁俊被她吓了一大跳,“教头,你吓我一跟头!你好端端地躲在那里干嘛?” 他很疲惫,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 “你去钻狗窝了啊?”婉乔嫌弃地扇着鼻子道,“怎么一股馊味?” 祁俊无力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郁闷道,“你去山神庙里跟那堆乞丐待几天试试!” “你去那里干什么?”婉乔很奇怪地问。 “秦大人说,有……” “祁俊!” 秦伯言不知何时也回来了,远远见婉乔和祁俊说话,就喊了一声。 祁俊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秦大人,您回来了。” 秦伯言也比祁俊强不到哪里去,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却比往常更深沉锐利,隐隐流动着令人心颤的威严。 婉乔忽然觉得这样的秦大人,有些陌生,也……很酷。 “乔妹,去厨房里给我要些吃食送到书房里。”他说。 婉乔应了一声,又道:“我让常婶做两碗面,我去烧水你洗洗吧。” 秦伯言点点头,婉乔一溜小跑往厨房去了,心里嘀咕着这都是干嘛去了,一个比一个弄得狼狈。 她走以后,秦伯言严厉地对祁俊道:“外面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对她提。” “呃,为什么?”祁俊不懂,“教头不是自己人吗?” “我说了不准告诉她,自有我的道理。你要是说漏了嘴,那我就打发你回京城。” 第315章 一定不能死 祁俊被秦伯言吓唬了一番,果真之后婉乔问起他,他的嘴就闭得比蚌壳还紧。 他要是找些许理由出来骗她,婉乔可能也不会起疑。可他这种打死不招,视死如归的愚蠢模样,倒让她生出了疑惑。 她大大方方地问去秦伯言:“秦大人,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 “又”被她故意咬得很重。 秦伯言苦笑,哪里是“又”,分明是同一件事。 那日他在王记烤鸭楼上看到的,是遗憾没能斩杀的萧长水的亲随。 他们竟然赶到了这里,那他定然不能放过! “乔妹,是乱党的事情。”秦伯言道,“你性子冲动,凡事都喜欢冲在最前面,我不放心你,所以才不想你去。” 婉乔嘟嘴:“我也不总是那么鲁莽。大部分时候,我还是有勇有谋的好不好?” 秦伯言道:“是,你确实如此。但是我忍不住把你面临的危险放大,请你也体谅我对你的心。” “体谅体谅!”婉乔笑嘻嘻地道,“我不去就是了。我最近也很忙的。不过秦大人,乱党不乱党,也不是当务之急,你不要弄得火烧房子一样着急。现在齐王、宁王斗成这样,是不是设法把乱党的矛头引向齐王,咱们坐山观虎斗,捡点便宜更好一些?” 她是真的忙啊。 她在跟香昼学规矩。虽说不能让人眼前一亮,但最起码也别让人挑出毛病。 学规矩也没有想象那么难,那么累。拿得起刀枪,翻得了围墙,还害怕一个行住坐卧不成? 连香昼都夸她学得好。 “说乱党是老虎,真高看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嗡嗡嗡的苍蝇,不能咬人,却时不时晃来晃去,让人厌烦。”秦伯言厌恶地道。 不牵扯到婉乔,他也不愿意理他们。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婉乔其实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可是蚊子苍蝇,他想拍就拍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行了,我去找香昼了,你忙吧。” 秦伯言点点头,看着她离开时脚步轻松,沉思了许久。 四五天之后,人终于抓到了,秦伯言让人守在外面的,只带着卫衡进去审问。 “原来,上次秦哥你是这样问出来的。别说受刑的人,就是我看着都觉得疼。”卫衡从刑房中出来,趴在墙角吐了个稀里哗啦,半晌后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面色冷凝:“你把尸体处理了,就说畏罪自杀。” 萧长水对于婉乔的“失忆”将信将疑,派人来甘南打听,同时想找机会试探她。 幸好,这次他认了出来。 可是他知道,萧长水绝对不会死心。他手里的筹码太有限了,绝不会放弃婉乔。 必须把萧长水连根拔起,但是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又谈何容易? 很快,秦伯言就不得不把这件事情推后,因为他接到了更重要的任务。 “你又要去京城?”婉乔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秦伯言面色严肃而担忧,“特使现在在云南,一旦查到什么,传回到御前,世子处境堪忧。我此次回去,就是以防万一。若是这次宁王全身而退,我就回来。” “若是不能呢?”婉乔忧心忡忡。 “那我要护送他离京。” “可是若是皇上都知道了,再怎么跑?” “见机行事,总有办法的。”秦伯言看她眼神里盛满担忧,不由道。 婉乔直直地盯着他:“我可以跟着去吗?秦大人,我在这方面,其实有些擅长的。” 解救人质、突围训练,她经历过无数次。 “不可以。” “可是秦大人,你不想将我置于危险中,我同样也是。我体谅你,也请你体谅一下我好不好?还是在你心中,你爱我甚过我爱你?” 秦伯言很意外,婉乔竟然也会如此条理分明地讲道理甚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这里也很危险。”他郑重道,“子歌我交给你,很快,我娘也会从京城过来。她们是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了,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婉乔真的很想和秦伯言共进退,但是她也有父母姐妹,知道除了两人的小爱情之外,他们彼此身上都承担着各自家庭的责任。 他还有事业,所以他身上的那份担子,就由她暂时替他扛着。 “那秦大人,你放心地去。”婉乔吸了吸鼻子,“我会尽最大努力护住她们,像护住你一样。你也要答应我,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平平安安地回来。就算,就算你有什么危险,你信我,我会照顾好她们,像你一样。” 说完,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执行危险任务之前,同事的妻子往往都很担心。 她那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只有些心酸没有人会担心她;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军嫂警嫂们,是怀着怎样牵肠挂肚的心情,强颜欢笑地说出“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平安归来”这样的话。 “好。” 千言万语,在胸中激荡,到头来,却只有一个字,哽咽着从嗓子中被挤出来。再多说一个字,秦伯言都害怕自己比她先泪流。 对他们而言,这样的一次离别,可能是永别。 这次他安然而来,下次,下下次……以后他们还会有无数次面对这样的情形。 婉乔先平复过来,带着几分笑意道:“你得赶紧回来,我怕你妹妹欺负我。她那么厉害,身份又高,你要回来给我撑腰。” “她身份再高,你也是她的嫂子。”秦伯言拉住她的手,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坐下,终是说出自己的内疚,“乔妹,跟着我,苦了你了。” “是啊!我也觉得。从前我要管我一家,现在两家并一家了,我肩上的担子确实重多了。”婉乔认真地点头,“可是,秦大人,有一种说法,叫做‘甜蜜的负担’,你明白么?为什么吃苦还有些人能甘之如饴?你那么聪明,一想就会明白。”zWWx.org “我懂。”秦伯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都懂。乔妹,若是我成事之后,侥幸不死……” “不,”婉乔捂住他的嘴,“一定不能死!” 第316章 汤家的秘密 这一生太短暂,可是想到失去他,婉乔就觉得余生必定了无生趣。 偏偏,她死不得,还有父母亲人让她放心不下。 以后漫长的几十年中,她定然活在无尽的思念中。 秦大人,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想象过的好男人。 对她而言,他应该是毒品一样的存在,沾染上,这辈子都不想戒了。 两人静静相拥,书房外,玉兰花开,斜斜伸进书房一枝,满室芬芳。 “你答应我,好好守在府里,没事尽量别出去。子歌我会给她留信,让她收敛些,你尽量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怕你吃亏。且忍耐些,母亲来了就好了。”秦伯言事无巨细,一一交代,“要是实在忍不了,你就躲到易卿那里,她是个不吃亏的,能帮助你。” “嗯,我都记住了。” “还有,不要轻信别人,不要让陌生人入府,我如果让人给你带信,会用玉燕盖上印记,你记得……” 秦伯言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嘱咐了一遍。 最后,婉乔看他欲言又止,不由问道:“你有话就直说啊,急死我了。” 秦伯言道:“你不要理会徐致秋。我并非不信你……” “我知道,”婉乔打断他的话,“他鬼心眼多着,我算计不过他,会躲得远远的。” “我并非不信你,”秦伯言重复道,“我只是会吃醋,而且,想起他对你有所图,我就心中不悦。” 婉乔哈哈大笑:“知道了,你这次去京城,也不许再给我弄个雨姨娘风姨娘的,假的我也会吃醋。” 这次,卫衡跟着秦伯言去了。 “于姨娘,你看放在这里行不行?”婉乔指挥着家具店里来送货的小徒弟,和香昼商量着。 “我觉得那里更好,琴案靠窗,在窗前抚琴焚香,看着窗外的花草,别有一番趣味。”香昼知道了婉乔也不是别扭性子,就大大方方地道。 “好,那就放这里。” 给秦子歌布置房间,若是从前,她心不甘情不愿。可是现在她是在替秦伯言干活,那就没什么了。 “还有什么注意的呢?”上前帮忙忙活了一会儿,婉乔又转头问香昼。 “不知秦侧妃喜欢什么布料,这床单被子,床帏帐子,都得多准备几套,看她喜好挑选;这屋里的陈设,单咱们看了不行,一会儿让嬷嬷指点下,放的位置有没有忌讳的……总之,秦侧妃的一切用度,都要准备充分,宁可奢侈浪费些,也不能短缺了。” 婉乔咋舌,这只是一个亲王侧妃,若是正妃呢?若是皇妃省亲呢?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回到千年前,竟然成了土鳖!所以呀,穿越没变阶层,都是白瞎!她这还做过一年多千金小姐呢,跟秦子歌的排场一比,瞬间被秒成了渣渣。 但是她知道,按照香昼说的是对的,便笑道:“别说我不体贴你大肚子,你不提点我,我真是一无所知。” 香昼温婉和气地笑笑:“没事,我闲着也是无聊,出来走动走动,其实也帮不上这么多忙。” 在她的建议下,婉乔又请了匠人来重新刷了院墙,捯饬了花草,甚至还从花园里往子歌的院子前引了一条小溪流。 好一顿折腾后,子歌还是没到。 她没来,徐致秋的拜帖来了三次。 婉乔想了想,决定回趟娘家,跟孟氏好好问清楚。 祁俊这一根筋的拦住她:“秦大人走之前可是交代我了,坚决不让你出府……” “我要回家看我爹娘妹妹。” “这有什么难的,把他们接来不就行了?” 婉乔想了想,确实也怕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府里出事,便嘱咐祁俊带几个侍卫,去把孟氏接了来。 孟氏到了,先问了婉乔在府里的日子。 婉乔笑道:“娘,您看我,若是过得不舒心,能这么面色红润,满面春光吗?” “瞎说。”孟氏嗔道,但是看到她确实眼底带笑,心里就彻底放下心来,“湘涟哪儿去了?” 婉乔道:“他出去办事了,让我看着家。” 孟氏正色道:“我看府里进进出出的,又是匠人又是采买下人,你一定要好生把关,别让那不怀好意之人浑水摸鱼。” 婉乔称是。 她确实已经慎之又慎了。 “娘,我有点事情想问您。您知道,我那次摔坏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跟娘还绕什么圈子,有话直说。”孟氏笑吟吟地道,拍着她的手背,满怀欣慰,“娘不曾想到过你还有这天,能够在后院撑起来。” 婉乔扶额:“娘,我是您亲闺女吗?有这么说亲闺女的吗?” 撒娇了一会儿,她斟酌着把汤家、天书以及徐致秋的事情问了。 孟氏神色黯淡了一下,随即面色自若道:“你外祖母确实是汤姓最后一位能查到的人,所以那天书的所在,她传给了我。我其实不想告诉你,但是你偷听了我和你爹说话,知道了,无奈之下我告诉了你。后来你为徐致秋所迷惑,就告诉他了……” “娘,对不起。”婉乔由衷内疚道。 母亲算是汤家天书的守护人,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天书外泄。 虽然她并不认为宝藏多么重要,但是这是一个家族的信仰。 她做了败家子,她愧对母亲。 孟氏摇摇头,摸摸她的头:“傻孩子,那些都是死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也许正是丢了那东西,你才转变了呢!娘看到你现在这样,很欣慰,那死物,留在我们手中,早晚都是祸患。烫手山芋,丢了也罢,你千万别总想着了。” 婉乔感动,在孟氏肩头轻轻蹭着:“娘,您待我真好。” “傻孩子,你是我亲闺女,我不待你好待谁好?”孟氏笑道,“汤家的气数,在几十年前就注定将尽了。” “娘,您给我讲讲汤家的事情吧。”婉乔撒娇道。 她不愿意那宝藏落到徐致秋和齐王手中,她希望可以帮到秦伯言。 他的理想,就是她的。 他要什么,她就帮他。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他是鹰隼,她愿意做他的翅膀。 第317章 半路遇劫 “这样也就是说,外祖母还有个姐妹,下落不明,是吗?” 孟氏点头:“你外祖母活着的时候,是这样跟我说的。当初萧党对汤家几次三番追杀,你外祖母姐妹被冲散,再也没有见过了。你外祖母隐姓埋名,嫁给了你外祖父,有了我。” “娘,您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爹,外祖母有告诉外祖父吗?难道汤家就没有祖宗训示说不得对外人提?” 孟氏闻言笑了,脸上隐有骄傲之色:“汤家的,包括外姓人,流有汤家血脉的女孩,个个都是绝顶聪明,更有一双慧眼。你外祖父为什么一生穷困,满腹才华却止步于秀才?你父亲为什么在彭州呆了那么多年,即使顶着不孝的罪名,也不肯回京?” 婉乔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看着孟氏含笑又自豪的眼睛,她终于确定了,“您是说,外祖父害怕考上,功成名就,暴露外祖母?而爹是为了您?”zWWx.org 孟氏点点头,欣慰道:“婉乔,娘本以为你是异类。那徐致秋从来都不是什么良人,可是到头来,你到底还是选了个可以交付所有秘密的男人。娘真的很高兴,没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更让我牵肠挂肚。” 谁说古代男人不情深? 谁说自己运气好? 那是骨子里带来的好命! 婉乔忍不住自得。 他的秦大人,也是万千里挑一的好男人呢! 婉乔细细地问了天书的事情之后,孟氏又问了她秦伯言的事情,她只含混到他去京城办事了。 孟氏那般聪明,如何听不出来她敷衍的意思,便不再问这事。 又嘱咐了婉乔一番好好持家的话,她教育她:“他疼你,你不能恃宠生娇,夫妻之间,互相体谅。子歌是你小姑子,回来就是客。就是将来你婆婆在跟前,子歌可以上桌,可以坐着,你也得站着伺候。所以,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也多忍耐,多想想湘涟。你和她闹僵了,最难过的是湘涟,向着谁,偏着谁都不行。一个处理不好,他里外不是人。” 婉乔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娘,您怎么没给我生个哥哥,等我嫁人再回娘家,有嫂子伺候我!” 孟氏作势在她肩上敲了一记,佯怒道:“口无遮拦!” 婉乔嘻嘻地笑。 “等湘涟母亲来了,你让人去家里接我来,算起来,我们也十几年未见,现在都老了。”孟氏叹息道。 时间如白驹过隙,十几年也仿佛只是瞬息之间。 孟氏觉得虽然自己也历经了磨难,但是始终和任治平在一起,夫妻俩同甘共苦,互为支撑。 而当年同样神仙眷侣般的秦氏夫妻,却早早的阴阳两隔,廖氏现在不知是何心境。 婉乔答应下来,孟氏便着急回去了,说是婉静托付给了窦氏,怕她一个人照顾不来三个孩子。 “您怎么不把婉静带来?我都想她了。”婉乔嘟囔道。 孟氏站起身来,“她小孩子,没分寸,乱说乱跑,害怕她给湘涟添了麻烦。你既然在这府里,就好好地替湘涟理事,不用记挂家里,都好着呢!”她停顿了下后,继续道,“若是方便,让人打听下你四妹妹在京城的消息。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我这心总悬着。也告诉她,别牵挂,让她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别补贴娘家,平白让人说嘴。” 婉乔道:“好,我知道。我已经和秦大人说了,若是他公务不算忙,抽空替我打听下四妹妹的事情,您放心吧。” 孟氏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嘱咐的了,才不放心地走了。 祁俊带人把她送回来,回来时候就来挖苦婉乔:“教头,你看你家老夫人说话多温和,你一说话就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老夫人怕我回来路上饿,给我塞了一包点心,你看见什么好吃的,一点儿也不讲义气;你真真一点儿也不肖母。” 婉乔一拳打过去:“欠揍了是不是!” “君子动口不动手。”祁俊躲开,跳到一旁道。 “女子动手不动口!”婉乔歪理很多,“再胡说八道诋毁我,尤其是在秦大人面前,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说笑着,侍卫来报,说是秦侧妃让人来报信,后天就到了。 婉乔问:“到哪里了?” 侍卫说已经进了陆州了。 都进了陆州,就算为了照顾孕妇,一上午的马车,也肯定到了的呀。 子歌还没来,就让婉乔开始有了压力——矫情金贵,不好伺候。 不过想到易卿要来了,她还是很高兴的。 第二天,婉乔跑到香昼那里,请她帮自己把子歌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重新看过一遍,确认过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希望秦侧妃满意吧,”她对香昼笑道,“不满意我也没办法,黔驴技穷了。” 香昼笑着安慰她:“都是一家人,就算有些许不如意,侧妃娘娘只有帮忙描补的,不会生气的。” “但愿如此吧。” 说话间,有侍卫匆匆跑了进来。 “教头,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季恒安季大人让人来求救,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强人!” 婉乔大惊:“在哪里遇袭?” “在十里外的陈家村旁边那条官路上。” “去,”婉乔沉着冷静,“把府里所有的侍卫召集起来,留下六人守着府里,剩下人跟我去接应。” “于姨娘,你先回自己院子里!” “我知道,你保重,府里后院有事,我照看着。”香昼临危不惧。 婉乔心里赞一声,道一声“有劳了”,转身回去取了自己的弓箭和长刀,清点了侍卫,翻身上马,带着一百多号人风驰电掣往陈家村疾行而去。 季恒安带的侍卫不多,只有几十个人,大部分是当初锦衣卫的心腹,现在被数倍于自己的高手们围攻,力不从心。 幸亏今日子歌邀请易卿和她同车,两人都在一辆车上,所以季恒安直接下令守住这一辆车,后面丫鬟婆子都任由她们自生自灭了。 “撑住!”季恒安把刀从眼前的黑衣人胸口拔出,大声道,“马上就来人救咱们了!” 第318章 修罗婉乔 易卿挺着大肚子,却仍然把舟舟抱在腿上,黑暗中,听着外面季恒安的声音,心里有些发紧。 子歌的马车是特制防流矢的,在一开始遇到围攻的时候,前后左右内置的铁板都放下了,车里漆黑一片。 易卿摸到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这才好了些。 舟舟紧紧抱住她的腰,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虽有些害怕,却懂事地没有问任何问题。 子歌大声道:“季大人,强人可退去?谁这么大胆子,徐王府的车驾也敢劫,活得不耐烦了吗!” 季恒安没有回答,黑衣人也全然不理她的话,只一心一意向前进攻。 子歌有些下不来台,还待说什么,被易卿喝止。 “别让自己人分神!你只好好坐着就行!” “万一季大人不敌?”子歌面色有些苍白,手放在肚子上,惶恐道。 “那就死。”易卿不耐烦道。她现在都担心死季恒安的安危了,一丁点儿都不想委婉。 子歌身边的丫鬟嘤嘤地哭起来。 “闭嘴!”子歌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怒骂道,“再哭就把你推下去。” 丫鬟不敢哭出声来,抱着膝盖,眼睛红红的,纵使努力想不哭,却止不住泪水,身子一颤一颤的,十分可怜。 “别窝里横。”易卿不耐烦道,“都别说话,让我听听外面的动静。” “放箭!”眼见着久攻不下,为首的黑衣人发出指令,“女的留活口,男的一个不留!” 季恒安心惊,手起刀落间,不由焦急地往路的尽头望去。 尘土滚滚中,一百多号人气势磅礴地骑马赶来…… 婉乔骑着枣红马,虽然穿一身家常女装,却掩饰不住她的勃勃英姿。 她拈弓搭箭,眯着眼睛,瞄准了中间的黑衣人。 鸣镝破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向黑衣人直取而去。 箭雨随后,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刚刚下令“放箭”的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婉乔一箭射穿了脑袋。 黑衣人顿时大乱起来,看到来势汹汹的援兵,他们作鸟兽状四散而去。 “缴械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婉乔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怒吼道。 她一马当先,弓箭被放到背后,长刀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凶兽一般,所到之处,鲜血四溅。 死神收割生命,无非如此罢了。 她身后的侍卫,第一次被拉练出来,就像初初开刃的利器,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个个争先恐后,唯恐不能施展。 也是在这时候,他们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了,婉乔所教给他们的东西,是如何简单粗暴而又有效。 鲜血让他们狂热,成果让他们沸腾。 别说季恒安带的人,就是他自己,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气场大开的婉乔,修罗般地收割生命,面色从容而坚定,目光深邃而直接。 在她脸上,你看不到激动,看不到害怕,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那决绝,蕴藏在平静之下,却无人可挡。 虽千万人吾往矣! 春暖花开,官路两旁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中摇曳生姿。 而婉乔,明明立于百花之中,周围却仿佛萧索的冬天一般,令人浑身透凉。 她周围,每一个侍卫,都像山上经过一个冬天,刚刚出洞的饿狼,个个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季恒安终于意识到他必须出手,是在他发现黑衣人根本来不及缴械,就已经几乎被屠戮殆尽。 “留活口!”他大喊一声。 婉乔砍下去的刀略偏了几分,一刀砍在黑衣人肩膀之上。 她回头一看,地上摆满了黑衣人的尸体,果真只剩下不到十人,在侍卫们的进攻之下,毫无抵抗能力。 “行了,剩下的都留活口。” 婉乔停手,刀握在手中,刀尖上,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在地上留下越来越大的一滩。 “你的人怎么样?”她坐在马上,对季恒安道。 “死了四个,重伤十几个。” 轻伤每人身上都有,包括他自己。 “易卿,下来救人。”婉乔冲马车喊了一句,“我来了。” 铁板被收起,帘子被掀开,露出易卿清丽绝美的面庞。 “你行吗?”季恒安怒瞪婉乔一眼,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 易卿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之气,放眼看过去,低声道:“没有妨碍,你抱我下去,我给几个重伤的先看看,能救回一个是一个。” 季恒安伸手把她抱下马车。 车帘子又动了下,婉乔大喊一声道:“舟舟,别掀帘子,不准出来。” 她又问季恒安,“秦侧妃呢?是在这辆马车里吗?” 虽然觉得应该是,但是以季恒安的尿性,天大地大也没易卿大,舍弃子歌太可能了。 马车帘子再次被掀开,子歌探出身来:“我在……” 她是声音本是倨傲的,但是很快她就像被掐住脖子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她扶着马车,低头开始狂吐起来,摇摇晃晃,竟是要跌下去的样子。 婉乔打马上前,俯身扶住了她,把目光投向回头的易卿。 “吐一会儿就好了。”易卿冷冷道。 出来之前,她已经料到了外面的情形,因此嘱咐子歌和舟舟,千万不要出来。 舟舟听话地躲在里面,子歌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刷存在感。 活该! 婉乔一边扶住子歌,一边翻身下马,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不想,子歌一下拍在她手背上:“放肆,跟本侧妃说话,你也敢你呀我呀的!” 婉乔:“……” 真想给这熊孩子一巴掌怎么办! 不行,这是秦伯言的妹妹,亲生妹妹!她咬牙切齿地想到。 “滚开!”子歌又道。 婉乔身上的血腥之气太浓,凑过来让她觉得胃一阵阵翻涌。 婉乔真想滚得远远的,可是她不敢,万一这位一不小心滚下来,她肚子里可是还揣着个宝贝疙瘩呢! “还不出来伺候!”子歌咬牙骂车里的丫鬟,却不敢抬起视线。 再看,她真的要昏倒了。 第319章 子歌入府 婉乔见丫鬟委委屈屈出来扶住了她,这才放心了下来。 丫鬟比主子识时务多了,出来之后目光只在子歌身上,多一尺都没敢看。 婉乔这才去帮忙看重伤的人,她也有些急救常识,十几个人毕竟易卿一下子救治不过来,她得去搭把手。wap.zwwx.OrG 易卿也知道,她是最合适的人,因此仔细交代她,如何帮忙,两人配合的倒十分默契。 “让易夫人来给我瞧瞧,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有事?”过了一会儿,子歌骄纵的声音响起。 易卿在这件事情之后,跟婉乔分析过子歌的“病态心理”——从前被忽略了太久,战战兢兢,好容易混出了点人模狗样,所到之处自然要敲锣打鼓,张牙舞爪,以示今日之扬眉吐气。 婉乔对她口中的“人模狗样”表示不满,因为总让她觉得秦伯言作为亲哥哥也被骂了,可是还是觉得她总结的入木三分。 现在,大家都忙着救人,婉乔和易卿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低头救人,没人搭理子歌。 子歌狠狠地掐了丫鬟扶住她的手臂一把,恨恨地回到马车上。 她作过之后,发现没人理会她,就自己灰溜溜地躲起来。 等终于把重伤员包扎处理得差不多了,婉乔让祁俊带几十个人留下帮忙,一行人一起往千户府而去。 香昼想得很周到,热水饭菜都让人备好,挺着大肚子带着新买来的丫鬟婆子们在门口迎接。 黑衣人下手狠辣,子歌身边便只剩下她身边的那一个丫鬟,其余人悉数被杀。 子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后怕的,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一般,想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从此以后彻底消失,她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所以,下了马车之后,她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吆五喝六地闹,乖乖地去自己的院子里沐浴更衣去了。 “香昼,你身子重,先回去,不用你张罗。”婉乔避得远远的就赶她走,“买这么多人,哪用你忙前忙后!” 香昼见她满身都是鲜血,确实有些不适,也有些害怕。 但是她还是问:“你受伤了?” 婉乔摇头:“都是别人的血,沾上的。让你回去歇着就快去!” 易卿被季恒安扶着从车上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香昼。 香昼感受到她的目光,冲她笑道:“易夫人,有劳您了。” 易卿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只言片语,目光交接之间,她对香昼已有判断。 “我带您去您和季大人的院子里吧。”香昼落落大方道,“这是令郎吧,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如此气度不凡,果真虎父无犬子。” 易卿对这番客套话倒没觉得什么,可是季恒安就笑得跟花儿一样了。 他现在最喜欢听到的两种夸奖,一是夸奖他媳妇聪明能干,当然夸奖漂亮就不行了,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他会觉得那是觊觎;二是夸奖舟舟,什么气度不凡,什么乃父之风,统统收下。 易卿瞪了她一眼,牵着舟舟往前走去。 她们进去安顿下来,婉乔却闲不下来,给伤员找大夫,给所有人安排住处,包括哪些抓到的黑衣人,都要她安排地方关押。 她只来得及回去换下一身血衣,就陀螺一般转了起来,直到晚上很晚。 子歌喝过易卿替她开的安神汤,躺在床上也睡不过去。白天拿血淋淋的场景回荡在脑海中,让她难以入眠。肚子里的孩子大概也是受了她情绪的感染,不断蹬着她肚子,弄得她更加睡不着。 “玲珑,再去要一盅安神汤来!”她心烦气躁地道。 玲珑就是她从徐王府中带出来的唯一幸存的丫鬟,闻言怯懦道:“娘娘,易夫人说,安神汤不能多用。” 易卿剩下的话她不敢说,“想要孩子变成傻子就多喝几碗。” 这安神汤易卿本也不愿意开,奈何子歌一再要求。 子歌笨拙地坐起身来,拍着床怒道:“她天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玲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别看秦侧妃在自己面前耍主子威风,真对上易夫人那清泠泠的眼神,她真不见得敢把这话说出来。 “还有那个蠢丫鬟,到现在也没来见我!就派那些蠢货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子歌越说越生气,“玲珑,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玲珑不是子歌,后者现在目中无人,对于徐王和王妃以外的人,都不会正眼去看;而玲珑卑微,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周围人都观察了一圈。 婉乔一身鲜血却从容自若的样子,令她印象最深。 坦白讲,她并不认为,子歌能镇得住她。 更何况,她在厨房中,听到了有侍卫兴高采烈地描述了婉乔的威武,对她更多了几分敬畏——这简直就是戏文中才有的女将军啊。 “娘娘,任姑娘一直在忙外面的事情,怕是还没有忙完。奴婢觉得明日一早,她定会来跟您请安的。”玲珑小声劝道。 “她简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没听她跟我说话吗?你呀我呀的,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光了!都是平素哥哥对她太宽厚!再说,她还能不能分出点轻重缓急了?我回了娘家,我既是秦府的姑奶奶,更是侧妃,难道不是头等贵客吗?她忙什么比我更重要!”子歌气愤地道。 玲珑咬着嘴唇,还跪在冰凉的地上,“娘娘,您别生气,肚子里的小主子要紧。任姑娘她也……” “等等!”子歌后知后觉地察觉哪里有些不对,“你再说一遍。” 玲珑想了想,好像自己的话里也没什么冒犯,便大着胆子道:“奴婢是说,娘娘肚子里的小主子……” “不是这句,”子歌打断她的话,“你说,她姓什么?” “任,任姑娘,我听外面的丫鬟都这么叫她;侍卫喊她教头,娘娘,今日咱们遇到悍匪,幸亏任姑娘,您不知道……” “闭嘴!”子歌忽然厉声道,“去,你把我哥哥的信给我拿来!” 第320章 初初交锋 婉乔正在易卿屋里和她以及季恒安说话。 “你那个姨娘和侄子呢?怎么没见。” “留在京城,没跟着来。”易卿道。 季恒安很庆幸出发之前,易卿让德轩跟着文姨娘回了娘家,没让他们一起来。 易卿说,他们一家三口,是绑在一起的,死也不必畏惧;可是没必要把那两人也绑上这条路,于是便给了文姨娘一万两银子,让她把德轩带回娘家,许诺等局势平稳再回去接他们。 文姨娘不懂这局势怎么不平稳了,但是季恒安把德轩都交给她了,她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十分郑重地应下了。 易卿又教了她许多,比如在娘家如何做个手头宽松的女财神,又不让他们把自己的大钱都搜刮去等等。 “幸亏没来。”婉乔庆幸道,“这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出手那么毒辣?他们想挟持女眷做什么?” 季恒安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冷声道:“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审问。” 现在,先把易卿伺候睡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易卿道:“你先去吧,婉乔陪我就行,我们俩说会儿话。” “别说太晚,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睡觉时候你身边要留人……” 易卿眼神黯淡下去,道:“季恒安,你让人把红袖她们好好安葬,给她们的亲人送些银子。” 季恒安沉声道:“这些都有我,你放心,别胡思乱想。” 等季恒安出去了,易卿跟婉乔说了些子歌的事情,叹气道:“我这里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应对她就是。我也没敢提你的名字。” 婉乔何尝不愁,但是愁又有什么用呢?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爱怎么闹怎么闹,把房子拆了也由着她;秦大人已经给她留信了,我约摸着她也能收敛点,是吧……” 话音刚落,有丫鬟在外面喊她:“姑娘,侧妃娘娘要马上见您。” 婉乔吐了吐舌头,这曹操来的也太快了点吧。 “自求多福。”易卿道。 “怕死不是穿越女!”婉乔咬牙切齿地道,站起身来,雄赳赳道,“我走了。” 子歌看完秦伯言的信后,发疯一般起身,把屋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如果秦伯言此时在她面前,她定能把东西向她扔去。 婉乔在门口,就听见她歇斯底里地喊:“这天下,除了她任婉乔就没别的女人了吗?看上谁不好,偏偏要看上她!还要瞒着我!那就瞒到底啊!现在跟我说什么!” 说着,她扶着桌子,委屈地大哭起来。 有些话,即使在最癫狂的状态下,她都不会说出来。 她在徐王府受了多少欺凌、冷眼,吃了多少苦,都是因为任婉乔,因为当初她势利拒婚,不肯拉落魄的他们一把,她才会受那么多罪。 秦伯言在信里跟她说,当初婉乔袖手旁观,也不该苛责,女子求安稳富贵生活,无可厚非。 子歌想起这话,就觉得委屈得受不了! 任婉乔可以被原谅,那她的那些不愿意回忆起来的痛苦过往,又算什么!她就活该如此吗? 他还让她多看婉乔身上的好处,体察她的正直、率真、善良,她也配? “把任婉乔给我叫来!”子歌拍着桌子,嘶哑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道。 婉乔真害怕她一下子把孩子吼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看见满屋子的狼藉和跪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玲珑,她平静道:“侧妃娘娘,这么晚了,您不睡觉,这是唱哪出大戏!” 子歌看见她,眼中冒火,想要冲过来打她。 可是地上都是各种瓷器的碎渣,她不敢走,于是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指着婉乔,厉声道:“贱婢,你个贱婢给我过来!” 婉乔是不想跟她起冲突,可是上来子歌就如此骂人,让她忍无可忍。 她冷声道:“贱婢骂谁?” “贱婢骂……”子歌没说完就反应过来,怒道,“本侧妃命令你,任婉乔,立刻给我过来。” 你让我过去我就得过去?你真把自己当盘菜! 婉乔腹诽,面上冷冷的,“侧妃娘娘有话直说,您千金贵体,不要激动。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你还敢诅咒我的孩子!我,我……”子歌四处看着有没有东西可以扔,可是却发现凡是她能够到的,刚才都已经被她扔了个精光。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有些无奈,她明明是善意嘱咐,到了她那里却被颠倒黑白,说成她要诅咒她的孩子。 也许在秦子歌眼里,有罪的人,就是呼吸都是错的。 子歌看她冷静自持,自己却癫狂地像个母夜叉,心中怒火无法排解,她怒道:“你,你给我滚出去跪着。” 婉乔冷笑一声:“我劝侧妃娘娘还是保重点自己,对肚子里的孩子负点责任吧。我不是卖身到秦家的奴婢,没得听你呼来喝去。” 她不过看在秦伯言的面子上,才对她礼遇有加,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需要一直忍气吞声。 没想到,“卖身”这两个字,更刺激了子歌。 她在徐王府的侧妃侍妾中,虽然最受宠,但是出身最低。卖身为奴,是她这辈子都难以洗去并且深以为耻的污点。 “你,你放肆!”子歌纤细白皙的手指指着她,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婉乔也怕她气出个好歹,便冷声道:“侧妃娘娘,秦大人不在府里,我受他之托,希望能对你照顾周到,保护周全。我感念于我和秦大人之间的感情,所以不会跟你一般计较。你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满足你的,一定尽力而为。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自问,只对不起秦大人以及被我气到的廖夫人,对你,我并无亏欠。所以,他们两人若是责难,我愿承受;你,不行!” “你敢说你不欠我?当初若是你施以援手,我何至于……” “我为什么要施以援手?我错只错在悔婚,错在冷言冷语,我并没有义务要对你施以援手!”婉乔不卑不亢道。“秦家落难时,我若雪中送炭,那是情分;我袖手旁观,是本分!而落井下石之人那么多,你一一清算了吗?现在不过是任家落败,你以为能踩我一脚,便把怒火悉数发作在我身上。侧妃娘娘,你过了!” 第321章 我也不是善茬 有道是柿子捡软的捏,可是也不能欺人太甚。 婉乔可以为了秦伯言退一步、两步甚至五步,但是再咄咄逼人,她也不是没有底线的。 看子歌已经气得面色发紫,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决定先离开:“侧妃娘娘,有事让丫鬟婆子去叫我。没事时候,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别来打扰我。你掐尖要强,我也不是善茬,适可而止吧。” “来人,来人!”子歌终于缓过来一口气,连声喊道。 婉乔冷笑:“这府里的每个丫鬟婆子,卖身契都在我手中;这府里的每个侍卫,都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你歇了这份心思吧。” 安安生生待着,不好吗?非要逼她把话说绝! 子歌怒不可遏:“任婉乔,这是秦府!” “是,这是秦府,不是徐王府!你是回娘家省亲,做个客气点,讨人喜欢些的客人吧。” 婉乔说完,转身要走。 “我哥哥回来,不会放过你的。”子歌抛出最后的“杀手锏”,想着这总能让她有所忌惮吧。 婉乔扭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等着他,等着他回来不放过我。” 秦大人现在也不知道到没到京城,境遇是不是危险。 想到这里,她心情就格外沉重,不再和子歌纠缠,拂袖而去。 子歌坐到椅子上,抚着肚子,气得大口喘着粗气。 玲珑偷偷抬起目光,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饶是如此,也没躲过去被骂被罚。子歌现在唯一能使唤动的就是她,自然拿她撒气。 刚才婉乔来,和子歌吵的那场,屋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听见了。子歌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婉乔害得自己威严扫地,心中更是给她添加了一条罪名。 婉乔怼子歌怼得酣畅淋漓,可是出来后,也并没有觉得畅快。 她早把秦府当成自己另一个家,在自己家里吵架,这种即使赢了也让人觉得不舒服。 知道自己回去也睡不着,婉乔索性举着灯笼在府里瞎转,中间还遇到审问完了要回房的季恒安,说了几句话。 原来是齐王派人,想要给徐王一个教训。 徐王和宁王的关系,皇上被蒙在鼓里,齐王却很清楚,天天咒骂这个死瘸子,赶紧去死,最好还断子绝孙。 听说了徐王侧妃要回家省亲,他就派出了杀手,想抓到子歌,向徐王施压,最好看到他痛哭流涕,跪着求自己的样子。 毕竟,徐王现在有三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天残,三岁了坐不起来。 所以,徐王定然对这一胎极为重视。 婉乔其实是有些不解的,为什么齐王如此胆大妄为,难道就不怕徐王告到皇上那里? 季恒安解了她的疑惑。 齐王、徐王、宁王,彼此之间其实都知道对方一些不能说的秘密,即使没有真凭实据,但是几人都经不起细查;若是果真有人撕破脸皮捅到皇上那里,恐怕情急之下会极力攀咬出对方。 所以,他们一般都“私了”。这是制衡。 婉乔想,这大概就是核武器一样,一旦使用,就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所以都不会迈出这一步。 就连上次,宁王被查,也是皇上收到密件举报,但不是出自齐王之手。 想起无辜枉死的那些侍卫和下人,婉乔恨齐王就恨得牙痒痒。 其实听季恒安说是齐王,她第一反应就是徐致秋牵扯其中。但是季恒安告诉她,从审讯结果来看,黑衣人直接从京城而来,与陆州当地,真是没有丝毫瓜葛。 齐王为什么不动用徐致秋的力量呢?婉乔不解。 她不知道,徐致秋一直反对齐王在羽翼丰满之前和宁王、徐王正面对上。他的这份谨慎,早就让齐王不满,所以后者就自己派人行动,却惨遭滑铁卢。 齐王如此暴戾恣睢,一旦皇上下旨对宁王世子不利,他恐怕就会像疯狗一样,帮助皇上的人缠上来。 秦大人就危险了。 越想越担心,婉乔非常后悔没有跟秦伯言去,牵肠挂肚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她在花园里坐到天色破晓才回到屋里躺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子歌还是各种闹,婉乔头疼,又忌惮着她的大肚子,只能到处躲。 刚开始是往易卿那里躲,可是后来子歌知道了,总去寻她,顺带着连易卿都给迁怒上了。 后来去香昼院里,也被子歌追着骂。 婉乔无奈了,只好泡在练武场上,带领她的手下们苦练。她是舒坦了,侍卫们都苦不堪言。 季恒安把婉乔的窘迫看在眼里,私下里对易卿道:“我原以为任婉乔是个厉害的,你看面对强敌,她那一马当先,攻无不克的气势!怎么回到家,就变成这怯懦模样了。” 易卿在搓药丸,经过她的手,一颗颗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的药丸,被搓得圆润而均匀。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家里的事情,如果像外面打仗那般干脆利落,怕是她睡觉都能笑醒。在家里,她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秦侧妃是谁?那是秦伯言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纵使做不到爱屋及乌,也总得让秦伯言那里不为难。更何况,现在秦侧妃有孕在身,婉乔真和她对上,导致她流产,那么以后,这会是婉乔和秦伯言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一道伤疤。” 季恒安道:“秦伯言又不是那等不辨黑白之人。” 易卿有些不耐烦了:“家里的事情,总能分出黑白对错吗?那是血脉亲情,骨子里的。” “秦侧妃闹起来的时候,也没管她哥哥的面子;秦伯言为什么还得护着她,委屈自己的女人?我若是他,就把这不省心的妹妹赶出府去,永远别踏进我的家门。” 易卿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真是对牛弹琴。 婉乔在后院里转悠,祁俊急冲冲地跑来找她,走到她面前,喘着粗气道:“教头,徐大人来了。” “徐致秋?” “嗯。” “跟他说,秦大人不在家。” “说了,他说来找你的!”祁俊斜眼看着婉乔,“我看他对你贼心不死。” 第322章 徐致秋来访 “说吧,找我干什么!”婉乔翘脚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地道,“别跟我绕圈子,我很忙的。” 徐致秋坐在她对面,微笑着看她,手里摇着万年不离身的扇子:“那我就直接说了。听说姮姮很是勇猛,亲自披挂上阵,带领侍卫们去救了路遇强人的秦侧妃。” “这也叫直接说?咱们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徐致秋脸上笑意未变:“好,我来向你讨人。” “讨什么人?” “那日被你带回府里的那些强人。” 婉乔白了他一眼,口气嘲讽:“徐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我费尽心力,把他们抓住,你说要,我就要给你。” “姮姮,”徐致秋平静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坚持,“你不懂律法。我是陆州知府,依律,在陆州境内除了军务以外的所有事情,杀人放火,偷鸡摸狗,都是衙门的事情,秦伯言管不到。你想留下他们,私设公堂审问,那是不对的。我考虑到你有事情要调查,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把人关押了这许多天;可是现在,该让他们跟我回去受审了吧。” “我不懂律法,你不用拿这套来哄骗我,不好用。”婉乔这个法盲耍起了无赖,脑子却飞快地转着。 她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使之前没想到过这个问题,现在经他一说,也很容易想明白,他说的在理。 可是,她辛辛苦苦抓来的人,而且她和季恒安都商量过了,这些是要留在手里,将来作为后手的,怎么会给徐致秋? “季恒安在,你可以问问他,他很清楚。”徐致秋不疾不徐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极了在想方设法藏松果的小松鼠,很是可爱。 也许是在女色之上历尽千帆,拥有过四五个女人之后,包括婉柔、石双华那样的绝色,徐致秋觉得得到之前尚有几分兴趣,但是得手之后很快兴味索然。 纵使她们小心伺候,每日看到她们几乎如出一辙的精心打扮、又渴望又自怜的眼神,徐致秋都觉得有些腻味了。 但是婉乔不一样,她不是花瓶中已经被人修剪完枝桠,循规蹈矩的美丽鲜花,而是原野中享受着阳光雨露,恣意生长、生机勃勃的青草,纵使岁有荣枯,却始终顽强不绝。 徐致秋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美丽、聪慧、乖巧,无一不可,便是婉柔那般骄纵,在他面前都学会了察言观色,无比听话;可是现在,他隐隐觉得自己错了,他好像对婉乔,兴趣越发浓厚起来。 不同于从前,利用是唯一目的;现在,拥有成为他的追求。 “我问他做什么?”婉乔决定将蛮不讲理进行到底,“你说人被我抓了,我承认。” 众目睽睽之下,千户府抓了人,是难以抵赖的。 徐致秋见她微挑的眉毛和略显得意的嘴角,就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好暇以整地看着她。 婉乔一脸无辜:“抓了之后,我听说不能私设公堂,就想让人连夜押解到徐大人那里。可是,半路上,他们武艺高强,逃走了。” 她耸耸肩,无奈得相当真诚——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徐致秋其实本来就是为了来见她一面而已,那些所谓的黑衣囚犯,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脑海中总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她的影子。 向来对自己的一切胸有成竹,掌控于心的徐致秋,第一次有了一种情绪感情不为自己所控的感觉。zWWx.org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心悦。 可是,他觉得,他该继续试试。 他无父无母,也从来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牵挂之人。现在有了一个能让他失了冷静自持的人,他像一个探究的孩子一般,一定要个所以然。 “原来如此。”徐致秋点点头,眉眼带笑。 他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婉乔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他到底在想什么,憋着什么坏招?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姮姮带我走一趟,我想查验一下当时走的路线,看看强人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徐致秋含笑道。 婉乔下意识想拒绝,却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这是她信口杜撰出来的,也来不及跟祁俊他们统一口风,让他们带他去,恐怕在这只狐狸面前露馅。 她“腾”地一声站起来,瞪着徐致秋:“还不走?” 徐致秋好脾气的看着她,起身跟在她身后。 婉乔自我安慰,出去转转也好,省得子歌又满世界找她。 看到她大肚子,婉乔心理压力就很大。 讨厌的人啊,非但经不起念叨,倒霉的时候,你就算是想想她,她都能立马出现在你面前。 比如此时,婉乔刚出了花厅,就见子歌挺着肚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被我抓住了吧。 待到她看到婉乔身后,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突然怒目圆睁,一副“你绿了我……哥”,受了奇耻大辱模样,“任婉乔,青天白日,你竟然敢趁我大哥不在家,公然把小白脸带到家里来。你,你……” 婉乔翻了个白眼:“侧妃娘娘,您是看到我俩衣衫不整了,还是搂搂抱抱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和他那么亲密,一定有苟且。” “那你现在离得也不远!”婉乔忍不住怼她,“他哈出来的气,说不定到你口中了,你和他有苟且么?” 徐致秋略躬身:“秦侧妃安好。”然后,他笑着对婉乔道,“姮姮,不可如此说话。” 口气熟稔而亲密。 婉乔心里骂一句“卧槽”,扭头怒道:“你闭嘴!” 她知道要坏事,果然,子歌仿佛抓住了她天大的把柄,“你连小字都告诉他了,还敢说,你们俩没有私情!我,我……” “行行行,”婉乔终于不耐烦道,“我们有私情,你满意了吧!等你大哥回来一定告诉他!现在,请你回去,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安安静静地休息,别吵了,小孩子在娘胎里也是能听见话的,积点口德吧。” 第323章 爱之深责之切 婉乔说完后就要抬脚往外走。 子歌张开双臂,试图阻止她出去,“我不许你跟他走!” 她成功了,婉乔真不能跟孕妇动手,她冷眼盯着子歌,“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和徐大人交代那日你遇险的事情,让开!” 子歌用“你别以为我是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冷哼道,“你不用找借口,本侧妃眼睛又不是瞎的。今天你敢跟他走,秦府就绝对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处。” 婉乔一下子想起来吵架时秦伯言放的狠话,不由怒火中烧,“等秦大人回来,他让我走,我说一个‘不’字,我多留恋一眼,我就不姓任。”zWWx.org 说着,她身形极快地从她身边绕过去,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徐致秋摇着扇子,面含笑意地看着这一切后,对子歌微微一笑,抬脚往婉乔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跟上。 子歌看着徐致秋,相貌英俊,风姿卓越,却偏偏对婉乔另眼相看;再想到自己大哥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愤怒道:“这个狐媚子!”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对不上。婉乔无论长相还是气质,跟这个词都相距甚远。 “玲珑,你去打听下,到底任婉乔和徐致秋什么关系?” 玲珑心中叫苦,她在这府里,形单影只,哪有什么人可以问的?可是,她又不敢拒绝,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你生气了。” 徐致秋肯定地对一口气走出去很远的婉乔道。 婉乔确实生气,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尤其她不想让徐致秋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看热闹,于是边走边嘴硬道,“徐大人真是聪明绝顶。然而,我并没有。” 她恨恨地辣手摧花,信手从路边摘了两朵小小的粉色野花,用指甲拔着一片片小月牙般的花瓣。 徐致秋和她并排走着,看着她的指尖,染上点点颜色,慢慢晕开…… 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陪她走着,看她一点点从激动愤懑,缓缓平静下来。 “就是这里了。”婉乔信手一指,“黑衣人就从这里逃跑了。” 徐致秋淡淡“嗯”了一声。 婉乔心道,能查出来,你就厉害了。 看到路边有块平整的大石头,她就跑过去没形象地坐下,眯起眼睛,嘴里吊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慢悠悠地对徐致秋道,“徐大人,你去查吧,我在这里等你。” 没想到,徐致秋看都没看周围一眼,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竟然跟着她一起过来,作势要坐下。 婉乔瞪大眼睛,指着旁边的石头:“你坐到那里去。” 徐致秋笑吟吟地看着她,从善如流的坐过去,只目光不肯离开。 婉乔被他看得,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你不去查了?” “我心中已经有数。” 婉乔听他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莫名心虚。 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胡扯骗他的,那还非拉着自己坐这趟干什么? 不行,她对付不了他,一不小心就会露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想到这里,婉乔站起身来,拍拍身后的泥土:“既然徐大人已经成竹在胸,我也放心了。” “姮姮,”徐致秋叫她,“我有话想对你说。” “徐大人请讲。”婉乔一脸正经。 “姮姮,我帮你全家脱籍,从军户变为良民,你可愿意入我府中?” “不愿意。”她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 徐致秋不意外她会拒绝,但是她的干脆还是让他愣了一下——难道,这不是很有诱惑力和压迫性的条件吗?毕竟,捆绑的是她一家人的将来,她竟然如此决绝? 而婉乔受孟氏影响很大,心思清明,若她过得不好,她父母别说做个平民,就是重新成为官宦人家,也不会高兴的。她何必贱卖自己,让一家从此揪心? “姮姮,”徐致秋谆谆善诱,教导她道,“你不知道,世间有一种畅快,是任何其他东西都比拟不了的。那就是把曾经的对手、敌人一一踩在脚下,睥睨她们,看她们恭敬臣服……” “你是说,把我踩在脚下很快活喽?”婉乔口气嘲讽地道。 “不,是我帮你,把那些看不起你,欺负过你的人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比如谁?” 婉乔自己想不起来,和谁有这般非凌辱无法排解的深仇大恨。 “很多人,只要我能力允许范围内,你想要哪个人臣服,都会如愿以偿;而且将来,相信我,需要你仰视的人,不会很多。”徐致秋志得意满,眼底的野心,像无法浇灭的烈火。 “徐大人,”婉乔看着他,很认真地道,“我不需要别的臣服来证明自己地位的显赫;我也不在乎,去仰视比我地位高的人。反正这些,都是一时的过眼云烟。我只想老老实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如此而已。” “那欺负过你的人呢?” “能打过的打,比如从前的婉柔;打不过的跑,比如现在的你。” 徐致秋一笑,春风徐来,“姮姮,你现在真的很讨人喜欢。” “那你一定不喜欢我——衣冠禽兽!” 徐致秋没有变脸,仍然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眼角微挑,风流流转。 “我一直想不明白,除了退婚,我做过什么事情,能让你对我如此深恶痛绝?” 婉乔恨声道:“从前我大病那场,难道不是你害的不成?我就吃了你送的东西!” “我如果真要毒杀你,不会用那么拙劣的会让人抓住把柄的手段。” 徐致秋解释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她误会,竟然隐隐不舒服。而从前,他向来不屑于对人,尤其是处于低位的人解释。 他眉头微皱,因为自己刚才的语言和自己向来行事风格迥异,他有种自己越来越失控的感觉。 婉乔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行,那次我没有真凭实据,不冤枉你。但是退婚的事情你确实做了……” “所以姮姮爱之深责之切?” 婉乔:“……” “大人!”一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骊声突然上前来,对徐致秋道,“府里来信儿,说是石姨娘今日身体不适……” 第324章 石双华有孕 婉乔忍不住偷偷竖起耳朵听着,听到是后院的事情,她就有些意兴阑珊。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石双华喜欢徐致秋,哪个少女不怀春,这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她竟然被爱冲昏了头脑,愿意委身为妾,婉乔就有些看不上了。 她一直很好奇,以为是徐致秋用了什么卑劣手段。 但是后来秦伯言调查了一番之后,告诉她事情始末,她才知道,是石双华以死相逼,石知府无奈之下才答应的。 轻贱自己,别人管不了;但是为了个见了几面的男人,就忘了生身父母,还以自己的生命要挟,对于这种人,婉乔很想大声说:“你赶快去死!” 徐致秋面上露出些许不悦,这不悦,只有极为熟悉他的人才能感受到。 骊声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却还要硬着头皮道:“找了大夫来看,说石姨娘有孕了……” 骊声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除了必要的休息时有人替换外,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 即使是在徐致秋和通房侍妾亲热的时候,他都在外面守着,连每个女人情动时的呻吟声他都分辨的出来了。 所以他很清楚,徐致秋是不想要府里任何一个女人替他生孩子。 不过原因他想的很简单,以为徐致秋想要嫡妻替他第一个孩子。 徐致秋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阴冷嘲讽的笑容,“知道了。” 婉乔道:“恭喜徐大人了,快回府里关切一下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她也不等徐致秋回答,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徐致秋盯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大人,咱们现在?”骊声小心翼翼地问。 徐致秋脸上阴霾密布,声音凛冽:“你让人回府里传我的话,她要生孩子,我成全她;但是那孩子,不能姓徐。” 石双华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会给她灌药,他的手上,不会染上自己亲生骨肉的血。 她既然敢做,那就要敢当;妄图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总要记住教训。 她这辈子,都得记住,她是如何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是!” 骊声也听明白了,心中一凛,他竟然狠心至此。毕竟是他的骨肉,他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大人,您回府还是?” “去王记烤鸭,我想吃烤鸭,记得提醒我,回去的时候给柔姨娘带一只。” 骊声的一声叹息,被咽了下去。 婉乔回到府里,有侍卫上前跟她道:“教头,快去看看秦侧妃吧,又闹起来了。” “又打她的丫鬟了?” 侍卫鄙夷地点点头。 子歌支使不动别人,就拿玲珑出气,然后其他人或者婉乔,总有看不得无辜之人受罚,多少会让步些。 于是,她就变本加厉。 子歌惩罚玲珑的理由很“充分”,让她去打听婉乔和徐致秋的事情,她去了半个时辰,竟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婉乔硬着头皮进去的时候,就见子歌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玲珑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人,伙同外人一起来欺负我……等我回了王府,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她尖尖的指甲都快戳到玲珑头上了。 婉乔皮笑肉不笑道:“侧妃娘娘,什么是里,什么是外?犯了错的丫鬟,不打出去,还留着过年吗?不用回王府,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让人惩治她,提脚卖出去。” 子歌恨恨地盯着婉乔:“你不用看我大哥不在家,就这般嚣张。你等着……” “我等着!”婉乔挖挖耳朵,伸手拎着玲珑的衣领把她强拉起来,“要跪滚出去跪着,别当秦府虐待下人。侧妃娘娘,我替您把她拎出去,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玲珑惶恐地藏在了她身后。 婉乔:“……” 子歌才不会允许自己唯一的人被她带走,于是怒道:“放肆!我院子里的事情,你也敢管!” “我管了怎么样?”婉乔桀骜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一孕傻三年,侧妃娘娘最好找了纸笔,把我罪名一桩一桩记下,等你大哥回来一一告状。” 这院里的人,哪个不听她的?婉乔不由自得。 子歌现在真拿不分尊卑,又痞气十足的婉乔没有办法了。 她气得面红耳赤,忽然捂着肚子慢慢蹲下去:“肚子疼,我的肚子疼。” 婉乔脸上笑容凝固住,子歌可不像这般没有战斗力的啊!怎么三两句言语刺激,她就要早产了? 她也唬了一大跳,忙连声让人叫易卿。 “走,”婉乔上前,一个公主抱把子歌抱起来,轻轻松松,毫不吃力,“你忍着些,易卿马上就来了。” 没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也没见血迹,应该没事吧。 婉乔心里暗自打鼓。 子歌愣住,她不曾想,婉乔力气会这么大。她是第一次被女人抱在怀里,惊讶地都忘了装肚子疼了。 “你还好吗?”婉乔低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 “呃,还好。不,有点疼,挺疼的……”子歌语无伦次道。 这到底是疼不疼? 婉乔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去,放在床上,想想电视里看到的,连声吩咐玲珑让厨房烧热水。 “去,多多地准备热水,让祁俊去找稳婆,他跟我去找的,知道是哪几个,都叫来!易卿呢,易卿怎么还不来?” 婉乔几乎都想去把易卿背过来了,可是她也不敢离开子歌。 “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你应该……” 松口气?提口气?深呼吸还是慢慢呼吸? 婉乔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没有经验,不敢瞎指挥。 子歌咬着嘴唇,挤出来几个字:“我没事。” 她只是说不过婉乔,不甘心被她占了上风,想替自己解围罢了。看起来,她很着急?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婉乔看她表情,还以为她是强忍着疼痛,不由道:“疼就是疼,不能讳疾忌医。一会儿易卿来,好好跟她说清楚。你放心,她医术高明,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她没有想到如果出事了,如何面对秦伯言,而是发自内心地害怕子歌出事,本能地希望她和孩子都好。 第325章 振聋发聩 易卿终于在婉乔的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 “多多,快给她看看,她说她肚子疼。”婉乔焦急地拉着她的手道。 易卿看了一眼床上面色红润,眼珠子乱转,略有纠结的子歌,暗暗翻了个白眼,懒懒道:“知道了。” 她走到床边的绣墩上坐下,道:“伸出手来。” 子歌支支吾吾不肯配合。她知道易卿医术高,嘴巴毒,看出她是装的,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揭穿的。 易卿目光中写满了然,更让她不想诊脉。 “都什么时候了!”婉乔一心想着她肚里的孩子,跺跺脚上前,强行掀了她被子,把她的胳膊拽出来按在床边,对易卿道,“这样行不行?” 易卿点头,纤纤素手搭上了子歌的脉搏。 子歌的心怦怦跳,紧张地看着易卿。 不知为何,她现在有些害怕婉乔知道她装病。 “怎么样?”婉乔的注意力都在易卿身上,等待着她的结论。 “没事。”易卿收回手,慢慢道。 “那就好。”婉乔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竟然完全没有往装病上面想。 “侧妃娘娘不必过于紧张,”易卿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情绪过于激动,可能会造成假痛,偶尔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呵呵。” 总喊“狼来了”的孩子,没什么好下场。 子歌的脸红了。 婉乔以为她又莫名激动了,于是道:“说了不让你激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好了,我以后隔你远点,只要你别总欺负侍卫、下人,我就不跟你吵。” 子歌:“……” 这个任婉乔,竟然这么蠢……萌。 她瞪了婉乔一眼,道:“下人都被你惯着欺负我,我哪里能欺负得了她们?” “真的假的?” “你日日对我凶神恶煞,非打即骂,”子歌委屈巴巴地道,“她们都看在眼里,能对我尊重得起来吗?” 婉乔愣了下,随即道:“你别说,不是你故意挑衅我在前!不过你放心,在这里你是主子,她们是买来伺候你的,我会出去警告她们的。但是你别过分,而且……”她认真地看着子歌,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了,“侧妃娘娘,我理解你从前在王府的日子,举步维艰,所以你曾经做低伏小,曾经受尽委屈,为了生存需要展现出来外人需要你呈现的样子。我也明白,你的骄横跋扈,也是自保的手段……” “你别说了!”子歌骤然色变,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贱……” 婉乔把她那些隐秘的不想对人言的东西,剥洋葱般一层层剥离出来,让她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该闭嘴的是你!你以为我愿意戳你伤疤,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如果不是秦大人的妹妹,我绝对不会多跟你说一个字!你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受了欺负,吃了苦,不敢跟真正让你吃苦的人计较,却只会欺负不如你境况的人!”婉乔毫不留情地道,“秦子歌,是,曾经你卖身为奴,受人欺负,所以你的那些隐忍,是一种牺牲;可是,牺牲的不止你一个人,你大哥浴血奋战,曾经三天三夜没从马背上下来,身中三箭依然冲在最前面,他今日所有的一切,还有你的一大半,是他用自己的血换来的。他可曾舍得跟你提过一句?” 婉乔想起卫衡跟她说过的秦伯言的过往,不由潸然泪下。 易卿拍拍她肩膀:“乔,你激动了。她需要休息,你需要冷静。” 婉乔摇摇头,“我不跟她说明,她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 子歌从来都掐尖要强,哪里能忍得了婉乔教训,不服气地道:“搞不清自己地位的是你!就算我大哥喜欢你,你无名无分,也轮不到你教训我。” “是轮不到我!”婉乔看着她,水洗过的眸子清亮而透彻,“我只是心疼你母亲和大哥,你知道他们见到今时今日的你,再也不是从前那单纯善良,天真无邪的女儿和妹妹,是怎样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秦子歌,我不是想骂你,只是想告诉你,你以为靠自己得来的那些宠爱,包括你的侧妃地位,你可以怀孕,大部分是因为,你哥哥是秦伯言!他不欠你,你不用在他府里兴风作浪来证明你的存在!” 子歌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中愤怒、震惊、不敢置信……复杂交汇。 她真的从来不知道,大哥曾经有过那么惨烈的过往。他,他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婉乔顿了顿,看着子歌道:“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对你大哥内疚,他是你大哥,你是他的责任。可是,他做了什么,你至少应该心中有数!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个,秦大人知道你知道了,心里会难受的;他为你所做的每件事情,都不想让你知道。我一说就激动跑远了,上面这些话,你可以当我多管闲事,你爱信不信。我真正想说的,也是秦大人希望你知道的是——” 易卿双手抱胸,在旁边赞赏地看着婉乔:这蔫蔫的人,真要发起火来,嘴皮子也利落的很嘛。 子歌明显被婉乔镇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 “秦子歌,你姓秦,这里是秦府。不管你在徐王府是奴婢也好,侧妃也罢,回到这里,你永远都是这里的主子。在徐王府,你需要用尽手段得到的一切,在这里,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要求。所以,摆正你的位置,你不是那个搅家精一样的小妾侧妃,你是秦子歌,秦家的主子!秦家好,你才好。下人有错,你可以惩罚;下人没错,你就不能任性。这是你的家,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你现在挥霍的,摧残的,作践的,都是你自己!你卖身的过往,秦大人很心痛,所以他想尽力弥补你。可是在我看来,你最需要的,是有人替你去掉奴婢骨头,你要记清楚,从前你是秦老将军的女儿,今日,你是秦千户的妹妹!你是千金之躯,你是有娘家撑腰的,即使在徐王府里,守好你侧妃的本分即可,你该有的底气,你大哥都会给你!” 第326章 冷静分析 婉乔说完这席话,转身离开。 易卿看了一眼仍满脸震惊、陷入深思的秦子歌,摇摇头,跟着婉乔出去了。 婉乔并没有走远,从子歌院子里出来就绕到了旁边的小花园里,在石凳上坐下,目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卿走近,嘴角带笑:“怎么,义愤填膺,逞了口舌之快后,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婉乔把手肘支在石桌上,托着腮叹了口气:“我真懒得理她。可是我舍不得秦大人啊!还有,多多,”她扭头看着易卿,眸中雾蒙蒙的,“我突然很想秦大人了怎么办?” 不知道秦伯言现在在干什么,是否危险。 易卿“噗嗤”一声笑了,“我又不是秦伯言,跟我说有什么用!想我我又不会感动,留着回来跟他说,说不定他一激动,就把持不住,帮你破了两辈子五十年的……” “呸!”婉乔啐道,“你就没点正形!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 “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还说这些!”婉乔佯怒,“我想问你,季恒安有没有秦大人的消息?” “没有。”易卿诚实地摇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婉乔喃喃自语道。 只要宁王那边不出事,宁王世子就没事,秦伯言也就安然无恙。 易卿见她魂不守舍,便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徐致秋来了,他要干什么?” 提起他,婉乔就气哼哼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然后道:“石双华有孕了,可真快啊。” “说起这个,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易卿把秦子歌肚里多半是女孩的消息告诉她,然后打趣道,“我本来是没想跟你提的,可是你今天表现实在太让我惊喜了。秦侧妃是你家秦大人的妹妹,你得管,而且管得还像模像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秦伯言的外甥女,你也一并管着吧。” 婉乔听到这个消息,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遗憾。 她不重男轻女,可是徐王府后院的情形,她也知道,子歌这胎若是男孩,秦伯言以后可以少为她操心了。 也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易卿道:“刚夸奖你几句,你又开始糊涂了。这这胎,只能是女儿。” 婉乔眼睛眨巴眨巴:“徐王妃多年未曾有孕,已经放开了对下面侧妃侍妾的辖制。她现在是侧妃,又得徐王宠爱……” 易卿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王妃放开辖制?那是你自己觉得的吧。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轻易放弃?她找我就不下三次了。你以为,王府中三女一男,男孩还有残疾,这只是徐王命不好?呵呵。”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说实话,你这小姑子,虽然能吃苦,能咬得住牙,也有手腕。可是她到底入府的时候年纪太小,没人点拨她。说来可怜,也不过色厉内荏,求个自保,真正遇到徐王妃那样的制衡高手,她的手段不够看的。” “徐王妃很厉害?” “是,而且是不动声色的厉害。不过她对秦侧妃,也是真的还可以。因为相对于其他人,她是对她最忠心耿耿的。秦侧妃跟其他侍妾侧室斗得厉害,却始终毕恭毕敬地把她当主母。” 易卿回忆着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个眉眼温和的女人,忍不住感慨道。 当初,秦子歌能得宠,天时地利人和。 她够隐忍,够狠心,机会够好,而且她毕竟出身名门,小时候受过的教养在那里,让她在一群丫鬟中脱颖而出,而且那时候她年纪小,在男女情事之中,带着小女儿的天真烂漫,才会让徐王另眼相看。 这种很难持久的宠爱,因为子歌聪明地抱住了徐王妃的大腿,才显得长久了些。 后来,秦伯言如新星般冉冉升起,就有了秦夫人到秦侧妃的圣宠不衰。wap.zwwx.OrG “她走到今时今日,说她不厉害,那是不客观的。”易卿给婉乔分析完了后总结道,“可是她没厉害到,可以失去徐王妃的庇佑,或者说,在徐王妃的镇压之下,还能保护得住她的儿子。庶长子,然后有个身居高位,手握兵权的舅舅,你别说秦伯言现在没有,徐王妃很清楚他未来的实力。你说,她将来生的儿子,怎么办?若是徐王妃,以自己膝下无子为名,把秦侧妃的儿子抱到自己院里养,谁不说她一声贤惠?秦侧妃到时候只能苦水往心里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被人抢走……” 作为一个母亲,易卿很清楚,那不啻于剜心之痛。 婉乔被她说得心有余悸,拍着心脏的位置如释重负:“天哪,这么都弯弯曲曲的事情在里面,幸亏是个女孩,真是太好了。” 真生个庶长子,秦伯言得为她们娘俩操一辈子的心了。 这样想,好像是有点自私,可是婉乔一想起秦伯言提起子歌时眉头紧锁的样子就心疼。 “但是秦侧妃未必明白这些,她满怀希望等着这次一举得男。你有时间劝劝她,她已经在徐王府后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却不可能再进一步,不必太过自寻烦恼。” 婉乔虽然刚才慷慨陈词,大义凛然,那只是因为她实在在心里憋了太久,不吐不快。借着一时的气愤,就说了出来。 要让她认真准备去劝说子歌云云,她是真发愁。 “要不,等秦大人回来再说。或者,等她生了再说吧。”婉乔退缩了。 “嗯,也行,”易卿点点头,“说多了,也怕影响她情绪,你看着办吧。” 两人在花园说着话,那边子歌院里,玲珑小心地伺候着她,跪在脚踏上喂她吃水果。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不吃了。” 子歌心烦意乱,吃不进去,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直接挥手打落盘子。 玲珑壮着胆子道:“易夫人说,怀孕吃苹果最好,对小主子好。这苹果,是任姑娘亲自吩咐去陆州买的。” “再吃一块吧。”子歌冷哼一声,“她照顾我,本来就应该。” 第327章 子歌的改变 子歌安静了,千户府里都有些寂寥了。 婉乔想回去看看爹娘,跟易卿和季恒安说了,让季恒安替她照料外院,又去找子歌。 子歌穿着宽松的家常衣服,素面朝天,肚子高耸,却仍然韵味十足。她手里端着汝窑小碟,装着馒头渣,凭栏闲适地喂着鱼。 在徐王府中多年,她从来没有如此放松的时候。她现在也不去想,谁谁谁会不会趁机爬床,会不会夺她宠爱,她大哥战功赫赫,前途无量,她又有子嗣傍身,怕什么! 婉乔看到这情景便紧张起来,水榭的围栏她并未让人查看过,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了她的重量。 她加快脚步走进去,玲珑见了她,向她行礼问安。 子歌回头扫了她一眼,哼了声,又转过身去,继续俯身喂鱼。 婉乔上前抱住她。 子歌怒道:“任婉乔,你要干什么?” 婉乔拉着她到水榭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指着栏杆道:“要是不结实,摔下去怎么办?” 子歌哼道:“那是你没理好家,等我大哥回家收拾你。” 婉乔翻了个白眼,“他收拾我,你就算出事了也很高兴?我和你什么深仇大恨!” 这秦子歌有时候,脑回路清奇地感人。 子歌没吭声,玩着碟子中的馒头渣,把它们挤压得更加细碎。 婉乔见好就收,并没有得理不饶人,跟她说了想回娘家的事情。 “我也去。”子歌兴奋道。 婉乔:“……我回家,你跟着去干什么?我们家又旧又破,也没有好吃好玩的招待你。” “我从进了王府,除了回去看了两次大哥,偶尔陪王妃出去上香,再也没出过门。”子歌幽幽叹道,“我都快忘了,市井是什么模样。从前我爹在的时候,并不拘着我学规矩,忙完公务,常常牵着哥哥抱着我,一起去外面游玩……” 婉乔很不适应她这般突然示弱,吃软不吃硬的她,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来。 这确实是很可怜啊! 子歌琢磨这些天,也摸清了婉乔的套路,见状以退为进:“算了,我就随口说说,你想回就回吧。” “哦,好。那我先走了。” 婉乔转身往外走去。 “喂喂喂!”子歌气得直跺脚,“你给我回来!” 婉乔狡黠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侧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到底带不带我?” 婉乔假装讶然,“刚才不是你说,算了吗?难道我听错了?” 小样,还想跟我斗!你哥哥我都不怕,别说你了。 子歌恨恨地看着她,半晌道:“都说你厚道,我看你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坏透了!” 婉乔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她道:“你在府里乖乖的,我晚上回家,明日一早就回来了。回来后,你没兴风作浪,我就带你出去逛街吃烤鸭去。” “谁要吃那油腻腻的东西?”子歌嫌弃道,“我听说有家酒楼里鳜鱼做得极好,现在正是鳜鱼肥美的时候;我还听说,这甘南流行一种点心……” “行行行,都去都去。”婉乔点头。 眼前的子歌,天真烂漫,一点看不出熊孩子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起婉静。 “好了,我出去给我妹妹买点心,回来时候先把你心心念念的点心带给你尝尝。”婉乔道,“你听话,别再靠近危险的地方,好好养胎。” “啰啰嗦嗦。”子歌道,“玲珑,给她二百两银子,别回趟家太寒酸,让人戳我大哥的脊梁骨。” 婉乔忙道:“我不要,我有银子。” “这是本侧妃赏你的!”子歌昂起头,骄傲道。 “那不用还?”婉乔故意逗她。 “当然不用。不过,你要有好东西孝敬我,我也就看在我大哥的面上,勉为其难地收了。” “呸,谁孝敬谁!”婉乔啐了一口,“银子快拿来。侧妃娘娘大话都说了,可不能反悔。” 玲珑怯怯道:“娘娘,您给任姑娘准备的红封,还在屋里。奴婢一会儿给她送去可以吗?” 子歌被她戳穿这是提前已经备好,不过找了个理由给婉乔,不由恨恨瞪了玲珑一眼。 婉乔再次绷不住笑意,大度道:“行,我等着娘娘的红封。” 傍晚时候,玲珑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手指上勾着一个油纸包进来。 “娘娘,这是任姑娘给您的,这纸包里是点心,匣子里奴婢就不知道了。” “把点心捡出来尝尝。”子歌说着,亲手把匣子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打开。 里面是一排金光闪闪的金镶彩宝蝶赶花钮扣,做工精湛,光华动人。 “虽没有府里的好,也凑合着用吧。”子歌傲娇道,眼睛却没离开,“把王爷赏我的那匹蜀锦取出来,让人给我裁一身春装,就用这盒纽扣。” 玲珑称是,又道:“这钮扣真好看,估计花了不少银子。” 子歌心里是满意婉乔的处事的,却还要撇撇嘴:“横竖不用二百两银子,旧时王妃让我帮她管账,府里采买的花色差不多的,也就一百多两,她还赚我几十两呢。” 玲珑道:“任姑娘今日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赏赐了咱们院里的下人,训了话,说要好好伺候您,不能有二心。道等您生了小主子,还有重赏。” 子歌没想到,婉乔还自己搭了银子,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拿我大哥银子做好人。”她哼哼道,“你赶快找一匹妆花缎出来,选个老成些的颜色,让她带回家去。她要是拒绝,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别让她给我大哥丢脸。我们秦家,可是要体面的人家。” 她才不要占她便宜呢! 说话间,玲珑已经把玫瑰馅儿的点心取出来,摆放在碟中呈了上来。 “奴婢这就去。” 她欢快地答应,最近她和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能说到一起了,心情轻松愉悦。 子歌拈起一块点心,放到嘴边轻咬一口,自言自语道:“也没什么好吃的。” 可是,她现在饿了,就将就着吃两块,等着送晚膳吧。 婉乔看着玲珑送来的妆花缎,有些感慨,熊孩子也不是无可救药的。 行,她就敬谢不敏,孝敬她娘了。 第328章 婉乔爽约 第二天,子歌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让玲珑给她找衣服首饰,这一套嫌太素净,那一套又嫌太华美。 炕上铺了她十几套春装,最后子歌才勉强指着其中一套鹅黄色的道,“就这个吧,看着有点春天的气息,又不会过于招摇。” 首饰她就选了两支白玉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对着铜镜高高兴兴,不歪不斜地插在梳得一丝乱发也无的发髻之上。 从前,每次出门,娘亲也总是这般替她精心打扮,说:“女儿家就要干净整洁,将来才不会让人挑毛病。” 那时候,娘想的一定是给她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想让她被婆婆高看一眼。 可惜,一切都已成空。 子歌摸着肚子,暗暗想到,这一胎,一定要是儿子。生完这个,她要个……还是儿子吧,两兄弟互相扶持,第三个要生个女儿,她就天天替她梳头打扮,还有两个哥哥疼她…… 将来呢,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不让她在婆家吃一丁点苦。 要不,就嫁到大哥府里吧,表哥表妹天生感情好,大哥看顾着,那任婉乔又是个蠢的,三言两语就哄得她开心了,女儿未来的日子就很好过了。不要像她这样,一辈子委屈…… 子歌很是畅想了一下未来,然后也没见婉乔来叫她,不由有些不高兴,吩咐玲珑:“你去催催她,磨磨蹭蹭的,要我等她么?” 玲珑应声而去,子歌又忍不住陷入遐思。 她的长子,将来要分府出去的,要找个面面俱到的儿媳妇,但是又不能太要强,因为她也得跟着儿子过…… 要不,就凑合凑合,任婉乔的女儿?她的女儿,应该和她差不多吧,有股子虎气,又不掐尖要强。 那她的女儿就不能嫁到秦府了,又不是穷苦人家,换亲是让人诟病的。 唉,真苦恼。 还在家里用冰水替婉静敷着额头的婉乔,打了两个喷嚏,还不知道自己影儿都没有的儿子女儿已经被算计了个遍。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孟氏见状慌道:“可不是被你妹妹传染了风寒吧?” 婉乔大大咧咧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说不定,是秦大人在想她呢! 秦大人,我也很想你啊。我想起你帮我们修房顶,想起你的马,啃了院前的树…… 孟氏把手伸到被子里,摸摸发了一晚高烧的婉静,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退烧了。” 婉乔回来就赶上婉静生病,也不舍得孟氏操心,就自己看了一晚上。 婉静稍微好点,孟氏就催她走:“锅里我热好饭了,快去吃点回去。府里三个大肚子的,都需要照顾,哪个都不能出错,你得快些回去。” 婉乔看着外面日上三竿,心里约莫着吃口饭,骑马回去也得午时以后了,跟子歌约好出去逛街却爽约,她一定会生气。 但是这突发状况,也实在没办法。 她要是说几句难听话,听着就是,横竖她也不是那么难哄。 婉乔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什么?”子歌一听玲珑说,婉乔还没有回来,立刻色变,“她太过分了!” 玲珑低头讷讷道:“任姑娘让侍卫回来带信了,说是娘家妹妹生病了,她要帮忙照顾。” “她现在住在秦府,是秦家的人!” 子歌多年以来都没有放松地出去走走,因此激动地想了大半晚上才睡着。 她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有没有规矩了!”子歌怒道,“她娘家妹妹需要照顾,我就不需要照顾了吗?简直岂有此理!” 她气得站起身来,抱着肚子在屋里来回踱步。 玲珑缩成鹌鹑一般,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玲珑,让人备车,咱们自己去!”子歌怒道,“离了她,我就不能出去了不成?” “可是……” “没有可是!”子歌搬出婉乔的话,“这是秦家,我是主子,让他们备车去!” 玲珑怯怯的去了。 一刻钟后,主仆二人坐着马车出门了。原本祁俊替她安排了十几个侍卫,子歌嫌闹腾,道:“浩浩荡荡的,那到底是我出去看新鲜,还是出去被人当新鲜看?” 祁俊没办法,最后把侍卫缩减到四个人,子歌这才答应。 县城内店面繁多,子歌到底身子重,加上渴望久了的东西,往往真得到了,会发现不过如此,所以她只走了一家成衣铺子,走了一家首饰店,就觉得有些乏了,往酒楼里走去。 坐在临窗的雅间里,子歌对殷勤招呼的小二道:“来条清蒸鳜鱼,别的拿手小菜来个十几样就行。” 小二惯于察言观色,知道这位非富即贵,点头哈腰地道:“好嘞!” 怀孕后期极容易觉得体热,子歌拿帕子扇着风,抱怨道:“这才几月,就热成这般。” 玲珑忙接过帕子:“娘娘,奴婢来。” 子歌一会儿嫌热,一会儿又觉得气味不好,过了一炷香没上菜,她就更加心浮气躁。 “你们也下去吃饭吧,一个个杵在门口,看着都热。”子歌对跟着的四个侍卫道。 侍卫哪敢离开这位贵人,便为难道:“娘娘,属下等不敢玩忽职守。” “那就去对面再开个雅间,把门敞着能看看见就行。”子歌道,“你们也去吃饭吧,别让任婉乔说,我又怠慢她的手下,哼。” 侍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微微点头,谢过子歌,当真在对面的雅间坐下,却不敢懈怠,注意力都在子歌这屋里。 “玲珑,她要是回府,打这条路过吗?”子歌看着外面热闹的大街,不由问道。 玲珑道:“应该是,奴婢刚才听侍卫大哥提了一句。” “哦。”子歌靠在窗前,托腮往外看着,真恨不得立刻见到婉乔,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没等来婉乔,等来了小二上菜。 鳜鱼鲜美,子歌尝了之后很是满意,她恨声道:“她不来就算了,我也不会给她带。回去跟常婶说,不让她采买鳜鱼,就不给她吃。” 玲珑捂着嘴偷偷笑,拿着筷子上前给她又夹了一大块鱼放到碗里。 因为子歌坐在窗边,玲珑靠近时候也到窗边,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第329章 婉乔被擒 玲珑下意识探出身去查看。 凌空飞进来一只脚,将她一脚踹开,她的身子贴着子歌的后背飞出去。 刀光火石间,四个侍卫几乎同时起身冲了进来,却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子歌感觉自己低头吃了一口鱼的功夫,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她惶恐地抬头,却看不见自己身后举刀的人是谁。 她也不敢回头看,害怕刀剑无眼,在她脖子上轻轻划一刀,可能她就一命呜呼了。 侍卫们盯着破窗而入的两个青衣男人,双方刀剑皆已出鞘,针锋相对,气氛紧张。 “大胆,你们劫持侧妃娘娘,意欲何为?”侍卫大声呵斥道。 “放心,”开口的青衣人声音沙哑,左边眉角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我们不想要她,让任婉乔出来换她。” “她不会来换我的,我们两个有仇。”子歌看到几个侍卫怔住了,突然开口道,“你们想抓她,就去府里找她。抓到她,替我狠狠折磨她,我重重有赏!” “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如此好欺骗?”先开口的男子道,同时对同行的另一人道,“你在窗边戒备,防止有人进来偷袭。有侧妃在我手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要是我手一抖……” 他冷笑一声,刀刃紧紧贴在子歌脖子上。 子歌心里把婉乔骂个狗血临头,她到底得罪了谁,还牵连了她,真是个惹事精。 “你信不信,她都不会答应。”子歌道,“我是说真的,拿住我要挟她没用的。她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你们是她的仇人吗?我可以立刻让人回府去取银子,白银千两,和你们背后的主子目标一样,都是要她项上人头。” “我不要她命,我要她的人。废话少说,让人回去叫她。” “她的人?她长得丑陋,行事粗鲁,又是罪臣之女,有哪样值得你们冒这么大风险?”子歌继续道,“你们想要女人,我可以给你们两个丫鬟,不,十个,环肥燕瘦……” “闭嘴!”青衣人冷声道,“你不必套话,让任婉乔立刻来。我耐心有限,半个时辰之内,她不来,我就划花你的脸……一个时辰不来,我就剁了你的手……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她又能熬到什么时候?” 子歌心里暗暗叫苦,飞快地想着办法。 “她回娘家了,今日不在府里,我现在就出去找她,你不要动手。”一个侍卫开口道。 子歌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就等半个时辰……” “不用等了,我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身姿笔直,面色沉静地站在门口的,不是婉乔是谁? “教……您怎么来了?”侍卫不由问道。 婉乔路过楼下,见人围在酒楼下面,指指点点,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就想上来查看一番,不想正是子歌出事。 子歌见了她,眉头紧锁,用嘴型对她道:“智取。” 婉乔看到了,面无表情。 “你们是哪路神仙?先报上名来。”婉乔仔细打量着两人。 身材高大结实,握刀姿势娴熟狠辣,目有精光,手有刀茧,都是训练有素之人。 “跟我们去见了主子,你就知道了。”青衣人道。 “好。”婉乔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先把侧妃娘娘放了。” “任婉乔,我不用你救我,我不想欠你人情。你就是救了我,也别想我……”子歌声音尖锐,几乎要穿破屋顶。 婉乔忽而对她展颜而笑:“你也不总是那么讨厌。谢谢你护着我……” “我才没有,我自己都怕死了……”子歌被她看穿,有些赧然,嘴硬道。 “反正谢谢你。但是你不明白,他们有备而来,目标是我,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被绕进去,对吧!”婉乔挑眉看着青衣人,“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人。”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劫持侧妃,说明是亡命之徒。一旦激得他们出手,恐怕子歌有危险。 “好,爽快,果然是我们……”青衣人目露赞赏之色,说到一半却忽然想起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他与同伙交换了交换了一个眼神,同伙向婉乔走过去。 侍卫们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严阵以待。 “让他们后退,你往前。”那人命令道。 婉乔面无表情地道:“按照他们的命令来,你们保护好侧妃,府里的事情都听季大人的。侧妃娘娘,内院的事情,你和于姨娘商量着来。” 说话间,她已经向前坦然迈出两步。 子歌听她还有心思说这些,并且话里话外有交代的意思,便大声道:“你不能跟他们走,你……反正你不能走!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啊……” 原来,青衣人走近婉乔,出手快而狠辣,直接卸了婉乔的两条胳膊。 婉乔疼得面色发白,额头冒汗,却强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子歌却失态大叫起来。 而婉乔身后的侍卫也忍不住要上前。 “没听到我的话吗?”婉乔厉声道。 侍卫们个个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上前剐了这两个青衣人,却明白自己职责所在,只能用喷火的目光盯着青衣人。m.zwWX.ORg “几年不见,你长进了许多。”挟持子歌的青衣人道。 婉乔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却没有露出迷惑之色,故作淡定道:“你们还想干什么,就快点,在这里吓唬怀孕的妇人算什么?侧妃娘娘,我是习武之人,并没有那么疼,你闭上眼睛!” 她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的,她非但很疼,疼得简直想骂娘! 她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她,可是她知道,她落在他们手中,尚有机会逃脱;若是子歌出了事,她和秦伯言就完了——她没脸面对他。 更何况,保护无辜之人,对抗作奸犯科的坏人,原本就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信念。 “我下去找绳子。”另一个人道。 “不用,打昏她,直接带走。” 这是婉乔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330章 担忧 “玲珑,你再去前院问问,有没有她的消息?”子歌坐立不安,不知道第几次差遣玲珑。 玲珑目露为难之色,嗫嚅着道:“娘娘,奴婢刚去了不到一炷香功夫……”眼见着子歌要发作,她忙道,“奴婢不是偷懒,是怕打扰到季大人部署救人。” 她去的时候前院真的兵荒马乱,侍卫们进进出出,个个面色紧张。 而且,有人在背后说,若不是侧妃任性,他们的教头怎么会出事? 言语间,对子歌多有不满,所以玲珑真不敢再去了。 “那好,再等半个时辰你再去。”子歌想了想后道,“她武艺高强,那么多强人都不在话下,这才两个人,定能打败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对不对?” “是,任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玲珑忙不迭地点头,“娘娘,您快坐下歇歇吧,要不肚子里的小主子也受不了。” “我怎么坐的住?”子歌担忧道,“她要是出了事,我……大哥怎么办?” 在这种焦心时刻,子歌竟然莫名想起了一件事,婉乔要是出事,她将来还能让儿女们和秦府联姻么? 真是有病!子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想了想后道,“不行,他们只在路丰县内肯定不行。要是贼人走远了怎么办?你去跟季恒安说,让他派人去与徐致秋打个招呼,让他下令在陆州辖内封锁城门,全面缉拿贼人。”zWWx.org 玲珑想说,这封锁城门,是多大的事情,徐致秋能答应吗? 可是不待她开口,子歌便跺脚道:“你还不快去!耽误了救她,我扒了你的皮!” 玲珑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应声出去。 子歌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忧心忡忡地祈祷。 她现在就希望徐致秋对婉乔很迷恋,才会不惜一切手段救她。 至于其他的,就等秦伯言回来再说。 任婉乔,你不能死,你要好好回来,我还没跟我大哥告状,让他好好罚你给我出气呢! 想到婉乔被青衣人残忍对待的场景,子歌眼中泪意翻涌。 她真的恨过她,讨厌过她,甚至于现在也不喜欢她身上那些粗鲁的习气。 可是,她也是真的,从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她。 所以,尽管被劫持的时候很怕,她却没有想过要牺牲婉乔来救自己,一心想要智取。 “任婉乔,你是个傻子!”子歌自言自语道。 一会儿,玲珑脚步匆匆地回来。 “怎么样?季恒安答应了吗?”子歌焦急地问道。 “答应了,答应了。” “那就好。”子歌松了一口气。 玲珑扶着她到床上歇息,没敢说的是,她去了之后才知道,季恒安早就派人去找了徐致秋,并且十分不耐烦地对她说:“告诉侧妃娘娘,让她安分守己,自己顾好自己就行,别一趟趟来添乱。” “玲珑,”子歌躺在床上,幽幽道,“你被那人踢了一脚,还疼吗?” 玲珑受宠若惊,忙道:“奴婢没事。” “我问你疼不疼,说真话,恕你无罪。” 玲珑咬着嘴唇,半晌后才道:“有点疼。” “那你说,手臂被卸下来,是不是更疼?” 子歌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婉乔满头冷汗却咬着嘴唇面色倔强的样子。 “嗯。”玲珑声音低沉。 那情景太过惨烈,她连想都不敢想起来。 “不行,我要给大哥写信,让他知道这件事。”子歌忽然坐起身来。 玲珑吓了一跳:“可不敢这样!秦大人在京城里忙,知道了也不能赶回来,不是白白跟着着急吗?” “你说的也对。”子歌有气无力道。 可是,她总觉得,如果婉乔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秦伯言事后才知道,会难过一辈子的。 从前,子歌跟着王妃出去赴宴的时候,见过很多大家闺秀,无不相貌出众,性格温婉,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那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这个可以做自己嫂子,那个也可以。 知道大哥钟情于婉乔,非但因为“旧仇”让她无法接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她与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满意的女人相比,缺点一言难尽,优点寥寥无几。 而现在,她出事了,子歌才明白,那些让人忍不住心生赞美的大家闺秀,千篇一律,再美好也可以彼此替代。 而任婉乔,却只有一个。 她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另一个女子,像她一般大大咧咧却义薄云天,粗手粗脚却武艺高强,笨嘴拙舌却坦荡正直…… 婉乔醒来的时候,就在颠簸的马车上,她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脸朝下扔在马车之上。 马车内里铺陈的粗布抵着她的脸,随着行路中的颠簸,把她的脸磨得生疼。 婉乔想翻身都没有力气。 如果手还用得上力气就好了,即使被捆绑着,她也可以自救。 现在,却真不容易了。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掳走自己?听那人的口气,分明对自己很是熟悉,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马车不知道行进了多久,停了下来,婉乔听到有人跳下去的脚步声。 过了一小会儿,两个馒头被扔进来,脸上带刀疤的男人掀开车帘,居高临下睥睨着死狗一样动弹不得的婉乔:“不想饿死就乖乖吃了,我们的路还很远。” 婉乔看了他一眼:“我不想饿死,可是我没法吃。” “真饿了,你就能吃到。”男人说完,刷的放下车帘,马车又发出辚辚之声。 混蛋!婉乔骂了一句,同时心中警铃大作,这男人的戒备之心,比自己想象地更为强烈。 他是深知自己底细的。 可是,他们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抓自己? 定然不是为了秦伯言,因为那样的话,他们抓子歌岂不是更好?毕竟,外人不知秦伯言对她如何情深义重,而兄妹之情,却是不能弃之不顾的。 想到这里,婉乔还略松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更加迷雾重重。 除了秦伯言,她一穷二白,有什么值得让他们花费这么多心思的! 不管了,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婉乔像蚕蛹一般往前挪动,眼见着就要咬到馒头,却听到外面一声暴喝:“停车!” 第331章 得救 婉乔眼看着就要到嘴的馒头,随着马车停下,由于惯性,叽里咕噜地滚远了,远了…… 可是现在她也顾不上馒头了,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真希望是府里的侍卫们来救她了啊。 “这位大人,”青衣人压下心中紧张,手放在背后,握住刀,沉稳开口,“有何公干?” “不准从这里走!”衙役态度粗暴道,“今日徐知府出巡经过此地,速速绕路。” 青衣人听说不是捉拿自己的,不由松了口气,连声道歉,调转马车就走。 婉乔不由泄气,原来是徐致秋。 他出巡干什么,这么大阵仗,还要封路? 唉,那不是她现在该管的,她要求救啊! 她的嘴没被堵上,那她还等什么! 可是,她刚刚张开嘴,就见刀疤青衣人坐到马车里,刀尖正对她咽喉,似笑非笑地压低声音对她道:“你尽可以叫个试试。” 婉乔瞪着他,到底没跟他硬碰硬。 也许是发现了自己的疏漏之处,那人捡起马车上滚动的馒头,塞进婉乔嘴里。 婉乔:“唔唔唔……” 青衣人冷声道:“你自找的!等回去见了主子,更难过的在后面!” 说罢,他掀开帘子重新坐到外面。 “我特么跟你主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婉乔心中恨恨道。 从前她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和秦伯言、徐致秋有点男女之情的纠葛外,还能怎么树敌?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时间慢慢过去,婉乔在马车上浑浑噩噩,也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她被投喂了三次馒头,灌了几次水,勉强维持着没有饿死渴死。 这两个混蛋,到底要带她去哪里?为什么她隐隐觉得,绕来绕去,走迷宫一般,根本就没走远呢? 他们遇上了四五次封路,都是徐知府要出巡。婉乔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齐王偷偷跑到甘南来了,要不怎么那么大阵仗! 可是,宁王要倒霉了,齐王这关头,难道不是应该坐守京城,趁机给宁王上上眼药添堵么? 那徐致秋又是在搞什么鬼? “停车!”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婉乔又听到相同的话。 她都绝望了。 可是这次,她听到外面传来两声闷哼,随即马车壁上传来被箭击中之声,像一阵暴雨,噼里啪啦,震得她耳朵都疼。 马车帘子被掀开,光线很亮,刺得婉乔睁不开眼睛。 适应了片刻,她才看清徐致秋含笑的英俊面孔,出现在面前。 “唔唔唔……” 徐致秋上来,伸手把她嘴里的破帕子取出来,道:“姮姮,你没事吧。”wap.zwwx.OrG “你怎么在这里?”婉乔下意识道,她盯着他发现他向来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竟然有青色的胡茬,眼底全是红色的血丝;万年不离手的扇子不见了,衣服也皱巴巴的,“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就这般出巡?” “小没良心的。”徐致秋一边替她解着绳子一边笑道,“听说你被抓了,这三四天我一直在找你,没回府里。” 看到她安然无恙,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新回到胸腔。 他真怕她出事。 她是他除了壮志之外,这世上仅存的兴趣了。而这次她出事,让他发现,她于他,已经超过了感兴趣的界限。 他害怕失去她。 多么陌生、可怕又美好的感知。 婉乔眼珠子转转:“这些天,你是故意把几乎所有的路都封了,然后把人逼到这里,你守株待兔,对吗?” “姮姮很聪明。”徐致秋赞许道。 他手下人员有限,就算加上秦府的侍卫,要封住陆州无数条大路小路,谈何容易?那两人武艺高强,寻常三两衙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不到紧要关头,那两人也并不会想与官府之人起冲突。 于是,徐致秋便定下计策,处处设卡,其实每处只有一两个人而已,而且都是拦截之后只留一人。如此这般,包围圈越来越小,终于把青衣人逼到了徐致秋和季恒安设伏之处。 “谢谢你了。” 无论从前多少嫌隙,无论今日立场如何不同,救命之恩,不容含糊。 “姮姮何必跟我客气,你没事就好。”徐致秋逆光而笑,金色的光镀在他清朗俊美的轮廓之上,出尘脱俗,恍若谪仙。 婉乔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来人!”徐致秋以为她身上疼痛,叫来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正骨大夫,“过来替任姑娘诊治。” “大人,”大夫上前检查了婉乔的情况,道,“您帮忙扶起这位姑娘,不能让她动。” 徐致秋点头,弯腰把婉乔抱到怀中。 婉乔不舒服地拧了拧身子。 “姮姮,乖,别动,听大夫的。” 身后传来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太过强烈,婉乔很难忽视。她开口道:“不敢劳烦徐大人,送我回府再请大夫正骨就行。” “别闹,你疼,我也心疼。”徐致秋旁若无人地表达着爱意。 婉乔看到大夫垂下视线,显然都不好意思了,咬着嘴唇没有作声。 她越说,徐致秋越起劲。 大夫很快替婉乔正完骨,她疼得满头大汗的同时,终于觉得胳膊又是自己的了。 徐致秋拿出帕子,仔细替她擦拭着汗,被婉乔拒绝也不以为意,一边看着她一边不厌其烦地问大夫注意事项。 “这几日尽量少活动,过几日就好了。” 大夫说完就识趣地告辞,把空间留给他眼中的“鸳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被知府大人这般看重。 婉乔不想和徐致秋四目相对,呆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便掀开车帘跳下车。 外面两个青衣人已经不见,季恒安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的是秦府的一众侍卫,众人目光都锁定在她的身上。 “你们都来了啊。”婉乔笑嘻嘻地道,“没事了,让你们跟着操心了。那俩人呢?死的还是活的?” 季恒安让人赶来马车,道:“回府再说。” 徐致秋从马车上钻出来:“且慢!” 第332章 傲娇的子歌 季恒安:“徐大人还有何指示?” “那两个劫持她的人呢?”徐致秋不疾不徐地道。 “已经命丧当场,我要带他们回去查验。” “把人留下。” 季恒安似乎是早有防备,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不巧了,徐大人,尸体我已经让人拖回去了。别的我不敢跟徐大人比,但是论查案,我认第二,没几个人敢认第一吧。” “可是有时候,人往往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栽跟头。” 婉乔见这俩人争论开了,便对徐致秋道:“徐大人,多谢你救命之恩。善后的事情,就不敢再麻烦你了,便交给季大人吧。” 徐致秋思忖片刻,知道季恒安霸道冷酷,目中无人,既然已经被他占尽了先机,想让他还回来,真是很难了。 于是,他笑吟吟地看着婉乔道:“其实我只是害怕还会有人对你不利,想彻查清楚罢了。既然你信季大人,我就也信他。姮姮,以后小心些。” 刚刚受了他帮助,婉乔也不好意思跟他为个称呼怄气,可是她已经看到她手下们眼珠子快掉下来的表情,估计以后这个“姮姮”能被他们笑死。 她不自然地和徐致秋告别,乘车往府里方向走。 她饿的头昏眼花,可是车上什么吃食也没备下。 婉乔一边心里偷偷骂着这群糙汉子,又忍不住想秦伯言。 他如果在的话,一定会记得给自己备下吃食的。不过想想,他不知道也好,省得提心吊胆。 “怎么还不回来?”子歌在二门外,脖子都抻长了,不耐烦地问玲珑,“不是说救回来了吗?” 玲珑道:“易夫人是这样让人带话来的。” 站在旁边的香昼开口道:“娘娘您稍安勿躁,既然季大人让人带话说是救到了,咱们就耐心等等吧。” 子歌又抱怨道:“易夫人也是。住在秦府里,秦府里的人出事,她也不出来看看,真真天性凉薄……” 香昼笑笑:“易夫人和任姑娘,交情倒是极好的。只易夫人性子清冷,不喜欢热泪盈眶的场景。但是心里肯定也是极为记挂的。” 子歌想了想,好像易卿确实是这样的性子,撇撇嘴没再提她,又开始催促玲珑:“你去侧门看看去。” “娘娘,来了,来了。”玲珑激动道。 子歌定睛一看,果真见婉乔被侍卫们簇拥着走进来。 她上下打量她一番,虽然婉乔形容狼狈,但是眼睛中神采奕奕,显然没事。 子歌忽然有些抹不开面子,冷哼一声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垂花门来了。玲珑,还不扶我进去。” 婉乔:“……” 她远远就看到子歌和香昼她们等在门外,神色焦急,这都走到面前了,这傲娇的侧妃娘娘又开始使性子了。 婉乔扭头跟侍卫们说了几句话,让他们都各自散去,又快跑几步来到作势欲走,却又挪不动脚的子歌面前,笑着道:“我没事了,让你们都跟着担心了。” “哪个担心你!”子歌嘴硬,眼圈却有些红了,她像驱赶蚊蝇一样挥挥手,不让婉乔靠近自己,害怕她看出异样,口气嫌弃道,“几天没沐浴了,臭烘烘的。” 婉乔嬉皮笑脸:“是臭了,我自己都闻到了。别熏到咱们的小郡主……” “呸!”子歌一听,怒目圆睁,啐了她一口,“本侧妃肚子里的,是儿子!” 至于能不能捞到郡王,那就得看日后徐王和秦伯言的了。如果他们大事有成,郡王是跑不了了。 “女儿多好,香喷喷的,粉嫩嫩的。”婉乔状似无意道,“于姨娘,有饭么?饿死我了。那俩混蛋天天给我馒头吃,还不管饱,看看,我都饿的皮包骨头了……” “有,有,”香昼满面笑意,“香汤、饭食都给您备好了,就等着您回来了。” “好好好,你最细心了。” “哼!”子歌转身往里走去。 婉乔笑着摇摇头,喊子歌道:“我吃完饭去跟你说话啊!” “这还差不多。”子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开口说出的话却变成了,“爱来不来,当我稀罕你?” 婉乔哈哈大笑:“我稀罕你还不行吗?” 子歌骂一句“痞子似的”,带着玲珑回到自己院里,又嘱咐她准备好山楂消食茶。 婉乔回去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风卷残云般把一大桌子饭菜吃得七七八八,才满足地抚着肚子喟叹道:“总算填饱了五脏府。” 香昼就没走,坐在对面笑着道:“别人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总要后怕,你却只记挂着吃喝,该说你什么好呢?” “没什么好怕的。”婉乔大大咧咧道,“我总觉得自己能找机会逃出来。他们也没对我怎么样,就是饿着我,不管饱。对了,季恒安呢?我要去找他,看那两个人到底什么身份,查出来了没有?” 那两人一路上都没提起背后的主子,只说带她去见他,让她很疑惑。 香昼道:“季大人刚才让人传话来了,说他要查案,让你别去找他,有了消息他让人叫您;还道不让您再出府,要小心些。” 婉乔点点头:“我懂得的。” 在没排除危险前,她不会擅自乱动,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婉乔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害怕是冲着任家来的,还派了侍卫去任家,得到任家风平浪静的消息,她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针对家人,那就放马过来,她怕过谁! “你还是赶紧去秦侧妃院里看看吧,玲珑来了三遍了,又在外面探头探脑的。”香昼笑着道。 婉乔谢过了她,就跟着玲珑去了。 子歌盘问了她半天,想问到底是谁掳走了她,婉乔自己都一头雾水,自然也回答不上来。 “算了,等我大哥回来,好生彻查一番就是!” 婉乔点点头,拿着茶杯盖拨弄着茶碗里的山楂片玩。 “那个,”子歌嘴唇翕动,有些艰难地道,“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问呗。”婉乔大大咧咧道。 第333章 情敌 “我听说是徐致秋帮忙救了你……” “嗯,这件事情确实挺谢谢他的。” 回来路上,季恒安打马走在旁边,把事情言简意赅地给她说了。 婉乔才知道,原本季恒安他们还担心徐致秋不同意,怕是要花许多力气才能让他松口。可是没想到,他一听她被人掳走,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全力配合季恒安他们。 缩小包围圈的计策是他定的,关闭城门也是他一力承担责任。 要知道,没有正当理由,就算是知府,也不得随意改变开闭城门的时间。 婉乔知道,这次是真欠他的了。 子歌忽而有些激动地道:“我大哥只是在京城不知道,要不不用他,肯定也能把你救出来的!” 婉乔讶然地看着她,半晌后道:“那当然了。” 除了父母之外,秦大人是对她最好的,她从未怀疑过。 子歌看她傻不愣登的样子,试探着问:“你有没有生我大哥的气?” “为什么生他的气?又不是他让人掳走我的!”婉乔还在持续犯傻。 子歌:“……那最好。而且,我告诉你,不要因为徐致秋救了你,就对他生了什么不该生的感情,我会替我大哥好好盯着你的。” 婉乔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好笑地道:“他救了我,我当然得感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不该生的感情?莫非,你以为我会以身相许吗?” 子歌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害怕你会走歧路么?你不必觉得委屈,等大哥回来,我会告诉他,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他会弥补你的!” 婉乔翻了个白眼:“我用他弥补什么?你是觉得我会心里委屈?” “难道你不委屈吗?” 子歌有点不明白婉乔了,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的男人不在身边,竟然不会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是在京城忙大事又不是找女人;我出这事实属意外,现在不也安然无恙地回来,有什么好矫情的?” 子歌竟然发现她的话,无法辩驳。 但是如果是她自己的话,肯定觉得特别委屈。 “你也不用记在心上。”婉乔道,“本来就是针对我而来,让你受了无妄之灾。还好你们母女都没事,要不我真是千古罪人了。” “你怎么那么坏!”子歌本来还有些感动,听了这话不由怒了,“为什么总盼望着我生女儿?我生个儿子对你有什么坏处了?” “当然有坏处了。”婉乔索性就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开,毕竟现在子歌还有些心软自己刚受过罪,可能能听进去些许。 她把易卿和她的分析一一说了,而后道:“王妃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很聪明,你会知道。这些话你自己斟酌吧。我得走了,去问问易卿,看季大人有没有透露什么口风。我总觉得,他想瞒着我什么呢!” 子歌没有拦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出神地望着窗外。 王妃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是了,她容得下自己,是因为自己乖巧听话,事实以她为先;子歌也知道,后院中很多“意外”,流产、溺水……其中都有王妃的默许、推波助澜和直接插手。 她太天真,竟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生了儿子,也会站到王妃对立面。 婉乔看着她怅然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提步走了出去。 子歌很聪明,要不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可还是差一个冷静的人,能在关键时刻提点她一二。 但是婉乔相信,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她定然能想明白。 季恒安坐在炕上抱着舟舟习字,同时紧张地看着在院子里捧着肚子走来走去美其名曰“锻炼”的易卿。 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季恒安这颗心简直时时都要跳出来。 现在她那般悠然地走着,他却总担心孩子会突然出生,从她两腿之间,“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易卿本来心情很好,奈何季恒安目光灼灼,像两道红外线激光一般,一直扫视着她,看得她她身上发毛。 她终于忍无可忍,扭头怒道:“盯着我做什么!” 季恒安勾勾手指,道:“你进来,我有事问你。” 易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来,儿子,不写了,休息一下,出去玩会儿去,爹娘有正事要商量。” 舟舟听话地放下笔,有丫鬟捧来热水、毛巾,季恒安替不用她们动手,亲自替舟舟净了手,让丫鬟带他出去了。 “问我什么?” 易卿扶着腰进来,坐在罗汉床上道。 季恒安见她坐下,才松了一口气,从炕上下来,在她对面斜靠着软枕歪着道:“多多,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易卿眯着眼睛看他:“挺多的,你说的哪一件?” 季恒安被她这句话噎得差点跳起来,没好气地道:“正经点行吗?” “你确定要跟我正经?” “你……”季恒安脸黑了,“我问你,你为什么知道那两人是萧家乱党?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任婉乔?而你又为什么让我一定夺回尸体,还让我查看他们后背?” 虽然并没有查出什么,但是当时听他说完,易卿是松了一口气的。 易卿本来猜测来人是萧家乱党,害怕他们后背的印记被婉乔知道——这事情秦伯言只跟她讲过,婉乔是知道自己身上的记号的。这也是秦伯言特别后悔告诉她的一件事情。 “这事情跟你我都没关系,我是受秦伯言所托。婉乔祖上和萧家祖上有些渊源。”易卿只能解释到这里。 她信季恒安不会害自己;可是并不信他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婉乔的秘密,所以她选择不说。 季恒安隐隐觉得别有内情,但是他更知道,易卿打定主意不说,他是问不出来的。 他还正想着如何迂回试探,就听丫鬟来报婉乔来了。 “她不好好歇着,跑来打扰别人休息干什么?”季恒安面色不虞地抱怨。 “你想休息尽管休息去,又不是找你。” 季恒安:“……” 他就知道,他的“情敌”是个女人——任婉乔! 第334章 和谐 婉乔进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气哼哼往外走的季恒安,见了他还好奇道:“季大人你不是去查案了吗?这是查完了吗?” 季恒安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扬长而去。 婉乔:“……”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多多,他这是欲求不满么?” “不用管他,你不好好休息,跑过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心里藏着事,睡不着吗?”婉乔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心里藏着事?怎么,忽然发现徐致秋对你也不错,陷入了两难抉择?”易卿靠着迎枕,姿态闲适,慢条斯理道。 “别胡说。”婉乔瞪了她一眼,又把刚才子歌跟她说的话说了,道,“好笑不?” “不好笑。她只是不明白,你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而已。” 婉乔无语,想了想又试探着问她季恒安查案的进展。 “有什么进展?人都死了。”易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小几上的海棠花,“就是不想让徐致秋得了去。他绝顶聪明,万一窥破什么……” 婉乔挠挠头:“那也要搜查下他们身上带的东西什么的吧。起初我以为是萧家乱党,可是又觉得不对。我对萧家乱党的主子,要交代什么?感觉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易卿嗤之以鼻:“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啊!除了你外祖母那边有些渊源,谁认识你是谁?当然还是为了那一出呗。” “说的也是。”婉乔茫然地点点头。 易卿见她情形,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不滚回去睡觉!” “走了走了。”婉乔站起身来,“记得,帮我旁敲侧击一下,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一声。” “我还需要旁敲侧击?”易卿不服。 婉乔哈哈大笑,立刻脑补出季恒安围着易卿忙前忙后献殷勤的样子,道:“不用,我的女王陛下!” 易卿看着她阳光灿烂的笑容,不由也眉眼弯弯。 “乔。”她忽然开口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婉乔,“你回去睡一觉,然后过来找我。我替你针灸松散下。” “那个,不用了吧。我好好睡一觉就行。你大着肚子,季恒安下次就不是给我个白眼,是直接打我了。”婉乔嘻嘻笑。 “不用就算了。”易卿拉下脸,冷声道。 “用用用!”婉乔无奈地道,“我怕累着你,这还得罪了你!不用白不用,等我回去睡一觉,晚上来找你,被季恒安瞪死我,我都不走。” 她走了以后,易卿使唤伺候她的丫鬟:“去,叫两个婆子,去外院咱家大爷书房里,把我的一箱医书抬来。他不在,就跟银光或者守着的人说是我要的;他如果在,不让搬,你们就先回来。” 季恒安嫌累眼费神,不让她钻研那些才搜罗来的医书。可是易卿寄希望于其上,希望可以有所收获。 丫鬟有些不解这命令,易卿不耐烦道:“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小半个时辰后,装满医书的大箱子被送来,打开,医书被丫鬟按照易卿的命令,搬了一半到炕上。 “去外面守着,大爷回来让我知道。” 易卿吩咐完后,开始一本本翻阅起来…… 婉乔回到屋里,倒头就睡,晚上被叫起来吃了几口饭,又重新扑到床上,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也许子歌真的抽风要替秦伯言看好婉乔,因此有事没事就来找她。 “侧妃娘娘,”婉乔被她粘的无可奈何,“您身娇体贵,又是双身子。这样跟着我,我压力很大。我毛毛糙擦的,如果不小心碰到您……” “那你就别不小心。”子歌在婉乔屋里一点儿都没把自己当外人,一会儿摸摸她的长刀,一会儿动动她的长鞭,很是好奇。 婉乔无言以对。 玲珑来送炖好的燕窝,端盘上并排放着两盏。 “赏你的。”子歌傲娇地接过自己那盏,对婉乔道。 婉乔心道,我才不吃带着口水的东西呢!从前看纪录片,介绍东南亚燕窝的,她当时就觉得这东西她无法接受。 “赏你你就吃,矫情什么?长得就不好看,再不保养,回头我大哥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应酬。”子歌见她没有动作,牙尖嘴利道。 婉乔:“……我真是不喜欢。” 子歌见她眉头紧蹙,似乎对着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哼了一声道:“不要拉倒!玲珑,拿出去倒了喂狗!” “浪费多不好!”婉乔连忙阻止,“不如赏了玲珑吧。” “你骂玲珑?”子歌狡黠道。 “我……” 好像真是有点怪。 看着婉乔目瞪口呆,有口难辩的样子,子歌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对玲珑道:“端下去吧,赏你了。” 玲珑屈膝行礼:“奴婢谢侧妃娘娘,谢任姑娘。” “下去吧。”子歌挥挥手,又抬头看着婉乔,“昨日你跟我说到哪里来着?哦,对,你救了一个裴娘子。后来,在京城还遇到她了是不是,继续说,继续说……” 婉乔因为被她缠得没办法,所以就给她讲些流放路上的故事。 可是,她讲完了自己就睡不好,总是做梦梦见秦伯言。回忆有多甜蜜,思念就有多入骨。 “嗯。”婉乔没精打采道,“她嫁了新的丈夫,是个守城门的,看起来她气色不错,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应该过得不错。” “她可真该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了。”子歌啧啧到,“没有你,当初她死了就死了,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她过得好就行了。”婉乔道,“我要是不救她,良心过不去,得记一辈子;可救了后,就可以坦然忘记了。” 子歌:“愚蠢。” “你还听不听了!”婉乔瞪着她,一拍桌子。 “本来就是你说法愚蠢。”子歌不服气道,“好了,好了,你继续说……” 婉乔不擅长讲故事,过往被她讲得干巴巴的;可是子歌擅长联想发挥,又爱问问题,让婉乔回忆起了许多已经开始模糊的细节。 “侧妃娘娘,外面有位石姨娘,说是任姑娘的旧识,在外面等着求见。” 第335章 求救 “哪家的石姨娘?不见!”子歌道。 婉乔一想就知道应该是石双华,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自己,虽然过往并不愉快,但是既然已经到了门口,没有不见的道理——毕竟从前,还是有过些许温情剩下的。 “请她进来吧。”婉乔道,又对子歌说,“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子歌柳眉微挑:“你是不是不耐烦我,想趁机把我赶走?” “没有。”婉乔比窦娥还冤。 “那你不许见什么姨娘!你要自持身份,若是和你来往的,都是丫鬟姨娘之类,让别人怎么看你?”子歌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她道。 婉乔知道她话糙理不糙,也是对自己的维护,便笑道:“从前有过来往,帮过我。虽然现在不来往了,但是人已经到了门口,还是见一见吧。否则人家还以为我攀上了秦大人,就不理人了。” “那好吧。”子歌有些不悦,“以后还是少来往。是哪家的姨娘?” “徐致秋的。” 子歌:“打出去!” 这是趁自家大哥不在家就挖墙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婉乔道:“你别闹。” 子歌哼哼,不闹就不闹,她就在这里盯着。 她倒要看看,这位石姨娘多大脸,敢在人家小姑子面前挖墙脚。 婉乔见她坐的稳如泰山,为难道:“你在这里,她怕是不敢跟我说话了。” 威风凛凛,怒目圆瞪,跟头母狮子也差不多了。 子歌眼珠子一转,指着外面的花厅道:“现在都不来往了,可见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你去外面见好了,我累了,要在里面歪歪再走。”见婉乔有些迟疑,她假装不耐烦地道,“还怕我偷听你们说话不成?那么自降身份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 “那你到炕上躺躺吧。”婉乔无奈道。 “不去,热,躁得慌,我就在罗汉床上靠靠就行。你快去吧。”竟是一叠声地催促婉乔往外走。 她倒是要竖起耳朵好好听听,徐致秋这次又耍什么花招? 婉乔知道她是个任性的,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她便从炕上取了一床薄被,给子歌盖上,才走了出去。 她刚走,原本闭眼假寐的子歌一下睁开眼睛,哪有一丝一毫的困乏? 她把身上的被子掀起来,坐起身来从罗汉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靠到墙边,敛声屏气地听着外面说话。 婉乔是听见她脚步声的。现在的子歌,身上的跋扈之气日消,却仍有着孩子似的任性。 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婉乔就当时替秦大人纵着她了,毕竟,她际遇也堪怜,也有些可爱。 石双华梳着妇人发髻,穿着打扮都上乘,与婉乔旧时见她无二;可是现在她脸色苍白,目中无光,竟有一种老妪似的沧桑。身后跟着的丫鬟还是幽草,面有戚戚之色。 “石姨娘。”婉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震惊,尽量平静地招呼她。“请坐。” 她又喊了丫鬟上茶。 “不用了,任姑娘。”石双华靠着椅子虚虚坐下,双手放在小腹处,似乎格外紧张。 婉乔恍然大悟:“对不住,忘了你有孕在身,不能喝茶。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忌讳,吃喝的东西,不敢随意。” 石双华听了她的话,竟然开始扑扑落泪。 婉乔:“……” 她说错了什么吗? “姨娘,您别这样。”幽草忙上前劝解道,取了帕子替她拭泪,“咱们是来找任姑娘帮忙的,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从前您帮过任姑娘,虽然后来被赵嬷嬷挑拨得有些误会,不也解开了吗?是吧,任姑娘?” 婉乔听了这话,有些不舒服。 那也是误会? 明明是石双华因爱生恨,故意算计。她自己不计较是一回事,被人用言语相激,逼着去不在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没有做声。 幽草有些尴尬,石双华见状心中一沉,道:“幽草,你退下。” 然后,她结结巴巴地开始追忆往事,说自己从前对婉乔多好,前言不搭后语,婉乔听得尴尬癌都犯了。 终于,她忍无可忍,开门见山道:“石姨娘,您今日是来找我叙旧的?你知道,我们府里侧妃娘娘回来省亲,我要小心服侍……” 并没有时间听你攀交情。 子歌在屋里撇撇嘴。天地良心,她任婉乔对自己是还不错,但是她要是说豁出性命救自己,自己绝无二话。可是要说是小心服侍,她就不服气了——她哪里享受过她一丁点的小心或者服侍?更别说小心服侍了。 呕死! 石双华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婉乔心里堵得要命,硬起心肠道:“你有事赶紧说,没事我得去伺候侧妃娘娘了。” 石双华突然起身,徐徐跪地,哀哀请求:“任姑娘,我知道从前自己做了错事,也不敢求你原谅。可是请你看在我曾经也是真心对你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 婉乔被她唬了一大跳,想弯腰扶她也不敢——有那样的前科在,万一她又说自己碰了她,让她孩子如何如何怎么办? “石姨娘,你该知道,我性子直,不会转弯抹角。”婉乔面色严肃,口气冷硬,“你有事相求,我可以斟酌着看能否帮你。但是你这样,恕我无法帮忙。也请你怜惜下肚里的骨肉,地上寒凉,不要这般不心疼它。” 石姨娘泪如雨下,“我正是因为怜惜它,才来求你帮忙。” 婉乔一脸不解,对幽草道:“扶你家姨娘起来,有话慢慢说。” 石姨娘被扶起来,重新坐到椅子上,一边以帕拭泪一边道:“我原本以为你不知道,没想到你也知道我有了身孕。我想留住这个孩子,所以只能求你帮忙了。” 婉乔不明所以,道:“我不是大夫,若是孩子有什么问题,怕我也不能为力。” “不,”石姨娘面色悲痛,目光复杂,似乎有悲伤、无奈、悔恨以及……嫉妒交融,她道,“我家老爷不想要这个孩子!” 第336章 子歌发飙 婉乔愣了下,这不是徐致秋第一个孩子吗?他年纪也不小了,古人思想重子孙,他为什么不要? 不对,他是要借婚事攀附,实现壮志之人,那势必要女方低嫁。低嫁之女,心高气傲,怎么能容许有庶长子存在? 对石双华来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那她就得承担后果。毕竟现在,徐致秋是她的天。 想到这里,她硬下心肠道:“这是你们徐府家事。他不想要庶子庶女占了先机,当初你抛弃一切跟着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现在你想要改变,那就去求他,跟我说,我一来不是能陪你流泪的人;二来也不是你父母,能替你出头……” “可是,你是我们家老爷喜欢的人。”石双华的话脱口而出。 婉乔怒道:“石姨娘慎言!” 石双华无声泪流,眼神绝望,像走投无路的小鹿一般,用湿漉漉的眼神,哀求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婉乔叹了口气,心中莫名酸涩。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石双华有没有后悔过曾经飞蛾扑火的决定。但是她知道,她现在的痛苦,真实而深刻。 可是,她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石姨娘,你回去吧。我就当你没来过……当初你以为我对徐致秋有情,所以才默许纵容下人污蔑我。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我都想对你说,你尽可以放心,我对他从来都没有过非分之想。他再好,也不是我的菜。” “我知道我错了,”石双华痛哭流涕,妆容都完全哭花了,像只狼狈的猫,“我也信你不想入徐府。我听说秦千户对你很好,又只有你一个……可是,你不能见死不救,我肚子里的,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啊!” 婉乔沉了脸。 她很想怼她,但是对方是孕妇,婉乔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说不出口,有人沉不住气了。 子歌扶着肚子出来,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孩子的亲爹不要它,怎么成了任婉乔见死不救了?要是这个孩子真有灵性,该怪的,是他投生在一个瞎眼的娘肚子里,有个心狠的爹,才不会去拉扯其他人!你们要死要活的,回徐家去闹,到秦府来,算怎么回事?” 婉乔见她激动,忙上来扶她,蹙眉道:“你出来干什么?我都没激动,你气什么?仔细孩子,没得为别人家的事情气坏了自己。”zWWx.org 子歌扶着她的手走到上座坐下,柳眉倒竖骂道:“你真是白费一身功夫,性子这么软弱,才会让人欺上门来!” 石双华喃喃道:“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只有她才可以救我的孩子,老爷只可能因为她的话改变主意……” “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你都低贱到骨子里,为奴为婢,依然绑不住你的男人;你为他怀孕,他都不为所动。一个大家闺秀,活到这份上,还不赶紧买块豆腐撞死!还有脸来攀扯事外之人。”子歌言语刻薄,充满不屑,“任婉乔为什么要帮你?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她弃如敝履,恨不得划清界限,为什么要为你去蹚浑水?她是欠你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石双华捂着脸哀哀地哭起来。 子歌就冷冷地盯着她,婉乔动动嘴唇要说话,被她一把掐在胳膊上。 石双华终于走了,临走,幽草看婉乔的眼神,满是哀怨。 “你想说什么?”子歌斜眼看着婉乔,“是不是觉得她可怜,真想为她出头?” 婉乔摇摇头:“我不聪明,也没傻到那程度。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这孩子,没福气降生。 “你替她唏嘘,她回你以怨怼。”子歌一字一句道,“任婉乔,你该庆幸,你活在秦府后院,我大哥死心眼,只疼你。石姨娘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你帮她,她不会记得;你不帮她,她就会恨你,找机会就会咬你一口……” 子歌眼神深幽,似乎有无尽的往事在其中翻涌。 婉乔害怕她想起从前不愉快的事情,便道:“我从来都很庆幸。遇到秦大人之前,我没想过和谁成婚生子;遇到他之后,我也只想和他一个人天长地久。我惜福,很惜福。” 她顿了顿,“而且,即使你今天不出来,我也不会答应她的。但是,你出来了,我很高兴。来,我摸摸我们姐儿,有没有被亲娘的怒气所扰,是我对不住她了。” 说着,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向子歌的肚子。 子歌松开环住肚子的手,微微向她倾了倾身子。 “任婉乔,你说我能不能生个儿子?”她忽然问道。 婉乔没有回答,轻轻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肚里的孩子也许睡着了,并没有动。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可是做女人,无所依仗,真的太痛苦了……我原本想,先生两个儿子,在府里站稳脚跟,再生个女儿,她有哥哥撑腰……” “生儿生女都是你的骨肉,身上流淌的都是秦家的血。”婉乔看着她的眼,认真恳切地道,“若是儿子,我们也无所惧怕,你大哥定然也会尽全力护着你们母子周全,即使辛苦,也必须走下去。若是女儿,也是如此。你还担心什么?若不是为了旧仇和新生,咱们何必要做这改天换命的危险之事?” “子歌,”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你该庆幸,你的大哥和夫君,是一条路上的人。胜者为王,一荣俱荣,他能护住你和孩子们在徐王府的地位;若是败了,那大家也一起灭亡,什么后院算计,都烟消云散。你怕吗?” 子歌昂然道:“我若是怕,当初就不会自卖自身入王府。我当时是抱着最坏的念头去的。只是那时年幼无知,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替父报仇……到头来,还是要大哥为我……” “你很勇敢。”婉乔打断她道,“我在你的位置上,不会比你做得好。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剩下的,你大哥都可以为你去做。我,也是。你是他的责任,就是我的义务,无关喜欢与否。” “我对你,亦然。” 第337章 流产 石双华失魂落魄地从秦府出来,道:“回府。” 也许怕说得不够清楚,她又补充道,“回徐府。” 她目光空洞悲怆,天地之大,却容不下她的孩子,容不下她的希望。 她曾以为,有了孩子,他会高看她一眼。 幽草忙道:“可是姨娘,您跟老爷说是要回娘家,咱们回府里,说不定……” 说不定石知县能替她出面,求求徐致秋也不一定。 石双华听出她的未尽之意,脸上露出疲惫而自嘲的神色:“我这样,还有脸回去吗?自食恶果,又怎么有脸让爹娘再为我弯腰折背。” 想到当初自己被关了迷魂汤一样,不惜不孝也要跟着徐致秋,仿若大梦一场。 如今黄粱梦醒,万事皆空。 娘家,她回不去;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对她的一片痴心视而不见…… 她的一切,都不曾入他的眼,他的心;她拥有过的,只是偶尔夜里短暂的欢愉,甚至维持不到天明。 而这欢愉,说白了,不过是他发泄欲望罢了。 对象是她,或者任婉柔,甚至是青楼妓子,对徐致秋来说没什么区别。 石双华仰头望天,不想再让仿佛永远流不尽的泪水再滑下面庞——她选择了一条回不了头的错路,回不了头了。 回到徐府,从二门下了马车,她望着粉墙绿瓦,悲哀地明白,这是她这辈子都走不出的囚笼了。 她现在多少了解了那个曾经令她如痴如狂的男人,更明白自己现在所做的,不过垂死挣扎。 “幽草,找大夫来。”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跟她出去的侍卫去跟徐致秋禀告。 徐致秋在写字,本来没有丝毫反应,但是当他听到石双华去了秦府,不由抬起头来,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眼底却又淡淡的玩味。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是分别对两个女人的。 “任婉乔没有送她出来?” 她向来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很心软,尤其对女子,更是怜惜。她会不会被石双华说动,来找自己? 那自己是不是该答应呢? “没有。”侍卫如实禀告,“姨娘和她的丫鬟在车里说话,属下一旁骑马护送,隐隐听见几句对话,好像任婉乔没有答应。” 他听见断断续续的诸如“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之类的抱怨。 “她倒是聪明了许多,下去吧。”徐致秋淡淡道。 原来,竟是自己想多了,她不想管自己的闲事。 可是,他真的想找点事情,让她忙活忙活呢。 晚上的时候,石双华院里的婆子来报,说是她摔了一跤,不小心流产了。 徐致秋淡淡道:“去库房里,我记得有一支点翠镶白玉碧玺的簪子,去找出来给石姨娘。” 石双华见婆子捧回来的簪子,笑得异常惨然:“幽草,老爷赏的,好好收着。” 他生生逼她打掉孩子,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无论他送什么东西都会开心许多天的傻女子吗? 她不是了,再不是了。 身下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那些温热的血,带走了她的孩子,也带走了她对他的一腔痴恋。 她的心,死了。 石双华睁着空洞无神的大眼睛,望着床顶出神。 烟青色的幔帐,湘妃色的轻纱,在她眼中都变成了血红血红的颜色,那是被她的血染透的。 她想起母亲曾经为她备下的大红锦缎,那是为她做嫁衣的。可惜,这辈子她都用不了那样的大红色了。 她这辈子最后一次铺的红色被褥,是用她的血染就的。 “姑娘,”幽草终于忍不住叫了她在闺中时对她的称呼,“咱们回府吧,这不是咱们的家。”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石双华幽幽道,“幽草,一步错,步步错,回不了头了。 “老爷。” “老爷。” 外面传来了丫鬟婆子们请安的声音。 “老爷,姨娘刚小产,最是污秽,您可不能进去。”有婆子挡住徐致秋。 “让开。”徐致秋声音沉静,带着曾令石双华醉心的磁性。 片刻后,他掀开帘子走进来。 “下去吧。”他仿佛没看到幽草不敬的眼神,淡淡道,然后在石双华的床边坐下。 石双华不敢看他,虽然心里是恨他的,可是又情不自禁地觉得委屈,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徐致秋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拭泪,声音温柔:“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一句话,就让石双华丢盔弃甲,嚎啕大哭。 她很恨自己这般,可是爱如果能控制住,当初她就不会做出那种众叛亲离的选择。 她是恨他的,可是她更爱他。 在他面前,她是那般柔软地展开自己的心,毫无反抗能力。 “黛儿,”他亲密地喊着她的小字,声音低沉,“别怪我狠心,我不想要孩子,不想要府里任何一个女人给我生孩子。” 除了,没入府的婉乔。 石双华震惊地看着他。泪眼模糊中,仍然能感受到他黑曜石一般黑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仿佛有许多深情一般。 “你一定很奇怪,对吧……” 徐致秋在石双华屋里呆了半个多时辰离开了。 他还不能和石知县撕破脸。女人嘛,所要求的,从来不是唯一,而是独一份。 而且,她们每个人,只要相信她们在自己心中是特别的,就会很乖很安静了。 幽草再进来的时候,石双华情绪已经好了许多,连声让她找出那只簪子。 “姨娘,老爷跟你说什么了?”幽草诧异地问,几乎想说,他的什么花言巧语,让你短短瞬间就忘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石双华道:“你先把簪子给我,那很重要。” 那对徐致秋有特殊意义,他却只送给了自己。 他不是不想自己生孩子,他是现在年轻,不想要任何负担。她不该那么自私,想捆绑住他的翅膀…… 身上伤痛犹在,而她的心中,却已经对那个小生命不再怜惜,而是回荡着徐致秋深沉的“爱意”。 之前的那些埋怨,那些“看透”,那些懊悔,通通都被徐致秋春风般的话语驱走。 第338章 紫霞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子歌发动的日子。 “疼,疼死我了……”里面传来子歌呼天抢地的声音。 易卿悠然地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仰头看着一串串刚开花的葡萄,“乔,这葡萄甜么?这里我就没遇到过好吃的葡萄,要么酸,要么小……” 婉乔急得来回踱步,闻言道:“多多啊,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葡萄。你说她这么喊正常吗?” “不正常。” 婉乔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胎位正,孩子又不大,现在我约摸着最多开了两三指,这么喊就夸张了。”易卿打了个哈欠,“回头有她喊的时候。” “那会不会到时候就没力气了?”婉乔担忧地问。 “放心吧,生孩子本是女人自然属性。胎位不正、孩子过大容易出问题。她保养得很好,出问题的概率,比现代高不到哪里去。”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声音放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那就好。”婉乔道。 过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声音,婉乔又沉不住气了。 “多多,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你进去看什么?”易卿白了她一眼,“你是能帮她受罪,还是能帮她接生?” “我这不是怕她太疼,去鼓励鼓励她么!” 易卿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婉乔,道:“你信不信,如果是在王府生孩子,她可能一声不吭地就坚持下来了?” 婉乔想想子歌的性子,点点头:“信。” “她这些日子被你惯得有些忘形了,才娇贵了这么多。”易卿不客气地道,“你再养她两年,徐王府她都别回去了。” “不说这个。”婉乔不好意思地道。 她总是想替秦大人,弥补她一二;尤其现在她已经不仇视自己,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辣椒,是讨人喜欢的。 “我主要怕你进去以后,留下阴影。”易卿又道。 生孩子时候的模样太过丑陋,说神圣的,那是没亲眼见过,体验过。 光溜溜的敞开腿,面容扭曲,一身汗津津的,简直和待宰的猪马牛羊没什么区别。 尤其婉乔对男女之事,都是靠自己启蒙的,还是留点美好想象吧。 否则,秦伯言就要郁闷了。 易卿想到这里,简直恨不得到自己生的时候,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替自己接生。 再狼狈,也只有自己知道。 当然,这种想法,她曾经跟季恒安提过,后者认为她发烧了。 她再说,他就怒了:“从前生舟舟时候没办法,我已经欠了你。现在补偿你都来不及,你别作!” 易卿哼哼:“你就继续破罐子破摔吧。” 她真的不介意这事他不参与。 季恒安不理她。吵不过就闭嘴,该做什么做什么。这是长期“斗争”中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 子歌的产程很快,凌晨发作,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在漫天的霞光之中,十几年后扬名天下的镇安郡主,以一声响亮的啼哭,宣告自己的到来。 “她怎么这么丑?”子歌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短暂失落后,她怀着期待看向襁褓中的女儿,却发现她皱皱巴巴,像只小猴子一般,不由嫌弃道。 床铺已经被收拾过了,屋里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胡说八道。”婉乔道,凑到炕边看一出生就睁开黑溜溜大眼睛的小姑娘,打量着她的五官道,“长得像你少,还是像徐王多一些,眉宇间有股英武之气。” “什么英武之气?”子歌没好气地道,“姑娘家就要柔柔顺顺的。你以为哪个都像你,能有这么好运气遇到我大哥?” “你够了。”婉乔瞪了她一眼,“闭眼休息,哪来那么多话。” 她想抱抱孩子,但是也不太敢,趴在炕边盯着她看。 “傻。”子歌鄙夷道,“你让开,让奶娘过来教我喂奶。” “你不是说,自己不喂奶么?”婉乔诧异地问。 提前子歌早就挑好了奶娘,婉乔觉得也不能拿现代人标准要求她,就没做声。 “易夫人跟我说过,刚出生头一个月,还是吃我的奶好。要是个儿子,也就算了,摔摔打打就长大了,谁让她是个女儿。没办法,我就是个操心命,女儿娇贵,得好生养十几年,送到人家家吃苦。”子歌说着都有些伤感了。 “行了吧你。”婉乔看不上她的这幅样子,“儿女不都喊你一声娘?她将来是郡主,那个能委屈得了她?快想想,叫什么名字?还是要给徐王爷去信,让他起名?” 子歌目中有失落一闪而过:“在王府里,女儿正经名字是王爷和王妃定的,咱们起个小字胡乱喊着吧。总不能让她没名字。你想想,叫什么好?” 婉乔目瞪口呆:“我?我哪会想?你想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生完后你来从接生婆手里第一个接孩子么?”子歌道,不待婉乔疑惑,她接着说,“有一种说法,孩子的性格和命运,会随除了接生婆外,第一个见到的人。我不喜欢你傻乎乎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我羡慕你,羡慕你眼中从来没有值得忧愁的事情,也羡慕你能和我大哥相亲相爱……” 婉乔动容,却故意道:“说来说去,还是表扬你大哥好。好好好,他好,我家祖坟冒青烟了,不,岂止冒青烟,简直浓烟滚滚才让我遇到他行不行?” 子歌被她逗笑:“你快想想,觉得什么名字好听。不好听也叫着,横竖贱名好养活。” “我怎么起名就不好听了!”婉乔不服气,拍着脑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天际那如锦缎般的霞光,试探着道,“叫紫霞你觉得如何?” 像朱茵一样美丽,像她演绎的紫霞仙子一般勇敢而炽烈,等她的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找她。 “紫霞,那就叫紫霞。” 婉乔只是一时灵光乍现,想到这个名字,却没想到,几十年后,几百年后,紫霞之名,比现代紫霞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凄婉,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第339章 乘龙快婿秦伯言 子歌从前最不耐烦见到孩子,但是生了紫霞之后,嘴上虽时时抱怨喂奶辛苦之类,但是看得出来,还是特别喜欢的。 婉乔怕她坐月子憋屈,就时时来和她说话,在奶娘的指点下很快能把孩子抱得有模有样。 “你上手倒是快。” “那当然。”婉乔一边熟练地给紫霞拍着奶嗝,一边笑着道,“我娘生完我妹妹,不到一岁回的京城。那时候我就帮我娘带了。所以等紫霞再大些,我更会带。” “带别人的孩子,你得意什么?”子歌鄙夷道,“赶紧给我大哥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婉乔听她提起秦伯言,喃喃道:“也不知道秦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来信了。” 子歌见她黯然神伤,哼哼道:“你放心吧,我大哥才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我知道。” 她不担心秦伯言变心,她担心的是他的安全。 宁王的事情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程度,京城里的局势也不知道如何,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都让婉乔觉得揪心。 子歌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担心什么,忙岔开话题,给她讲自己在王府里的事情。 紫霞还没有满月,易卿也生了个女儿。 过程在婉乔看来也很顺利了,但是季恒安觉得易卿一直没动静,以为她出事了,非要冲进去。 结果,做了那么多年锦衣卫,见惯血雨腥风的季恒安,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这事成了他一辈子被嘲笑的污点。 可是,季恒安自己不觉得,季歪歪就是他的命根子。 当然,季歪歪本来不叫季歪歪,她爹绞尽脑汁,翻遍诗经楚辞,最后给她起名未晞,季未晞。 婉乔第一次听的时候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基围虾?” 易卿翻了个白眼,“歪歪,她叫季歪歪。” “叽叽歪歪?” “是。”易卿咬牙切齿。 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是母亲贴心小棉袄。那季歪歪一定是黑心棉的。 月子里她就能哭得震天响。紫霞除了吃就是睡,一天都吭吭不了几声,而歪歪呢,就算吃奶,也得先摇头晃脑、歇斯底里哭一场之后,才肯别别扭扭地吃上几口。 睡觉更不用说了,让人抱着才肯睡,放下就醒。两个奶娘轮流抱都累得受不了,季恒安亲自挑选了两个稳妥的丫鬟,专门抱她。 易卿被她折磨得快疯了。 季恒安却觉得自己闺女“天赋异禀”,这嘹亮的哭声,哪家孩子能有? “你也别嫌弃她,”他对易卿道,“我觉得她的脾气像你十足。” 言外之意,嫌弃她就是嫌弃你自己。 易卿:“……以后她归你管,舟舟归我管。” 真真一个来讨债的小冤家。 现在唯一等着的,就是香昼肚子里的孩子了。 易卿说,应该是个儿子。 婉乔从子歌的事情联想到香昼,觉得这个孩子将来的命途,恐怕也十分不易。 大事若成,宁王世子就是太子,然后是一国之君,这个孩子就是皇长子。 本朝立嫡立长,他的地位十分尴尬。 想到史书中那些血雨腥风的夺位之争,婉乔现在都开始心疼这个孩子。 “姑娘,京中有书信来。” 丫鬟沉香的话打断了婉乔的沉思。给府里采买丫鬟婆子,她给自己留了一个,原名就叫沉香,她也懒得改。 “快拿来。”婉乔激动道。 果真是秦伯言的来信。 他说,一切都好,特使在云南一无所获,宁王暂时安全。只宁王世子那里还有事,需要他多留几日,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 尽管婉乔觉得皇上特使一定是被宁王收买了,否则不可能查不出蛛丝马迹。 可是这些也不是她该操心的,她只高兴,秦伯言安全了。 在她日日数着手指盼望着秦伯言的归期时,京城中的他,境况却有些不好。 宁王世子不知道第多少次劝他:“你到底答不答应?我都跟你承诺了,只是缓兵之计。” “绝无可能。”秦伯言断然拒绝。 “我不要求你多么宠爱她,只要娶回去,供起来行不行?”宁王世子苦口婆心道,“你怕任婉乔受气,先把她养在外面。我跟你保证,将来,到……时候,我让她消失,让你风风光光迎娶任婉乔行不行?”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不行。”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宁王世子怒了,“要不是看在咱俩从前的交情上,我会跟你浪费唇舌?直接请旨赐婚,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忘了你要报仇了吗?” 秦伯言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口气坚定:“宁七,我娶她之心,与我报父仇之心,同样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为了娶她。父仇一年不报,我可以等两年、三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可是,我不能伤害她,然后以日后弥补为由敷衍她,敷衍自己的心。” 那日他在外面行走,遇到惊马在闹市带着马车横冲直撞,车上的女子被抛了出来。 秦伯言下意识地抱住了女子。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他救的,是宁王世子同父异母的妹妹,安乐郡主——也就是那个流放路上,曾经对他横眉冷对的刁蛮郡主。 换了一种相遇方式,连爱憎都变了。 安乐郡主看上了秦伯言,一门心思想嫁给他。 起初宁王世子还拿这件事情打趣秦伯言,说多亏了他,安乐郡主在王府里闹得不可开交,鸡犬不宁,他的那个好后母,“贤惠”的宁王妃被闹得头大,都没有时间给他使绊子了。 秦伯言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宁王妃对秦伯言的认知,还停留在他是宁王世子的死对头,被他逼得远走甘南上。敌人的敌人,可能成为朋友;而且她让人调查了秦伯言的底细,除了家道中落,他本身没什么硬伤,积极上进,人品敦厚。 家道中落好啊,她作为一个母亲,并不指望女儿攀高枝,却不希望她受委屈。 日后,稍加提携,还可以对抗宁王世子,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女婿啊。 第340章 坚持 安乐郡主年龄也不小了,所以宁王妃选好了“乘龙快婿”,直接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云南去了。 宁王对于这个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王妃,十分不满;可是女儿是自己亲生的,他就算不喜欢她刁蛮任性,可是想到她在自己面前嘟嘴撒娇的小女儿情态,也是父爱膨胀。 更重要的是,宁王觉得,这桩婚事实在太好了。 秦伯言是他看重的人,日后必是股肱之臣,联姻无疑是进一步增加让他忠心的砝码。 同时,他的人品性格,宁王都很了解,是可以托付终身的。把自己这个不怎么省心但是也让自己操心爱护的女儿嫁给他,他也可以放心。 至于秦伯言从前跟他提过,想要迎娶婉乔之事,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不过即使想起来,宁王也会说,大丈夫三妻四妾,就抬回府里,做个小妾吧。 他女儿嫁人,还能容下小妾,宁王觉得自己对秦伯言也不薄了。 基于各方种种考虑,秦伯言就成了宁王和宁王妃眼中,毫无争议的东床。 宁王世子收到宁王信件的时候,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比宁王更了解秦伯言对婉乔的感情,于是硬着头皮跟他提了提,果然遭到了他激烈的反对。 宁王世子起初耐着性子劝秦伯言,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油盐不进。 说到最后,秦伯言竟然说:“若是知道她是安乐郡主,知道后面能惹出这么多麻烦,我当日必定袖手旁观。” 他向来朗朗君子,被逼说出这样的话,宁王世子大概知道也到了他的极限了。 “湘涟,”他道,“我父王看重你,所以愿意成全这桩婚事;你若是拒绝了,他不会认为你对任婉乔情深义重而拒绝,他可能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了二心。如果这样,你还坚持吗?” “是。”秦伯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如果王爷非要那样想,我也无可奈何。我对婉乔之心,日月可鉴。我对王爷的忠诚,自问也无愧于心,坦坦荡荡。” “如果我父王坚持呢?” “恕难从命。” “你就不能退让一步?就当是为了我。”宁王世子姿态放得很低,“我以近十年兄弟情意求你退一步。安乐的性子十分固执,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嫁给别人,不知道惹出什么麻烦。我父王并不是冷心冷意之人,不会放弃她,怕是将来会影响大业……” “王爷不是冷心冷意之人,我就要做背信弃义之人吗?”秦伯言寸土不让,“我还是那句话,王爷让我冲锋陷阵,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男儿立于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为了前途为了大业,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要伤害,我会看不起我自己。这样的前途这样的大业,不要也罢。” 宁王世子想起当年那个眼睛亮晶晶,其中仿佛时时带着璀璨星光的大眼睛的姑娘,忽然语塞。 可是,儿女情长,终究要让位于天下大业。 “那这样,”宁王世子实在没办法了,“我让人去说服任婉乔。她答应了,她不介意了,你总该答应吧。” “不,就算她答应,我也决不答应。” 秦伯言没说的是,婉乔绝不会答应。 在感情的事情上,她的态度很明确,要不彼此唯一,要不形同陌路。 她的骄傲,他比谁都懂。 “世子,若是你还顾念多年交情,请你帮我回绝王爷。而且,绝不要去找她,若是因此而使得她对我生出误会,我……” “你会改投新主?”宁王世子话锋犀利。 “湘涟不敢。” “可是,你心底深处未必不如此想。”宁王世子叹了口气,“要美人不要江山,不,连美人都算不上,我今日算是见识了。再多说你也听不进去,你回去冷静下再考虑吧。湘涟,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便是我的婚事,你以为,我能做得了主吗?将来你有女人了就会知道,其实谁都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把香昼送到甘南?” “……我只能说,若是为了大业,要牺牲她,甚至腹中胎儿,我会舍不得;但是还是会——当断则断。” “世子是要天下之人。我却只要她。” “你……” 宁王世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却还没得到他丝毫让步,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到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便道,“这样,我把你的想法写信回禀父王。” “我也想给王爷写封信,表明心迹。” “你还是算了,让我受这夹板气吧。免得你言辞激动,让我父王误会。” 秦伯言想想,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有劳世子替我周旋了。湘涟自知粗鄙,配不上郡主千金之躯。京中无事,我就先回甘南了……” “谁说没事?”宁王世子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答应我,帮我彻查齐王之事吗?” 这只是借口,他不想秦伯言现在回去,至少在得到宁王首肯之前,他都不能走。 否则,宁王会以为他是刻意逃避,要是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秦伯言也明白,点点头:“那我继续追查,安乐郡主的事情,就靠世子了。世子向来和王妃势不两立,若是我果真娶了安乐郡主,日后恐怕和世子也没办法像现在这般亲密。”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宁王世子没好气地道,“就想诓骗我,替你说话!我要是说不会因为你娶她而与你隔阂,你就能娶她?” 秦伯言低头沉默。 “快滚吧,我现在看见你就不得劲。真想一刀劈开你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秦伯言行礼离开,回去后给婉乔写信,写了几张纸,都揉揉扔到一边。 算了,还是等他回去之后,在她面前把这些事情都说清楚,免得信里只言片语表达不清,让她误会。 殊不知,只是一念之差,却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让他悔不当初。 婉乔在屋里和沉香学着给秦伯言做衣服,她选的鸦青色杭绸,打算做件夏衫,留着他回来穿。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那时候,秦大人肯定回来了。 第341章 子歌的霸气回护 “姑娘,这样不对,都缝上去了怎么穿?”沉香耐心地指点婉乔。 “哦哦,对啊!我真是太笨了,来,拆了重新来。算了,缝缝拆拆好多遍,针脚也不好看,不能给秦大人穿了。”婉乔懊恼地说道,“再重新裁剪,给我自己做身男装,回头我熟练了,给秦大人做得也更好看。” 情侣装,不错不错。 就是不知道秦伯言会不会被人说断袖。 婉乔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是好,”沉香是附近贫苦人家家的女儿,一手好活计,但是苦日子过惯了,勤俭持家,“就是浪费了布料。要知道给姑娘做,提前就不用费这么多布料了。” 婉乔笑着道:“没事,碎布留着,攒一攒留着做些小玩意儿。” 沉香手脚麻利,很快把布料按照婉乔的身量裁剪好了,有些肉疼地道:“要不我替您做吧,要是再做不好,再裁,只能给舟舟少爷做了。” 婉乔哈哈大笑:“让我练练手嘛!” 沉香没学过什么规矩,人又耿直,撇撇嘴道:“姑娘净会糟蹋东西。” 两人说话间,祁俊在外面喊:“教头,快出来,有事。”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婉乔嘀咕一句,下炕穿上鞋,掀开帘子走出来,“怎么了?” “来了个公公,说是宁王府的,要见您。”祁俊气呼呼的,“趾高气扬的,我客气地招待他,根本不理我,只说要见您。”m.zwWX.ORg 婉乔笑道:“别是你凶神恶煞,吓到人家。” 宁王府的人找她做什么?莫不是传错话了,是宁王世子派人来送信?是秦伯言的信? “我才没有,反正我就瞧着来者不善,您去见见就知道了。”祁俊不服气地道。 婉乔提步往前院而去。 花厅里,宁王身边的华公公正不耐烦地坐在上首,拍着桌子对上茶水的丫鬟道:“让任婉乔出来见咱家,一个军户家的丫头,也敢这么托大!” 婉乔远远就听见这句话,心里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她什么时候,得罪宁王了? 她不卑不亢地走进花厅,拱手道:“公公久等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公?” 华公公身边的小徒弟忙道:“这是宁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华公公。” “华公公安好。”婉乔微笑着道。 花公公高昂着头,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扫视她一番,哼了一声道:“我还当如何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敢肖想咱们秦千户?” 这是来,拆人姻缘的? 婉乔隐隐有了这种感觉,却不动声色地道:“不必肖想,两情相悦。” “无耻!你个未出阁的丫头,竟然敢口口声声说什么‘两情相悦’,真真没有家教!” 婉乔听他连自己父母都诋毁了,不由怒道:“有话快说,没事找事的话,门在那里,我没有时间奉陪。” 华公公气坏了,在云南,就算是巡抚、将军家受宠的女孩,也没哪个敢这样跟他讲话。 想到来意,他恶狠狠地道:“宁王命令你,一个月之内,必须出嫁!否则,呵呵……” 婉乔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宁王算什么玩意儿,能命令自己一个月内必须出嫁! 但是尽管怒火中烧,她也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敢问华公公,我是碍着谁的路了?” 华公公倨傲地笑:“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咱家也不妨实话告诉你,秦千户和咱们宁王府的安乐郡主,已经定下婚事。郡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能容得下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礼义廉耻的丫头!你识相的话,赶紧回家和爹娘商量,找人嫁了,说不定还能挑个人家;若是一个月后你还不嫁,呵呵……” “安乐郡主?” 婉乔本来想到秦伯言和别的女人有牵扯,气得想把他拽回来,就算他冤枉,也不分青红皂白揍一顿;但是听说是安乐郡主,她忽然就想笑了。 秦伯言就是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也看不上那个刁蛮无脑的郡主。 “我从来只听说过皇上和宫里的娘娘赐婚,还没听过王爷赐婚的。话说回来,”婉乔坐到椅子上,慢条斯理道,“就算皇上赐婚,也得问问两家是否愿意。否则,结亲不成,变成了结仇就尴尬了;宁王就比皇上还大,可以罔顾我的意愿,限令我一个月内嫁出去?” 华公公怒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拿宁王跟皇上比,让刚刚从皇上猜疑中躲过一劫的宁王知道,定要暴跳如雷。 现在,一切还未准备就绪,哪里敢出这个风头? “本朝高祖皇帝曾颁布法令,女子十五不嫁者,父母有罪。单凭这一条,就可以将你父母治罪,强行为你婚配!” “那是开国之初,为了休养生息方定的法令,到如今,有几家在遵守?” 说话的是子歌。 “你是谁?”华公公问。 “徐王侧妃,也是你个阉奴敢问的!”子歌被玲珑扶着,气势十足地走进来,睥睨着他,冷声道。 华公公是知道这位的,只得起身行礼。 “说吧,你来干什么?”她径直坐到婉乔身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之前的话她没听到,只听了后半截强行婚配的话。 她坐在下首,华公公就只能站着了。 他老脸有些挂不住了,阴阳怪气道:“秦千户和安乐郡主彼此有意……” “放屁!”子歌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她是出嫁了的妇人,位份又在这里,骂人也少了忌讳,“我大哥怎么高攀得起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刁蛮之名,京城哪个不知?别说有了婉乔,就是不为她,单凭“安乐郡主”这四个字,子歌也要把这桩婚事搅黄。 华公公冷笑道:“秦侧妃此言差矣。王爷看上了秦千户,宁肯安乐郡主低嫁,也是秦家之福。” “那麻烦你回去告诉王爷,就说是我娘的意思,秦家没这个福气。我爹在世的时候,已经为我大哥定过亲事。别说十五,五岁时任婉乔就已经是秦家的人。强行婚配?这是要从秦家抢人吗?” 第342章 应对 华公公不甘示弱,冷声道:“安乐郡主下嫁秦家,是秦家天大的福分。别说只是定亲,就是成婚了,还不是可以和离休妻?” 子歌昂首道:“秦家从来就没有为了攀龙附凤,停妻再娶的前例。若是那样,百年之后,见到父亲,该如何向他交代?华公公,”她眼神锐利如刃,“宁王爷如何交代的,你心知肚明,不必在这里拉大旗作虎皮。所谓的限令谁家女儿一月之内出嫁的事情,出你口,入我耳,再别传扬出去。否则,我怕于宁王爷声名有碍。” 华公公果然变了脸色。 来之前,宁王只吩咐他,让婉乔知道他的决定,好令她知难而退。 华公公近来在宁王面前,不如往日被器重。 为了表现自己,他殷勤地应下差事,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做好。 所谓的月内出嫁,还真是他“假传圣旨”,不想被深谙王府各种事宜和处事风格的子歌揭穿。 “王爷就是如此吩咐的!”华公公不能在眼前两个小女子面前失了脸面,嘴硬道,“秦侧妃何必维护一个低贱的女子?安乐郡主身份何等高贵,日后秦大人前途无量……” “秦家的男人,不需要用攀附去成全自己。”子歌冷冷道。 她是替秦伯言这样想过,可是他那么高傲的人,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他像极了他们的父亲,在外铁骨铮铮,对内柔肠百转,是山一般巍峨,水一般温柔的男人。 华公公惯于察言观色,知道子歌难缠,便把主意打到没有作声的婉乔身上。 “任姑娘,若是你识趣,为了秦大人的将来主动放弃,宁王府与你千两白银做嫁妆。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宁王能亲自写信,让人为我不成婚治罪我?”婉乔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你就回去吧,我等着。也别说秦大人的前途,我不爱听。我若是放弃他,他日后就是封侯拜相,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跟他在一起,他这辈子可能就止步于此。” “那他也愿意。”婉乔信任秦伯言,就像信任自己,不,更甚于信任自己。 秦伯言比她靠谱多了。 “如果他答应,我二话不说,立马从秦府滚出去,绝不留恋;可是,若是他不答应,你们想从我这里找缺口,让我知难而退,那你们就打错主意了!我任婉乔别的没有,傲骨还是很有几根的;家学菲薄,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还是知道的。秦伯言是我认定的男人,他是将军也好,平民也罢,甚至沦为阶下囚,他都只能是我的,我都欢天喜地地认他。” “好,好……”华公公疾言厉色道,“那你不要后悔!” 抬出来宁王爷,别说路丰县知县,就是陆州府知府也得乖乖听话。 “送客。”子歌话里带刺,“华公公出去小心些,风大不要闪着舌头。” 华公公气哼哼地带人走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宁王爷下旨让我一个月嫁出去?”婉乔换了一副笑模样,笑眯眯地问子歌。 子歌嫌弃地看着她道:“宁王爷又不是后院那些女人,管得了那么细致?他的目的只是让你知难而退,用什么方法,不是他需要管的。” “那你就真的不心疼,你大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婉乔挑眉。 “我大哥要真娶了安乐,我才心疼他。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草包,叽叽喳喳像鸭子,发起火来母夜叉。虽然你毛病也很多,但是矬子里拔高个,还是选你吧。我大哥不答应,所以他们找上了你,却不知道,你这厚脸皮,等闲拿你没办法。” “你才是矬子!”婉乔瞪了子歌一眼,又忍不住眉眼弯弯,“秦大人都不答应,我当然不能给他丢脸。” 虽说并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退缩,但是想到秦伯言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和宁王生了嫌隙,她还是替他担心。 “你赶紧给我大哥写封信,让季恒安派人送到京城去。”子歌面色严肃道。 “他就快回来了,还用……” “让你去你就去。”子歌跺脚,“他怕是被绊在京城。若是华公公真想什么招数对付咱们,恐怕咱们应付不了。算了算了,我去写吧,怕你也说不明白。”www.ZWwx.ORG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婉乔:“你等等我,我也要给秦大人写信。” 子歌写完信,婉乔试探着道:“给我看看?我的先给你看。” 子歌瞪了她一眼:“我才不看你的,我的也不给你看。” “不看就不看。不过你别夸张,就事论事,秦大人千里之外,不能立刻回来,怕他心里着急。” 子歌道:“我知道,就是不知道季恒安的人送信靠谱不靠谱。” “怎能不靠谱?”婉乔疑惑,季恒安做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上次掳走你那两个人,不也不了了之了?如果我大哥在,肯定能查出来些什么,有所交代的。” 婉乔想了想,道:“人都死了,不好查验,此为其一;再说,易卿那时候还没生产,他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 “现在生了他又一门心思在季歪歪身上。”子歌鄙夷道,但是心里却有些冒着酸水。 她的紫霞,比歪歪好看多了,出了月子就白净漂亮,大眼睛能把人心融化。 可是她知道,徐王盼她这一胎得子,听说是女儿后,反应淡淡的,连名字都没赐,只待等周岁以后再定。 她费尽心机手腕方才得来的那些宠爱,从前引以为傲,沾沾自喜,现在见到易卿和婉乔,那么坦然地享受着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宠溺,才明白,于情事之上,她只是井底之蛙。 “送信还是没问题的。”婉乔的话打断了她的遐思。“我这就去找他。我跟易卿把事情说了,她就催促他了。” 子歌点点头。 再说华公公从秦府中灰溜溜地走出来以后,愤然对跟着的小徒弟道:“去县衙!” 他本来是可以找更高级别的官员,可是他就要让她知道,一个知县就可以碾死她。 第343章 走水 华公公伺候宁王生活起居,但是他年龄大了,有时候明明什么不懂,又爱指手画脚,宁王便渐渐疏远了他。 所以华公公只知道宁王齐王不对付这样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至于谁与宁王相亲,谁是齐王的人,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一无所知。 他又是初来乍到,这边没有熟悉的人,所以徐致秋是齐王的人,而石知县的女儿是徐致秋的姨娘,这些事情,他都不清楚。 石知县听他说了来意,就把事情推到了徐致秋那里。 他刚知道女儿小产,虽听说她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可还是很担忧她的处境。 徐致秋对婉乔另眼相看,当初为了这事也闹出那么大笑话;现在女儿在徐致秋府上,看他脸色,涉及婉乔的事情,石知县不仅不敢管,而且还得让人赶紧去徐致秋那里送信,只希望能给自己女儿刷点好感。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的理由其实也很充分,军户嘛,自然是秦伯言管,秦伯言不在,那也轮不到他。 华公公气冲冲地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只能找个客栈住下,等第二天去陆州府。 而石知县的消息,当天就送到了徐致秋那里。 徐致秋为官清廉,关注民生,雪冤理滞,常常忙到半夜。 他听到石知县让人送来的消息,只觉精神一振,埋头处理复杂公文的疲惫一扫而空。 限期一个月出嫁?幸亏这阉奴想的出来。 不过,这事情好像,很有趣。 “回去跟你家老爷说,我知道了。石姨娘最近也思家,我会让人送她回去住几天的。” 石姨娘是妾室,地位卑贱,没他点头,不可能迈出二门。 来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骊声,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子歌还在和婉乔说着这件事:“祁俊说,那华公公从县衙里无功而返,现在已经住下,约摸着明日就要去找徐致秋了。别的我不担心,就怕他借机生事,强抢了你去。” “我是他能强抢的?”婉乔虽也忧心忡忡,却不想子歌跟着苦恼,便笑着开口道。 涉及到徐致秋,她其实也十分审慎。这人实在深不可测,太不按照套路出牌。 “如果实在他们要上门要人,我就说你走了。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搜查千户府。”子歌咬着嘴唇道,“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带着,别出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婉乔认真地点点头。 “没事你早些休息吧,我再去看看香昼,按说她也到了日子,怎么就是不发动呢?” 子歌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不记仇的。宁王府都算计你婚事了,你还为了他们的子嗣尽心劳力。不行,我跟你去,让她给宁王世子写信,赶紧把我哥放回来……” 婉乔按住她:“一码归一码。宁王的意思,不见得世子也这意思。就算世子也这意思,香昼也是好的。” “她好不好,日后再说。”子歌教训她,“宁王世子就是她的天,若是大哥和世子闹僵,你还指望她能帮你?” “那我到时候肯定也向着秦大人啊。”婉乔嘟囔道。 “算了,你不懂。你快去吧。” 就算真的到了势不两立那天,婉乔也会是心软吃亏的那一方。她太坦荡,太实诚了。 有这样的猪队友,子歌觉得除了自己辛苦些,也没别的办法了。 从徐王府来之前,她满脑子都是徐王宠爱新人,她该怎么办;而现在,她却知道,自己的许多担忧,都是杞人忧天。 秦伯言好,她就好。所以她要把心思放在帮他“调教”婉乔上。m.zwWX.ORg 而且紫霞的事情,让她很心寒,都不愿意想起徐王。 对紫霞来说,作为徐王第三个女儿,又不是嫡女,注定被人忽视;靠亲爹,还不如靠舅舅靠谱。 接下来两天,婉乔她们多少有些忐忑,但是却没有下文。 祁俊他们跟着,发现华公公进了徐府,但是不知道和徐致秋说了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他们跟了一段,发现他竟然回云南了。 “徐致秋是怎么回绝他的?”子歌一边给紫霞喂奶一边问道。 本来打算只喂到满月,但是后来她舍不得,总觉得奶娘的奶水不如自己的好,而且是在太享受抱着紫霞时,她和自己身心相接,仿佛全世界都变得温柔了的感觉。 “我不知道,反正走了就行。”婉乔不以为意道,“徐致秋也不是傻子,他又做不到,军户毕竟属于秦大人管。难不成真能上门抓人?” “徐致秋能打发他,我不奇怪。但我总觉得,他会有什么幺蛾子。” “他没空理我,”婉乔道,“也不知道石双华那孩子还在不在……” “打住!他家闲事你还想管?忘了她怎么陷害你,怎么觉得你不救她,天理不容的样子了?” “我就是感慨下,我又不是拎不清。” 两人正在拌嘴,沉香进来道:“姑娘,祁侍卫找您,好像挺着急的。” 婉乔忙出门去。 “教头,你们家昨天晚上走水了。”祁俊急急道。 “什么?”婉乔大吃一惊,“家里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祁俊摇头:“万幸人都没事。白龙警觉,一直吠,把家里人都叫醒了,出门才发现旁边已经火烧得三丈高了。” 婉乔才松了口气。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 “怎么好端端的就走水了?” 现在是夏季,天气潮湿,并不容易起火。 “不清楚。火是从旁边张家原来住的房子着起来的,火势起来就很猛,所以你家里的东西,也来不及救出来。” “那我爹娘和妹妹,现在住哪里?”婉乔焦急地问。 “先去你大哥家里暂住。教头你别急,军户的房子都是官府配的,有秦大人的关系,那些百户总旗小旗都不敢怠慢,肯定这就给找房子了。就是房子里的东西,恐怕需要慢慢置办了。” 婉乔点头:“好,你先派两个人去帮忙,我交代下府里的事情,这就回去。” 爹娘妹妹受了惊吓,她不回去看看也不放心。 第344章 徐致秋的哑谜 “怎么好端端的就走水了?”子歌从屋里走出来疑惑道。 婉乔没心思细想,心急如焚道:“府里的事情你多操心,香昼生产你盯着点,易卿是个不叫不动的性子,也不爱管事……” “行了,行了,”子歌道,“这些我比你周全。快家去看看,不行的话,先把你家人接回府里住着。” “那个倒不用,我先走了。” 任治平夫妇都是要强的,才不会沾女儿的光,住在未来女婿家里。 “祁俊,你带几个人跟着。有什么事情让人带话回来。”子歌吩咐道。 婉乔上次出事还让她心有余悸,不敢放松。 婉乔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也没有矫情,带着几人,骑马风驰电掣地往家里赶去。 “都没事,”孟氏见到婉乔,平静道,“就是走水了,家里损失也有限。府里事多,你不必回来的。” 任治平也在旁边点头附和,只有婉静和白龙,快活地绕着婉乔转来转去。 他们都还不知道婉乔当日被青衣人劫持之事,起初是子歌让任瞒住他们,后来婉乔获救后也不许人传到家人耳中。 所以他们虽然知道那一阵全城围捕什么人,阵势很大,却不知道是自己女儿历经了生死劫。 窦氏也道:“二妹妹你放心吧,有我和你大哥在呢。我们房子虽不大,挤挤也是够的。正屋给三叔三婶带着婉静住,我们一家四口在厢房里睡就行,现在夏天,也不怕冷。府里忙,你赶紧回吧。” “那就叨扰大哥大嫂了。”婉乔客气道,“府里有侧妃娘娘在,我也不着急回去。” 她决定留下帮忙收拾置办东西。她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房子丛百户已经重新替他们找好了,距离任家令房子也不远。 孟氏又催她走,她就笑道:“我还没嫁人,回家吃顿饭娘就舍不得了。” 众人都被她说笑了。 不过是换个住处,家里损失不多,加上任治平夫妇都是豁达之人,于是众人索性决定先热热闹闹吃一顿饭,回头再商量收拾新家的事情。 任治平、任家令招待帮忙灭火的邻居吃饭,婉乔看着几个杵在外面的侍卫笑道:“你们也去吃饭,跟我大哥一桌,省得拘谨。” 祁俊摸着头道:“教头,你做饭,我们哪里敢坐着吃?” “少给我来这些,让你们吃就吃。” 祁俊本来跟她没大没小惯了,笑嘻嘻对几个侍卫道:“教头有令,不得不遵啊。” 婉乔踹了他一脚:“快滚去吃饭。” 孟氏要帮忙做饭,窦氏和婉乔都不用她,让她带着几个孩子到厢房里看着孩子就行。 “幸亏张家已经没人了,要不估计都跑不出来。”窦氏后怕地道,她正站在灶前数着食材,看能凑几盘几碗出来。 入乡随俗,这里一般家里有人,最少六盘六碗。好在夏天菜多,也不难凑。 “是啊,张公子授了翰林,现在约摸着在京城里风生水起,真替他高兴。” “翰林清苦,但是熬几年资历,也就出来了。”窦氏听孟氏说过婉乔和张梧的旧事,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秦伯言虽好,但是与张梧相比,还是略差。毕竟张梧的前途更为光明。 而且听说,他对婉乔,也是一往情深。 婉乔提起那个羞涩的男孩,还会有点感慨,但是再想起卢氏,就不那么愉快,于是便岔开了话题,转而问起窦氏生活琐事。 白龙许久没见婉乔,看见她很是亲热,一直缠着她。 “好白龙,你立功了。”婉乔笑着拍拍它的脊背,“一会儿我给你弄羊肉吃。” 白龙尾巴摇得更欢了。 “四妹妹也喜欢白龙,从前她自己舍不得吃肉,也得留给它吃。”正在摘菜的窦氏见状道,“二妹妹,你最近收到她的信了么?” “就秦大人刚去京城的时候,让人去把咱们的信带去,她回了那一封,后来再没消息了。”婉乔怅然地道,“她在信里只说很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好,还是报喜不报忧……” 窦氏心里也担心,却强装笑颜安慰她道:“四妹妹那般稳妥的性子,到哪里都讨人喜欢,咱们也不用杞人忧天。” 给人做后娘,管教孩子被人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心疼;不管孩子,就被人说是捧杀,总之后娘难为。 朱晖那些通房侍妾,要不就是伺候他长大,在他身边多年亲厚的;要不就是娘家还算得力,一个妾室是富商嫡女,还有一个妾室还是山西巡抚的侄女。 与她们相比,婉然之前只与朱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娘家式微,实在势弱。 婉乔望着灶底熊熊燃烧的红色火苗,咬牙道:“他要是敢欺负四妹妹,我才不管他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下次,等秦伯言再有机会进京,她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看看婉然到底过得怎么样。 窦氏见她伤感,想引她往别的事情上想,便笑道:“看到我鸡笼里养的公鸡了么?去抓一只出来宰杀了,咱们喝鸡汤。” 这活婉乔在行,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咱们这算是庆祝换了新居吗?” 窦氏笑道:“庆祝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徐府。 骊声自把东西交给徐致秋,便没见他从书房出来,中午送饭食之人,也被他提前喝止。 他在书房里,应该呆了三四个时辰了。 “梧桐,去厨房取饭食来,骊声,你进来。” 正当骊声还在百般猜测时,听见徐致秋声音不高不低的吩咐。 梧桐往厨房跑去,而骊声推开门进去。 “骊声,若是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但是你可能并不愿意接受,你当如何?”徐致秋身子靠着椅背,脸上有疲倦之色,眼睛却炯炯有神。 骊声没犹豫,立刻道:“属下谨遵徐大人之命。” 昨晚的命令,他也并不愿意,但是还是去了。他从小受过的训练,让他习惯于听命。 “好。”徐致秋点点头,很是欣慰,“这件事情需要你仔细小心,万不能出了差错;待事成之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必许你光辉前程。” 第345章 盛邀 “多谢大人提携,骊声愿肝脑涂地,追随大人。”骊声行大礼道。 他冷眼旁观下来,徐致秋日后定是人中龙凤,前途无可限量。 良禽择木而栖,骊声决定赌一把。跟着齐王,已经是站队了,无所谓多加一层。 徐致秋起身,亲自搀扶起他,郑重道:“只要你诚心待我,我绝不亏待你。现下,我就要你帮忙配合,做这件事情。” 他把自己的计划仔细说了。 骊声听完,心惊肉跳。 并不是徐致秋的计划多么恶毒险恶,而是他缜密细致的思维,步步为营的算计,对于人心人性的了解和利用,实在令他震惊。 他开始庆幸,刚才答应了徐致秋。 他永远都不想与他为敌。 “也许你会觉得,我费这么大周章,只为得到一个女人,是不是疯癫了……”徐致秋把玩着他的青石狮子镇纸,志得意满道。 “不,属下不会质疑大人的决定。”骊声开口,“而且,属下知道,任婉乔并不是普通女人。她值得大人如此。” “你说得很对。”徐致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但是,这不是全部。骊声,虽然你年长于我,但是很多事情,你没我体察得深刻……” “属下愚钝,大人聪明绝伦,岂是属下敢比拟的?” “不,你不懂。我说的是,孤独和乐趣。这世上,我孤零零来,偏偏老天给我一双清明的眼,看穿这可笑的世情;所以,我很孤独,除了刻意让自己沉迷于上进之中,别无生趣。我曾经以为,我也会孤零零地走。可是遇到她,我才发现,原来活这一世,还能有别的模样和滋味。” 徐致秋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椽子,“你不会了解,这多么让我新奇和沉迷,甚至不亚于大业。” 婉乔和他的大业一样,都能让他凝眉深思,都能让他想起时,内心被充实占据,驱逐孤独和无趣。 那是一个让他好奇、探究、鲜活、生机勃勃的女人。 骊声真不懂。 但是他尊重,因为徐致秋在他眼里,是诸葛周瑜一般的人物,他的所有想法和追求,都只能用来崇拜。 如果换成别的女人,骊声可能更不理解;可是对方是婉乔,他便觉得,徐致秋的这种深沉的迷恋和近乎不择手段、抛弃一切的的追求,大抵也是值得的。 婉乔很快回到秦府,日子又慢慢悠悠向前过着。 香昼终于生了,如愿以偿,是个儿子。 “若是都在府里长大,请个西席倒也划算,三个孩子呢。”婉乔笑着对正在翻看医书的易卿道。 “你想得倒远。自己是个一看书就头疼的性子,就想着祸害别人了。”易卿白了她一眼道。 婉乔嘻嘻笑:“我是从小没养成读书的习惯,长大才头疼。你这般从小读到大的,现在不也爱看书?你刚出了月子,也不怕把眼睛看坏!季恒安就不管管你。” “他现在一定是在歪歪屋里,围着她的小床看,差两行口水,就和街上讨饭的傻子一模一样了。” “哈哈,你描述得形象而精准!” “没事你回去吧,别耽误我看书。” 婉乔:“……我是来干什么来着?对了,问你生孩子的事。香昼生产时候不也挺艰难的吗?你说好好调理就好了。怎么我四妹妹就是小产了两次,月份还不大,就怀不上了呢?” “个人体质。你能扛一百斤,我扛十斤就不行了。”易卿又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道。 “你就想想办法呗。”婉乔厚着脸皮道,“咱俩也不说那些虚的,我也不要你保证治好什么的,只要有法子,咱们都要试一试?” “是任婉然求的?还是你自己?”易卿瞥了她一眼。 “是我,是我。”婉乔忙道,“回去我大嫂问我四妹妹,我才觉得自己太粗心。她的日子,不用想都知道不很好过。若是生个儿子,是不是好很多?” “乔,你现在被同化了?”易卿鄙夷道。 “入乡随俗!我自己当然无所谓,可是世情如此,我当然希望四妹妹活得容易些。” 易卿嗤之以鼻:“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任婉然才不会这么想。” “说得像你知道她怎么想似的……” “推己及人罢了,我和她,都是聪明人。”易卿一副智商碾压的得意模样,“她和我是一类人。不过我不屑于掩饰。而她用表面的热情,掩盖了内里的冷漠罢了。别那副表情,我可以说出我们许多共同点,比如,都喜欢你这样的傻子……” “你才傻子!”婉乔反驳道,“你从前还说不喜欢她呢。” “我现在也不喜欢。这不矛盾,我也不喜欢我自己的性子。” “……你狠。”婉乔道,“那你说说,我四妹妹为什么不这么想?” “朱家后院乱得跟后宫有一拼,她能自保,已是战战兢兢,哪有心思去生养孩子?她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生出来就面对一堆虎视眈眈的兄长。她在朱家可能辛苦,但是心自由,并无牵绊。若是有了孩子,怕是活得心也累。你以为她是自由恋爱,还有旖旎念头,孕育爱的结晶?” 婉乔听得有些难过。 “她在她的战场上纵横捭阖,以她的手腕,不需要凭借孩子,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为什么要一个牵扯心力,活得那么艰难的孩子?” 易卿见她嘴角耷拉着,明显受了伤害,嗤笑道,“你又想什么呢?人谁活着不难?外人眼里,秦伯言不在家,你里外替他操持,也十分辛苦,你作为当事人,却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她也是。许多事情,落到纸面或者说出来,容易让人沸腾,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稀里糊涂活着呗。” 婉乔还是默不作声。 “行了,该吃饭了。”易卿合上医书,“我让季恒安出去吃,你陪我喝两杯,我自己酿的葡萄酒……” 第346章 灌醉 “算了,你男人得恨死我。”婉乔笑道,“再说,秦大人也不许我喝酒。” “他管得倒宽。”易卿哼了一声。 婉乔没跟她提刺青的事情,笑着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酒品不好,他也是怕我出糗。” “葡萄酒不是好东西?这根本不算酒,陪我喝两杯。我生完歪歪,也不知道是被她天天哭的还是产后抑郁,睡不安稳,喝一杯就好很多。” “你不是喂奶么?” “不喂了,交给奶娘了。” 婉乔心里暗想,季恒安就差天天跪着喊“女王万岁”了;舟舟乖巧懂事地都不像个孩子;歪歪是闹腾点,可是她眉头一皱,季恒安和奶娘就赶紧把孩子抱出去,就这还抑郁什么? 可是她不敢说。zWWx.org 荷尔蒙也是很神奇的东西,也许纯属它作祟。 抑郁症太可怕了,看来她得经常来陪陪她。 看她眼珠子乱转,易卿不耐烦道:“陪我喝杯酒,还得思前想后?秦伯言给你一杯鸩酒,你唱着歌,欢声笑语就喝了,信不?” “呸!”婉乔啐道,“秦大人才不会。行了行了,陪你喝一杯,就一杯。” 一杯葡萄酒,应该没事。她又不出门,谁看她后背! 易卿便打发人去传饭菜,又让告诉季恒安让他带着舟舟,爷俩自己吃饭。 “酒窖不是在后院吗?你让丫鬟去取呗。”婉乔听易卿说要去取酒,不由道。 “真正我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别人染指。”易卿淡淡道。 “矫情死你。走,我陪你去。”婉乔说着就要从炕上下来。 “不用你去,毛手毛脚的,把我的酒坛子弄乱了。我那里除了葡萄酒,还有黄酒和其他一些自己酿的酒,不舍得让你进去糟蹋。” “说的我跟悍匪似的。”婉乔撇撇嘴,“我还懒得动呢。” “你就在这里等着吃喝就行。” 很快,厨房那边送来了八菜一汤,鱼虾肉蛋都有,色香味俱全。 婉乔最爱的是那一盅羊肚汤,汤清味浓,鲜美香醇。 她一边舀着羊肚一边道:“这是府里厨娘的手艺吗?我怎么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羊肚汤。” 易卿取出小小的夜光杯,拿起银壶给她斟酒,“季恒安从京里找来的厨娘,原是府里我用惯的。我挑嘴,难伺候。” “嘻嘻,挑嘴好,我也跟着沾光。” “尝尝,有没有从前喝过的葡萄酒味道好。” 婉乔笑道:“我可喝不出来好赖,都酸呼呼的,还发涩,有啥好喝的。” 说着,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吐吐舌头:“果然就是那酸不溜丢,涩了吧唧的味。” “牛嚼牡丹。”易卿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细细品尝,而后道,“只日子还短些,其余的,堪称完美。” 饶是嫌弃婉乔不懂欣赏,她还是又给她斟了一杯,“一个人喝酒无趣,虽然你这个酒友不称职,但也好歹滥竽充数一番吧。难得我今日心情好……” 婉乔本想拒绝,听见她说“难得心情好”的话,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心里默默对季恒安道:你别埋怨我抢了你老婆,我这是替你分忧解难,要不回头还是折磨你。 可是红酒确实不对婉乔的胃口,她喝杯酒就要喝小半碗汤,才能把充盈于口腔中的酸涩之感去除。 “我真不能喝了,羊肚汤都被我一人喝了。” 不知道推杯换盏几轮后,婉乔迷迷糊糊道。 “不要紧,我不喜欢喝那个,膻。就剩最后一点儿酒了,咱俩一人一半。” “不行,真不行了,多多,我头晕。这酒怎么还上头?”婉乔使劲睁眼,却觉得眼皮子被502黏住一样,她用尽最后清明道,“我在你这里睡,别让人碰我。” “好,就在我炕上睡,醒了再走,我看着你。” 最后,她听到易卿如此说,终于放下心来,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易卿扶着她的头,防止她发髻、头饰落到盘碗里,“来人。” 丫鬟进来,和易卿一起把婉乔扶到炕上躺下,然后道:“夫人,用不用奴婢去厨房传醒酒汤?” “不用,你收拾了桌子就出去吧。”易卿道,“我昨夜里没睡好,又喝了点酒,也想睡会儿。你去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我睡眠浅……” “奴婢省得的。” “就是季大人和少爷回来,你也如此说就行。” “是。” 待丫鬟收拾完出去,关门的声音响起,原本躺在炕上闭眼假寐的易卿睁开眼睛,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清明,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她从炕柜里取出早已备好的东西,然后伸手把婉乔的衣服解开,一一褪下,轻声道:“这是秦伯言所托,也是我替你做的决定。你还是永远做无忧无虑的婉乔吧。” 季恒安吃过午饭,把舟舟送回屋里午睡,回到歪歪房里的时候,她已经被奶娘哄睡了。 约莫着女儿能睡一会儿,他决定回去看看易卿,以解一上午都没见她的相思之苦,顺带控诉她疏忽自己的可恶行径。 秦伯言怎么还不回来!回来管好他的女人,别总耽误人家夫妻! 季恒安恨恨地想着,提步回到自己院里。 “嘘——”他一进院里,就见自己一直觉得很蠢笨的那个丫鬟冲他挤眉弄眼,做出噤声的姿势。 “夫人刚睡下。”丫鬟几乎是用嘴型在说话。 季恒安放轻脚步,来到廊下,准备伸手推门。 丫鬟张开手拦住他,用在他看来死鱼一样眼白大的吓人的眼睛瞪着他,做贼一般小声道:“夫人说了,您也不能进去,她睡得浅。” 这丫鬟是婉乔采买来的,不十分机灵,甚至有些一根筋似的愚笨,但是胜在忠心耿耿,被易卿挑了。 季恒安回瞪了她一眼,但是声音也低:“让开。”见那蠢丫鬟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季大爷只能无奈补充道,“我会小点声。” “那也不行……”丫鬟刚想说,任姑娘也在里面睡觉,就被耐心耗尽的季恒安,一下子拨拉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推门而入。 第347章 误会 “嗯嗯……” 易卿艰难地把婉乔翻过身,正往她后背涂药水,也许是被冰凉的药水刺激,原本睡得沉沉的她,发出阵阵嘤咛声。 “很快就好。”易卿道,“我今天为了把你弄晕,真是用尽了毕生的演技。忍忍吧,我知道会有些疼。” 均匀涂上药水后,要等着药水干了才能看效果,决定下一步用多少药水。 想起她身上可能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纹身,易卿决定趁这段时间给她检查下,于是费力地解她的腰带…… 婉乔被人动,不舒服地“嗯”起来,易卿知道此时她意识模糊,所以小声哄着她,心里也是忐忑的,害怕突然药效消失,她跳起来。 季恒安本来是轻手轻脚进来,所以易卿没听到他的声音。 而他一进来就听见婉乔不正常的呻吟声和易卿小心翼翼说软话的动静,不由怒从中来。 她还从来没对他这么温柔呢! 他一激动,脚步声就重了,猛地掀开帘子的功夫,易卿已经反应极快地把被子拉上,盖住了赤裸的婉乔。 季恒安进来就看到易卿正跪坐在婉乔脚下,对他怒目相对;婉乔趴在炕上,面色绯红,失去了意识;而从炕上的衣物和被子之上隐隐露出的肩头,他可以想象出被子下婉乔的状态。 “你这是在干什么!”季恒安怒道,眼神几乎要喷火。 他好像被绿了!还是被个女人绿的! 他早就知道,她俩不正常;寻常女人之间,不都是互相攀比的事情吗?到她俩这里,比亲姐妹还亲,恨不得为对方去死。 他,他要弄死任婉乔这个“奸夫”。 “喊什么!”易卿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出去!” “你……我……”季恒安看着易卿还那么理直气壮,气得话都说不明白了,“你跟她这样,对得起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你,快出去!”易卿没好气地道,“没见我正忙着吗?” 她指了指旁边装药膏的小碗。 季恒安这才注意到,隐隐觉得自己是误会了,便问道:“你这是?” “她身上生了蛇盘疮,”易卿信口胡扯道,“我的药有用,就是有些疼,这才给她用了麻药,给她上药呢。” 季恒安有些不信:“上药的事情,让丫鬟弄不就行了?” “我不放心,行了吧,快出去!你是不是想占便宜?” “占她便宜?”季恒安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明明是她占了我便宜!你是我女人,伺候她,还这样,我……” “快滚!”易卿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扔过去。 季恒安还是不舒服,不甘心道:“下次这样我就翻脸了。” 这俩人,总让他觉得不对怎么办? 说完,他也怕易卿生气,走了出去,却没出门,在外屋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易卿忍不住乐了,心里庆幸,幸亏不是刚才最让人尴尬的时候他进来。 否则,绝对会误会。 她笑着掀开被子,见婉乔身上的印记仿佛淡了些,便知道这是好用的。 她不由兴奋,多日钻研终有成效,于是又在婉乔背上涂了一层。 受到药水刺激的婉乔又发出令人遐思的声音。 “好没好!”季恒安不耐烦道,有些忍不住了。 “谁让你等的,早着呢!去看歪歪去。” 季恒安往日听到女儿名字,早就按捺不住走了。但是今天,他脚底生根了一般,就是不走。 他倒要看看,她们要折腾多久。 过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季恒安听到易卿叹气:“还是差了一点。” 婉乔后背上,还是留下点痕迹。看来她还得继续想办法,哄她吃些药才行。 毕竟药水外用,很是刺激,不敢多用。 易卿吃力地给婉乔穿上衣服,然后下炕净了手,掀开帘子出来。 “她呢?”季恒安问。 “麻药下多了。” “……你的手艺,还能下多?” 季恒安总觉得今天这事,充满了诡异。 “我要去看歪歪,你去不去?” “去去去!” 季恒安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易卿身后,忍不住问她到底和婉乔折腾什么。 易卿不耐烦道:“你别出去胡说八道。长在身上的东西,又疼又难看,婉乔又是女子,自然怕人知道,你切莫提起,只假装不知道就行。” 季恒安:“任婉乔会怕人知道?笑话。” 易卿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季恒安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了,便不再问,心里想着等过一阵再旁敲侧击,总能把这种诡异感消除。 婉乔醒来后,发现易卿坐在灯下看书,不由惊道:“已经晚上了?” 易卿道:“是。没想到你这么不胜酒力,还跟我说酒品好,啧啧,我真是长了见识。原来这是酒品好。” 婉乔也疑惑:“我觉得不至于啊,几小杯葡萄酒而已,怎么就醉成那样……我没有溜到桌子底下吧。” 易卿偷偷打量她神情,见她完全没对自己起疑,便道:“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来,那羊肚汤里加了白酒,是不是和葡萄酒混着喝容易醉?你现在倒是又有自知之明了,怎么没溜到桌子底下?我拉都来不及拉,“噗通”一声后背砸地,我都替你疼。” 她的药,是下在羊肚汤里。 她知道,婉乔很喜欢这汤。 只是没想到,为了去除葡萄酒的酸涩,她竟然全部喝光了。 婉乔揉揉肩膀:“你不说我还感觉不出来,这后背火辣辣地疼啊。” 不疼才怪。 易卿道:“你摔倒了没给我吓掉半条命。我早说过,你颅内有淤血,害怕你这一摔,秦伯言回来对着个傻姑,欲哭无泪。” “不至于吧……”婉乔挠头。 “怎么不至于?我给你把脉了,发现真的有些不好了。”易卿一边撒谎一边鄙视自己,她编排的谎言,也就婉乔这个傻大姐能信了。zWWx.org “什么不好了?你别吓唬我。” “算了,不吓唬你了。其实没事,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你开了药,已经让人抓好了。喏,就在桌上,下面压的是怎么服用的说明。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回去一定要按照说明来吃,不可大意。否则,真有一天你认不出秦伯言,看他怎么哭。” “哦,我知道了。” 第348章 是虎不是猫 婉乔回去吃了两天比苦胆还难喝的药后,就开始偷偷把药往花盆里倒。 易卿给她把脉,立刻戳破了她。 “多多,能不能换个方子,真是很难喝啊。”婉乔苦着脸求道。 “那就别喝了。”易卿面无表情,“等秦伯言回来,见到的就是个傻子。” “……我喝。” 她又喝了半个月,终于喝到易卿点头了。 她又给婉乔针灸了几次。 婉乔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脑中有淤血,要在后背施针,还要在喝酒以后;但是她知道易卿心高气傲,最讨厌别人怀疑她医术,妄加揣测,因此也不敢吭声。 易卿看着婉乔酒后带着一层淡粉色的滑腻后背,干净无一物,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晚上季恒安的话,让她吃了一惊。 “多多,任婉乔是萧家什么人?”季恒安一脸严肃地问。 易卿让人做了一个针灸铜人模型,用来教舟舟认识穴位。 听到季恒安这句问话时,她本来持针在检查铜人身上穴位是否准确,闻言一针扎偏,蜡封的铜人中无水流出。 “她外祖母是汤家人。汤家和萧家那些纠葛,你比我知道地多。” 她漫不经心地道,心里却暗自忖度,这个男人在她身边久了,讨巧卖乖,像只卖萌的小猫,让她忘记了,他曾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千户以及指挥使。 披着无害猫皮的老虎。 “萧党上层,后背皆有纹身;女子纹身,酒后方现;所以之前,你是在替她消去身后印记对不对?” 季恒安虽然是发问,但是目光笃定,显然已经知道答案了。 易卿无话可说。 “多多,”季恒安见她默认,压住心中沸水一般翻腾的情绪,捧起她的脸,沉声道,“你看着我,我有话问你——” 易卿看着他,目光澄澈坦荡:“你说,我看我能不能告诉你。” “你,和萧家有关系吗?” 易卿没想过他会如此发问,顿了下,挑眉道:“若是有呢?” “有的话,你就给我死心!萧家亡了几百年,复国是痴人说梦!”季恒安用从未有过的狠厉眼神看着她,“你从前做过什么,都告诉我,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但是之后,你要是还在乎我和两个孩子,就跟他们彻底划清界限!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我,我……” 即使只是说狠话,季恒安都舍不得。 “算了,”易卿忽然笑了,眸子灿若繁星,“我不用假设难为你了。我与萧家没有关系。我只是认识任婉乔罢了。她和萧家的关系,如你所查,我不否认。是秦伯言告诉我,请我保守秘密的。” “秦伯言知道?”这次震惊的是季恒安了。 但是听易卿说,她和萧家没有关系,让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当他把手下调查来的情况凑到一处,拼出婉乔是萧家人的事实后,心中波涛万丈,唯恐易卿也涉入其中。 还好,她说没有。 那就是真的没有。 “嗯。” 既然他已经调查出来,易卿就把秦伯言告诉她的事情跟季恒安说了,又问:“你是如何查出来的?” “原来如此。”季恒安点点头,“我如何查的,不会告诉你。反正你记得,不要有事情瞒着我,你男人什么事情都查得到。” “那别人能查出来吗?”易卿问。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做了诸多掩饰,婉乔的身份还是慢慢浮上水面。 “我能查出来,就有别人能查出来。”季恒安知道她担心什么,“但是你放心,不会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不说别的,你要护着的人,我总要帮忙遮掩一二。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她日后牵连你。” “她的记忆,永远不会恢复。萧家那边,有秦伯言一力拦着,就看他能替她做到什么程度了。” “还有一件事,”季恒安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易卿,“你和任婉乔,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们之间的熟稔亲密,让他忍不住生疑。他查过很多次,可是连婉乔是萧家人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被他挖出来了,她们来甘南之前的联系,却始终查不到。 但是季恒安坚信,她们之前是认识的。 “没有关系,只是投缘。” 季恒安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易卿身上有太多秘密,他还在查。 她也许不会跟他坦白心中的秘密,但是她有一样好处,只要他把确凿的证据放到她面前,她绝不抵赖。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江南易家,大相国寺…… “易卿,”季恒安连名带姓地喊着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就是杀人放火,我都会替你毁尸灭迹。” 易卿垂首,没有做声,手上的银针精准地扎入铜人的太阳穴,清水汨汨流出,像铜人流泪一般。 “我去看看歪歪——” 季恒安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夫人,不好了,您快去帮忙看看——”说话的是沉香,口气焦急,气喘吁吁。 “进来回话。” 易卿把银针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面色淡然。 “姑娘和侧妃娘娘吵起来了,吵得很凶,侧妃娘娘骂人,姑娘把侧妃娘娘推倒了……” “捡重点,她们俩为什么吵架?” 易卿问道。秦子歌又不是怀孕那时候,推倒就推倒了。不过这姑嫂俩最近好的蜜里调油一般,怎么说闹就闹起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姑娘说要去京城要个说法,秦侧妃不准,俩人就闹将起来。现在姑娘就要往外走,祁俊带了好多人在拦她,奴婢眼瞅着拦不住了……” 难道是秦伯言那里的事情? “你先去看看,她是个炮仗脾气。先拦下她再说,不行就打晕。”易卿对季恒安道。 “她就是个惹事精,没个消停时候。” 虽然嘴上这般抱怨,季恒安快步往外走。 婉乔的武力值不容小觑,这府里,也就他能和她过个百八十招。 他到的时候,婉乔已经快打出大门了,正和祁俊他们纠缠。 子歌被人扶着站在旁边,柳眉倒竖骂道:“你不能帮忙还要裹乱!我大哥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谁知道那封书信是不是别人写的?枉我大哥对你一往情深……” 第349章 环环相扣 婉乔也不吭声,不知道从哪里抓到手中的棍子,被她舞得呼呼作响,祁俊等人近身不得。 “都住手!”季恒安出门的时候,顺手抄起房间墙上挂着的弓箭握在手上,做好了震慑他们的准备。 此刻见了乱成一锅粥的模样,不由暴喝一声,鸣镝破空,几乎是贴着众人的头发射到门上。 果真众人都停了手。 婉乔看着子歌,眼底通红,几欲喷火:“别人写的?我会认不出他的笔迹?就算笔迹造假,那口气呢?口气都一模一样!” 子歌没有形象地吼道:“我大哥不会是那种人,其中一定有误会。你把信给我,我要看看!” “给你,给你!”婉乔从怀中掏出信来,摔在地上。 有侍卫捡拾起来,恭敬递给子歌。 子歌看信的间隙,祁俊劝婉乔:“教头,咱们回去说吧。你看这大门口,这么多人指指点点看热闹……” “回去?”婉乔嘲讽地一笑,“回哪里去?你们秦千户说,让我退让一步,给安乐郡主让位置;他还说,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是他最爱的女人。如果我走不出这里,见不到他,也见不到他未来金枝玉叶的夫人,请你们一定把这话跟安乐郡主说一声!” 说话间,易卿也来了,和冷眼旁观的季恒安站在一处,蹙眉看着婉乔。 子歌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短暂不敢置信后,看了看门外已有人围观,怒道:“哪里来的刁民?都给我赶走!”随即又软了口气,对婉乔道:“你且跟我回府里,咱们慢慢说,我大哥有苦衷也说不定……” “苦衷?”婉乔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眼底的悲伤却要满溢出来,“侧妃娘娘,我只问你,这是你大哥亲手写的信吧?他是背信弃义,始乱终弃吧!”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则以,亦已焉哉。 子歌咬着嘴唇道:“她毕竟是郡主,要强嫁给我大哥,他有什么办法?难道能让她屈居你之下吗?你别闹了,我大哥定是有苦衷。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转机?”婉乔似笑又似哭,“没了。在他写下那封信的时候,我们就完了。” “你别伤心,这事……” “我不伤心,”婉乔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心冷如冰,“我只难过,他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他若是说,要娶郡主,让我回家,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坚持,他到今日竟然还不懂。” “回来!冷静下再说!”一直没有出声的易卿开口道。 婉乔看着易卿,一字一句清晰道:“易卿,秦湘涟变成了陈世美,怎么办?” “先把她带进来!”子歌看着怎么赶都始终在街头巷口窥视的人们,不由怒道。 “我从前负过他,我犯的错我认;为了于姨娘,他打了我,把我赶出府去,我也原谅了他;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不欠他了。现在,他既然如此,我再没什么留恋了!你不是说他有苦衷吗?好,我没出息地也在想他有天大的苦衷。我现在就去京城看看去,如果真是生死攸关,我就原谅他这次……” “你别闹了!”子歌几乎带着恳求了,“很多事情你不懂,没那么简单。” “你怎么不说话了?”季恒安看着易卿说完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不由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易卿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婉乔。 “你们复杂,好,你们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让开!” 婉乔推开身边的几个侍卫,大步从高高的门槛迈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易卿开口,走上前来。 “你也要劝我?”婉乔看着易卿,又看看季恒安,“我真是嫉妒你。” “其实我也替过去的自己,嫉妒现在的自己。”易卿淡淡道,解下腰间荷包递给她,“银子。不是要去京城吗?总要买匹马,要盘缠吧。” 子歌怒道:“易夫人,你不要火上浇油!本来没多大的事情……” “侧妃娘娘,我和你不一样。”婉乔淡淡道,“别说是你大哥的妾室,就是像你一般,做个能上玉牒的侧妃,我都不稀罕!妾就是妾,叫得多好听,都是狗肉上不得席面!” “放肆!”子歌气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我今日还就放肆了!”婉乔昂头挑衅,“你不爱听,我说的也是实话。侧妃娘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走。脸皮都撕破了,还觉得我会留恋么?” 她接过易卿的银子,低声道:“我会还你的。” 易卿道:“不用还了,我不缺银子。你自己小心些,还有,想明白了就回来,没什么丢人的。” 说完,她不再劝说,转身往里面走去。 季恒安见状,跟在她身后走了。 “大人,任姑娘已经住到了客栈,咱们下一步?”骊声探得消息后禀告道。 徐致秋正在跟自己下棋,黑白泾渭分明,厮杀激烈。 他白玉般的两根手指间正夹着一枚黑色棋子,略一思索,果断地置于棋盘之上。 顿时,再起风云。 骊声略懂围棋,眼睛忍不住往棋盘上看去。 “她虽然冲动,但是也很聪明。”徐致秋复又拈起一枚白色棋子,云淡风轻道,“你之前我给你看过那封信,你问我为什么要写的那般含蓄,要示弱,现在明白了吗?” 骊声想了想,道:“属下愚钝,现在才明白一二。” “那你说说看看。” “秦伯言对任姑娘,一往情深,”他说完这话,便觉得有些后悔,然而看到徐致秋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若是话说得太绝,任姑娘必然不信。所以要情真意切,露出惭愧内疚之情,这样更可信。” 徐致秋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不会信,只不过一时火气而已,很快就会起疑心的。” “那怎么办?”骊声看着成竹在胸的徐致秋,知道他必然也有后招。 “环环相扣,诱敌深入。” “啪”的一声,徐致秋手里的白棋落定,棋盘之上,形势变幻。 第350章 算无遗策 “你们两个在盘算什么?” 易卿给被推倒的子歌诊完脉,淡淡问道。 子歌看着她清泠泠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叹了口气,面有担忧之色:“她看了那封信,就知道是假的了。虽然笔迹一模一样,口气都模仿得以假乱真,可是她看完就说,我大哥绝对不是这种人。” 婉乔对秦伯言的信任,让她动容。就是她,在婉乔把信递给她看过之后,说话之前,都有些心虚了。 听了婉乔的话,她才觉得,婉乔和秦伯言之间,信任如同百年城墙,坚不可摧。 而且她也相信,秦伯言对得起这份信任。 “除了她信他不是这种人,还有其他破绽吧。”易卿一针见血道。 婉乔太笃定了,而恋爱中的女人,多多少少会患得患失;即使信任,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我大哥写信给她,都会留下玉雁的印记;这是这次去京城他们才约定的。而且信纸折的,是大哥从前惯用的样子,四折而已;而现在,他学她,折成密密实实的砖石一般模样。” “她怀疑谁?”易卿又问。 “宁王或者世子的人。只有他们才对他的笔迹如此熟悉,对他的行文方式也如此了解。这是一种可能;”子歌顿了顿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知道宁王许婚之事,想借机生事。她家里那场火生的莫名其妙,也许是为了偷盗信件?” 子歌之前没想到,婉乔反应会这么迅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推断出了两种可能并且拿出了对策。 她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明。 只是婉乔的聪明,不是用于后院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她讨人喜欢。 这叫做格局。 这叫做大智若愚。 易卿略一斟酌,便明白过来:“所以,她想顺势而为,引蛇出洞?” “是,静观其变。我只担心,她会有危险。若是宁王在背地里做些什么手脚,她离了府里,双拳难敌四手……” “其实不必担心这个。”易卿道,“宁王倚重秦伯言,并不敢在这事上彻底撕破脸皮。他不确定婉乔的分量,不会轻易做出不能回头的事情。你更要担心的是,如果是徐致秋,他想做什么……” 秦伯言在京城里令某人如痴如醉,婉乔身边亦不缺少狂蜂浪蝶。 这事情,有趣了。 “我本来劝她,假装不理,可她不肯,说一定要揪出这些蝇营狗苟之徒。” “她武艺很好,又粗中有细,你不必太过担心。只有一样,你设法传信让你大哥知道。如果是我想要动手脚,不会只在一边。” 子歌忽而警觉,想了想后,行了一礼道:“易夫人,这事情怕还是要拜托你……” “我明白,季恒安京中还是有几个认识的人的。你只管写好信,我让人带去。” 易卿聪慧无双,自然明白,这事情恐怕宁王世子也会推波助澜,信必须偷偷送到秦伯言手中。 “多谢夫人。我这就去写。”子歌又行了一礼道。 易卿坦然受之。 她给她们家,真是操碎了心。 “大人,果真如您所料,任姑娘在客栈住了几天,已经有了徘徊之色。”骊声尽职尽责地回来禀告。 “嗯。”徐致秋很满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按照计划中的准备,她行事直截了当。与其猜疑,不如问个明白,她一定会往京城而去。按照计划行事!” “如果她不去呢?”骊声问道。 徐致秋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放心,她会去的。” 与此同时,婉乔也在猜测着对手的心理。 他们是想让她回家呢,还是去京城呢? 她想代入秦伯言真的背信弃诺,可是这种想法与他本人实在不相符,她都混乱了,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处理。 这几日,她隐隐觉得有人窥视她,却并无行动。 婉乔决定去京城,她觉得会有人把她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引去。 她去买了马,备齐行李干粮,于一个阴沉沉的早上,策马往京城方向而去。 而同时,腿上缠着纸条的洁白的信鸽,挥动着翅膀,往陆州方向而去。 “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骊声行礼恭谨道。 徐致秋点点头,嘱咐道:“他们的人,你再去叮嘱一番,务必下手不必留情,免得露出破绽。” 骊声想到从此以后,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心中凛然,然而再想到徐致秋的算无遗策和果断抉择,他又觉得心中有底。 “是,大人。” 他重新去部署了一番,力求万无一失。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请大人赐教。”等待的时候,骊声终于忍不住问起。 “你说。”徐致秋摇着手中折扇,不疾不徐道。 “戏文里都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 “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要她相救?”徐致秋说出来了他接下来的疑问,黑眸中充满了笃定。 “属下愚钝。” “我说过,她很聪明,若是有人拦截她,我恰巧路过,她一定会怀疑是我事先设局;但是她又是个宅心仁厚的,就算从前有什么嫌隙,她看到我被人为难,也不会见死不救,而且我是受害者,她疑心也会大大降低……” “如果任姑娘还怀疑呢?” “那便怀疑。说句托大的话,我甚至不怕整个过程被她戳穿,只要按照我的计划,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后就一定可以。” 骊声望着一切都在把握之中,气定神闲的徐致秋,心中大安。 他并不愿意算计婉乔,可是有婉乔做主母,他觉得很不错。 “骊声,你一直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但是我看到的,听到的,往往都是被你忽视的。等这件事情成了后,你拿银子摆一桌上好的席面请我,我就一一与你分说。” 徐致秋心情很好,甚至还有兴致跟骊声开起了玩笑。 他想起自己审理过的案子,想到今日计划以及未来的打算,不由微仰着头,看阳光投过树叶,像洒了一树的碎金,随风摇曳。 姮姮,愿君如月我如星,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呢! 第351章 美救英雄 婉乔骑了一上午的马,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决定找处树荫歇歇,过了太阳最毒辣这段时间再走。 把马系到周围有草地的树上,从马背上取下水囊和装干粮的包袱,她席地而坐,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打开了包袱。 微风习习,芳草萋萋,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她刚坐下,不远处,似乎就有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她侧耳细听,分明是刀剑交错之声。 婉乔把嘴里的馒头吞下,站起身来,背着她的弓箭,握紧手中的长刀,循声找去。 看到了骊声带着众侍卫在奋战,婉乔有一瞬间的了悟——原来,是徐致秋在捣鬼。 可是,徐致秋府里的侍卫,她都熟悉,眼前这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又是谁? 他们身手很好,出招狠辣,步步紧逼,骊声只带着七八个人,已经被逼退到马车四周,艰难抵抗。 婉乔站在原地,略有犹疑。 骊声眼尖看到她,大喊一声:“姑娘,救命!” 黑衣人的目光向婉乔看来,她见还有一段距离,把长刀掷于地上,伸手张弓搭箭。 不管这是巧合还是徐致秋有意为之,她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羽箭破空,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倒地。 见状,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向婉乔围攻过来。 婉乔弃弓取刀,边退边战。 骊声趁机砍倒几个人,跳上马车,单手握住缰绳,大喝一声:“驾——” “姑娘,上来!” 他驱使着马车向婉乔方向过来,手中长刀舞得密密集集,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能近身。 一眼望过去,婉乔脚下已经有至少四五人躺倒在地,不知生死。 “快上来!”骊声见她越战越勇,气势如虹,一身白袍溅满一道道血痕,一朵朵红花,不由心惊肉跳地喊道。 黑衣人也惜命,见到婉乔如此,并不十分敢靠近。 婉乔找准时机,一个鹞子翻身,攀上车辕。 骊声拉她一把,她扭身轻松和他并排坐在一处,道:“走!” 她看着地上散落的弓箭,心里暗道,祁俊,你们这帮兔崽子记得给我收着。 这是秦大人送的呢。 “姑娘,您进去!”骊声紧握缰绳道。 婉乔也没客气,掀开车帘钻到马车里。 “姮姮。”徐致秋摇着扇子,笑意吟吟地喊她。 他身前的小桌子上,还放置着茶杯。因为茶杯嵌在桌子里,因此并没有滚落,里面的茶水却撒的差不多了,顺着桌沿滴滴答答,都滴在白色绣暗纹翠竹锦缎包裹的垫子上。几个迎枕也都七扭八歪,分落各处。 总之,马车中陈设狼狈,却丝毫没有有损于这个男人的凤表龙姿,风度翩翩。 “你倒是淡定。”婉乔哼一声,拾起来一个迎枕放在背后,靠着马车侧壁坐下。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白袍下摆处,她低头看了一眼,其上血迹斑斑,已经染到了垫子上。 她道:“把你的马车弄脏了……” “不打紧,姮姮无需觉得歉疚。” 婉乔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歉疚?我是为了救你,有何歉疚!是你该赔我一身新衣好不好?” 徐致秋眼中笑意流转,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他抽出帕子,在她尚滴血的刀尖上擦拭了下。 “你也不怕马车晃,割伤了你的手。” 徐致秋淡笑,他的眸子中像有星辰大海,让人忍不住沉迷。 婉乔垂下眼。 徐狐狸,有毒。 “虽然觉得姮姮勇猛无双,令人心悦;可是总不喜欢看你在血雨腥风中,我会心疼。” 婉乔岔开了话题:“你要去哪里?怎么被人盯上了?对方是谁?” 徐致秋眼神坦荡:“我听说你和秦侧妃闹僵,害怕你一时激怒,做出冲动之事伤害自己,便想着来看看你,谁知道半路遇袭。” 本来婉乔对他的话,是九成怀疑的;但是看他表情真挚,说话平静又……仿佛深情,她竟然觉得若是他真的为自己而来,这种怀疑是不是太过分了。 于是,她将信将疑道:“你得罪了谁?” 徐致秋面上似有苦涩一闪而过:“许是齐王吧。” “齐王?”婉乔吃惊地道。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不应该是宁王或者徐王? “你不是齐王的人吗?” “曾经是。” 婉乔怀疑地看着他。难道,他是想在自己面前假装和齐王闹崩了,让自己通过秦伯言把他引荐到宁王那里,然后做卧底? 或者,还是别的什么阴谋? 总之,她是不信齐王能舍得放弃徐致秋这样的不世之材,也不信徐致秋肯放弃这条金大腿——毕竟,齐王是最早赏识他,肯重用他的人。 “朝廷里的事情,你不懂。”徐致秋道。 婉乔定定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她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说通这种惊人的决裂。 可是,徐致秋话锋一转:“我能处理好,姮姮不必担心。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孤身一人在此?” 竟是完全没有再提起的意思。 婉乔实在猜不透,到底那封造假的书信是否与他有关,今日之事是巧合还是算计,目的又何在? 果真,她在许多事情上,还是太简单了。 “我……” “小心——” 婉乔刚说了个“我”,就听骊声喊了一声,然后是一声闷哼,他好像滚落了马车。 她下意识握住刀,要掀开帘子,马车却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她一时不小心,竟然滚到徐致秋怀里。 “松手。”她只说了这一句,两人就像球一般,在马车里上下左右晃动。 “马惊了。”徐致秋道,紧紧把婉乔箍在自己怀里,想尽量用自己的后背去应对来自马车的撞击。 “你松手,啊……”婉乔觉得自己的头撞到了他胸上,“你松手,我去查看下,试试能不能重新驾驭马车!” 徐致秋松手,只觉胸腔中刚刚盈满的幸福,缺了一大块。 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果然,婉乔好容易扒着马车壁挪到马车前,想要掀开帘子出去,忽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由惊呼一声:“啊——” 徐致秋紧紧抱住了她。 第352章 不公平 两人跌出马车,婉乔只听耳边呼呼风响,被徐致秋紧紧拥着,他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气,钻入鼻中。 “完了,死了。”这是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自由落体运动后唯一的反应。 “姮姮,别怕。”徐致秋道。 话音刚落,婉乔还没来得及用那句“怕就不用死了吗”怼他,就“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谢天谢地,婉乔都想跪地谢谢各路神仙了! 倒霉催的管闲事被惊马带下悬崖,没想到崖底竟然是深潭! 天无绝人之路啊! 婉乔灌了两口水,艰难地推开徐致秋,把头浮到水面上,大口喘着气。 徐致秋在她旁边破水而出,水珠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更给俊美无俦的容颜增加了几分魅惑。 他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庆幸劫后余生的婉乔没发现。 “你也会凫水?太好了。”婉乔见他从容,不由道,“走,咱们先游到岸边再说。” 说完,她泳姿十分优美流畅地往岸边而去。 徐致秋看着她,顿了一下,随着她一起而去。 婉乔到了岸边,把衣服上的水拧干,抬起头来四下观察周围的情况。 崖底郁郁葱葱,草木幽深,繁花掩映,风景秀美,唯一的毛病就是……没有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婉乔自我安慰道,“路总是会有的,世上本无路,自己多踩踩就有了。” 徐致秋上前,和她并排站做一处,不无愧疚道:“姮姮,今日是我拖累你了。” “是。”婉乔没好气地道,“就是被你拖累了,现在说这话有用吗?” 现在她都顾不得那些阴谋阳谋了,找到出路保命要紧。 徐致秋的嫌疑倒是洗脱了几分,他再算计,也不能搭上自己命不是?他可是有雄心壮志,舍不得死的。www.ZWwx.ORG 她刚这般想,就听徐致秋道:“姮姮,我一向以为自己是惜命之人。可是刚才和你一同坠崖,拥你在坏,我竟觉得生不能同衾死同穴,竟也是心满意足的。” “呸呸呸!要死你死,我还没活够!”婉乔啐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真真莫名其妙。 徐致秋被她说笑了。他四下看看,道:“这里恐怕没有路,我们漫无目的往外找,恐怕消耗体力又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不如就在崖底安心等待,侍卫们知道我们坠崖,应该可以寻迹追来。他们自然会访遍周边,来找我们。” 婉乔想想,也不无道理,便点了点头,又往潭边走去。 “姮姮,你去做什么?” “我的匕首掉进去了,我下水摸摸去。”她藏在靴子里,刚才一上来就发现没了。 那是秦伯言送的,而且他们在崖底,也应该有些武器防身打猎才好。 她的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线条毕露,挺拔的身姿,纤细的腰肢,笔直修长的大腿…… 她纵身一跃,像条灵巧的银鱼,在波光粼粼的水中翻腾出浪花,然后很快消失。 徐致秋耳边,一个撒娇的声音响起:“你不要站在水边,快往里站站,我看着那水,都头晕。” “总算找到了。” 婉乔在水下呆的时间有点长,虽然是夏季,但是水底温度低,她上来的时候嘴唇发白,身子发抖,眼底却全是兴奋。 “姮姮,你在这里晒晒,我四下看看。”徐致秋道。 婉乔点头,犹豫片刻,把手中匕首递给他:“你别走远了,带着防身。” 徐致秋笑容满面地接过来:“好。” 婉乔找了处高高的岩石,双手环住脖子,平躺在上面。 子歌她们知道自己坠崖,一定急疯了。自己穿越来就是历险的,冬天坠崖,夏天还坠崖!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难道她也要如此? 徐致秋个倒霉孩子,这是得罪了谁,非要置他于死地?设伏都如此缜密,唯恐他不死。 她一一捋过去,到底也没想明白,这件事情和有人假冒秦伯言笔迹给她写信有没有关系。 “姮姮,下来。”徐致秋喊她。 婉乔坐起身来,探身往下看,发现徐致秋已经在潭边阴凉处生起了一堆火。 “你也很厉害,竟然还会生火。”婉乔翻身下来,走到火边坐下,把鞋子脱下来烤着道。 崖底阴凉,即使是夏季的下午,靠近火堆都只觉温暖,不觉燥热。 徐致秋笑着道:“你忘了,我也过过苦日子。” 说话间,他捡起一根树枝,熟练的拨拉着火堆,手背白皙,姿态闲适优雅。 “徐致秋,”婉乔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很狼狈的时候?” 同样落水,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她像落汤鸡,他却如出水芙蓉——尽管这样形容一个男人很奇怪,但是丝毫不违和。 徐致秋嘴角漾开笑意,温润如玉。 他道:“父母相继去世,欺我年幼,家产尽被族人夺去,只有梧桐陪着我。我势单力薄,纵使心比天高,无依无靠也只能去京城投亲。其中辛酸,不足再道也。” 婉乔道:“你这么聪明,吃苦都是一时的,总归现在混出名堂来了。” “混出名堂?”徐致秋咂摸着这话,笑道,“这说法,粗俗却又贴切。” 那些欺负过他的族人,已经彻底被碾压成渣,可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扬眉吐气,反而有种莫名的失落。 不过如此。 曾经经历,以为再不会提起,现在却用来博取同情。 这样的气氛有些伤感,更有些探究的暧昧感觉,婉乔不喜欢如此,连忙道:“你刚才四下看过,可有路吗?” 徐致秋摇头。 “我一会儿把衣服烤干了,再四下看看。” 徐致秋把匕首递给她,见她十分爱惜地别在腰间,不动声色问道:“是秦伯言送你的?” 婉乔想起匕首上那个小小的“秦”字,心中有些感慨他的心细如发,垂下视线“嗯”了一声。 “就算你不再是他的唯一,你还是放不下他。”徐致秋淡淡道,“你可有底气跟他说,八抬大轿,媒妁之言就嫁?” 婉乔没有作声,心里想到秦伯言,一阵难过。不知道现在,他面对着怎样刁难。 面对前途和自己,他不会犹豫地做出选择;可是,他终究也会难过。 “姮姮,这不公平。” 第353章 崖底共处 “我未曾骗你,能给你什么就如实说,你避我如蛇蝎;他用花言巧语哄骗你,食言而肥,你却对他念念不忘。”徐致秋笑得有些悲凉,“若是我现在说,愿意为你散尽府中妾室,娶你为正妻,此生唯你,你可愿意?” 婉乔摇摇头,认真地想了想,看着他眼睛道:“感情的事情,不是非他即你。我就算和秦伯言有缘无分,也不会转而找你。徐致秋,你向来心气极高,愿意做别人退而其次的选择吗?” 徐致秋亦是十分认真:“别人的备选,我不愿意;但是你的,我愿意。” “你魔怔了。” “是,中毒太深。” 徐致秋含笑看她,眼中的深情几乎将婉乔灼伤。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咱们。”无法应对的婉乔只能收回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徐致秋却并没有纠缠,顺着她的话音道:“今日估计不能来了。此间地势,我在舆图上看过,并不记得有路通过。他们要找来约摸着也要费些时间。咱们得做好在这里呆几日的打算。我刚才去寻路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些野果子,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毒……”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站起身来看过去:“我去看看,说不定我认识。水里有鱼有虾,放心吧,跟着我,饿不死你。” 徐致秋笑道:“那就有劳姮姮了,我给你带路。” 两人一起走近,婉乔一看就乐了:“这是红莓,可以吃。那个紫色的是桑葚,你都不认识吗?” 古人重桑梓,桑树门口随处可见。 “桑葚是认识的,只是并没有见过如此大的,觉得不敢确认。” 婉乔随手摘了一个颜色发紫的桑葚扔到嘴里:“嗯,真甜。” 她手上沾染上汁水,指尖瞬时就被染上了紫色。 “你尝尝——”她对徐致秋道,却发现他定定地看向自己。 她反应了下,明白过来,道:“嘴唇和舌头也被染上紫色了?” 徐致秋笑着点点头。 “那有什么要紧?”婉乔又摘了一个放到嘴里,“食不果腹,谁还管风度?你不吃?” 徐致秋道:“我从小不喜桑葚。若是没有其他也就罢了,有别的我还是尝试下别的。” 婉乔遗憾,还真想看他谪仙模样被打破呢。 她吃了一大捧,徐致秋就在旁边看着,弄到她最后都不好意思了。 “不吃了,我去捉鱼,咱们烤鱼吃。” 徐致秋点头,指着旁边一种婉乔辨别不出种类的大树叶道:“这个可以做香料。” “你认识?” “嗯,书上见过。” “那你就采树叶和红莓,再削几根签子,我去弄鱼去。” 夕阳西下,崖底比顶上更早陷入黑暗。 婉乔饱餐一顿后,抱着膝盖,和徐致秋一起围着火堆坐着。 “就在这里睡吧,不敢走远,离了火,可能有猛兽找来。”婉乔审慎道,“你先睡,睡醒了换我,要惊醒些。骊声他们可能先找来,也有可能你的仇家先到。” 徐致秋道:“你先睡。如果真是仇家先到,要靠你,你必须休息好。” 婉乔想想也对,便道:“那我就不推辞了,下半夜换你睡。” “你且安心睡去,我经常通宵达旦看书,已经习惯了。” “你还用那么勤勉么?”天才不都应该是人前轻松,人后也潇洒吗? “若不是那样,你今日见到的,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哈哈,我一下子平衡了。”婉乔大笑,“原来我也不是笨,只是懒而已。”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姮姮不必妄自菲薄。” “好了,我睡去了。” 徐致秋往火里填着树枝,看着席地而躺,身形微微蜷缩,规律起伏的婉乔,陷入了沉思。 他审理过一件奇案。一个男人击鼓告状,说是自己妻子与人私通,暴露后假意跟自己忏悔,说是要带他去指认与奸夫幽会的地方。结果却伙同奸夫,把他推到山崖之下。 幸而崖底有水,他大难不死,在崖底盘桓月余,吃野果喝溪水,找到出路已经瘦骨嶙峋。 回到家后,他发现家中财物被席卷一空,妻子和奸夫不知所踪,所以请徐致秋发海捕文书,捉拿二人。 徐致秋曾实地考察过这里,这悬崖其实是倒扣的漏斗状,潭水位于底部正中且面积极大,他反复试验过,尽管骊声觉得仍有风险,他却很笃定地实施了这个在骊声看来近乎不要命的计划。 看,他成功了不是? 姮姮,你不懂我的努力,不懂我的执着。 不过,只要你是我的,你并不需要懂这些。 他还审过一个案子……徐致秋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过程曲折,他并不在意,反而在其中找到无尽乐趣。 他做事从来如此,万全准备,并不畏惧失败;因为即使一计不成,另一计的伏笔,早已埋下。 一方面是秦伯言的背信弃义,一方面是自己的情深无悔,即使现在打动不了婉乔,她总有一日能觉察出自己的好处。 即使阴差阳错之下,婉乔知道这次只是误会,他也留有后招。 来日方长。 崖底之外,骊声带着侍卫,明明知道入口何处,却还要假意探寻;而祁俊他们,则是真正艰难又焦急地寻找着。 “有消息了吗?”子歌听见脚步声,焦急站起身来道。见是奶娘抱着紫霞,她挥挥手,“你下去喂喂她,我现在没心思哄她。” 当初婉乔一意孤行要以身诱敌,她应该阻止她的。 大哥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会如何心急如焚,痛不欲生! 子歌简直恨不得以死谢罪。管是谁的阴谋,既然知道是阴谋,那就好好在府里待着,等大哥回来解决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她涉险! “是宁王的人刺杀徐致秋,婉乔受了无妄之灾?”易卿蹙眉问刚刚调查回来的季恒安。 “我查过,那些死伤在任婉乔刀下的,却是宁王的人。这事情,未免太凑巧了些。” “你有别的发现?”易卿至今不肯相信婉乔出了意外。 “是。” 第354章 崖底生活 “祁俊他们一直跟着任婉乔,只是没敢跟太近。他们赶到的时候,徐致秋的侍卫和宁王派来的人已经休战。”季恒安说到这里停下了。 易卿想了想,“休战?主子被追杀,生死未卜,徐致秋的侍卫怎么肯善罢甘休?” 季恒安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若勉强解释,说他们着急去寻找徐致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祁俊要把宁王派来的侍卫中那些受伤无法逃走的和已经死了的人带回来,却遭到了徐致秋手下的强烈反对。最后是我出面才把人带回来的。” “这个倒是可以解释通,或许他们想自己带回去审问。” “是,”季恒安道,“但问题就在于,我强行把人带回来验伤,发现他们身上的血,竟然有鸡血。” 他见惯血腥,人血和鸡血,即使差距细微,他也能辨认出来。 看到易卿震惊后紧锁眉头,他继续道,“我分开审问了没死的几个,他们两天前到陆州,奉命在这里蹲守,要假装打得激烈,却不许真的伤人。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知。” 听起来有点像串通一气,但是宁王的人和徐致秋串通,这个说不过去。 “我已经让人给秦伯言送信了。他是宁王的人,让他自己去查。” “那抓到的几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易卿觉得像烫手山芋,毕竟徐王宁王是穿一条裤子的,季恒安现在是徐王麾下,总不能自相残杀。 “若是有人想伤害暗算你,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手软。至于这几个人,留给秦伯言吧。” 对季恒安来说,投奔谁都是为了让妻儿活得更好;若是敢动他妻儿,那就是天王老子,也要反了。 见到易卿面上仍有担忧之色,他劝道:“这事情有蹊跷,我怀疑要不就是坠崖造假,要不悬崖之下别有洞天。” 想任婉乔死容易,想徐致秋死,没那么简单。 季恒安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也告诉了焦心不已的子歌。 子歌没有做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下令府里侍卫“保护”好香昼母子。 若果真是宁王派人害了婉乔,那秦家,就要另择新主了。 秦伯言替他出生入死,他却转头暗害他的女人。 她秦子歌不是宅心仁厚,以德报怨之人,你敢动我家人,我就敢剁你骨肉! 谁不无辜! 现在,她只等婉乔的消息,也急切地盼望秦伯言早日归来。 “谁?”婉乔猛地惊醒坐起来,手中匕首出鞘。 徐致秋的手举在半空,正对着匕首的锋刃,见状苦笑道:“我害怕你冷,不想你如此警醒,倒是吵得你没法睡了。” 婉乔这才发现,他手中是他的外衫,正想给她盖上。而他身上只剩下单薄的里衣。 夏季他这都算穿得极多的了。可是崖底温度太低,尤其下半夜,比深秋也好不了多少。 火光映在徐致秋脸上,将他面上浅笑勾勒得无比温暖。 “不要紧,我不冷。”婉乔垂下视线,自欺欺人道,“你睡吧,我来守着。”www.ZWwx.ORG 徐致秋也不勉强她,把衣服穿上,躺倒在地上,微闭着眼睛。 婉乔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坚持,否则她感觉太尴尬了。 她无聊地守着火堆,四下除了虫鸣之声,一片寂静。 婉乔抱膝,仰头望着深邃广袤的天空,其上明月如盘,繁星点点。 不知此时此刻,有多少人深夜无眠,和她仰望同一片天空,思念着心中的人。 过了一会儿,婉乔觉得腿麻了,脖子也酸了,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 她不小心踢到了徐致秋放在一边的树枝,原本堆放得有些强迫症的树枝滚落开来,发出声响。 婉乔吐吐舌头,忙看向徐致秋。 还好,他没醒。 睡着的他,双手搭在胸前,规规矩矩;面色柔和,嘴角噙笑,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从前只觉得他长得很好看,现在婉乔细看,才发现他……更好看了。 真真是个妖孽,也难怪让那么多女子,飞蛾扑火,再所不惜。 徐致秋以为自己睡不着,却不想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旁边的火堆只剩下些许火星,婉乔不见所踪。 “姮姮?”他轻唤一声。 “你醒了。”婉乔从深潭的方向走过来,脸上连带额角的鬓发都湿漉漉的,长发被她编成利落的麻花辫,手里拎着几条用草绳拴住嘴的鲤鱼。“除了野果就是鱼,虾太小了,一烤就没了。接鱼,我再去摘几个梨去,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徐致秋笑吟吟地接过来:“辛苦姮姮了。” “徐致秋,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姮姮尽管说。” “我喊你徐致秋,你也喊我任婉乔。你每次叫姮姮,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婉乔十分无奈地道,“没人那么喊我,我不习惯。” “这个名字,只有我可以叫,岂不是更好?姮姮于我,我于姮姮,都是独一无二的。” 婉乔呕得要命,连连摆手:“我不跟你说话了,我去摘梨。” 她越说,他越起劲,恨不得一口喊两声。 徐致秋看着她落荒而逃,嘴角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喜欢逗她,乐此不疲。 他往火堆里添了把干草,轻轻吹了吹,火苗很快蹿了上来。 重新填上柴火烧起来,徐致秋按照婉乔昨日教他的,用做香料的大树叶子把鱼厚实地裹起来,用尖尖的石头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把鱼埋进去,重新填上土,然后把火堆移了过来。 这是婉乔前世经常做的,鱼很容易熟,不像鸡肉,所以不必裹泥,也不用很长时间,“叫花鱼”就做好了。 徐致秋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把鱼取出来,闻着浓香四溢的鱼,起身喊道:“姮姮,来吃鱼了。” 触目所及,却没有看到婉乔的身影。 “姮姮!”他有些焦急,声音也提高了些。 “徐致秋,我在这里。”西南的方向,传来婉乔的声音,却仍然未见其人。 “你怎么了?”徐致秋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被半人高的野草遮住了视线,听她声音有些不对,不由问道。 第355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没什么大事。”婉乔坐在地上,咬着牙道。 一刻钟前。 梨树并不高,婉乔没费什么事,就爬到树上,看着水灵灵的梨子,摘下一个在衣服上蹭蹭就放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口。 汁水饱满,酸甜可口。 她三两下就吃完了,然后摘了往怀里揣。 她也不贪多,摘了六七个之后就止住了,想吃再来,放在树上更新鲜。 就当她准备跳下树的时候,却发现枝桠掩映间,竟然有个鸟窝。 正是准备掏鸟窝的时候出了事——她一时不察,被等在旁边同样觊觎鸟窝的蛇,一口咬到了手臂。 婉乔看到那条紧紧咬着自己手臂的蛇,身上花纹异常鲜艳,就知道不好。 她忍痛斩下蛇头,跳下树来,蛇身子在树下,还扭动着,被她一脚踢到旁边。 把蛇头拽下来,婉乔咬住自己的帕子,用匕首划开伤口,挤了很多发黑的血液之后,才见正常颜色的鲜血。 她正要喊徐致秋过来帮忙包扎,就听见他喊她,于是道:“没什么大事,你来帮我下。” 徐致秋循声赶来,看到地上断成两段的蛇,再看婉乔面上已经隐隐有青灰之色,立刻蹲下身来,半跪在她身侧,抬起她的手臂,要替她吸出毒血。 婉乔短暂震惊后,却推开他道:“不可以。” 徐致秋难得露出愠怒之色,道:“闭嘴!” “那样没用。” 他竟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替自己吸毒,虽然婉乔知道从科学意义上来说,无济于事;但是看他这般,她心情仍是十分复杂的。 “真的,那样没用。”婉乔看着一脸不信的徐致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来帮我。” 感慨什么的,没有命重要。 婉乔已经觉得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指挥着徐致秋从衣服下摆处割下布条,牢牢地绑在伤口上方。 “扶我去潭边,用水清洗伤口。”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姮姮!” 她听到徐致秋近乎撕心裂肺的喊声,看着他的俊颜,越来越模糊…… 徐致秋抱起婉乔,跌跌撞撞跑到潭边,把她放在旁边的巨石之上,撩起冰凉的水,一下一下往她手臂上拍着,口中不停唤道:“姮姮,别睡,你别睡,很快就有人来了。” 婉乔双目紧闭,脸上浮现出越来越重的青黑之气。 徐致秋人生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他和骊声约定,要他们明日再找来,可是婉乔这样,已经坚持不了了。 他算计到了一切,唯独没算计到凭空出现的这条毒蛇。 难道,他唯一喜欢的女人,要死在自己的算计失误之下?那样他永生都会懊悔。 “骊声——”徐致秋大声喊道。也许是徒劳,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茫然难安。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啾啾的鸟鸣。 “姮姮,你别睡。”徐致秋摇摇婉乔,背对着她,抓起她两条胳膊,把她背到后背上,急急往外走,“我骗你的,我知道路在哪里。你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出去,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他提前下来过几次,是知道如何出去的,只是道路狭窄湿滑,几乎全靠自己凭感觉踩在野草横生的地面上,前行十分不易。 徐致秋深深懊悔,置她于这样的险境。 他应该有更完全的打算,应该准备好更多东西…… “水,水……” 正当徐致秋深一脚浅一脚,背着婉乔走出去几十米,心急如焚地辨认着方向时,忽然听到后背上的她嘤咛着。 他大喜过望,忙道:“姮姮,有水,有水。” 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醒过来,徐致秋一下激动起来,重新回去把她放到岸边岩石之上。 “姮姮,来,喝水。”他将一片叶子卷叠起来装了潭水,小心翼翼地喂她。 婉乔闭着眼睛,只觉全身火烧火燎一般,下意识地张开嘴,甚至伸出舌头,想要更多。 “慢点。”徐致秋用帕子擦拭她嘴角来不及咽下的水。 “还要。” 徐致秋犹疑,不知道是否继续给她喝,潭水冰凉……然而婉乔却等不及了。 她撕扯着自己的领口,一个劲儿地喊热要水。 徐致秋没有办法,咬牙又喂了她一些水。 要带她出去不难,难的是在她还能承受之前找到出路,找到接应的人。 “姮姮——”徐致秋做了决定。 刚才是他关心则乱了,既然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她情形又见好——他从前听说过被毒蛇咬过的案例,无不是很快毙命,没有婉乔这般昏迷后还能自行清醒过来的,他暂且认为是好转了,那就在这里等着吧,免得和骊声他们走岔了路。 婉乔领口拉开,露出脖颈下大片莹白肌肤以及浅色绣迎春花的肚兜。 徐致秋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手。 “热,热……”婉乔迷乱道。 她胡乱挥舞着手臂,想挣开徐致秋的束缚。 “好,我知道你热,你等等。” 徐致秋脱下自己的外袍和鞋袜,又道一声“得罪”,把她的外裳和鞋袜褪去,抱着她一起跳入潭水之中。 婉乔意识不清,一进水就要往下沉,徐致秋费了极大力气,才能托住她的腰肢,让她浮在水面之上。 “姮姮,你好些了吗?” 婉乔没有回答,紧皱的眉头却舒展了许多,沉沉地靠在他肩膀上,双手下意识搂住他。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徐致秋浑身一震,险些失态。 听她不再喊热,也不再挣扎,他静静地抱住她,在冰凉的潭水中,感受着她像小猫一般,用下巴在他肩头磨蹭。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张牙舞爪,浑身是刺。 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刻,她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中,那般依赖他。 芳草萋萋,水波粼粼,徐致秋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是他又自嘲,他和她之间,恐怕只有现时的短暂和平。 姮姮,你快点好起来,我不仅要我们的此时此刻,更要天长之地。 生死之间,他才觉悟,只要她好,其他事情都是过眼云烟。 第356章 秦大人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婉乔忽然八爪鱼一般缠住徐致秋。 他还来不及欢喜,就觉得她在浑身发抖。 “秦大人,冷,冷,怎么这么冷……” 徐致秋才冷,仿佛数九寒冬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秦大人……”婉乔还在低语呢喃。 徐致秋托住她的腰肢,带着她游到岸边,把她背到地势高些能见阳光的地方放置稳妥,才又回来取两人的衣服。 婉乔又开始不住地喊冷,徐致秋把两人的衣服都搭在她身上,仍然见她牙关哆嗦,显然还是冷。 “姮姮,这样冷不冷?” 他打横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让她贴着自己。 婉乔哆哆嗦嗦,紧缠着他的腰,头在他臂弯里拱来拱去:“秦大人,给我被子,我冷……” 徐致秋冷着脸用他们两人的衣服把她结结实实裹住。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竟然觉得婉乔脸上的黑气在慢慢退却。 婉乔大概是折腾累了,躺在他怀里终于睡了过去。 徐致秋精神紧张,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放在她鼻下,感受她温热的呼吸才算放心,如此反复数次。 婉乔睡了半个时辰左右又开始喊热,掀衣服,又往外推徐致秋。 徐致秋也觉得她身上开始滚烫起来,只能抱起她重新回到水里。 如此,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下午。 徐致秋精疲力尽,也不敢丝毫放松,看着婉乔脸上慢慢恢复正常之色,他的心慢慢有了着落。 难道是潭水有解毒的功效?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婉乔又睡了过去,徐致秋看着盖在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她在难受之下撕扯得不成模样,摸摸她的额头,低声道:“明日骊声他们来了,还以为我非礼你了。” 这一次婉乔睡的时间长了些,徐致秋隐隐感觉到,她也在努力对抗蛇毒。 醒来的时候,她神志清明了些,至少不再把他当成秦伯言。 “徐致秋,我这是怎么了?好热……” 婉乔低头看见自己裸露的肩头,下意识地把衣服往上抓紧些,脑子很胀,她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被毒蛇咬了,时冷时热。”徐致秋诚实道,“现在觉得热得受不了吗?我带你去水里泡泡?” 婉乔实在难受太过,顾不上其他,点点头:“好,谢谢你。”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徐致秋抱着她,第四次跳进水里。 冷热交替的折腾,几乎耗尽了婉乔全部的体力,她觉得自己手脚都是软绵绵的,根本用不上力气。 徐致秋像前几次一样,握住她的腰,用腿顶住她的身体,让她浮出水面。 这样的姿势,对清醒状态的婉乔,实在过于尴尬。 “徐致秋,你不用紧张,松开手,我自己可以的。”婉乔说这话,都费了很大的功夫。 徐致秋当真松手,婉乔立刻要往水下沉。 他复又抓住她,在她耳边道:“姮姮,现在不是顾男女之别的时候,你身子要紧。” 两人身体贴近,耳鬓厮磨,竟让他恍惚觉得,是十分恩爱的眷侣。 “呃……”水边传来一阵抽气之声。 祁俊踹了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侍卫一脚,压低声音喝道:“都给我转过身去。” 骊声也道:“转过去!” 婉乔扭头看向水边,就见到日思夜想的秦伯言,正站在潭边岩石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婉乔和徐致秋。 “秦大人。”婉乔喊一声,声音不由哽咽。 说好的不委屈,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却仿佛经历过的所有挫败,都被放大十倍释放出来。 想到现在的样子,她面红耳赤,想往岸上游去,去苦于无力,又被徐致秋紧紧箍在怀里。 徐致秋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神态自若地对秦伯言道:“秦千户,非礼勿视!” “秦大人,我被……” 徐致秋捂住她的嘴,道:“姮姮,是我一时没有按捺住,可是我对你也是真心的。我会对你负责,娶你为正妻,并且散尽家中姬妾。” 秦伯言定定地看着婉乔道:“过来。” 婉乔想挣扎却挣扎不开,泪眼婆娑地看着秦伯言。 徐致秋却知道,这次机会极好。若是从前,错过了他觉得可以等待;可是现在,他几乎想一刻都不与婉乔分开,更不舍得她在别人怀里婉转承欢。 做姬妾和正妻,还是不一样。 他现在生出了贪念,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她,从身到心。 “秦千户,不要强人所难。姮姮若是想找你,你以为我能拦住她么?” 秦伯言看了一眼婉乔,扯下外袍,纵身跃入水中。 徐致秋被他粗暴地一脚踢开,婉乔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秦大人,我没有。”婉乔两眼含泪看着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晕倒过去。 “乔妹!”秦伯言晃晃她的肩膀,发现她双眼紧闭,忙带她游到边上。 用自己的衣裳把她裹起来,秦伯言打横抱起她,看了一眼在水中失落又隐隐有得意之色的徐致秋,嘴唇翕动几下:“祁俊,不惜一切代价,取徐致秋项上人头!” “大人!”祁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致秋是知府,杀了他,那是要惊动皇上的。 “我说,取他人头!” 秦伯言说完这句话,抱着不省人事的婉乔往外走去。 他被宁王世子留在京城中,越来越觉得不安,于是便留下一封书信往回赶。 在半路的驿站之中,庆幸十分巧合地遇到了季恒安派去给他送信的锦衣卫,看到有人冒充他的名义给婉乔写信,秦伯言不由怒火中烧,快马加鞭回家。 子歌见到他就嚎啕大哭,说出婉乔坠崖之事。 秦伯言闻听消息,如遭雷击,当即马不停蹄,疯了一般去找婉乔。 待他找到,便见到了那让他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的一幕。 他要杀了徐致秋!从来没有一刻,他比现在更加嗜血和狂躁。 如果不是为了婉乔,他定然亲自动手。 “乔妹,你坚持下,咱们马上就到家了。”秦伯言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婉乔,声音颤抖着道,“我知道,不是你,是徐致秋用了阴谋。我不怪你,是我没保护好你,你快醒过来……” 第357章 悉心照料 “易夫人,易夫人!”沉香连滚带爬地跑到易卿院里,“快救命!姑娘回来了!” 易卿正在给歪歪喂奶,闻言把“饭碗”从她嘴里拔出来,把她递给旁边奶娘:“我这就来。” 歪歪放声大哭。 “喂完奶,让她爹哄她。”易卿吩咐道,急急地合上衣襟。 “大人不也跟着出去找任姑娘了?” “那你们就好好哄着!”易卿怒道,抓起药箱跟着沉香往外跑。 还好,人回来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她都要把她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秦伯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面色焦急地看着躺在炕上的婉乔,子歌在一旁不住问他:“大哥,她这到底怎么了?” 见易卿进来,秦伯言哀求地看着她:“易夫人,你给她看看……” 易卿快步上前,把药箱放在旁边,道:“可有骨折?” 秦伯言想起那深潭,不由目光晦涩,道:“崖底有水,应该没有。我抱她回来,也并未觉得哪处不妥。” 易卿掀开被子,看见婉乔只着肚兜,手顿了下,看了一眼秦伯言的脸色,默默拉起她手腕替她诊脉。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易卿变了脸色,掀开被子开始找寻,果然很快看到她另一侧手臂上毒舌留下的咬痕。 “就是这里了。”她替婉乔盖好被子,指着那处对秦伯言和子歌道,“被毒性极强的毒蛇所咬,一般人活不过一炷香功夫。她命大,侥幸捡回一条命。” “那就是没事了?”子歌满怀希冀地问道。 “嗯,没有性命之忧。我开个方子,你让人去抓药吧。” 子歌看看神色复杂,满眼痛惜之色的秦伯言,对易卿道:“我随你出去,大哥,你照顾她吧。” 久别重逢,他应该最想见婉乔,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吧。 她们走出去后,秦伯言站在炕边,看着婉乔面白如纸,心中懊悔、愧疚、愤懑……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那么想保护好她,却偏偏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磨难。 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有没有想对他倾诉,有没有想过向他寻求安慰?他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秦大人,我冷……” 婉乔无意识的呢喃,更像一记比一记狠厉的重锤,砸在秦伯言心上,让他几乎心碎。 这是他发誓要好好爱护的人,却因为自己,变成了现在模样。 他扯下两条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拍着她:“乔妹,乖,我回来了。” 再也没人能欺负你。 “她的脉象很奇怪,”不知何时,易卿去而复返,倚门而立,幽幽道。 秦伯言抬头紧张地看着她:“可是有哪里不好?” “按理说,她绝无可能活到现在;但是现在她脉息虽乱,却并无大碍……” “可是她身上时冷时热,我……”秦伯言脸上有着深深的担忧之色,拱手道,“易夫人,我并非不信你医术,可是她这样……” “她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在抵抗着蛇毒。”易卿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着“抗体”。 “什么东西?”秦伯言看一眼把自己紧缩在被子里的婉乔,替她掖好被角,困惑地问道。 “若是我所料不错,那是因为她从前时候多次被毒蛇咬伤,所以对毒液有了超乎常人的抵抗力;至于从前到底什么情景,你可以自己想想。” 秦伯言心中大恸,是萧家! 易卿冷静地把秦伯言走了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看他面色沉痛,她心生不忍,淡漠如她,还是道:“也不怨你,这是她生来就摆脱不了的宿命。” 不,秦伯言不信。萧家是萧家,她是她,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易卿说完后就离开了,夜幕降临,秦伯言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盈盈烛光之中,秦伯言打开婉乔的衣柜,替她挑了一身七八成新的浅绿色衣裙。 子歌端着药进来,见他手里托着衣衫,便把药放到桌上,道:“大哥,我来替她穿吧。” 秦伯言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他亏欠她太多,仿佛总要亲手为她做些什么,才能弥补。 子歌动动嘴唇,艰难道:“她坦坦荡荡,对大哥又情深一片,绝对不会主动不会做出那种事。” 她在外面听侍卫说了,便语气严厉地斥责了他们。 但是子歌自己对男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箭在弦上,有几个正人君子? 那徐致秋觊觎婉乔已久,见她这般不省人事,就算本意想救她,也难免起了色心…… “你出去吧。”秦伯言道。 子歌不知道他现在的平静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但是他听自己提起这事,周身气场都变得冷厉起来,显然是极为生气的。 “大哥,你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出去。” 子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秦伯言坐在炕边,握着婉乔的手,轻声道:“乔妹,你快好起来。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一个人撑起府里内外这么多事情,该生气的人是你。等你醒了,想怎样罚我,我都认,你快些醒来好不好?” 他把她的手放在腮边,轻轻蹭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婉乔极为不安地睡着。 约莫着药凉了,秦伯言把她抱在怀里,一手端药,一手持勺,小心翼翼喂她。 药很苦,婉乔喝了一小口,下意识地就不肯再张嘴。 秦伯言软语哄她,奈何她昏睡间完全听不进去,怎么都不肯配合。 他无奈,硬灌害怕呛到她,便以口相哺,虽然能感受到婉乔的强烈抗拒,但是到底把药都喂进去了。 “好乔妹,知道药不好喝,你早早醒来,咱们就不吃药了。”秦伯言哄孩子一般,又让外面的丫鬟冲了蜜水,如法炮制,喂了她半碗,直到自己口中都是槐花蜜的香甜,这才放心。 “大哥,我来看着她吧。你吃点东西,季大人还有事跟您商量。”子歌自己亲自提着食盒进来,小心道。 “放着吧,跟他说有事等婉乔醒了再说。”m.zwWX.ORg “易夫人说,药里加了安神的,今晚不能醒。你长途奔波,吃完饭,也在榻上歇歇吧。” 第358章 反了又如何 秦伯言胡乱吃了几口饭,交代子歌看着婉乔,便要去找季恒安。 他有好多事情急需了解内情,他有很多决断要做,此时此刻,他胸中腾腾燃烧着一把烈火,几乎想要毁天灭地一般。 子歌看他神色,陌生而令人胆寒。这哪里还是她外圆内方、儒雅稳重的大哥?分明是一头震怒的雄狮。 “大哥——”子歌怯声道,“你不要冲动,毕竟涉及宁王,她也好生回来了……” 尽管生气的时候,她也想撕破脸皮混闹一场,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却明白其中牵扯甚多。 秦伯言出生入死,辛苦打拼这么多年,不能毁于一旦。 毕竟,不管是他还是婉乔,都还要生活。 死,不过一时之悲愤;活着,却需要长久的忍耐。 “我自有分寸。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孩子呢?” “紫霞已经睡下了,奶娘看着,明日再抱来给大哥看。”提起女儿,子歌嘴角线条柔和,眼中有母亲的柔软。 “你现在有几分母亲的样子了。” 秦伯言说完这句便出去了。 子歌怔楞片刻,扭头看着依然昏睡的婉乔,“你听,你和大哥说的话都一模一样的。快点醒过来吧,我总觉得这次,大哥不会善罢甘休,只有你劝得动他了。” 秦伯言与季恒安谈到后半夜。 “我没让祁俊他们对徐致秋动手,”季恒安道,“如果你事后想想,还是气不过,还是非要杀了他才痛快,我不阻止你。” 秦伯言没有作声。 是,见到他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肆意轻薄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 如果婉乔真活不了了,他一定手刃他。 可是现在不行,至少明面上,徐致秋不能死在他手里。他和婉乔,还有很长很美好的岁月在前面,徐致秋那等宵小,还不配让他们搭上一切陪葬。 这一天,不会太迟。 “宁王的事情,你考虑清楚,其中还牵扯到你妹妹,你也要顾她的处境。”这是一直坐在旁边的易卿说的。 秦伯言忽然望着她道:“徐王七岁时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宫中太医无数,他却落得骨折中的最坏结局,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跛行。” “你想说什么?”易卿聪敏,闻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徐王不能服众,唯一原因便是他身有残疾。若是易夫人有办法,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季恒安震惊,定定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你和宁王世子、舒家兄弟,又怎么算?”易卿问题尖锐。 “各为其主。” 对于舒家,纵不能再有同袍之幸,曾经兄弟情意尚在,而且,镇北将军虽站队的是宁王,但其中多少是自己的关系,所以他们的选择,未必板上钉钉。 至于宁王世子,他和他之间,大概只剩下一声嗟叹。 但是秦伯言不会后悔,宁王已经逼迫他至此,他最爱的女人险些丧命,他若是还能忍受,算什么男人! 他若顾忌宁王世子与宁王父子情深,那他与婉乔的海誓山盟又有谁怜惜过? “你未免想得太一厢情愿了。”易卿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泼来,“徐王的腿医治不好呢?就算医治好,他不愿意呢?你到时候怎么办?你的父仇,你的壮志又当如何实现?” 秦伯言没有回答,然而眼神坚定。 “你在想齐王?”易卿一针见血,“那你考虑过秦侧妃么?” 秦伯言没有正面回答第一个问题,而是道:“我需要顾忌的事情太多,可是不能每次,婉乔都是最后被考虑的那个。祸不及出嫁女。” 话虽如此,想到兄妹立场相对,他仍锥心地疼。 真到了那一天,他会让子歌选择,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回到徐王府。 无论她选择什么,她永远都是他妹妹,只要他一息尚存,都会是她的退路。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季恒安道。 “多谢你们这段时间对婉乔的照拂,大恩不言谢。也还没恭喜你们喜得千金,日后必补上厚礼。”秦伯言道。 他离开后,易卿抬头看着季恒安:“若是你……” “我就宰了宁王和徐致秋!咱们一家四口浪迹天涯,我知道很多地方,都可以藏身,咱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我还是有你有孩子。” “很好。”易卿道,“我多庆幸,除了我和两个孩子,你无所牵绊。” 秦伯言去了一趟刑房。 卫衡和祁俊见他出来时候,袍上沾满鲜血,不由都心惊肉跳。 “你们两个,去帮我办一件事情。” 东方破晓,晨曦初现,霞光淡淡,秦伯言负手而立,看向远方,声音平静。 “里面有两个铁箱,你们两人分别带着送往宁王世子府和云南宁王府。以后,”他顿了顿,“就不用回来了。” 两人大惊失色,都跪下行大礼。 “起来,不是你们的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想影响你们的前途。宁王府如此待我,与我已是敌非友,哪怕前途未卜,我也不惜孤注一掷。可是,你们不必如此。” 卫衡着急道:“我也不管宁王什么王的,我只要跟着秦哥。” 祁俊也咬牙道:“我跟着教头。” 秦伯言扶起二人,叹口气道:“你们真的不必如此。” 两人却都很坚持。 “那你们送完就回来吧。日后同甘共苦,只要我有的,就让你们也有。”秦伯言动容道。 待他走后,两人走进刑房,看到眼前的一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大为震惊。 “怎么办?” “去!” “好!” 两人分别带了东西,简单收拾了行囊,在府门口分道扬镳,各自奔着自己的目的地策马而去。 “易夫人,她为何还不醒?” 过了一夜又一天,婉乔还是没醒,秦伯言有些急了。 “你以为,这见血封喉的蛇毒,有那么容易清除吗?”易卿白了她一眼,“能捡回一条命,你都该庆幸,着什么急?” “她不醒,我总是心中忐忑。” “不用日夜看着,让她多睡觉,靠她自己,药物辅助,总会好的。” 第359章 终相见 子歌抱着紫霞进来,见秦伯言仍一脸担忧,劝道:“大哥从来都信易夫人,今日怎么就魔怔了?亏得易夫人和她交好,要不定然转头就走了,是不是,易夫人?” 易卿看着她道:“你不必替他描补。我看上的人,如何都会救;我看不上的人,如何都不会救。” 说罢,她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秦伯言冲子歌伸手:“来,把孩子给我抱抱,叫什么名字来着?” 子歌笑道:“大哥,你会抱吗?我都是学了几天才学会的。叫紫霞,是她给起的。”她忍不住看向婉乔。 话虽如此说着,却还是把睡着的紫霞送到他面前。 没想到,秦伯言短暂生疏之后,竟然很快上手,抱得有模有样。 他低头看着紫霞甜美的睡颜,道:“长得像你小时候,那时候,我总吵着要抱你,母亲被我闹得没办法,就教我如何抱,还不放心地替我扶着。一晃,你都为人母了。” 小紫霞还没有长出眉毛和睫毛,但是褪去了胎中带来的黄色,皮肤白皙红润,带着一层短短的小绒毛,五官都无可挑剔,日后定是个美人。 “她长得像你,也像徐王。” 秦伯言说着,忍不住看向仍然昏睡的婉乔,心想他们的孩子,日后又是什么模样呢? 从前害怕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害怕自己出事她被敌人为难,所以迟迟不敢亲近,不敢给她承诺。 但是不曾想过,竟是他一心效忠,甚至她也一直诚恳帮助之人,用那般极端的手段伤害了她。 秦伯言把自己的打算和子歌说了。 子歌听完,咬唇道:“大哥,我说句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的话——” “嗯,你说。” “我觉得这事情有蹊跷。宁王可能会不屑任婉乔,想用自己女儿取而代之,也会给你和她各自施加压力,希望你们分开。但是这种不给你任何防备的极端手段,就算宁王心疼女儿,生气被拒绝,要这般做,他身边的幕僚呢?难道他们的心智都让狗吃了?不说你和她是否分开,就是你厌弃了她,要抛弃她,你的为人他们是清楚的,也断然不会任由她枉死!” 秦伯言许久没有作声,半晌后对上子歌眼神,他道:“我不想想这些,我委屈她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用对别人的宽容,来一次次伤害她。” “大哥的心情我是理解,你若是将来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子歌劝道,“可是大哥,别在这当口做决定,等她醒来,从长计议好不好?” 秦伯言点了点头,心里却道,来不及了。 婉乔是三日后醒来的,她迷迷糊糊扭头,看着炕边趴着一个脑袋,不由吓了一大跳。 是秦大人? 她只呼吸急促了些,秦伯言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然后满目惊喜。 “乔妹,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婉乔呆呆地看着他,“秦大人,真是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她努力回忆了下,她和徐致秋一起坠崖,她被毒蛇咬了,然后就断片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问道,同时觉得肚子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是徐致秋给我送回来的?” 听她提起这么名字,秦伯言脸色沉了几分,随即面色如常道:“我回来听说你出事了,就去崖底找你,把你带回来了。你中了蛇毒,不过现在应该好了。” 婉乔满眼欣喜:“你忙完了?我是被毒蛇咬了,秦大人,我跟你说,那蛇可吓人了。我被咬了后,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大难不死……还有啊,宁王欺负人,想把那个安乐郡主嫁给你,你知道吗?还有人冒充你笔迹……” “知道,我都知道。”秦伯言看着她,眉眼带上笑意,没有什么,比见到生机勃勃的她,更让他高兴,“我都会处理,你别担心。” “还有,我,我饿了……”婉乔摸着肚子,不好意思道。 “我让人去喊易夫人,再让厨房做饭;易夫人说你能吃了再吃。”秦伯言道。 婉乔点头,听他吩咐下去后,忍不住伸手摸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秦大人,我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京城瘦多了。是不是宁王世子没给你吃饱?我得去找他算账。” “再不去了,在家里陪着你。”秦伯言道。 婉乔还以为他开玩笑,笑道:“那你要说到做到。对了,我这是昏迷了几天?怎么觉得过了很久了。” “四天了,只能喂进去药和稀粥。乔妹,你把我吓坏了。” 他突然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下去。 婉乔刚想娇嗔,忽然觉得脸上有水滴落,她瞪大眼睛要看,却被秦伯言捂住眼睛。 婉乔霎时间就泪目了。 秦伯言感到手心中的凉意,用力逼退自己的泪意,拿起帕子给她拭泪。 婉乔仰头看着他,伸手擦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珠,哽咽着却故作轻松道:“这不是没事了吗?我昏迷了这么多天,子歌、易卿、香昼,还有外面的侍卫们,都吓坏了吧,快差人都说一声,别让大家都记挂着。” “好。”秦伯言应下,没提香昼母子已经被送回京城。 易卿来给婉乔诊过脉,道:“没事了,该吃吃,该喝喝。” 婉乔斜眼看她:“多多,你能不能专业点?难道不该说,余毒未清,再吃几服药或者肠胃虚弱,用些流食么?” 易卿看了秦伯言一眼,不客气地道:“你还嫌某人喂的药和粥不够多么?是不是食髓知味?” “易夫人……”秦伯言耳根子红了。 婉乔没反应过来:“什么食髓知味?” 易卿道:“那你就问问你的秦大人了。没事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哎,多多,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让秦大人,亲口,”易卿故意把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告诉你吧。就像……他喂你那般。” 婉乔的脸,红了个彻底。 秦伯言扭头不敢看婉乔,盯着墙,仿佛要把墙看个窟窿。 还好子歌风风火火提着裙子进来,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 第360章 再次求娶 “怎么脸色这么红?发烧了吗?”子歌说着就上前要摸婉乔的额头。 婉乔把头扭到一边:“没发烧,太热了。” 子歌狐疑地看着她:“你,这是害羞了?耳朵根都红了!” 婉乔抓起旁边的枕头扔她:“走走走。” 秦伯言见两人笑闹,嘴角忍不住上翘:“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准备的饭食如何了。子歌,你好好看着你任姐姐。” 被易卿那般揭破,害羞的不止婉乔。 子歌嘟嘴哼道:“知道了,任姐姐,”她故意重重地咬这几个字,“可要我端茶奉水?” “不渴,退下,到门口站着去。”婉乔没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子歌上前挠她痒痒。 “你这次真把我们都吓坏了。”闹了一阵后,子歌在炕沿坐下,开始跟婉乔算账,“你为什么要去管徐致秋?他被刺杀,关你什么事!算计的就是你!” 她把事情一一说了。 “宁王和徐致秋一起算计我?”婉乔不相信,“他俩又不是一条船上的;而且我和宁王也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 “上位者,杀你不过一句话;在他们眼里,你的命,不比蝼蚁更值钱。”子歌教训道,“你永远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想他们。”www.ZWwx.ORG 婉乔震惊,半晌后道:“那徐致秋,可是又上了宁王的船?” 他可是齐王的心腹,是齐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啊。 “现在看,很可能。”子歌道,“当时我们都以为华公公在他那里碰壁,却没想到,他们可能是达成了共识。” 徐致秋投靠宁王,条件是婉乔;宁王早就想招揽徐致秋,又能顺手解决掉婉乔,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哪有不答应的? 婉乔想了想后道:“那怎么办?秦大人他……” 秦伯言不可能看她吃亏还置之不理,可是如果和宁王对上……她不敢想。 子歌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昂首道:“咱们秦家的人,不怕吃苦,可是不能吃亏。” 秦伯言已经做出了决定,子歌觉得担心,但又觉得非如此不能解气。 “我大哥已经和宁王决裂了。” “决裂?什么意思?”婉乔瞪大眼睛看着子歌。 子歌又说了一席话,婉乔目瞪口呆,半晌后都没找回自己的舌头。 “不说这个了,”子歌道,“你怎么被毒蛇咬了?你和徐致秋又怎么回事?” 婉乔也把自己遭遇说了,还没说完,秦伯言亲自提着食盒走进来,后面沉香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盥洗之物。 子歌道:“你们吃,我要回去看看紫霞,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便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多吃点。”秦伯言给婉乔夹了她最喜欢的鱼眼。 “秦大人,我不吃这个,在崖底吃的鱼,没有盐,很难吃,但是又没办法。现在我看见鱼还觉得没什么滋味,食不下咽。” “那就吃羊肉。”秦伯言把鱼眼放到自己碗里,重新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这是我掌勺做的,你尝尝。” “好。”婉乔笑得眉眼弯弯,“秦大人,你也多吃点……对不起,我让你操心了。” 甚至搭上了前程。 她很感动,但是她不是圣母,她不想劝他不去计较。 她险些丧命,怎么能大度说原谅?怎么能劝自己的男人去效忠害她的人? “是我太粗心,没有照顾好你。”秦伯言看着她,愧疚之色满溢,“以后再不会了。” 徐致秋和她亲密之事,他没有提起,也严令禁止知情的侍卫们提起。 他知道那时候她神志不清,更知道她洁身自爱,知道了怕是比自己更加难以接受,更加难堪。 他怕她伤心,更怕她因此而生出退却之心。 “乔妹,咱们成亲吧。”秦伯言道。 婉乔险些被嘴里的羊肉噎到,用力吞下后,抬眼望着他,顿了顿,她笑着重重点头:“好。” 人生苦短,意外却猝不及防。 未来不可预知,那就及时行乐,珍惜朝朝暮暮。 “我明日就让人准备,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 她的家人,也都迁到县城之中,让她想家的时候抬脚就能到。知道他要成亲,廖氏肯定会来,然后他们生孩子,她会更加高兴…… 如何再择明主,日后随机应变;最不济,等到天下大乱,各路起事之人都会招兵买马,以他的资历,总有容身之处。 如果不行,以他和婉乔的身手,未必不能取了那陷害父亲的奸人项上人头。 只可惜,那样不能替父亲平反了…… 这许多的事情,在婉乔昏迷期间,都在秦伯言脑海中转了无数遍。 秦伯言一旦抛开宁王的那些事,就成了闲人一个,开始亲自操持起婚事来,只希望面面俱到,给婉乔一个没有遗憾的婚礼。 “京城中近来风声如何?”易卿问季恒安。 “暂时风平浪静,但是我隐隐觉得,太平不了了。宁王挖了齐王的墙角,但是又失了一员虎将,齐王不会善罢甘休,一旦知悉,会立刻来找秦伯言。秦伯言的态度也不好说,再加上秦侧妃多少影响徐王……”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弄不好就会成为导火索。 易卿道:“多少影响徐王?从前或者如此,但是我觉得现在的秦子歌,若是回到徐王身边,格局又不知道发生什么变化。” 她是一颗钻石,从前的苦难,只打磨一面,让她崭露头角,但是到底碍于没人教导,视野又窄,在后院那井底成了观天之蛙。 现在不一样,她对外面的事情也了解,各方形势了然于心,成为一颗真正光华流转,熠熠生辉的钻石,只是时间问题。 有些人,与生俱来的特质在那里,天时地利人和,一飞冲天也未必不能。 “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大不了,这个侍卫头领我不做了,咱们回你娘家,去做个有钱的土财主去。” “你不介意吃软饭?” “软饭好吃,松软不咯牙。”季恒安凑上来动手动脚,“好多多,夜深了,为夫伺候你。” 第361章 惊吓的礼物 宁王世子看到秦伯言留的辞别书信时,跟暗卫暗九笑道:“湘涟什么都好,就是自从遇到任婉乔,被她灌了迷魂汤。小六喜欢卫琪,那卫琪确实小家碧玉,温柔美丽。可这任婉乔,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哪里好。” 暗九木着脸道:“她能打。” 宁王世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日后洞房花烛,能把房子拆了不成?” 说到底,他虽然气他不辞而别,但是同为男人,也曾有过心爱之人,宁王世子并未觉得是了不起的大事。 他还想着写封信,跟宁王解释下,替秦伯言分说一二。 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完全控制不住的局面。 秦伯言走后十多天,到了端午节。 一大清早,宁王世子按照惯常,把自己打扮得油头粉面,一副纨绔的模样,让人准备了银锭子和几十筐铜钱,要去跟他的狐朋狗友看赛龙舟。 纨绔嘛,自然要有个纨绔的样子。 可是他还没出门,就听下人禀告,说是卫衡来了。 宁王世子忙让人请进来。 见卫衡手里抱着铁箱子进来,他还笑着道:“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秦伯言觉得对不起我,让你带着礼物给我上门赔礼了?” 卫衡面色极冷,把箱子重重扔到地上,道:“秦大人让我告诉您,宁王府的厚礼太重,他承受不起,让我给您送回来。” 宁王世子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拧眉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我怎么得罪你们俩了?” 卫衡见他面色,猜测他大概也是不知情,想起昔日兄弟情义,心中也是难受万分。 他默默地低头打开箱子。 宁王世子上前一看,不由唬了一跳。 但是他到底是上过战场之人,指着里面三颗头颅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府的人,与徐致秋联合暗害任婉乔,致使她坠崖。所以……” 卫衡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缓慢而痛心。 宁王世子大惊:“什么?宁王府的人害任婉乔?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卫衡,你等等,别走!” 卫衡指着箱子把三人的名字和在宁王府的职位,清晰地报了上来,而后道:“另外三人中,有一人还是秦大人认识的,那三人,被祁俊送回宁王府了。秦大人说,山高水长,但愿日后不见。” 再相见,怕是兵戎相见,情可以堪? “你等等!”宁王世子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你把事情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许落下,给我说个明白。” 不信,宁王真能做出这么自毁江山的蠢事! 卫衡叹了口气:“世子,我也不想会如此。可是任婉乔坠崖,被毒蛇咬伤,九死一生,至今都生死未卜……” “她怎么样?救回来了么?” 宁王世子已经顾不得误会不误会了,只要婉乔没死,尚有一线希望争取回来秦伯言;她若是死了,就算不是宁王所为,秦伯言怕也是废了。 卫衡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言简意赅道来。 “华公公?徐致秋?”宁王世子听完就知道,这事情十有八九真与宁王有关。 “世子,秦大人让我送的东西已到,还是那句话,但愿日后不见。” 卫衡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等等。”宁王世子抓住他的衣袖,当机立断道,“我跟你一起走!” “世子!”暗九急了,“您怎么能随意出京?” 宁王世子想了想后道:“备马车,出了京城弃车换马,对外就说我染了麻风病,不能见人!” “若是皇上让人看望?” 宁王世子一时也想不出来万全的对策,跺脚道:“让府里的幕僚们商量,怎么能圆过去怎么算。我现在要立刻去甘南。” 无论如何,都要稳住秦伯言,只希望老天垂怜,千万不要让任婉乔有个三长两短,那真的就无法弥补了。 秦伯言是兄弟,更是将帅之才,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被别人争取到。 宁王世子赛龙舟也不看了,京城里的纨绔戏码也顾不上演了,和卫衡一起,只带了暗九和暗十一,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地往甘南而去。 “世子,咱们得买些干粮了。” 在马背上颠簸了两夜一天后,经过驿站,卫衡对宁王世子道。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宁王世子心急如焚,没有下马,道:“你快去快回。” 卫衡答应下来,跳下马,把缰绳扔给宁王世子,走进驿站中。 忽然驿站二楼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宁王世子不由抬头望过去。 香昼自己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来到窗前,一边摇晃一边哄道:“是不是太热了?姨娘带你到窗边看看好不好?” 易卿跟她说过,不要相信什么小孩子不能见风,满月后要每日出去走走,多晒晒阳光才好。因此香昼便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紧张,不许孩子见风。 走到窗前,目光对上楼下骑着高头大马,目光炯炯的宁王世子,她惊喜地唤道:“世……爷,您怎么来了?”说着,就要下去迎接。 这一瞬间,她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 宁王世子余光瞥见卫衡已经拿着装干粮的褡裢和装满水的水囊往外走了,狠狠心道:“别下来,带着孩子回京等我!” 香昼的泪水,一下子就盈满眼眶。 她忙用手背擦擦,看着卫衡出来,翻身上马,知道宁王世子是有急事要办。于是把儿子托在手臂上,探出身去:“爷,您看一眼孩子吧。” 宁王世子远远的看了襁褓中的儿子一眼,只能看见他小小的脸儿,至于容貌五官,根本看不清楚。 他很想抱抱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可是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先回去找个房子住着,等我回京接你们母子回府。” 留下这句话,宁王世子双腿一夹马肚,长鞭一甩,“驾——”的一声后,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香昼心中酸涩地看着他离去,把孩子抱回来,低头柔声对他道:“你父亲不是不喜你,只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办。” 小婴孩睡得甜美,没有回应。 第362章 追赶 婉乔并不知道秦伯言的打算,她也不问,笑眯眯地看孟氏给她挑选布料做嫁衣。 “按理说,你该回家待嫁,”孟氏道,“可是湘涟百般恳求,就是不舍得放你家去。我和你爹也不是拘泥俗礼之人。非要让你回家,伤了你们感情就不值当了。” 婉乔坠崖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但是知道宁王想把郡主嫁给秦伯言,被他拒绝了。 不说别的,就冲这一条,孟氏就满意得不得了。 不贪美色,不恋权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你看这匹好不好?”她摸着一匹大红色绣牡丹云锦道,“果然贡品不一般。” 这是子歌给的,徐王情浓之时赏赐给她的,大红色的子歌用不了,却实在喜欢,于是便好生收了起来。 “那么厚……”婉乔嫌弃道,“不得热一身汗?” 到时候多尴尬。 孟氏嗔怪道:“三书六礼,哪有那么快,虽然他着急,你也女生外向,可就算一切从简,也得明年开年了。” 婉乔不好意思道:“我没想立刻嫁,我……” “姐姐,”婉静笑着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蝴蝶风筝,“秦大人给我买的,咱们放风筝去吧。” 白龙跟在她后面,爪子去抓蝴蝶的触角。 “走!” 婉乔站起身来就要走。 孟氏拉住她:“都要嫁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嫁衣你总要上点心——” 秦伯言走进来,向孟氏行礼后笑道:“您别为难她了,让绣娘按照她的喜好做好,让她最后缝几针,意思到了即可。” “就是就是。”婉乔连声附和,笑眯眯地道,“娘,您选吧,我信您眼光,我和秦大人带婉静去后院放风筝去了。” 孟氏见两人恩爱,自然心情大好,只是还要假意斥责婉乔几句:“这都要假手于人,真真把你惯坏了。从前在老太太跟前时候,一年还能给我跟你爹一人做身衣裳做双鞋;自病了一场,什么都不会了,也懒怠不肯学。你这样以后成亲了怎么办?”wap.zwwx.OrG 秦伯言哪里不知道未来岳母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忙道:“家里请个绣娘就是,哪里用的着她?我爱重的是她这个人,并不是旁的,那些温柔贤惠,我并不稀罕。” 孟氏满意地道:“婉乔,湘涟体谅你,你还是得争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婉乔笑着道,“我们出去放风筝啦。” 孟氏从窗中看着她和秦伯言并排走出去,婉静拖着风筝带着雀跃的白龙跟在旁边,不由会心一笑。 千好万好,不如女儿过得好。 秦伯言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含笑看着婉乔几个畅快奔跑,手里握着线,不断随着风向调整着风筝的角度。 “姐姐,再高点,再高点——”婉静清脆的童声响起,笑声回荡在后院中。 婉乔笑颜如花,动作轻松灵动,恍若行走在似锦繁花中的精灵。 “大人,”有侍卫走进来行礼,低声道,“外面传话,说宁王世子来了。” 侍卫们原本都是宁王世子的人,但是跟了婉乔之后,现在都不想离开。 这就好像将军叛变,部下大都跟着一样,不过再见旧主,仍是唏嘘。 秦伯言不想他会来,站起身来对婉乔道:“我外面有些事情处理下,你带着婉静……” “我还真当她死了!”宁王世子不顾阻拦闯了进来,看见婉乔活蹦乱跳,不由松了口气,把耳边几日都没打理过的头发扶了扶道。 秦伯言见他,又何尝不是心中沉重。 他礼貌而疏离地行礼,道:“世子安好。” 他为什么而来,秦伯言心知肚明;可是中间隔着宁王和婉乔,他们兄弟,终会生出许多嫌隙。 “安好个屁!”宁王世子爆了句粗口,一拳打过来,见秦伯言没有躲闪之意,到底收了力气,轻轻地打在他肩头。 他指着自己油腻腻黑乎乎的脸道:“我日夜兼程赶来,除了解手都没下过马,更别说洗脸了。老子整个人都馊了,馊了!” 他抖着衣服,气呼呼的。 秦伯言想起从前两人在军营中,也是这般没有尊卑,一张床上挤过,一个碗里吃过饭…… 见他垂眸没有做声,表情肃穆,宁王世子道:“我对天发誓,这件事情我绝不知情;若我知情,绝对会阻止我父王这么做;而且,我怀疑,中间有什么误会。” 秦伯言神情丝毫未变。 婉乔带着妹妹玩得开怀,半晌扭头看秦伯言,这才发现宁王世子来了。 一走神,风筝就开始往下栽。 婉静急了:“姐姐,姐姐,快,风筝掉下来了。” 秦伯言的目光看过来,婉乔冲他笑笑,没有说话。 秦伯言嘴角笑意清浅而柔和。 宁王世子见状,跺脚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秦伯言淡淡道:“华公公先来我府里传王爷的话,子歌替我回绝后,他去找了徐致秋。之后,他们一起设局……宁七,若是婉乔是寻常柔弱女子,她早委屈得投入徐致秋怀里了;若是我对她不够信任,见她和徐致秋在一起,恐怕早已不问因由,斩杀她都有可能。而若是算计有误,婉乔的命可能都丢了。这中间的许多凶险,难道用‘误会’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就能解释?” 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客观地陈述。 宁王世子急道:“你看,你也知道,我父王不可能真杀了她;就是这与徐致秋串通,我都怀疑是别人假借我父王的名义,你千万不能上当。” 婉乔只见宁王世子脸红脖子粗,和秦伯言叫板;而秦伯言面色淡淡的,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不想开口说话,却被对秦伯言束手无策的宁王世子看见,他冲她招手道:“任婉乔,你过来。” 婉乔想想,把手中的风筝线交给身边的侍卫,大大方方走过来行礼道:“见过宁王世子。” “你快来劝劝这倔驴!” 宁王世子觉得,婉乔不美,但是应该是贤惠的。 “谁都可以劝秦大人,我是唯一一个没有理由这么说的。”婉乔抬头看着秦伯言,眼中爱意氤氲。 第363章 囧 宁王世子无奈,恳切的道:“你放心,如果真是我父王那边有人作祟,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不要什么交代。”婉乔冷然道,“只是这事情宁王府做的太让人寒心;秦大人不娶安乐郡主就罪大恶极,我就罪该万死?徐致秋明明是齐王的人,三言两语就能让宁王对我们刀剑相对;请问世子,唤作是您,什么样的交代能让您心平气和?” 宁王世子挫败,这没来帮忙劝说,还来了个火上浇油。 婉乔扭头对秦伯言道:“秦大人,府里来了客人,你招待吧。我就不给你添乱,我去跟我娘学着绣嫁衣去了。” 宁七,你不是想把妹妹嫁给秦大人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准备成亲了。 秦伯言微微点头,目送她带着婉静和白龙离开。 “你说吧,”宁王世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到底怎样这个疙瘩你才能解开?你要什么补偿,我去跟我父王说。” “世子,我不能再冒一次失去她的风险。”秦伯言语气笃定而痛心,“我不敢说为宁王府立下汗马功劳,但是就算没有功劳,总有苦劳。谈婚论嫁不成,我也是坦坦荡荡拒绝,并未曾对不起过谁。多年兄弟,你该知我。当我半路知道华公公逼婚,心急如焚地回府,又听说她遭宁王的人暗算坠崖,我不瞒你,那一瞬间,我有血洗……” 宁王世子站起来捂住他的嘴,“湘涟,别说。” 说出来了,他们真的会生出嫌隙。 “我懂,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这件事,如果是误会,如果是有人假借我父王的名义,你说冤不冤?我父王失了你一员大将,你也未必能找到全心信赖你的新主。你的父仇呢?你的鸿鹄之志呢?” 见秦伯言面色没有丝毫松动,宁王世子竟长揖下去。 秦伯言连忙去扶他:“世子,这事情与你无关,我担不起你这礼。” 宁王世子情真意切道:“湘涟,大业需要我,作为兄弟,我更需要你。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很难过去,我现在也不敢求你别的,只求你给我半个月时间,让我去云南和父王对质;果真是他授意人如此做的,我再没脸面来劝你;但倘使不是,你慎重考虑再决定行吗?” 秦伯言长叹一口气:“世子这又是何必?” “就算看在你我私交份上,看在那些年同生共死的情意上,我只要半个月时间去查证。” 秦伯言又能说什么? 宁七私自出京,又要私自去云南,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责罚一场倒是轻的,借机说宁王要造反都有可能。 他冒了这么大风险,人心都是肉长的,秦伯言如何不为所动? 宁王世子见他点了头,谢绝了他的挽留,带着两个暗卫,径直往云南而去。 “乔妹,你生气吗?” 晚上吃完饭,秦伯言和婉乔牵手在花园里散步时,他愧疚地问道。 月光如水,倾泻在青石小路之上,两侧的翠竹,投映出随风摆动的斑驳的影子,夏虫呢喃,情人低语。 “不生气。”婉乔直截了当道,“如果易卿的父母伤害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挺难过的。秦大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现在也没事,所以如果真不是宁王授意,那你也别介怀。手下多了,管理不到也是有的。” 当年徐致秋选择宁王,并且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不能逞一时意气,推倒自己万里长城。 在职场上,谁没憋屈过?谁没对领导有过怨怼之心? 但是如果是别人从中挑拨,那这事情还有回转余地;如果真是和领导三观不合,那还是及早跑路。 婉乔自己不喜欢宁王,一如宁王轻视她。 可是,如果仅仅是这种不喜欢,并没有别的伤害,那婉乔不希望这成为秦伯言重新选择的理由。 她心疼他曾经流过的血。 “秦大人。”婉乔见秦伯言还是面有愧疚之色,不由走到他前面拦住他,仰面看着他。 纵使夜里只有月光,秦伯言也看的出来她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辰更加璀璨。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眼神宠溺。 “你低头,我要跟你说一句话。” 秦伯言果真微微屈身。 婉乔鼓起勇气,在他没反应过来前,踮起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留下一吻。 这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烟花,在秦伯言脑海中炸开,流光异彩,全世界都被点亮。 婉乔害羞了,转身就跑—— 艾玛,有一种偶像剧的即时感有没有? 她的感慨不过五秒钟,美好的画面就被她摧残地……荡然无存。 “啊!”婉乔跑出去两步,太激动了,被砖缝绊倒,华丽丽摔了个狗吃翔! “乔妹!”秦伯言一声惊呼,大步上前,蹲身扶她。 婉乔一动不动。 秦伯言吓坏了,想用力抱起她又怕她摔坏了哪里不敢动,推着她连声焦急问:“乔妹,乔妹,你醒醒。” “让我去死。”婉乔趴在地上捶着地,悲愤欲绝。 为什么每次在秦大人面前都要出糗,她没有这么蠢! 秦伯言不由松了口气,笑着扶起她道:“不过摔了一跤,又没有旁人见到,不会有人笑你的。” “你就在笑。”婉乔生无可恋,她都能感觉出他在极力忍笑。 “没有。”秦伯言信誓旦旦,“我保证没有。” 说话间,他把她抱起来。 婉乔只觉得整个人飞起来。第一次被他抱的时候,觉得脚不着地很害怕被摔倒,现在,她却能感受到他结实胸膛传来的男人的气息,让她觉得那般安全、踏实。 “秦大人,把我放下来。”婉乔红着脸道,“我没摔疼。” “我心疼了。”秦伯言道。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快放我下来!会被人看到的。” “没看到,季恒安,咱们绕路走吧。” 易卿的声音传来。她也吃完饭,被季恒安拉出来“培养感情”。 他们来的早,坐在前面,角度关系能看到婉乔,婉乔却没发现他们,因此把她的蠢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婉乔羞愤欲死。 第364章 算计 徐府。 徐致秋负手站在书房窗前,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沉静如水。 “大人,石姨娘给您送的参汤,您趁热喝吧。”梧桐端进来一盅参汤,小心翼翼地道。 徐致秋收回视线,往拱门处看过去,果然看到石双华带幽草站在那里,幽草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把石双华脸上的期待照得分明。 徐致秋关上窗户。 “放下吧,去告诉她,早点回去歇着吧。”他看着梧桐道。 梧桐对上他那双清冷、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忽然心虚,连忙道:“是,大人。” 他收了石双华的银子,才替她通报;幸亏他没有鬼迷心窍,直接放她进来。 他出去后,状似为难地跟石双华道:“大人吃过饭了,说不饿。” 看石双华很失望,他也害怕断了自己的财路,便又含混道:“大人也关心您了,说晚上寒凉,让您早点回去,别着凉了。” 石双华眼神霎时被点亮,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他有太多公务要处理就是。 想到这里,她又掏出一块碎银塞给梧桐:“你好好伺候大人,大人闲暇时候来报予我知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梧桐收了银子,自然千好万好,连连点头。 “还有,”石双华咬牙,面上露出几分狰狞之色道,“若是西院那个来,你不要替她通报。” 她指的是婉柔。 梧桐想了想,答应了也不一定要做到,他是两边讨好处的,于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点了点头。 石双华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更深露重,月光如霜。 梧桐再次进来,就听徐致秋道:“你也退下吧,骊声在这里就行。” 梧桐得了银子的欢喜被他这句话冲淡了些许。从前无论境遇如何,他都是徐致秋面前第一得意的人,现在他有强烈的危机感,骊声要超越自己了。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木桩子一般的骊声,道:“大人也早些歇息,我明天早上来伺候您盥洗。” 见徐致秋点点头,梧桐这才出去。 徐致秋走到书桌前坐下,头靠着椅背,面上似有疲惫之色。 书桌一侧,三足香炉中燃着水沉香,冷香袅袅,香远益清。 “骊声,他们的婚期定了吗?”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徐致秋问道。 “暂时没定,但是进展很快,看样子很急。”骊声一五一十道。 徐致秋为了婉乔付出多少,只有他知道。 虽然他并不觉得多么正确,可是现在徐致秋的算计功亏一篑,骊声还是替他感到难过。 所以,从来不多说话的骊声终于忍不住道:“大人,如此,我们该怎么办?” 徐致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骊声,开弓还有回头箭吗?而且,”他口气平静舒缓,“我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骊声动动嘴唇,道:“齐王信赖大人,宁王未必。齐王在京中,皇上对他很信赖,而宁王……” 三番两次,不,简直是时时刻刻被皇上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齐王曾经很信任我。”徐致秋道,“可是他自视甚高,任何幕僚都不能比他更聪明,否则他就会起好胜心,浑然不知自己的地位,一味逞强;宁王却求贤若渴,肯放下身段,自己的亲儿子也肯扔到军营中历练,卧薪尝胆。” 齐王刚愎自用,好大喜功,胸无沟壑,难成大器。 总之,他身上没有上位者需要的几乎一切品质。www.ZWwx.ORG 徐致秋早就有想法要投奔宁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良禽择木而栖,只要能崭露头角,施展抱负,齐王还是宁王,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您和秦伯言,如何共处?” “顺其自然罢了,”徐致秋从容镇定,云淡风轻,“他占了先机,也并不意味着我无法后来居上。” “您说的是宁王还是任姑娘?” “二者兼而有之。” 网早已投下,只等收网时分了。 几日后,宁王世子到达云南宁王府。 宁王见了儿子,震惊道:“你怎么私自出京了!” “父王,先不说这个。您是不是派人去杀任婉乔了?”宁王世子急急地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他说一个“是”字。 “任婉乔是谁?” 宁王早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婉乔这般不重要的人,他也不会刻意记住。 “秦伯言的未婚妻,您是不是和徐致秋联合起来,派人逼她坠崖了?” “原来是她。”宁王不以为意道,“我让华公公去处理,让那女子知难而退。华公公回来说,事情已经办妥了,我正打算过几日忙过了这阵,让秦伯言来商量亲事。你从京城来,就是为了这事?” 宁王很不高兴,儿子大事上向来不含糊,怎么着关键当口就来添乱了。 “你立马回京,若是皇上知道你私自出京,你知道这事情多严重?” 宁王世子道:“正是有大事,我才会回来。父王,华公公派人把任婉乔逼到崖底,秦伯言要走了!你没收到他送的‘礼物’吗?” 宁王诧异道:“他要去哪里?什么礼物?你说的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说到礼物,我要告诉你一件大好事,徐致秋已经投向我们,把天书奉上了。你过来看……” 说话间,他拿起书桌上的天书,笑意显示出来他此刻的好心情。 原来,祁俊虽然把那三颗人头送到了,但是宁王府不是他可以擅闯的。 箱子好巧不巧,正好被华公公的人截下。 华公公心惊肉跳地令人掩埋了,之后的几天过得如履薄冰,知道事情闹大了,就怕宁王知道了与他算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谋划要出逃呢。 “看什么?”宁王世子一字一句愤怒道,“父王,你手下的侍卫,逼得秦伯言心头爱坠崖,生死未卜!秦伯言冲冠一怒为红颜,已经斩杀了我们的侍卫,取了头颅送到府里了!” 宁王大惊,手中的天书都有些拿不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您亲自把秦伯言逼走了。”宁王世子脸上笑容失望,“您要天书做什么?被您逼到悬崖之下的任婉乔,是唯一能解天书之人!” 第365章 失望 宁王世子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苦口婆心道:“父王,您这般,让秦伯言情何以堪?别说他曾在我们面前,三番两次提及任婉乔,对她的心悦溢于言表;就算是您那般不喜王妃,有人逼到府上,危及她性命,您能否坐视不理?” 宁王道:“华连安一口担下此事,说既能招揽徐致秋,又能解决安乐的婚事,我便信了。哪里会想到,他手段如此激烈?这可怎么办?”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突然走到桌子旁,猛拍桌子道:“去,让人把华连安绑了,交给秦伯言发落。” 宁王世子心中一阵失落,这还是他心目中崇拜的那个无所不能,稳妥行事,滴水不漏的父亲吗? 但是他已经过了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年纪,故作犹疑道:“父王,这样会不会有推脱的嫌疑?” 华公公就算不是得到宁王的直接授意,也是被宁王放纵才会如此行事的。 宁王面上有片刻的恼怒,但是随即道:“那这样,你去跟他说,这事是本王失察,确实亏待他了。婚事便作罢,他愿意娶谁就娶谁,本王不勉强。另外,华连安交由他处置。” 宁王世子越发失望,却还不能说什么,于是便沉默了。 秦伯言的怒火,在宁王这里,看起来不值一提。 宁王又道:“你休息下,赶紧回京,别让小人有了机会。现在粮草已足,唯一缺的是武器。在准备好之前,不能让人揪住咱们的小辫子。宫里那位,现在恨不得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咱们府上,你千万不能把这把柄送到他手上。” 历朝历代,铁都是为朝廷所控,也很贵重,并不容易得到,精良的武器就更难了。 宁王镇守云南,对外称手中有五万精兵,实则有几倍之数,武器不易从正途得到。 世子努力不让自己的不满之色流露出来,道:“是。您打算如何用徐致秋?” “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做个军师是可以的。大事若成,将来未必不是入阁拜相的人选。”宁王道。 与齐王针锋相对多年,宁王赢面多,但是自从徐致秋到了齐王身边,让宁王很是吃了几次亏。 所以宁王是发自内心地想招揽徐致秋。 徐致秋从前并非没动过念头,但是一来当初齐王没有现在这般,把所有的缺点暴露无遗,与徐致秋彼此还算“热恋期”;二来他向来有成算,没有彻底打响名堂前,他就算来了,也不得重视。 他要做一个强大的敌人,让宁王知道自己的实力,日后一旦立场有所改变,才会得到他的尊重。 徐致秋的算计是成功的。 宁王世子没有再说话。 重用徐致秋,也许有道理;但是秦伯言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虎将,刚刚遭遇不公平对待,宁王一语带过,反而对徐致秋表现出十分热忱,宁王世子从内心深处觉得,过于凉薄了。 可是,他更清楚,他和宁王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宁王成事,他未必是获利最多的那个——因为毕竟宁王才四十多岁,以后有儿子,扶持哪个儿子,都是未定之数;但是宁王若是败了,他是一定要被株连的。 宁王世子斟酌着道:“父王,您给秦伯言写封信吧,终究是咱们失察了。” 宁王恼怒道:“不就是为个女人吗?本王也说了,本王并不知情!难道要本王给他赔罪不成?” 宁王世子不敢再劝。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就算他再劝,宁王也听从了,日后恐怕还是心里要对秦伯言有嫌隙。 他不能这样害自己的兄弟。 于是,他把错揽到自己身上道:“是儿子想岔了,父王勿怪。湘涟他不是个拎不清的,和儿子关系向来又亲密。这事情,交给我处理吧。” 宁王这才勉强地点点头:“你回去路过甘南,跟他说一说;话说开了就行,这些年,本王也没有亏待他。” 宁王世子在府里略洗漱了下,用了些饭食,原本打算休息一夜再走。可是在王府后院,他遇到了宁王一个怀孕的姬妾,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在游园;然后又知悉,宁王一掷千金,买了一对孪生姐妹入府伺候他自己,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从前为了招揽人才发愁,为了军饷发愁,宁王励精图治,卧薪尝胆;可是现在不过刚刚准备起事,他已经开始膨胀起来。 也许,是易家那些银子?亦或是最近许多像徐致秋这样的墙头草偏了过来? 宁王世子心中沉重,带着暗七和暗九连夜往甘南而去。 秦伯言并不知道宁王府发生的事情,他每天只负责带着婉乔吃喝玩乐,两人享受着从所未有的甜蜜。 “秦大人,你看看,秦侧妃能喜欢哪一件?”婉乔对着金灿灿明晃晃的首饰,眼都挑花了。 “她首饰那么多,不必给她买,倒是你应该好生挑几件。”秦伯言道。 婉乔撇撇嘴,“她小鸡肚肠的,回去又该跟我算账了。什么她的衣裳布料,好的都给了我;什么她一心向着我,我出来玩就不记着她……我才不要被她说。” 秦伯言知道两人是极为融洽,子歌才能口无遮拦,不由笑道:“那就选刚才那珊瑚头面吧,她喜欢。” 子歌从小喜欢颜色明丽的衣服首饰,可惜做了徐王侍妾之后便不敢那么出彩,反而选的都是素淡的颜色。 秦伯言深以为憾。 现在既然是在家里,珊瑚头面又不是衣服那般打眼,秦伯言便选了这个。 伙计极有眼色地把那套蝶恋花珊瑚头面取来呈到最前面。 “她肤色白,衬这个好看。”婉乔点点头,拿起其中一支发梳,细细打量。“做工真好,这珊瑚颜色也极好。” “你若是喜欢,也给你挑一套。”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我不要。”婉乔摇头,“我不喜欢珊瑚。” 前世看过太多宣传保护珊瑚礁的纪录片,她这么一身正气的人,自己接受不了。 “走走走,哪来的要饭的!”店里活计往外驱逐着不知何时靠到店门上的乞丐。 第366章 卷土重来 那乞丐似乎有些腿脚不便,衣服破破烂烂不知道多久没有换洗过,整个人趴在门口,确实形象不雅,气味不佳。 婉乔对残障之人发自内心的同情,见伙计如此就有些不高兴,不由仗义执言道:“他在那里是影响了你生意,你好好跟他说,让他走开就是。你们生意人不都喜欢说和气生财吗?” 现代人自以为服务意识好,殊不知古代首饰铺子这种大店面里,伙计才是真正把顾客当上帝捧着的。 那伙计听了婉乔的话后,连声向她道歉,又从腰间摸出两个铜板递给乞丐:“去对面买个包子吃吧。” 那乞丐抬头看了婉乔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婉乔的错觉,总觉得他目光清明锐利,丝毫不像长久被人欺凌之人。 婉乔做警察,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太多,不由心生疑窦。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她不动声色地挠了挠秦伯言的手,两人原本袖子相依,其下十指紧握。 秦伯言轻轻回握,意思自己知道了。 他指着挑好的首饰道:“送到千户府里,会有人算银子。” 伙计做成了单大生意,不由心花怒放,满脸带笑,毕恭毕敬地应下。 秦伯言带着婉乔从那乞丐旁边经过,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子,蹲下身去,递给那乞丐。 乞丐接了,连连点头,咿咿呀呀地表达着感谢。 “原来是个哑巴。”他站起身来,这才和婉乔一道离开。 婉乔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想回头看。 秦伯言目不斜视,唇角微动:“别打草惊蛇,我有分寸。” 婉乔当真没再看。 等回到府里,婉乔不由问他:“秦大人,刚才那乞丐是不是有问题?” 秦伯言道:“是,我给他银子的功夫观察了,他上身肌肉结实,双腿也没有萎缩,不像真的残疾之人;他收了银子,也没有惊喜,没有磕头道谢,可见不是真的缺银子。” “会不会是宁王派来的人?”婉乔面色纠结地问道。 卫衡已经回来,他在婉乔面前藏不住话,所以她现在已经知道,秦伯言一怒之下,是如何决绝。 婉乔这些天来都在担心宁王的反应。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担忧,秦伯言拍拍她的肩膀:“不会。我了解宁王,也许会震怒,也许会来斥责我,但是对我应该不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他心里隐隐有猜测。 萧家之人贼心不死,多次在他手中受挫却屡败屡战,颇有些不屈不挠的意思。 易卿告诉他,婉乔背后的刺青已经没了,他的心也就放了一大半,现在只要瞒着婉乔就好,并不怕对方狗急跳墙,泄露她身份。 现在不管他们为了什么目的而来,都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这般想着,秦伯言压下心中的狠厉,对婉乔笑道:“你去把新买的头面送给子歌去,让她高兴高兴。” 婉乔何尝不知他是在支走自己去处理正事,于是依言去了。 可是她心底总有些不踏实,秦伯言从前连跟宁王谋反的事情都会告诉她,现在又瞒着她什么? 这事情秦伯言再没提起过,从此没了下文。 婉乔知道他是不想提,也便没好意思问,心里却记着。 又过了两日,宁王世子回来了,依然一身狼狈,满面尘土。 他折腾了这许久,清减了不少,眼窝都深深地陷进去,却更显出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 “湘涟,”他早已经在路上斟酌好了措辞,“我父王确实不愿意你与任婉乔在一起,也有心把跟了谁都不让他放心的安乐许给你,所以派了华公公,想让人婉乔答应为妾室,但绝无伤害她之意。华公公早被父王冷落,觉得这是个机会,好大喜功,受挫后找到徐致秋,两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这才暗算了她。” 秦伯言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沉,古井无波,分明没有被他说动。 宁王世子恳切道:“我知道即使这样,父王也难辞失察之过。父王也知道,所以听我说了事情原委之后就要亲自来甘南跟你解释,被我劝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秦伯言当然知道。 宁王离开封地,性质比宁王世子离京严重得多。 世子年纪轻,又一向不务正业,到时候就算被人发现,多少还能找出些“年少轻狂”,“无知无畏”的借口。 但是宁王不一样,他本来就有谋反“嫌疑”,稍有风吹草动,那可能就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秦伯言没有回答,而是淡声道:“世子你不必如此。” 宁王世子接着道:“不仅是因为父王身份缘故,湘涟,”他看着他,眼中似有水光,“我也是为你想。你我兄弟,无论怎样嬉笑怒骂,无论有什么矛盾,转过头来都能忘记。但是我父王不一样。今日让他来低头了,这事情恐怕就成为他心中芥蒂,日后对你……你明白吗?” 秦伯言微微点头,并不否认。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父王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替他向你,向任婉乔谢罪。” 说着,宁王世子撩起袍子,作势要行大礼。 秦伯言哪里能受,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世子莫要如此。” “我是真的很歉疚。”宁王世子道,“我想请你们原谅。安乐的婚事,我回京之后亲自替她操办,今年年底之前,一定把她嫁出去。” 搅家精,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宁王对安乐有感情,世子并没有,甚至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很是讨厌她。 只是从前他不屑于与一女子计较,于是便放任她刁蛮骄纵。 现在不一样,因为她而与自己最好的兄弟、同袍生了嫌隙,宁王世子决定要动手了。 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秦伯言便有些动摇。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 他与宁七,情趣相投,他是当初“镇北四杰”中关系与自己关系最亲厚的。 日后果真战场相见,难过难堪的不会是谁一个人。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秦伯言现在发现,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保护不了婉乔。 因为,萧家卷土重来了。 而且,来势汹汹! 第367章 秦伯言挖坑 “世子,”秦伯言道,“多谢你为我奔走……” “别说这些。”宁王世子听他语气,心中有些惶恐,却只能故作轻松,拍拍他的肩头,“咱们不是兄弟吗?湘涟,你好好考虑。” “我考虑清楚了。” 宁王世子忽然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害怕看到他决绝的样子,听到决裂的话。 秦伯言不疾不徐,声如玉石,“无论中间有什么误会、周折,她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是真的。我实在很难做到释怀。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知道,小人作祟,不该对王爷和你心生怨怼。” “并不要紧,你生气我理解。你有火气朝我发,我陪你打一架,保证不还手。”宁王世子笑道。 “你就算还手,也不是我对手。”秦伯言脸上露出笑意。 他这一笑,仿佛徐徐清风,吹散了宁王世子心头的阴霾。 宁王世子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 “我一来是无法释怀,二来也是怕婉乔性格冲动,日后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贵人。”秦伯言道,“所以,既然她险些因为王府小人而丧命,我也大胆请求王爷和世子,能允诺我,日后无论她触怒了谁,都能够赦免她,留她一命。” 宁王世子喜不自禁。秦伯言答应了就好,后院女子,能如何触怒贵人?她的身份,最多也就是不为贵人所喜,要犯下什么杀头的罪过,也很难。 于是他连连打包票:“这事包在我身上。日后她要是被人责难,我会替她出头。” 秦伯言却很坚持:“这事情还是报给王爷知晓。王爷和世子都答应了,我才敢放心娶她。她本应嫁个安安分分的相公,过平静悠然的日子。我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已然很内疚了,若是还要处处拘着她性子,又如何对得起她?一命抵一命,我觉得这也很公平。” “你给自己要块免死金牌,我父王如果有都能给你,更何况是给她一个后院妇人?”宁王世子道,“这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们就要成亲了?那好,我从我私账里,拨一万两银子,给她做嫁妆。再不这样吧,你看她身份不高,我干脆收了她做义妹,这样我就是你大舅子了。” 秦伯言被他说笑了,道:“她身份有碍,不敢高攀王府。我俸禄虽微薄,养家糊口倒还够了,世子的银子还是留着给儿子吧。我就想要个承诺。” 若是真有那一日,婉乔身份暴露,是宁王或者世子当政,希望多少可以记起今日的承诺。 宁王世子哪里能想到,向来忠厚的秦伯言,会给他挖坑,于是连声答应下来。 “湘涟,我还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是徐致秋的事情……” 婉乔知道宁王世子来了,就到子歌院里去看紫霞,顺便和子歌说话。 “宁王世子又回来了,你猜他会说什么?” 子歌熟练地替刚尿过的紫霞换了尿布,把她抱起来递给奶娘:“都下去吧。” “他能说什么?当然是挽留我大哥,宁王府那么多人,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顶了这罪名。”子歌道,“要我猜,安乐郡主快嫁人了,如果宁王还不那么蠢的话。” 婉乔想了想:“会吗?”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会。看宁王世子这来回奔波的架势也会,他这个人,别看外表纨绔,但是内里比谁都聪明谨慎,精于算计。” “秦大人说,他们私交不错的。” “精于算计不是贬义。生在皇家,不会算计的人,早就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两人说话间,玲珑进来送信,说是徐王差侍卫送来的信。 婉乔见状就有些坐不住了。 徐王的信,估计是离别已久,互述衷肠,她在这里,总觉得会影响人家鸿雁传情。 比如徐王要是说几句情话,子歌会不会娇羞一笑?但对着自己,怎么好意思?又怎么好意思回信? “你坐你的。”子歌淡声道,“以为我和王爷之间,是你和大哥那般,满纸思念情话吗?” “我们才没有。”婉乔不好意思地道,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想起秦伯言每次给她写信,信终一定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玲珑骰子安红豆”这些。 子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懒懒地接过信来,看了看信上的蜡封,撕开了信。 她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复又慢条斯理地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原来,宁王世子从路丰县去云南之前,看出秦伯言态度坚决,害怕自己不能让他回心转意,于是让暗卫回去送信给徐王,请他让子歌帮忙劝说。 徐王通篇措辞激烈,颇有警告之意,让子歌劝说秦伯言,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宁王转投他人,并且话语间屡次提起她的侧妃之位。 徐王现在一心想把皇帝拉下马,觉得宁王可以依附,自己和宁王利益一致,所以万不希望秦伯言“叛变”。 而子歌在他面前,向来温柔懂事,小意伺候,很是听话。 “说什么了?”婉乔看她脸色不对,问道。 子歌知道自己泄露了情绪,便道:“能有什么,无非是府里又进了新人,警告我不要嫉妒罢了。” 婉乔觉得不对劲:“你又不在府里,嫉妒也是以后的事情……” “心头好,总要铺好路。”子歌冷漠道。 婉乔动动嘴唇,想劝说又觉得无从劝解,心里憋得难受。 除了自己的感情,任何其他人的感情,都不能轻易置喙,这是与人相处的舒适距离。 倒是子歌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习以为常了。这是我选择的路,从跟他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论拈酸吃醋,那都是王妃的权利,轮不到我。” 婉乔垂眸讷讷道:“你能想开就好。” 子歌虽是信口胡说,心里却默默道,这辈子,与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无关系。 这样也好,爱是得到,更是付出。 没了这份负担,她倒是更能看清,自己想要什么。 第368章 徐王其人 婉乔走后,子歌拿起信来,几下撕个粉碎,让玲珑取了火盆,烧个精光才觉得心里郁郁之气出了几分。 带着身孕离开京城这么久,徐王从来没有主动问只言片语,她给他写五六封信,他心情好时才能回一两句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写信,除了呵斥、训诫、威胁,一丝一毫的温情都没有。 甚至,都没有问紫霞一句。 子歌满腹悲凉,看着燃尽的碎纸化作白灰,又拿起棍子把纸灰碾碎,凉凉道:“拿下去吧。” 从前,她一心想替秦伯言谋划,私下里,甚至床帏间,她求过他无数次,求他提携。 他从来都没有。 是秦伯言自己脱颖而出,才让徐王另眼相看,关注他几分。 可是那时候,秦伯言已经过了最困难的时候,想要拉拢他的人大有人在。徐王,这个残疾亲王的提携,也就成了笑话。 而且,秦伯言也不会接受。 他害怕自己在徐王府抬不起头来;他勤勉努力,出生入死,才为自己挣来这侧妃之位。 大哥从未拖累过自己,现在徐王竟然想着让自己拖大哥后腿! 真真异想天开。 她就是要倒贴,也要挑个身体康健的男人倒贴,会去贴他? 撕扯开宠爱的华服,里面是凉薄到骨子里的算计。 不能再想了,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离了他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子歌在炕上坐了会儿,又叫玲珑准备文房四宝,斟酌片刻,给徐王回信。 她首先认错,说虽然居于府中,但是对府中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原因是她在跟随易卿学医术;学习医术的目的,则是她听易卿说,他的腿还有希望。当然,她觉得他现在已经是世上少有的伟岸男子,他的腿疾并不影响她仰慕、崇拜他,但是她知道,他不快乐。所以愿意倾尽自己微薄的力量,能为他减少一点痛苦…… 子歌把信封好,让人送了出去,嘴角笑意寒凉。 宁王世子还在跟秦伯言谈话。 他道:“湘涟,我想在你这里略作停留。你设宴请下徐致秋,我想见见他。” 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帮宁王试探下,徐致秋是真的投诚还是别有用心。 他以为这个要求没什么,没想到却遭到秦伯言的断然拒绝。 秦伯言冷声道:“即使他投靠了王爷,我和他,也都永远是死敌。” 宁王世子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为了任婉乔?” 秦伯言没有回答,他想起了崖底婉乔生死未卜,意识全无时,几乎全身赤裸被徐致秋抱在怀里,脸色黑沉,像暴风骤雨前的天空一般。 “当我没问。我回去的时候去趟陆州府好了。”宁王世子忙道。 涉及任婉乔,秦伯言就不是那个好说话的秦伯言了。 “湘涟,”他郑重道,“我父王和我,对于你和任婉乔在一起,都是乐见其成的。这事情就算过去了,只要你我之间不生嫌隙,那我这半个月奔波的罪也不算白遭了。” 秦伯言拜下:“多谢世子。原本与世子无关,但前后奔走,全仰仗世子一人。” “行了,别跟我说这些,让人给我安排个住处,我要好生洗洗,大吃一顿,真想喝羊肉汤。” 秦伯言笑着让人安排了。 晚上,秦伯言找婉乔商量,他的苦心无法提起,便只道宁王已经认错,想息事宁人。 婉乔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既然始作俑者是华公公,他已经被驱逐出府,我又没什么损伤,那就算了吧。” 秦伯言当然道觉得对不起她,明主难遇,彼此知根知底多年,还是跟着旧主好。 婉乔害怕他心中有负担,反复安慰他,这事才算过去。 宁王世子走后,秦伯言也不关心他和徐致秋到底聊的如何,一门心思筹划准备他与婉乔的婚事。 萧党的出现,也让他紧紧绷着心,时时不敢放松。 而孟氏总是拘着婉乔绣嫁衣,也让他松了口气——府里总归安全得多。 但婉乔不堪其苦,趁孟氏不注意,偷偷溜到易卿院里。 “你怎么也在?”见子歌也在,婉乔不由有些诧异。 “你来的,我就来不得?”子歌白了她一眼,往炕里面坐了坐,给她让出个地方。 “我不坐炕上,热。”婉乔拉了个绣墩,到冰鉴旁边坐着,感受着冰鉴传来的丝丝凉气,极为舒服。 秦伯言的事情解决了,她心中大石被挪开了,便高兴地跟两人说起,最后感慨道:“听宁王世子说,也害怕生了嫌隙,我这才放心下来。他也是真正在意秦大人的。” 子歌鄙夷地看着她道:“嫌隙这东西,是你说生就有,说不生就真没有了吗?都在各人心里盛着呢!就你一个傻子,直肠子。” 婉乔瞪她,挥挥拳头吓唬她:“你再这样说话,我揍你!”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子歌嘟囔:“本来就是个傻的。”随后,她抬起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有利益纠葛的地方,就缺不了算计,隔阂嫌隙也就一点点,日积月累,滴水穿石。” “她想得单纯,你也别吓唬她。”易卿道,转而对婉乔道,“这都是他们在外面的事情,秦伯言有分寸,你不用瞎担心。” “是,”子歌接话,似笑非笑,“现在还不到宁王金口玉言的时候,他若是把心思放在内斗上……呵呵,有人会让他长记性的。” 徐王收到子歌的信,就跟皇上说,紫霞年纪小,不宜奔波回京。他思女心切,要来甘南看女儿,过个一年半载一起回京。 皇上从来没把这个残疾的弟弟放在眼里过,当然朱笔一挥,准了。还以徐王腿脚不便为由,“贴心”地赏赐了舒适的马车。 子歌已经收到徐王让人送来的急信,知道他已经上路了。婉乔刚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和易卿说这件事。 她的这番话让婉乔很迷糊。 “有人?什么意思?” 易卿瞥了一眼子歌,淡淡道:“你何必如此极端?他待你不算好,也不算不好,你们各尽本分,没什么深仇大恨。说到底,他是你男人;鹬蚌相争,他失利了,你得替他守寡,你女儿也就没爹了。” 第369章 渡人渡己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福气。”子歌学着易卿的样子道,口气淡淡,眼底清明了然。 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值得全心全意的付出。 她不恨徐王,毕竟当初,是她自己处心积虑爬到他床上;但是她也不爱他,他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值得她感怀。 他们之间,比路人多一些亲密,但是感情基础就是互相利用。 从前她傻,只以为自己利用他,所以也愧疚,也会觉得要弥补他;现在她懂了,他们之间等价交换,银货两讫。 她付出温柔而非真心,他予她遮挡而非爱情。 用市井俗话,那便是凑合着过吧。 易卿没有再说话,婉乔却听出来点门路,不由问道,“和徐王有什么关系?” 子歌也怕解释多了,婉乔多想,便岔开了话题,问她嫁妆绣的如何。 婉乔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不忿道:“我在努力做呢。我的针线也没那么差,我娘要求太高了。平时我娘多好一人,你们都不知道,现在对我多凶。看——”她举起自己右手,“我被针扎了一下,都出血了,你们都猜不到我娘怎么说,别把嫁衣沾上血,不吉利。” 婉乔学孟氏的口气和表情惟妙惟肖,把两人逗得都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婉乔对着子歌嘟囔道,“秦大人都说不用做了,可我娘在他面前答应了,转头就跟我说,就算他不挑你,还有婆婆,还有侧妃娘娘……” “这话说得很对。”子歌狡黠笑道,“我就最会挑毛病了,以后你要小心些。” 婉乔翻了个白眼。 “夫人,”易卿的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大爷回来了,一身血。奴婢去前院给少爷送吃食时见了,他还嘱咐我不让我告诉您,自己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舟舟在前院找了夫子上课,刚子歌来的时候带了按照京里做法做的点心,易卿便让丫鬟送到前院给夫子和舟舟。 这个傻丫鬟,为人不机灵,所以常遭人嫌弃。 只有易卿把她当成璞玉,也时时爱逗她。 在丫鬟眼中,易卿就是仙女一般的主子,长得好看,医术高明。就是有时冷漠,在她看来,也是优点,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 帮季恒安瞒住易卿?那不可能。 婉乔呼啦啦站起来,大惊道:“怎么回事?” 易卿倒是淡定地多,道:“自己能走回来,还知道瞒着我,说明身体没受大伤,脑子也好着。他愿意瞒就瞒,你只当没看到。”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说完,她扭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子歌道:“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对了,挑毛病,咱们继续。” 说话间,她还施施然抓起一把瓜子,磕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婉乔瞪大眼睛道:“多多,你真的不用出去看看?” “不用。” 易卿其实知道季恒安去干什么了。 秦伯言请他帮忙,带着几个心腹去追杀萧党了,想来是衣服上带了血迹。 季恒安的身手她很放心,而且他也不傻,真受伤了肯定来找自己——重伤怕死,轻伤要借机卖惨。 他估计是怕一身血衣自己不喜欢,被傻丫鬟撞见了又怕她回来说不明白,自己担心,才想瞒着。 晚上他肯定跟自己交底。 这点数,易卿心里还是有的。 子歌对婉乔道:“咱俩还是走吧,咱们要是在,季大人想回屋也不方便。” 两人一起离开。回去的路上,子歌问道:“我大哥去哪里了?要不要问问他,季大人是怎么回事?” 婉乔道:“一早就出去了,我之前定了一套榆木家具,我觉得这东西都很结实,能用就行;秦大人不肯,说要去看看重新换一套好的。” 子歌道:“从前我们家里也是榆木家具居多,也都没觉得不好。大哥这是想给你做面子,让你的嫁妆好看些。” 婉乔听得美滋滋的,“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真傻。走,我去你屋里抱抱紫霞去。” “我都不敢给你抱了。现在别提她声音多大了,一不见人就大哭大闹。我们家可没这根儿,这泼辣劲儿就像你了……” “像我好,不被人欺负。” “你也就欺负我大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轻松明快的交谈声越来越远。 季恒安和秦伯言在刑房中,皆是一身血衣,刑架之上,是三个血肉模糊的人。 “看来真是不知道了。”季恒安对秦伯言摇摇头道。 秦伯言手中提着鲜血淋漓的鞭子,额角有细密的汗水涌出,目光冰冷。 “我不信。” 他说完,刑房里又传来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随即又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哼。 季恒安向来自知,自己是个心狠手毒的,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可是,今日见到秦伯言审问萧党的情形,他觉得触目惊心,竟有心有余悸之感。 “够了。”他终于忍不住出手拦住秦伯言,对上他凶狠犹来不及收回的眼神,沉声道,“就算还有没交代的,也不能如此操之过急。” “我等不了。”秦伯言道,眸子中有嗜血的光芒。 婚期越来越近,萧党却像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且他隐隐感到,这次萧党是下了大力气,要对付自己和婉乔。 秦伯言自己无所畏惧,可是牵扯到婉乔,不由就急躁了。 萧党的人在千户府附近,乔装打扮成各种身份之人,他识别抓到的就有四五波,恐怕还有漏网之鱼。 他不知道对方目的何在,只能私下里跟孟氏说,有萧党要对付汤家后人,让她拘着婉乔。 他的理由很充分,说婉乔冲动,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知道了必然出去跟他们拼命。 孟氏为了婉乔的安危,也当真配合他。 秦伯言心中,有越来越强的危机感。 “朝廷围剿萧党多年,人力物力无数,尚未成功。你想凭一己之力歼灭他们,不亚于痴人说梦。”季恒安作为旁观之人,理智在线。 “不管怎么样,多谢季兄帮忙。”秦伯言道。 季恒安道:“不必客气,渡人渡己。” 第370章 瘟疫起 秦伯言以为只是一句佛语,并没有往深处想。 然而季恒安这话,却别有深意。 他那早双双西归的岳父岳母留下财富,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季恒安做锦衣卫太久,凡事刨根究底,加上知道婉乔的身世之后,他更坚定了要把易卿的身世,祖宗八代都查一遍。 倒不是怕被她连累,只怕自己疏忽,忽略了暗中的敌人。 这一查,果然收获匪浅。 易卿的外祖母,也姓汤。 她的母亲,与孟氏,是表姐妹。 季恒安还查到,易卿的外祖母大概是身体里流淌着汤家血液,所以与汤皇后一样善于经营,易卿父母说是白手起家,其实是继承了外祖母的身家,把生意越做越大。 季恒安刚开始有些怀疑,易卿外祖母手中是不是有汤皇后留下的钱,或者是动用了宝藏。 但是调查一番后看,她确实是位经商天赋极高的奇女子。 前朝汤皇后,在夫君登基为帝之前,也掌管钱粮,精通贱买贵卖之道。有野史赞她,一个人可以撑起户部。 其实何止,江山有大半都是她撑起来的。 季恒安想,他的易卿,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惊为天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是那样传奇女子的后人,自然与众不同。 季恒安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的眼光多好,不像秦伯言,喜欢上的是冒牌货。 他现在尽心尽力帮秦伯言,并不是如秦伯言想的那般,是看在易卿对婉乔的维护上,而是真的想和他一起剿灭萧党。 说不定哪天,萧党的刀剑,也会指向易卿。 毕竟萧汤之间,不共戴天。 不过这件事情,他连易卿都没提起过。看易卿样子,也不像知情,那他就不要给她增添烦恼了。 是夜,乌云蔽日,天色沉沉。 路丰县城外的树林中,有数十人聚集在一起,围着篝火听一男子吩咐。 火光照在男子的黑色遮面之上,悉数被吞灭,只有照在他面部唯一露出的眼睛上时,才能映出他眼中的冰冷狠厉。 他声音低沉喑哑,“既然如此,那也只有用非常手段了,一切按照我们之前计划来。” 萧映华,听说你连我都忘了? 是不是见到了秦伯言,就喜欢上了他,甚至为了他,就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真是任婉乔了? 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主子!有人来了。” “撤!”男子沉声下令。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几乎每日都有,只要他们露出蛛丝马迹,就会有人追来,跗骨之蛆一般,摆脱不得。 秦伯言,你有种,很好。 过了几日,路丰县东南面有个小村子,忽然闹起了瘟疫。 据说,全村的人都上吐下泻,高烧不止。 这事情是石知县管,既然怀疑是瘟疫了,就要把整个村子围起来不准人进出。 但是问题是,石知县手下人力有限,只能向秦伯言求救。 秦伯言知道事态紧急,亲自带了人去帮忙。 “你不准去!”季恒安听易卿跟他商量要去看看,勃然色变。 易卿不慌不忙道:“天灾人祸,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那你染病了怎么办?”季恒安堵在门口,一副“我绝对不会让你走出这门”的霸道样子,目如铜铃。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我只是去看看,在自保的前提下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也不会死撑。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我就是太知道你性子,才不能让你去。” 易卿总说自己天性凉薄,自私心硬。但是季恒安知道,她不是的。 她比谁都细腻柔软重情重义,只是别人只看到她冷漠的外在,季恒安却懂她的心。 此时此刻,他自私地希望,她真是能对别人之苦冷漠以待的人。 易卿到底去了,季恒安像条小尾巴一样紧跟着她,连最疼爱的歪歪都顾不得抱了。 好巧不巧,他们都走了后,子歌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婉乔一边忙着打点着府里的大小事宜,一边还要帮忙照顾子歌。 幸亏孟氏住在府里,看顾着下人照料婉静、舟舟、紫霞和歪歪四个孩子。 “我是不是也染了疫病?”子歌烧得嘴唇都干裂了,有气无力地对婉乔道,“你出去,让她们来伺候,别传染了你。” 婉乔给她换了冷毛巾敷在头上,道:“还好,没烧糊涂,知道我比丫鬟们亲近。” 子歌道:“你快走,我是怕传染了你,你又传染给我大哥。” “知道,知道。”婉乔又端来一盏温水,扶起她的上身道,“你最心疼你大哥,来,喝点水——” 子歌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婉乔把茶盏放到边上,手摸到她脖子后面,皱眉道:“怎么还是这么热?沉香,去取些酒来。” 希望用酒精来降温,虽然有些刺激,但是子歌也不是孩子,应该受得了。 子歌还要赶婉乔出去,婉乔没好气地道:“别胡说八道了。你是前天晚上从我屋里走的时候穿的单薄,被夜风吹了。否则怎么那么巧,府里上下几百口子,就你染了瘟疫?除了那村子,别处还没人染上,谁传染的你?” 子歌听了觉得也是,便不再赶她。过了一会儿说嘴里没味,想吃甜碗子。 婉乔想了想后道:“甜碗子加冰,太凉了。这样,我把果子煮了,你热热的吃下去,喝点糖水,也甜丝丝的。” “多放些百合,葡萄,还有糖,不要桃子,不要……” “知道了,不要李子,少放梨,加冰糖,这么难伺候。”婉乔嘟囔道,“你睡会儿,我去给你传话。” 子歌自己病了,不能看孩子,心急如焚,便把身边的人打发了大半过去伺候紫霞,熟知她喜好的玲珑也去了,所以婉乔只好去厨房里走一趟。 为了迎接子歌,厨房里也请了厨娘,常婶管着她们。 婉乔去的时候,常婶正在看着樵夫往地下卸柴火,见她来,忙迎接上去。 “小丁不来送柴,换了人啊?”婉乔见樵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生,不由问道。 府里的柴火从前都是小丁来送的,那是婉乔旧邻丁氏的侄子,算是“关系户”。 第371章 萧映华 “现在府里人多,用的柴火也多。小丁一个人送不过来,每天还得去买柴火。”常婶解释道。 婉乔点头,道:“那样多麻烦,还是再订一两家的柴火,一来省得麻烦,二来熟人用惯了也好。”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合适。 毕竟,送柴的樵夫还没走,别让人家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 刚想解释,她看了那樵夫一眼,发现他望着自己,没有渴望、祈求之意,好像对刚才的话没什么想法。 这不对。 打柴是极辛苦的活计,尤其是从山上背回家,不是壮汉很难胜任;而且又很难赚到钱,毕竟路丰县县城就靠着山,大部分人家还是自己捡拾柴火,想卖出去不容易,想找个固定的主顾更难。 可是这樵夫,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婉乔本来以为自己说错话,还想就说,如果这家靠谱,以后也固定来送;但是看樵夫这有些出乎预料的反应,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常婶,侧妃娘娘想吃甜碗子,你先进去吩咐人削梨,我一会儿告诉厨娘如何做。” 婉乔吩咐后,见常婶进去,不动声色地往樵夫那边走去。 而樵夫呢,就那般直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丝毫不自然,好像在等她一般。 婉乔是想试探下这人的功夫,但是等她走近,还没出招,就听樵夫低声笑了,对她道:“你果然是假装失忆。” 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说话语气熟稔,不疾不徐,很是从容镇定。 婉乔讶然,这人在说什么?他认识自己? 面上她却不敢显露出丝毫,上下重新打量他的同时,也用同样沉着的口气回道:“你想干什么?这是千户府,你好大的胆子。” 男人穿一身深蓝短打,头上也仅有两根木簪,但是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气派和威严。 他浅褐色的眸子一眼扫过来,婉乔竟然觉得有威压之感。 “你这是乐不思蜀了?”男人嘴角明明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却让婉乔觉得像毒蛇在吐着信子一般,令人遍体生寒。 婉乔没有做声,定定地看着他。 “映华,你出息了。”男人道,眼神凌厉,像淬了毒的刀子,“你竟然敢告诉秦伯言我们的藏身之处,让他来围剿我们。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姓萧!” 婉乔听得完全糊涂了。如果不是他话语间提及秦伯言,她一定以为他是认错人了。 映华?她什么时候又有这样的名字了? “那些看着你长大的族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多少因为你的见色忘义而丧命!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刚呱呱落地的稚儿,在秦伯言的那把火里,多少枉死!”男人越说越激动,眼中怨毒之色也越来越深,“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可听到向你索魂的怨灵?”m.zwWX.ORg 婉乔依然懵懂,但是却忍不住反驳道:“你不要诽谤秦大人,他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是谁?” 男人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现在在我面前,还敢装失忆!萧映华,你太久没受到惩戒,把我的教诲都抛到脑后了吧!” “萧”这个字,让婉乔猛地反应过来。 秦伯言围剿过萧党,眼前这人,是萧党中人。 她这般想,也就这般问了。 她等男人回答,男人却阴鸷一笑,从腰中抽出一张纸来塞到她手里,转身往外走。 婉乔背对着厨房,这才听到常婶出来的声音,她在喊:“喂,卖柴的,银子还没给呢。” 然而那樵夫却走得飞快,很快出了院子。 他身上有功夫,而且不弱。 可是,他为什么找自己,说自己是失忆了的萧映华?萧……她和萧家有关系?她明明可以算作汤家的后人。 他一定是胡言乱语的。 可是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事情另有蹊跷。 秦大人说过,他围剿萧党,是因为他们想杀自己,原因是因为自己外祖母姓汤。他对萧家恨之入骨,提萧色变。 婉乔忍不住想,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想要抓自己去问宝藏的事情? 还有,上次以子歌相要挟,要绑着自己去见“主子”的那些人,要带她去见谁?此事也无疾而终。 于是,婉乔心里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一个告诉她要信任秦大人,另一个却说,秦大人是不是也瞒着你什么。 “姑娘,你说这不是是怪人,银子都不要了。这是跑什么?”常婶的话打断了婉乔的思绪。 婉乔勉力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是忽然想起家中有什么急事就回去了。等忙完了会再来取银子,咱们府上也是欠银子的人家。常婶,我有些事情,先回去了。” 她手中捏着那男人给她的纸,只觉掌心发热,思绪发散着往外走去。 “哎,姑娘,等等。您不是来给侧妃娘娘要甜碗子,还要嘱咐厨娘如何做呢。”常婶叫住她。 婉乔这才扭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竟然把正事忘了。” “这几天,府里上下事情都靠您,也是把您忙坏了。”常婶忙道。 婉乔吩咐过厨娘后,快步回到房间,竟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张纸。 纸上只有一句诗,“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注:文廷式) 这诗句通俗易懂,只是意境有些悲凉;而令婉乔震惊到张大嘴巴的是,这笔迹,分明是她自己的。 这男人,怎么得到自己写的东西的? 闺中女子,就算是信手涂鸦的东西,都不会胡乱往外传,小蛮和阿梅替她管得很好,除了徐致秋那里,别人断然没有得到的道理。 难道是徐致秋传出去的?可是没有听说过他和萧家的人有关系,而且婉乔也是下意识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那难道是抄家中流出去的? 可是没有落款,就孤零零一句诗,也不是名家大作,谁会去在任家浩如烟海的收藏、文书中找出这样一张无足轻重的纸,并且知道是自己写的呢? 那男人一口一个萧家,她到底和他口中的萧映华有什么关系呢? 第372章 投毒 染了疫病的村子中,易卿在村里唯一的水井前,对着刚刚打上来的一盆水细细查验一番后,对围在旁边的众人道:“没错了,就是有人在井中投毒。” 她诊断了几个病人后,都觉得他们的脉象很奇怪,认真钻研一番后发现,他们是中毒,而不是瘟疫。 全村都中毒,那最大可能就是在水井中下毒。 终于,她验证了。 “什么深仇大恨,要在井中下毒,这是想毒害死一村的人吗?” “是啊,难道是和外村人结仇了?” “不对,这个村里杂姓多,没有大姓氏,不会一起和别人结仇。” 衙役、侍卫们都议论纷纷。 “都别吵了。”易卿不耐烦地道,“要吵到旁边去。” 她还在想解毒方法。也不知道投毒的人是什么居心,竟然如此煞费苦心,做出瘟疫的样子来。这是想迷惑谁? 还有侍卫在小声嘀咕着。 季恒安看易卿眉头越皱越紧,便对秦伯言道:“既然不是瘟疫,让他们先回去吧。” 听了这话,易卿脑海中突然有一道亮光划过。 “秦伯言,你回府去!”她急声道,“我怀疑这是调虎离山!这不是瘟疫,不具有传染性,你带侍卫们回去!” 秦伯言反应过来,是了,他打退了几波萧党,千户府被侍卫们围的铜墙铁壁一般。 定然是萧党为了接近婉乔,刻意做出瘟疫的假象,这样才会牵制他。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立刻解开系在一旁的照夜白,翻身上马,厉声道:“都随我回府去!” 婉乔拿着那张纸,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了又想,决定等秦伯言回来的时候,旁敲侧击问问他。 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决定等。 子歌发烧也不知道退没退烧,她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缠上,竟然忘了她。 婉乔内疚,把那张纸折叠起来压在首饰盒下面,又回到子歌院里。 “侧妃娘娘用过甜碗子就睡了。”守在外面的丫鬟禀告道。 婉乔进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实降下来了,这才放心。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竟然没关。婉乔想着,定然是子歌任性嫌闷,逼着丫鬟给打开的,只是这伺候的人也太不上心,她都睡着了,也不把窗户关上。 这般腹诽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面窗前,伸手要关窗。 “吱嘎——”木窗发出声音。 婉乔吓了一跳,忙扭头看看子歌——她睡得向来浅,别把她吵醒了。 但子歌大概是发烧消耗了太多,并没有被惊醒。 婉乔这才又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上,替她拉了拉薄毯,准备往外走。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随即是秦伯言焦急得放大到数倍的声音。 “任姑娘呢?任姑娘在哪里?” 他到婉乔院里,却只见沉香在打盹,问她她又说不知道婉乔去哪里了。 原来,婉乔出来时候就见她在回廊坐着,靠着栏杆睡过去了,便没有叫她。 这把秦伯言唬的几乎魂不附体,到处找婉乔。 他声音太大,到底把子歌惊醒。 “秦大人,我在屋里呢!”婉乔无奈地应了一声,对子歌道,“千小心万谨慎,怕把你吵醒,结果你大哥一回来,今日这嗓门就高的吓人。” 子歌打了个哈欠,“我大哥怎么了?喊得声嘶力竭的,你还能跑了不成?” 说话间,秦伯言已经大步走进来了。 他进来就抓住婉乔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看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秦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婉乔不知为何,想起了上午来那个樵夫。 秦伯言,这是感受到了什么? 他为何这般心惊? 秦伯言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掩饰道:“我去你院里没见到你,就有些急了。” 子歌狐疑地看着他。 婉乔正好看到子歌的眼神,便更加坚定不是自己多想了,秦伯言反应确实过激了。 然而,她没说多提,问他瘟疫的事情。 秦伯言说危机已解,怀疑是有人投毒。 婉乔一面感慨是谁那么变态恶毒,另一面又嘲笑子歌:“这会儿是不是得让易卿赶紧回来,看看咱们侧妃娘娘哪里染上的瘟疫?” 子歌哼了一声,“你这是看我大哥回来邀功是不是?行行行,照顾我有功,给你记一功。” 婉乔道:“都能跟我拌嘴了,看起来是真的好了。秦大人,你不知道……” 她把子歌生病的事情说了。 秦伯言从失去她的惶恐中猛然惊醒,见到此刻她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说话眉飞色舞,不由贪婪地看着她,几乎不错眼。 子歌自然看出秦伯言的情绪,只她还单纯以为是因为两三天不见,他太过思念的缘故。于是便打趣道:“大哥,我都发烧了,你也不看看我,一味盯着好端端的她看,我会吃醋的。” 秦伯言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收回视线,走上前来摸摸子歌的额头,“退烧了就好。” “行了,要来的关心就是敷衍。”子歌假装嘟嘟嘴,“快回去互述衷肠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婉乔接口道:“你好好歇着吧,我正好有事情要和秦大人说。我们就先走了。” 从子歌院里出来,秦伯言就牵上婉乔的手。 在路上,他头脑纷杂,想了很多,唯一的感觉就是怕,怕她被萧家人抓走。 回来见她安然无恙,心怀感激,同时更觉得自己要珍惜她。 他不知道,对方是很想抓婉乔,但是他几次三番不要命似的围剿,让对方知道了婉乔的价值。 现在,他们更想让她为自己所用,把她安插到秦伯言的身边,获取更多价值。 “秦大人,你先回去换身衣服,休息下吧。我在屋里等你。” 两人的院落本来就是挨着的,走到门口,婉乔便道。因为秦伯言爱洁,尽管自己有很多话想问他,却还是想着让他回去盥洗换衣后,舒舒服服的再与他说。 “乔妹。”秦伯言非但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扣在她后背上,略一用力,把她抱个满怀。 他紧紧地拥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离开一般。 婉乔脸红,却又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 第373章 母爱 微风吹过,院子外边的两丛郁郁葱葱的竹子随风摇曳,阳光被揉成斑驳的光影,在地上微微晃动。 两个身影,叠加到一起,如胶似漆。 秦伯言看着自己幻想过无数次柔软滋味的粉嫩嫩的唇,终于忍不住俯下头去…… “嗯嗯——”zWWx.org 听到孟氏清嗓子的声音,相拥的两人之间仿佛被插入了一根弹簧,迅速弹开。 婉乔面红欲滴。 额滴神,和男盆友有点猥琐亲密的小动作,被亲娘抓了个现形,这运气,真好! 她冲秦伯言吐吐舌头,发现他的脸也红了。 害羞的秦大人很可爱,怎么能让他独面娘亲的责备。 想到这里,婉乔责任心爆棚,“勇敢”地挺身而出,“娘,我脚扭伤了,秦大人要扶我进去呢!您怎么来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呗! 娘也真是的,当初不也是和爹自由恋爱吗? 怎么不知道同情后来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呗! 非要戳破,大家都这么尴尬。 可怜她和秦伯言认识几年,正经的吻都没有一个。 亲额头,那可不能算,哼! 孟氏没好气地道:“几个孩子都睡了,我来看你嫁衣绣得如何了。” 她本想说,还没成亲,收敛一些。但是婉乔是自己的孩子,说了也就说了。现在却还得顾忌未来姑爷的脸面,于是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秦伯言一眼,没有作声。 秦伯言行礼道:“是湘涟孟浪了……” “行了,你快回去换衣裳,我一会儿找你。”婉乔往他院子里推他,又笑嘻嘻地对孟氏道,“娘,我这几天忙府里的事情,又照顾子歌……但是,我还是记着您的教诲,昨晚熬夜了很长时间呢。您看,您看——” 她指着自己大大的两个黑眼圈道,“女儿真是勤勉努力了。” “然后碍于手艺不好,所以只做了一点儿?” 孟氏看秦伯言竟然认真地看着婉乔的黑眼圈,难掩心疼,不由既欣慰又好笑地戳穿婉乔。 “母亲大人英明神武!”婉乔笑着过来拉住她的袖子,来回晃着,小孩子一般撒娇,又偷偷冲秦伯言挤眉弄眼,示意他走。 孟氏哪里看不到她的小动作,对秦伯言道:“湘涟,你刚从外面回来,先回去歇着吧。” 秦伯言行礼称是,不放心地嘱咐婉乔道:“做完绣活儿也别出去。” 婉乔点头:“我一会儿就找你——” “去”字在腰间被孟氏掐了一把后,被她委委屈屈地吞回去。 秦伯言笑笑,向孟氏行礼后回了自己院里。 婉乔带着孟氏到了自己屋里,难免受了一通教训。 “他年轻,血气方刚,娘也是过来人,都知道。”孟氏不留情面地批评道,“可是,他失了分寸,你也没数吗?” “知道了,娘。”婉乔蔫蔫道,“从此以后在见秦大人,我保证距离他三尺之外,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不知羞的死丫头!”孟氏恨恨地点着她的脑袋,“什么摸不摸的,要不要点脸面了?” 婉乔低头不敢做声。 “再说,娘是那个意思吗?”孟氏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榆木脑袋,不给你点透了,你还不知道如何瞎想!娘的意思是,你们私底下做些什么,能不能隐蔽些?这府里多少下人行走,你让那些下人见了,以后怎么尊重你?你是嫁来做当家夫人的,别人传出去,当家夫人不庄重,狐妖魅惑,你当这话好听吗?” 婉乔一愣,随即搂着孟氏脖子道:“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娘最开明了。以后绝对偷偷摸摸,不让人发现,包括娘。” 孟氏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故意板起脸来:“站好了,还没说完呢。” 婉乔笑嘻嘻地收回手,站在地上,福下身去作怪:“娘的教训,我洗耳恭听。” 孟氏揪着她耳朵给她拉起来:“你给我记着了,让他略占点便宜,尝尝甜头就算了。你要是敢在成婚前让他得了手,我,我……” 婉乔忙捂着耳朵求饶:“娘,娘,松手,耳朵要掉了。保证,我保证绝对不让他得手,发誓,我发誓。” 孟氏这才松了手。 婉乔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抱怨:“娘,我是您亲闺女吗?下手这么狠!再说,你就是信不过我,也得信过秦大人啊!我想随便让人得手,人还不乐意呢!” 孟氏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鸡毛掸子道:“还敢犟嘴,去,拿过来!” 婉乔树袋熊一般抱着她撒娇,“记住教训了。我说错了,自己掌嘴还不行吗?” 说着,抬起手来,作势要打自己,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看着孟氏。 孟氏斜眼看她,道:“你倒是说到做到啊。” 婉乔高高抬起,最后轻轻摸摸自己的脸,厚脸皮道:“您本来就没给我生的花容月貌,打肿了秦大人嫌不好看,退货了,只能让您养一辈子了,不划算,不划算。” 孟氏终于被她都笑了,又耳提面命,很是教了她一番与秦伯言的相处之道。 婉乔幸福地靠在孟氏肩上,喃喃道:“我哪一世修来的好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娘亲。” 虽然是玩笑的口吻说出,但这真是她的肺腑之言。 孟氏弥补了她前世缺失的母爱,让她知道,母亲是这样温柔而又坚韧的存在,又似天上明星一般,时时指正着自己的路。 这柔软的温情,让她无限眷恋。 “娘也是觉得,”孟氏轻轻抚摸着婉乔的头发,“老天厚待,给了娘一个好女儿。害怕你嫁不到好人家,可是现在湘涟对你千万般好,娘一想起你要成亲,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这一席话,让婉乔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现在毫不怀疑,到真正出嫁那天,她会哭成傻子。 孟氏看了看她的绣活,催促她赶工后,便道要回去照看几个孩子,实则是放了她,让她去找秦伯言。 毕竟几日未见,两人应该有许多话要说。 “谢谢娘——”婉乔俏皮地在孟氏头上亲了亲,“您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娘亲!” 第374章 坦陈 孟氏训了她一顿,被她灌了一肚子糖水,感动地走了。 婉乔从首饰盒下取出那张被叠的平整的纸,面色凝重了些。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去找秦大人商量下。这般想着,她抬步要往外走,却和掀帘子进来的秦伯言撞个满怀。 “秦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娘走了?”婉乔摸着撞疼的鼻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秦伯言拉开她的手,微微蹲身查看了下,见只是撞红了一点,替她轻轻揉了揉,然后道:“我一直偷偷听着遮面的动静,刚才从窗户见伯母走了,就赶紧来了。” “你没吃饭吧,用些点心垫垫肚子,这很快就该吃饭了。” 婉乔拉着秦伯言到罗汉床上坐下,把两个软枕都给他:“秦大人你不用这般正襟危坐,怎么舒服怎么歪着,这几日也把你累坏了。” 秦伯言果真半躺着靠在软枕上,一条腿蜷曲在床上,另一条腿支起来,姿势闲适。 “你吃这个,玫瑰酥饼,厨娘做的,还挺好吃的,不过还是没易卿手艺好。” 秦伯言摇头,“我不饿。” “那好吧。说正事,”婉乔看着他,“秦大人,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怎么慌里慌张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秦伯言当然不会把萧家的事情跟她说。 他刚才想过了,也许投毒是另外有人所为,易卿和他都太紧张了。 于是他道:“回来没见到你,莫名心慌,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一样。” 婉乔心道,确实有事。 她伸手给他倒了杯茶:“喝口水润润嗓子,是不是村民们以为瘟疫,都要往外跑?你嗓子都喊哑了。” 秦伯言接过来抿了两口,把茶杯放回小几上:“倒没往外跑,就是拼命磕头求救。孩子身体弱,好多妇人都哭喊着救救孩子。” 想到那情形,秦伯言现在都觉得心酸。 “不过好在有易卿在,应该没什么事情。” 害怕婉乔跟着担心,秦伯言补充道。 婉乔却忽然想起那樵夫的话,他说,秦伯言下令在萧党巢穴放火,无论老幼,悉数惨死。 秦伯言见她愣神,以为她还难过,不由拉住她的手,轻轻拍拍手背:“没事,都不会有事。” 婉乔看着他眼睛,咬咬嘴唇,“秦大人,你知道萧映华吗?” 她声音轻轻柔柔,听在秦伯言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惊坐起来,手臂碰到茶盏,茶盏倾倒,暗色茶水撒到小几上。 婉乔心猛地一沉。 她拿起旁边的棉巾慢慢吸着小几上的茶水,眼睛却一直看向秦伯言。 秦伯言也看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些什么。 可是,没有。 她目光沉静,眼神澄澈而信任。 “乔妹,”秦伯言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他面色严肃,隐有紧张。 婉乔太不喜欢这种感觉——彼此试探,不应该是用在她和他之间。 她从袖中抽出那一方纸,放在小几上,用指尖抵住推到他面前。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发白。 秦伯言捡起纸来展开,立马认出她的笔迹,看着那句伤感的诗词,他不明就里。 “乔妹,你这是?怎么忽然心生这样的感慨了?” “秦大人,你看,这是不是我写的?”婉乔幽幽问道。 秦伯言仔细辨认一番,实在是没看出来作伪的迹象,不确定地道:“难道这不是你写的?” 婉乔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旧日所写。你也知道,我大病一场,之前的记忆都没了。” 秦伯言当然知道,并且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记起来。 “这张纸谁给你的?” 婉乔不想绕圈子,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连同她同那个樵夫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说完后,她看着他问道:“秦大人,萧映华是谁?和我有关系吗?他为什么叫我萧映华?” 秦伯言心乱如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揉着眉心道:“乔妹,你容我想想,肯定是哪里不对。” 婉乔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可是我想不明白。上次有人冒充你的笔迹,宁王世子查出来是徐致秋做的,这次是不是他?可是,我想不通的是,他和萧家能有什么关系……” 秦伯言很清楚,这事情与徐致秋无关。 但是着急之下,他也只能用这个借口:“我回头查查,他心思复杂难测,与萧党有联系也未可知。” “会吗?”婉乔迟疑道。 她都觉得萧党成不了气候,不过痴人说梦。他们两三百年来,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蝇营狗苟,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们自己还怀着复国梦,相信能复国成功了。 徐致秋何等精明,会跟他们合作?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她觉得,秦伯言的反应有些不对。 于是,她直白地问:“秦大人,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围剿萧党时候,是真的……” 那般手段激烈? “萧党之人,死不足惜。”秦伯言冷硬道,“八岁老妪到垂髫稚子,无不被洗脑,为了所谓萧家大业,无所不用其极。” 婉乔沉默了。 也许他是对的,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有些难过。老弱妇孺,总让人觉得无辜。 秦伯言在想着混进来的萧党,便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婉乔说,那人竟敢跟她说什么“惩戒”,在萧党之中,能惩戒她的是谁,秦伯言已经猜出来了来人的身份。 萧长水,你好大的胆子! “秦大人,你跟我说说,萧映华到底是谁?” 就算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想知道。 秦伯言想了想后道:“如果前朝未亡,那她就是公主。想来萧党是知道你失忆之事,想来混淆视听。你与萧家,如果说有关系,那就是汤家和萧家的那点仇怨,别的再没有了。” “哦。”婉乔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她没有多想,因为与汤家有关系,已经超乎她的想象了。 任她多聪明,也猜不到还有换人这狗血招数。 “萧党近来蠢蠢欲动,乔妹你千万别出门。”秦伯言严肃地嘱咐道,“我这就去跟侍卫们重新交代,让他们注意陌生人。同时厨下也再不允许有生人进来,所需一切东西由府内之人外出采买。” 第375章 易卿的大胆猜测 风平浪静了两天,易卿和季恒安也回府了。 两人被秦伯言请到了书房。 “这次多亏易夫人了。” “不必说这些。”易卿淡淡道,“这次是不是萧党的人作祟?” 秦伯言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我没想到,萧长水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都敢谋逆复国,还有什么不敢的。”易卿道,“你把那张纸给我看看。” 秦伯言递给她。 易卿细细看过,又放到鼻子下嗅嗅,“看这纸和笔墨,应该是有几年光景,可能真是她之前写的。萧映华为了模仿真正的婉乔,从小笔迹就学她,所以一样不足为奇。婉乔当初身边,肯定潜伏了萧家之人。” 只是很奇怪,这句诗很悲情不说,重点在于表达爱慕。 萧映华年纪那么小,从小应该是被当作杀手或者细作一类培养的,萧长水会允许她爱慕谁? 还有,若来人真是萧长水,这信又怎么会在萧长水手上? 还有一点是易卿一直怀疑的,秦伯言抓到的人说,萧映华是换脸之后将婉乔换下的。 换脸?以为萧党是韩国人,还是几千年后的? 她把自己的疑惑说了,然后道:“我怀疑,萧映华不是什么前朝公主,而是萧长水照着婉乔的样子找的培养出来的一个傀儡。” 若是有八九分相像,再刻意培养下,以假乱真并不难。 萧党显然更谨慎,他们策划了婉乔的一场大病和失忆,以此掩饰萧映华可能露出来的破绽。 利用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情爱困住他。 萧映华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公主,毕竟按照婉乔样子找的话,那时候她已经不小了。 所以萧长水用感情诱惑她,这句诗很可能就是明证。 听完易卿的话,季恒安道:“你这猜测,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可是,你能找出不合理之处吗?”易卿反问。 秦伯言听着两人对话,望着桌上的青玉镇纸,仿佛陷入了沉思。 “萧长水既然敢来,不如趁此机会,擒贼擒王,先把这厮弄死再说。”季恒安发狠道。 易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季恒安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最恨萧党,我只认这天下是楚家的。” “我们先回去,让秦伯言自己想想吧。”易卿站起身来道。 两人一起回了自己院子。 季恒安这个女儿奴表示要去看歪歪,被易卿拉进内室。 “多多,你这是想干什么?”季恒安心虚,故意歪曲她的意思,捂着自己的衣领,“这可是青天白日的。” “说,你和萧党有什么事?”易卿眼神锐利,往椅子上一坐,女王范儿十足。 季恒安这个从来都是审人的,现在沦为被审的,异常不安。 他现在都开始有些佩服他曾经审过的那些冷静自持的犯人,如何能做到说谎都毫不心虚? “我和他们能有什么事?”季恒安故作委屈,“你不会以为,我也是萧党中人吧。” “我看你是和他们有仇?你会对秦伯言和婉乔的事情那么上心?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易卿犀利道,“坦白从宽。” 季恒安缠过来,狗腿地替她捏着肩膀:“我的夫人就是聪慧。你听我说,可不要急……” 易卿聪慧又心思重,就拿刚才萧映华之事,她有多么能联想!若是自己瞒着她,让她胡思乱想,那以后生出误会该怎么办? 于是,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说完后,他有些不安地看着易卿,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不由摇摇她肩膀:“你是吓傻了吗?” 易卿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可怕的?这点破事,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愚蠢。”m.zwWX.ORg 被骂了的季恒安不生气,反而狗腿地道:“夫人心胸广阔,我佩服万分。” 易卿嫌弃地推开他的手:“我早就知道我爹娘不会是普通人,要不能富可敌国,然后还那么低调?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她没想到过,兜兜转转,她和婉乔,竟然都与汤皇后有关。 汤皇后、婉乔、她,三人都是穿越的,莫非缘分在此? 不过终究是过去的事情,而且明显她外祖母要比婉乔外祖母隐藏得更成功,而且有季恒安在,她更不会杞人忧天。 “还有一件事,”季恒安道,“虽说宁王和秦伯言这次算是和解了,但是心里估计都留下嫌隙。易家的银子已经给了宁王大半,但是还有不少被宋管家藏起来了。虽然答应以后还给宁王,但是咱们也得存个心眼。” “嗯。而且如果辗转查出我与汤家的关系,宁王那种人,未必不对我动手。” 两人又商量了许久。 接下来的日子,婉乔觉得府里侍卫几乎白天夜里都在巡逻,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连孟氏都来问她是不是有事情了。 她只含混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孟氏还道,可能是因为要准备婚事,秦伯言太过紧张的缘故,在婉乔面前把秦伯言好生表扬一顿,又嘱咐她千万不能辜负了他云云。 婉乔把她送走,去秦伯言院里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他又出去了。 这些日子来,秦伯言早出晚归,几乎见不到人。 她知道他肯定是在忙萧家乱党的事情,心里就有些闷闷的。 “你想清楚了吗?” 身后突然传出一个阴沉的男声。 婉乔吓了一跳,警惕地回身,看到上次那樵夫,不过这次换了一身打扮,正冷笑着看她。 “你好大胆子!”婉乔怒道,“萧家逆党,竟然敢堂而皇之进出千户府。” 说话间,她袖中的匕首已经滑到手中,不动声色地往萧长水靠近。 “胆子大的是你,还想跟我动手。” 一记长鞭呼啸而来。 婉乔侧头,灵敏地躲过去,挥舞手中匕首,缠上长鞭。 “你敢反抗?”萧长水震怒,眉头几乎拧成疙瘩。 “来人!”婉乔大声喝道,“萧党潜入府中,速来擒拿萧党!” 萧长水不防备她竟然敢喊人,冷哼一声道:“好,萧映华,你等着。” 第376章 温暖的一餐 因为萧长水有备而来,而且是带着人来的,所以尽管婉乔他们尽了全力,还是被他跑掉了。wap.zwwx.OrG “这府里有他的人。”婉乔咬牙切齿道。 子歌在替她胳膊上药,虽然伤口很浅,但在她看来已经是触目惊心。 “应该是,否则你这么拼命,他跑不了。”子歌动作放得很轻,又责怪道,“有那么多侍卫,你往前冲什么?就你能?” 虽然最后抓到了几个人,但是都是死士,被俘获后都自绝了。 萧易水却从府里最隐蔽,甚至婉乔之前都没走过的一处小门逃走了。 “这不是顺手的事吗?”她胳膊受伤也是为了替手下挡刀,不过在她看来,并不比被孟氏逼着做针线扎指尖疼多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那你看见孟伯母还躲着走?干脆告诉她,这是小伤,不值一提呗。”子歌没好气地道,替她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袖子。 “谢谢,谢谢。”婉乔嬉笑着道,“紫霞鼻子不通气都能把你吓得整晚不敢睡觉。做母亲的,在儿女的事情上,心都小着呢。好了,我得出去看看。我一定要查清楚,这府里哪个和萧党有来往!” “我和你一起去。”子歌站起身来道。 “你?” “怎么?看不起我?论蛮力,我可能不如你,但是如果想要察言观色,查奸细这种事情,十个你也不如我。” “好。” 婉乔对于自己的优缺点向来有数,也没推辞,便道,“咱们从哪里开始查?” “当然是从采买的这些人。侍卫们是宁王府送来的,提前不知会被送到你手下,所以被萧党混入的可能性不大;而采买这些人的时候,都知道是进秦府的,有备而来的就大有可能了。” 两人一起出去,子歌令常叔把所有采买来的下人都集中在院中,一一问话过去。 到晚上秦伯言和季恒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锁定了几个最有嫌疑的人,交给了他们。 “查出来了吗?” 婉乔在秦伯言门口等到将近子时他才回来,一身疲惫。 “嗯,查出来了,是子歌院里一个粗使丫鬟。” “那,那怎么办?”说话间,婉乔想上前替他理一下翘起来的领口。 “已经伏诛。”秦伯言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身上血腥气重,别沾染到你身上。夜深露重,你快回去歇着。” 人竟是已经死了。 婉乔没追问是如何死的,而是转而问起他明天的计划。 “秦大人,你明日还要去捉拿萧长水吗?” 秦伯言点头。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不能!”秦伯言断然拒绝。大概是感到自己口气不甚好,他又柔声道,“我在外奔波,把府里侍卫也带去了许多,你得在府里看顾着我才放心。” 婉乔虽有些失落,但是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便答应下来,怅然若失道:“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我几乎都见不到你。” 他早上走的时候她还没起来,她睡着后他才能回来。 尽管婉乔努力早起晚睡,碰到他的时候还是寥寥无几,可见他多忙多累。 “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秦伯言冲她笑笑,声音温和。“快回去睡吧,我看着你进去,慢慢走。” 婉乔想起自己摔倒出糗的样子,闷声道:“不会再那么丢脸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也快回去歇着。” 但是秦伯言到底坚持看她先回院里。 婉乔回去后,想起秦伯言疲倦的样子,心里难过。 他这样,大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她很想去帮他,但是又不敢自作主张,害怕自己帮了倒忙。 她睡也睡不着,索性起来不睡了,提着灯笼到厨房里,点燃了烛火,忙活起来。 秦伯言回去歇了两个时辰,顶着仍然高悬于空的月亮就要出去。 只是刚出院子就被一个侍卫拦住。 “教头说,她在厨房等您。” 秦伯言点头,道一声“有劳了”,便往厨房走去。 婉乔早已经熬好了粥,做好了早点,正抱着双膝,对着灶底残余的火星发呆。 秦伯言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进来。 婉乔听到他脚步声,转头冲他笑:“我就知道,这样才能等到你。” 说着,她站起身来。 秦伯言大步上前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单薄的衣裳道:“傻乔妹,冷不冷?” “烧着火,我还嫌热呢。”婉乔笑着道,“你去那边坐,我给你端饭菜出来,很快就能吃完,不耽误你正事。” 秦伯言心道,哪有什么正事,比你更重要? 他帮她一起把她熬了一个多时辰的粳米粥盛出来,婉乔还做了葱油饼,香喷喷,油汪汪的,看着就令人食欲大振。 “咸菜丝切得有些厚了。”婉乔自己夹起一条足有筷子粗细的咸菜丝,不好意思地道。 “已经很好了。你也多吃些,回去补觉,明天再不许这样了。” 秦伯言知道,对她最好的赞许是什么,他喝了两大碗粳米粥,又吃了三张饼。 果然,婉乔很高兴地看着他道:“明日我还给你做。白天府里的事情都有子歌管着,我觉本来就少,睡一早上就够了。” 秦伯言放下碗筷,“快回去歇着,等厨娘来了,让她们收拾就行。” 婉乔点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晚上我替你做好宵夜。” 秦伯言知她心意,道:“宵夜做好放在锅里温着就行,你不必等我,也不用起早。” 婉乔笑颜如花。 原来,给心爱的人做饭,看他吃饭,是如此让人心满意足的一件事情。 满满的幸福感。 送了秦伯言出去,婉乔打着哈欠回屋,和衣躺倒床上,忍不住在脑海中又想了一阵秦伯言吃饭的模样,几乎是嘴角带笑地睡过去。 不管外面风刀霜剑,他们在一起,就是温暖的幸福。 秦伯言出去时候,尽管夜凉露重,仍觉得胸口被暖暖地熨帖着——为了她的笑颜,他也不会对萧党有任何的仁慈之心。 只是,他还不知道,一己之力在天命和卑鄙的人性面前,是多么的薄弱和不堪一击。 第377章 徐致秋求亲 婉乔回屋睡了一觉,觉得神清气爽,伸个懒腰,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沉香,”她打个哈欠,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什么时辰了。” 没人回应她。 也许是出去跟别院里的丫鬟一起做针线去了,婉乔向来也不是个严厉的主子,沉香也时常出去,她也没在意,自己在院子里的大缸中取了水盥洗。 “姑娘。”沉香惊惶地跑进来,喘着粗气,脸色红红的。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婉乔用棉巾擦了脸,看到她青色比甲上沾着几片粉嫩嫩的花瓣,“你去前院了?” 二门处种着蔷薇,花枝繁复正当时,开得郁郁葱葱,爬满粉墙,每次从那儿过的时候都花瓣满衣襟。 “姑娘,徐致秋来求亲了,带了好多好多聘礼,敲敲打打,外面围了好些人呢。”沉香急急道,“我听她们说了还不信,去门口看看,真是好多人,侧妃娘娘已经出去了,这可怎么办?” 婉乔拧眉,徐致秋这又是要起什么幺蛾子。 “走,出去看看。”婉乔抬手抚了抚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沉声道。 她被萧党的事情一闹,竟然忘了徐致秋。 坠崖之后的事情,她能记得;可是被蛇咬了之后的记忆就迷迷糊糊了,问秦伯言怎么把自己救回来的,他也含糊其辞。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徐致秋,因为毕竟崖底相处还算融洽,但是等她听说是徐致秋和华公公一起策划了一切,又恨得想去打他一顿——要作死,自己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拖累她! 可是,徐致秋那张嘴,颠倒黑白,她说不过他,还得被堵得更心塞。 而且,他现在也是宁王的人,总不能和他针尖对麦芒,让秦大人为难。 她还不知道,秦伯言一意欲处之而后快,更忘了自己曾和徐致秋那般亲密,还被秦伯言抓了个现形。 这混蛋,现在竟然自投罗网,还敢搞事情,这次婉乔觉得自己新仇旧恨,要一起跟他算账。 她气哼哼地出去,见门口果真围着许多人,子歌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神情倨傲地和满面春风的徐致秋对峙。 “要求亲?秦府只有我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再没有待嫁的女儿了。”她冷冷道,头上镶着硕大明珠的步摇微微晃动,贵气逼人。 徐致秋抬手,阳光从他指缝中倾泻而过,把他的手掌照得更加白皙,身后鼓乐之声戛然而止。 “侧妃娘娘,”他开口,声如玉石,清冷而干净,“我并非有意冒犯贵府,然而我想求亲之人在贵府之中,我又求亲心切,不当之处还请娘娘海涵,劳烦娘娘让人请出任家婉乔。” “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到了徐大人这里,就成了自己上门,还指名道姓喊人闺名?徐大人这是想结亲还是想结仇呢?”子歌摸着自己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似漫不经心又辛辣嘲讽地道。 “我不答应。”孟氏不知何时迈出高高的门槛走出来,严词拒绝,“我已经将长女许于秦千户,多谢徐大人错爱,小女承受不起,任家也受不起。” 原来,子歌一听徐致秋大张旗鼓来求亲,就让人去通知了孟氏,所以她及时赶到。 徐致秋微微一笑,并不因为孟氏的拒绝而恼怒,他拱手道:“孟夫人有礼。我倾慕令嫒久矣,且我与令嫒有婚约……” “那当时悔婚书是哪个王八蛋写的!”婉乔冲出来怒道,“徐致秋,你赶紧带你的人走!” 她抬眼望去,徐致秋身后红通通一片,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多少抬礼,皆挂着红绸,抬礼之人和后面吹奏之人也都披红挂彩,仿佛真有喜事盈门一般。 “姮姮,”徐致秋见了她,眉眼柔和了许多,笑意在眼中荡漾,似乎不经意间就流淌出来,“你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婉乔怒道。 外面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人,想到秦伯言因为自己的人要受人背后议论,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如你所见。倾我所有,只为求娶。”徐致秋不疾不徐,声音温和而坚决。 他今日穿一身月白绣暗纹袍子,如墨长发上仅有一根白玉簪子,手中拿着扇子,微风徐来,衣袂分飞,端的是公子世无双。 芝兰玉树、身份高贵、前途无可限量的徐知府,对上刚刚现身的相貌平平的女主角,围观路人觉得婉乔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偏偏她还不惜福,对徐大人如此疾言厉色。 她这样的姿色,还要嫁入千户府?到底身上有什么魔力,让陆州两个身份最高、令无数少女春心荡漾的男子都倾心?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羡慕嫉妒婉乔命格好,有人比较秦伯言和徐致秋哪个更好…… “不嫁!”婉乔眉头蹙到一起,“你已经悔婚了。自己说出去的话,要自己打脸吗?” 徐致秋不慌不忙地从袖子中掏出两张纸,抖了抖道:“这是当初我们定亲的婚书,求婚帖和订婚单都已在此——” 婉乔想起当初他的一纸悔婚书被自己急怒之下撕得粉碎,恨不能时光重新流转,让她回去,她一定欢天喜地接过来,妥善保存,今日好来打徐致秋的脸。 “那些已经不作数了,婚期已过,视为毁约。”子歌道。 婉乔连连点头,对,还有这说法。 徐致秋微笑着道:“我与你看这婚书,并非想胁迫你与我成婚;而是想告诉你,涉及你之旧物,我皆妥善保管,不舍得丢弃。”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啧啧称赞声,都赞扬徐致秋情深义重,言语间都谴责婉乔背信弃义。 他们眼中耳中的事实,已然是婉乔与徐致秋有婚约在前,然而却见异思迁,又与秦伯言相好。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至于她这般相貌普通之人,为何能让徐致秋念念不忘,又能引得秦伯言折腰,在这些大部分都是市井游民的围观之人口中,那说法就很不堪了。 “徐大人,我家有女,年方二八,形容俏丽,温柔贤惠,又是黄花大闺女,我将我女儿送予你为妾!” 第378章 徐致秋的伏笔揭晓 “你女儿大字不识一个,我也有女儿,从小叫她读书认字,日后红袖添香……” 一时间,画风突变,徐致秋成了众百姓眼中深情款款偏遭无情弃的绝世好男人。有人起头说要嫁女,其余人纷纷附和。 婉乔无语。 就算徐致秋说的是真的,这些人就拿自己女儿替别人填坑? 真是智商感人。 她冷笑一声道:“徐大人,满街人都愿意毛遂自荐,为你泰山,你尽可肆意挑选。但是请你走远一些,别影响千户府。” “故剑难求,但终难忘。”徐致秋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子歌忍不可忍道:“若说故剑,秦家与任家定下儿女亲事在先。你家道中落,被任家收留,我嫂子见你寄人篱下可怜,让人照顾于你,你竟然恩将仇报,想引诱年少无知的她;后来任家出事,你不思报答,袖手旁观。可惜我嫂子心存慈悲,见你被人贩子绑了要去卖做小倌儿,还是出手相救,不料你贼心不死,与人勾结,害她坠崖!” 既然你想与人话柄,用舆论拉压婉乔,那不妨让这些人知道知府大人险些成了小倌儿的事情,说不定他们更感兴趣。 果然,子歌话音刚落,众人看徐致秋的眼神都变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皆有猎奇八卦之色。 这就是围观群众。 他们仿佛是正义之士,实际上只是消磨自己无处发泄的阴暗心理罢了。 “姮姮——”徐致秋看着婉乔,深情地唤了一声。 子歌冷笑一声道:“还有,若你真是心中有她,想娶她为妻,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逼迫她?会在人前一口一声她的小字?徐致秋,你不过看我哥嫂大婚在即,郎情妾意,心生嫉妒,想学那癞蛤蟆,出来恶心人罢了。” 她骂得酣畅淋漓。 婉乔也严肃地看着徐致秋:“我与你,彼此都救过对方,算不清谁欠谁更多。但是我很确定地告诉你,我要嫁给秦大人了,罗敷有夫,请你自重。你也是一方父母官,何必要把自己弄成跳梁小丑一般,徒惹人笑?” 徐致秋没有婉乔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反而似带着惭愧之色望着她道:“你现在喜欢秦千户,我无话可说,虽然心痛,但我自恃有君子之风,只有成人之美,不会夺人所爱。可是姮姮,在你大婚之前,我与你发生那样的事情,唯恐你将来会被夫君所弃。我想对你负责,不想委屈你,才会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想告诉世人我对你的重视……” “那样的事情?哪样的事情?”婉乔反问。 围观群众的关注点又被徐致秋带偏了。 看吧,看吧,这面无霞光色,胸无二两肉的女子,还是用了手腕跟徐大人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有心思龌龊猥琐的,已经脑补出来了避火图三十六式。 子歌却知道,于是怒斥道:“徐致秋,你别以为自己是陆州知府,就能为所欲为。你若是敢造谣诋毁我大嫂,我大哥绝不饶你。” 徐致秋作苦笑状,道:“我真心爱重她,怎么舍得造谣诋毁于她;只是当日坠崖后,姮姮中毒神志不清,与我发生夫妻之间才有的亲密事情。我若此时不说不认,等日后她与秦千户成亲,洞房花烛夜,一切真相大白,她情何以堪?” 婉乔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什么是夫妻之间才有的亲密事情,什么真相大白? 有一瞬间,她仿佛失聪一般,人群中因为徐致秋的这番话而如同滴水溅油般热烈的议论声,她通通没听到,脑海中只回荡着他的话语。 她转头看子歌。 子歌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而对上她的迷茫探究之色,很快冷静道:“嫂子,你不必听他妖言惑众。他是见你和大哥好事将近,故意来给你们添堵。清者自清,不必理会。”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几乎相信了她的话,如果她没眼尖的看出子歌目光中的躲闪之色。 孟氏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显然也是惊呆了,看看徐致秋,看看婉乔,又看看子歌,嘴唇翕动,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徐致秋拱手恳切道:“姮姮,当初在崖底,你为蛇毒所扰,以为我是秦千户,强行求欢。我虽为男子,但体力不及你太多……加之我爱恋你多时,想做柳下惠而不能。是我之错,我愿诚心悔过,娶你为妻,从此以后真心相待,一生一世一双人。” 要众人相信还不够,他更想让婉乔相信。 验身? 那只能证实他的话而已。 当初有一奇案,一女子洞房花烛夜未曾落红,夫君因此恼羞成怒,言语羞辱加拳脚相加。 那女子受辱不过,更加想以死证明清白,趁丈夫不备,撞了墙,当场就没气了。 女方家第二天收到消息,当然崩溃了,把男方家告官。 双方各执一词,男方说女方不洁,没有面目面对才自绝;而女方却道自家女儿清清白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分明是男方施暴才让女方寻了短见。 徐致秋起初主观是偏向男方的,因为双方都是当地乡绅,家境都不错,男女双方对婚事都很满意,且这丈夫还有功名在身,平时风评也不错。 应该确实是受了奇耻大辱,才会对妻子拳脚相加;就算在公堂上,他也坦坦荡荡承认自己曾动手羞辱。 可是后来,找来一个有经验的婆子,他才知道,不是所有女子初夜都会见红,其中有各种复杂因素。 案子怎么判的那都是另外的事情,徐致秋跟那婆子好生问了一番,又查阅了很多书籍,终于知道这件事情。 他大胆猜测,婉乔习武之身,加之秦伯言又是个愣头青,他们之间出现类似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婉乔是个直率的,肯定去问人,那这个疙瘩可能很快就解开了。 可是,如果他行动在前呢? 所以,坠崖之事,徐致秋还有此计较。 不过当时他并未想真正做些什么,只想放些流言蜚语,却不料上天如此助他。 第379章 无从劝解 当时秦伯言见到他和婉乔那般亲密相拥,都能够冷静自持,并且之后也没有与她秋后算账,可见他真是极喜欢她,信任她了。 他几乎以为他的计划会功亏一篑。 可是后来,他想明白了,秦伯言待婉乔此心坚定不移,若是婉乔自惭形秽呢?若是满城风雨,累及秦伯言的官声,她可还能镇定自若、坦荡面对?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大戏。 果真,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婉乔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 她突然大步走下来,伸手扼住徐致秋的脖子,眸子像染血一般,目眦欲裂:“徐致秋,你再说一遍!” “姮……姮……”徐致秋挥手示意骊声他们不要上前,艰难地道,“我知道你……你难以接受,也……咳咳咳咳……悔不当初;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我除了……除了负责,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滚!”婉乔狠狠地把他掼出去。 骊声忙在徐致秋跌倒前扶住他。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胡乱踢打一通,把徐致秋带来的东西踢得到处都是,鲜红的糕饼洒了一地,两只被捆绑了腿脚的大雁也不知道何时挣开了脚上的绳子,扑棱扑棱,挣扎几下飞走了。 “让她回来!”子歌示意侍卫们。 这种情况下,言行应该更加慎重,否则旁人还以为是被说中了丑事,恼羞成怒。 侍卫们上前拉住了婉乔。 徐致秋想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面带笑容,风度翩翩地看着婉乔,“姮姮,你今日情绪太过激动,我先离开。但是我的承诺不便,我愿对你负责……” “滚!”婉乔这一声带着熊熊怒火,几乎带着啖肉茹血的恨意。 孟氏和子歌一起半劝半推带着婉乔一起进去。 侍卫们在外面驱逐了人群。 “祁俊,”婉乔忽然道,“你去吧秦大人找回来,就说我有急事。” 她声音孤寂清冷,疲惫茫然。 孟氏想要劝解,却不知真相,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要听徐致秋胡说八道,你听我说……”子歌看她眼神空洞,有些害怕,拉着她袖子道。 婉乔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喊着她的名字:“子歌,你放开我,我想回去,一个人静静。除了秦大人,我谁都不想见。” 她又扭头看看孟氏:“娘,对不起,坠崖的事情我瞒着你了。你让侧妃娘娘跟你说吧,我现在只想静静。” “好,好。”孟氏看她失魂落魄模样,连声答应下来,满眼痛惜地摸摸她的脸,“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不管出什么事情,爹娘都在你身后。你答应娘,不要做傻事,娘不吵你。” 婉乔挤出一个苦笑:“我怎么会做傻事?就算徐致秋说的是真的,该死的也是他!” 话到最后,竟然露出森森阴冷之气。 说完,她一个人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子歌嘱咐沉香跟着回去,让她好生听着动静,自己跟孟氏把婉乔坠崖的事情说了。 说完后,她惭愧道:“都是我们不好,没有保护好任姐姐,伯母您要怪就怪我,当时我……” “这事怎么能怪你?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有人处心积虑,咱们也防不胜防。好了,我知道了,我待她冷静冷静劝劝她。” 尽管心急如焚,但是在子歌面前,孟氏还是沉着冷静。 子歌说得很清楚了,当初秦伯言到的时候,婉乔还是意识清醒的,和徐致秋几乎赤裸抱在一起。 即使在那种情况下,秦伯言都以婉乔身体为重,在她失去那一小段记忆后也再未提起。 这份情深,让孟氏感动,更让她有底气面对现在的情形。 只要两人同心,外人是无法拆散他们的,流言蜚语也不能。 这般想着,她还安慰子歌:“你也不必担心。她是个心思透亮的孩子,你大哥回来再安慰她,她肯定就想明白了。” 子歌勉力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和她分开后往易卿院里走去。 “徐致秋,其心可诛。” 这是易卿见到子歌后说的第一句话。 子歌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拿把刀亲自捅了他!” 易卿把徐致秋的阴暗心理分析得异常透彻:“他是太清楚婉乔的性子,最洒脱也最狭隘,对别人洒脱,对自己,恐怕就钻牛角尖。秦伯言摆明了不在乎他的挑衅和阴谋,他就转而攻向婉乔。” 作为大夫,她清楚男女之间那点事,对徐致秋的用意几乎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得不说,他得逞了。 婉乔是个极其保守的女孩,在现代都没有交过男朋友,在那么信息爆炸的时代,她都以为男女之间,只要脱了衣服睡一张被子,搂搂抱抱就算肌肤之亲,就能怀孕生子。现在她若是以为自己两世清白,毁于徐致秋之手,该会如何难过! 她会更憎恨徐致秋,但是她也真的未必能很容易走出这阴影。 “她和你关系好,你去劝劝她吧。”子歌带着几分哀求看着易卿。 易卿摇头,声音悲悯而怅然,“侧妃娘娘,有些伤痛,别人的劝解无济于事。我即使知道,那徐致秋很可能是信口开河,也没法劝她,她不会信的。有你大哥在,他才是能医好她的唯一的药。” 只是,恐怕药效迟缓。 子歌咬着嘴唇道:“无论如何,婚事是不会取消的。徐致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婉乔把自己关在屋里,心乱如麻。 她的大脑仿佛空白了,无法思考,只觉得空荡荡的难受。 她现在只想见秦伯言,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安慰?怜惜?悲悯? 都不是。 她只是很想见她。 秦伯言原来带人在树林中设伏等待萧长水,听侍卫面有难色地禀告了府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拳砸在身侧的树上,树皮上的碎渣扎入手背。 “秦哥,你怎么走了?” 卫衡刚想过来问问发生什么事情,就见秦伯言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不由大声喊道。 他抓住那侍卫问话,侍卫支支吾吾,本不想说,在他逼问之下还是松了口——这事情,实在瞒不过去。 第380章 痛惜 卫衡破口大骂徐致秋,想想却还是留下伏击萧长水。 这徐致秋是可恨,让人恨不能千刀万剐,然而萧长水是条毒蛇,也必须早日铲除。 他甚至还隐隐觉得,徐致秋会不会和萧长水联合起来使坏? 那徐致秋也不是什么有节操之人。 虽然他这猜测完全没有事实依据,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以另一种方式验证了他的猜测。 再说秦伯言回到府里,子歌焦急地跟他说了事情始末。 秦伯言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一切都按照她的吩咐,你,还有嘱咐下易夫人,都先别去看她了。” 子歌道:“易夫人也是如此说的,大哥你快去吧。” 秦伯言大步往婉乔院里走去。 “乔妹,开门,是我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犹疑了片刻,敲了敲门。 婉乔开了门,面色苍白,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歇斯底里或者失声痛哭。 她不开口,秦伯言也不先开口,而是默默地看着她,点漆黑眸中是无声的理解和无条件的支持。 他随她一起走到罗汉床前,两人分别坐在小几两侧。 “秦大人,你跟我说说那天崖底救我的事情。”婉乔冷静道,眼神看向他,目露恳求,“我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过去发生过的任何事情,我都能接受。但是,你不要骗我。我不想做个傻子。” “好。”秦伯言答应,却先道,“把手给我。” 婉乔把手放到几上,秦伯言伸出手,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绕。 “那日我下去,确实见到你和他……” 秦伯言尽量克制住自己想起那时情景的悲愤和对她的担心和疼惜,客观地陈述出那日所见,然后补充道:“乔妹,你别胡思乱想,那徐致秋定然是拿话诓你,他见不得我们好。” “也就是你到的时候,我没穿衣服,而之前的事情,你一无所知,是吗?” “是这样。可是……” “我知道了。”婉乔木然地点点头。 所以徐致秋,很可能没有说谎。 她的表情令秦伯言心中惶恐,他道:“乔妹,你定然是清清白白的,我信你。” “我也希望我是清白的。”婉乔的表情似笑又似哭,“可是,我不知道,秦大人,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对那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真傻,竟然丝毫不知道……” 她用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痛苦地拍着自己的头。 “别这样,乔妹!”秦伯言松手,倾身用两手抓住她肩膀,把她从小几那边凌空提到自己怀中,一只大手便将她两只手腕固定住,心痛无比,却还要假装平静地安慰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信我。就算,就算退一万步讲,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还是你……” “可是我在乎啊!”婉乔痛哭出声。 她想起前世,警队也有大姐做心理疏导,会劝那些被伤害过的女孩说,“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犯错的不是你”。 那时候她觉得很对,觉得她们应该振作起来。 可是现在才知道,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有至死不渝的爱人,她也羞涩地想过两人洞房花烛,把彼此交付给对方,那是多么令人害羞又激动、紧张,一生难忘的时刻。 而现在呢,她一想起来,只剩下绝望。 那个时刻,只会让她因为曾经的经历而羞耻,而秦伯言明明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却要顾惜她,安慰她,害怕她想起那些不堪过往…… 她在乎,她在乎的要发疯了。 秦伯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听着她如被困小兽般的绝望哭声,感受到胸前单薄的夏衣被她的泪水浸湿,那份绝望、酸涩,似乎沿着胸前肌肤,一路蔓延到心底。 他不再劝说,因为知道现在她需要发泄出来,因为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哽咽。 他现在恨不得历时冲出去,把徐致秋砍杀。 是的,他一定要这么做。 等不了从长计议了,去特么的审时度势,他今天就要去。 只有徐致秋的血,才能抚慰婉乔的心伤,才能泄他心头难消之恨。 “乔妹,”他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轻轻把婉乔从怀里拉出,替她擦干眼泪,“走,我带你去,杀了徐致秋。杀了他,你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婉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见他要从罗汉床上下去,搂住他的腰,“不,秦大人,你不要去。” 该去的人是她。 她哭什么?徐致秋还在府里笑,她难道只会痛哭流涕? 可是,这事情与秦伯言无关,她不能连累他。 秦伯言掰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婉乔跳下来从身后抱住他,“秦大人,你别去,算我求求你。你还要我内疚更深吗?” 说话间,泪水滚滚而落。 秦伯言逼退泪意,维持着她从背后抱她的姿势未动,仰头道:“你不该内疚,你是被害的。害你的,一是徐致秋,二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总以为你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不用我保护,所以我放心地去了京城,甚至把府里的事情都推给你。乔妹,该内疚的是我。我若是不能为你出去亲手杀了徐致秋,我又算什么男人?” 理智、前途……所有权衡,在见到她眼泪的一刹那,全部化为齑粉。 易卿来了很久,一直听着两人对话。 形势僵到如此,她终于忍无可忍推门而入。 她在等,一直等秦伯言能够劝住婉乔;不想三言两语过后,他竟然先沉不住气了。 是了,她是用理智来思考的,全然忘了秦伯言也是一个血性男人;就像季恒安说过的那样,有人敢那样对自己,他一息都不能等。 就像易卿自己,明明知道不该现在来劝她,却还是来了。wap.zwwx.OrG 现在她庆幸,还好她来了,要不然这两个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松手。”她看着依旧呆呆抱着秦伯言的婉乔,冷声道。 “易夫人,”秦伯言听她语气冷硬,知道她向来言语犀利,害怕她刺激婉乔,便道,“你先出去……” “你到一边坐好。” 第381章 女王 易卿是个极有气场的女人,她一开口,秦伯言都能感受到那种威压。 然而,婉乔还是没松手。 易卿干脆上前,粗暴地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到一边,按坐在罗汉床上,然后指着另一边的位置,对秦伯言道:“你也坐下。” 两人都依言坐下。 秦伯言看着婉乔,婉乔垂眸,看着自己马面裙上的祥云纹路——这是秦伯言喜欢的。 虽从来不服气“女为悦己者容”这种直男语录,可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才发现在乎他的每一处细微的喜好,渴望他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惊喜。 易卿双臂环胸站在两人面前,清了清嗓子,嗤笑道:“我今日任务神圣而艰巨,要给你们普及下男女之事……” 说着,不待两人反应过来脸红,她扔出来一卷东西到婉乔怀里。 婉乔打开,只看了一眼,又面红耳赤地合上,“多多,你……” “第一,我要告诉你,你可以找任何已婚妇人求证,女人的第一次,疼痛欲死,持续几日。你可以想想,你有没有过?”她顿了顿,“第二,落红与否,与是否第一次没有关系。行为粗暴,不是第一次也会有;而有些女人,甚至天生没有那玩意儿。” 婉乔没有做声,嘴唇都快被她咬破。 秦伯言见她如此,对易卿道:“易夫人,多谢你好意,可是现在她……” “你听着你的就行。”易卿冷冷道,而后看着婉乔继续,“第三,就算一切真的发生了,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去死吗?还是拖着秦伯言一起去死?或者,你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他,想一走了之?” 秦伯言紧张地看着婉乔,在小几之下抓住她的手。 婉乔挣扎不动,只能任由他拉着,表情茫然,声音悲伤,“多多,别逼我说话,我不知道……” 她真的有过退缩的念头,也许只是一瞬间。 可是现在,虽然她很难受,却更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念头感到可耻。 “我不逼你,我逼你干什么?”易卿道,“我是来做好人的,不是想被秦伯言日后记恨的。所以,我不用你说,我来说……” 婉乔看着她,目光有些空洞。 秦伯言紧紧握着她的手,婉乔能感受到他掌心中的汗意。 “我以为跳出红尘万丈,你生生给我拉了回来,成了管事婆模样。”易卿自嘲道,“以前谁跟我说,我能管你们这样的闲事,我手里有什么就会把什么砸过去。” 她顿了顿,“我明白现在谁都没法让你好受,所谓感同身受,从来都是骗人的,除非自己亲身经历过。所以你难受,痛哭,不想见人,我只能理解,不能替你分担;你也很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泄。可是,不包括自我伤害和伤害秦伯言。” “你的身子不干净了,说实话,你要是敢这样在我面前用哀怨的口气这么说出来,我绝对两个大耳刮子抽醒你。” “你如何自我折磨,好,你愿意。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从始至终,秦伯言做错了什么?他爱上了你,就活该倒霉?你想放弃就放弃,想退缩就退缩?他对不起你了?你但凡生出一丁点退缩之心,我都想替秦伯言扇你!” 婉乔抬眼看向秦伯言,他眼中的伤痛、关切那么深刻,她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自以为替他着想,却完全没想过他的想法。 她的替他着想,害怕他蒙羞,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他已经受到伤害,他已经为此蒙羞,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而现在,他还得时时处处考虑自己,开解自己。 她不是很清楚吗?就算一切真的如她想的最坏的情形,他不会不爱她,都不会放弃她。 就像想到离开他,她会生无可恋;他对她,从来用情都更早,更深…… 自己在做什么?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去为难秦伯言,他何其无辜? 就因为他爱她,他就该被她单方面放逐,痛苦终生? 婉乔捂着嘴,忽然失声痛哭。 “易夫人,不要说了。”秦伯言泪眼模糊,摇着头,把婉乔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乔妹,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受些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对我之心,同我对你之心一样。你只是一时想不开,你不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婉乔哭得更大声。 这个傻子,这个总是把所有事情都替她想周全,把所有错处、委屈自己承担,把她想得那么好的傻子! 易卿退后两步,坐到桌前,从袖中拿出一把瓜子,也不嗑,而是慢腾腾地剥起皮来。 婉乔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脸颊都被咸涩的泪水浸泡得生疼,才赧然地从秦伯言怀里出来,看着他几乎能拧出水来的夏衫,吸了吸鼻子,道:“秦大人,我好多了。” “对不起”,如果说出来,都太过辱没他的深情。 而同样,感谢的话语,对于易卿来说,也太生分。 “多多,”她抽出帕子擦擦鼻涕,“我都懂了。你想嗑瓜子就磕吧,嗝……” 因为哭得太过,她开始打起嗝来。 易卿对瓜子的迷恋,就像吸毒一般。 秦伯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瓜子仁给你吃。”易卿站起身来,把桌上的一小把瓜子仁抓起来送到她手里,然后看着秦伯言有些紧张的眉眼道,“秦大人,你不用紧张,我没那么多刺激她的话说了。我就剩下最后一句……” “乔,”她一本正经道,“徐致秋是骗你的;但是你如果非要相信,又觉得对不起秦伯言,我给你支个招……” “什么?” “给他纳几个妾室,让他去逛青楼,是不是你心里好受些?” 婉乔:“……” 秦伯言:“易夫人别开玩笑。” “好了,讨人嫌讨够了,我走了。记得,再让后厨下次买瓜子换一家,这家粒又小又瘪,不好磕。” 女王训完话,就施施然往外走。 “多多,这个……”婉乔拿起“烫手山芋”要给她。 “送给你们做新婚礼物了。” 第382章 母亲的担忧 易卿走出去,剩下婉乔和秦伯言四目相对。 婉乔不知道说些什么,虽然被易卿说了一顿,心中不那么一味钻牛角尖了,但是哪里能说不难受就不难受了。 懂得道理和远离悲伤,中间大概还有几万光年的距离。 秦伯言显然也很明白这点,并且他更清楚的是,婉乔的伤心,不仅仅因为她自己,更是为他。 想到这里,他对她道:“乔妹,难过之后,就让这事情过去吧。我对你发誓,永生不提,永不介意。你答应我,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婉乔重重点头,泪水纷飞。 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她侧身背对着躺在他腿上,手扶在他膝盖上。 秦伯言轻轻抚摸着她柔软顺滑的头发,动作轻缓柔和。 “流言止于智者,所谓满城风雨,也不过过眼云烟。” “我只怕我自己不够好,牵累了你,牵累了父母。”婉乔哽咽着道。 还有,她真的介意,即使他不介意。 “好了,伯母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快擦擦眼泪,我让人,不,我出去打水让你洗洗脸,然后让伯母进来陪你说会儿话好不好?” 婉乔点点头,自己坐起身来,却在他起身的瞬间拉住他的袍子。 “怎么了?”秦伯言冲她笑道,眼底是无边无际让人恨不得徜徉其中永生永世的宠溺。 “秦大人,我没事,你别冲动去找徐致秋。这个仇,我要自己报!” 不管她和他有没有发生过关系,他今日来的动机就不纯,她恨他! 秦伯言哪里不知道她在极度悲痛下还记得劝说自己,是害怕自己一时冲动,真的提刀去杀了徐致秋累及自身,便道:“我有分寸。我还有你,他那等阴狠小人,不值得我与他同归于尽。” 算计婉乔坠崖到今日临街之辱,他步步为营,算计狠辣精准。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秦伯言走出去,就见孟氏正在廊下抹眼泪,显然是也很担心,白龙在绕着栏杆转来转去。 见他出来,孟氏忙擦干眼泪上前,低声问:“湘涟,她怎么样了?” “暂时不哭了,”秦伯言满脸担忧,“但是这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过去的。伯母,我想跟您和任伯父商量下,让我们及早成婚吧。” 他希望能用成婚的喜悦来冲淡她的悲伤,用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忘记曾经受过的伤害。 孟氏点头,眼角晶莹闪烁,“湘涟,你是个好孩子。” 若是旁人遇到这事情,退婚是无法避免的,而秦伯言非但没有如此,还百般劝解,温柔小意。 有什么,比这更能安慰一个母亲此刻疼惜女儿疼到鲜血横流的心呢? 孟氏从前对秦伯言是喜欢,赞赏,现在更多一层感激。 “伯母,都是一家人,那些不必说。您进去看看她,也别大劝,她哭就由着她哭,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容易生病。”秦伯言嘱咐道,“还有白龙,她最喜欢,看见了心情也能好些。” 孟氏点头,她也是知道这点,所以回去把白龙带来了。 孟氏进去之后,婉乔难免又是一场大哭。 孟氏把她抱在怀里,跟着无声泪流:秦伯言克己复礼,把婉乔当成宝贝般捧在手心,搂抱都觉得逾越,没想到,婉乔却被那徐家竖子……早知如此,早让他们成亲多好。 可是这些话都不能跟婉乔说,她只能在她平息的间隙劝她:“娘知道你难受,娘也难受,湘涟也难受。你若是实在受不住,跟娘好生哭一场;可湘涟待你,不可谓不情深义重,你已经在他面前哭闹过,不要再让他为你发愁了。夫妻之间感情纵使是爱到可以为之死,也经不起反复的消磨。” 秦伯言可以把这件事情压下,但是如果婉乔自己迟迟走不出去,无疑是在提醒着他,也折磨着他。 孟氏当然知道这时候对婉乔说这些话多么残忍,可是此刻对婉乔而言,敌人在嘲笑她,陌生人在猜忌她,朋友在心疼她,爱人在鼓励她,只有亲娘已经想到未来。 徐致秋闹的这一出,涉及到陆州知府和千户,自然满城风雨。 一时间,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徐致秋后院中的女人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这个贱人!”婉柔的帕子被她拧成麻花,“竟然假借中毒往老爷身上撞。” 此刻,她正在死对头石双华屋里——婉乔这“强敌”,让两人暂时抛弃了旧日你死我活的仇怨,同仇敌忾。 从前,徐致秋想纳婉乔入府,婉柔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本能地讨厌他身边任何雌性动物。 然而,她人微言轻,徐致秋的决定,她只能遵从。那时候,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同是做妾,谁怕谁?躲过前面柔情蜜意期,就婉乔那等草包,怎会是自己对手? 可是现在,徐致秋竟然带人敲敲打打去求娶,这不就是婉乔从前要的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吗? 他竟然都答应了! 这就意味着,以后她任婉柔要在婉乔面前下跪捧茶,随侍左右。这怎么可以?谁都可以是徐家主母,婉乔不行! “别看她假惺惺地拒婚,”婉柔口气恶毒阴狠,“其实不过欲擒故纵。这个贱人花招最多了,当初怎么不让她病死!” 石双华心中也不安,却有些犹疑道:“她和秦伯言感情甚深,恐怕……” “感情甚深?”婉柔冷笑一声,“那不过是假象,想刺激我们老爷娶她为正妻罢了。咱们老爷比秦伯言更有前途,或者说,比他拿样都好,你以为任婉乔是个傻子?” “你们不是堂姐妹吗?” “正是因为堂姐妹,我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她真入了府,还有我们容身之地?”婉乔挑拨道,“你又不是没听说,老爷的承诺是散尽家中姬妾,定是这贱人的主意。” 见石双华面有忐忑之色,婉柔心中得意,变本加厉道:“我倒是无所谓,横竖都只是一个破落军户家的小女子,回去再重新找户人家嫁了,吃饱穿暖就行。你不行啊,你是知县的女儿……” 第383章 婉柔的挑拨 婉柔一席话,说得石双华心里像喝了黄连水一般苦涩。 是啊,她不行。她当初抛弃一切跟着徐致秋,早就没了退路。 现在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徐致秋立下不世之功,封侯拜相,那么她一个知县的女儿为妾也不算丢人。 可是如果徐致秋还只是知府,她却被他赶回家,她有何颜面面对父母亲人,如何堵住市井间嘲笑的流言蜚语? 父母因为她,已经丢尽了颜面,想到日后还要被她拖累,石双华真想立刻就死去。 可她不能啊,死了这耻辱就永远无法洗刷了。 她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留在徐致秋身边,等他功成名就,自己扬眉吐气那日。 到时候,人人赞她好眼光,夸她父母好福气,这才对得起她在漫漫孤寂长夜中几乎流尽的泪水。 现在的石双华,也不是往日单纯的小女子。 柔弱是她的保护色而已,其下掩饰着勃勃生长的野心和嫉妒。 “那,那该怎么办?”她状似慌乱地问道,“我要留在老爷身边,为奴为婢都在所不惜。我去求老爷,恳请他留下我行不行?” 婉柔见她上道,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蠢!不是老爷容不下我们,是婉乔那贱人。有她没我们,有我们就不能有她!” 说到最后,她面容扭曲,声音狠厉阴毒,带着森森杀意。 石双华不住地抹着眼泪,一脸绝望,实则却是在试探婉柔。 “咱们能怎么办?”她无意中拉近着和婉柔的关系,“咱们姐妹早对老爷身心相许,在他面前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他是咱们的天,不求他又有什么办法?” 婉柔只当石双华是个蠢的,却不知道自己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恨声道:“那就让那贱人没法嫁进来!” 石双华结结巴巴地问:“老爷要娶,咱,咱们人微言轻。老爷本来已经不想要咱们了……我不敢,我不敢……” “什么敢不敢?”婉柔嘲讽地看着她,“我说什么打杀她的话了吗?想让她嫁不进来,有的是法子。” “那,那还有什么法子?” “我若是想好了,还用与你商量吗?”婉柔嫌弃道,“咱们慢慢商量,你爹又是知县,手里有人,怎么能对付不了一个任婉乔?” 石双华心里冷笑,原来是想让自己背锅,她想得倒美。 但是面上她惶恐道:“这行吗?咱们怎么办?” 婉柔看着她愚蠢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你这样的一看就是没主意的,你庆幸吧,还有我给你出主意。否则你怎么被赶走的都不知道……” 婉柔走了之后,幽草担忧地看着石双华道:“姨娘,我怎么觉得任姨娘是来挑拨,想让你出头,她在背后等着捡好处呢?” 石双华冷笑:“我有分寸。” 她想利用自己,自己还想利用她呢! 想坐收渔翁之利,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婉柔想了几天,都没有好主意,而去石双华那里,对方总是一副软弱愚蠢的样子,让她生气。 她决定回一趟娘家,跟田氏商量。 她去找徐致秋请求,后者痛快地答应了。 “大人。”骊声看着平静的徐致秋,有些沉不住气了。 徐致秋正坐在临窗的琴桌前,十指置于琴上,似乎在酝酿,偶尔间勾起手指,琴弦发出铮铮之声。 “嗯?”听见骊声的声音,他淡淡道,身形未动。 “属下僭越,但是还是想说,任姨娘她……” 骊声冷眼旁观,府里的这些女人们,性格他都有所了解。 婉柔心思复杂,无知阴狠,是让他很不屑的一个人。 “她翻腾不出来什么浪花。”徐致秋道,“说不定,还会帮我。” “那大人若是得偿所愿,真的打算把她们都遣回家?” 骊声觉得这处置有些不当,毕竟都是曾经跟过徐致秋的女人。 “愿意回去就回去,不愿意的话就令辟一处院落养起来便是。”徐致秋轻描淡写道。 除了一个石双华,碍于她父亲的关系,可能需要另外处置外,别人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石双华,三言两语,徐致秋自恃不用脑子就可以让她晕头转向。 骊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妥。 婉柔坐着抬青顶小轿回了娘家,但是田氏听说她可能被徐致秋赶回家就慌了神。 大房把从京城中带来的银子都败光了,那俩父子俩现在没任何进项,只能多干活,很是惨淡;田氏因此受教,把家里银子攥得紧紧的,不像从前那般铺张浪费。 但是她哪里是会做活的人,所以家里两个丫鬟还得养着。 随着银子越来越少,她心里越发不安,一边责怪丈夫不知省俭,一边盼着女儿得宠,能多多地往娘家送银子。 而且,因为婉柔做了徐知府妾室的缘故,周围人都得高看他们一眼。 婉柔被赶回家,那从前被她耀武扬威欺负过的人,不得变本加厉要她偿还? 想到这里,田氏真的慌了:“那可不行啊,你怎么就不能好好伺候徐大人?被别人比下去我也就不说什么,那婉乔是个什么东西?” 婉柔怒道:“行了,我回来不是让你骂我的,我想让你出个主意。我要是被赶回来,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她心中烦躁,口气就很冲。 田氏气个倒仰。 只现下也不是纠结女儿说话口气的问题,她得帮忙想办法。 可是心里又慌又乱,田氏哪里有什么主意,便道:“你在家里住下,晚上等你爹上工回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婉柔心中也焦虑,不由口气不善道:“后院的事情,爹能有什么主意?我不能在家呆,现在这关键时候,那一个个小妖精,都害怕被赶走,争抢着想要上前讨好老爷。” 她不能落后! “那你赶紧回去!”田氏忙道,“过几天娘要是有了好主意,进城去看你。你给娘留点盘缠,娘好雇顶轿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就知道搜刮我银子!等我被赶回来了,一起喝西北风去!” 第384章 母女吵架 田氏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忍了女儿许久,听她如此说话,不由怒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我的吗?从小到大,你吃穿用度,什么不比婉乔的好?” 婉乔父母都不在京城,所以府里的什么好东西,都是别人挑完了才是她的。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婉乔变得掐尖要强,性格尖锐,后来她慢慢讨好老太太,境况才算改善些。但是比起婉柔这种嫡女,还是差很多的。 “是,我是什么都比她好。”婉柔不吃亏地犟嘴道,“可是你就没给我定个好亲事。那秦伯言待婉乔千万般好,就是她曾经悔婚了都不在乎。你当初若是有这眼光,替我定下这样的亲事,我也不用吃这苦头,为人姬妾,你现在也是风风光光的正经岳母。” 她嫉妒婉乔嫉妒得都要发疯了。 “那是婉乔自己的本事,勾得住男人!”田氏怒道,“流放路上刚开始秦伯言是不是对谁都淡淡的?还让你和婉乔一起罚跪,有过偏袒?是你自己没本事,就会回来冲爹娘发火。我滴个老天爷啊——” 田氏拍着大腿开始撒泼起来。 “别人养的闺女,带着爹娘脱离苦海,吃香的喝辣的去。我养的是冤家,一文钱看不到,回来还埋怨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田氏声调拖得长长的,像家里有丧事一般,哭得如丧考妣。 本来婉柔还想怼田氏,你看人家孟氏对女儿,向来和颜悦色,哪里像她这般歇斯底里? 可是见田氏如此泼妇,婉柔跺跺脚,甩袖离开! 这个家,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带着一肚子气离开,婉柔坐在轿子里还在暗暗发狠,所以轿子忽然晃荡着停下,险些把她摔倒时,她不由冲外面怒斥一声,“怎么回事?一个个没吃饭吗?摔了我,仔细你们的皮。”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轻的笑声。 笑声清冽,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婉柔一惊,不由伸手掀开轿帘,见四周都是林子,轿夫无力瘫倒在地上,昏睡不醒。而一身湖青色长袍的男人,正眉眼含笑看着她。 她不由想起小时候奶娘给自己讲过的狐妖的故事。 这男人,难道是狐妖不成? “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敢拦我的轿子!”她内心慌乱,却色厉内荏道。 “任姨娘,不必激动。”男人开口,声音醇厚悦耳,“我是来帮你之人……” 一刻钟后,轿夫们都醒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们慌忙掀开轿帘,发现婉柔在里面昏睡着,忙大声疾呼。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柔这才假装睁开眼睛,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状似不经意地摸摸自己的头发,随后大惊失色道:“我的发簪呢?还有,我的镯子,戒指都哪里去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和手指,声音带着颤抖。 有个大胆的轿夫道:“咱们遇见抢劫的了。” 但是看婉柔情形,并没有别人轻薄,让他们不由松了口气。 遇到这种情况,损失银子,人都全乎,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婉柔不由心疼起自己崭新的头面来,要不是为了回家做面子,她也不必把自己最好的首饰都戴在身上。 然而怀里还揣着那男人留下的一千两银票,她又觉得自己赚到了。 任婉乔,都怪你平时得罪太多人了,你看,这不就有人出银子要我帮忙对付你吗? 而且,还不用她自己出面,这简直是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 “先回府。” 那男人让她今天就去千户府,她要回去再斟酌斟酌。现在她可不能走错一步路。 还没到徐府,她让停轿,把四个轿夫叫到面前,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老爷知道。你们也都知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过损失了些银两。可是让有心人传出去,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我一会儿让丫鬟给你们每人送十两银子,你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知道吗?” 本来也没发生过,轿夫们还怕被追究责任,加上十两银子都抵得上他们将近一年的月银了。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哪里能不答应? 婉柔一回到府里,就让丫鬟去送了银子。 她平时攒下的银子也不过百两而已,这一下子就去了一小半,然而有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她就不那么心疼了。 不能让徐致秋知道,她在算计婉乔;更不能让他找到借口赶走自己。 千户府。 婉乔并没有让众人担心很久,因为徐王来了,她再不振作起来,秦伯言都没有心思去招呼他了。 往事不可追,她也不期待从徐致秋那里听到真话。 有些伤痛,大概只能靠时间平复。 有些仇恨,只能等待。 徐王来了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易卿给他看腿。 他别提有多后悔了。之前便知道季恒安的妻子医术出神入化,但是他竟然没有想过,自己的腿还有痊愈的可能,完全没想过。 现在即使只是微末的希望,都让他无比激动。 徐王躺在床上,秦伯言、季恒安和子歌都立在后面,易卿坐在绣墩上,请脉后沉吟不语。 “易夫人,”徐王的心沉了下去,却仍不肯死心,“本王的腿可还有办法治疗?哪怕日后跛行,只要能站起来……” “王爷的伤太久了……”易卿淡淡道。 徐王几乎绝望了。 “如果当时得良医相治,现在应该与常人无异;可是终究耽搁了,现在治疗,非但痛苦,而且行走起来恐怕高低腿,能看出不一样。” 徐王的眸子瞬间被她的话语点亮。 “不要紧。本王不怕痛苦,高低不同也无所谓,只要能走。” “王爷稍安勿躁。”易卿不疾不徐,“我还得仔细考虑,该如何治疗,能让王爷得到最好程度的恢复。操之过急,恐怕适得其反。” “好,好。”徐王连声答应下来,又自嘲道,“倒是不怕什么适得其反,还能比现在的情形更坏吗?” 只要想到这里,他就恨他的好皇兄,恨得咬牙切齿。 第385章 真情假意 易卿并无谄媚,站起身来告辞。 季恒安冲她点点头,让她先回去。 他是徐王侍卫长,徐王既然来了,他就得随侍左右;这段时间过得散漫惯了,他现在都不习惯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他在偷偷想,是不是要辞了官,带着他妻儿避世而居。 然而想到易卿的身世,想到乱世中人命贱如蝼蚁,安宁没有,就算活着也如丧家之犬,尊严只有绝对的权势才能带来,所以他现在还在纠结。 徐王自然知道他们夫妻情深,当初季恒安为了易卿宁愿赴死,而易卿散尽百万家财,都是徐王亲见的。 “季大人不必在此陪侍,跟易夫人一起回去吧。”他态度和蔼可亲道。 季恒安立刻行礼道:“多谢王爷。” 没有多一句推辞。 而徐王还微笑着颔首,并未恼怒。 子歌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心中冷笑,徐王对他们夫妻的态度,说明他多么想康复,甚至带着谄媚和讨好。 原来,他也有如此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时候。 可是那不是对她,不是对紫霞。 从徐王入府到现在,他没问一句自己,没问一句女儿。 但是她看向徐王的眼神,那么情真意切,崇拜爱慕。 两人走出去后,徐王这才看向秦伯言和子歌,道:“多谢湘涟对子歌母女的照拂,孩子呢?抱来我看看,叫什么名字?” 秦伯言道:“王爷言重了。” 子歌微笑着福身行礼道:“妾身这就让奶娘把紫霞抱来。” 她声音温柔小意,一如从前,但是眉宇间隐隐有些不一样了,似是更加舒朗爽利。 奶娘抱着睡着的紫霞进来,子歌从她手里熟练地把孩子接过来,轻声道:“退下吧。” 秦伯言见状也告辞离去,把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子歌抱着紫霞笑吟吟地靠到徐王身边,侧身给他怀里酣睡的女儿。 徐王的几个女儿,他都没有抱过,也并不亲近。 但是看到紫霞,他竟然油然生出一种骨肉相连的亲近感。 她那么小,眉毛还只是两道浅浅的红痕,睫毛初生,小脸粉嫩嫩,鼓鼓的,让人想忍不住作恶去戳一下。 因为是夏日,紫霞只穿着红色绣锦鲤小兜兜,垫着尿布,用薄薄的绸面小被子抱着。她又不喜欢束缚,所以白嫩嫩,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必须拿到被子外面,小手无意识地交叉放在胸前,手背上有浅浅的小肉窝,甚是可爱。 “给我抱抱。” 徐王话说出口,别说子歌,他自己都愣住了。 子歌短暂惊讶后,小心翼翼地把紫霞放到徐王怀里。 徐王第一次抱孩子,动作生疏,子歌也不敢很指点他,就见紫霞在他怀里不舒服地皱着眉头,调整了几下,哼哼两声又睡过去了。 紫霞很恋人,小脑袋靠在徐王胸前,小手也紧紧抓住他衣襟。 “王爷,”见她嘴边有口水流下,子歌忙道,“还是妾身来抱吧,别把您衣服弄脏了。” 其实她主要怕女儿不舒服,醒来后哭闹,惹了徐王不喜。 有没有亲爹的喜爱,对紫霞日后的命途有极大的影响。 “不要紧,你替她擦擦就是。”徐王不以为意道,低头看着依恋自己的女儿,觉得心都变得柔软了。 对他而言,这真是从所未有过的体验。 子歌心中不由高兴,又有些担心,轻轻替紫霞拭去嘴角的口水。m.zwWX.ORg 徐王低头看着女儿,看了很长时间,才抬头看看子歌,道:“辛苦你了。” 子歌将养得很好,丰腴了些许,面色红润中透着莹白,比往日风情更甚。 她低眉顺眼,福下身去,柔声道:“妾身不敢当。不能在王爷身边伺候,妾身心中不安。” 从徐王的角度,能看到她如墨青丝,蝶翼一般的睫毛,勾起旧时回忆。 那时候,她年纪尚幼,甚至不敢看自己,自己常常能见到的就是她现在这般惹人爱怜的情态。 “起来吧。”徐王本想扶她,又怕惊醒紫霞,叹了口气道,“你跟着我,年头不短了。” “回王爷,七年四个月零二十一天了。” “你倒记得清楚。”徐王声音中难掩愉悦。 “与王爷有关的事情,妾身怎么忘怀?” 徐王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上次你大哥和宁王闹僵的事情,后来幸好又有回转,也有你的功劳吧。” 子歌心中冷笑,三言两语之后,又要绕到利用自己上吗? 她恭恭敬敬道:“本就是误会一场,妾身是最不愿意见到大哥和王爷敌对之人,略尽本分,也是为自己,并不敢居功。” “子歌果然聪慧,一点即透,所以府里这么多女人,除了王妃,我最喜欢你。”徐王道。 子歌做出赧然模样,然后假装不谙世事地问道:“王爷出行,身边怎么除了丫鬟,也没带几个贴心人伺候?” “有你在,还要其他人做什么?”徐王道。 事实上,他本意是想带侍妾的,但是作为王爷,他后院之事也是大事,因此幕僚劝阻他,此次来是为了治疗腿伤,也是为了进一步安抚秦伯言,所以要恩宠以示亲近,就不要带别的女人了。 徐王采纳了。 现在他还只为腿脚能否恢复而忐忑,没有想到痊愈以后自立门户这么远。 子歌却正色道:“王爷此言差矣。您千金之躯,身边怎可无人贴身服侍?妾身虽然家中败落,但是从小也是熟读女四书,断然不会拈酸吃醋,妒忌生事。”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两人说话间,紫霞醒了。 她在徐王怀里扭动了几下身子,慢慢睁开眼睛。 徐王还以为她会怕生,不想吃饱睡足的子歌,见了他竟然咧开嘴笑了。 徐王大悦。 子歌也松了口气,然后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王爷,让妾身来抱她。” 徐王没抱够,说:“没事,不重,她又没哭闹,让本王抱抱。紫霞,我是你父王。” 子歌却还是上前,一边伸手一边道:“她睡醒了会小解,就是垫着尿布,也怕污了您衣衫……” 第386章 婉柔的恳求 “已经晚了。”徐王哈哈大笑,“怪不得本王觉得热乎乎的,原是这小家伙儿使坏。”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子歌唬了一跳,然而见徐王不以为意,还在饶有兴致地逗着紫霞,她心里不由想到,莫非,紫霞这般有福,投了他父王的喜好? 若她是男孩,该有多好! 算了,如果是男孩,恐怕在王妃的“关怀”下,都很难活到成年。 子歌忙喊了奶娘进来,把紫霞抱下去换尿布,她则亲自伺候,给徐王擦洗换衣。 他行动不便,所以子歌需要很大力气,等换完衣服后,她额头、鼻尖都是一层薄汗,更添几分魅惑。 徐王一下把她搂倒在自己身边。 子歌娇羞地粉拳轻捶:“王爷——” 秦伯言从子歌院里出来后,径直走到婉乔院中。 孟氏做了点心,母女二人正在葡萄架下坐着,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 孟氏知道徐王来,众人都去忙活他了,秦伯言怕也没有时间像往日那般多陪婉乔,于是便自己来了。害怕她心烦,还特意让人看着婉静,不带她来。 婉乔哪里能不知道孟氏的心意,却也不能说破,感动的同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聊着天。 见秦伯言回来,她站起身来,笑吟吟地道:“秦大人,忙完了?” “嗯。”秦伯言上前跟孟氏行礼问安,挨着婉乔身边坐下。 婉乔不习惯大家都把她当成易碎的琉璃捧在手中,便主动语气轻松地问他徐王来之后的事情。 孟氏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一对小儿女说着家常。 “姑娘,外面有人找孟夫人。”沉香从院外走进来,手里托着一瓶插好的月季,娇艳欲滴。 “谁找我娘?还有,这花谁弄的,挺好看的。”婉乔笑道。 “她自称是夫人的侄女。”沉香回道,“易夫人让人送来的。” “我娘的侄女?”婉乔反应不过来,半晌后她迟疑地看着孟氏,“会不会是婉柔?她来干什么?” 孟氏想想也是,娘家是没亲戚,也就任家跟着任治平有几个侄女,婉然去了京城,那剩下的只有婉柔了。 见婉乔已经站起来,她忙把她推回去。 这俩姐妹向来针尖对麦芒,婉柔又是个尖酸刻薄的性子,怕她这关口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婉乔难免难过。 “我去看看,你跟湘涟说说话。”见婉乔要说什么,孟氏道,“不管怎么说,我是长辈,她求见到府前,就没有不见的道理;若是她粗鲁待我,那是她缺少教养,别人只会笑她;再说府里这么多人,我还能吃亏不成?” 秦伯言和她的顾虑相似,见状便对沉香道:“你再叫几个丫鬟陪夫人一起去,不要让任姨娘单独接触夫人。” 婉乔这才略略放心下来。 孟氏出去后,果真见到婉柔等在外面。 她今天打扮朴素,荆钗布裙,像乡下小娘子一般,面有愁苦之色,见孟氏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珠滚滚而下,凄苦道:“三婶,您要帮我——” 孟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婉柔?她又是个善良的,忙让沉香扶起她,带到花厅里说话。 “三婶,我有孕了。”婉柔坐下,摸着肚子,凄凄惨惨道。 “有孕了?那不是好事吗?”孟氏不由有些奇怪。 对婉柔,她是有戒备之心的。 “确实是好事。然而,我家老爷不想要我们先生出孩子,所以倘使他知道了,定然会让我打掉孩子的。”婉柔哭得很是伤心。 孟氏心里开始有不好的感觉。 难道,她是想让婉乔去帮忙劝说徐致秋?徐致秋把婉乔害得这么惨,她不答应! 于是,孟氏变了脸色,冷声道:“这是徐府的家事,我能帮得上你什么?” 但是没想到,婉柔竟然没有这意思。 她道:“我听说,城外有个广宣寺,寺后面有汪清泉水。如果去上了香油,再去求了水,便可得男胎。只是需得由家中女性长辈陪同去求才行。” 孟氏觉得自己错怪了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她不是个蠢的,便问道:“这都是市井传言,不足为信;再说,就算你想去,回家让你母亲带你去,岂不是比我更亲近?” 婉柔哭诉道:“我是想让我母亲去,可是母亲总跟我索要银子,我手头紧,快被她逼死了。她说,必须得有一千两银子给她,她才答应。三婶,我在徐府处境尴尬,别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百两也没有。我知道我从前不懂事,得罪了您,得罪了二姐姐,可是您就看在一家人,我现在如丧家之犬的份上,可怜可怜我,陪我去一趟吧。” 孟氏想了想,“你便是求得了男胎,也得生出了才知道。徐府可容你到那时?” 婉柔擦了擦眼泪,面上露出几分决绝之色:“我本来在徐府也没容身之地了。老爷一心喜欢二姐姐,就是知县大人的千金,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我就快被他赶走了……所以这次,不敢瞒三婶,我就想趁着月份小,去求个男胎,被他赶走了也无所谓,找个地方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不信,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还能不要我?三婶,您帮帮我吧,我保证,以后他若是想打二姐姐的主意,我差人先来告诉您。” 孟氏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再加上她的说法也合情合理,毕竟利人利己,婉柔是很乐意不让徐致秋和婉乔成的。因此便有些动摇。 可是,她还是担心,若是婉柔起了坏心,在广宣寺设下埋伏…… 似乎是察觉到孟氏的顾忌,婉柔又道:“那广宣寺并不在山上,地势平坦,香火旺盛。我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三婶劫走。再说,我劫走您,又有什么用?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多带些侍卫。或者,您干脆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保证不反抗。三婶,我求求您了,若是失了孩子又被赶出府,我日后真没有活路了……您是我亲三婶,我知道您心地最善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肚子里也是一条小生命啊!” 第387章 孟氏发狂 “所以,您就答应她了?”婉乔听孟氏说完,从石凳上弹起来,“娘,她肯定不安好心,您不能去。” “我本来这几天也想去广宣寺烧烧香,”孟氏笑,着道,“就顺便去趟。她就是跟你有些矛盾,也不能牵扯到我,你若是实在不放心,让湘涟多派几个侍卫跟我去。” “我跟您去。”婉乔道。 孟氏暗中给秦伯言一个眼色。 秦伯言明白,现在外面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婉乔出去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加上她和婉柔有隙,怕是不欢而散,于是便对婉乔道:“乔妹,你放心,我让卫衡带伯母去。徐王治腿,心急如焚,怕是就要让易卿替他治疗。易卿的性子,是个惹不得的,也就你的话她能听进去几分。万一有哪里不如意闹将起来,还得你从中协调。” 孟氏不由为他的理由默默点赞,也顺着他的话说。 婉乔只能答应下来。 三天后,秦伯言让人备了车,让卫衡带了十几个侍卫跟着车,又亲自把孟氏送出了门。 婉乔这几天给自己找了个活计,努力回忆前世特训时候的情景,连图带字描写,以此排解心中抑郁。 秦伯言不知道她脑子里如何有这么多新鲜的东西,但是看她兴致勃勃,不复往日颓废、沮丧,心中高兴,也尽量陪着她,不时提问,补充和改进。 两人有商有量,十分亲密。 “我娘回来了吗?”中午吃饭的时候,婉乔问沉香。 秦伯言替她夹菜,笑道:“伯母说,吃了素斋再回,你不要着急。广宣寺并不远,又有卫衡他们跟着,你放心吧。” 婉乔道:“我眼皮子总跳,也许是太过担心,心理作用使然吧。” 秦伯言笑笑,“尝尝,这虾……” “夫人。” “夫人。” 外面传来齐刷刷的请安的声音。在这后院中,被称“夫人”的,也就孟氏了。 秦伯言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跟婉乔道:“伯母也怕你担心,所以提前回来了,这下你能放心了。” 婉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说话间,孟氏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都等不及丫鬟替她掀纱帘,自己掀开帘子进来,帘子上的珠串乱晃,发出声声撞击的脆响。 “娘——”婉乔见她面色不对,发髻都有些歪了,脸上汗意岑岑,不由上前道,“您这是怎么了?” “你跟我进来!”孟氏拉着婉乔的手腕就往内室走。 秦伯言直觉不对,拉住婉乔另一边手腕,“伯母,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管。松手!” 此言一出,婉乔和秦伯言都愣住了。 孟氏向来和声细语,哪有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秦伯言还待说话,便见婉乔冲他微微摇头。 她说:“秦大人,您先松手,我先跟我娘进去。” 也许是孟氏在外面受了气,想回来发泄下?虽然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低,但是婉乔只能想到这层。 秦伯言迟疑了下,还是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婉乔被孟氏有些粗暴地拉进去。 他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侧耳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娘,您这是干什么?” 孟氏一进门就脱婉乔的衣服,婉乔不由护住自己,委屈地道。 “你要是我女儿,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听着顺着!” 孟氏从来都是慈母,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 婉乔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难道她出去听了风言风语,要回来替自己……验身? 怎么能这样?就算谁都可以这样,孟氏也不行啊! 婉乔对她,从未设防。最柔软的一面,即使对最爱的秦伯言未曾展示得如此没有戒备。 “娘——”婉乔只喊了一声,却已经哽咽得红了眼眶。 孟氏却像疯了一样上前撕扯她的衣服。 婉乔心痛难当,双手无力地垂下,任由孟氏施为。 孟氏把她的上衣撕扯开来,仅剩内衣,她摩挲着婉乔肩头的伤疤,然后又让她转过身去,在她后背上细细查看。zWWx.org 婉乔这才觉得事情跟自己想象的有出入,不由道:“娘,娘,您怎么了?” “不要叫我娘,我不是你娘!”孟氏歇斯底里道。 婉乔呆如木鸡。 孟氏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回来会如此生气? 此刻,她还没想到,“我不是你娘”不是一句气话,而是实实在在地表达着本意。 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而不知,才会让孟氏如此气愤,于是上前抱着她道:“娘,我哪里惹您生气了?您打我骂我都行,别把自己气坏了。” 孟氏用力推开她,婉乔不防备间,竟然被她推倒在地。 秦伯言推门而入。 他从话音中已经猜测出来了,孟氏是知道了什么。 他顾不上婉乔上身只着内衣,白皙的手臂都露在外面,蹲身下去扶起她,替她拉上衣服。 “伯母,我想单独跟您说说话,可以吗?”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孟氏道。 婉乔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是不是知道!”孟氏看着他神情,突然声音尖锐地喊道,她的眼睛已经红了,是伤心更是愤恨。 秦伯言无奈地点头:“但是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怪不得,在被退婚之后,你还能若无其事,毫不计较!你知道,就我是傻子,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错认!婉乔啊,我的婉乔,疼死娘了……” 孟氏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婉乔被秦伯言扶着,表情呆滞。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怎么成了被错认的人? 她不是任婉乔,那她又是谁? 孟氏状态实在不佳,婉乔茫然地扭头看着秦伯言,一出口,声音已沙哑:“秦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妹,此事说来话长,你别着急,我先跟伯母解释解释……” “和我解释?”孟氏似哭似笑,状态癫狂,指着婉乔道,“是她,是她杀了我女儿!是她杀了我的婉乔!” “伯母,事情不是这样,我可以跟您解释。乔妹,你先出去——”事情猝不及防被揭开,秦伯言有些应付不过来,“来人,去把侧妃,不,易夫人叫来。” 第388章 真相大白 现在,只有易卿能够帮忙稳定下局面了。 沉香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秦大人,”婉乔抓住秦伯言的衣袖,不解却坚定地问,“你和未来娘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一刻钟后,易卿匆匆而来。 一个时辰后,孟氏带着婉静离开秦府,什么都没带。 尽管婉静一直在哭喊着要找姐姐,孟氏却置之不理。 第二天,风雨大作,已经知道真相的婉乔,跪在任治平夫妇的小院门口。 泥浆沾满裙子,瓢泼大雨将她淋得浑身湿透,她已经分不出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双膝疼痛酸胀,可是还是没有心上痛。 风太大,油纸伞都支撑不住。秦伯言拿着蓑衣,不知道第几次往婉乔身上披,都被她拒绝。 “乔妹,”秦伯言需要嘶吼才能透过风雨,把自己声音传递出来,“这样除了让你痛苦,还有什么意义?你听话,跟我回去,咱们慢慢解决。” “解决?”婉乔脸上雨水泪水肆意流淌,“秦大人,还如何解决?” 这已经是死结了,她是萧党,她是萧党! 她参与杀害了孟氏的亲生女儿! 慈母贴心的嘱咐、安慰、关切,往事历历,曾经有多么温暖,此刻就有多么的撕心裂肺。 那些曾经以为弥补上辈子的深沉的母爱,是她偷来的,是偷来的! “现在伯母情绪激动,至少要让她缓几天。先跟我回去!”秦伯言蹲下身子,目光中都是疼痛,“我知道你也难受,这事情是我的错,我以为可以瞒过去。我应该早点找机会慢慢跟你说的。” 婉乔一张嘴,泪水、雨水就流进嘴里,满是酸涩。 “秦大人,与你何干?这是原罪,洗刷不掉的。”婉乔声音悲怆,仰头看天,却被暴风骤雨击打得睁不开眼睛,“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伯言不敢再刺激她,捡起地上的蓑衣,站在她身后,努力替她遮挡一些风雨。 她从早跪到晚,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和秦伯言,以及呼啸着的风雨。 面前的门,始终紧闭。 那些柔软温柔的母爱,仿佛被这一场瓢泼大雨,尽数洗刷殆尽。 是夜,萧长水躲在山神庙中,听着属下来回禀。 “主子,公主被秦伯言打昏,强行抱回府里了。” 萧长水嘴角噙着冷笑,“他倒是个痴情种子,即使知道她身份,还如此待她。” 只是,徐致秋将她“失贞”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她都不敢出门;现在再加上被她认定的父母抛弃,萧长水深信,她的崩溃,只是迟早的事情。 “去,明天继续让人散布消息。就说任婉乔乃是前朝公主,手段魅惑。” 属下有些迟疑:“暴露了公主的身份,她的安全?” “这是她自找的。”萧长水恶狠狠道,“她以为躲在秦伯言背后,假装失忆,就能摆脱自己的责任吗?我偏偏让她走投无路,自己回来。”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他倒要看看,她多爱秦伯言。 她的身份一旦公诸于众,势必会连累秦伯言,到时候,她还会留在秦伯言身边吗? 果然,几日后,关于婉乔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学子集体上书,要求秦伯言彻查她的身份。若果真是前朝余孽,要处置她云云。 婉乔在易卿屋里和她说话。 她瘦削了许多,神情疲惫。 “多多,”她嗓子嘶哑似老妪,“如果这件事情没有暴露出来,我永远不知道秦大人为了做过这么多事情。” 为了掩盖她的身份,这个傻子竟然不顾自己安危,绞杀萧党,多次险些丧命。 害怕她为流言所扰,秦伯言把所有的事情,包括之后为她在宁王面前求的“免死金牌”都说了,唯独没提自己在围剿萧党过程中的凶险和数次几乎危及生命的受伤。 易卿都告诉婉乔了。 “我真羡慕你和季恒安。你看,你们的感情深厚,季恒安遇到你以后,曾经多么不近人情、冷血残忍的锦衣卫指挥使,变成现在这般忠犬,他天天带着两个孩子,笑意就没断过;而你,本来多么冷漠,现在至少在他面前,有时候幼稚的像个孩子。我真替你们高兴。”婉乔幽幽道。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秦伯言对你不好还是你不喜欢他?” “不,秦大人待我几号,我也爱惨了他。”婉乔道,“至少,多多,为什么别人的爱情令彼此美好,我的爱情,就一再拖累秦大人呢?” “他甘之如饴。” “而是我心有愧。”婉乔难过,她仰头逼退泪意,“这几天我忍不住想,你才是主角,勇敢、坚强,一往无前。而我,遇到这样那样的挫折之后,我很懦弱,很想后退。我不想光芒万丈,我只想好好活着,和家人、爱人在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这样我都没有。” “抓到一手烂牌,打到今天局面,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那么努力真诚地活着,到头来,敌不过命运的玩笑。” 在身世这样的原罪面前,只能让人有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可奈何。 “那你打算怎么样?” 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现在想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离群索居,平静一段时间。” “那秦伯言呢?” “我不知道。”提起这个名字,婉乔就痛不可挡。 他选择了自己,从来都是在与自己有难同当,自己好像就从来没有予以过他什么幸福。 是,他们彼此深爱;可是,她也一直在伤害着他。 虽然她不是有意的,可是伤害是实实在在的啊!想到这里,婉乔觉得被父母抛弃的痛苦更深。 又过了两日,萧长水得到消息—— 婉乔,不顾秦伯言阻拦,只身离开了秦府。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立刻设伏!”萧长水道。 映华,你看,我只要想要你,总能达到目的。 “主子,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一并拿下就是。小心她,她现在身手更甚从前。” 第389章 揭晓 婉乔神情颓废,坐在马上,缰绳似握非握,几乎是任由马儿乱走。 行进到一处树林时,两边忽然冒出来几十个人,把婉乔团团围住,手中皆有刀剑。 婉乔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握紧手中的长刀,怒目圆睁:“哪里来的宵小!快快散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长水不紧不慢地从树林中走出来,嘴角笑意嘲讽:“映华,我等候你多时了。” “是你,是你去跟我母亲说,我是萧映华,对不对?”婉乔怒不可遏,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是,任婉柔,广宣寺,算命先生,都是我安排的。”萧长水表情自得,“你既忘了自己的本分,我就让你想起来。映华,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这不乖的小猫呢?” “我根本就不是你妹妹,不是什么公主!”婉乔笃定道。 “我是萧家正统,我说你是,你不是也是。” “可是,我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为什么我和任婉乔长得一模一样?”婉乔沉着问道。 “你现在承认,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了?不再装失忆了?”萧长水得意道,“不过,你比从前聪明了。从前我跟你说,小时候替你易容,才让你和她一模一样。看起来,你现在终于开始怀疑了。” 他计划成功,正得意洋洋,心中甚至觉得凭借自己这等算无遗策的本事,复国只是时间问题。 “当初,我娘生产时候,我爹因为忧心洪水,去了堤上。我爹清廉,家里只有一个做饭的老仆,我娘临产,她慌里慌张跑出去叫人,在街上撞到了一个从未认识的稳婆。但是听别人正在捧她接生的好,于是老仆就把那稳婆请回家……”zWWx.org 婉乔看着萧长水,声音沉静地道来。 萧长水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你知道了些什么?” “后来,我娘生了一个女孩。虽然怀孕时她肚子极大,但是生出的女儿却只有四斤多,并且伤了身子,多年之后才冒着生命危险再次有孕。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长水警惕地看看四周,发现都是自己的人,并无其他动静,便道:“你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身败名裂?是,当初那接生婆是我父亲找的,他本来是想换一个婴孩,养大后用它交换汤家的秘密;可是后来发现竟然生了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便带走了姐姐,也就是你。” “当初先生了一个孩子后,我娘便力气耗尽,隐约听到孩子哭声;可是醒来后却还没出生,稳婆骗她说是错觉,还没生……”婉乔道,“我娘这二十多年来,并无怀疑,直到,你找上了她……” 萧长水意识到事情不对,才发现不远处,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而来,为首的,正是秦伯言。 他不由慌了手脚,想要撤退,才发现密林中钻出了许多弓箭手,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晚了。”婉乔面上露出嘲讽之色,望着慌乱的萧长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你是聪明,却不知是自作聪明,自投罗网。”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外祖母生我娘的时候,就是双生子,可惜只活了我娘一人;所以当初我娘怀孕的时候,就以为自己也怀了两个;后来只生了一个,她也没有多想。可是你跳出来了,跟她说,她的女儿早已被换,换她的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这普天之下,除了双生子之外,哪里还会有那么相像之人?” 孟氏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虽然在听到所谓算命先生匪夷所思的那番话后,心神剧震,可是她还是强忍着回到家里,闹了那一场。 她怕了,女儿在眼皮底下被抱走,又在任家被换走。她不知道身边究竟还有多少萧党的人。 她看了婉乔后背,就确认了她真是自己的女儿。 因为孟氏母亲,自己以及从前的孩子,肩胛骨处都有一小块胎记。 说是胎记,也算不上,因为正常情况下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出来,需要极仔细地辨认,才能发觉那处比别处皮肤颜色略重些。 这也是为什么孟氏一直没怀疑婉乔的原因。她在她性情大变后曾经就查过那处。 这种情况下,她暗中和秦伯言、婉乔商量了这件事情,定下了计策。 孟氏也是真的伤心欲绝,所以闭门不出。 因为被换掉的那个真正的婉乔,恐怕早已凶多吉少。虽然从前她一直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和自己不亲近,不比后来的婉乔贴心懂事,但是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能不疼? 再想到面前的婉乔,小小年纪便被强人掳走,洗脑,受最严酷的训练和最残忍的惩罚,一颗慈母心,如何不千疮百孔? 孟氏的话,也极好地解释了易卿之前的疑问。 婉乔十分震惊,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就像被强拉到半空中,岌岌可危时却得到了降落伞,安全着陆。 如果她真的是萧映华,萧家的人,然后参与了害孟氏的亲女儿,她后半生一定会活在痛苦自责中。 还好,不是,她也是孟氏的女儿。 知道前因后果的她,竟然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对于那个死去的妹妹,她其实没有太多感受。 但是真的无比感激命运,让她没有失去父母和婉静;她也感激孟氏,这么聪明沉着,在被人如此挑拨的情况下,还能冷静思考,沉着应对。 相较而言,她还有好多不足之处。 “你以为,今天可以诱捕我,殊不知,我才是诱饵。今日,就是萧党覆灭之日!萧长水,你欠任家的,该有一个交代了!” “他们不敢放箭,先拿住她,咱们还有生机!” 萧长水还想做困兽之斗。 “来!”婉乔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已然出鞘,双腿一夹马肚,往萧党中挥舞着长刀,英勇无畏地冲了上去! “不是告诉你,要等我来再动手吗?” 秦伯言砍倒数人,终于来到她身边,手中长刀鲜血犹流,语气却温暖宠溺。 “我忍不住。”婉乔一边出着狠厉杀招,一边道。“回去再说,先别让他们跑了!” 第390章 秦伯言的良苦用心 以寡敌众,以弱对强,萧长水自然十分狼狈。 他边战边退,大声疾呼:“秦伯言,你可知道,我早与萧映华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她才对我死心塌地……” 他明白今日恐怕不得善终,但是他不甘心,就算死也要拖着婉乔一起。 “乔妹,”秦伯言看着瞬间色变的婉乔,沉声道,“他故意分散你心神,不要信他!去,杀了他!”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婉乔回头看他一眼,咬咬牙打马而去。 “萧长水,”婉乔冷笑着道,“你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挑拨得了我与秦大人么?从前你一心想让我进任府,哪里敢碰我?若是被人发现我不洁,该如何解释?你想复国想得都发疯了,会为了我而冒任何风险?”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美人。 萧长水以情诱之,却不会夺她清白。在他心里,任何可能影响他复国的,都是绝对的大事。 经过了徐致秋的事情,婉乔现在深恨别人以名节说事,所以对她而言,新仇旧恨,必须斩杀萧长水。 “我……” 这是萧长水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字。 身首异处,鲜血喷薄而出,身躯轰然倒地。 几个死忠于萧长水的护卫,见状一边抵抗一边向婉乔靠来,都想和她同归于尽。 杀了萧长水,婉乔心中竟然毫无惧怕,甚至涌起了几分嗜血的狂热。 她举刀迎战,长刀所到之处,鲜血肆意,红花似锦,好不快意! “乔妹!”秦伯言过来,挡住了她的刀,“交给他们,要留活口。” 萧长水必须死,而他身边的亲卫,必须留几人,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交代。 比如,真正婉乔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比如,萧长水还有多少巢穴,他的子女藏身何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婉乔收了刀,长出一口气,额角上有薄薄的汗意。 秦伯言挨着她,拉住她的手,眼底关切:“觉得怎么样?刚才可有受伤?膝盖可还受得住?” 婉乔微微摇头,道:“刚才你不一直看着吗?受伤了哪能逃过你的眼?膝盖也不疼了。” 那天裤子里是垫着厚厚的垫子的。 他们带来的精兵,数量上绝对压倒,所以很快收拾妥当,俘虏、尸首都被带走。若不是地上血迹斑斑,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回府。” 秦伯言一声令下,大获全胜的众人兴高采烈地往府里而去。因为诛杀了萧长水,这等功劳,是一辈子都可以用上的。 全身雪白的照夜白和浅黑色的关外名驹盗骊并排而行,载着两个不时看向对方的甜蜜恋人。 “秦大人,这马果真是极好的。”婉乔赞不绝口。 这是宁王世子让人送给她的,千金难得,隐有道歉之意。 而对婉乔而言,不原谅他,又能怎么样?她哪里舍得让秦伯言难做。 所以,看到还有额外补偿,又是如此名贵的良驹,她就敬谢不敏了。 这是她第一次骑出来,之前慢慢悠悠还没觉得如何,但是刚才对上萧党,呐喊、鲜血、混乱……若是寻常马匹,必然会被影响,反应迟钝些。而盗骊完全没有,十分灵活骁勇,婉乔觉得之前驯化它时被它摔得鼻青脸肿,也算值得了。 “他们两个也能凑做一对。”秦伯言摸摸爱驹的头笑道。 萧党终于解决了,而且他心中再没有事情瞒着婉乔,让他放下心头大石,语气轻松愉快。 “秦大人,下次有事情,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婉乔认真地看着他道。“你看,虽然前几日我难过地都想撞墙,想一走了之,可是想到你,我没有。你背着我,围剿萧党,数次负伤,可知我知道这些时候的心情?是感动,更是内疚。你也得想想我的情绪,给我一个有难同当的机会。”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秦伯言从善如流,“是我错了。” 当初他以为她也姓萧,无论萧党对她如何,血脉都是摆脱不了的。即使她失忆了,他也舍不得她向有血缘关系的人挥刀。 就让他来做坏人,所有的杀孽,也由他来承担。 但是最终感谢命运,给了最圆满的安排。 快进城门,秦伯言让人把萧长水的人头送来,挂在婉乔马前。 婉乔恍悟,刚才他让自己杀了萧长水,她没有多想就照做了。现在才想明白,他是想借此撇清自己和萧家的关系。也是基于这种考虑,他希望自己于闹市中打马而过,这样就算以后再有人质疑,她最起码也是“大义灭亲”。 “别怕,我在这里。”秦伯言看她有一瞬间的走神,以为她怕了,忙紧紧握住她的手,“很快咱们就到家了。” 婉乔微微一笑:“他活着我都敢单枪匹马迎战,更何况死了?秦大人,咱们回家,家里人都在等着咱们。” “好。”秦伯言看着她,眼神温暖。 “徐大人,咱们?” 看着两人携手从楼下经过,感情一看便是坚不可摧,让人钦羡,骊声俯身问道。 徐致秋也料到了今日,所以他也派人来此,算计着等婉乔有难时候再来个英雄救美。 可是,在秦伯言和婉乔身上,永远有算计不到的结局。 “回府。” “是。” 徐致秋带着他的近百侍卫,无声地来,又无声离去。 回到府门前,秦伯言命令侍卫把萧党尸首悬挂在外面示众,又携婉乔一起往里走。 孟氏迎了出来,抓住婉乔的胳膊:“没受伤吧。” “娘,我没事。”婉乔笑道。 “没事就好,”孟氏松了口气,咬着嘴唇,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你妹妹呢?” “娘,您别着急。咱们活捉了不少人,都是萧易水亲近之人,一定能问出来的。” 母女俩说话间,秦伯言看到祁俊眼神,走到一旁,两人低头私语。 “大人,徐致秋带人走了。” 徐致秋自以为来去无踪,其实早在秦伯言的掌握之中。 “嗯。”秦伯言点头,“还是要盯着他,不可掉以轻心。” 第391章 秦伯言的决定 令孟氏心碎的是,真正的婉乔当时已经殒命,被草草葬在了京城某处荒郊野岭。 “娘,”婉乔看孟氏哭得眼圈红肿,不知道如何开口,笨拙劝道,“您节哀。妹妹若是知道您这般难过,也会舍不得的。” 孟氏一边拭泪一边道:“她不会的。她从来都和我不亲近,当我陌生人一样;不,她还埋怨我,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让她在众姐妹间没有面子。她就是来讨债的,可是,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疼她,和疼你一样啊。”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被她说得眼泪也止不住。 她心疼自己的娘,遭遇中年丧女之痛。认回一个女儿,却失去另一个女儿,母亲的伤痛,她虽无法感同身受,但她心疼。 “娘,秦大人已经托宁王世子派人去找了。找到妹妹的尸骨,好生安置,您看是让她留在京城还是……” “让她留在京城吧,”孟氏声音嘶哑道,“她喜欢繁华热闹。告诉湘涟,让人把她安葬在高点的地方,能看到市井繁华。” 说完,她又泣不成声。 从孟氏屋里出来,婉乔才发现秦伯言等在外面。 “秦大人。”她轻声唤了他一句,努力挤出笑意。 “你也不用太难过,”秦伯言把她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头顶道,“伯母有你在身边,伤痛会过去的。” 也许他想法凉薄,但是死去的那人与自己怀里之人相比,天差地别。纵然父母爱子之心都一样,儿女待父母之情却不一样。 他更相信,这几年贴心、孝顺的婉乔,比那个刁蛮、自私、不敬的人在任治平夫妇心中的位置,重要无数倍。 伤痛是确实存在的,但是能很快被时间带走。 婉乔点点头,“我都知道。”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亲事要往后推了。”秦伯言很在乎,但是却还要安慰婉乔,苦笑道,“也许,这就是好事多磨。” “不,”婉乔摇头,“我娘说了,妹妹是几年以前就没的,不是新丧。她说,我们耽误了许久,应该早日成亲。” 这对秦伯言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欣喜道:“好,我这就让人把我娘请来。乔妹,”他带着几分歉疚看着她,“我想,一切都从简,等我娘到了,咱们就成婚吧。” 事情层出不穷,让他心有顾虑。 现在,他只想赶紧娶了她,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她身边照顾她。 婉乔羞涩点头:“我娘也是这样的意思。” “还有,”秦伯言携着她的手往外走,“等我们成婚之后,我想辞官——” “什么?” 婉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站住脚步,震惊地看着他。 “只是暂时的,我想带你到处走走,咱们可以去邺城,那里民心淳朴,粗犷豪放;咱们也可以去江南,小桥流水人家;或者去东南沿海,赏略从未见过的山海……” 婉乔在这段时间内经历太多,虽然现在事情看似都得到了最好的解决,但是秦伯言觉得,她需要时间真正平复和疗伤,忘却伤痛。 “秦大人,不用,”婉乔笑道,“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可是,我都和你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想不开,觉得难过的?” 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你不用想太多。”秦伯言坚持,“子歌已经拜了易夫人为师,以后在徐王身边,自有她容身之处。我走之后,会举荐卫衡接替我,会照顾好你家人。我娘多半习惯了方外的日子,若是她坚持,在这里找处清静的庵堂。” 她替他着想,他同样不愿意因为各种原因就委屈她。 他的提议,婉乔当然动心。 和自己相爱的人出去,看遍大好河山,春日踏春赏花,夏日泛舟湖海,秋日登高望远,冬日围炉夜话,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纵然只是想起,已经觉得幸福满溢。 可是,她还是迟疑道:“那宁王和世子?还有……” 家仇又该如何? “若是起事,世子有所召唤,我定当从命。” 婉乔“哦”了一声,突然顿步侧身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前蹭蹭,“秦大人,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咱们去游山玩水,日后上战场,你也要带着我共进退。” “好。”秦伯言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同生共死,无所畏惧。 “不对,”易卿一柳条抽下来,声色严厉呵斥道。 子歌被她抽中手背,疼得一哆嗦,手里的针却不敢扔,咬着嘴唇,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易卿,样子十分可怜。 “不要装可怜,我不是徐王,也不是你哥嫂。”易卿冷冷道,“是你自己求我的。我早跟你说过,我若收徒,定然十分严厉,没有你想象中的假装一下。” 子歌昂首咬牙道:“我知道。我既然承诺了,就会做到,我再来一次。” 她擎着针,犹豫片刻,又往铜人的腿上扎进去。 “还是不行……”她挫败道。 易卿又是毫不留情的一下:“再来。” 子歌被她摧残了一个时辰,才被松口可以回去,右手手背,连着手腕,红肿一片。 “药。”易卿扔给她一个小瓶子。 子歌接过来,放到袖中。 易卿斜眼看她,嗤笑一声:“谁都没有你心眼多。” 子歌笑道:“这不是被师傅看穿了?咱们俩半斤八两。” 说着,笑眯眯地行礼退了出去。 她出去,正好季恒安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季恒安行礼,子歌挥挥手:“季大人免礼,我先回去伺候王爷,改日再来讨教如何照顾孩子。” 季恒安摔,我个大老爷们,跟你讨论个屁! 奶娘怀里的歪歪哼了一声,他忙接过来,不高兴地对奶娘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她不喜欢被横着抱。” 要不是怕易卿骂他嘚瑟,早就第六次换奶娘了! 但是对上女儿,他又瞬间变得笑容满面,“好歪歪,咱们找娘亲了。” 进了屋,易卿把歪歪放在炕上趴着练习抬头。 季恒安不能看女儿那么用力的样子,舍不得,便转过头去,忍着心疼道:“秦侧妃那手上,是你打的?” 第392章 子歌拜师 易卿拿起彩色的布球放到歪歪面前逗她看,漫不经心地道:“是。” “你也不怕徐王生气。” “不是还有你吗?” 季恒安听得美滋滋的,刚想附和几声,就听易卿接着道,“反正我不在他跟前,他也不好跟我计较,生气了拿你出气就行。” 季恒安:“……易卿!” 易卿忍俊不禁道:“逗你的。我是气秦子歌算计我,想给她点教训。她也很明白我心里有气,故意为难她,不敢做声。” 前几日,易卿刚给徐王针灸完,子歌当着徐王面就道:“易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易卿多聪明,直觉她没好事,但是看在婉乔面上也没甩袖就走,淡淡道:“秦侧妃请说。” 没想到,子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易夫人,你昨天和我说了王爷以后终生都要靠针灸维持之后,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你终究是季大人家眷,不能时时入府。我冒昧求你收我为徒,我愿终生奉你为师,顶礼膜拜,只求你传授我针灸一技。我不求扬名立万,只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减轻王爷些许痛苦。” 徐王震惊,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刚刚好转有所知觉的腿,以后竟然要终生治疗。 但是这样,也比治不好强。 易卿也不知道。 她更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子歌却哭得情真意切,梨花带雨,一副情深似海的苦情模样。 她这是赌易卿不会当面戳穿她,也是逼易卿收自己为徒。 子歌得逞了,徐王大受感动。 晚上,子歌来找易卿道歉,言辞恳切:“易夫人,我错了。我知道你都是看在我嫂子份上,才会答应下来。我是不想连累大哥了,希望他能够不受我掣肘,去做他真正想做要做的事情。” 她若是府中唯一能替徐王针灸之人,以后地位稳当。 易卿淡淡道:“你就不怕别人学去了,取代了你?” “只要不是你的徒弟,就不可能取代我!”子歌很坚信地道。 她太了解徐王了,易卿医好了他的腿,他就不会信赖别人;那她这个唯一的弟子,自然得他信任。 “那我若是不高兴了,多收几个徒弟,尤其年轻漂亮的女徒弟呢?” “所以我说终生奉你为师也是真的,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让你失望之事。”子歌恳求道。 “可是你利用我和婉乔的感情,就是最对不起,最让我失望之事。”易卿冷声道。 子歌愣在原地。 “对不起,易夫人,是我太自私太算计了……”子歌咬着嘴唇,低眉顺眼道。 她没走,因为她即使知道错了,重新选择一次还会如此。 她对不起易卿,可是不想再拖累秦伯言了。 相反,她想成为他的助力。 “拿着这个,去院子里跪着背完,这是我收徒的规矩。” 正当子歌尴尬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便见易卿从炕上扔下一本小册子,口气凉凉地道。 子歌蹲身捡起来翻开,便见“桑菊饮中桔梗翘,杏仁甘草薄荷绕”,原来是一本入门的歌诀。 小册子并不厚,是易卿自己编写给舟舟启蒙的,可是要背下来,也得不少时间。 “能背下来我就收你为徒,这是你靠自己本事;背不下来,有多远滚多远,再不准提这事。” 季恒安在外屋听着,以为子歌会恼羞成怒,不想却听她声音清脆,难言喜悦道:“是,多谢易夫人成全。” 片刻后,拿着册子出来,端端正正跪在院子的青石路上,让玲珑替她提着灯,费劲地辨认着册子上的字。 子歌背到下半夜才过关,几乎已经起不来身,却坚持当场给易卿敬了茶,磕了三个头。 易卿打着哈欠喝下一口浓茶,再到天亮都没睡着。 所以过了几天后,她还是越想越生气,有意无意都为难子歌。 可是子歌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态度越来越恭谨。 季恒安道:“你还是收敛些,虽然是你徒弟,但毕竟还是徐王侧妃。” “她乐意着呢,学了我技艺,还能回去卖个好。她现在巴不得我每天用大板子抽她,越惨越好,才能回去跟徐王邀功。”易卿道。 所以,子歌从她这里得了药,只藏起来却不真的用。 “真不知道你们女人,都是些什么弯弯曲曲的心眼。”季恒安道。 “她才不是普通女人心眼。有勇有谋,敢想敢干,拿捏人心,恰到好处,做得了主子,装得了孙子。” “不是还是逃不过我夫人的火眼金睛?”季恒安狗腿地道。 “是我到头来,还被她算计才对。”易卿愤愤道,“你看她现在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心里不知道是怎么得意计划得逞。徐王也够惨,明明就好了的毛病,被他好侧妃这一跪,以后就变成了终身针灸。” 季恒安道:“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敢串通骗徐王,就不怕被他发现?” 易卿道:“就是你,腿脚好好的,我给你针灸几下,你不也觉得轻松舒服?” “我哪用你针灸,你看我一眼,我都酥了骨头。”季恒安没皮没脸地凑上来道。 易卿白了她一眼。 季未晞没力气了,趴在炕上口水横流,看着季恒安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女儿奴立刻上前把她抱起来,一口一个“好歪歪”“心肝宝贝小乖乖”地哄着。 丫鬟进来禀告:“夫人,任姑娘来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季恒安没好气地道:“她不巴着秦伯言,总来粘着你算怎么回事!” 说话间,抱着女儿就要往外走。 “多多,你又欺负子歌了。”婉乔人还没进来,带着笑声的“责备”已经先传进来。 她来的路上遇到可怜兮兮的子歌,子歌还把手放到她眼皮下卖惨,被她嘲笑一顿。 “她恢复得倒挺快。”季恒安忍不住回头跟易卿吐槽。 “季大人,你没忙公事啊。”婉乔见了季恒安还有些惊奇,笑着跟他打招呼。 哼,公事算什么!看紧妻子,别被女人勾搭去,才是当务之急! 不行,他不走了,他就在外面听着,听这俩人到底说什么。 第393章 惩罚 季恒安抱着歪歪在外面屋里来回走着。 “还生气呢?”婉乔进屋后,看易卿冷着脸,不由讨好地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那么胆大,直接把你架到火上烤。我已经骂过她了,你心里不痛快告诉我,我帮你打她一顿。” 易卿斜眼看她:“你们串通好的是不是?” 婉乔举起手来做发誓状:“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但是你要实在气不过,骂我也行。” 易卿翻了个白眼,见她心情很好,前面阴影显然已经不在,不由没好气地道:“现在也不说自己是配角了?不觉得只能给爱你的人带来痛苦了?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一想起你痛哭流涕跟我说那些话,我都觉得酸得不行。” “你这是怪我提前没告诉你了?”婉乔笑嘻嘻地道,“我真不是有意的。我那时候也满脑子想着,我不是我娘的女儿,那叫什么,悲从中来,难以抑制!当然,现在我确信了,也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演戏演的入戏太深?呵呵。” “好多多,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罪大恶极。”婉乔腻在她身边,摇着她胳膊道。 “老老实实坐着你的。”易卿嫌弃道。 “得令。”婉乔挨着她坐下。 “我告诉你,”易卿一本正经,“咱们穿越来可不是为了做炮灰和配角,咱们自带打不死的主角光环。” “那是你。”婉乔撇撇嘴,然后扒拉手指盘算,“我在任家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任家完了;遭流放不说,还招惹小人,命犯太岁……” “你确定是命犯太岁而不是惹了桃花?” “烂桃花!”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沉香就来喊婉乔,说是秦伯言回来了。 “看得真紧。”易卿嘲笑道。 “说得像季恒安看得不紧似的。”婉乔不甘示弱地反驳,“他都没舍得走。就算秦大人不叫我,一会儿他也得赶人了。” “季恒安没走?” 外面的季恒安清了清嗓子。 易卿扶额。 婉乔还没反应过来,嘟囔道,“他就等着赶我走,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我霸占着你呢。我得赶紧走了,要不被他记恨上了怎么办?” 易卿狠狠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那我跟你说穿越,你不提醒我点?” 婉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摸着头道:“只言片语,他猜不出来吧……” 才怪! 季恒安这等机警聪敏之人,顺藤摸瓜,什么查不出来? 易卿挥挥手:“走吧走吧。” 婉乔前脚出去,季恒安后脚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歪歪呢?”易卿有些心虚,不由问道。 “奶娘抱出去了。”季恒安压倒易卿,脸快贴到她脸上,皮笑肉不笑,“多多,你告诉我,什么叫穿越?还有,你和任婉乔,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易卿一脸冷漠:“早就告诉过你了,爱信不信。” “多多,”季恒安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口气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威胁,“你忘了你男人是干什么的了么?” 易卿被他压得结结实实的,闻言心里一动,竟生出了羞涩的感觉。 当然,她是不会认输的,面无表情道:“严刑逼供?季恒安,你出息了啊!你若是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今天还就不信邪了,你给我等着。” 季恒安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他气势汹汹地回来,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躺椅上,二话不说,把易卿从炕上拖下来。 “季恒安,你疯了!”易卿扑腾着双腿骂道。 “易卿,”季恒安打横抱起她,把她抱到躺椅上,拿起指头粗的麻绳开始绑她,“我把你惯坏了,让你跟我玩虚虚实实!有些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天这事,你不说清楚,看我饶不饶你!” 易卿干脆不抵抗,冷眼看他,任由他施为。 她选的男人,她自己有数。 她现在深深怀疑他,青天白日变身发春的禽兽,想跟她玩些花样罢了。 可是,她错了。 季恒安是认真的。 季恒安结结实实地绑好她,忽然邪魅一笑,脱掉她鞋袜,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鹅毛。 易卿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大惊道:“季恒安,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扭动着身子,挣扎得像条出水的鱼。 她最怕痒,季恒安比谁都清楚。 季恒安笑着看她,不慌不忙道:“多多,我还没动你,你为何已经开始挣扎了?” “季恒安,我会翻脸的。”易卿声调都变了,徒劳地想往后缩。 “你知道我如何刑讯么?”季恒安冲鹅毛吹了一口气,“一般而言,不分青红皂白,先上刑再说,这叫杀威。” 然后,他慢慢、慢慢地用鹅毛轻轻拂过易卿白皙的脚心。 易卿笑得像个傻子,眼泪都出来了。 “你停下,季恒安,你停下!”易卿歇斯底里地道,“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我把你惹生气了,我回头任你责罚。”季恒安道,“可是多多,今天你不说实话,我绝不罢休。我问你,什么是穿越?你和任婉乔到底藏了什么古怪?” 易卿无论怎么发怒,季恒安都铁了心不理会,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地“惩治”她。 她从来都不是威武不能屈的女战士,坚持不到一刻钟,就交代了个底朝天。 “你满意了吗?”她气喘吁吁,汗水淋淋,几绺碎发粘在前额鬓角,十分狼狈地道。 她说得实在太匪夷所思,可是季恒安知道,她没撒谎。 他们现在太熟悉彼此,一个微小的挑眉,一次轻轻的眨眼,都能辨别出来是真是假。m.zwWX.ORg “你去大相国寺,找智云大师,到底为了什么?”季恒安问。 易卿恨声道:“为了回去。”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季恒安脸色霎时变得惨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呵呵,为了离开……易卿,你有没有心!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你却想着如何离开我!” 易卿咬着嘴唇看着他:“季恒安,你放开我。” 季恒安恨恨看了她一眼,摔门而去! 第394章 傲娇 易卿躺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屋顶,歇了很长时间才晃过神来。 身下很软,是季恒安提前放置的毯子;如果不是被绑着不舒服,易卿觉得自己这般就睡过去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唤了丫鬟进来。 丫鬟进来一见这情景,唬了一跳,一边替她解绳子,一边道:“大爷怎么这么坏!夫人你没事吧。” 易卿活动了下被禁锢的身体,心里道,哪里是季恒安坏,他是被自己逼疯了。 “大爷往哪里去了?”她问道。 “像是去了书房。” 丫鬟说完,见易卿就要往外走,忙抱住她,“夫人,你可不能去。大爷气冲冲的,指不定怎么对你呢。” 易卿:“……松手,我有数。你让人出去看看,大爷到底去哪里了。” 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等等,再去要些热水来。” 易卿定下心神想了想,也不再着急,慢条斯理地挑出一身衣服,然后惬意地泡了个澡。www.ZWwx.ORG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一番,头发才半干,于是便用一根带子松松系起来,任由长发披到臀部。 问清楚了季恒安还在书房,她这才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来往书房而去。 “出去!”季恒安正负手站在博古架前,见她进来,瞪着眼睛怒道。 见自己生气了,不立刻追出来赔礼道歉,还有心思洗澡!她的洁癖和矫情的毛病,比他更重要是不是!还派人偷偷摸摸来打听,别以为自己就不会让人看她在做什么! 季恒安觉得,这次自己绝不能原谅她! “是我的错。”易卿转身把门掩上,看着他的眼睛坦率道,“我认错。” 季恒安没想到她会如此,准备了一肚子批驳她的话,一时间,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易卿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像一只蠢萌的大狗,不由笑出声来。 “不准笑!”季恒安“狗急跳墙”。 易卿果然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 季恒安:“……你今日倒是听话。” “做错了事情,当然任由你发作。”易卿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季恒安却听出几分不同以往的旖旎“”。 “别来那套。”他气哼哼地道。 “那就不来。说,你想要哪套?”易卿上前,仰头看着他,双眸清澈,又透着小小的灵动的狡黠。 季恒安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易卿又道:“其实我之前是想跟你说的……” “之前?什么时候?我今天要是没听到,还会被你蒙在鼓里。你这女人,没句真话。” “我本来还想解释,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行,说!”季恒安捏住她下巴,眼神凶狠,却舍不得用力。 “我本来是想过要告诉你,可是你疑神疑鬼,万一怕我再走,日日担惊受怕怎么办?”易卿道,“你担惊受怕,忧心忡忡,因此憋出了毛病怎么办?我还不想守寡……” “你!” “我在。”易卿一副任君发作的样子。 见季恒安没有说话,她继续道,“我确实还想回去,可是现在我想带着你还有两个孩子一起回去。我对天发誓,若是我现在还有放弃你的想法,就让我五马……” 季恒安捂住她的嘴,怒斥:“闭嘴!” 易卿被他捂住嘴,一双水眸无辜地看着他。 季恒安松开手,道:“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我打你嘴知道吗?” 易卿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季恒安拉她到榻上坐下,叉着腰,“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 “没有了。” “再想!” “哦。” 季恒安站在她面前,这才发现她穿了件齐胸襦裙,内着桃色裹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白腻汹涌,勾得他心猿意马。 这妖精,分明是故意的! 完了,他被她吃得死死的了。她犯下这样的大错,还敢想着“暗算”自己,真是胆大妄为! 但可悲的是,他拿她真是束手无策。 就像今天,他真恨不得打她一顿。可到头来,就是骂她,都得斟酌着词句,害怕这主子一言不合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万一再来个智云大师,真的让她无牵无挂地又穿越成了,他到哪里哭去? “季恒安——” “嗯?” “真没有了。” “就算没有了,可我还有气怎么办?” “这样行吗?” 呃,好吧,季恒安看着她,感受到她的举动,觉得自己脑子瞬间炸了。 好吧,投降了! 易卿是被季恒安半抱半拖着回屋的。 女人就是矫情,他要抱她,她非不肯。 “去看看舟舟,晚上带他在他院里吃饭,别来吵我了。”易卿困乏地睁不开眼睛,躺在枕头上,一头青丝铺陈开来,声音有些沙哑了。 “多多,”季恒安凑到她耳边,“还有没有事情没告诉我?” “滚!”易卿抓起身边的另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季恒安“嘿嘿”笑了两声,把枕头放回她身边,“你先睡会儿,晚上我带儿子吃完饭就回来,再喊你吃饭。” 易卿迷迷糊糊道:“不许喊我。” 她起床气大,又不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的类型,醒来了晚上怕是会失眠。 季恒安知道她被折腾得不轻,替她拉拉被子,轻轻拍了拍她,这才走出去。 “夫人啊——”他一走,蠢丫鬟就扑到易卿旁边,边抹眼泪边道,“我说不让你去找大爷,你偏去,果然让他打了是不是?” 易卿被她嚎的头疼,勉力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我没事,你出去吧。” “那不行啊,夫人。您放心,她们都被我打发走了,我给您上药,不告诉别人。”傻丫鬟认真地道,心里却想着,别人肯定都看出来了,要不怎么见季恒安拖着她回来都躲开了。 易卿:“……” 想安安静静睡会儿觉,多不容易!她现在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季恒安每次都被这个傻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去厨房里替我煮毛豆去,要都剥好的,我就想吃那个,越多越好。别让别人剥,我不放心……”她有气无力地吩咐,“然后你自己看着煮好了回来给我,一定要煮的烂烂的。” 丫鬟一脸郑重:“您放心,我这就去,绝不让别人沾手。” 这是夫人对她的信赖。 易卿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然后晚上,趁着季恒安去方便的功夫,傻丫鬟端着一碗成了泥状的豆子进来,晃啊晃啊晃啊,终于把易卿晃醒了。 “夫人,快醒醒,您要的我弄好了。” 易卿欲哭无泪。 季恒安回来,就见丫鬟端着一碗东西在喂易卿,远看青绿青绿的,不由诧异道:“你这是用的药草做的东西么?” 丫鬟听见他声音,手一哆嗦,险些把碗扣到易卿身上。 季恒安瞪了她一眼,把碗接过来,没好气地道:“你出去!” “你出去吧。”易卿看丫鬟又害怕季恒安又想保护自己的可怜样子,被她逗乐,开口道。 待她出去后,已经没了睡意的易卿把事情说了,笑得季恒安跟神经病一样。 “现在你知道,你这丫鬟多有意思了吧,哈哈哈哈……” “季恒安,你给我都吃了!” 季恒安就着她的勺子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来,吃一口。” “不吃。” “那好吧。我吃了它,你吃我。” “滚!” 第395章 双簧 过了半个月,廖氏到了。 婉乔不是第一次见她,但是还是很惶恐,唯恐表现不佳。而且她这次任务“艰巨”,秦伯言说,他和子歌都让廖氏失望了,就指着婉乔借着婚事的机会,劝说她留在甘南。 事实证明,婉乔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因为,孟氏在。 孟氏旧时和廖氏关系处得极好,所以甫一相见,两人想起多年未见,际遇可叹,不由泪水涟涟,掩面而泣。 婉乔和子歌一人劝一个,终于到花厅里落座。 秦伯言和子歌给廖氏行大礼,孟氏推了婉乔一把,婉乔上前福了福,就被廖氏扶起来。 众人围坐说话,主要是孟氏和廖氏在说,小辈在听。 孟氏劝道:“廖姐姐,孩子们都挂念你,你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等湘涟和婉乔成亲,很快就有孩子。你到时候含饴弄孙,不比自己在那孤冷的地方强?我就住在隔壁,你不嫌弃,我闲时就来陪你说话。”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的父亲比任治平小,廖氏却比孟氏大,两个女人相处得很好,所以以姐妹相称。 婉乔本来听孟氏开口替自己劝说未来婆婆还很高兴,可是听到她三言两语绕到孩子身上,不由闹了个脸红。 偏偏子歌坐在她旁边,还用眼神打趣她。 廖氏摇摇头:“我习惯了青灯古佛,只要他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子歌闻言又失望又难过,忽而冷笑一声道:“娘亲不管儿女,难道连孙子都不要了吗?” 廖氏被她尖锐的话语刺得脸色苍白,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眼中泪水将落未落。 秦伯言怒斥:“子歌!你过了!还不跟娘道歉!” 婉乔紧张地拉了拉子歌的袖子,又皱眉对秦伯言表示不赞同他的怒气冲天。 子歌扭过头去拭泪,却不道歉。 秦伯言站起身来过来拉她,被婉乔挡住。 “秦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要打人不成?” 廖氏见状道:“湘涟,回去坐着,不怪你妹妹,是我没尽到做娘的本分。子歌,”她唤了一声,“娘知道,当初你卖身入王府,一心为你爹报仇,娘因为太过担心害怕,就逃避现实,投身佛门,对你置若罔闻,是娘错了。” 子歌的泪水滚滚而下,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从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她吃过的苦,她流过的泪,都已经是过去。可是想到母亲置之不理的冷漠态度,她就难受地不能自已。 孟氏对婉乔如何,她看在眼里,羡慕到心底。虽然说无怨无悔,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当初母亲若是指点指点自己,是不是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她像其他孩子一样依恋母亲,希望听到母亲的唠叨,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孝敬母亲。 可是,廖氏自私地拒绝了这一切,切断了母女温情。 现在,在自己的逼问下,她说她错了。 子歌没有觉得快意,只觉得心疼她,心疼自己。 廖氏的泪水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 孟氏对子歌道:“别怪你娘。你爹出事,你娘一个妇道人家,又伤心又害怕。偏偏你和你大哥都是有自己主意的,都选了危险的路。她是实在担惊受怕又没了主意,才会投身佛门的。” 廖氏放声大哭。 是了,她和丈夫从小认识,青梅竹马,被他捧在掌心,从未受过磨难。 他无辜枉死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胆小怯懦。 她已经没了丈夫,不想再没有儿女了。可是,他们都不听她的。 “子歌!”秦伯言看着母亲哭得像个孩子,心疼到无以复加。 母亲性格懦弱,可是她爱子女之心,并不比别人少半点。 刚刚到来,就被子歌逼到泪崩,他受不了了。 秦伯言拨拉开婉乔,粗暴地拖着子歌来到廖氏面前,一脚踹在她膝弯,“还不给娘认错!” 他动作极快,婉乔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扑通”一声,眼睁睁看着子歌被他踹翻在地。 这好好的母女、母子相见,怎么就变成了拳脚相加?而且是秦大人动手! 子歌趴在地上,委屈得大哭。 婉乔忙去扶她,却听秦伯言冷厉道:“不准扶她,秦子歌,给娘道歉!” “湘涟,”廖氏道,“你别难为你妹妹,不怪她,都怪娘。她是女孩子,你这没轻没重的。亲家母,湘涟平素可不是这么粗暴的孩子。” 孟氏忙道:“湘涟为人,我很是知道的。” 她自己的女儿才粗暴,令她汗颜。 “婉乔,还不把子歌扶起来!”孟氏道,又看着秦伯言不赞同地道,“你这是为你娘好,还是在往你娘心上捅刀呢?对自家妹妹如此,你娘心里就很好受吗?” 秦伯言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子歌坐在地上哭诉道:“孟伯母,您不用管。我娘不管我,我大哥也对我这样,您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行了,别闹了。”婉乔皱眉道,“是秦大人错了,回头他给你道歉。你对廖婶那样说话,就是你不对,快给廖婶磕个头认错,这事就过去了。你还要惹她哭吗?她还不够苦,流的泪还不够多吗?” 子歌哭声小了许多,跪起身来委委屈屈地给廖氏磕了个头,被婉乔扶起来。 “大哥。”她喊了一声,看着秦伯言,满眼哀怨,好似在说,你还不给我认错。 秦伯言冷声道:“忤逆尊长,我没打错你。再有下次,我……” “秦大人!”婉乔截住了他的话头。 孟氏见状劝廖氏:“廖姐姐,你何苦固执己见?孩子们要有个娘在身边,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妹,为了你生出嫌隙吗?” “罢罢罢,”廖氏长叹一声,“我稀里糊涂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也就剩下两个孩子。你们愿意我留下,我就留下吧,也是赎我过去十年没管你们的罪过。” 秦伯言和子歌都跪下,口称不敢。 婉乔这才觉得有些古怪。这兄妹俩,是不是在唱双簧,哄自己未来婆婆呢? 果真,孟氏先离开后,子歌满面笑意地搂着廖氏的胳膊,对婉乔道,“嫂子,你和大哥出去忙吧,我陪娘说话。” 她脸上泪痕未干,笑意却已经是从眼底流露出来。 婉乔出来后,问秦伯言:“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没有。”他摇摇头,“看她气我娘,我真的生气。不过后来发现她是故意讨打,就明白过来了。” “那你是踢她之前明白的还是踢她之后明白的?” 秦伯言忍俊不禁,捏捏婉乔脸蛋,“怎么,害怕我一言不合,跟你动手?” “谁知道你是不是那样的人,”婉乔嘟着嘴。 “是你也跑不了了。三书六礼已过大半,你就是我的人了。”秦伯言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几个圈。 “我才不怕你,你打不过我!” 婉乔裙裾飞扬,秦伯言的笑声回荡在花园中。 第396章 大风起 事后,婉乔偷偷问子歌,到底怎么想的。 子歌道:“心里还是有埋怨,可是那是我娘,她待我的那些好,我怎么能忘?再说,做了母亲以后,有些事情才能明白过来。从前我心里怨她,很大程度上觉得她贪生怕死,不敢为我爹报仇,现在想,如果我是她,可能也心疼紫霞,只想她过得好好的。” “我也不懂,不过你不生气就行了。”婉乔道,“我还以为秦大人那样,你们俩会生嫌隙呢。” “呸呸呸,”子歌啐道,“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呢?说到当娘,我想起来,明年这时候,是不是你也给我们秦家添丁了?” “呃……” 一结婚就生孩子?婉乔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想紫霞和歪歪,就又觉得也是挺高兴的一件事。 子歌还在说着自己的:“我爹当初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我们这辈又只有我和我大哥,势单力薄,将来你可要争气多生几个,尤其是儿子,将来互相帮衬着,个个都成才,谁都不敢轻易欺负。” 婉乔:“……我又不是母猪。” 子歌却认真起来:“你一定要生!将来弟弟们还要替紫霞撑腰。” “想要你自己生。”婉乔没好气地道,“我就是生出来几个儿子,那也是平头百姓,管得了亲王府里的事情?你现在和徐王关系融洽,自己生一个,不是更靠谱?” 屋里的下人早被屏退,子歌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嘱咐沉香带着人退到院子门口,这次重新回来。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婉乔笑道。 “嫂子,这事出我口,入你耳,便是我大哥你也别再提,知道吗?”子歌面色严肃。 婉乔呆愣:“呃……要是事关重大,你别告诉我了。对别人我还能守住秘密,我怕我一不小心,在秦大人面前说漏嘴。” 她可不想瞒住秦伯言他妹妹的事情。 “刚说你傻,你又精明得要命。”子歌白了她一眼,“我是怕我大哥沉不住气,跟王爷说出了实情。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对后院这些事情都不了解。” “后院的事情?你别吊我胃口了,快说。” 子歌压低声音道:“我师傅……” 婉乔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易卿,不由埋怨道:“拜师这事你做的不厚道,不说易卿被你胁迫了,我和易卿论辈分怎么论?现在她看见我就笑我一次。” 子歌装作翻脸的模样:“活该!谁让你是我嫂子,该给我收拾残局!不高兴找我大哥去,哼!” “行行行,你能。”婉乔瞪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了,你好人都做完了,又来找我算账干什么?”子歌道,“我要跟你说正事,别打断我。” “你说你说。” “说到哪里来着?对了,我师傅不是给王爷看腿了么?我师傅当时一诊脉就察觉出来不对;她也沉得住气,一直没说,后来我胡搅蛮缠成了她徒弟,也老老实实挨了她无数打,她这才告诉我——”子歌面色复杂,“王爷身中奇毒,于子嗣有碍。” 婉乔大惊,随即道:“那紫霞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还好你没问我紫霞是不是他的孩子。”子歌幽幽道,“王爷中毒,已经十数年了。” 听她解释了半天,婉乔才惊讶地明白过来,只能生女不能生男? 天,竟然还有这么厉害而精准的毒药!杀y啊!她回头得好好问问易卿。 “所以,王府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男孩出生,还是胎里就带病。我害怕紫霞也受了妨碍,请师傅给看了,幸好并没有关系。我也不敢求儿子了,侥幸生出一个有病的,终生悔恨。” 生在皇家,却身有顽疾,徐王的痛苦她看在眼里,并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 “我师傅本来不想参与这些恩怨,所以没打算说。” 婉乔认真地想了想,徐王身边伺候的人无数,能给他下毒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说搞到这般世所罕见的毒药;谁会在乎一个不良于行的王爷是否有子嗣?稍微一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只有当年害了他的现任皇上,才会如此害怕他卷土重来。 “所以,王府也就王爷这一代而已。”子歌冷静道,“几个女孩,待王爷百年之后,可以依仗的就是各自外家的势力了。” 婉乔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子歌自己想得开,“这样也好,大家都生不了,不患贫而患不均。” 王妃不是天天严防死守,唯恐有人在她之前生出儿子么?呵呵,知道了真相的子歌只想仰天大笑。 徐王待紫霞比前几个女儿都亲近,还跟她说过要替紫霞请封郡主。 按照道理说,紫霞是侧妃所出,郡主的名分应该有,不过应该比较迟;但是徐王偏爱她,愿意现在就替她请封,皇上多半也会允许。 婉乔看她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那我努力生儿子。” 子歌看着她蠢萌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就是随意说说。我师傅说了,生儿生女,都是男人决定的。” 婉乔:“……” 摔,她竟然被一个古人嘲笑了!她对不起她的生物老师。 秦伯言来找婉乔商量婚事的细节,见沉香她们都在门口,便问了原因,想着姑嫂二人可能有贴心话要说,转身又走,去找廖氏。www.ZWwx.ORG 廖氏和孟氏在屋里说话,丫鬟要进去通报,他挥挥手,也不欲打扰她们。 婚期将近,这几日他心浮气躁,做什么事情都做不进去,只想着成婚一事。 “竟是痴了。”他不由自嘲道。 他刚要提步往外走,就听见后面卫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声喊着,“秦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点声。”秦伯言害怕廖氏听到,皱眉提醒他一句话才又道,“什么事?” “宁王身边混入了皇上的人,举报宁王谋反,皇上扣押了宁王世子;宁王举兵,以当初皇上戕害骨肉的名义,反了!” 卫衡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道。 第397章 要成亲吗 这是石破天惊的大事,秦伯言去书房,听卫衡说了始末。 原来,宁王身边花重金买来的那一对双胞胎,是皇上的诱饵。她们两个花样百出,伺候得宁王十分畅快,因此深得宠爱,宁王府后院无出其右。 宁王对她们越来越放心,夜夜笙歌,酒醉之后把许多事情都与两人说了,甚至还许诺她们将来为妃。 殊不知,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两人暗中传信到了京城。 “他如何就不管世子的死活,现在就发兵?”秦伯言一拳打在书桌上。 “宁王的妾室,又替他添了个儿子,”卫衡道,“江山和儿子,当然是前者重要,儿子还可以生很多。” 宁王既没有派人营救世子,也没有在乎皇上给他的以世子生命相威胁的斥责圣旨,无声地放弃了世子。 宁王从前并不如此,可是自从得到易家的银子,他大概觉得江山已经唾手可得,所以开始膨胀起来;他在宁王世子身上曾经下过很多功夫,是个严父,也是个慈父。但现在看来,父子之情也被冲淡。 秦伯言不怀疑,宁王现在是难过的;可是他明显更在意江山,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哥,咱们该怎么办?” 秦伯言沉吟,他能怎么办? 他与世子,从来都不仅仅是上峰与属下的关系。 他们是兄弟! “乔妹,”秦伯言惭愧内疚到几乎无法说出口,“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必须去救他,否则今生难安。” 婉乔听他说了事情始末,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生死营救,这是对她而言,已经很遥远的事情了。 “没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也跟你去。” 秦伯言迟疑,想要拒绝。m.zwWX.ORg 婉乔一直盯着他,在他拒绝之前抢先道:“秦大人,你能用的,大部分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人。而且于突击救人这一项,是我所擅长的。我觉得我比你更应该去,会更有把握把人救出来。你看,我就不说让我去,你留守,因为我知道你会担心;所以你也要这般想,咱们就一起去,共进退。” 秦伯言点点头,动情地看着她。 婉乔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跟我娘说,你跟廖婶子说。府里这边,有徐王和季恒安坐镇,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就怕他们担心我们。还有,也不知道,宁王起兵情形如何,战乱会不会延续至此?” 秦伯言道:“我们距离云南很近,这里又有宝藏,而且我和徐致秋一文一武都已归顺宁王,他会让人先占这里,重兵把守,不必忧心。” “好。” 婉乔回去跟孟氏说了,孟氏自然担心,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而是道:“我找你廖婶子商量商量去。” 婉乔有些懵:“商量什么?” 孟氏却不跟她多说,很快就去廖氏院里了。 婉乔也不管了,她还要去准备很多东西,武器装备、马匹干粮,还要有战略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虽然心急如焚,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她正在后院和秦伯言以及侍卫们部署,沉香跑来喊她,说是两个老夫人喊他们。 “秦大人,不会是不让咱们去吧。”回去的路上,婉乔担忧地道。 但是孟氏是大义凛然的女子,应该不会拖后腿啊。 秦伯言也这般想,道:“应该不会,许是要嘱咐我们平安归来。乔妹,咱们此去,她们在家必然忧心忡忡,所以不管她们说什么,都要答应下来,知道么?” 婉乔点头:“我知道。” 可是,两人刚进门,孟氏面有担忧,却又喜气洋洋,十分矛盾的样子就让婉乔看得莫名其妙。 “廖姐姐,你来说吧。”孟氏道。 廖氏看看高大英挺的儿子,再看看同样英姿飒爽的婉乔,一对小儿女站在一起,甚是般配,心中又欣慰又为他们要去做的危险事情而揪心。 “事发突然,你们要全兄弟情意,要施展家国抱负,要去做什么事情,我们做长辈的帮不上你们,但也不会拦你们。”廖氏道,“我只觉得对不住婉乔,说好的婚事,一拖再拖……” 秦伯言也满眼愧疚地看着婉乔。 婉乔微笑着看他,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但是,”廖氏话锋一转,看着秦伯言道,“你孟伯母通情达理,说一切从简,今日便让你们成婚,也好名正言顺地在一处。” 婉乔目瞪口呆。 秦伯言短暂惊讶后不由反对:“孟伯母,娘,那不行,太委屈乔妹了。” 把婚期压缩,仪式从简,他已经觉得对不住她了,要提前到今日,那怕是连花轿都没法让她坐了。 婉乔想了想后却笑着道:“好啊,我觉得很好啊。” 她从来都不是人群焦点,也害怕做焦点,两家人一起吃顿饭,热热闹闹,没有旁人,多好。 可是话说出口,她又觉得有几分恨嫁的嫌疑,不由赧然。 孟氏道:“那些繁文缛节,我们家不看重,婉乔也不在乎。只盼你俩以后和和美美,婉乔性子不柔顺,犯起倔来牛都拉不回来,以后湘涟要多担待了。” “娘,”婉乔跺脚,“能不能说我点好处。” 廖氏接口道:“我就喜欢婉乔直爽的性格,没那么多心思让人猜来猜去的。湘涟,你得记着,你亏欠她良多,日后得好好补偿她。” 婉乔摆手:“没有亏欠,没有亏欠。” 她才不要秦大人对她有歉疚之心呢。他为她做的,她都铭记于心;她为他做的,她心甘情愿。 秦伯言拉婉乔跪下,道:“多谢伯父伯母和母亲成全,”他扭头看着一脸没反应过来的婉乔,“这一生,我定不负乔妹。” 婉乔正色道:“我也是。如果有来世,也绝不辜负秦大人。”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了,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婉乔跟我回去准备。”孟氏道,“东西都准备地差不多了,咱们既然一切从简,一会儿你找顶喜轿,骑马带着侍卫去隔壁迎娶,晚上热热闹闹的,给你们办好亲事!” 第398章 成婚(一) 婉乔沐浴后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头青丝已经被绞得半干,柔顺地披在身后。 孟氏拿着木梳,亲自替她梳着头发。 “婉乔,”孟氏轻声道,声音有些恍惚,“一晃眼,你就要做人家媳妇了。当年娘疏忽大意,错失了多年母女缘分。好在上天垂怜,让你回来,是娘再贴心不过的小棉袄。” “娘,”婉乔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素未谋面那个双胞胎妹妹,道,“我会连妹妹的那份一起,好好活着,好好孝敬您。” “嗯,”孟氏一下一下轻轻梳着她的头发,“不说这个,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湘涟的人品,你婆婆小姑子对你的喜欢,都让我很放心。可是,娘总舍不得你,总觉得还该叮嘱你些什么。” 婉乔泪水都快出来了,视线模糊,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 “娘,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将来我和秦大人在哪里,爹娘和妹妹就在哪里。反都造了,还有什么军户不军户的?” “好。”孟氏点头,咬咬嘴唇逼退泪意,不敢再说,害怕自己哭出声来。 好在婉静跑进来,笑着道:“姐姐,姐姐,你要做新娘子了吗?外面侍卫哥哥们在挂红缎子,真好看。我也想做新娘子,我长大了也要嫁给秦大人。” 孟氏斥责她:“今天是姐姐大喜的日子,不准乱说话。” 婉静委屈地瘪嘴要哭。 婉乔把她抱到膝盖上,拿起桌上的胭脂哄她:“姐姐给你抹胭脂好不好?” 婉静天性爱美,当即破涕为笑。 婉乔用指尖挑出一点点涂到她脸上,用指腹轻轻揉开来,声音轻柔地道:“秦大人是姐姐的,不能给你。” “姐姐小气。”婉静嘟嘴道,眼睛却忍不住瞥着铜镜臭美,“姐姐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秦大人怎么不行。” “因为秦大人不是东……呃……因为秦大人是我相公,”婉乔认真地道,“婉静,你记得,这世间很多东西可以与人分享,视远近关系而定。比如,你想要我的银子,你是我妹妹,我会给你;但是路人跟我要,我就不会给他了。可相公是无法跟人分享的,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给别人,分享也不行。” 婉静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大眼睛,歪头道:“那我将来有相公,我也不让给别人,姐姐也不行。” 婉乔大笑:“对。”(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那我相公是谁呢?”婉静又开始犯愁。 “这事情呀,我就帮不上你了。你想啊,你有没有想和谁,一生一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婉乔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说法有些晦涩,便代入小孩子的视角道,“你这样想,你最喜欢吃的肉,你都可以先给他吃,然后自己再吃。” “哦。”婉静恍然大悟,“我的肉,只舍得给白龙吃。那我嫁给白龙好了。” 婉乔“噗”地一声笑出来,孟氏嗔怪道,“你说什么比拟不好,说肉,她的肉,可不就舍得和白龙一起吃吗?” “怎么,白龙也不可以吗?”婉静疑惑地看着两人道,“我也不跟别人分享白龙,姐姐也不行!”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婉乔点点她的鼻头,“白龙本来就是我的,你想独占是不是?” 婉静被戳破,笑嘻嘻地搂着婉乔的脖子,仰头看她,“姐姐今天真好看。” “贫嘴,我还没上妆,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好看。” “婉静啊,我告诉你,让娘给你找个好相公。你看,秦大人就是娘替我找的……” “你别哄她了,湘涟也就一个,娘也是替你捡着了。” 母女三人,对话温情无限。 过了一会儿,子歌派丫鬟来给婉乔上妆,易卿也带着舟舟过来,道:“我作为你长辈,过来给你添妆。” 婉乔气呼呼道:“少占我便宜!” 两人笑闹成一团。 婉静从婉乔腿上跳下来,拉着舟舟的手,高兴地道:“姐姐,舟舟是我的,我不跟别人分享!” 婉乔愣了下后哈哈大笑:“易卿,你儿子被我妹妹承包了。” “那你先喊我一声阿姨来听听。”易卿淡定地道。 婉乔:“……婉静,换个人!” “不行,我就要舟舟!” 孟氏都被逗笑了,对婉乔道:“你和易卿说话吧,娘出去张罗张罗。” 她知道两人关系很亲密,婉乔现在多少会紧张,就让易卿来缓解缓解她的紧张情绪吧。www.ZWwx.ORG 她起身,把两个孩子也带了出去。 丫鬟替婉乔上完妆,也出去了。 易卿从怀里掏出一对不起眼的金包银镯子,递给婉乔:“给你的添妆。” 婉乔接过来就喜滋滋地戴到手腕上:“低调,符合我气质。还挺重的,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闺蜜间说话没有太多忌讳。 易卿道:“没几个钱,金包银的。” 婉乔哼哼道:“多多,你跟你们家季恒安学坏了啊,这么吝啬!就你的家底,就咱俩这交情,你给我只金猪,信不信我眼睛不眨就收了?” “金猪已经在打了,不过你这婚结的让人措手不及。” “我开玩笑的……”婉乔瞪大眼睛。 “我也开玩笑的。” “……” “我家里还有些银子,要是你家老秦要自己造反,我就都给你们。” “你可别咒我们,我们才不造反,跟着世子就是。” 易卿伸手握住她的镯子,婉乔连忙道:“送给我了,不准要回去了。” “蠢。”易卿骂了她一句,“我来教你怎么用!你以为我为什么送你金包银而不是纯金的?” “还别有洞天?”婉乔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然后也看不出来玄机。 “若是都能看出来,还需要掩饰吗?” 过了一会儿,婉乔对这镯子爱不释手起来。 易卿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卷帛书递给她,从容道:“我觉得这避火图画得更逼真,你们用的上。” 婉乔故作淡定:“不就是小黄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啊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易卿嘲笑道。 “多多,你口味太重了,为什么不止两个人!” 第399章 成亲(二) 易卿不以为意道:“妻妾一家欢,只有这种的。难不成要我自己给你画个一夫一妻的?” 婉乔无语,把书合上扔到一边。 “等晚上你和秦伯言好好参详参详,否则遭罪的是你自己。”易卿淡声道。 “快看看,谁来了?”门外传来了孟氏欣喜的声音。 婉乔刚站起身来,就见小蛮拉着阿梅,炸弹一般冲进来,两人“扑通”“扑通”跪倒在她面前,激动得热泪盈眶:“姑娘!” 婉乔忙扶起她们,惊喜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之前她还在想,回头她和秦伯言营救了宁王世子之后,是没时间精力去救她们的,心中还好一顿后悔把她们安置在秦府,怕是要连累她们。 结果,她们就来了。 小蛮快言快语道:“奴婢们一直看着府里,也时常去青云庵看望老夫人。月前去看的时候,主持师太说秦大人要成亲,接了老夫人走。姑娘成亲是头等大事,奴婢们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贺一贺,送姑娘出门子。” 阿梅也点点头。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那孩子呢?家人呢?”婉乔焦急地问。 “都带来了,幸亏都带来了。”小蛮心有余悸道,“刚来的时候听说宁王反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局势。但只要和姑娘在一起,奴婢们也能安心。” 阿梅道:“许这就是天意吧。” 婉乔不由松了口气,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只剩下远嫁京中的婉然了。 易卿见几人说得热络,悄无声息地避了出去。 小蛮和阿梅陪着婉乔说话,让她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姑娘,委屈你了。”阿梅道。 “不委屈,跟着秦大人委屈什么。”婉乔大大咧咧道,“秦大人对我如何,你们也都知道。这样的人我要是还觉得委屈,那跟谁不委屈。” “可不是,”小蛮掐了阿梅一把,接口道,“刚才奴婢们来的时候,秦大人还在外面和老爷商量,想要来背您。说是太仓促了,大少爷没法赶来。” 婉乔不由心有所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了敲窗户,小蛮刚想过去开,就听见秦伯言醇厚温和的声音传进来。 “乔妹,我与你不好见面,但我有事情跟你商量,你让她们先下去。” “好。” 婉乔答应一声,给了两个丫鬟眼色,两人都下去了。 她侧耳仔细聆听,唯恐错过一个字。 “乔妹,你大哥没法按时赶来,我亲自来背你好不好?” 按照规矩,拜别父母后出门,新娘上轿之前,脚不能离地,由兄长背出去。 秦伯言这是觉得委屈了自己,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尽量周全。 可是秦大人,你不知道,嫁给你是我心中多羞涩美好的梦想。一朝之间梦想成真,我现在觉得有踩在棉花上的不踏实感——幸福,怎么会来得如此突然? 想到这里,听着他话语里的小心翼翼,婉乔不由鼻头发酸。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发声,秦伯言有些着急了。 他紧张地解释道:“乔妹,其实也有卫衡、祁俊他们愿意帮忙背你出门,但是我想我自己来,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永远的妻子,我会爱重你,与你携手一生;你也是像子歌一样的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是想告诉自己,他会像保护血脉至亲一样保护自己。 婉乔闻意哽咽,轻声道:“好。” 她只恨自己不能更美好,更对得起他的这份珍爱。 秦伯言长抒一口气:“乔妹,你等我。” 从今往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恩爱两不疑。 “嗯。” 秦伯言恋恋不舍地离开,孟氏见他这般模样,嫁女的怅然都少了许多,扭头对任治平道:“看湘涟这样,我是真放心了。只不知道,将来何处寻个这般好的,不,有他一半好的给婉静。” 任治平笑道:“她还早着呢。咱们还是先操持好婉乔的婚事再说。” 傍晚,鞭炮阵阵,鼓乐齐响,在兴奋的侍卫们的簇拥下,秦伯言一身大红喜服,带着人浩浩荡荡来隔壁迎亲了。 婉乔也换上了早已绣好的嫁衣,孟氏含泪看着她道:“跟湘涟好好的过日子。” 婉乔用力点点头,努力挤出笑意:“娘,无论嫁不嫁人,我都是您的女儿。” “好,好。”孟氏说着,亲手给她蒙上了盖头。 婉乔被易卿扶着走出房间,然后她听到熟悉的坚实的脚步声迈进来。 随后,她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牵住,随着他的步伐而挪动。 身边一矮,她也赶紧屈膝跪下。 呃,膝盖下面是秦伯言的手。 “乔妹,”秦伯言隔着盖头在她耳边轻笑,“我刚才是替你理嫁衣,蒲团还没放好。” 婉乔囧,略起身抬起膝盖。 周围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秦伯言从小蛮手里接过蒲团,替婉乔放下,这才拉她一起跪下,朗声道:“多谢岳父岳母成全,让湘涟能够娶到乔妹。湘涟必不辜负二老信任,全心全意待她。” 任治平道:“当如履之适也,良人当如新,相惜珍亦重之。” “是。”秦伯言恭谨道。 婉乔听得云里雾里,只隐约听明白个珍惜的意思,却也规规矩矩地道:“是。” 孟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道:“走吧,好好过日子。” 两人又齐齐称是。 秦伯言扶着婉乔起来,转过身来轻声道:“乔妹,我来背你。” 婉乔伸手够到他肩膀,就觉得身前的人微微屈身,臀下两只大手稍一用力,她就腾空而起。 “乔妹,咱们回家。” 婉乔离家的伤感没持续十秒钟,就被簇拥而上的侍卫们打断。 秦伯言说过,洞房哪个都别想闹,否则明天就是他和婉乔的混合双打。 这威胁太吓人,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都卯着劲提前闹了。 哪里能让秦大人如此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呢? 于是侍卫们都成了婉乔的“娘家人”,一个个挤上来拦着秦伯言,不让他出门。 秦伯言虽然负重,但是身手灵活,在一群人中闪转腾挪,身上背着的婉乔却岿然不动。 第400章 洞房花烛夜 婉乔真心手痒,想帮秦大人收拾这帮兔崽子啊。 可是她不能,今天她是娇羞的新娘子,矜持,要矜持。 从任家小院子出来,不过十几步路,却被侍卫们闹腾地走了半个多时辰。 婉乔感觉到了秦伯言后背的汗意,她自己也被撞得头冠都歪了,脸上的妆估计也被汗弄花了。 好容易上了花轿,侍卫们玩闹心不止,抬着花轿绕城一圈,差点没晃晕婉乔。 婉乔知道这是有讲究的,轿子晃越厉害越喜庆,所以强忍着,心里却暗暗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明日再一个一个找齐回来。 等她下了轿子,整个人都是虚浮在空中的感觉,找不着北。 见状侍卫们哄堂大笑,闹道:“秦大人,新娘子还想让你背呢。” 又有人笑婉乔:“教头,你不能这么折腾秦大人,这洞房花烛,还能有力气么?” 秦伯言今日脾气极好,他们说什么都不恼,笑着把婉乔打横抱起。 众人一阵叫好声。 拜堂的时候婉乔小心又小心,总算没再出糗,被妥妥当当地送进了洞房。 秦伯言生怕她一个人无聊,进门就把她盖头挑开,对上她妆容花掉的脸,不由笑了。 婉乔也知道自己现在挺狼狈的,撇嘴道:“不准笑,难看也不准笑。” “好看,好看。” “好看你拿帕子给我擦什么?”婉乔从他手里接过帕子,一边自己擦脸一边道,“喜娘呢?不是还有合卺酒么?” 秦伯言笑道:“喜娘我就没让进来,合卺酒当然要喝,我先叫水你洗漱下。” “叫水”略敏感,婉乔忙拉住他,指着屋里的铜盆道:“那里有水,天气又不凉,我洗洗就行。” 现在要水,不知道外面那些听墙角的家伙怎么起哄呢! 秦伯言看她面红耳赤,有些明白过来,笑着道:“好。” 他忘了,这屋里有温泉水呢,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这座院落成亲的原因。 婉乔看他了然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红着脸道:“秦大人,你不是还要出去陪他们吗?” “不用了。”秦伯言道,“既然一切从简,那就不用出去陪宾客了。” 一切从简,是这样从简的么? 婉乔目瞪口呆。 秦伯言笑道:“明日咱们就要出发去京城,本也不能由着他们闹。我娘的意思也是让我早点回来陪你,我就让卫衡招呼他们去吃喝了,回头也不敢闹太晚。” 婉乔这才松了口气。这可是为大事着想,不算秦大人贪欢,哼! 她“嗯”了一声,指了指铜盆,站起身来走过去。 她洗了脸回来,就见秦伯言已经倒好了两杯酒,向她招手:“乔妹,过来。” 婉乔乖乖地走过来,被他塞了一杯酒在手里。 “秦大人,我敬你!”她下意识道。 话已出口,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反复告诉自己,要矜持,矜持嘛!怎么看到酒就跟梁山好汉似的,恨不得甩开膀子大口喝酒了? 秦伯言嘴角笑意抑制不住,道:“我也敬乔妹。” “咦,这酒什么味道?”热辣辣的酒下肚,婉乔觉得唇齿间的回味有些不对。 “易夫人给的药粉,说是,嗯,对你好,我刚才加进去了。” 婉乔明白过来,脸红得要滴血。 看在秦伯言眼中,却是别样的娇羞美好。 “吃点东西?”秦伯言问。 “我不饿,你来之前我太紧张,就一直在吃点心。”婉乔一不小心又把实话说了。 “我也不饿。”秦伯言道,“那天色不早,我们早点休息?”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婉乔横下心,视死如归状:“好!”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她的“悲壮”模样让秦伯言忍俊不禁。 “我去沐浴。”婉乔见他黑亮眼神,不由退缩,落荒而逃。 秦伯言从柜子里取了她和他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慢慢往浴室而去。 “秦大人,你,你怎么进来了?” 婉乔听见他的脚步声,忙把身子往池子里缩缩。 秦伯言并不答话,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把衣物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慢慢解开大红喜服。 他的眼神中没有亵渎,只有欢喜,动作也没有多么着急,从容淡定,只是反复解扣子的略发抖的手,泄露出此刻他内心的不平静。 婉乔本来紧张得要命,看他这般,才想明白,他恐怕比自己更紧张。 她想起易卿跟她说的话,“你别管,尽量配合他,好了是你可人,不好了是他无能。” 她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秦伯言解裤子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下,然而看到婉乔在笑,他故作平静地继续。 婉乔转身捂住眼睛。 下一刻,水声溅起,她就被扭转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不同于从前的任何一个拥抱,因为他们裸珵相对。 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他能感受她不同于自己的最柔软。 “乔妹——”秦伯言喃喃喊了一声,低头擒住她的朱唇,辗转深入…… 也许是温泉水浸润,也许是易卿的药物起了作用,婉乔余生再回忆起这一晚,只有羞涩、喜悦以及……感动,从身到心,都没有任何伤痛。 从池子里出来,她被秦伯言抱到床上,他自己来不及收拾自己,仅仅随意擦了擦,头发上还在滴水,却细致入微地替她擦拭着身上和头发。 “秦大人,我好了,你快擦一下头发,别染了风寒,明日我们还要进京。”婉乔眼神亮亮的。 秦伯言看着她,柔声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婉乔赧然地摇头:“没有。” “那就好。”秦伯言道,“我去要个火盆子来给你烤头发,你头发浓密不容易干透,要是湿着睡了怕明天起床头疼。” 婉乔享受他的无微不至,点了点头。 秦伯言这才系上衣服,到门口喊人。 婉乔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她的目光从大红喜烛看到大红被褥,蓦然间想起,白喜帕,没有白喜帕。 她猛然明白过来秦伯言的用意,心中翻腾激荡的情绪,岂是“感动”二字能涵盖的? 第401章 凉薄 秦伯言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徐致秋那件真假难辨的事情,他不在乎,也不想追究真相。 而婉乔现在知道的唯一真相是,这个男人,爱惨了她。 秦伯言亲自把火盆端来放到床下,动作轻柔地替婉乔烤着头发。 见婉乔微闭着眼睛,不时睁开看看他,秦伯言道:“睡吧,明日一早起来还要赶路。” 婉乔“嗯”了一声,有些担忧地道:“秦大人,我四妹妹怎么办?如果方便,她也愿意,我想带她一起回来。” 若不是为了三房,婉然不会嫁给朱晖,婉乔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就歉疚。 秦伯言没有犹豫就点头:“好。” 朱晖是皇上的爱将,若不是忠心耿耿,不会被夺情复出,注定他们是对手。 婉乔又道:“我现在就怕她不愿意走,左右为难。我当然希望她和她夫君感情好,可是……” “你别担忧,”秦伯言劝道,“咱们静观其变。就算她不走,真到了刀枪相见的程度,也不会累及后院妇人。朱晖这人我还是略有了解的,也是光明磊落之人。” 婉乔这才略松了口气。 靠着火盆暖暖的,加上刚才两人的“运动”也确实累了,说着话的功夫,她沉沉睡了过去。 秦伯言看着她的睡颜,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成婚如此简陋,第二日便随夫君奔赴最凶险的战场,婉乔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样独特而美丽的她,是自己的了,秦伯言觉得被老天狠狠地厚待了。 易卿和季恒安在房里说话。 “你不是想带我们娘几个离开吗?”易卿问,“怎么又答应了秦伯言替他守着千户府和徐王?” “我怕我一文不名,你嫌弃我。”季恒安涎笑着道,伸手摸上她的脸,“谁家美貌娘子,便宜了我?来,让大爷香一个。” 他不走,这是一个极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若是一走了之,可能能去塞外躲过战祸,可是有一日,婉乔凤冠霞帔之时,他能给易卿什么? 那不行。他的女人,也要他带来的荣耀。 易卿打开了他的手:“有点正形好不好?” 季恒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身而上,吻了下去:“那我先干正事!” 秦伯言那憨子今天才洞房花烛,他儿女都成双了。 他有的,自己早就有了,并且更好。而且,呵呵,也不知道他激动之下行不行。 这般幼稚地攀比着,季恒安胡闹到了后半夜。 淇水阁是徐王和子歌的住处,直到子时依然灯火通明。 子歌跪在床榻前给徐王按揉着伤腿,鼻尖上已经有一层细密的汗水。 “歇歇吧,让丫鬟来。” “不用,妾身不想假手于人。”子歌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恰如千树万树,繁花盛开。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因为本已经就寝,是徐王辗转反侧睡不着,子歌披着一层粉色纱衣就起来,此刻从徐王的角度,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胸前风光,肤如凝脂。 子歌仿若未查,懂事道:“王爷,您不必忧思过重,妾身知道你是担忧府里的王妃娘娘和其他人。妾身已经与大哥说了,尽量将她们都带出来。只是,万事都得以宁王世子为重,若是……” 宁王世子本身武艺高强,他们一起出来并不费事;可是再带女眷,一两个还好,多了哪里能照顾过来? 子歌想到王府后院形形色色的女子,心中泛起冷意。 “确实要以他为重,”徐王道,声音有些沉重,“告诉你大哥,尽量把王妃和几个孩子带出来,其余的人,能带则带,否则……想必也不会太为难女子,最多充入教坊司,日后待我们打回京城,再弥补她们吧。” 子歌心中冷笑,如果她现在不是在甘南而是在府里,如果她不是秦伯言的亲妹妹,那她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了。 补偿?遭遇的惊吓可以补偿吗?失去的贞洁可以补偿吗? 那些女人果真被充入教坊司,日后绝对不会再有回到徐王身边的可能性了。 给些银子就算补偿了?呵呵,这就是她们费尽心机争宠谄媚的男人。 王妃?把她救到甘南,让自己每天做低伏小伺候?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只有紫霞才是她的孩子! 她们各凭天命,有那福气和徐王重聚,子歌也不嫉妒;可是如果想让她大哥去为她们出生入死,平添危险,对不起,办不到。 她又不是圣母。 可是,在徐王面前,她得表态。她可一直是温柔体贴、小意伺候的人设。 “是,王爷。妾身明早再跟大哥说一声,不惜一切代价,把王妃和几个孩子带出来。” “那……那倒不必。大事要紧,以宁王世子为重。” “这……”子歌假装迟疑,抹了抹说红就红的眼圈,“我担心娘娘,也想其他姐妹。”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万不能以妇人之仁,妨害大局。”徐王正色道。 他的女人,既跟了他,为他牺牲,也是无尚荣光。 “是。”子歌惶恐道,随即又小心哀求,“我明日还是跟大哥说一声……” “不必再说。你大哥是个心软的,就怕为了她们耽误大事。现在最不能出事的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年轻有为,且在军中多年,舒家靠他稳定,宁王手下相当一部分谋士也是唯世子之命是从。 徐王觉得自己已经忍辱负重太长时间了,过去十几年多压抑,现在重新治疗腿伤多痛苦……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他那个好皇兄加诸在他身上的,他比宁王更迫切地想要起事报仇。 他比宁王清醒些,知道不是宁王哪个儿子都可以取代世子,知道世子若真出了意外,不知横生多少枝节,因此救世子在徐王看来,比救自己的家眷更重要。 子歌显然对这些早有预期,泪水涟涟地表达着对府内诸人的深情,心里却已经哼起了歌。 那府里,唯一值得她同情的就是几个孩子了。 可是,没办法,她们长大后各自立场肯定随自己的娘,所以她也不必装圣母。 第402章 林大胡子 第二天一早,婉乔穿上男装,和秦伯言并驾齐驱,身后跟着卫衡以及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众侍卫,辞别父母,径直往北方而去。 大红斗篷在风中飘荡,英姿飒爽,让子歌看直了眼。 她幽幽道:“我只恨当时父亲在时,没缠着他从小习武,否则今日是不是也可以和嫂子一样洒脱?” “习武与是否洒脱没什么必然联系。”站在她身边的易卿道。 “是,”子歌扭头望着她嫣然一笑,“师傅也是难得的洒脱之人。” 易卿淡淡道:“有了牵绊,谁都洒脱不起来;不过想开想不开罢了。” 子歌还在琢磨她画中的意思,就听她继续道:“让你看的书看完了么?跟我回去,我检查下。” 子歌:“……师傅,你再容我半天。”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还想举重若轻般的洒脱,唯一办法就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努力。” “徒儿受教。” “跟我走。” 完了,子歌摸着自己的纤纤素手,心中哀嚎。 秦伯言和婉乔他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京城外。 京城已经全城戒严,进出都要严格搜身,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扣押下来严查祖宗八代。 他们犯了难。 一人两人、三人五人混进去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还都带着武器,想进去简直难于上青天。 “秦大人,”婉乔咬牙道,“敢不敢信任裴娘子和他的相公?” 秦伯言这才隐约想起,迟疑道:“当初你救的那个女子?” “嗯,我没记错的话,她说她相公是守西门的林大胡子。既然有这浑称,一打听就能知道,我猜应该多少有官职在身。” 只是人心复杂,裴娘子感激她救命之恩,她相公未必如此。 万一她去找他商量,他前脚同意,后脚把他们出卖了呢? 而且,婉乔觉得自己这般做,太有挟恩以报的嫌疑了,而且是让人家夫妻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自己,她于心不安。 可权衡利弊,眼下好像除了这法子,也没别的办法了。 秦伯言犹豫片刻,道:“我和你一起,先进城探一探。” 他们带来的人现在都在几十里外分散着住,唯恐引起注意,只有他们两人先来探路。 婉乔看看城门口处排队的情形,摇摇头,指着那边道:“秦大人,你看进去的人都一个一个盘问,尤其年轻力壮的男子,几乎都要脱去外袍检查。你毕竟在京城为官几年,若是有人认出你,就不好了。他们对女子戒备少许多,我回去找身粗布衣服,再背一篓子青菜,就扮成进城卖菜的农妇,肯定能混进去。” 秦伯言虽然十分担心,却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只能答应下来。 回去婉乔乔装打扮好,他假装守城士兵,百般询问,唯恐她应对不周,露出马脚。 可是婉乔应对机灵,无论怎么刁钻的问题都能回答上来,原来,她和客栈老板娘攀谈时候,把老板娘家情况问个底朝天,稍加变动,真是极难挑出毛病。 “秦大人,你放心,我只做这一件事情,绝不横生枝节,天黑之前必出来。”婉乔承诺道。 秦伯言这才不放心地放她走了,亲眼看着她顺利入城才算略安心,然后便陷入了度日如年的等待。 婉乔方向感极好,又记路,很快找到了裴娘子家。 裴娘子只有一个小丫鬟陪着在家,相公忙得几乎不着家,正郁郁寡欢之际见到婉乔来,顿时喜不自禁,连忙把她迎进家门上座。 又是捧茶又是支使丫鬟拿银子出去买点心,她热情得让婉乔不好意思开口试探。 “你说我,见了姑娘来实在太激动了,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裴娘子坐在对面,掩面笑道,她看着婉乔的妇人发髻,“姑娘,您成亲了?” 婉乔点点头。 裴娘子惊喜道:“那得称夫人了,恭喜任夫人,不知是哪家公子,这般有福气?” 婉乔赧然道:“是秦大人,就是当初流放途中负责押解的秦大人。” 裴娘子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笑道:“真乃天作之合,定是秦大人见到了姑娘的好,才非卿不娶。” 现在的裴娘子很是爽朗,说话间全无两年前那般愁苦满面的样子,想来林大胡子待她真是极好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丫鬟买了点心奉上,婉乔刚吃了半块,就听门被粗鲁地敲响。 裴娘子笑道:“这是我家相公回来了。平素就我和丫鬟在家,一般都大门紧闭,他回来敲门声重,我就能分辨出来。” 果真,丫鬟开了门,一进的院子,没有照壁,看得清清楚楚,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身高八尺有余的粗壮男人走进来。 也许是没想着家里有客人,他进来便粗声粗气道:“娘子,娘子,俺回来了。快让丫鬟打酒买肉去,饿死俺了。” 裴娘子对婉乔道:“夫人莫怪,他昨天早上出门的,这当差刚回来。最近宁王反了,全城戒严,他们比平时累多了。” 婉乔点头,心中想我正是为这事情来的。 说话间,林大胡子已经走进来了,见家里来了客人,还是女眷,顿时有些茫然无措。 他看了一眼裴娘子,然后退了出去。 婉乔顿时对他印象不错。 “相公。”裴娘子喊道。 “娘子,家里有人来你也不说声。”林大胡子瓮声瓮气道。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这是当初救过我的任姑娘,不,现在是任夫人了。” 林大胡子在门外道:“原来是恩人来了,多谢任夫人,我不便进去,就在外面替内子给你磕头了。” 婉乔唬了一跳:“林大哥莫要如此。” 说话间,她就慌忙起身出去。 可等到门口,见林大胡子已经磕完头了,额头上沾上了些尘土。 也不用婉乔扶,他自己起身,垂下视线盯着自己脚尖道:“恩人恩情,没齿难忘。娘子,你陪恩人说话,我出去叫桌席面来。” 然后,不待婉乔客气,他已经大步出去。 婉乔目瞪口呆。 真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看着粗犷,但是很有礼数,让人舒服,这裴娘子真是嫁对了人。 第403章 故人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被救的是林大胡子,他让裴娘子出来磕头道谢倒是符合世情;但是反过来,他为了她而跪,而且是跪个女人,那当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这大胡子,对裴娘子果真情深义重。 裴娘子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一儿半女,他还能如此,更是不容易。 但是婉乔不好意思问儿女之事,便心怀愧疚地试探着对裴娘子道,林大胡子和她感情不错云云。 裴娘子掩面而笑,眼底都是笑意,感慨道:“多谢夫人当初活命之恩,我那时候一叶障目,只觉天塌地陷,若是死了也便死了,哪里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裴娘子温柔善良,老天才如此弥补于你。我那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裴娘子道:“夫人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再造之恩。我给您供长生牌位,日后子子孙孙都让他们记得。” 婉乔忙道不用:“千万别如此。” 长生牌位什么的,她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裴娘子却话锋一转,有些忧伤道:“可惜我这身子从前伤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都怀不上孩子。我觉得对不起相公,想给他买个妾,可每次一提他就翻脸,几天不理我……” 婉乔瞪着她,快言快语道:“你是不是傻?你相公不提,你却把他推给别的女人。我告诉你,千万别犯傻。孩子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就算没有孩子,你们俩现在不过得很好吗?害怕后继无人,就过继个孩子,从小养大,不也跟亲生的没区别?” “恩人是个明白人。”林大胡子不知何时回来,听见婉乔的话,闷声道,“娘子,你就是心思重。俺要是找别人,你不偷着抹眼泪?你想得轻巧,到时候你就知道难受滋味了。你陪恩人说话,席面一会儿就来,俺去厢房。” 说完,他往厢房而去。 裴娘子低声跟婉乔道:“我早逝的婆婆是被家里的妾室气死的,所以相公很抵触。” “那是你的福分,你要惜福。你相公大小也有官职在身,家里也有丫鬟使唤,这不挺好的吗?身体的事情你别多想,说不定以后能遇到名医,也可能自己就好了。说起来,你要是在甘南就好了,我认识个大夫,真是极好的。” “秦大人在甘南么?”裴娘子问道。 婉乔点点头:“秦大人军功起家,后来在京中待不下去,便去了甘南。” 裴娘子道:“说起来,我相公从前也是随军打仗,一身军功。可是他为人性子耿直,得罪了上峰,被抢占了功劳不说,还遭遇挤兑,只能离开。本来他还想找机会投军,可是认识了我之后,舍不得我,只好屈就做个守城官,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深感愧疚。” 婉乔开解了她一番后,又试探着问,然后意外得知,林大胡子竟然也是镇北军。 婉乔大喜过望,也不顾忌讳,笑道:“镇北军都是兄弟,你跟他说不必避讳,来见见,说不定他还认得秦大人呢。” 林大胡子听裴娘子跟他说起秦伯言,果真激动异常地进屋来,道:“原来恩人是嫁了咱们镇北四杰的秦伯言秦大人。当初,俺和秦大人也有过数面之缘,不过俺只是个小兵,他应该不记得了。”但是他还怀着万一的希望道,“您可以问问他,可对林淮有印象?那时候俺还没蓄须。俺倒霉没摊上好上峰,想追随秦大人的时候他调到京城为官了;想追随舒大人,他那阵子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俺一气之下也离了军营。” 既然有名有姓,说不定秦伯言就认识。 婉乔沉住气,没再多说,吃完饭后就走了,道第二天再来。 她走以后,裴娘子道:“任夫人来去匆匆的,我竟忘了问秦府在何处,也该让人去送些东西。” 林大胡子却莫名兴奋,他问道:“娘子,你上次说过,是不是遇到任夫人的时候跟她提过,俺是看守西门的林大胡子?” 裴娘子不明所以,点点头道:“确是提过。” 林大胡子大喜道:“娘子,快让丫鬟,不,咱们俩关上门好好合计合计,收拾收拾东西。” 原来,林大胡子认得宁王世子,也知道秦伯言,更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所以那次所谓的宁王世子把秦伯言赶出京城,他就知道中间定是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宁王世子遭囚,现在秦伯言夫人回京,林大胡子前后一联想,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婉乔若只是来叙旧,不会听自己说了镇北军后就匆匆离去,然后说明天还来。 她定然是回去与秦伯言商量了。 他这个看城门的,终于有了用处。 他现在只想摩拳擦掌,大干一场,出出心中的鸟气! 甘南应该是他们退守的地方,徐王也在那里,他就放心地把裴娘子带过去,安置家中。 见裴娘子一头雾水,他把个中隐秘给她讲了下。 裴娘子没有太多诧异,只担忧道:“相公,你想投军吗?” 她一皱眉,林大胡子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娘子娇柔,他走了,她自己可是会害怕? 这般想着,林大胡子咬牙道:“算了算了,俺不去了。俺把他们送出去之后,就回来守着你好生过日子。日后就是宁王打到京城,世子和秦大人也得记着这恩情,保咱们无忧。” 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想到裴娘子在家里翘首盼望,以泪洗面,林大胡子这心就酸涩得不行。 裴娘子却深明大义道:“相公,你听我说,我是盼着你去投军的。” “娘子,你真这么想?”林大胡子喜出望外。 这夫妻二人如何商量,按下不提。 婉乔回去,跟秦伯言一五一十道来,紧张地看着他道:“秦大人,你好好想想,可认识林淮此人?或者,我去叫一下卫衡,问问他可曾认得?” 秦伯言大笑:“你是应该去问问他,当年,他可是跟这个林淮,狠狠地打过一架,没分输赢,还想让我去帮他复仇。” wap.zwwx.OrG 第404章 新婚燕尔 “那你去了没有?”婉乔问。 “卫衡被我骂了一顿,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林淮为人勇武,缺点是太过鲁莽,但不失为一条好汉。当初我也有意招揽他,但是我很快回京了,此事就不了了之。”秦伯言道,“没想到,他竟然做了守城官,确实是屈才了。不过到底还是有缘,又见面了。” 婉乔道:“确实是有缘分。那秦大人觉得,他这人可靠吗?我没敢跟他提,先回来跟你商量。” “乔妹处理得极好,小心驶得万年船。”秦伯言赞道,“他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这样,我再叫卫衡来商量下。” 等卫衡来了后,听见林淮的名字,笑道:“这小子原来躲在京城里,早知道的话,我肯定去找他练手了。秦哥,嫂子,你们放心,他是条汉子。答应了咱们就能拼尽全力帮咱们,就是不答应,也不会泄露出去。” 婉乔拍手叫好:“既然这样,那我明日再去一趟。秦大人既然进城困难,我索性请他出来,一起共商大事。” 万事开头难。婉乔一出马就如此顺利,自然心情愉快,晚上在客栈中,和秦伯言红被翻浪,闹了大半夜。 到底不是自己家,她不敢太过放肆,咬着朱唇不敢发出声来,看起来平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秦伯言好一顿爱怜。 再温柔体贴的男人,在床上都是洪水猛兽,这是婉乔的“血泪教训”。 而对秦伯言而言,夫人跨马提刀可杀敌,床上腿长腰软易推倒,世上女子光华,尽数聚集于她一人身上,怎么爱得够? 云消雨歇后,婉乔玉体横陈,像被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趴在床上急促喘息,心中想着也就是她皮糙肉厚扛磋磨,换个其他女人,早不知道晕倒过去几回。 秦伯言从她身上眷恋地起来,拿过被子替她搭上,柔声道:“我去叫水。” 婉乔虽然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但是还是自己挣扎着下床擦洗了,要是让他来,羞臊死她算了。 秦伯言见她小老鼠一般警惕地边看着自己边端着水走到屏风后,仿佛自己是什么一言不合就会欺身而上的色魔一般,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他已经极尽克制,害怕吓到她,可是她的美好,实在让他想冲破一切束缚,包括自己给自己的告诫。 “秦大人,今天真不行了。” 回到床上背对着秦伯言躺下,感到腰上多了一双大手,婉乔哭丧着脸哀求道。 被他弄到有死生不由己的感受时,她三观都颠覆了,忍不住想,一夫多妻,对秦伯言这样的人也是合理的吧,哭瞎了。 当然,过了那一阵脑子抽风的时候,她还是坚定不移地觉得,秦大人身上一根头发都是她的。有人敢伸手,剁掉! “想什么呢?”秦伯言哭笑不得,“我怕你太累了,给你按揉几下。” 这丫头,紧张得身体都紧绷了。 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放浪了。 “哦。”婉乔倒是全身心地信赖她,闻言马上放松下来,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有点酸疼,睡一觉就好了。秦大人,你也快睡吧。” 秦伯言“嗯”了一声,替她揉捏了一会儿,听她发出匀称的呼吸声,才到床上,把她结结实实搂在怀里,一起睡过去。 第二天,婉乔照旧扮作农妇,背着一篓子青菜进城。 这次因为前一天见过,守城的士兵甚至没有盘问她就挥手让她进去了。 婉乔以为裴娘子会在家等她,但是敲门后却发现替她开门的是一脸紧张又隐有亢奋的面皮略黑的男人。 “呃,对不起,走错门了。”婉乔呆了。 “任夫人,没走错,俺是林淮。”现在已经名不副实的林大胡子爽朗大笑道。 “呃……林大哥在家呢。”婉乔讷讷道,心思飞快地转着,他这是怎么了?刮了胡子真认不出来了,而且他这表情真有些诡异。 林淮把她让进门到厅里坐下,拱手道:“夫人,不知秦大人何在?” 婉乔吃了一惊。 裴娘子从内室走出来,嗔怪道:“相公,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要不夫人一头雾水。” 林淮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婉乔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也痛快承认了,道:“没想到林大哥看似粗犷,实际心细如发,果然如你所说,几乎分毫不差。” 林淮道:“俺愿意帮世子和秦大人,只有一个要求。” 婉乔忙道:“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秦大人提,等见面再说。” “俺就希望,先把俺娘子送到甘南去,俺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跟着秦大人了。” 他事先也没跟裴娘子商量,所以她听到这话,惊讶地喊了一声“相公”。 “娘子,你到了甘南就好生过日子,等着俺回来,俺一定会回来。” 婉乔见裴娘子有些激动,便道:“林大哥,裴娘子,你们夫妻回头再商量。若真是要去甘南,也可以安排。” 不想,林淮斩钉截铁地道:“便这么定了。” 裴娘子霎时泪目。 “那也等你们夫妻再商量下,林大哥,你方便先随我出趟城吗?咱们那么多人,即使有你做内应,想进来也不容易,得从长计议才是。” “好。”林淮答应下来,对裴娘子道,“娘子,你收拾东西,明天俺就雇车先送你走。” 裴娘子含泪道:“你先和夫人商量大事去,晚上我再与你分说。” 林淮看了她一眼,跟婉乔一起出门去。 婉乔临走之前看着裴娘子,心里有点酸涩,也有些歉疚。 裴娘子却冲她展颜一笑,仿佛无声谅解。m.zwWX.ORg 婉乔和林淮前后出了城门,一起往客栈而去。 卫衡在客栈外面急得团团转,见林淮跟着婉乔而来,上前就是一拳:“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个傻小子,来,打一架!” 林淮哈哈大笑:“俺也手痒痒呢!现在没时间跟你闹,等大事完了,咱俩好生打一架,谁怂谁是孙子!” “快走吧,秦大人还等着你们呢。”婉乔催促道。 “来,这边——”卫衡引着林淮上楼去。 第405章 见婉然 婉乔早上没有吃饭就去了,所以刚上楼的时候,祁俊就对她挤眉弄眼道:“秦大人让后厨给你包了鸡丝馄饨,就等你回来吃,我刚已经让小二去告诉后厨了,你等着吃就行。” “你倒是机灵。”婉乔笑着道,“快进去议事去,我吃完馄饨就来。”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完,她才往议事的房间走去,外面有两个侍卫把守,见是她拱手行礼。 婉乔点头示意,轻轻推开门,便见秦伯言、卫衡、林淮三人坐在桌前正说着什么。www.ZWwx.ORG 她打算寻个角落坐着听,然而秦伯言见她进来,却招招手:“乔妹,过来坐。” 婉乔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林淮有些诧异,卫衡却使坏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不起嫂子是不是?你敢不敢跟嫂子打一架?你打得过她,算我输。” “少挑事!”婉乔从桌子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说到哪里了,你们继续说。” 秦伯言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说到假借什么名义入城。” 林淮是看城门的,几年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很多,略一思索道:“红白喜事,和尚道士法师,这些让人心存敬畏,不敢狠查,咱们可以从这里入手。还有,军机也不敢延误,这也是一个法子。” 他们人数实在太多,最后商量好了,分为三波,一拨人假装入城奔丧,一拨人假装道士,还有一拨人假装报信的兵丁,分几天,等林淮当值的时候入城。 “天牢是什么情形,我也打听一下。只是那里戒备森严,恐怕能打听出来的消息有限。”林淮道,“秦大人京中有什么值得相托的人,要送信之类,也尽可以让俺跑腿。” 秦伯言果真写了两封信,让林淮带走。 众人都散去后,婉乔担忧地道:“秦大人,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我觉得可以等入城之后咱们自己去送信。这般信赖他,是不是风险太大?” “乔妹所虑极是,所以这两封信要送的人,虽然是世子暗处的人,但并不是全部。我对他,也存试探之意。” 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小人,但是听他这般说了,婉乔还是放心了些。 因为商量的是从后天开始入城,婉乔便斟酌着道:“秦大人,明天我想进城去看看四妹妹……你放心,我装作她在任家时候的大丫鬟,她那么聪明,不会道破我身份的。今日林淮提醒了我,若是她愿意,可以提前安排她也去甘南。” 朱晖府里内外锦衣卫无数,这是有风险的事情;但是婉乔不能自私地弃婉然于不顾——当初她走这一步,完全是为了替三房撑腰。 秦伯言体谅她,宽和道:“好。” 婉乔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唇舌,不想他竟如此痛快地答应了,不由有些怔楞。 秦伯言见她情态,不由笑道:“我当然信赖乔妹,知道你可以把握分寸,也有能力处理好这事,不会影响大局。” 婉乔的感动,自不必再提。 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何其难,相爱的人如此全身心的信任,更是难上加难。 除了惜福,婉乔觉得任何其他词语都表达不出来她的感情。 “吃饱了么?”秦伯言却话锋一转,“早上匆匆忙忙就走,想你昨晚那般辛苦,一口饭都没吃上……” “秦大人!”婉乔怒视他。 学坏怎么这么容易! 秦伯言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乔妹也是个害羞的女子。” 两人笑闹一阵,秦伯言又开始给她讲京城内他所知道的可用力量,又商量着从天牢到西门的路线…… 第二日,朱府。 “夫人,夏姨娘派春草来说,她昨晚伺候老爷染了风寒,今日起不来,就不来请安了。” “嗯。”梳妆台前由丫鬟伺候着上妆的婉然淡淡应了声,“继续说。” 伺候她的大丫鬟白兰咬咬嘴唇继续道,“温姨娘说,三少爷咳嗽了,她伺候一夜,怕过了病气给您,也不来了。” “嗯。”婉然面上毫无波动,从跪着的小丫鬟端着的花瓶中,取了一朵栀子花,别在自己发间。 白兰索性一鼓作气:“大姑娘在院里摔打,说您贪了她的嫁妆;二姑娘在劝,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越劝大姑娘越生气;大少爷从账房里支了一千两银子,说是要买东西去外家。这么大笔银子,账房不敢做主,推到老爷身上,大少爷就在外面骂骂咧咧,说是您……” “知道了。”婉然道,“告诉夏姨娘,既然身体有恙,就好生养三个月,再伺候老爷,赏她半斤燕窝;给三少爷请个太医,最大的红封,让温姨娘也不必伺候老爷,等三少爷好了再说。前日送来那两个瘦马,开了脸,今晚让老爷过去……” 白兰迟疑道:“那两个妖妖娆娆的,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本就是伺候老爷的,能者多劳。”婉然面无表情,“你们中谁若是存了那心思,也直接告诉我。” 丫鬟们忙都跪下,口称“不敢”。 “白术那般,我不也给了她脸面,让她伺候老爷么?” 白术原是婉然的丫鬟,爬了床,婉然索性让她做了通房,赏了两个小丫鬟伺候。 “拿了先夫人的嫁妆册子,让大姑娘一一去库房比对;大少爷,不必管他。” 她不过比大少爷大两岁,基本避而不见。 天天向着外家,忘了自己姓什么的蠢货! 她若是有这样的亲生儿女,再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婆婆,真真也要去死一死了。 先夫人亲生的儿女,被她婆婆挑拨得与自己十分不亲近,又被娇惯地愚蠢自私。 大少爷在两人同归于尽后失了靠山,被外家拉拢了去,受了挑唆,觉得这继母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切,恨不得把朱家都搬到外家去。 婉然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见到她在任家的“丫鬟”,却发现,自己错了。 “奴婢连翘见过姑娘。”婉乔低垂着头,做出恭谨的模样,作势要跪倒。 婉然一把拉住她。 第406章 朱府之变 “你们都退下吧。” 婉然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 白兰以为她是见了旧人激动的,也没怀疑,带着屋里的一众丫鬟出去了。 “四妹妹——”婉乔抬头轻笑。 “二姐姐,你怎么来京里了?是家里出事了吗?”婉然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焦急地问。 “没有没有。”婉乔忙道。 “那就好。”婉然长抒一口气,“你是跟秦大人一起进京述职的?他高升了吗?” 婉乔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说了,然后恳切道:“四妹妹,你过得好吗?若是你和朱大人情投意合,便是将来两军对垒,也不影响他对你的爱重,那你便留下;若是你过得不顺心,就跟我走吧。” 婉然道:“二姐姐,形势如此危急,你竟然还能想着来找我。”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比如,她不是婉乔,她是她的亲姐姐。 “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婉然咬唇。 见她模样,婉乔当机立断:“跟我走!你既犹豫,说明你在这府里不是真的过得好。” 婉然展颜一笑:“穿金戴银,后院主母,还不算真的好吗?” “这些身外之物,比不过枕边一人真正交心。倘使你问我,我是决计不会犹豫的,我舍不得离开。”婉乔道。 “二姐姐,你还是这般快人快语……” 又直戳心底。 “我也不要你马上定主意,你这几天好好想想,若是打定了主意,就让人去羊汤馆给我带个信……” 说着,婉乔把羊汤馆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她。 “四妹妹,我无法久留,你只记得,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像从前那般,拼尽一切护着你。” “我也是。”婉然站起身来,替她理理头发,“二姐姐,你容我想想。你先去忙你的,万事小心。” 由着她的心意,她当然想离开朱府,这里活得太累。 可是,现在这关头,也是婉乔他们最危险的时候。在朱晖身边,她是不是可以旁敲侧击打探些消息? 然而,她又觉得朱晖那等端方到迂腐的人,是决计不可能跟她说外面的事情的。 那到底,她是直接一走了之,还是留下来尽力给婉乔帮忙呢? 婉乔不放心地看她几眼,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四妹妹,我等你。” 婉然避过她炽热目光,扬声道:“白兰,取二十两银子并两匹绢布赏连翘,替我送她出去。” 婉乔垂首闷声道:“多谢四姑娘。” 待她离开后,婉然在窗前看着没心没肺、绚烂绽放的似锦繁花,陷入了沉思。 晚上,朱晖回来时已经接近子时,婉然娴静地坐在灯下,绣着帕子。 她在等他,他是循规蹈矩之人,今天十五,肯定会到自己这里过夜。 听到他脚步声,她把针线放回笸箩中,推到一边,站起身来行礼:“老爷,您回来了。” 朱晖一进门就怒不可遏道:“你是如何管家的?三郎病了你也不管,温姨娘在半路上拦着我就哭;夏姨娘又如何开罪你了,你就禁足她三个月?还有大郎,他不过想去外家走动,你就让账房拦着!秀容的嫁妆,又出了什么乱子?我娶你回来,就是让你如此管家的吗?” 他向来如此,婉然已经很习惯了。 若是婉乔今日不来,她可能像从前一样,先低头认错,然后温言软语,一一解释,化解他的怒气;然后在听到他一句“是我错怪了夫人”后,又贤惠地表示“老爷在外奔走,我确实也有治家不力之处”。 但今天婉乔来了,婉然忽然就不想忍了。 她从容跪下,在朱晖震惊的眼神中坦然道:“是妾身不善理家,辜负了老爷信任,不敢尸位素餐,因此自求下堂,愿老爷以后再迎新人,琴瑟和鸣。” 朱晖震惊地看着她,嘴唇微张,手指指着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婉然道:“妾身不敢相瞒,当初嫁入朱府是有事相求,想以您为依仗,护好家人。然妾身入府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竭尽全力,亦担当不起后院重任,以致怨声四起。既然如此,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惟愿老爷日后步步高升,畅享天伦,妾身在千里之外,此生再不嫁人,替老爷祈福。” 朱晖半晌找到自己的声音,震怒道:“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要休妻的话了?” “并非老爷要休妻,而是妾身自知粗鄙,配不上老爷。” “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这般跟我赌气?”朱晖怒气冲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总是他为人方正,怒火中烧时亦十分慑人。 然而婉然毫不惧怕,说完后平静地垂首敛容,仿佛等他同意。 “你真的以为,这后院离了你就不行吗?当初是我救你于水火,现在你以为秦伯言和你姐姐重归于好,你就可以功成身退?离了我,你如何自处!若不是同情你遭遇,以我的条件,在京中难道娶不到名门贵女吗?你今日之举,忘恩负义!” 婉然一件件拔下头上的首饰,又不慌不忙褪了戒指、手镯,放到帕子上,恭谨呈上:“妾身虽有负所托,但忘恩负义之名不敢当。老爷替妾身遮蔽风雨,妾身以身相偿,府内之事,事无巨细,皆鞠躬尽瘁。今日也是老爷对妾身不满,妾身才萌生退意。” 朱晖一巴掌拍掉她手中的首饰,翡翠镯子跌落到地上,跌成一段一段的。 婉然垂首,长发披在背后,说不出的柔顺,可是朱晖就是感受到她发自骨子的疏离和冷漠对抗。 “你以为朱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朱晖大怒道,“你以为,府里非你不可吗?从明日起,你就在屋里好生反省,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交给秀容管!” 他以为,婉然是想拿捏他而已,他虽然大抵满意她,但是也决不允许她如此骄纵! “是。”婉然平静道。 秀容掌家?好啊,她迫不及待想看到,朱晖会如何满意。 朱晖转身要走,婉然道:“老爷,扬州那两个瘦马,就在外面厢房里,您可以去那里歇着。” 朱晖脚步顿了顿,面色却更加难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407章 大乱 婉然看着他离去,面无表情地起身。 白兰冲进来,惶恐道:“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婉然淡淡一笑:“没事,我想早些歇着了。” 再也不怕半夜有姨娘“生病”,把朱晖从她院里叫走——叫走他,她无所谓,不过扰人清梦,有些烦;再也不怕几个儿女吵闹甚至谩骂,个个戏精上身一般,人前人后两张皮;再也不用管府里往来节礼,费尽心力,换来的只有朱晖的不满意…… 朱晖以为,家里一切都应该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父慈子孝,奴仆忠诚;他以为,这些都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换了别人可能能做更好。 呵呵,婉然觉得如释重负的同时,迫不及待地想看府里到底被大姑娘朱秀容管成何等令朱晖“满意”的程度。 秦伯言等人顺利入城,侍卫们分开住在客栈中,秦伯言带着婉乔回秦府住。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他们都在打探天牢情形,策划劫狱、逃跑路线。 秦伯言试图找人进天牢探望世子,让他安心,但是一则守卫森严;二来害怕提前暴露,所以只能作罢。 林淮把裴娘子送走后,几乎每天都来秦府跟秦伯言他们议事,他甚至神通广大地弄到了一张不辨真假的天牢地形图。 再说朱府,近日乱成了一锅粥。 朱晖在家中宴请上峰,他诚惶诚恐地招待,结果上菜时候发现,烧鸡是半只,烤鸭是半只,寻常摆放12只大虾的盘子里,八只大虾彼此中间空荡荡的,像一双双嘲讽的眼白在看着他。 上峰意味深长地道:“朱大人生活省俭,如此甚好。” 朱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胡乱解释一番,待送走上峰后大发雷霆。 原来,秀容说自己嫁妆被偷,肯定是府里下人所为。既然找不到人,那所有人扣三个月月银。 虽然府里都是有卖身契的奴仆,但奴仆也有家人,也是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有人可以忍气吞声,但有人忍不了。 比如今日让朱晖下不来台,是几个实在过不下去的奴仆串通一气。比如一位家里老母常年用药,因此病发,岌岌可危。 锦衣卫指挥使查案,当然手到擒来。 查明真相后的朱晖,气得浑身发抖,让人传了秀容。 秀容振振有词道:“这些下人,都是被母亲惯坏了,才会如此嚣张,要我说,狠狠打杀几个,以后就没事了!” 朱晖上去就是一巴掌。 他虽然粗心,对内宅事情不懂,也不知道婉然到底付出多少心血,但是他为人正直,绝不是看着下人家破人亡可以置之不理之人。 他怒斥道:“你在自家贪墨敛银,带到婆家,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有脸回娘家找依靠吗?” 秀容挨了打,委屈地大哭道:“月银又不是我一个人得了,府里进项就这么多,这么多张嘴等着吃。大哥要银子去给舅家表弟疏通关系,温姨娘要银子给三弟做法事,夏姨娘说您嫌弃她衣裳首饰不鲜亮,今天做衣裳,明天做首饰。那些庄头送来的鲜果蔬菜也不够,还得额外花钱采买……” 朱晖听得头都大了,但是听出来的问题让他心头一震,把众人都唤了来。 这一查不要紧,查完后更令他暴跳如雷。 舅舅家表弟在外面杀了人,大郎假借自己的名义去吓唬苦主不许上告,又从府里掏了一千两银子,恩威并重,意图彻底封口。 朱晖爱惜羽毛,最恨别人狐假虎威,听完大郎的话后险些一口心口血吐出,一脚把儿子踹翻。 大郎痛哭疾呼:“那是外家,爹受了那女人蛊惑,不管外家,儿子不能不管。” 朱晖被气个倒仰。岳父家有什么事情,都是婉然替他记着的,打点周到,何曾多说一个字? 夏姨娘胆子小,见他模样,就战战兢兢交代了自己假借他名义从府里多要银子。 三郎生病,温姨娘非说大夫都是受了夫人指使要害自己亲儿子,不信大夫,只信法师,把府里弄得乌烟瘴气。朱晖让人去把三郎抱来,发现他高烧不退,慌里慌张找了太医来。m.zwWX.ORg 太医说已经晚了,虽然给开药了,但是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 朱晖问什么后遗症,太医举例说有孩子曾经烧的失聪,有孩子烧成了傻子……朱晖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当即让人把温姨娘发卖出去! 闹腾到大半夜,看着狼狈的儿女、侍妾,想起被得罪的上峰,朱晖心力交瘁,又回忆起了当初母亲在世,原配和母亲较劲,每次回家都是鸡飞狗跳的样子。 婉然来了后,家里慢慢走上正轨,回家后虽然也有儿女、侍妾告状,但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状况。 婉然的账目做得清晰,处事公道,宽以待人但绝不会任人糊弄,他想起某次回家,听她疾言厉色呵斥庄头从中谋私,把三四十岁的男人说得哑口无声…… 把所有人都打发下去,朱晖让人叫来了白兰。 “夫人可好?”他疲惫地捏着眉心问。 白兰欲言又止。 “说实话!”朱晖怒道。 “好。”白兰匆忙道,“夫人遣散了下人,只留了奴婢一个,关了院门,说是闭门思过。一日三餐都是奴婢去厨房拎回来,除此之外与院外并无联系。” 她也听说了朱晖大发雷霆之事,害怕婉然被泼了污水,忙替她撇清。 “她倒是躲得清闲。”朱晖恨声道。 她现在听说府里鸡飞狗跳,一定很得意了!但是再想起她水墨画般淡淡的情态,朱晖又觉得她不是这种人。 “夫人是真的闭门思过,”白兰连忙道,“她不施粉黛,抄写佛经,做针线,亲自料理院里的花木……” 朱晖把看得头昏脑涨的账本扔到地上:“带回去,让她三日之内把这十几天的账本看完,给我个交代!你告诉她,府里不养吃闲饭的!” 最后这句话,他是给自己找些脸面。 毕竟他放了狠话,离了她,别人一样能做好;结果到头来,还得找她理清。 没想到,第二天他回府的时候,白兰已经抱着账本在等他了。 第408章 坦诚来历 朱晖几乎有抱住救命稻草的感觉,忙问:“夫人这就理顺了?” 白兰跪下,战战兢兢道:“夫人只把庄子上和铺子里的账本看了,府里的开销,夫人,夫人说……她,她不能管……” 朱晖一掌拍在桌上。 白兰磕头如捣蒜。 半晌后,朱晖长抒一口气,挥挥手道:“你出去吧。” 他打开账本,婉然的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地批示着,庄子上瞒报了大约几成收成,铺子里比上月少了多少粉红。 朱晖的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婉然伏案时娴静又认真的样子。 她喜欢穿家常旧衣,素色居多,等他回家的时候,或者做针线,或者看账本,好像就从来没有闲暇时候,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部出自她之手。 而在她脸上,从来看不到不耐烦,更看不到疲于应对,永远都是淡淡的浅笑,举重若轻。 在床帏之间,她也规规矩矩,也从不痴缠、挽留自己,也不撒娇,就像一朵静静绽放的兰花。 她的心性,根本就不像双十年华的女子,安静内敛而成熟。 这次自请下堂,是朱晖见过她唯一一次“爆发”。而现在他细细想来,她竟然从始至终,都克制隐忍,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想她了。 对于一个女儿都要出嫁的身居高位多年的男人,这种心情,很久都没有过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也曾有过青涩爱恋的时光。 朱晖推门出去,从下人手中接过灯笼,拒绝了他们的跟随,自己往婉然院里走去。 院门紧闭。 他敲了敲门,传来白兰的询问声:“谁呀?” 朱晖忽然语塞。 他现在去,要跟她说什么呢?说之前我错了,不知道你默默做了这么多事情?不,他说不出来。 院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朱晖心里一动,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门打开,婉然自己提着灯,姣好面容随着打开的院门,慢慢露了出来。 “老爷。”她低身行礼,仪态从容而优雅,一如往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朱晖扶了她一把,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婉然并没有请他进去,淡淡道:“就要睡了,听见敲门。白兰已经躺下,妾身就自己来开门了。” “我,我并没有缩减你院里开销的意思,何苦要把下人都赶走?” “闭门思过,自然要有闭门思过的姿态;而且,我是要走之人,用一个白兰,已觉占了府中便宜。”婉然从容不迫道,“老爷,府中不留吃闲饭之人,妾身无颜再留,还请老爷准许我离府。” 朱晖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我来已经是想给你台阶下了,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府中离了你就一团乱麻?” 婉然不慌不忙道:“老爷这般说,未免太看低妾身了。老爷雪中送炭的情意,妾身永世不敢忘记。就算离开,也只有盼您步步高升,府内蒸蒸日上的,断然不会有看热闹的心理。” “你还坚持要走?” 婉然沉默地点头。 “那若是我开口留你呢?” 婉然笑容惨淡:“老爷何苦如此?京中自有无数贵女……” “你别说了。”朱晖有些仓皇地打断她的话。“天色不早,我还有公务,先回去处理了。”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若是随她说下去,他真的就会失去她。 “妾身禁足无法出院子,就不送老爷了。”婉然道。 然后,看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她关了门,站在原地片刻才走进屋里。 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最好的日子是在三房时候。她愿意回去侍奉二老终老,然后找处庵堂,青灯古佛,此生再无波澜。 无欲则刚。 是夜注定无眠的人,不止朱晖。 秦伯言收到消息,皇上要把宁王世子从天牢中转移到宫中幽禁。 一来防止人劫狱,二来是想做出宁王世子归顺皇上的假象,想离间宁王父子。 “秦大人,不能再等了,就是冒险,咱们也得去了。” “是,等不到万无一失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有些慌乱了。 婉乔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众人。 “乔妹,你怎么看?”秦伯言扭头问她。 婉乔严肃道:“我也认为不可再等了。天牢地形图我们已经拿到,营救方案也做了几套,就按照我们提前商量好的,我先带人潜入,你带人接应。” “好,”秦伯言点头答应,“不过我带人潜入,你接应。” 在众人面前,婉乔没有争论,等众人商量完所有细节散去后,婉乔拉着秦伯言的衣袖:“秦大人,我有话想对你说。” 秦伯言摇头:“乔妹,我不可能将你置于最危险的地方,我却躲在你身后。” “从前每次执行这种任务,我们都会留下遗书。” 想起前世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婉乔嘴角露出笑意。www.ZWwx.ORG 秦伯言有些诧异,随即紧张道:“乔妹,你,你记起在萧党时候的日子了?” 若是她记起来曾经对萧长水情根深种,那…… 婉乔摇摇头:“你听我说。每次我都无人可留信,只留下银行账号和密码,相当于银票吧,告诉我的同袍,如果我不在了,就把钱捐献给贫困的孩子们。秦大人,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 秦伯言诚实地摇摇头,目光茫然。 婉乔“噗嗤”一笑,“听不懂就对了。秦大人,从前,很久很久的以前,上辈子,我姓乔,我是一个特警……” 她把那些来了异世之后深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都说出来了。 秦伯言消化了许久,反应过来之后第一句话竟是,“那你会不会突然又回去?” 婉乔摇摇头:“我觉得不会,也许我死以后,可能还会有奇遇吧。但是下辈子的事情,谁能管得了呢?秦大人,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营救这回事,我比你有经验。我去是最优选择。” “好,”秦伯言点头,“乔妹说什么我都信。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进去,我听你安排。” 第409章 受伤 婉乔:“……秦大人,你在外面接应,更合适。” “我意已决。”秦伯言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乔妹,我的乔妹前世是如此英武大义的女子。” “这一世就不是吗?”婉乔俏皮一笑,伸手拨弄着他袍子上的盘扣。 “怎会不是?”秦伯言道,“我只觉三生有幸,能娶到你。只是要置你于险境……” 婉乔伸手捂住他的嘴,轻轻摇头。 秦伯言眼睛里,全是了然。 他拉开她的手,“好,不说这个。咱们再商量下明日的计划,乔妹,咱们都要安然无恙地回来。等将来战乱平息,我们就找一个路丰县那样的小城,买上几顷地,做个地主,我们日日游玩。” “好。”婉乔靠在他怀里,脸上露出几分向往之色,“还要生几个孩子,像舟舟那样沉稳,像紫霞那样甜美,像,算了,歪歪就算了,我摆弄不过来。” 秦伯言忍俊不禁:“好,你说生几个就生几个。不过季恒安若是知道你说歪歪不好,能气歪了鼻子。” “没事,他每天都被易卿刺激得头顶冒烟,他不也乐呵呵地活着?”婉乔想起那对欢喜冤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忙乱得也忘了去求见智云大师,易卿还想找他呢。” 大战在前,两人都没什么睡觉的心思,婉乔便把易卿从前瞒着季恒安去大相国寺求见智云大师的事情说了。 “来路即归途,也不晓得到底什么意思?我想去找他,跟他说,我不想走,别让我回去。”婉乔道。 “原来,你和易夫人,竟是前世之交。”秦伯言恍然大悟。 “也算不上,不过确实比较投缘就是了。” “等这次事了,日后有机会,我陪你去求见大师。” “好。还有件事情,汤皇后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我和易卿能看懂天书。不过易卿学得好,我只一知半解。” “原来有这种渊源。只是宝藏之事,现在还不知怎么办。一切等救出世子再说吧。” 秦伯言很清楚,他追随的是宁七,而不是宁王。 宝藏现在来看,要成为世子的后手也未可知。 第二天夜里子时,众人都换上了夜行衣,婉乔和秦伯言带队,悄无声息地避过巡逻的衙役,径直往天牢而去。 天上弦月如钩,地上月色如水。 几米高的围墙,婉乔给秦伯言一个眼色,后退两步,如履平地地蹭蹭而上。 秦伯言紧随其后,趴在墙头上轻声责备:“不准第一个,让我来。” 婉乔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观望了一阵后指着巡逻的人,做了几个手势传递出去,然后做一声夏虫鸣叫之后,众人一起跳下去,几乎是同时发力,十几个巡逻的衙役被无声无息地抹了脖子。 又顺利解决了门口的一队侍卫,像计划中一样,他们顺利进去。 天牢里空间狭小,不可能不惊动人。 于是,战斗由暗转明。 按照他们的计划,必须在一刻钟内解决,这才可能在对方增援前退出去。 手刃了几个狱卒,问出了宁王世子所在,秦伯言亲手打开了牢门。 “快走。”他塞了一把刀给神色激动,似有千言万语的宁王世子,“出去再说。” “好!” 宁王世子这些日子被告知了无数次,他被宁王抛弃;尽管知道宁王已经变了,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很想问秦伯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真的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边,快!”婉乔匆匆道。 “你也来了!”世子听出了她的声音。 “你从围墙跳出去,往东走,我带人从大门冲出去,缠住他们的救兵!”婉乔厉声命令道。“第一二小队,全力护住世子;第三四小队,跟我来。” 世子点头:“小心!” 婉乔反手一刀,意图袭击她的狱卒倒地。 最让世子震惊的是,她杀人后没有片刻凝滞,动作干净利落,直取下一人。 满地鲜血积流,而烛光之下,她眼神冷酷坚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修罗般诠释着“挡我者,杀无赦”! 纵使在如此危急情形下,世子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秦伯言,想从他目光中看到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然而,没有。 只有一如既往的冷静,以及不动声色的赞赏和维护。 “教头,外面被几百个人围住,而且对方似乎是御林军,早有准备……” 祁俊闯进来,声音有些急了。 “那就用第三套方案,集中所有人,撕开口子,先送世子走。”婉乔当机立断,“秦大人,你替世子开路,我断后!” “好!” 这是一场硬仗,狭路相逢勇者胜,宜速战速决。 众侍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拼尽性命,终于拖住御林军,看着宁王世子上马离开。 “撤——”婉乔大喝一声,手下训练有素,闻令而动。 她在最后,手中长刀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所到之处,血花四溅。 伤亡难免,可是她要尽最大努力护住自己的人。 “祁俊,带上刘冲,他腿受伤了!程十四,你挺住!”她唤着周围的人,一边战斗一边指挥。 秦伯言送走宁王世子后回头,却突然发现,又来无数御林军,高头大马,熊熊火把,看不到队尾。 最可怕的是,他们都手持弓箭,弓弩都是军中改良过的最好的,射程惊人。 “乔妹,撤!他们有弓箭!”他大喊一声,飞身扑过去,挡在婉乔身前。 显然,御林军的指挥也看到了婉乔是核心人物,所以第一波箭雨皆是向她而来。 秦伯言挥刀打落了大半,但胳膊还是不小心中箭。 “秦大人!”婉乔一边挥舞着刀,一边喊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 这点小伤,秦伯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别管我,集中注意力,咱们一起先出去!” 婉乔大声道:“好。” 敢伤秦大人,混蛋! 她手下越发冷酷无情,刀刀见血见骨,机器一般收割着生命,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口开始卷刃。 秦伯言却开始觉得不对劲,他受伤的胳膊开始感到麻木,举刀困难。 第410章 被擒 婉乔很敏感地感受到背后之人的艰难,她替他挡住大部分进攻,焦急道:“秦大人,你怎么了?”又连声唤周围侍卫来救援。 “乔妹,我不太对劲。小心流矢,我怀疑他们淬毒了。” 秦伯言说完这话,眼前视线就开始模糊起来,然后很快便体力不支,若不是被侍卫扶住,恐怕都要跌倒在地。 婉乔急急喝令祁俊先带一小队人护送他离开。m.zwWX.ORg “拿着——”她从手腕上取下手镯,塞给祁俊,“里面有两粒药丸,脱险后给秦大人服下,红色吊命续气,黑色可解百毒。快走!” “教头,我和你一起断后!” “我让你走,给我护住秦大人,要不我饶不了你!”婉乔大喝一声,竟迎着御林军的方向而去。 祁俊咬牙揣好镯子,背起秦伯言,在周围侍卫护送下先行离开。 “教头,你挺住,等我回来接应你!” “走!” 婉乔担忧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秦伯言,心里默念道,秦大人,你千万要挺住。 忽然,身侧斜飞出一刀,往毫无防备的婉乔袭来…… 宁王世子在羊汤馆的密室中着急地来回踱步,若不是掌柜的拦着他,恐怕早冲出去了。 “世子,您别着急,再等等。”掌柜道。 秦伯言本来就是为了救世子而来,便是因此而牺牲,也是应该的。这是掌柜的心里话,便是他自己,也愿意为了保护世子而舍生取义。 可是,他不敢说。他知道两人感情甚笃,世子向来重情,只能劝慰他,秦伯言不会出事。 “来了,回来了——” 宁王世子连声道:“湘涟呢?也回来了吗?”他焦急地像门口看去。 秦伯言被背回来,放到床上。 “这是怎么了?”宁王世子问。单看秦伯言胳膊上的箭伤,万不至于如此。 祁俊红着眼圈说了,把婉乔留给他的镯子拿出来,然后悲痛道:“咱们中出了内鬼,暗箭伤人,教头中了一刀,还拼死护着咱们兄弟往外走。她,她力竭被擒……” 他们都想回手救她,婉乔却声嘶力竭命令他们速速离开,祁俊眼前最后一个场景便是她被几个御林军按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禁锢住她,她却昂首大喊要他们走,被一个御林军一脚踩在脸上…… “世子,您护着秦大人,我,我要去救教头!”祁俊眼睛里是不受控制的怒火,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有几个侍卫跟着他一起,义无反顾地往回走。 宁王世子心头一震,强行稳住心神,怒斥:“我也没说不救她!已经被御林军拿住了,现在就是拼上咱们这些人的性命,也救不得她回来!先救回你们的秦大人,咱们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祁俊怒道,“怎么从长计议!教头她是个女人,女人!她落到那些人手里,会怎么样,世子你不知道吗?” 宁王世子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严刑逼供,玷污侮辱……他不敢想。 “不会等太久,先救了湘涟,我跟你们一起去把她救回来!我知道你们群情激昂,可是那无济于事!就算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至少要能把她救出来!” 说完,见几个人面上虽有强忍之色,却没有再冲动,他用手摩挲着镯子,找到机关,把药丸倒出。 掌柜略通医术,已经替秦伯言诊过脉,道:“世子,秦大人的伤不要紧,是因为中毒之故才会昏迷不醒,不过这毒我解不了。” “既然任婉乔留下了解毒药丸,那定是易夫人与她的,倒水来。” 宁王世子取了黑色药丸,亲自喂了秦伯言服下。 “祁俊,你们过来,剩下的人退去哪里了?咱们商量下,该如何去救人。”世子沉声道。 掌柜的大惊:“世子,您三思。您出逃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宫里,皇上震怒后,定然会让人封锁城门,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祁俊也道:“世子,您身份尊贵,按照之前咱们计划的,林淮已经在西门等您了。您先出城,属下等留下,想办法营救教头。” 宁王世子摇头,沉着道:“你们在京里,什么势力都没有。我被救之后,他们已经有了防备,再想救任婉乔出来,实在不容易,我必须留下周旋。你们先把秦大人带出去……不,算了,不用费劲了,回头他还得回来,就在这里养着吧。” 掌柜跪下道:“世子,请您三思!您是何等身份,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将到手的逃生机会丢掉? 宁王世子怒道:“我是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一个被放弃的人质罢了。他们夫妇舍身救我,我就贪生怕死吗?你是清楚的,我和湘涟,先是兄弟,后是上下级。” 掌柜道:“您可以带秦大人一起走!现在走,即使是让人背着秦大人,也来得及。再晚真走不出去了!” “任婉乔被擒,若是有个好歹,你以为湘涟能苟且偷生吗?你太不了解他了。”宁王世子道,“行了,不必多说,我意已决!祁俊,你给各处剩余兄弟传信,让他们好生蛰伏,等我号令!谁都不准冲动,否则坏了事情,我剥了他的皮!” 他激动之下,露出当年在镇北军时候的粗俗模样。 “是。”祁俊咬牙道,“属下替教头,多谢世子不弃!” “快去!” 祁俊飞快地跑出去,先去跟林淮通气。 林淮没暴露,日后还会有用。 “你去把暗卫给我找来。”宁王世子对掌柜道。 当日他出事之后,便令暗卫保存实力,十二个心腹暗卫,现在正潜伏在某处等待号令。 “世子!”掌柜还想劝说,却被宁王世子和婉乔的手下目怒而视,只能退出去。 “湘涟,”宁王世子看着不省人事的秦伯言,叹了口气道,“你快些醒来,咱们早日把她救出来,让她少受些罪。” 婉乔是硬骨头,世子很清楚;可是她落到锦衣卫手里的话,想起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他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 可是回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411章 幽会? 直到天亮,秦伯言也没有醒。 掌柜与他把脉,却道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宁王世子焦躁地等着天黑。外面已经开始戒严,挨家挨户搜索,不过这羊汤馆人来人往,反而安全,加上密室修建得十分隐蔽,并不担心被人发现,他只担心婉乔。 祁俊和几个侍卫出去打探消息了。因为他们是晚上行事,还都遮着面容,所以并不害怕被人认出。那个内鬼当时刺了婉乔一刀后便被侍卫们就地诛杀,因此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世子,”祁俊匆匆进来,满目伤痛,嘴唇都已经咬破,血迹斑斑点点,“教头果然落到了锦衣卫手里,现在在北镇抚司。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有锦衣卫去从前的任府搜查了,还有人去找从前任府的下人了。” “任婉乔会吃些苦头,但是在她吐口之前,他们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她应该也有数,会咬牙扛着的。” 宁王世子说着,不知道是劝解义愤填膺、几乎压不住的祁俊他们,还是劝解自己。 “晚上我的人都会来,咱们再想想法子,最晚后日晚上,咱们就是硬抢,也要把她抢回来!”他咬牙道。 他在宫里还有几个暗桩,包括在贵妃身边,都有一个他的武婢,他现在甚至想着,想法子传信让她挟持贵妃,来换婉乔。 可是还没等到暗卫,也联系不上宫里的人,他也害怕侍卫们再有细作,于是便压下这个主意没提。 所谓他被转移到宫中,很可能就是死去那内鬼在上级示意下,让秦伯言他们慌了阵脚。 谁一直对宁王府和自己虎视眈眈,无非是皇上或者齐王,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夫人。”白兰唤了一声闭目假寐的婉然,面上有纠结之色。 婉然睁开眼睛,继续手中的绣活,淡淡道:“有什么事情,你说吧。但若是那几个人的事情,就不必提了。” 比如朱晖的不省心的儿女和侍妾。 白兰咬咬嘴唇,从袖中掏出一个足有一两多重的金镯子,跪下道:“夫人,奴婢有罪。” 婉然只看了一眼,道:“谁给你的?” 是温姨娘和夏姨娘想要买通她陷害自己,还是那个愚蠢的大姑娘秀容,又有什么花招? 白兰伏地不敢抬头,支支吾吾道:“是守角门的婆子来给我的。她说,外面有位公子,给了她一对镯子,让她给带封信给您就行。奴婢,奴婢一家都是家生子,母亲体弱不能领活计,弟妹还小,也就指着奴婢和奴婢父亲的月银,偏偏又被大姑娘克扣……所以这才鬼迷心窍,收了这镯子。” “跟了我,虽然是名义上的大丫鬟,但是却没什么赏银,也是委屈你了。”婉然道,然而话锋一转,忽然变得凌厉无比,“可是,你这是陷我于死地。若是我因此被戴上私通外男不洁的帽子,无异于把我往死路上逼。我体谅你的苦处,却不能原谅你这般举动!”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白兰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这就把信送出去,把镯子还给她。” 婉然深吸一口气,极力平息激动的情绪,而后淡声道:“既然已经收了,便拿来吧。若真是阴谋诡计,从你收下信带进这院子的时候,看与不看,都没区别了。我已经决意要离开朱家了,这些人若是想害我,也是浪费银两。镯子你也收了吧,算是你我主仆一场,送你最后的东西了。” 她知道,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出手阔绰的贵公子,此间定然有诈。 白兰哭得无法抑止,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信来交给婉然。 婉然看了看信封上的“任四姑娘亲启”,莫名有种熟悉感,还称她闺中称呼,难道真是旧识? 她不慌不忙地抽出信纸展开信,在白兰哀哀哭声中看着。 一目十行扫过,待看完,婉然的脸比白纸还苍白,握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婉乔劫狱,落到了锦衣卫手里。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婉然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几乎无法思索。 “夫人,夫人——”白兰从来都只见她淡然带笑,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足以让她生气和失去理智,何曾见过她如此模样,不由失控喊道。 她以为,她闯下了惊天大祸。看夫人的情形,难道真是从前的……相好吗? “白兰。”婉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别哭了,我有事让你帮忙。” 事发突然,她都不来及想是否合适,便先交代了白兰一番,对上她茫然目光,跺脚道:“你快去!” “是,是。”白兰稀里糊涂却急急忙忙去了。 婉然换上了白兰的旧衣,一路低着头,来到角门处。 守门的婆子和白兰正在门口说着话,争论着什么。 婉然上前来冷声道:“你既然敢收外男的银子,给我传信,现在又装什么胆小?若是这事情泄露出去,我死了,也要拉你一家陪葬!” 婆子悔不当初,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为什么贪图个金镯子,把自己陷进去。 而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按照婉然的意思,把等在外面的公子请进来,到角门里侧的小屋子里和夫人“幽会”。 “任四姑娘,不,朱夫人!”一身便装的张梧进门便行礼,“打扰您了,可是——” “不必说这些,你只告诉我,现在情形如何,我该如何做?不必顾虑我,只要能救出二姐姐,我万死不辞。”婉然毫不拖泥带水地道。 她声音急促,面色微红,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梧。 怪不得她觉得笔迹熟悉,因为张梧曾经送过几幅山水画给婉乔,被她用浆糊糊在墙上。 那时候,婉乔还自嘲,不懂欣赏,拉她去看。 她见了题词和落款,所以对张梧的字迹有印象。 张梧已经成亲,再也不是那个对着女子就会脸红的害羞男孩,沉声道:“皇上震怒,下旨锦衣卫,不惜一切手段,追捕二姑娘的同党!” 第412章 救命(一) 张梧在翰林院任编修,负责诰敕起草、静筵侍讲,颇得上峰喜欢。今日他如往常一样在查证史料,却被上峰告知皇上震怒,要他即刻起草诏书,下令通缉宁王世子同党。 张梧震惊了一下,宁王世子竟然被劫走了? 然而,等他再从上峰口中听到劫狱被俘的几人中有一个女子,是从前的任家二姑娘时,他惊讶地手中的笔掉落而不自知。 好在上峰只以为他听见“女悍匪”而惊讶,并没有起疑心,反而继续多说了几句道:“那女匪十分强悍,据说折在她手下的,有三四十人人之多,还有几十个被她砍伤的。杀人杀到刀都卷刃,想想,何其残暴。” 张梧脑子里有个声音回他,不,二姑娘从来不是残暴之人。你没见过她锄强扶弱时的英姿飒爽,你也没见过她对你展颜一笑时的灿烂无边…… 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落在锦衣卫手里了。 这个认知,激起了张梧骨子最深处的恐惧。 “快点,把诏书拟好与我看下。”上峰催促道,“皇上震怒,一定不能耽误;还有,得把皇上之怒,传达下去。” 张梧茫然地点点头。 他握着笔,却始终不知从何处下笔。 往日他文思泉涌,笔锋犀利,起草诏书比谁都干净漂亮,所以现在每次皇上情绪激动之下下达的旨意,上峰都交予他而非旁人。 可是今日,他让上峰失望了。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上峰派人来催,却被张梧的书童告知,张梧闹肚子,已经跑了五六趟茅厕了,未能起草诏书。 上峰怒气冲冲之余,赶紧让别人起草。 耽误了圣旨,那是要命的事情啊! 而张梧,在这半个时辰内,头脑中有无数想法。 人已经落到锦衣卫手里,基本不可能硬救出来;宁王世子已逃,秦伯言鞭长莫及,自己又势弱,岳家也不可能允许他蹚这趟浑水,更别提帮助他了。 所以,眼下还是得靠自己。 不对,还有任四姑娘。 她和婉乔一向交情极好,又嫁入指挥使府,找她商量! 想到这层,他匆匆借病出来,回家拿银子。 他是个穷翰林,俸禄养家糊口都不够,好在夫人极其贤惠,一直用嫁妆补贴家用。 听他要银子,夫人为难了。 银票被她藏得深,因为婆婆实在掌控欲太强,又十分贪婪,她只能多存心眼,便是张梧也不知道她有积蓄。 她想了想后,便把手上陪嫁的两个镯子撸下来递给他。 张梧十分感动,道:“日后定还夫人。” 还没等他夫人谦虚,说出“风雨同舟”之类的话,他的身影已经消失。 “夫人,您就不怕大人拿了您的首饰出去送人!”丫鬟急得直跺脚。 夫人摇头笑笑:“咱们家大人,不是那种人。” 婆婆刁难又短见,一派小家子气,也让她暗中垂泪无数次;可是这个丈夫,体贴有佳,从来都没有在外面花天酒地,看着他,她便从没后悔过嫁给他。 再说张梧和婉然见了面,交代完外面的情形后道:“四姑娘,您可知道,二姑娘还有那些同伴?最好要找到宁王世子的人。”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他着急之下,称呼又错乱了。 婉然惊讶地看着他,目露警惕。 张梧急忙解释道:“我怎么可能害二姑娘?我有个主意,不过风险极大,需要人配合,我自己是决计完成不了的。”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惊得婉然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四姑娘,我知道这风险极大,可是现下,二姑娘岌岌可危。锦衣卫手段残忍,她能熬过几天?等不及从长计议,需要赶紧救出她来。” 张悟自己何曾不知自己胆大妄为,可是生出这个念头后,他就越发坚决。内心也在颤栗,可是又十分激动。 “还有,朱指挥使那里,若是您能说上话,帮帮二姑娘吧。我知道这很为难您,可是……” 可是顺利的话,他要联系世子的人,要回去准备,最快也要明日才能救出婉乔。 想到她在里面煎熬,张梧觉得自己的心都绞痛到一处。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婉然几乎是片刻之间就做了决定。张梧对婉乔的用心,她作为旁观者,看得十分清楚。 但是她还是十分谨慎,说出了一个地名,对张梧道:“你去那里等着,那旁边有个医馆,你既然是借病出来,先去那里,免得惹人怀疑,会有人去找你。” 张梧知道她的顾虑,恳切道:“四姑娘,救人如救火,一定要快!” 婉然咬唇,“我知道。” 送走张梧,偏僻的角门处并没有人来往,守门的婆子终于松了口气。 不想,婉然出来后却道:“我要出去一趟,给我雇车去!” 托朱晖的福,他书房中有一处沙盘,将京中各主要街道和有名的商号标记得一清二楚,婉然冰雪聪明,牢牢记在心中。 和白兰、守门婆子纠缠,威胁恐吓一番后,婉然如愿自己坐上了马车。 守门婆子哭丧着脸问白兰:“姑娘,这可怎么办?” 白兰哪里知道怎么办?但是她知道,今日之事绝对不可以传出去,否则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她恨声道:“把嘴闭紧,我回院子里守着,你在这里接应夫人!要是让第四个人知道,我们就一起死!” 守门婆子被吓得不敢做声,怀里的金镯子滚烫烫的。 害怕有人跟踪,婉然特意吩咐马夫绕路,绕到人际荒凉处,仔细查看后面没马车追赶上,她才又报上距离羊汤馆几条巷子的一间当铺的名字。 她在那里下车后,垂首快行,走到羊汤馆内,径直往柜台而去,拍下五两银子,道:“我家公子生病,嘴里没味,要吃你们这里的羊肉。我亲自去厨房看着你们,免得收拾不干净。” 这是婉乔教给她的。 果然,听了她的话,掌柜的笑容满面地收下银子,道:“小老儿明白,富贵人家,都讲究!您且跟我来!” 第413章 救命(二) 一刻钟前。 秦伯言悠悠转醒,宁王世子见他睁开眼睛,忙上前问:“湘涟,你感觉怎么样?” 秦伯言见了他,露出笑意来:“世子,你没事就好。我只胳膊受了点小伤,不打紧。现在什么时辰了?对了,乔妹呢?怎么没见她?” 宁王世子笑容有些勉强,道:“她出去打探消息了。” 他知道决不能让秦伯言现在知道,能拖一时是一时。 秦伯言见他表情,听他口气,觉得有些怪异。他抬头去看其他侍卫,发现几个人扭过头去。 “她是不是出事了?”他一下子用力抓住宁王世子的手臂,急切道。 “湘涟,你别激动……” “宁七,我问你她哪里去了!”秦伯言怒声道。 宁王世子咬着嘴唇道:“她,失手被擒了……但是湘涟,我们今晚就想办法营救她,你不要着急。” 秦伯言只听见她被擒几个字,后面就觉得头脑嗡嗡的,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顿了下,立刻掀起被子下床。 宁王世子按住他的肩膀,痛声道:“湘涟,你别激动,咱们商量下。” 秦伯言看着他,目光沉痛而深沉,虽一言不发,但态度已经显而易见。 那就是,拦我者,敌人也。 他不敢想,真的想都不敢想,婉乔被擒后,会有怎样的遭遇!仿佛只触及一点这样的想法,他四肢百骸都仿佛被针扎一样疼。 “你信我,湘涟,”宁王世子恳切道,“我知道嫂子对你多重要,就算你没醒,我也有过放弃她的念头。但是你等等,等晚上,咱们商量好了,一起去救她。就一天时间,她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你现在去,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难道你们俩一起被擒,互望着彼此遭遇折磨,这滋味好受吗?” 秦伯言顿住了脚步。 有侍卫也红着眼圈,帮忙劝秦伯言:“秦大人,教头不会有事的。她训练我们时,也教我们一旦被俘,如何熬过刑罚和自救。咱们万不能自乱阵脚,教头只能靠咱们了。” “怎么熬过,还不是生生忍住?”秦伯言一语既出,男儿泪再也止不住。 他何尝不知应该从长计议?换做别人被擒,他也会如此说;可是,那是婉乔,是他的乔妹啊! 也有侍卫按捺不住的,咬牙切齿道:“秦大人,属下也不想等了!您要是去,属下陪你一起去!这条命是教头救回来的,怎么能在她危难之际贪生怕死!” “属下也去!” “属下也是!” “一个个的,都疯了吗?”宁王世子怒道,“我的儿子还和妾室一起被关在天牢中,我不心急如焚吗?可是那有用吗?是,赔上我们,能救出任婉乔,我也去!我堂堂七尺男儿,让一个女人替我承担酷刑,情何以堪!问题是,就算我们都豁出命,对救她有丝毫裨益吗?没有!没有!都给我坐回去!” 秦伯言跌坐到床上,胳膊上被包扎好的伤口仍然钝钝的疼,心头仿佛被千万把尖刀插得鲜血淋漓。 宁王世子跟她说着昨晚他昏倒之后发生的事情。 乔妹,乔妹,你怎么那么傻? 秦伯言愿意以身换她,正如她不顾一切护着自己。 可是,没人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多没用,现在只能徒劳地坐在这里,束手无策。 不行,他要想办法! 宁王世子见他眉头拧起似在思考,便压低声音跟他商量道:“湘涟,我在贵妃身边有暗桩……” “她能得手吗?毕竟不是贴身伺候的,宫里想带匕首又那般难?” “现在能不能,希望大不大,都要勉力一试了。”宁王世子咬唇道,“毕竟,咱们直接去劫人,还不如她得手容易。” 秦伯言知道,安插进宫的暗桩,花费无数心血,多年才能进一个,都要派到最重要的用场。 可是,现在他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什么最重要的用场,对他而言,没人比婉乔更重要。 只要她能好好回来,他便是把命卖与宁七,又有什么关系? “咚咚咚——咚。”暗室的门被敲响,这是他们的暗号。 宁王世子给了门口的侍卫一个眼神,后者打开了暗室门。 秦伯言看到一身丫鬟打扮的婉然,顿时愣住了。 “秦大人!”一向知礼的婉然几乎是扑进来,没有行礼,也像没有见到其他人一般,颤声道,“二姐姐,她是不是出事了?” 秦伯言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婉然若不是扶着桌子,恐怕都站不稳了。 果然是,刚才来的路上,她还一路幻想着张梧消息有误或者是骗她,结果却真的是她最不想听到的那种。 “既然如此,我长话短说。”婉然定了定心神,“张梧在翰林院得到消息,来找我了。他提了个主意……” 说话间,她看看四周侍卫。 因为之前出了内奸之事,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待命令,都自觉往门口靠去,把地方留出来。 宁王世子和秦伯言走近。 “他说,他喜好金石,多有研究。”婉然极力让声音不颤抖,“他在翰林院,见惯圣旨,若是可能,他想……私刻玉玺,伪造圣旨。只是需要咱们出熟知规矩的人,去锦衣卫宣旨……” 宁王世子大惊。张梧他也见过,书呆子一个,竟然能有如此魄力? 婉然说完后,看着秦伯言:“秦大人,他可信么?我已让他等消息,若是你觉得可信可行,便派可靠之人去与他接头。” 秦伯言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张梧爱慕婉乔,他知道;而且张梧为人端方,人品可靠,并不是蝇营狗苟之徒。 只要能救婉乔,秦伯言哪里顾得上吃醋?甚至,他都可以行大礼道谢。 宁王世子见状道:“有他做内应,此事应该可行。只是朱晖,他常见圣旨和宣旨之人,若是被他察觉……” 他看着婉然,眼中有精光闪过。 婉然哪里听不出他是要自己表态,垂首道:“我们家大人,断然不会为了我,私放二姐姐……” 这点数,她还是有的。 第414章 救命(三) “但是,”婉然话锋一转,“我尽量周旋。至少,至少保全二姐姐名节。你们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让角门的婆子知会我一声,我尽量把大人留在家里。” 她用了两个“尽量”,语气却很坚决。 “多谢四姑娘!”秦伯言撩袍拜下。 她们姐妹的情意,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已经分别嫁为人妇,婉乔还能得婉然如此维护,令他无比感激。 “秦大人不必如此。”婉然淡声道,“二姐姐已嫁给你,请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好护住她。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虽然知道你也心痛,可是我还是难以释怀,忍不住想责备你没有保护好她。” “四姑娘所言甚是,我……” “别说这些了,我要回府,再晚,恐怕事情难以控制。” 她没说自己的主意,又交代了些细枝末节,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宁王世子不确信地道:“她可信吗?” 他是不太信女人的,就像宁王妃安插在他身边的女人们,有几个都真的爱上他,背叛了旧主。 婉然之前喜欢秦伯言,对婉乔因爱生恨、趁机报复也未可知;还有,她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听说朱晖对她还算爱重,那怎么舍得放弃自家安宁,去救一个堂姐呢? “可信。”秦伯言只说出这两个字。 不管是张梧,还是婉然,都是婉乔从前在他们困境时掏心掏肺对待过的人。 他们飞快地计划了下,秦伯言决定自己去找张梧。 涉及婉乔,他事必躬亲,要把任何细微的,可能导致不符合期待结果的可能性都掐灭。 再说婉然回到府中,守门的婆子松了口气,却见婉然扔给她一个荷包,嘱咐了几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守门婆子一步错,步步受制,现在根本就不敢不听婉然的。 无奈地应承下来,送走婉然之后,她打开荷包,两眼睁得滚圆——竟然是一百两的银票。 她月银才五百个钱,一年六两银子,可是今天一天,她得到了一个价值七八十两的金镯子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几乎是她一辈子才能挣到的银子了。 在婉然的恩威并重下,守门婆子终于彻底投降。 而婉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根本就没再多想她一点。 她又交代了白兰一些事情,白兰惶恐到无以复加。 “从你把外男的信件带进来,我们就没得选了。”婉然假意吓唬她,故意转移视线,“若是不按照我的话来做,那我最多被休弃,你们一家都没命了。” 白兰哭着跪下。 “听我的,我有把握化解这场危机。” 白兰点头如捣蒜。 因为案情重大,皇上下令由朱晖亲审婉乔。 朱晖知道她的身份后,如同接了烫手山芋一般,心里十分恼火。 她是自己的妻姐,肯定已经影响到自己;若是徇私,恐怕从此失去了皇上信任;可是当初婉然为什么嫁给他,他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任婉乔被抛弃,家中孤立无援,遭人欺负。 他们夫妻关系现在已经这般紧张,婉然定然会为婉乔求他,而他也绝对不会答应,这不是让他们更添嫌隙么? 到了北镇抚司,让人把婉乔从牢房提到刑房,朱晖指着面前刑架之上几个受尽折磨的男人道:“若是不想像他们一般,就老实交代,宁王世子到底藏身何处!看在内子的份上,我会向皇上求情,免你大刑上身,留你全尸。” 婉乔被奸细在左腿上砍了一刀,现在被人两人粗暴地架着,才能堪堪站在。 闻言,她挑眉看了朱晖一眼:“说得好似真对我四妹妹情深义重似的。” “你——”朱晖勃然大怒,“你别不识好歹。” “被我说中,心虚了吗?”婉乔道。 “我将后院全部交付予她……”朱晖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婉乔牵着鼻子走了,不由怒道,“你休得转移视听!皇上已经下旨,严加查问,我绝不会因为你与内子有亲,便网开一面。” “你当然不会,你还要撇清关系呢。”婉乔道。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刑房里的刑罚,你尽可以看看。” 说实话,到现在,婉乔都没有丝毫慌乱之色,已经出乎朱晖的预料了。 他一扬手,立刻有锦衣卫对正在被审问的犯人用起刑来,说血肉飞溅也不为过。 婉乔闭上眼睛,她从被擒的那一刻,已经有了主意。 拖!她要拖着,等待救援。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她都要活着! “我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话间牵扯到唇上裂纹,有小小的血珠冒出,被她咽下去。“先给我点水喝。” 朱晖沉吟一下,点了点头,有锦衣卫从旁边的水桶中,用瓢舀出半瓢水拿过来。 他也不管婉乔能否来得及喝,哗哗从她脸上倒下去。 婉乔不顾是不是清水,贪婪地大口大口喝下,多余的水顺着她衣服,甚至流到了左腿伤口上,她也不以为意。 “现在可以说了?”朱晖负手看着她,冷声道。 “朱大人,既然你也承认,亲戚一场,能不能给我些饭食?” 就算是要熬刑,吃饱了总比饿肚子强。 见朱晖要翻脸,她道:“这样,我告诉你他们的计划,你派人去追,然后在这过程中,让人给我点饭吃。我不挑,馒头、米饭都行。” 锦衣卫们都面面相觑,真没见过这样的……奇葩! 到现在了,不跪地求饶或者咬死不松口,竟然还开始谈条件,而且,条件还是吃食!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犯的事,罪无可赦啊。 这是个傻子加吃货、饭桶! 朱晖也觉被这“亲戚”弄得面上无光,吩咐手下去取了干粮,然后不耐烦地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婉乔连连点头:“是这样的,我呢,在流放路上,被宁王世子英雄救美,就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他了。” “等等,”朱晖狐疑地打断他,“你不是和秦伯言?” “哪里哪里?”婉乔装疯卖傻,“你有所不知,那是明修栈道,实际上我和世子暗通款曲……” 第415章 救命(四) 朱晖真想拿出帕子掩了她的嘴! 任家的女儿这般随意,让他的手下如何想婉然!他颜面何存! 婉乔假装没看到,眉飞色舞道:“世子见秦伯言对我有意,让我去拉拢他;但是后来没成,世子就和秦伯言翻了脸。你当世子真是因为小事发作秦伯言,把他排挤出京的么?才不是!世子是胸怀大志之人。对了,大人,你不知道吧,世子想谋反!” 她声音压得很低,神神秘秘的。 只有装的天真白痴,才会让这些人降低警惕。 半真半假,让他难辨真假! 朱晖怒道:“天下之人,还有不知道宁王谋反的吗?你给我说重点!” 他给了身后持鞭子的锦衣卫一个眼神,后者一鞭子狠狠抽在婉乔后背上。 婉乔尖锐的一声哀嚎,几乎要穿破天际。 “朱大人!”她一边哭一边道,“你,你言而无信!我不是老老实实说了吗?你如此这般小人,在府里还不知道如何欺负我四妹妹!” “你再敢提她,我就让人剥了你的皮!”朱晖咬牙切齿道,“说,不想继续挨鞭子,就挑着要紧的事情说,再敢故意混淆视听,哼!” 婉乔哭道:“谋反的事情还不要紧吗?我怎么知道你们都知道了?好好好,别打别打,我说,我说到哪里来着……” 朱晖无奈了。 他不怕遇到硬骨头,锦衣卫里百八十种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总能撬开一张嘴。 可是她这般胡搅蛮缠,不辨真假的说辞,让他将信将疑。 “对了,说到世子谋反。”婉乔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他被抓了,就联系他的暗卫来救他。” “这些你可以慢慢交代,先告诉我,他逃去哪里了?” 婉乔道:“我其实也不知道,兵荒马乱中,往哪里跑能跑出去就往哪里跑。”见朱晖有些不耐烦,她眼珠子一转,“不过,我们约定了几个地方。一是世子府,一是任府,还有一个,是弘汇阁……” 最后一个地方是她胡说八道的。秦伯言曾带她去那里买过首饰,然而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齐王收集信息和赚银子的地方之一。 想到给齐王送钱,把她呕的不行。 这下好了,别以为他能坐收渔翁之利,既然乱了乱了,就把他一起拉下水! 朱晖让人去查,然后狠狠道:“你若是敢骗我,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婉乔战战兢兢道:“那你别派人去了。我们只是约定了这几个地方,万一找不到……” 这时候,有锦衣卫道:“大人,我觉得这女人在装傻!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眼睛都不眨的女人,会这么胆小怕疼?” 婉乔心中一惊,自己到底是演过了。 见朱晖狐疑眼神扫过来,她大声嚷嚷道:“呸!杀人我眨什么眼睛?现在是落到你们手里,怕被你们宰了,我当然要怂了!朱大人,我可是说完了,又跑不了,你答应我的馒头是不是可以给我了?上断头台还给顿饱饭呢!” 朱晖还没说话,刑房门被打开,一个锦衣卫进来,急急拱手道:“大人,府里有事情请您回去——” 朱晖怒道:“没见我正忙着么?” 那锦衣卫却面色纠结,小声道:“大人容禀。”说着,竟一路小跑过来。 婉乔只见他伏在朱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面色顿变。 “救回来了吗?”他问。 “人没事。”那锦衣卫小声道。 “什么什么?”婉乔大声喊着,“府里的事情?是不是和我四妹妹有关系?” 没想到,朱晖骤然上前,狠狠一巴掌把她扇了个踉跄!若不是被锦衣卫拉着,恐怕婉乔已经跌倒。 “看好她,等我回来!”他脸色阴沉,恨声道,说罢拂袖而去。 婉乔被他打得头晕眼花,然而现在她也顾不上要吃食,看朱晖样子,分明就是真的与婉然有关。 “朱晖!”她大声喊道,“我是我,我妹妹是我妹妹!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你迁怒于她,算什么男人?” “是你拖累了她!” 朱晖走到最上面的台阶,听到这话,头也不回地道。 “千户,现在怎么办?”有锦衣卫不知所措。 “把她关回去,等朱大人回来!你来。”朱晖手下新任的北镇抚司程千户对刚才给朱晖报信的锦衣卫勾勾手,带他一起走到墙角。 那锦衣卫犹疑一番后,吞吞吐吐地道:“朱大人的夫人,投缳了。” 朱晖骑马狂奔,一路骑到垂花门。 下了马,他气呼呼地往婉然的院落而去。 然而,走到门口,正欲掀起帘子,他听见白兰正与婉然说话,便顿住了脚步。 白兰道:“夫人,您为何这般想不开?老爷对您多好,你如何舍得离开?别的不说,就是您触怒了老爷,遭到禁足,也没人敢来欺负咱们。大姑娘克扣各处花费,也不敢扣您的,定然都是老爷在暗中交代啊。” 她跪在脚踏上,头伏在床上,不敢抬头。 婉然教她说这些话时,她的震惊溢于言表。 原来,大人还这般维护夫人,而夫人竟然都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算计老爷呢? 她想不明白,也怕自己露馅,只敢背对着门口。 婉然幽幽道:“我正是明白老爷对我的好,才无颜以对!白兰,你不懂。这府里从里到外,一团乱麻,我欲替大人理清,但姑娘少爷侍妾,都是老爷心头之人,我哪个都动不得。可我眼睁睁地看他们犯错,却碍于老爷的情面无法公正处置,有愧于心,所以索性逃避。” “那您可以跟老爷说啊!” “跟大人说?那岂不是让他也左右为难?我想明白了,府里的东西,早晚都是姑娘少爷的,他们愿意现在怎么花便怎么花,老爷也愿意。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清清静静的小院里,了此残生便罢了。我之前想过回甘南,可是现在,我回不去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然说着,两行清泪留下,她脖颈间的红痕依然触目惊心。 梁上悬着白绫,地上有歪倒的凳子,仿佛都在诉说着刚才的情形。 第416章 救命(五) “那,那您也不必求死啊!”白兰痛哭着道,“您知道老爷爱重您,为什么还要这般狠心离开?” 是,婉然当然知道朱晖对她,还算有情意。 正如她对白兰说过那样,没有他暗中交代,恐怕早被人欺上门来。 可是,这种认知,并没有让她觉得好受,而是更加悲凉。 看,这个男人,其实是懂得内宅之事的。只是,他一直不肯上心,自私地把所有事情都推给自己。 他儿女的习性,侍妾的刁钻,他都知道。 可是,他懒怠去管,任由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去平衡内院关系。 算了,自己也不比他在这段婚姻中投入更多。 比如,这场投缳大戏、主子与奴婢的交心,不也是一场算计吗? 婉然泫然泪下,我见犹怜。 “正是如此,我才不得不如此。白兰,你跟我说,我二姐姐成为了女匪,劫走了宁王世子这个反贼,然后现在被锦衣卫拿了。你想想,老爷是锦衣卫指挥使,他的夫人却在拖他后腿,让他蒙羞,我情何以堪?” “那是二姑娘,不是您啊!” “白兰,你别傻了。出了门,我们都是任家的姑娘,谁能独善其身?别人怎么说,我尚且能自欺欺人,掩耳不听;可是你让别人怎么想老爷?会不会怀疑老爷也牵扯其中?我想过了,只有我一死,才能让老爷撇清关系。” 白兰拉着她的手,痛哭不止。 “你是你,她是她!”朱晖说着,迈进门来。 婉然震惊,慌乱地掩盖着脖子上的痕迹,又仓皇要起身下去行礼。 朱晖上前把她按在床上,道:“不必多礼!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向来心思重,思量多,又要面子。你放心,我会在府里下令,绝不准任何人用这件事攻讦你。” 婉然咬唇,剪眸双瞳湿漉漉的,像茫然无措的小鹿一般。 她是知道朱晖喜好的。他喜欢她在掌管事务时老成持重、面面俱到;而私下里,夫妻相对时,又要她似纯情少女般天真无暇。 朱晖又呵斥白兰:“听到什么都敢往府里传!下次这样,我让锦衣卫拔了你舌头!” 白兰惶恐,跪地磕头不止。 婉然令她退下,看着朱晖,绝望道:“老爷,妾身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求您看在过去妾身虽然不完美,但殚精竭虑为府里操劳的份上,就让妾身去吧。妾身也不敢求进朱家祖坟,只在旁边留我容身之处,让我不至于死后曝尸荒野,妾身已心满意足。” “我都说了,此事与你无关!”朱晖拉下脸,“为何你还这般胡搅蛮缠!” “老爷,”婉然哀哀道,“二姐姐咎由自取,妾身无话可说,更不敢求情。可是,任家女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在诏狱之中被人凌辱,难道别人不会因此而嘲讽妾身吗?” 朱晖顿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站起身来怒道:“原来,你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说是不求情,还不是替她说话!” 婉然挣扎着跪起身来,梨花带雨道地道:“老爷明鉴,妾身确实是有意求老爷。可是却不敢因此而使老爷徇私枉法,只想求老爷,刑罚加于她可以,但求留她清白,莫要让人侮辱她。否则,妾身真的无颜苟活于世了!” 朱晖冷笑一声:“你以为,锦衣卫要让她开口,还需要侮辱吗?鞭子、老虎凳、拶指、烙铁,你以为,她熬得过哪一样?” 婉然拜下:“她咎由自取,妾身无话可说。只希望老爷留她清白,也是留下任家其他女儿的清白。” “你以为出了这事,任家还会有活口留下吗?”朱晖道,“除了外嫁女,其他人都活不成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好好活着,还像从前那般替撑腰。但是你以后再敢说自求下堂的话,我没那么多耐心与你纠缠!” “多谢老爷。”婉然抬起头来,“各人生死有命,妾身不敢多求。老爷只要答应妾身,妾身余生必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朱晖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了然道:“任婉然,心计不是让你对你相公用的!” 婉然泪水盈满眼眶,就那般看着他,强忍着下巴上传来的疼痛,不言不语。 仿佛过了许久,朱晖松开手,道:“我现在要回去审任婉乔!如你所愿,我会全她名节!但是,我用刑罚,绝不会手下留情。” “多谢老爷!不敢耽误老爷公务!” “哼!” 朱晖走之后,婉然瘫倒到床上,心中默默念着:“二姐姐,你要坚持住,秦大人很快就能去救你。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她无法想象婉乔要忍受怎样的摧残,但是她希望她能挺过去。她不担心她出卖世子,事实上,她自私地想,若是能换来婉乔平安无事,便是出卖了又如何? 她只担心,婉乔在极度疼痛之下会自我伤害。 不不不,锦衣卫不会的,他们只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婉然恨不得以身替她。 可是,她帮不上更多了。 她不能想血腥场面,强迫自己想朱晖。 她和他的交易,一下子变成了无期徒刑。 但是婉然没有后悔。 人生便是这样,正如她二八年华无忧无虑,满怀幻想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时,倾巢厄运不期而至。 从此,她就被命运推动而行,无法反抗。 婉乔曾经对她那么好,在任家的时候,有一次,她…… 婉然猛地想起什么,连声道:“白兰,白兰,去拦住老爷,让他回来!” 她要去见婉乔,她要告诉她,坚持活下去,她爱的人很快就要来救她了。 “你又想干什么?”朱晖回来的时候,口气十分不虞,“别再妄图以种种手段耽误我。便是我不在,也有的是锦衣卫,能从她嘴里撬出话来。”m.zwWX.ORg “老爷,”婉然道,“不敢瞒您,便是想到酷刑加身,妾身也舍不得二姐姐。您带我去诏狱,妾身有把握劝说她,交代实情。” 朱晖犹豫了片刻:“不行!” “皇上给您的任务,定然十分紧。妾身愿意帮忙,并不费您多少工夫!” 第417章 救命(六) 朱晖终是同意了,婉然换了身素净不打眼的衣服,又蒙上面纱,这才坐上马车,跟他到了北镇抚司。 “把任婉乔带出来!” 朱晖不愿意自己的小妻子看到刑房里的血腥,便让人把婉乔带了出来。 “我的馒头还没吃上呢!”婉乔还没进来,声音已经传来。 虽然有些嘶哑,但是仍然中气十足,婉然一下子想起从前一起在监狱之中,婉乔厚着脸皮跟狱卒多要吃食的情形。 她要来之后,总是分给孟氏、婉静,有时候也会给自己。 “四妹妹!”婉乔被人粗暴地拖进来掼在地上,抬眼正要抱怨,看到婉然,不由惊喜道。 “二姐姐。”婉然一见她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哭什么?我又没事!走走走,回府去,你来这里干什么!”婉乔赶她。 这个傻子,不知道自保,现在风口浪尖还敢跑来!婉乔心里这般想着,眼窝却发热。 “二姐姐,”婉然不看旁边的朱晖和其他锦衣卫,蹲身扶她,“我是来劝你的。” “劝我?” “是。”婉然水意盈盈的眼睛望着她,“哪条路不好走,你非要跟朝廷作对?” 婉乔:“……” 婉然又握住她的手:“二姐姐,我是真的为你好,才冒着触怒我家老爷的风险求他带我来劝你的。你这般做,陷我们任家其他人于何种境遇?” 婉乔直觉不对,这不是婉然一向说话的态度,她不知如何应答,索性沉默。 “二姐姐,我一向当你是亲姐姐。还记得吗?当初在任家,五妹妹嫉妒我得了祖母赏赐,冬日里把我推到水塘之中。是你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我。冬季棉衣沉,险些连你也丧生。你记得那时候一直对我说的话吗?” 婉乔想了想,她那种情况下能说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了。 婉然道:“你说,我们永远是好姐妹,绝不松开我的手。” 婉乔:???救人关头,她会扯这些没用的? 哦,她想起来了,她当时只让婉然坚持坚持。 坚持…… 婉然的意思是,暗示她要坚持? 她看了一眼婉然,后者没有任何表情暗示,仿佛还沉浸在回忆中:“我们姐妹从那里,感情就更好了。有一年,祖父中秋时候得了宫里的赏赐,是罕见的南方果子。咱们姐妹每人都分到一个,我舍不得吃,你也舍不得,记挂着要回府的三叔三婶……” 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她这个穿越来的冒牌货,当时根本和任治平和孟氏没有见过面,毫无感情可言,加上穿越而来还能见到芒果,激动地立刻就要吃掉。 是婉然拦住她,委婉劝她,她们是大家闺秀,总不要让下人觉得,什么都没见过,便是实在想吃,也要等第二天,假装突然记起。 当时婉乔狠狠吐槽了一顿,但是她知道,婉然是对的,便强忍到第二天。 不过吃完早饭就被她要来吃了,引得小蛮和阿梅吃吃笑她,还学给婉然听,把她也逗得前仰后合。 “后来,果子都放坏了,还埋怨我不告诉你不经放,我自己哪里知道?”婉然道。 婉乔想了想,当时确实是她这是暗示自己第二天?明天? 坚持到明天? 她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婉然的手。 “二姐姐,你说了吧。你再执迷不悟下去,外人如何看我们任家的女子?这些刑罚,那般残忍,又怎是你一个女子可以忍受的?” 婉乔猛地推开她,怒斥道:“皇上昏庸无道,宁王世子才是天命所归!执迷不悟的人是你们!” 她这话太过大逆不道,朱晖上前拉起婉然,狠狠一脚把婉乔踹倒:“放肆!” 婉乔被踢出去几米远,撞到门上又重重摔到地上,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地瞪着朱晖。 “二姐姐,你……”婉然哭得无法自已。 “闭嘴!”婉乔骂道。 “先把夫人送回去。”朱晖道。 婉然望着他,面露哀求之色,却终究没说出话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她走以后,婉乔心里开始打鼓,坚持到明日,婉然到底想如何救自己?她很害怕,婉然做了傻事,把自己搭进来。 可是现在的情形,只有她说自己听的份,无法商量。 更让她心惊肉颤的是,朱晖发话了。 他对手下锦衣卫命令道:“打开她的手。” 他刚才竟然察觉到了她紧握婉然手的细节,怀疑她们暗中通了消息。 这个男人,好可怕!同时,婉乔意识到,他对婉然,也不是真的好。 他这般防备婉然,若是婉然真有所行动,那……婉乔吓得不敢想。 锦衣卫粗暴地扒开婉乔的掌心,发现空无一物,对朱晖摇了摇头。 朱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过了一会儿,被派出去的前往婉乔说那几个地方的锦衣卫纷纷回来,都一无所获。 朱晖震怒,于是,真正的酷刑开始了…… 婉然下午的时候收到守门婆子送来的信,是秦伯言写的。 他说,谢谢她,又说不想连累她。若是她拖着朱晖,在这期间出了岔子,定然会连累她,他们自己想办法,让她不要害怕。 婉然把信点燃,又把烧尽的灰埋到屋里花盆中,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的翠竹随风轻轻摇曳,心如乱麻。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她哪里怕被连累?朱晖舍不得她的,更舍不得他自己的名誉。 她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被他冷待囚禁,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而外面,心急如焚的秦伯言,根本等不到第二天。 张梧被他带到了羊汤馆,在羊汤馆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对着一筐萝卜,手持刻刀,正心无旁骛地雕琢着“玉玺”。 原本,他想用玉石,这样更像。可是秦伯言说,没人敢怀疑玉玺,只要门面装的好,让他有七八分就行,关键是赶工早点弄出来,于是便决定刻萝卜印。 另一队人,正在宁王世子的带领下,紧锣密鼓地恶补宫廷礼仪。好在世子有自己的绣房,所以服饰什么的,可以加紧赶出来。 第418章 救命(七) “大人,您喝口水。”晚上,锦衣卫下属恭敬地端着茶水对朱晖道。“今天到现在您也没正经吃东西……” 朱晖捏捏眉心,“她还没有招?” 锦衣卫摇头:“没有。已经昏过去好几次,都用冷水泼醒了,醒了后又是胡言乱语。属下等也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都要查验。”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拖延时间了吗?”朱晖一拳砸在桌上,“从现在开始,上最重的刑罚,不要给她喘息时间。我就不信,还撬不开她的嘴了!” 他的恼怒中,多少有一种挫败感。 他答应了婉然不凌辱于她,以为可以信手拈来之事,现在却受挫。 “大人,不好了!”有手下慌慌张张跑进来。 “怎么了?是皇上有旨意了吗?” 他是害怕皇上震怒催促他加紧审案,却不想这句无意识的话,让手下听到,以为他在等圣旨,便对之后发生的假传圣旨少了许多戒备。 “不是。”来人大口喘着粗气,“乱党,乱党攻击您的府邸了!已经杀进内院,您的姨娘听说有受伤的,生死未卜。” 朱晖大吃一惊,拍案而起:“夫人呢?夫人有没有事情?” “属下不知,是夫人让人来传话的,说府中大乱。” “岂有此理!”听说婉然没事,朱晖松了口气,怒道,“这帮宵小之徒,以为挟持我家眷,便可让我放任婉乔了吗?给我看好她,召集人马,回府!” 他要亲自回去,带人去把那些敢对他家人动手的乱党斩杀! 他前脚刚走,躲在暗处的秦伯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群“宣旨”之人,往北镇抚司而去。 乔妹,我要自己来带你回家。 而朱晖回到府里之后,才发现所谓乱党已经尽数逃脱,府里狼藉一片,死伤偏多。 在二门处等着他回来,想跟他说婉然坏话的夏姨娘,身首异处,眼珠子瞪大大大的,看得出来死前受了极大惊吓。 温姨娘抱着自己儿子,呼天抢地地哭,实际上毛都没伤到一根。 秀容大呼,她的嫁妆一定被乱党趁势抢走不少,要朱晖补给她。 朱晖怒气冲冲地推开围着他,比几千只鸭子还吵的女人们,去往婉然院里。 婉然也受了伤,而且是伤了脸,正让白兰给她上药。 见朱晖进来,她低头敛眉地行礼,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老爷回来了,都是臣妾没有管好内院。” 她垂着头,似乎不欲他看到自己的伤。 府里还算有个冷静的。 朱晖怒气歇了些,上前扶她起来,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痕,虽然很长,但是好在不深。 “这事不怨你。” 婉然心中冷哼,当然不怨自己。府里本身除了十几个锦衣卫外,原本还养了上百个护院。大姑娘当家,非说锦衣卫指挥使家里,养护院让人笑话,单指挥使一个名号,坏人就要避而远之。 所以今日,宁王世子带人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面上她不动声色,垂首没有作声。 “你先去主持下外面的事情,我镇抚司那边还得过去看着。” “可是,”婉然有些迟疑,“老爷,夏姨娘她……” 死了一个伺候他近十年的侍妾,他竟然留也不留?要知道,夏姨娘姿容姣好,在府里算是很得宠的侍妾了。 “我知道。”朱晖若说完全不痛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事有轻重缓急,他道,“你着人处理后事,厚葬了吧,多给她娘家些银子。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婉然点头:“多谢老爷信赖,妾身定然会妥善处置。老爷还是去忙公事吧,我二姐……妾身失言。” 朱晖猛然想起来这事,道:“调虎离山?不对。” 即使自己不在,镇抚司那里关押了许多重犯,守卫森严,乱党不敢去,否则就是以卵击石。 可是饶是这般想,他还是匆匆离去。 婉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坐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抽出带血的簪子——正是刚才划伤自己的那支,用帕子慢慢擦干净,然后别回到头上。 白兰噤若寒蝉,立在旁边一言不敢发。 “走,陪我出去,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婉然站起身来,淡淡道。 白兰称“是”,觉得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 朱晖回到北镇抚司,就见程千户带着几个人在外面不知道说什么,神情轻松。 见他回来,几人忙上前迎接行礼。 “怎么,她说了?”朱晖见状问道。 程千户笑道:“朱大人,这真是个女人吗?我手里过的犯人,就是男人,也几乎没人有这么硬的骨头。我正怕交差不了呢,皇上宣旨,把人带到宫里了。” 朱晖道:“什么?” 程千户不慌不忙道:“您刚走,皇上就着内侍来宣旨,说是要提到宫中亲自审问。” 朱晖直觉不对,立刻道:“圣旨呢?” 见他脸色不对,程千户有些慌了:“圣旨供奉在里面,属下这就去取。” “我进去看。”朱晖大步走进去,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这个时间,赶得未免太巧了些。而且,任婉乔算什么?皇上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审问! 这件事情,漏洞百出。 进门后,程千户把供奉着的圣旨拿给朱晖,焦急地看着他道:“大人,这圣旨可是,可是有问题?” 朱晖把圣旨反复看过,看了朱印,又看了锦帛,都没发现问题。 原来,那锦帛也是特制的,但是张梧知道藏在翰林院何处,宁王世子便趁夜潜入去偷了出来。 “圣旨看似没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事情有蹊跷。”朱晖沉声道,“你跟我说一下,前来宣旨的人可面熟,都是些什么人?” “是有些面生,但确实是宫中内侍打扮……”程千户努力回忆着,把见到的情景描述出来。 “不对,我要立刻进宫。”朱晖觉得心里如同挂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 宫门都有锦衣卫的人把守,他各个门问过去,都说过了酉时,没有出宫传旨的内侍。 朱晖几乎腿软,连忙下令展开全城搜捕。 m.zwWX.ORg 第419章 不走 婉然沉着地命令下人各司其职,让人把夏姨娘的尸首先装殓起来,温姨娘这种无风起浪的被赶回自己院子禁足;秀容本来还想为难她,被她一个眼神扫过,竟然灰溜溜地带着丫鬟回去了。 一个时辰后,在她雷厉风行之下,内院虽然依旧凌乱不堪,但是人心总算稳住了。 婉然令各人回各院。 话说守门婆子劫后余生,龟缩在角门旁边的屋子里,一会儿摸摸银票镯子,一会儿思忖下今日的许多事情。 “咚咚咚!”屋子的门被敲响,吓得她手一颤,指甲险些把银票划花了。 “谁呀?”她忙把银票珍惜地收起,不耐烦地问。 “夫人让我来找你。” 外面传来一个阴沉沉的男声。 这婆子险些被吓破胆,拍着胸口替自己顺顺气,心里暗暗叫苦:都什么时候了,夫人的“相好”还敢来。她算是蹚进浑水里,出不来了。 只希望老爷别发现夫人“红杏出墙”,也希望夫人能再赏她几张银票,攒点银子,她赎了全家,赶紧躲得远远的。 这般想着,她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婉然刚回屋子躺下,就听白兰进屋,声音压低,带着隐隐的颤抖道,外面有人找她。 她想了想,还是出门赴约。 “你怎么来了?”见到卫衡,婉然愣住了,“你们不是该走了么?出什么事情了?” 卫衡行礼道:“这会儿秦大人和嫂子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秦大人说,若是你自己留下,被朱晖发现参与其中,怕与你为难。他照顾嫂子没法走开,就让我过来接四姑娘。” 秦伯言知道,若是婉然因为救婉乔而出事,将成为后者一生的心里负担;虽然她昏迷不醒,但是她想做的一切,他都会为她做到。 而且,从他自己角度讲,也希望善良温柔又聪慧果敢的婉然,能有一个真正的好归宿。 婉然却急急问:“我二姐姐有没有事?” 卫衡想起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心中也是钝痛,却道:“没性命之忧。四姑娘,你若是没什么要紧东西,这就跟我走。我的马就在外面,再等出不了城了。” “她没事就好。”婉然如释重负,“你也赶紧走,我哪里都不去。” “四姑娘!”卫衡痛惜道,“快走吧,你留在这里干什么?无亲无故,朱晖这次捅了这么大篓子,还不一定皇上怎么发落他呢。” “你不用劝,快走!”婉然表情坚决,“告诉二姐姐,我一切都好。我们老爷深受皇上信赖,不会有事的。我费了这么大力气站稳脚跟,决计不会放弃的。” 卫衡急得都要流汗了:“四姑娘,你跟我走吧。” 婉然摇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月下,她身影绰约,脚步坚实,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之中。 卫衡无奈自己回去。 朱晖是忙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 他回来换衣,进宫请罪。 婉然如平常一样,亲手伺候他更衣,蹲身下去替他理顺飞鱼服下摆,替他穿靴子。 她脸上的伤口有些丑陋,整个人却安静美好,像一朵山谷中无声绽放的兰花。 朱晖原本很着急,见了她,那些焦躁却仿佛被扫去许多。 他长叹一口气:“也许,我该放你走了。” 婉然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竟有笑意流转。 她道:“老爷何出此言?你我夫妻一体,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她声音平静,无悲无喜,仿佛看透红尘喧嚣,淡然若水。 “当初,你是为了我的权势嫁给我的,我很清楚。” “是。”婉然点头承认,看着他,眸若星辰,“妾身为了权势嫁与您,可并不会因为您没了权势而离开您。” 她说的是心里话。 若是这次之事不涉及朱晖,他没有答应她关于婉乔的请求,他还可以做风光无限的锦衣卫指挥使,婉然面对卫衡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离开。 可是,朱晖现在失势了,而造成这结果的人有她,她不能一走了之。 不管交易也好,他天性凉薄也罢,当初他对她,是雪中送炭,即使冲这一点,她就决计不可能对他落井下石。 他对她不够好,可是也没有拳脚相加,殴打辱骂。做丈夫,他很苛刻,少了些温柔体贴;可是他不是坏人,他不应该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 朱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小妻子一眼,没有作声,目光灼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婉然淡淡一笑:“老爷快去吧,妾身让厨房熬上红豆粥,放多多的糖,等您回来。” 朱晖嗜甜,无糖不欢。 “家里就交给你了。” 朱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是下午从宫里出来的,脚步踉跄,跪了几个时辰,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了。 “革职”,这是怒火中烧的皇上对他的处置。 还好。 真的还好。 没有人头落地,没有抄家查办,府里还有一碗热气腾腾、滋味甜美的红豆粥在等他。 “老爷——”跟着他的锦衣卫看他模样,有些害怕地喊道。 朱晖翻身上马,大声道:“走,回府!” 而卫衡从朱府出来,一路向西门而去,和等待他的林淮一起,策马扬鞭,去追秦伯言他们,终于在天亮前追上。 “湘涟,你让让,让古大夫替她看看。” 马车停在树林中,天已拂晓,雾气蒙蒙,宁王世子掀开马车帘子对秦伯言道。 他目光不敢往血人一般的婉乔身上看,咬着唇,喉头像哽着什么东西一般。 秦伯言痛惜地看了一眼婉乔,想松开她的手。 婉乔却紧攥着不肯松开。 秦伯言以为她醒了,却发现她双眼紧闭,应该是下意识的动作。 昨晚把满身是血的她救回来,宁王世子从京中找的随车的古大夫替她诊治过了。 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却受了极大的罪。 怕她实在太过疼痛,古大夫让给她灌下了几倍于常人用量的安神汤,是以她至今没有醒来。 古大夫说:“让她睡吧,睡着比醒了强。” 秦伯言侧了侧身,在狭窄的马车里给古大夫让出了点地方。 第420章 爱意深沉 古大夫又给婉乔诊过脉,摸着山羊胡子道:“尊夫人身体底子好,这么严重的伤势竟然没有发烧。不过也不敢掉以轻心,怕是这几天还会高烧。现在也没有丫鬟婆子,秦大人辛苦些,仔细看顾吧。” 秦伯言点头,看着婉乔面无血色的脸,几乎控制不住要流泪。 这一切,他愿意十倍加诸于自己,也不愿意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古大夫下去后,宁王世子让人打来一盆水,亲手递到马车里,让秦伯言替婉乔擦洗。 秦伯言几乎不敢碰婉乔,她身上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都无声地提醒着他,他是多么失职,没有保护好她。 她该多疼! 用棉巾蘸湿,替她一点点擦干净已经变黑的血迹,一盆水再端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染得通红。 宁王世子让人换水,如此五六次。 婉乔被触及伤口,身体忍不住瑟缩,却紧紧咬住牙关,面容都因为用力而变形,但是除了呼吸重了些,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秦伯言可以想象出,他的妻子,面对酷刑和非人的虐待时,到底是如何坚强不屈的。 他轻轻摸着她掌心,哽咽着道:“乔妹,没事了,疼就喊出来。” 婉乔却依旧如故。 宁王世子勾起腿坐在马车前,隔着帘子和秦伯言说话。 “湘涟,都是为了我。” 他只要想到婉乔刚被救出来时候的模样,就觉得这辈子都亏欠他们夫妻的,无法偿还。 听出他声音中的沉重,秦伯言道:“与世子无关。是我把我该做的,加诸在她身上。世子,我让祁俊他们留下伺机营救小公子,你为何不允许?” “他不过是个奶娃娃,皇上只会关押他们母子来要挟我,不会真对他们如何的。”宁王世子不知道对秦伯言说的,还是劝解自己的。“豁出那么多兄弟的命,恐怕也救不回来,就先委屈他们吧。” 秦伯言没有作声,低头看着婉乔。她也是为了保全更多的手下,避免更重的伤亡,才留在最后,惨遭算计。 “而且,”宁王世子脸上表情似哭似笑,“湘涟,我真的不知道,我父王是如何想的。也许对九思来说,现在在我身边,并不比在天牢中更安全。” 世子的儿子叫楚九思,君子九思。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听得出他口气中的苍凉,用湿润的纱布擦了擦婉乔干裂的嘴唇,他道:“世子,你去邺城吧。” 舒家定然是帮着宁王世子的。 世子摇了摇头,“湘涟,从小我是在父亲的膝盖上长大的;他亲自与我启蒙,教我习武骑马,我宁愿相信,他有苦衷。我和你一起回甘南,然后等着他的吩咐。” 父慈子孝,定格在脑海之中。虽然已经隐隐觉得愈行愈远,但是宁王世子并不想,自己是先放手的那个。 秦伯言并不赞成他如此做,但是说多了了有离间父子情意的嫌疑,便没有多劝。 宁王世子也意识到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便道:“这次多亏了两个人,一个是张梧,一个是任婉然。” 前者想出了主意,技艺惊人,后者从中斡旋,拖住朱晖,对于营救婉乔,都是功不可没。 可惜,都没有跟他们同行。 婉然不肯走有些出乎预料,而张梧本就走不了,他父母岳家具在京城,不可能跟他们走。 “世子,”秦伯言道,“若真有咱们成功的一日,清算旧臣时,能不能……” 避开朱家和张家。 张梧与他说,不必告诉婉乔他施以援手,恐她还要记人情,多牵挂。 秦伯言自问,这份深沉而纯洁无邪的爱意,自己都未必能有。 他喜欢婉乔,想和她生生世世一起,想到她和别人在一处便心痛难当。 而张梧,明明那么喜欢婉乔,也曾期待一生一世,可是在她嫁人之后,还是能为她以身涉险。 这份恩情,秦伯言记在心里。 婉乔不知道,那就让他来还。 他脑海中回荡着张梧那句话,他道:“秦大人,我不希望二姑娘知道,平添负担,只要她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这个他从前多少有些看不上的懦弱男孩,已经成长为有担当的男人。 并且,不忘初心。 “湘涟,你当我是我父王吗?”宁王世子打断他的思绪道,“岂止不会清算他们,若有可能,定封官加爵,不负今日相救之恩。” 他差点就失去秦伯言这个兄弟了! 若是婉乔有个三长两短,秦伯言活不了了,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马车辚辚而行,他们走了半天后,婉乔开始发起烧来,而且烧得极高,怎么灌药都降不下来。 秦伯言把易卿留给婉乔的续命丸药给她服下,才算暂时稳住了。 在古大夫的建议下,他们选择了水路。 婉乔在药物作用下,足足沉睡了三天三夜。 之后,古大夫便不肯给她开许多安神汤药,怕影响她脑子,也怕影响伤口痊愈。 在船上的第二天,婉乔醒来,睁开眼睛望着乌篷船顶,感到身体微晃,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天堂。 然而,很快她的目光就触及趴在床上,手中还紧握着自己手的秦伯言。 他几乎几天没睡,今天实在熬不过去,就睡着了。 婉乔打量了一下周围摆设,明白自己是在船上。 她,得救了? 身体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吸冷气的声音。 秦伯言惊醒,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婉乔。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微怔。 婉乔嘴角一咧,露出大大的明媚的笑意:“秦大人,又见面了,你好呀。” 秦伯言一点儿都不好,胡子拉碴,眼圈青乌,脸好像都几天没洗过。 他想抱她入怀又不敢,激动地语无伦次:“乔妹,乔妹,你醒了?身上很疼是不是?我去叫大夫——” 婉乔拉住他的手,却觉得一动,手指就疼得仿佛牵动全身痛觉神经。 “秦大人,别走。” “别动。”秦伯言焦急道,“别动,我不走。手上别用力了,虽然骨头没断,但是也要好生将养。我早上替你上了药,要是疼得受不了,再换一次药?” 第421章 疼痛 “真挺疼的。”婉乔想对他继续笑,然而有些疼痛难忍,结果便龇牙咧嘴,形容可笑。 秦伯言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看。 “不过,不用换药了。”婉乔道,“都是小伤,肯定多少受罪的。秦大人,你,你哭了?” 秦伯言扭头,声音哽咽:“没有。” “没有就好。你可别哭,要不我笑你一辈子。”婉乔忍着钻心的疼痛道,“咱们这是在船上,要回甘南么?你们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我手下那群兔崽子呢?他们有多少伤亡?”m.zwWX.ORg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一心只想着别人。 秦伯言按下心中奔腾的情绪,道:“都没事,都好好的。你等着,等古大夫进来替你再看过,我一一告诉你。” 说着,他就要起身。 “秦大人,”婉乔叫住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个,我饿了,我肚子咕噜噜抗议呢——” “好,好,我叫渔家做饭。” 听说婉乔醒了,宁王世子、卫衡也跟着跑来,另外几艘船上的侍卫听闻这个好消息,都激动异常,抢着要来看她。 古大夫替她诊脉后道:“没有大碍了,将养几个月,外伤痊愈就行了。” “大夫,有没有不留疤痕的药?”婉乔问。 古大夫没好气地道:“你能捡回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还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婉乔小声嘟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活着回来,不是还得继续好好活着么?” 谁还不想做小公主呢? “看来你是真没事了。”宁王世子笑道,“你放心,就是留疤了湘涟也不会嫌弃你。他敢嫌弃你,我替你撑腰!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 “呸,你妹子是安乐郡主,我可不敢高攀。”婉乔翻了个白眼道,“秦大人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我这不是自己觉得不好看么!” “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卫衡也在旁边打趣。“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去你的。”婉乔面上露出几分娇羞。 他们刚说了几句话,秦伯言就开始以婉乔需要休息为由赶人。 卫衡大大咧咧道:“秦哥,你多陪嫂子说话,她身上疼,转移一下注意力。” 婉乔翻了个白眼:“卫衡,你这是提醒我吗?” “你还怕提醒?看你现在面不改色的样子,我这辈子都敬你是条好汉!” “滚滚滚!”婉乔气哼哼地道。 又说笑了一会儿,渔家娘子送来了熬好的鱼片粥,众人便退了出去。 婉乔要起身,被秦伯言制止:“你别动,我慢慢喂,你慢慢喝,要不伤口疼。” 婉乔笑着应了。 外面,宁王世子和卫衡正站在船头远眺,碧湖一望无际,烟波浩渺。 “我以为,嫂子醒来会跟秦哥大哭一场的,不想还能开玩笑。”卫衡收起脸上的嬉笑之色道。 宁王世子负手而立,风将他白色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若是不疼,可能真会哭。太疼太难受,反而不能哭,害怕湘涟跟着难受。”他叹了口气道,“卫衡?” “嗯?” “你说,这辈子咱们能遇到这样的女人吗?” 卫衡没有回答。 “秦大人,嘴里没味,这粥鲜归鲜,可是太寡淡了。”婉乔抱怨道,“我想吃你做的羊肉,你出去看看,船上有没有?没有的话,有其他肉也行,反正给我弄点肉吃。” 秦伯言耐心替她擦拭嘴角的粥,道:“羊肉性热,不能吃;上船之前买了一些活鸡,我让渔家给你做?” 婉乔点头又摇头:“好,但我想吃你做的。最好鸡也是你亲自杀,别人弄的,我嫌不干净。” 秦伯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现在,就是她要吃龙肉,他也替她去寻找。 “先睡会儿,我得大半个时辰,做鸡丝馄饨好不好?” 婉乔笑着点头:“秦大人做的,我都爱吃。” 秦伯言走出去后,选了一只鸡,干净利落地宰杀好了,渔家娘子的水还没烧开。 他不放心婉乔,净了手回去看她。 害怕她睡着,秦伯言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然后忽然……泪如雨下。 婉乔面容扭曲变形,极度痛苦,泪水顺着鬓角流到头发中。 她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指尖发白,浑身战栗。 秦伯言知道,她的手是受过拶刑的,便是他握的时候,动作都极度轻柔,用平常力度,她都会疼得一缩。 可是现在,她都顾不得了。 她是多疼,才会如此! 她是强忍住疼痛跟众人说笑的,唯恐大家担心她。 这个傻子! 现在,她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借着想吃东西的名义撒娇,支走自己。 秦伯言退了出来,瘫坐在外面,捂住嘴,滚烫的男儿泪流下。 他无能,他帮不了她。他甚至没法抱抱她,她身上几乎每处都有伤,碰到哪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要强,害怕自己担心;那自己就不知道。 这是受创之后她不得不受的罪,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减轻不了她的丝毫痛苦。 他不能让她身体疼痛的同时,还百般考量自己的情绪。 宁王世子回来的时候,就见秦伯言如此,正震惊着要说话,秦伯言无言地摇摇头,站起身来带他们到船尾。 他平静了下情绪,才把所见到的情景说了。 宁王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世子见笑了。”秦伯言深吸一口气道,“水烧好了,我去给她收拾做饭去。” “笑什么?我也希望有一天,能遇到一个让我泪流满面的女子,去吧。” 秦伯言端着馄饨,在门口站立片刻,轻轻道:“乔妹——” 没人回答,他脚步轻轻地进来,发现婉乔已经沉沉睡过去了,面上泪痕已干,床上被褥却已经凌乱不堪。 他伸手摸了摸她枕头,几乎已经能按出水来。 秦伯言把馄饨放在一边,替她换了枕头,用温水擦拭了脸,轻轻解开她的衣服,把伤口崩裂处一一清洗,重新上药。 他做了这么多,婉乔都没有醒。 秦伯言知道,她太疼了,疼得都不敢醒来,下意识地昏睡。 第422章 路上 婉乔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床边眼神明亮盯着自己的秦伯言道:“秦大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困,就睡过去了。馄饨呢?” “馄饨凉了,不好吃了,我弄好了馅儿和馄饨皮,让外面现在给你做,很快就下锅煮熟了。” 婉乔点点头:“你吃过了吗?” “没有,想陪你一起吃。” “好。” 两人吃完饭,秦伯言端来药:“有点苦,喝完了我给你蜜饯吃。” “秦大人,我不是小孩子了。”婉乔笑道,“来,扶我起来,这个不能慢慢喝,太苦。一口气咕噜咕噜就喝下去了。” 秦伯言扶她的时候,看到她额头上青筋跳动,知道虽然自己已经极尽轻柔,还是让她疼了。 婉乔喝了药,秦伯言捡起一块蜜饯放到她嘴里。 “真甜。”婉乔鼓着腮帮子道,“秦大人,我自己慢慢躺下就行,总要多锻炼锻炼,才能恢复地快。” 秦伯言点头,转过身去收拾碗勺,道:“我去把碗洗了,世子他们在夜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钓到鱼,给你做鱼吃。” 婉乔忙道:“好,好。” 秦伯言出去后,她松了口气,任由自己身体随着疼痛沉浮。 船行几日,婉乔的伤渐渐结痂,开始发痒。 痒比疼更难忍受,结痂的伤口被她忍不住挠的鲜血淋漓,秦伯言没办法,最后抓住她的手,自己不在的时候,就用床单绑住她的手。 “乔妹,我知道你难受,忍忍,忍忍。咱们回甘南,找易夫人配最好的药,就不会如此难受了。”秦伯言满目心疼,却又束手无策。 “秦大人,秦大人……”婉乔一声声地喊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 不再像之前那般痛,她反而越发觉得难熬。 秦伯言转移着她的注意力:“昨日船停靠的时候,宁七下去买了一只鹦鹉,还会学舌,你想不想看?” “我不看。”婉乔摇头,“秦大人,我后背好痒,还有腰上,腿上……” 秦伯言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另一手轻轻摩挲着她指的地方。 好在后来船靠岸的时候,在岸上药房,古大夫买齐了原本缺的几味药,重新给婉乔配药上药后,她这才算止住了。 她的腿受了刑,不敢下地,但是又很想出去,秦伯言便每日背着她,到船头看日出日落,有时候也给她鱼竿,默默看她钓鱼。 今日是落日时分,斜阳照在湖面上,像铺了一层彩缎,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要是一直能这样过下去,也挺好。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这是偷了好多日了。” “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宁王世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撩起长袍坐下,手中拿着酒壶和两个酒杯,“来,湘涟,现在你放心了。咱们兄弟喝一杯。” “好好的,喝什么酒?”婉乔翻了个白眼。 “我让渔家娘子做了清蒸湖蟹,一会儿就送来。” “我也想吃螃蟹。”婉乔可怜巴巴地拉着秦伯言的腰带道。 “你伤势未大好,太过寒凉……”秦伯言说着,看婉乔嘟嘴,不由松口道,“只吃一只可好?” “好好好。”婉乔连连点头。 宁王世子打趣道:“朱晖拿你束手无策。我若是他,就摆上一桌子好酒好菜,你肯定什么都招了。” 秦伯言不赞同地瞪了世子一眼,有些担忧地看着婉乔。 她被擒之后的情形,他从未提起,害怕她再想起来;而婉乔怕他难受,也不提。 婉乔也看向秦伯言,看到她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担忧,她嘴角弧度扬起,笑嘻嘻地道:“你倒是了解我。” 伤痛确确实实存在过,可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她大好的日子在后面,要做的美好的事情还很多,为什么要揪着过去不放呢? 两个男人在一边喝酒说话,她就偷偷吃螃蟹,到底在秦伯言无奈的纵容下,吃了两个。 “喝两口。”他把酒杯送到她唇边,转头继续对宁王世子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世子说,他们回去之后,宁王定然让他继续搜寻宝藏。 “战火起,父王就会明白,其实准备得并不充分,还需要很多银子。”宁王世子幽幽道,“不说了,来,喝酒喝酒。”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对啊对啊,”婉乔插话,“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秦大人,再给我倒点。” 秦伯言把杯子拿回自己面前,柔声哄道:“等伤全好了再喝,我也不喝了。” “你陪世子喝吧。”婉乔撇撇嘴,“我才不是自己喝不了,就要拉着别人也不喝的人呢。” 几人说笑着,古大夫也走过来。 他本来就是宁王世子的人,这次随之而来,日后要去做军医。 “古大夫,过来坐。”婉乔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秦伯言要起身去拿杯子,宁王世子道:“古大夫不饮酒。”他才作罢。 待古大夫坐下,婉乔试探着道:“我这腿,大概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了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要几个月。” “哦。”婉乔沮丧。 回去以后,孟氏肯定知道了。她原本以为水路得走个把月,等到了的时候,基本也好差不多了。 “湘涟当牛做马伺候,你唉声叹气什么?”宁王世子鄙夷道。 “我不是怕我娘担心么?”婉乔翻个白眼。 “你娘只高兴喜得佳婿。” “切。” 一会儿,暮色四合,凉风渐起,秦伯言把婉乔抱进屋里。 “秦大人,”婉乔憋得脸色通红,“那个,我肚子不舒服。” 秦伯言马上明白她所指,抱起她到马桶上,这是他特意上岸替她买的,可以坐在上面。 他习惯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替她解开腰带,替她解了裤子,扶她坐下,然后退了出去。 自从受伤以来,这个问题绝对是婉乔最尴尬的,没有之一! 想想,她行动不便,基本都在床上,解决问题肯定比以前费事。而想到有人就在外面等她,她,她就更困难了! 想想她就羞愤欲死。 然而,此刻她还不知道,最尴尬这记录,就是用来被刷新的。 第423章 创伤 晚上,婉乔开始肚子疼,头上冷汗涔涔。 秦伯言就睡在她身边,时刻关注着她动静,因此她略不舒服他就惊醒了。 掌灯起来看她模样,他便有些慌了,一边安抚她一边要穿衣出去找古大夫。 婉乔拉住他,脸红道:“秦大人,没事。我那个来了,褥子,褥子脏了……” 虽然两人已经是夫妻,之前秦伯言也为她擦身洗澡,可是大姨妈来了,还要他帮忙,婉乔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褥子要什么紧?”秦伯言道,“你确定没事吗?我看你疼得厉害。” “我忘了这事,又贪吃了螃蟹。”婉乔不好意思地道,“你去给我要点热水喝就行。还有,你让渔家娘子进来帮我收拾吧。” 都是女人,可能还好些。 秦伯言出去要了热水,还放了红糖,放在一边凉着的时候,给她擦洗,又换了衣服被褥。 她的事情,他不愿意假手于人。 “乔妹,”看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秦伯言笑着替她拉开道,“你我已是夫妻,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还这么害羞?” 听他说起这事,婉乔开始郁闷了,闷声道:“秦大人,我身上的伤,是不是很难看?” 她原本以为秦伯言会骗她说“好看”,结果秦伯言在她脖子上的伤痕上轻轻吻了下,道:“傻子,伤疤在谁身上也不好看。” 婉乔哭丧着脸。 她本来就不好看,唯一还觉得过得去的就是一身缎子般的肌肤。 现在,也没了,哭瞎了。 然后,她听到秦伯言说,“可是你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深情的证据;都提醒着我,这是为我而伤,只能让我更爱你。乔妹,你是我唯一挚爱,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心里,你都是最值得珍惜的瑰宝。” 婉乔心中动容,嘴里却嘟囔着道:“就不能说,我在你眼里、心里是最美的吗?” 秦伯言把温热的大手放在她冰凉的小腹上揉着,道:“乔妹在我眼里、心里是最美的。” 婉乔:“……没诚意,我都提醒了。” “那下次我记得主动说,每天都说。” “别别别,我牙会酸掉。” 说了一会儿话,秦伯言把温的红糖水喂了她,又一直揉着肚子让她睡觉。 晚上他起来照顾她,替她擦洗换私密之物,甚至不让她起身。 婉乔从来没来过这么痛苦的姨妈君。 总之,过了以后,她觉得半条命都没了。但是碍于情面,她始终不让古大夫看。 “秦大人,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了吗?就是那天螃蟹吃多了,再不敢了。” 秦伯言只能作罢,而且看她之后也没什么事情,便也没再提。 走了月余,终于回到了甘南。 婉乔提前和秦伯言及众人都交代了,只说自己是坠马伤了腿脚,不准提其他。 孟氏见了她被秦伯言抱回来,果真唬了一跳。 廖氏和子歌也来看她,子歌还抱着咿咿呀呀的歪歪,再加上激动的小蛮、阿梅他们,把屋里挤得满满的。 婉乔笑嘻嘻地说自己只是不小心,但是跟众人说了会话就露出疲态。 廖氏道:“咱们都走吧,他们舟车劳顿,好好歇歇吧。” 可是等众人都走以后,秦伯言就把易卿请来了。 古大夫的医术,终究不如易卿。 “在锦衣卫手下,还能如此,你算走远了。”易卿替她诊脉后道。 “钢筋铁骨,威武不能屈!”婉乔挑眉得意道。 “脱衣服。”易卿白了她一眼,然后强势要求秦伯言把她脱了个精光。 “你觊觎我美貌很久了吧。”婉乔知道她是怕有什么伤口没查验到,想仔细看,偏偏嘴上不饶她,“你看看行,别动手动脚的,我是秦大人的人了,好女不二嫁!” “你按住她。”易卿示意秦伯言。 “干什么?”婉乔见她面色严肃,不由问道。 易卿没有作声,指点秦伯言按住她上身。 她站起身来,双手紧握,在婉乔小腹处略微用力,按了一下。 婉乔疼得像刚出水的鱼,若不是被秦伯言按住都要弹起来,只一瞬间,身上就起了一层汗。 秦伯言意识到不对,来不及抚慰婉乔,焦急问:“易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会疼得这么狠?” “子宫受创。”易卿看着婉乔,一字一句道。 婉乔呆若木鸡。 她再没有生理知识,也知道子宫是干什么的。 她要给秦大人生孩子,怎么会这样! 秦伯言也明白了,但是比起孩子,他更关心她:“易夫人,可有大碍?以后会一直这样疼吗?她上次来葵水,比从前疼得厉害,是不是与这个有关?” 易卿点头,看着婉乔:“腹部是不是受过重击?” 婉乔呆愣地点点头。 “受刑所致。”她看着婉乔的样子,朱唇轻启,嫌弃道,“收起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酷刑都不怕,现在怂什么?” 婉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哀求地看着她:“多多,你想想办法——” “我想什么办法?”易卿没好气道,“不过是受创,将养一两年就好。在这期间不能怀孕,以后养好了,想生个足球队篮球队都随你。” 婉乔破涕为笑,随即怒吼:“多多!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易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笑眯眯地道,“我看你的秦大人那么紧张,开个小玩笑,逗他一乐。” “你看秦大人像乐的样子吗?”婉乔指着面色凝重的秦伯言怒道。 “我逗了,乐不乐当然随他了。”易卿理直气壮。 婉乔词穷,“你狠。” “谢谢夸奖。” 和她斗完嘴,易卿出去了,秦伯言去送她。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在院门口,易卿忽然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微仰着脸道:“两年之内,绝对不能受孕,腹部不能再受伤。你该庆幸,今日局面,也实属侥幸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问的,易夫人已经说了。一切只拜托易夫人了。” 易卿的性格,秦伯言知道,很难辨别她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所以不放心地追出来问,不想她冰雪聪明,已然察觉。 “若是我说,最好别生孩子呢?” “那便不生。” 第424章 风起 易卿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声音有些幽远:“她内里受创,比你见到的更重,非一两日可以调养好的。” “那有劳易夫人,替她开方子,慢慢调理。”秦伯言道,“不管多名贵的药材,只要有需要,你尽管告诉我。”m.zwWX.ORg “不仅仅是药。秦伯言,你试想下,一个女人被人囚禁用刑,忍受极度痛苦,既不知这刑罚何时结束,又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残忍的招数。甚至还要担心,自己身体受到男人的侵害,这种心灵上的伤痛,会不会导致日后无数次噩梦惊醒?” “多谢易夫人提醒。”秦伯言郑重行礼。 “不必谢我,多陪陪她吧。女人嫁人是投胎,有人嫁人是新生,有人嫁人,呵呵,就是不断渡劫。” 易卿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留下被她刻薄言语伤到的秦伯言,站在原地许久。 被伤到,是因为她说的,指戳人心。 婉乔自跟了他,确实没过几天好日子。大难临头,她独揽上身,自己被她衬托得如同蝼蚁。 “秦大人,易卿又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照顾你。”秦伯言把剥好的葡萄送到她嘴边,“还想吃什么?” 婉乔吞下葡萄,“叭”地一声亲在他手指上,笑嘻嘻地道:“想吃你!” “别胡闹。”秦伯言笑着斥责她,眉眼如画。 “不闹了,你出去忙吧。” 徐王、宁王世子,他们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商量。 “不忙。”秦伯言不紧不慢地继续剥葡萄。 什么事情,都不比她更重要。 青葡萄粒粒剔透,汁水甜腻,是进贡才有的稀奇品种。 “好吧。”婉乔盯着他手指动作叹道,“四妹妹最喜欢吃葡萄。你说,她怎么想的,不肯跟我们走呢?” 秦伯言把葡萄又塞到她嘴里道:“你放心,四姑娘那样通透的人,在那里都会活得很好的。朱晖并不是不堪之人,宁王现在已经攻到两湖,皇上正是用人之际,对武将,必然会格外宽容的。” 京城中。 虽然不用再上朝和公干,朱晖还是习惯早起,去花园里打会儿拳,再回来用早膳。 婉然依旧像从前一般,比他早起半个时辰,看人准备好一切后亲自伺候他穿衣盥洗,也按照往日一般,和姨娘们轮流排日子。 “老爷,夏姨娘去了,妾身想提了她身边的丫鬟紫钗做姨娘,您看可以吗?” “不必了。”朱晖拒绝,“我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就这般吧。以后也不必再进新人。” 婉然应下,并没有什么欣喜动容之色,这让朱晖有些隐隐失落。 “原本初一到初五,十五到二十是在妾身这里,然后夏姨娘、温姨娘各十天;既然老爷不欲进新人,那温姨娘时间也照旧,另外十天就由几个通房分开,妾身给她们也都安排单独的院落吧。” 之前通房都是不占安排,完全看朱晖心情的。 朱晖冷笑:“你倒是不妒忌。” 他有心向她,她却如此冷淡。 婉然不卑不亢行礼道:“妾身自幼熟读女四书,自是知道女子以娴静不妒为美。” 朱晖甩袖出去。 虽然他已经被革职,但是皇上没有进一步的惩处,还是让很多人嗅到了气息,纷纷上门拜访。 朱晖闭门谢客,只待在家中。 虽然婉然没有挽留他,但是他还是每天都在她那里。 婉然总不能赶他走,只能隐晦提醒,他也恍若未闻。 “给我生个孩子!”床帏之间,朱晖握着婉然盈盈一握的腰肢,看着她曲线优美的后背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喘着粗气道。 婉然哀哀求饶,声音软糯,更激起他的欲望。 终于云消雨歇,婉然略平息下,挣扎着起身要伺候朱晖。 朱晖只一手按住她肩膀,她就动弹不得。 “陪我躺会儿。”他道,声音中带着餍足的愉悦。 “是。” “你就不能,跟我撒撒娇么?” “妾身不擅。” “你若是能生孩子就好了。”朱晖喟叹道,“生个儿子,我亲自教养;生个女儿,你也定然会教得很好。” 家中几个子女,都已经被养歪了,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婉然想起曾经撕心裂肺的经历,痛不可挡。 做不了母亲,何尝不是她心中永久的痛?虽然若是替朱晖生孩子,她也会担心孩子的处境;可是她还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一个和自己骨肉相连的孩子。 听着她有些凝滞的呼吸声,朱晖侧头看她,只来得及看她眼中水光一闪,再看已然波澜无惊。 “老爷已有三子三女,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婉然轻声道。 “可那些,都不是你生的。”朱晖叹道,“罢了,以后不管哪个再生了孩子,都抱到你膝下养着。他们长大的,都和你不亲;你自己养大的,才是你的依仗。我年长你十几岁,终究要走到你前面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对自己说话。 婉然怅然地想,若是一开始他便如此,两个人会不会走到另一种更好的境地呢? 可是,现在他一文不名,待日后起复,又是什么样子?她真的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淡声道:“妾身也是姨娘生的,知道在姨娘和母亲之间,如何左右为难,也见到过姨娘想亲近自己的孩子而不能,是何等残忍。妾身又如何能做出那种事情,把自己受过的痛苦加诸于别人?” “你这么善良,总会吃亏的。” “公道自在人心。” 朱晖许久没有说话,专注地看着依旧面如桃花的婉然,伸手在被子中找到她柔如无骨的小手,握在掌心。 婉然垂眸不语,犹豫了下,没有缩回手。 “夫人——”白兰小声在外面喊道,打断了两人之间难得的静谧和谐。 朱晖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夫人歇息!” 白兰“扑通”一声跪下,道:“老爷,并非奴婢胆大,而实在,实在是这事情,只能由老爷、夫人处理。” 婉然轻声道:“知道了,你起来吧,叫水来。” 她又对朱晖道:“老爷,您且歇着,妾身出去看看。” 第425章 落定 朱晖和婉然一起穿戴整齐出去,看见院子里灯火通明,有几个婆子被按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朱晖怒气冲冲地道。 “老爷,妾身来问吧。”婉然声音不疾不徐。 朱晖点点头,回身坐在下人抬出来的椅子上。 “白兰,你来说,不着急。” “是,夫人。这几个老东西,胆大妄为,半夜偷府里的东西出去卖。还,还说是大姑娘指使的……”白兰手指着放在旁边的铁皮箱子道。 朱晖一惊,拍了下椅子上的扶手:“胡说八道。” 婉然淡声道:“先把箱子打开。” 箱子被打开,里面珠光宝气,硕大的东珠、各色玉石、猫眼儿碧玺,数不胜数,扒拉开上面一层,下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有几百两之巨。 婉然信手拿起一件蓝色点翠镶东珠璎珞,道:“这是大姑娘生辰,我送予她的,剩下这些,我也多见她佩戴过。你们几个,都是大姑娘院里的,竟然敢监守自盗。” 那些婆子们见状纷纷磕头如捣蒜,口称不敢,但是支支吾吾也都没有什么申辩的理由,只一味地往院门看着。 婉然看了一眼朱晖。 朱晖道:“你只管问。” 看这情形,分明与大姑娘有关,这几人才不敢说。否则人赃俱获,哪个不知道坦白从宽? 婉然刚想问,就见大姑娘秀容带着丫鬟,一边走一边哭嚎着进来:“爹,你要替我做主。我院子里的人,不知道得了谁的好处,听谁的话,把我的嫁妆,都偷走了!” 她哭声粗犷,动作带风,裙裾飞起,泼妇一般就冲了过来。 朱晖怒斥:“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秀容跪倒在他脚下:“爹,你女儿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婉然不疾不徐道:“大姑娘先不必委屈,为恶之人已经在此,还怕真相不明么?” “你个贱婢……” “啪!” 秀容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看着朱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她是你的母亲!”朱晖怒道,“谁教你的规矩!” 婉然仿佛没听到这边的动静,径直走到几个婆子面前:“我给你们自救机会,否则真的坐实了罪名,全家都要发卖到盐场做苦力,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想好了再说,我只听你们说一遍,过后再如何痛哭流涕,我都一概不会再听。” 几个人面面相觑。 看刚才的情形,老爷向着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这时候把脏水泼到夫人身上,那就是自寻死路。 最终有个胆大些的磕头道:“回夫人,是大姑娘,她让老奴们……” “我撕烂你的嘴!”秀容也不哭了,咆哮着冲过来。 婉乔被她撞了个趔趄,若不是白兰扶了她一把恐怕都跌倒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秀容和婆子厮打一处。 这个继女,她知道不省心,也知道缺少教养少跟筋,却没想到了如此程度。 这件事情,以朱晖大怒,对秀容动了家法,把几个婆子发卖了而结束。 闹到寅时,终于回到床上躺下,两人都没了睡意。 “婉然,”朱晖忽然道,口气苍凉,“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官场不顺,他还可以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来安慰自己;可是亲生女儿,在自己失势的时候,竟然让人偷运嫁妆到婆家,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秀容的哭喊声还在耳边:“爹,你已经是一介布衣了。我若是没多多的嫁妆傍身,讨得公婆喜爱,以后哪里还有活路?” 这声音太刺耳,几乎让他心神俱裂。 婉然想了想后道:“养不教,父之过;然而,还有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情如何,实乃先天生成与后天教化共同促成。” 朱晖苦笑:“你从来都不说任何人的不是,今天,也是把你惹急了吧。” 才会如此指责,秀容“性本恶”。 婉然道:“有些错误可以被原谅,有些不可以。人活于世,总有底线,生身父母,手足血脉,便是最不可破的底线。” 朱晖落到如此境地,谁落井下石都可以,他的儿女,绝不可以。 “罢了,也是父女缘浅。我天亮就让人去吴家送信,过几日就上门迎娶秀容,一切从简。以后,就由她去吧。” “是,我会准备起来。” “婉然,”朱晖话锋一转,语气温和,“当初,你只身从甘南嫁回京城,既没有娘家撑腰,也没有嫁妆傍身,你可惶恐?” 婉然垂眸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还是开诚布公道:“如何能不惶恐?可是,这世上总有人,能令人战胜惶恐,奋勇而上;因为,她曾经用生命守护过你,也值得你用一切去回报。” 我愿以一世挣扎,换你此生无忧。 漫天冰雪中,她像救世的菩萨一般,将她抱出水深火热。 朱晖当然明白她说的是谁,道:“她被救走,你是不是很高兴?” “说不高兴是违心的;可是我还是很歉疚,拖累了老爷。” “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朱晖以为,闹事的秀容嫁出去,就剩下他和婉然的岁月静好了,却没想到,温姨娘找到他,痛哭流涕说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身老体弱需要照顾,请求他放了她。 朱晖冷笑着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滚吧。” 他原本以为她和三郎分离,会撕心裂肺,不想她收拾细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朱晖这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像婉然那般重视血亲,总有冷血之人;从前温姨娘对三郎的慈母情,不过是演给自己看,借以争宠的。 他顿时心灰意冷,索性招来几个通房,问给银子,她们愿不愿意走。 无一例外,她们都拿了银子和卖身契离开了。 大郎现在在外家,根本就不回府;朱晖让人叫他,他也不肯回来。www.ZWwx.ORG “走了好,都走了就清净了。”朱晖在婉然屋里,喝得酩酊大醉道。 世间最深的伤害,不是来自于敌人的凶残,而是亲人的背叛。 婉然默默站在他身后。 第426章 到底谁不能生 朱晖忽然反身抱住她的腰身,喃喃道:“婉然,以后我好好对你,你也好好对我,就我们两个,好好的……” 这个三十多岁,历经过无数风雨的男人,在他刚满二十岁的小妻子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婉然任由他抱着,也是泪水涟涟。 美人未迟暮,而英雄已末路。 她很想跟他说,“好”,可是这个字哽在咽喉,无法说出来。 “老爷,你日后还会有锦绣前程。” 到时候,会有很多新人。 只有这一刻,这个男人才是她的。 甘南。 “你怎么没带紫霞过来?”婉乔靠着靠枕啃着梨,对子歌道,“你是不是瘦了?” “以为我像你一样没心没肺么?你和我大哥在京城里,我能不日日担忧吗?”她小心翼翼地拉起婉乔的裤腿,看着她小腿上大片大片青紫瘀伤,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行了你。”婉乔自己拉起被子盖上,大大咧咧道,“看着吓人,不疼了。” “不疼了你下地走走我看看。”子歌道。 婉乔瞪了她一眼:“不说这个,紫霞呢?” “她父王看着,不让带过来,怕过了病气。” 婉乔“噗嗤”一声笑了,道:“紫霞真有福气,没看出徐王殿下还是个女儿奴。不来是对的,虽然没什么传染的病,但是总归一股草药味,别熏着她。” “你倒是仔细。”子歌道,“你喜欢孩子,我把紫霞送给你算了。现在小东西很闹人,睁开眼睛不见人,就开始咿咿呀呀喊人。” “没像歪歪那般歇斯底里,已经是好孩子了。我才不要,我又不是不能生。再过两年,我和秦大人也生!” 本来以为子歌会像从前那般笑她没羞没臊,没想到她咬着嘴唇,面色十分纠结。 半晌后,似乎做了决定,抬头看着她道:“嫂子,我跟你说件事情。我大哥不让我跟你说,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婉乔看她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易卿骗了她?莫非她以后不能生了? 想到那日秦伯言送易卿出去,两人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婉乔便有些不好的感觉。 子歌道:“其实,抱个孩子,从小养大,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婉乔越发觉得不对,“你什么意思?” 她就差直接问,是不是我不能生了? 子歌都快哭了,抹着眼泪道:“我大哥这次去京城中毒了。我师傅看过,说以后会影响子嗣。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般。你看在我大哥的份上,难受一阵就算了吧。我帮你找几个孩子,家世清白的……” 婉乔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不是她受伤了?怎么变成他中毒有碍子嗣了? 子歌以为她受了极大打击,道:“我大哥昨日亲口跟我娘和我说的,还不许我告诉你。可是我觉得,总瞒着你也不行。没有孩子,女人会着急的。” 婉乔心中有了猜测,几乎想立刻验证,却强压住情绪,勉力笑道:“孩子本来就是缘分,不可强求,我看得开的。”wap.zwwx.OrG 子歌又好生劝慰了她一顿,才不放心地走了。 秦伯言回来,婉乔本想问他,还是忍住了,一直等到易卿来给她针灸,才问她。 “这有什么好验证的?你想的都是对的,你生孩子有风险,他不想让你生,又不想你被诟病,就把责任先揽到自己身上了。”易卿不以为意道。 “呃……你不是说我过两年就能生了吗?” “按照你这体质应该没问题。但是哪有百分百的事情?而且,我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就多逗逗他了。” “多多!你再敢调戏秦大人,我,我……” “你怎么样?”易卿翻了个白眼,“这一针疼些,你忍着点。” “啊!你公报私仇!”婉乔疼得一哆嗦,要不是被她按住,腿都要翘起来。 “这是看你神经损伤程度。疼你就偷着笑吧,不疼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好吧。那你再试下,我认真感受下到底多疼。” 易卿不理她,道:“乔,我跟你打个赌吧。” “什么?”婉乔斜眼看她,十分不信赖。 “我说你两年之内不能生孩子,你信不信秦伯言就能两年不碰你?我说你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他以后都不会碰你?” “你这么关心别人床帏间的事情,不害羞么!”婉乔怒道。心里却觉得,她说得其实十分对。 “我只是想看,愚蠢的人类,到底能蠢到什么程度。” 婉乔被易卿怼得没脾气了。 “不行了,多多,我真的不行了……” 秦伯言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婉乔在里面喊得十分凄惨。 “过来!老老实实趴好!”易卿看着缩在床角,紧紧抓住被子的婉乔道。 “多多,我疼,我真疼。”婉乔哀求道,“明天吧,今天受不住了。” “我知道你真的疼。”易卿声音清冷,“现在等于还原了你当初受刑时候的疼痛。你那时候被伤害的时候都忍过来了,现在治病怎么忍不了?” “我腰不疼了,现在好好的,不用了。” “现在不疼,可是如果你不听我的,不出两年就会瘫痪在床。” 秦伯言抓住门框,手上青筋暴起。 “真有那么严重?” “我会拿这件事情开玩笑,故意让你疼吗?” 婉乔慢腾腾地回来,趴到床上。 易卿刚伸手摸摸她的腰,她就一激灵险些跳起来。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婉乔哭丧着脸道。 “没事,有准备可能疼痛不那么难忍。”易卿木着脸,“今天我刚开始,只扎三针,以后五日多一针,扎到每日十针时候,你就痊愈了。” 婉乔试探着道:“以后会没这么疼吧。” 易卿冷声道:“可能你这么想,会有点作用。” 婉乔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又一针下去,婉乔背后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一层薄汗。 “多多,不行了。”婉乔失声痛哭,“你让我缓缓。” “我叫个人进来按住你吧。” “别别……”婉乔用满手心汗意的手拉住她裙子,“别让他们知道,尤其秦大人,省得跟着操心。” 第427章 徐致秋 “你也就折磨我了。”易卿叹了口气道。 “你心肠那么硬。”婉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嘟囔着道。 “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如赶紧扎完了休息。”易卿道,“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心肠硬,可是给你治伤,真是一次一次挑战我心理底线。季恒安都不让我来了,说再来我回去还得做噩梦。乔,真的,我每次从你这里回去,都觉得季恒安泯灭人性,他们怎么可以发明出那么多可怕的刑罚?” 想起季恒安那委屈的眼神,她还有些想发笑。 婉乔口气倒是很轻松:“当时,确实是疼得恨不得死过去。可那时候撕心裂肺地喊,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现在不一样,稍微疼点,我就委屈得想哭。你说,这是不是太矫情了?” “你呀你!”易卿叹了口气,“秦伯言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娶到你。要是我被抓了,让我交代季恒安下落,我比谁说的都快。” “你不会。你也就是说说,到时候哪里舍得?”婉乔摇摇头,“我再想想从前,教官训练我们时,把我们捆绑住做俘虏,做对抗刑罚的训练;那时候被教官一脚一个跟头,从这头踹到那头,被按到水里憋气,觉得他太变态了。现在才知道,那些都是小儿科,真正的敌人,对你残忍千百倍。” “反正刷新了我对酷刑的认知。乔,你现在想想,不后怕吗?” 易卿谆谆善诱,想让她都说出来,免得成为心病。 “有时候也会做梦,可醒来就感到秦大人紧紧搂着我呢,就觉得熬过来了,真好。” “你真是……”易卿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这个糙汉子。 婉乔以为她嘲笑自己没羞臊,便道:“我也就跟你说说,别人当然不会说。再说,你们晚上睡觉不搂着?” “别拖延时间了,最后一针。”易卿没好气地道。 这次婉乔死死咬住枕巾,终是没喊出来。 “从明天开始,我不想看见你了。”她咬牙切齿地对易卿道。 “彼此彼此。”易卿一边收拾银针一边道,“少活动,多躺着,尽量别下床,可以在床上适当活动活动腿。” “知道了,我困了,要睡一觉,不送你了。” “睡吧。” 易卿出门后,见秦伯言立在廊下,冲他点点头往外走。 秦伯言上前,有些艰难地道:“易夫人,你知道她哪里受过刑吗?” “我知道,可我不说。她不想告诉你,是心疼你;我不想告诉你,是真的说不出口。秦伯言,你只记住一句话,你从前今后所为她做的一切,这一笔,她都抵上了。若是我的歪歪,将来遇到你这样的男人,我就自己打断她的腿,也强过她受那么多折磨。” 秦伯言没有作声,静静地站在原地听她说。 “给她多喝温水,多吃温补的食物,忌寒凉和辛辣刺激。好好养着吧,并不是每次都能够有全身而退的福气。” 秦伯言目送她离开,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平息了情绪才进去。 婉乔已经睡着了,睡颜宁静。 秦伯言坐在她身边,轻轻摸上她的手,一直等到她醒来。 “秦大人,您忙完了?”婉乔睁眼醒来就见他,很是高兴。 “嗯。去看了看受伤的侍卫,易夫人替他们看过,都很稳定。只是都想来看你,别我拦下了。”秦伯言笑着道。 “拦下就对了。告诉他们,等我好了,再回去收拾他们!” 秦伯言也不提她的伤势,转而跟她说起外面的事情。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宁王知道儿子被救出来后,就派人来送信。 甘南早就是宁王的势力范围,所以信件往来很便利。 宁王世子满心期待,宁王能有所安慰;不想满篇都是责难,责怪他没有把安乐郡主带出京来,责怪他路上耽搁行程,又把舒家不听他号令的事,全部推到他身上;又道军饷告急,一味督促他,赶紧找到宝藏。 世子心凉。 他把信给秦伯言看了,让他陪着自己大醉一场。 秦伯言要陪婉乔,不敢多喝,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杯一杯地把自己灌醉。 “我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没救,他却指责我不救他女儿。我娘当初被他女儿的娘逼死,这仇他忘了,我忘不了。舒老将军便是投向我们,也不会把他们的军饷挪给我们,北面苦寒,一旦开战,供给跟不上,会死多少人?嫌我耽误行程又追着要宝藏,没有嫂子,宝藏谁也得不到!湘涟,我不贪心,我只想他说一句安慰的话而已……” 他说了很多很多,还包括宁王现在随军都带着几个小妾。 “军营里女人擅入者死,哪里不是这规矩?”世子笑得满眼悲凉讽刺,“他竟然还派一队人马出去给他宠爱的女人买首饰,几乎把首饰铺子洗劫一空,闹得人心惶惶。当地盛传,强匪来袭……” “他忘了,忘了是如何被两个女人出卖,导致自己儿子和孙子命悬一线的。” “湘涟,我心里太难过了。” “世子是挺可怜的,”婉乔听完后叹了口气。“宁王也是富贵过的,怎能现在像……” 暴发户。 奢侈淫靡,至少也等你大事成了以后吧。现在一边打着江山,一边还要享受着美人,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还有一件事情,”秦伯言道,“宁王命我们配合徐致秋,找寻宝藏。” 婉乔听见这个名字就一阵不适。 她勉强道:“如何配合他?” “你不必担心,”秦伯言握住她的手,“我已经回绝。世子让徐致秋把天书送来,不欲他插手。他竟然也答应了,说过几天亲自来送。” “他诡计多端,不知道藏着什么坏水呢。” “我也这么想。但是也不必惧怕他。只是我和世子都很奇怪,现在宁王很信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秦伯言很快就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孟氏端着一盅燕窝进来,道:“快趁热喝,这可是我一点儿一点儿挑了毛,再干净不过的。你再说不喝,我可生气了。” 第428章 暗中告状 秦伯言从孟氏手中接过来,道:“这段日子岳母劳心劳力。” “一家人,不说这些。燕窝还是你娘让人买的,你呀你,”孟氏点着婉乔的额头,“嫁到秦府里,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婉乔嘻嘻地笑,就着秦伯言的手,张开嘴吞下一勺燕窝。 “寡淡。”她撇撇嘴。 秦伯言笑道:“厨娘新做的花生酥糖,你吃完了燕窝,我让人端一碟来。” “好。”婉乔笑着,“秦大人,给我吧。” 竟然端起燕窝,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去。 “你去要糖吧。” 孟氏看着她小女儿情态,嗔道:“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秦伯言看孟氏样子,像是想多呆一会儿,便借口外面有事出去了。 婉乔也意识到这点,害怕孟氏问起她受伤的事情,便有些心虚。 孟氏道:“你摔伤了腿,该好好养着,但是也别这么娇气。你从来都不是娇气的孩子,我怕湘涟宠你,你就失去了分寸。” 婉乔松了一口气,摇着她胳膊道:“我当然有分寸了,我是娘的女儿嘛!” 过了一会儿,易卿来给婉乔送药,孟氏问了几句,易卿含糊其辞,只说一切都好,孟氏才离开。 “徐致秋现在厉害了,你们小心些。”易卿提醒婉乔。 “怎么厉害?”婉乔不屑道,“莫非投了宁王所好?” 那可真是臭味相投了。 “我刚才听季恒安说了一句,宁王急于求成,战线拉得长,现在颇有些力不从心;徐致秋把手中掌握的齐王谋反的证据通过别人呈给了皇城那位,龙颜大怒,正要抓拿齐王,齐王跑了。” 单单如此,徐致秋也不算立了多大功劳。 婉乔正想着,就听易卿继续道:“齐王的势力在东南,他娘舅也是实打实的军功出身的大将军。所以,齐王和宁王一样北上的日子,不远了。” 甚至,齐王可能更早称帝。 婉乔终于明白,这相当于把皇上的炮火吸引走了一半,宁王当然得对徐致秋很满意。 “他脑子够聪明,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这样的人,不管跟着谁,都会平步青云。”婉乔幽幽叹道。“不过,也与我没有关系。我这辈子都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了。” “我只担心,”易卿声音严肃,“现在,他的目的是你。” 婉乔晚上的时候就做噩梦,一条巨大的蟒蛇一直在追着她。 她跑啊跑啊,却被蟒蛇缠上,回头一看,蟒蛇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徐致秋的样子,狰狞着对她道:“姮姮,你还要往哪里跑?” 然后,她就吓醒了。 秦伯言也被她惊醒,摸着她湿漉漉的额头,疼惜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婉乔没敢提徐致秋,只说梦见了自己被蛇缠上。 秦伯言安慰了她,陪她说话,一直到她再次入睡,自己才睡过去。 过了几天,徐致秋来送宝藏图,宁王世子亲自接见他,但是知道秦伯言和他积怨极深,便不让他出来。 徐致秋应对有礼,关切地问了世子的,对秦伯言和婉乔绝口不提,献上天书后就告辞了。 这事情,风平浪静到令人不信。 果真,事情就是没有这般简单。 婉乔正在屋里和秦伯言说笑,孟氏闯了进来,面色极其难看。 秦伯言站起身来行礼。 婉乔愣愣地看着她,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婉静不听话,惹您生气了?” 孟氏一言不发,上前掀了被子就要解婉乔的衣服。 婉乔护住自己衣襟,勉力笑着:“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孟氏想起徐致秋说的那些话,也不敢很用力,怒道:“你松手,让我看看。不是说骑马跌伤了腿吗?我怎么听说,你身上无处不是伤?” “娘,您听谁说的?这哪里传来的谣言?”婉乔假装若无其事,“哪里来的伤?秦大人还在这里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告诉我,入了锦衣卫诏狱的人,不是你!”孟氏眼含热泪,声音颤抖,看看婉乔,又看看秦伯言。 婉乔心里一慌,正不知道说什么,就见秦伯言撩袍跪下,低头道:“却是湘涟没能护好乔妹,请岳母责罚。” “果然,果然是真的。”孟氏泪水滚落,看着婉乔,“你,你真是疼死娘了!” 婉乔眼窝也有些热,却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娘,您先让秦大人起来,我跟您说。是我不让告诉您的,秦大人也很快把我救出来了。你听我慢慢道来……” 但是,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襟,绝不让孟氏看。 事实上,除了易卿,她都不想给秦伯言看。 伤口如果会让亲近之人心疼,那就还是自己慢慢恢复吧。 孟氏显然看出她的态度,拧过头去不看秦伯言,更不提让他起来。 她心里有怨气,很深的怨气。 “徐致秋告诉我,我还以为他挑拨离间,不肯相信;可是我越想越不对,果真……”孟氏说着,哽咽着就说不下去了。 “秦大人,你出去吧,我跟我娘说会儿话。”婉乔勉强一笑,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摇摇头:“乔妹,我来说。是我没做好,早该像伯母告罪。” 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力承担所有的事情,毫不推诿。 “娘,是我让瞒着的。毕竟我现在没事了,若是您和爹知道,还要担心。” “你没事了?你没事了还需要躺在床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自己爱惜吗?”孟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傻女儿!” “娘,徐致秋告诉您,就没安好心思!他还想着拆散我和秦大人,您再生气,再不原谅秦大人,就中了他的计了。”婉乔急急道。 “他能得逞,是因为秦家确实没能保护好你。” “娘……” “起来吧。”过了一会儿,孟氏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开口道,“我说什么都没用,谁让她一门心思向着你!婉乔,日后你做了娘亲,就知道为娘的一片心了。若是有人伤害你,我……” 第429章 拥立世子 婉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孟氏哄了回去,擦着额头上的汗,咬牙切齿道:“徐致秋这个混蛋!” 秦伯言反倒安慰她:“这事情不跟岳父岳母坦白,我心中一直忐忑。现在也好,明日我再去跟岳父请罪。你刚才不该给我说话,岳母也就是太心疼你才会责难于我。你反过来帮我,她心中难受。” 婉乔咬咬嘴唇:“我知道了。” “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很感动。”秦伯言摸着她的头发道,“乔妹,我带你去邺城吧,把我们的亲人们一起带去。” 那里是舒家的天下,是现在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要走?仅仅因为徐致秋?为什么是我们走,是他无风起浪,我不走。”婉乔摇摇头。 秦伯言有他的抱负,有他割舍不下的同袍,包括宁王世子。 “秦大人,所谓避世,都是骗人的。谁又能真正离了这万丈红尘呢?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说别的,我的身份,既与汤家有关,在萧党心目中又与他们有关,能解天书,从天牢劫过人,又从诏狱逃出……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你就安心跟着世子吧,结果看天意吧。无论是富贵还是末路,我们一起,坦然受之。” “好。”秦伯言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交缠。 晚上,孟氏让人送来了白玉膏,说是徐致秋让给婉乔的,对伤口愈合有奇效。 婉乔让人扔出去。 秦伯言却拿给易卿看。 易卿道,确是难得的良药,其中的名贵药材,非一朝一夕可以收集到。 秦伯言便换了瓶子给婉乔用。 没什么比她的身体更重要,即使是情敌所赠,只要对她好,秦伯言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再说徐致秋从路丰县回到陆州,刚要进府,就听见一个凄婉的声音喊他:“老爷,贱妾知道错了,您不要赶贱妾走了……” 他让人停轿,从轿子中下来,走到跪在地上的女人面前。 婉柔精心打扮过一番,一哭一喊,都是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见徐致秋下轿,她心中高兴,哭诉道:“老爷,贱妾无家可归,您就原谅我这次,以后我绝不敢再犯了。” “以后?”徐致秋声音清润,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我为什么要信你以后会改?有些事,做了一次,就一辈子不会被原谅。” 她竟然敢和萧党一起加害婉乔,这罪无可赦。 “你该庆幸,如果你不是她的妹妹,你结局一定比现在惨。” “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贱妾伺候您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正是因为爱您至深,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铸成大错。” “你既知道铸成大错,那就用一辈子去忏悔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让你……下场凄惨!” “老爷,贱妾现在无家可归。若是回去之后,我娘定然会把我卖了的。”婉柔真的怕了,抓住他的袍子,哭得声嘶力竭。 “那我教给你一个办法。”徐致秋甩开她,冷声道,“你可以先自卖自身,留着银子,就轮不到你父母来卖了。” 说罢,他大步往府里而去。 婉柔膝行追他,却被衙役无情地拦住。 她哭倒在府门口,过了许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漫无目的又绝望地离开。 她真知道错了,婉乔再不喜欢他,也是他动不得的逆鳞。从一开始,她想凭借入府压婉乔一头,就是可笑的错误。 一步错,步步错。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我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贱人! “乔妹,早些睡,别看了。”秦伯言见婉乔熬夜看着天书,不由从她手里把书拿过来道。 婉乔揉了揉眼睛,“我听说,宁王又来信催促了。我怕你压力太大。” “正是因为他反复催,才越发没有必要着急。”秦伯言把书放到一边,洗了棉巾替她擦拭脸手,“乔妹,我也只跟你说,我跟的是世子,不是宁王。现在的宁王,已经露出颓势,再继续下去,恐怕没有被皇上镇压,先被自己毁尽战果。” “世子想另起炉灶?” “不,是我这般想的。” 婉乔瞪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秦大人,你想自己造反?” 秦伯言正在洗脸,闻言甩了甩脸上水珠,道:“并非如此。我是想,拥立世子,以镇北军为依托……” “那怎么行?”婉乔下意识反对,“搞不好,父子相争,给了皇上喘息机会,甚至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放心,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婉乔狐疑地看着他,忽然大惊:“秦大人,你是想,让世子,顶了宁王?”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点点头:“不过现在时机不到。所以这宝藏,在世子真正下定决心之前,没必要重见天日。宁王催促的信件,我也只当没看到。以后不准熬夜了。” “哦。”婉乔应了声,还是觉得他这次想错了。 从她看来,世子虽然失望,但是对宁王的孺慕之情没有变。他在这件事情上,很是固执,约莫着做不出来推翻自己老爹的举动。 不过这事也不是她能管的,于是婉乔也便没再多说。 时间慢慢悠悠过去一个月,秋风飒飒,遍地黄叶。 秦府中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小蛮和阿梅两人又回到婉乔身边,贴身照顾她;比如,徐王能站起来了,可以在院子里慢慢走几步;再比如,宁王世子不知道去哪里了十几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秦伯言正和世子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对弈,卫衡匆匆进来,面色沉重。 “说吧。”世子抬头,“又有什么坏消息?” 上次他去了镇北将军府,想劝说他们别跟宁王闹那么僵,才知道宁王提了那么多过分要求,难怪舒家现在不肯服从宁王。 他无话可说,几乎是仓皇而逃。 “宁王身边的一个美人,给您添了个弟弟。” “呵呵。” 世子已经麻木了。 “宁王在军营中大庆,军中上下多喝醉了,被对方徐猛带军突袭,我军溃败,死伤两万余人,损失五座城池。” 第430章 逼迫 “砰!”世子拍案而起,黑白棋子顿时滚落满地,有些滚到层层堆叠的黄叶中,失去了踪影。 秦伯言给了卫衡一个眼色,让他退下,然后站起身来,突然撩袍跪倒在地。 “湘涟,你?”宁王世子震惊地看着他,伸手要去扶他。 “世子,你还要犹豫吗?我心中所想,已经坦诚布公与你说了,你不肯,我也并不多劝,因为我知道,终会有今日。”秦伯言痛心疾首道,“十几年卧薪尝胆,无数人心血毁于一旦,世子又于心何忍?现在的宁王,早已不是当初的宁王了!而跟随你的兄弟,仍然是你的兄弟!” “两万余人,五座城。”世子喃喃道,“这么多血泪,我这弟弟,命格可真贵重。” “世子,我只认你。可是我也有母亲、妻子、妹妹要照顾,你若是执意如此,任由我们的心血付诸东流,走向不可改变的灭亡之路,那,那我只能另寻出路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命所向,不会是奢靡淫乱的失德之人!” 这话说得极大胆,又极重,像一记重锤抡在宁王世子的心上。 “当真,要走这一步了么?”他痛心道。 “世子,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秦伯言和世子彻夜长谈,第二天婉乔早上醒来,就见他顶着乌黑的眼圈回来,对她道:“乔妹,世子答应了。” 婉乔开始加紧“翻译天书”。 卫衡、祁俊等心腹侍卫们开始被派往各处,不知道在做什么,宁王世子来找秦伯言的时候更多。 婉乔心疼秦伯言每日忙公务的同时还要照顾自己,便提出让小蛮和阿梅陪自己就行,但秦伯言不管多累,哪怕累到回来沾枕头就睡,只要她动动,还是能醒过来。 婉乔的腿已经敢着地了,不过易卿不让她走太多,只能扶着桌子,在屋里走几圈。 “多多,你说我这什么时候能彻底好啊!”婉乔有些抓狂,“我总觉得不太平,感觉很快就会有战事起。” “怎么,你还想上战场?”易卿没好气地道。 “当然想了。”婉乔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想做花木兰想疯了吗?” “不,早跟你说过了,是梁红玉,夫唱妇随。” “瞧你那点出息。”易卿忍不住翻白眼。 “不跟你说笑了,其实上战场,那不是我专长。”婉乔认真道,“我可以带侍卫们刺杀、突袭、烧粮草,我要建立一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突击队。” “你想多了,秦伯言要是同意,算我输。” 婉乔长叹一声,扑倒到床上。 她现在在秦伯言眼里,比琉璃都珍贵易碎。 他的后遗症,比她深多了。 “对了,现在恢复差不多了,晚上想滚床单就滚吧。不过不要解锁太高难度动作,还是正常的为好,小心别压到你膝盖……” 婉乔没反应过来,易卿已经噼里啪啦说完。 她捂脸:“你以为我是你那么需求不满的女人吗?” “你我不知道。但是秦伯言一定是需求不满的男人。” “呃……” “你想,他娶了你,第二天就带你进京。救人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啪啪啪?”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 “哦,那就是有了。所以更可见他很有需求咯?”易卿三言两语就把婉乔绕进去了,“你想你受伤到现在,两三个月了,他是不是快憋死了?” “别用季猥琐来衡量我的秦大人,要不翻脸了!” “别扯了。他血性方刚的年龄,已经开了色戒,你以为还收得住?” “大姐,给你跪下了!别再关心这事情了,行不?我现在都不能直视你了,行走的小黄人!” 可是嘴硬归嘴硬,等易卿走了后,婉乔认真地想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她自己不过经历几次,其实对这事情还真的没有太深体会,只觉得羞臊;可是秦大人好像真有几次,变得不一样了。 这还是她发现的,没发现的不知道有多少次。 婉乔深深自责,她做了他妻子,却和从前一样,没什么觉悟,也不曾想过他需求。 这是不对的。 秦伯言晚上回来的时候,见小蛮和阿梅坐在门口用小锤子砸松子,便问:“夫人睡下了吗?” 两人忙起身行礼,小蛮道:“夫人要沐浴,我们要服侍,她死活不让,把我们赶出来了,还让我们回去。我们也没敢走,在等大人回来,时不时唤一声,怕夫人晕倒在池子里。”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还以为婉乔不肯让人看到她身上未好的伤痕,点点头道:“你们辛苦了,先回去了,明早再来。” 他在的时候,屋里基本只有他和婉乔,不喜欢别人在一旁伺候。 小蛮和阿梅行礼退下。 秦伯言掀开帘子进去。 “乔妹?”他在浴室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嗯,秦大人。”婉乔应了。 秦伯言松了口气,脱了外袍,从柜子中取出大毛巾来,走到浴室中,笑道:“泡了一会儿吧,出来吧。要不热气太重,一会儿该受不了了。” 婉乔本来在听到他脚步声时,就有意往上抬了抬身子,把自己据易卿说,唯一嫉妒她的美丽锁骨露了出来。 可是,看情形,好像不奏效啊! 秦大人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哪有一点欲望翻涌的模样? 摔! 婉乔又往水面上浮出来一小截——虽然不大,但是也聊胜于无对不对? 但是秦伯言看她模样,却以为她想上来而脱力,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在池子边便把她拎出来了。 拎出来,拎出来了…… 等等,秦大人!不是这样的!你该鼻血横流,然后跳到水里,鸳鸯戏水! 婉乔挣扎着:“为什么把我拉出来!” 秦伯言用毛巾把她紧紧裹住,哄道:“乖,天凉了,别闹。我抱你回去。” 说着,他打横抱起她,把她抱回床上,又取来两条毛巾,一条替她裹发,另一条细致地一点点擦干净她身上的水珠。 婉乔紧紧盯着他的小腹处。 挫败,一无所获! 好吧,好吧,可能她真是个没有魅力的女人。 秦伯言察觉到她忽然而至的情绪低落,小心翼翼地问:“乔妹,你怎么了?” 第431章 寻宝 “没事。”婉乔扭头趴到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道。 秦伯言见她不想说,并不勉强,找来易卿送她的油胭脂,挑了指甲大的一点儿在手掌中抹开,替她擦拭着身上——天气愈发寒冷干燥,她受过伤,皮肤更容易皲裂,所以每次洗完澡,他都亲力亲为,替她涂上。 他的大手温暖而宽大,游走在她身上,婉乔舒服得想哼哼。 想到“勾引”未遂,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乔妹?” “嗯?” “今天,可以吗?” 婉乔精神一振,扭头惊讶地看着他,看到他再也隐藏不在的窘态,她捶床哈哈大笑。 秦伯言红了脸,这么久以来,他也曾有过冲动,但是每次想到她的伤,就忍不住责怪自己,压抑自己。 刚才见了她那般,他怎么会没有反应,不过苦苦压制罢了。 但是刚才从她身上一路温柔抚慰过,看着她美好的曲线,听着她令人遐思的声音,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而且,他意识到,好像,乔妹是故意的? 果然,她这一笑,秦伯言就完全明白过来。 他用被子笼住她,然后飞快地把自己衣服脱了,掀起被子,大手摸了上来…… 事毕,婉乔被秦伯言抱着又跳进池子里洗了一次,当然也重新回味了洞房花烛夜的乐趣。 “秦大人,”婉乔被他双手托着臀部,紧紧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吐气如兰,“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什么叫做夫妻之乐了。” “傻女子。”秦伯言低头亲了亲她小巧的耳垂,“季恒安来与我说了,每个月哪几天需要避开,其余时间不会让女子受孕。” “定是易卿让他找你的。”婉乔道,“不知道她许了季恒安什么好处,他才去告诉你。” “那还用说,当然是夫妻之乐。”秦伯言难得说句玩笑话。 两人笑闹着,温泉水汽氤氲,甜蜜流淌。 虽然秦伯言说不着急,婉乔还是抓紧时间把天书都翻译了出来。 “多多,我大概看了下,意思能懂,你再修正一下。”她把写的密密麻麻的宣纸递给易卿,“只是还缺了最后几页,你说是本来就如此呢,还是被徐致秋留下了?” 易卿接过来,飞快地扫了一遍,“你翻译得没有多大出入。这么厚一本,不过翻译出一页纸,我觉得缺失的几页应该只是一两句话。已经写到了如何到达第一重门,可能里面还能有两重三重?让秦伯言他们决定吧。” 等秦伯言回来,婉乔就把修正过重新誊抄过的内容交给他,道:“只有这么多,秦大人你交给世子吧。” 秦伯言想了想,叹口气道:“世子虽然答应了,但是还没彻底下定决心。他太重感情,恐怕还得宁王再做过分的事情,他才能彻底对他不抱希望。” 但是父子之情,哪里是一句话两句话就断的了的?他也很明白。 宁王世子得到消息后,决定先去探路,看一下宝藏到底是什么,然后再做决定。 小黑山附近,定然也有徐致秋的人把守,所以并不敢大张旗鼓。 宁王世子最后决定,他和秦伯言两个人去。 事关机密,多一个人参与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婉乔腿脚没有恢复,所以不能跟去,只能在临行前一天晚上仔细把自己能想到的都一一嘱咐秦伯言。www.ZWwx.ORG “秦大人,要往底下走之前,一定要先用绳子吊着烛火下去试试。烛火不熄,才可以下去。” “一定要带着白龙,他很警觉,如果他狂吠,一定宁肯退出来也不要冒进。” “带足干粮和水,带上指北针,还要备好伤药、解毒药……对了,里面不知冷热,还是把冬天的厚棉衣带上。” 秦伯言看她满面担忧,不由笑着安抚她道:“放心,世子安危要紧,我们会权衡;若是危险,会及早退出来。” 婉乔眼睛瞪得溜圆,“你的安危才最要紧。” 秦伯言不由笑了:“好,好。我向乔妹保证,一定安然归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秦伯言就跟宁王世子出发了。 婉乔惴惴不安,吃饭都没有心思,明明一夜未眠,白天还是丝毫不困。 风吹动帘子,她以为秦伯言回来了;小蛮替她端来药,她就想起秦伯言喂自己的情形…… 牵肠挂肚,实在是太过煎熬的滋味。 等到真见到秦伯言回来,满身是泥却满面笑容一般站在她面前时,婉乔险些激动得落泪。 “我先进去洗洗,一会儿跟你说。” “好。” 白龙也跟着进来,摇动着尾巴在地上走来走去,很是不高兴自己被婉乔忽视了。 婉乔看着他身上也沾满了泥土,笑道:“你们这是去钻泥塘了么?不行,别过来,没看秦大人都去洗澡了么?小蛮,快带它也出去洗洗。好伙计,回来了和你玩。” 白龙被领了出去,秦伯言也很快出来。 婉乔替他擦着头发,有几分着急地问:“秦大人,你们见到宝藏了吗?是不是金银铺地,夜明珠照明,翡翠玉石装点?” 一想起那情景,她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非去看看。 秦伯言笑着摇头:“并没有。我们只进了第一重门,见到了一箱书。第二重门便进不去了,我们也并未强求,取了书便折返了。说好只是去探探,也答应你定然平安归来,自然要做到。” 婉乔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道:“值得鼓励。” 她以为自己调戏了秦伯言,他会面红耳赤;不想秦大人已经今非昔比,竟然扭过另一边脸颊,没羞没臊道:“还有这边。” 婉乔笑着又亲上去。 两人腻了一会儿,秦伯言才接着道:“虽然没进入到里面,但是里面机关设计,实在令人叹为惊止。若是没有天书指引,真是没人能够发现,就算发现也无法进入。” 婉乔笑着道:“把入口建在瀑布之后,也就我和易卿能明白了。” 仿水帘洞的设计,真可谓神来一笔。 她跟秦伯言说了,这是个故事,以后再跟他说。 第432章 汤皇后 “对了,秦大人,书呢?不是带回来一箱书吗?我来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秦伯言刚想说什么,就听阿梅敲敲门:“姑爷,饭菜好了。” “进来吧。”话题就此打住。 阿梅拎着重重的四层红木雕花鸟食盒进来,一边往桌上摆放着菜一边“告状”,“姑爷,你要好好管管我们姑娘了。您出去办事,她就任性不吃饭。怎么劝都不听,只喝药,胃肠哪里受得住?” 婉乔佯怒道:“阿梅,你是我的人!” “正是您的人,才见不得您如此作践自己身子呢,也就姑爷现在能管您了。” 秦伯言皱眉:“一天都没吃东西?” “喝了一碗粥……”见阿梅又要说话,婉乔忙道,“半碗,昨天吃多了。” “一口也叫半碗?奴婢还从没听说过,吃饭还可以一天管两天的。”阿梅把黄芪鸽子汤端出来,“这是药膳,易夫人开的,姑爷一定要看着姑娘都喝下去。” 秦伯言笑道:“你们都有心了。” 他牵着婉乔的手一起走到桌前,阿梅见状拎着食盒,行礼退了出去。 婉乔这顿饭,基本是被秦伯言喂饱的。 他也没斥责她,因为知道她食不下咽的原因,只弥补一般伺候着她吃完。 等秦伯言自己吃的时候,饭菜已经凉了大半,他却恍若未觉,把剩下的饭菜打扫一空。 他要陪婉乔出去走走消消食,婉乔却道太累了,想早点休息。 秦伯言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她在家里多半躺着,哪里会累?分明是心疼自己。 他也不揭穿,和她一左一右坐在罗汉床上,靠着身后的软垫,两人姿势闲适地品茗说话。 “秦大人,书呢?” “书在世子那里,明日我取了来你和易夫人看下。我只略翻看了一眼,有些字大概能猜出来,但是文法不通,不解其意。” 婉乔猜测可能是简体字,便点了点头。 好久好久没见到简体字,再见时候,自己这个最讨厌读书的人会不会也热泪盈眶? “乔妹,你把脖子上的玉雁摘下来给我看看。” 婉乔不解其意,却仍然探身过去,任由他解开。 她把秦伯言送他的玉雁和孟氏送她的玉锁片,打了络子串在一处贴身戴着。 秦伯言索性把两人中间的小几推到一侧,搂着她斜靠在软枕之上,把锁片放在掌心正中的位置,对她道:“我们今日见到的第二重门,上面有四处凹陷之处,正是你这玉锁的样子。” “四处?”婉乔不由惊呼,“怎么会那么多?我娘也只有两片啊!” “有两片?”秦伯言还以为只有这一片。 “嗯。”婉乔点点头,“当初四妹妹出嫁,我娘送一片与她,说是我们姐妹一人一片。秦大人,你说,另外两片会不会是在易卿那里?” 秦伯言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之前还愁另外的,现在看起来很可能是孟伯母和易卿母亲各持两片。” “明天我问问她。” 可是第二天,婉乔问起的时候,易卿却一口咬定,自己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这锁片。 “等我让人去问问宋掌柜吧。”她这样说。 “好。”婉乔点点头,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多多,来坐,跟我一起看书。我刚看了一点点,汤皇后和萧武帝的恩怨情仇。”wap.zwwx.OrG “不感兴趣。”易卿嫌弃道。 “这可也是你祖先好不好?”婉乔笑嘻嘻地道,“再说,你不看言情小说吗?男强女强,渣男劈腿,强女逆袭,多好看。” 易卿面无表情:“我从来不看弱智的故事。” “这可不是故事,是实打实发生过的!这不是电视连续剧,是今日说法!” 易卿被她的说法逗乐,坐下随手捡起一本书来,翻看了下。 婉乔拿着另一本,一边看一边大惊小怪:“多多,多多,她还是你校友呢!学霸,妥妥的学霸啊!” 易卿不理她。 婉乔看了一会儿又惊讶道:“卧槽!十五岁上大学,二十二岁博士毕业,真是开挂的人生,难以解释啊!” “智商限制了你的想象而已。我十八岁本科毕业,二十三岁已经在做博士后研究了。”易卿不客气地道。 婉乔勾起食指蹭蹭鼻子,叹口气道:“你又没说过!唉,你们这些学霸,注定改变世界!我这个渣渣来凑什么热闹?” “那你回去啊。” “才不要,我是来谈恋爱的,嘻嘻。”想起秦伯言,婉乔又花痴状,“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我那些队友,像秦大人这般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 “又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要对你温柔体贴会照顾?”易卿翻了个白眼,“瞎眼的,不总那么多。两辈子也就一个秦伯言了。” 婉乔气得把书摔到她身上。 “说谁呢?”她昂首挺胸,气势汹汹。 易卿斜眼上下扫了她一遍,忽而目光停在她胸前道:“在秦伯言的孜孜努力下,像是大了点。” 婉乔又羞又恼,伸出手去挠她。 易卿的书没拿住,摔到地上,里面飞出一张发黄的纸条。 婉乔好奇地捡起来,读道:“未称女帝,此生最悔;以我为戒,自立自强。” 字体刚劲,力透纸背。 “怎么想?”婉乔问易卿。 易卿淡淡道:“不过事后诸葛亮,也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罢了。当初为那个男人做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那无论成败,愿赌服输,又何必怨天尤人?” “你也太刻薄了。”婉乔不赞同道,“遇到渣男,还不许人抱怨几声?” “这样的抱怨,自以为是留给后人的训诫,对她有用,还是对你有用?” 婉乔语塞。 “陷于感情的女人,是看不进去这些的,比如你我;而你我若是有一天,落到她这下场,再看又有何用?”易卿一针见血。 “秦大人才不是萧武帝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季恒安不会。可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会如何呢?”易卿顿了顿,“就像当初,她也是像我们这么认为的。” 第433章 还愿 “因噎废食,也不可取。”婉乔道。 易卿回去后,季恒安自然问她为什么呆了那么长时间——他现在最讨厌的是婉乔,只有之一。 一切与他争易卿的,都是他的死敌。 易卿也不瞒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季恒安涎着脸道:“夫人英明神武!你是我的女帝,一辈子的。” “那永远我上你下?” 季恒安一愣,随即道:“那不是累坏夫人了?是夫人想在上就在上,想在下就在下,为夫绝对跟着指令走!” 而婉乔在给秦伯言读那些书的时候,自然也提到了那张纸条。 秦伯言试探着问:“乔妹,你怎么想?” “我?别人的故事,我看看就是。”婉乔不以为意道。 学霸的世界,学渣不懂;汤皇后的男人不忠,又不会因此递减秦大人的好。 秦伯言欣慰不已——他的乔妹,看似大大咧咧,内心却豁达通透。 “可惜,我看了又看,也没见她提起宝藏里的事情。”婉乔沮丧道。 “凡事欲速则不达,也不必焦心,总有解决之法。”秦伯言安慰她。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已经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沉香却进来回禀,道宁王世子要秦伯言过去。 婉乔近来已经习惯他这样的节奏,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经常一夜不睡。 她嘱咐秦伯言穿了大衣裳,又让沉香去取气死风灯。 秦伯言见她坐起身,衣裳单薄,忙扶着她躺下,动作轻柔地替她拉上被子:“乔妹,你先睡,我忙完就回来。” “夜里风凉,别来回走动了。商量完事情,你就在他那里睡下,横竖他也没女人。” 这俩基友从前也是睡一个帐篷的,别说她小气,她可大度了,从来不跟男人吃醋。 “可是我有要陪的人。”秦伯言俯身在她唇上轻吻了下,笑着走出去。 婉乔:呃,最近秦大人是越来越浪了。 婉乔的腿伤一天天见好,如果不是易卿说还不能剧烈运动,她都想出去跑马了。 子歌约她去寺里还愿。 “还什么愿?”婉乔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我好容易才可以大口吃肉,对素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要去你去吧。” 实在不理解这些人,好好的肉不吃,非要去吃素斋,还美其名曰,素斋做出肉的滋味。 她还是直接吃肉好了。 子歌道:“你必须得去。你和大哥去京城的时候,我捐了香油,在佛祖面前发过愿,只要你们平安归来,要给佛祖重塑金身。” “广宣寺?”婉乔想起这里就不太舒服,“不用去了,我也没平安归来,这一身伤,都快养得我发霉了。佛祖没做到,不用……” 子歌捂住她的嘴,双手合十认真地拜了拜,而后道:“嫂子有口无心,佛祖恕罪。” 然后婉乔在她逼迫下,也拜了拜。 “嫂子,对神佛要有敬畏心。我平时也极少拜佛,这次临时抱佛脚,佛祖慈悲为怀,让我得偿所愿。以后,我要更加虔诚地侍奉佛祖才是。” 知道哥嫂身处危险,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寄希望与神佛。那些惶恐无助、日夜忧心的日子,唯有佛祖能让子歌得到片刻喘息。 “好吧。”婉乔吐吐舌头,“不说这个了,你捐了多少香油,重塑金身要多少银子?” “不用你管。”子歌瞪了她一眼。“银钱多少,都是我的心意。” 徐王出京的时候身上带了大笔银子,现在子歌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又是他离不了的,所以是不愁没银子用的。 婉乔不由暗暗心疼,也不敢说“还不如把银子给我”这样的话来刺激子歌虔诚的心。 不过,她还是隐晦地提醒子歌,毕竟京城中还有王妃和其他侍妾,让她现在也不要太高调,免得被日后算账。 账目什么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容易被人揪住小辫子。 子歌听明白她的意思,冷哼一声道:“你放心,我自然有数。王妃?王爷现在都不想,我想那么多做什么?” “什么意思?皇上不也不知道徐王和宁王一伙么?在他那里看来,应该是被宁王强留,怎么会为难他的家眷?” “你以为皇上像你说得这么蠢,还能做皇上吗?我离京,王爷也跟着离京,随即宁王便起兵。便是皇上实在想不起来,他身边也有心腹大臣会提醒他,王爷走的契机太过巧合。” “那徐王府的人?” “听天由命吧,也不见得一定会如何。”子歌淡淡道,不欲再提。 就算不死,也会又惊又怕吧。自从自己从府中出来,又把徐王单独引出京城,她在王妃那里,就已经上了“仇人手册”,以王妃的手段,若是再有重逢那一日,那她们之间,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斗争。 可是她拜了易卿为师,有了“免死金牌”,根本就不怕。 徐王再爱重王妃,也不会有爱他自己多。 更何况,在现在的形势下,她的兄长,可是比王妃的父兄,更有权势。 兵荒马乱的年代,一将难求,更何况是秦伯言这种难得的良将! 婉乔见她神态冷然,目光中露出倨傲之色,便岔开了话题。 三天后去广宣寺还愿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婉乔跟易卿提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兴趣。 原来,歪歪晚上总哭闹,易卿给她看又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原因,便道是让季恒安惯的,让她哭几天也就好了。几个奶娘轮流值夜,也不会太辛苦。 “后妈”觉得这样处理可以,亲爹不干啊。 他的心肝宝贝小乖乖,哭得嗓子都哑了,他心疼得饭都吃不下了。后来不知道听谁说,竟然巴巴跑到广宣寺求了安神符回来贴。 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反正总归是好用。从贴了那安神府,歪歪竟然慢慢不闹了,能睡整夜。 为了儿女,易卿决定也去还愿,顺便在佛祖前替舟舟捐点香油。 这个孩子太过聪慧,希望他能够走出“慧极必伤”的魔咒。 秦伯言和季恒安听到后也都要去,徐王也表示了兴趣,于是广宣寺之行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一起约会。 第434章 遇见 三家人分别乘坐三辆马车,轻装简行,只带了十几个侍卫,孩子们都被留在府中。 距离广宣寺还有一里多路的距离时,马车行进开始极其缓慢。 原来是京中有高僧在广宣寺中挂单,现在又逢乱世,百姓哪个不想求个心安,纷纷跑来听大师讲解佛法,想求平安符。 乱世之中,唯平安二字最为珍贵。 季恒安作为徐王的侍卫长,打听清楚后到徐王马车前请示。 徐王道:“既然如此,咱们下车走过去。智云大师确是得道高僧,本王在京城中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机缘拜会。没想到,现在在甘南竟然能见到。” 众人弃车步行,他们穿着打扮富贵,气势逼人,加上十几个侍卫把他们围在中间,倒也没被人冲撞,所到之处,百姓都纷纷退避。 易卿偷偷与婉乔道:“这大和尚,定是在京城里坑蒙拐骗太多,为人不容,这才跑到穷乡僻壤继续愚民。” 婉乔笑着道:“怎么,又心疼起你花的银子了?当时你把季恒安家底搬空,可没见你有丝毫犹豫。” 易卿撇嘴:“不心疼银子,只怀疑自己智商,奇耻大辱。” 婉乔哈哈大笑。 “嫂子,师傅,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子歌好奇问道,眼睛亮晶晶地八卦。 “长辈说话,没你的事。”易卿板着脸。 子歌:“……” 好吧,回头她问婉乔,肯定能问出来的。 徐王现在也不用人搀扶了,穿着特制的高低不同的鞋子,加上长袍掩盖,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腿脚有毛病。 他心情很好,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高大的形象出现在人前,自然十分激动。虽已是深秋,风景寂寥,周围也不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穷苦人,他还是十分愉悦,不时指指遇到的事物,和秦伯言、季恒安说话。 进入广宣寺,智云大师正在讲经,徐王和秦伯言自然是贵客,就是佛门也不能免俗,有人引着他们一行人从后面小门进来。 “这也有vip通道啊!”婉乔小声跟易卿说。 易卿没听到,婉乔还要说,被身边的秦伯言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手。 宝殿内一片肃穆,宝相森严。智云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讲着佛法,声音肃穆,周围檀香缭绕,营造出一种十分庄重的气氛。而前来聆听之人都跪在地上,十分虔诚。 婉乔闭上嘴。 小沙弥替徐王一行人拿来蒲团,徐王率先坐下。 婉乔见状也坐下,抬头却见除了徐王之外,秦伯言他们都是跪着的。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想起身跪下。 秦伯言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受伤了,不用跪,佛祖不会怪罪的,等大师讲完后叩头便是。” 婉乔本也愁,觉得跟罚跪似的,闻言果真安安稳稳地坐着了。 智云大师讲的什么,她听不懂,听着听着竟开始打盹。 秦伯言无奈地靠近,让她能靠在自己身上,以防她一不小心摔倒。他都在顾着她,所以智云大师讲什么,他也几乎没听到。 徐王和子歌听得很认真,季恒安面上有些煎熬之色,却仍然努力听;而易卿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一看就十分不上心。 果真,过了一会儿,婉乔身体的大半重量就压在了秦伯言身上。 秦伯言甚至看到她嘴角的口水,默默抽出帕子,替她擦拭了。 寺院的钟声忽然想起,婉乔惊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我这是在哪里?” 她声音有些大,引来周围几声善意的笑声,也有人不悦地看着她。 婉乔反应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在聆听佛法,不由赧然,低着头不敢作声。 秦伯言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智云大师似乎也看过来一眼,随即继续转着手中的念珠,无悲无喜地讲解。 正当婉乔又迷迷糊糊要睡时,秦伯言捏了下她掌心,她清醒过来,发现开始进入佛法辩论的阶段。 这些在婉乔看来,远远超标,更不是她能理解的东西了。 她连问题都听不懂,呜呼哀哉! 她忍不住看了眼易卿,学霸该懂吧。 易卿察觉到她的注视,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用口形道:“我也不懂。” 婉乔可耻地高兴了。 易卿回她以白眼。 一个熟悉清朗的声音响起来,婉乔却惊得一震。 徐致秋!他竟然也在! 而且,智云大师竟然和他是旧时,因为他对徐致秋说:“徐施主,好久不见。” 婉乔不想见他,便小声道:“秦大人,这里面太憋得慌,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秦伯言应下,果真拉她出去。 外面到处人声鼎沸,香火旺盛,好在有小沙弥来把他们带到了后面休息的小院中。 小院很宽敞,院里有葡萄架,不过已经一片凋零之色,其下有石桌石凳,秦伯言便牵了婉乔过来坐。 这样安排身份尊贵香客的小院有好几座,都紧挨在一处。 旁边的小院中种了一棵柿子树,树叶已经掉没了,但一个个柿子,像小灯笼般挂在枝头,煞是好看。 婉乔托腮望着柿子树,不由想起旧事。 “想吃了?我给你摘几个去。” “不用。”婉乔拉住起身的秦伯言,“估计会涩,要不怎么能剩下这么多?” 秦伯言笑道:“那倒未必,这里不是路边,香客来住,在佛祖面前,岂敢贪婪?都尝尝滋味罢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婉乔站起身来。 柿子树高,低矮处的柿子已经被采摘完了,所以需要爬树。 婉乔以为秦伯言会上去,结果他却蹲下身。 “乔妹,”他拍拍自己肩膀,“我驮着你,你差不多就能够到那根树枝了。” 婉乔愣了下,随即笑嘻嘻地坐在他肩上,随即便感觉到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握住自己的小腿,然后腾空而起。 她伸手摘了一个,在衣袖上蹭了蹭上面的白霜,放到嘴里轻轻吸了一口,然后啧啧称赞:“真甜,秦大人,你尝尝。” 她想把柿子往他嘴里塞,却不小心抹到他额头上,自己没绷住,哈哈大笑。 第435章 下毒 婉乔抽出帕子替他擦干净,这才又把柿子准确塞到他嘴里,“甜不甜?” “甜。” “那我多摘几个,等一会儿他们来了,也让他们尝尝。” 她用裙子兜着,一口气摘了十几个。 “小心些,别挤破弄脏裙子。”要把她放下来的时候,秦伯言细心叮嘱。 “你负责别摔到我,我负责别弄破柿子。”婉乔笑嘻嘻地道。 “看来咱们来得有点早。”易卿清泠泠,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婉乔这才发现包括徐王在内的众人都回来了,想到自己和秦伯言的姿势,不由大囧,却还强撑着道:“呵呵,你们听得挺快的。来来来,尝尝柿子,柿子好吃。” 秦伯言倒是很坦然,小心把她放到石凳上,才跟徐王行礼。 婉乔把柿子分给众人,秦伯言向徐王道:“王爷,一会儿咱们出去烧了香就回府,还是吃完素斋再走?” 徐王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故作镇定的秦伯言,直到把后者看得慢慢红了脸,才笑道:“一会儿本王要拜见智云大师,就留在这里吃吧。” 秦伯言称是。 子歌撒娇地推了一把徐王:“王爷,莫要欺负我大哥。这么多年,好容易开了窍,找到了嫂子这么个可心人儿,能不捧在手里么?” 众人都哄笑不止。 婉乔:你们这些坏人。 徐王要见智云大师,自然是优先安排,很快就有小沙弥前来引见,几个侍卫跟去保护他,剩下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徐致秋走了没?”婉乔趁众人不注意,偷偷问易卿。 “应该没走,他和智云大师一起进去了,看起来交情匪浅。”易卿道。 婉乔想马上就回家。 也许是今日寺里来的人实在太多,寺里的人忙不过来,所以他们在院里坐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送茶水。 子歌不忿道:“不先招呼我们,他们瞎忙什么?” 秦伯言皱眉:“子歌慎言。” 婉乔听他话说的有些重,毕竟还当着众人面,怕子歌下不来台,便笑着挽了她胳膊:“走,咱们俩自己出去找找厨房,要两壶茶来。” 走到门口,有侍卫道:“教头,属下已经跟小沙弥说过了,一会儿便能送来。” 两人便折返回来,不一会儿,果真两个小沙弥端着茶壶茶杯送来了。 秦伯言夫妇、季恒安夫妇外加子歌五人坐在书桌前,见上了茶,婉乔便指着茶壶茶杯对侍卫们道:“你们自己过来取。” 季恒安这个老婆奴,端起茶壶,也没客套,先倒了杯茶递给易卿——她嘴唇都干了,看着心疼,随后又按照尊卑长幼给众人倒茶。 “别喝。”易卿刚端起茶杯,便闻到了不该有的气息,厉声喝道。 她声音太大,吓得子歌手一哆嗦,连茶杯都掉到了地上。 “师傅,”她抬眼望去,“茶里有毒?” “嗯。”易卿竟然真的严肃地点头。“毒性很强,下毒之人很歹毒。” 季恒安和秦伯言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愤怒。 “你在这里看着,我带人去查。”说话的,是咬牙切齿的季恒安。 查案是他所长,秦伯言便应了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后,季恒安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女人进来,扔在地上。 她抬起头,婉乔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婉柔。 婉柔不知道被谁打了,两边脸都是红肿的。嘴角有鲜血,看起来是刚才被季恒安摔在地上磕破的。 婉乔还没说话,婉柔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任婉乔你个该死的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婉柔不是特意为婉乔而来,但是她心里恨毒了婉乔,觉得她是害自己被徐致秋驱逐的罪魁祸首,于是买了毒药,想找机会毒杀婉乔。 可是秦府守卫森严,她去见孟氏,也被冷言冷语地拒绝,只能暂时打消念头。 她今日是跟着徐致秋来的。 她一直在徐府周围徘徊,心中始终认为,徐致秋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因此见他出门,便叫了马车,偷偷摸摸地跟来了。 徐致秋身边有骊声,哪里不知道她的存在?可是他只让骊声置之不理。 婉柔偷偷藏在听智云大师讲佛法的人群中,眼神却一直贪婪地看着徐致秋。 婉乔他们出现后,她就一直怨毒地看着他们,摸着袖子中藏的毒药,暗暗思忖着有什么机会下手。 待看到小沙弥前往婉乔的小院送水,她假装摔倒,小沙弥果真放下茶水前来扶她,她则趁机把毒药倒入茶壶中。 “是她干的。”季恒安冷声道,“下了毒,还躲在外面等着,真是愚蠢至极的女人。” 婉柔还在不停谩骂,婉乔大步上前,抡起胳膊,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 “任婉柔,你兴风作浪,一次又一次,我没腾出手来跟你算账,你竟然还敢自投罗网!就算你我有冤仇,你冲我来,在茶水里下毒算什么!” 婉柔被她打得头一偏,随即用充满恨意地目光看着她:“你偷走了徐致秋的心,你毁了我一辈子!” “毁了你的,是你自己。”婉乔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婉柔仰天大笑,笑声悲怆:“任婉乔,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我会认输吗?你等着,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你就去死好了。”说这话的,是子歌。 她厌恶地看着浑身脏乱,瘫软在地上的婉然,露出几分狠厉之色。 “她不会的。”婉柔看着婉乔,眼神中露出几分轻蔑,“她不过看着凶狠,其实最是妇人之仁。任婉乔,你杀了我啊,你来杀我啊!哈哈哈哈……” 她几近癫狂地笑着,眼泪横流。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她有美貌有手腕有决断,却偏偏比不过一心要压下去的婉乔。 “秦大人,”婉乔看着她,平息了片刻道,“让人把她送到狱中关起来吧。她这种人,走到哪里都是祸害!” 婉柔得意大笑:“看,我就知道会如此。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女人!任婉乔,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第436章 动手 秦伯言叫了两个侍卫,让他们先把婉柔押解回去,大概是怕他们不知道回去后如何处理,还特意到一边嘱咐了几句。 “嫂子,你这个妹妹,早晚都是祸患。”子歌气呼呼地道。 婉乔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揭露她阴谋或者抓住她的快意。她甚至有种挫败感,为什么作为姐妹,婉柔会对自己恨意如此之深,千百次伤害自己。 婉乔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道义上的正确,不会在感情上觉得高兴。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轻轻拉了她的手,无声抚慰。 婉乔勉力冲他一笑:“我没事。” 过了一会儿,徐王回来,说是智云大师有请易卿和婉乔,他有些好奇地道:“你们曾经有智云大师有旧吗?” 易卿含糊其辞道:“在京中曾拜会过,并无深交,我就不去了。” 婉乔:“……” 季恒安不干了,非要她去。 开玩笑,要是她哪天呼啦一下不见了怎么办?智云大师是得道高僧,可得罪不起。 最后,易卿不情不愿地被季恒安推到了禅院门口。 “进去吧,别紧张,我在外面等你。”秦伯言对婉乔说。 “姑奶奶,求求您了,别跟大师犟嘴。大师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季恒安央求。 两个女人进去后,两个男人都有些不安,在门两侧站成了两根柱子。 过了一刻钟,婉乔和易卿携手出来,前者一脸懵懂,后者则面无表情。 “秦大人。”婉乔喊了一声,被秦伯言捂住嘴。 “回去再说。”他小声道。 季恒安本来焦急地想问易卿智云大师说了什么,见她冷静自持的表情,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了,便强忍住没提。 “乔妹,”秦伯言拉住要往外走的婉乔,“等等。来,咱们给大师磕个头。” 智云大师是得道高僧,秦伯言心存敬畏。从前无所求,无欲则刚;现在,他有了软肋,宁愿屈膝。 婉乔迷迷糊糊地,就被他拉着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本来要走的季恒安见状,严肃道:“多多,咱们也给大师……” “不干。”易卿干脆直接地道。 她至今都觉得,这智云老和尚,还是个大忽悠,刚才他跟她们说了一串珍惜、惜缘以及关于未来的含糊其辞的话。 说实话,她一句都没信。 这都是套在谁身上都可以用的吉祥话,活在当下这种鸡汤,她见过太多;还有,无论谁说她的儿女,当然得说日后大有前程,还能说注定矮穷矬不成? 他说婉乔感情有波澜,但日后也必将身份尊贵。 谁的感情不起波澜?谁不希冀美好的将来? 易卿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季恒安还让她跪他?休想。 可是季恒安第一次这么强势,硬是按住她膝盖和后背,强逼着她磕了头。 婉乔看得眼睛都直了。 季恒安,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出了院子,季恒安就对铁着脸的易卿解释道:“姑奶奶,不是说好来拜佛还愿的么?你拉着脸给佛祖看么?为了你,我都跪了,看,”他指着自己额头的红痕,“我给谁行礼都没这么虔诚过。我是真怕啊,万一……” 易卿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会如惊弓之鸟,当初就不告诉你了。” 季恒安眼睛瞪得溜圆:“不行,有事情不能瞒着我!走走走,跟我去给佛祖上香去!姑奶奶,知道你胆大,可是我害怕。是为了我,行不行?” 婉乔想起刚才季恒安的强硬样子,再看他现在没出息的样子,不由捂着嘴偷偷乐。 易卿瞪了她一眼:“封建糟粕,你也相信。” “你不也磕头了?”婉乔乐不可支。 “我是被迫的,你是主动为恶。” “殊途同归!哈哈哈……”婉乔笑着,和秦伯言一起,往前面烧香捐香火的地方而去。 徐王捐了一千两,秦伯言捐了五百两,而季恒安竟然捐了……九百九十九两,既不越过徐王,又要显示他对佛祖最大的诚心。 易卿见他掏出一千两银票,跟收银子的和尚讨回一两,美滋滋地回来时,头上三道黑线。 看走眼了,真的看走眼了。 高冷变逗比,持家变败家,这个画风,变得太彻底了。 在寺中用了素斋,他们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从寺门中出来的时候,徐致秋正不疾不徐往里走。 见了徐王,他还上前行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婉乔和易卿。 婉乔低着头,没注意。 而易卿则冷冷地和他目光相对,毫不惧怕。 好在不过是擦身而过,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婉乔他们顺利地回府。 “乔妹,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你别太难过。” “什么?” 婉乔刚躺到床上,觉得腿脚放松下来很舒服,就见秦伯言掀开帘子进来,表情肃穆地跟她说了上面那句话。 “本来让两个侍卫把任婉柔带回来,可是在路上,她竟然逃走……” “跑了?”婉乔震惊道。 “嗯,”秦伯言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她往山上跑,两个侍卫就去追。结果,她失足从山坡上滚落,头碰到石头上,当场便断了气。” 婉乔心中一振,似有所感。 半晌,她抬头看着秦伯言,后者也看着她,目光坦荡而澄澈。 “秦大人,”婉乔低声道,“麻烦你让人买一副薄棺,把人埋了吧。” 秦伯言答应下来:“我这就让人去办。你还要见她吗?她的样子有些狰狞,我不想……” “不见了。”婉乔摇摇头。 “那我出去让他们办。” 秦伯言出去后,婉乔盯着帘子,许久都没有动作,脑海中回荡着婉柔丧心病狂的威胁声,她说,“任婉乔,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弄死你的。” “五妹妹,”婉乔低声喊了一句。 她许久没有叫这个称呼,只觉陌生又别扭。 “你是对的。姐妹一场,便是碍于你是父亲的侄女,我也不忍对你痛下杀手。所以,本来你真的可以侥幸逃过一劫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在秦大人面前诅咒我呢?” 她可以忍的,他不可以忍;她不可以动手的,他替她动手。 第437章 出征 “害怕吗?”易卿坐在婉乔对面,看着她怅然的神情问道。 婉乔愣了下,下意识地回道:“怕什么?你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怎么接?” “你温润善良的秦大人,现在行事这般毒辣果断,有没有觉得害怕?” 婉乔摇了摇头。 “秦大人是为了保护我,如果换位思考,有人如跗骨之蛆,一心想要秦大人的命,我大概也会先出手。” “那你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干什么?”易卿不屑道,“如果是我,我自己就收拾了她。” “算了,不说了,反正事情都解决了。” 婉乔觉得自己很不擅长处理家里的事情,婉柔该死,可是以父亲任治平的性格,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是秦伯言和她所为——她始终认为,自己也是“凶手”之一,大概会很难受吧。 易卿到底逼问出这句话,然后漫不经心道:“那就别告诉他就是。” 她和季恒安都是父母双亡,不用考虑这些闹心的事情,真好。 不对,季恒安是父母双亡吗? 应该是吧,他只跟她提过父亲去世后,母亲说他天生刑克,待他不好。在那之后,再也没提起过。 易卿也只是随便想到这里,并没有放在心上。 季恒安都不提的事情,涉及他的家庭,自己更没有必要多说了。 “对了,那锁片的事情,宋掌柜也并没有听说过。我娘嫁妆繁多,我让他慢慢查去了,此事着急不得。” 婉乔点头应下,心里想着等秦伯言回来跟他说一声。 “夫人。”沉香推门进来,神色惶惶,“您二婶在大门外哭闹,说是她女儿枉死,闹得很厉害。” 易卿冷冷道:“她女儿给了徐致秋,死了去找他,来千户府闹什么?” 原来,婉柔下葬之后,秦伯言让人通知了她父母。田氏便想赖上秦府,讹些银子。 “田夫人说,她女儿好好养到那么大,现在枉死,没人替她养老送终,说没有一千两银子,这事绝不会过去。” 若她真是为婉柔的死而心伤,婉乔或许还能有几分不忍。 但是如此赤裸裸的要银子,吃相难看,她就只剩下鄙夷了。 “随她闹。”婉乔冷声道,“传我的话,府里之人都不许理睬她。她愿意哭闹多久就哭闹多久。她想如何过不去,就尽管去做。” 田氏也是脑子不正常的,现在兵荒马乱,她能如何不放过? 进京告御状么?皇上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她恐怕走在半路上,就被拦住了。现在这天下,可是四分五裂,宁王、齐王还有各种入流不入流的势力,都想占据一方,各自为帝。 “还有,若是秦大人要处置,就告诉他我这般处理,别让他操心了。” 沉香应声退下。 后来不知道田氏如何想通了,这事情不了了之。 过了几天,裴娘子来看婉乔了。 婉乔刚回来的时候她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婉乔伤势还重,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围着,便没说上几句话。 “我前几天还问我娘,你住在哪里,想有空去找你说话,快来坐。”婉乔热情道。 “早就想来看夫人,又怕夫人身体不适,不敢来叨扰。”裴娘子有些不安地道。 “咱们就不必这么客套了。若不是有你家林大哥相助,哪有这么顺利?” 婉乔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了问她在甘南能否住得惯之类的。 “对了,”她一拍大腿,“你说我这脑子,我带你找易卿去,让她给你看看!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 裴娘子脸红,摇头道:“今日我确实是厚颜来请夫人帮忙的,却不是为这事。” “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婉乔爽朗道。“我能帮上的自然帮,帮不上的也帮你找别人。” 她对林淮夫妇的仗义相救,铭记于心,总想着要报答。 裴娘子斟酌着道:“其实是我相公的事情,他追随秦大人来了,但是自知没有秦大人身边的侍卫和秦大人亲近,所以也不敢靠上前说话。这几日,他闷闷不乐,我问了才知道,大约是秦大人要上战场,他想跟去,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我……” “哪有的事?”婉乔笑着摆手,“上战场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裴娘子看她神情不似作伪,讶然道:“您不知道?可是这事情外面都传遍了,我相公说,府上的侍卫这几日都在准备了。” 婉乔很是吃惊,然而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秦伯言的早出晚归,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我晚上再问问秦大人,”她勉强笑道,“林大哥是想上战场?” 裴娘子使劲点点头,“相公他本来就是胸怀大志之人,我也不想拖累他。他要去,我便安心在家等着他便是。” 林淮履历是没问题的,又对他们有大恩,婉乔便道:“我回头跟秦大人说一声,成与不成都给你个信儿。既然来了,我还是带你去易卿那里看看,说不定还有转机。” 裴娘子喜出望外,谢了又谢。wap.zwwx.OrG 易卿替她诊脉开药,让她回去慢慢调理,说只是子嗣艰难些,但也不至于就生不出孩子了。 “年轻夫妻,多努力就是了。”她如是说。 裴娘子脸色红红的,但心里的激动之情就别提了,眼含热泪地谢过她,又谢过婉乔才离开。 秦伯言是下半夜回来的,本以为婉乔已经睡着了,所以轻手轻脚地进来。 “秦大人,我没睡。”婉乔出了声音。 “这么晚,还在等我?”秦伯言走到床前,看她眼神清明,哪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嗯。”婉乔应了声,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绕圈子,“秦大人,你是不是要去带兵打仗了?” 秦伯言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道:“宁王是如此命令的。” 没想到,婉乔并没有露出难过不舍的神色,笑道:“你倒是跟我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我终究是女人,出门准备要多一些。” 秦伯言伸手摸摸她如丝长发,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第438章 交代 “乔妹,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和世子一直在商量此事究竟如何处理……” 婉乔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澄澈坚定,没有怨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你也瞒不过我。”她坐起身来道,“你们商量好了吗?” 秦伯言把靠枕放在她背后,看她嘴唇有些干裂,起身从小炉子上取了热水,兑成温水喂她。 “王爷让我和世子都到他那里去,替他带兵。世子的意思是,他自己去,让我去邺城。” 这几天来,两人衡量利弊,争论商量,才定了下来。 “你去邺城做什么?那边又没有打仗。” “世子的意思是,让我稳住舒家。毕竟宁王已经不得老将军另眼相看了,世子自己,也想存些势力。他没有得力的外家和岳家,能倚靠的最大势力,便是舒家。” “你们在那里相识、打仗,确实有很多兄弟。你去是个不错的决定,只是这样,世子势单力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你们都照应不到。” “我也有这样的顾忌。可是邺城舒家也同样重要,所以最终还是决定让我告病,转去邺城。” 婉乔看他面色严肃,目光中隐有担忧,拉住他的手,“秦大人,你若是放心不下,就把府中的侍卫都交给他吧。这是我们唯一能帮上他的了。那些兔崽子们,一个个也心痒痒,想去打仗。” 她顺便把林淮的事情说了,而后道:“你看是否可以安排他去。虽然我和裴娘子私交不错,他也对我们有恩,可是一码归一码,还是以公事为重,你来权衡。” “他是个好的,好好带他,日后会是一员虎将。世子正是用人之际,求之不得。卫衡、祁俊他们我都让世子带着,府里留下二十个侍卫就可以。” “那也行。毕竟徐王在这里,也不能寒酸得身边叫的动的侍卫都没有。” “乔妹。” “嗯?” “我想你留下。” 婉乔抬眼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坚持,无声拒绝着他的提议。 “我去邺城并非战场,没有危险;你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我不舍得让你舟车劳顿;我此去只是劝说舒家向着世子,把世子能许他们的好处提前说明白,同时看看他们有什么顾忌,回头如何打消。便是不成,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在将军麾下那么多年,并不会因为事情不成就暗害我。” 婉乔道:“既然没危险,更可以带我去了。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了,能跑能跳,骑马没问题的。”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家里还有这么多事情,也得你多担着点,”秦伯言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我快则月余,慢则三个月,过年之前肯定能赶回来。” “秦大人,”婉乔想了想,郑重道,“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不置自己于险境?” “我保证。” “好,那你去吧。” 她又不是橡皮糖,非要时时刻刻粘着他。 他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至少还没康复到可以让秦伯言放心的程度,那她就不拖他后腿了。 但是如果他要上战场,要去危险之地,那就算只有一口气,她也要跟着他,护着他,就像他不遗余力护着她一般。 “乔妹,我还要你给我生孩子,我们的好日子还有几十年,想想我全都是期待,怎么舍得离开你?” “现在就算生不了孩子,我们也可以做生孩子的事情呀。”婉乔狡黠一笑,伸手一掀小袄,露出白皙的肩膀,挑眉道,“秦大人,好看吗?” “好看。”秦伯言喉头微动,俯身抱起她来,惩罚似得轻轻咬了咬她耳垂,“勾人心魂的小妖精。走,陪我洗个澡去。” 等出来的时候,池子边上到处都是被他们溅出来的水迹。 婉乔勾着秦伯言的脖子,窝在他怀里,像一只柔软无骨的软体动物,声音都软了:“秦大人,你上辈子是不是一条鱼,这么喜欢在水里?” “是,我定是一条鱼,乔妹便是一汪水。” 鱼在水里,在水里……婉乔不由捂脸。 秦大人,不要脸。 “鱼水之欢。”秦伯言低头亲亲她的手背,“乔妹莫要害羞。” “好了,”婉乔赧然,“快睡觉快睡觉,天都快要亮了。” “不要紧,我和世子事情已经商议定了,便没什么事情了,陪你睡到日上三竿。” “嘻嘻,好。”婉乔调皮地在他胸前亲亲。 “既然明日无事,那我们不妨再来一次。”秦伯言看着她,像盯着一块美味的肉。 婉乔:“……那个啥,我困了,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真的,真的……” “不要紧,我伺候你。” 救命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滋味,婉乔从来没有体会如此深刻。 她瘫软到床上,有气无力道:“秦大人,我恨你。” “我爱你。”秦伯言替她揉着腰,声音清润,带着餍足和愉悦。 婉乔捶床。 床上终究不是说正事的地方,秦伯言只对婉乔说了个大概,等起床之后,陪她一起吃过饭,两人一起到后院散布时,他才又细细说了世子的打算。 他叹口气道:“世子始终对王爷抱有希望,他并不愿意走到父子相争那一步。这也是他不愿意让我去王爷那里的原因。他对王爷更宽和,但是知道我已经忍不了了,不希望被我逼迫。他是希望能有缓和,然后说服我。只是,他其实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他是极其矛盾的。” 婉乔有些同情宁王世子。 爹不靠谱,小老婆和亲儿子还在天牢中,他想说话,还害怕泄露秘密,也只能找秦伯言了。 想到这里,她决定不跟他计较总是与她抢秦大人这件事情了。 “府里的事情,就要靠着乔妹了。我娘从来都是不管事的,子歌倒是长大了许多,有事情你可以与她商量着来,但以你的意思为准,我也会告诉她。” 秦伯言一一嘱咐着。 “别的人事,我并不担心。我。我只怕徐致秋。”婉乔咬着嘴唇道。 第439章 后悔 对于徐致秋,她有种本能的畏惧,只觉深不可测。 她也恨他,故意破坏她和秦伯言的感情。但是若真的非要说你死我活,也没到那地步。 公道地说来,她也欠他不少人情。 可是,她现在只想和他相安无事,最好不见。 “别担心,”秦伯言声调没变,可是望向远方的眼神中,有凌厉的杀气一闪而过,“他要随世子一起走。” 现在,他动不得他;可是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不可抹杀的。 秦伯言不会直接杀他,因为那样会让婉乔一辈子想着他做过的事情。 可是,账总是要算的,不是吗? “那就好。”婉乔如释重负。 与此同时,易卿和季恒安也在说这件事情。 “你若想去,只管去便是。”易卿听他说完后道。 “我不去。”季恒安摸了摸下巴,“现在还看不清局势,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等宁王父子俩掰扯明白了,我再去也不急。” 易卿淡淡道:“你心里有数就行。只日后别人都功成名就,你别说我扯你后腿。” 季恒安从她手里接过歪歪,笑着亲亲她的小脸蛋,道:“歪歪,你娘亲嫌弃爹了,你得帮爹绑住她才行。” 易卿翻了个白眼:“做我的男人,守身如玉,守心如初就够了。想要就去争,我不反对,但功名都是你的,我不稀罕,别说为了我;不想要就安安分分待着,我一样欢喜。只一样,做了选择就坚持到底,别到时候后悔,又来郁郁不得志那一套,我不同情。” “知道我是你男人,说话能不能软和点?”季恒安哼了一声。 “不能。我不爱吃的,软硬都不行;我想给你的,软硬你没得挑。” “不挑不挑。”季恒安忙表决心,“该软软,该硬硬,绝对不让你失望!”m.zwWX.ORg 易卿:“滚!” “我说真的,”季恒安抱了歪歪一会儿,出去交给奶娘,回来蹭着易卿的肩膀,像条讨主人欢喜的大狗,“你跟我有话直说,别一二三四讲道理。夫妻之间有什么道理好讲,你想我怎么样,直说就是。你就告诉我,到底愿不愿意我去!” “不愿意。”易卿也不含糊。 “我就知道你恋着我。”季恒安得意地笑,“我现在是徐王的侍卫长,说留下来保护他,谁也挑不出毛病。秦伯言问过我意思,我直接跟他说,不想趟浑水,等日后再说。” “好。” 两人腻歪自不必提。 转眼间就到了要替宁王世子和秦伯言饯行的时候,第二天,两人都要走了。 徐王设宴,把他们都请了去。 男人们喝酒,婉乔就没去凑热闹,在房间里亲自给他收拾东西。 月光皎洁,透过窗纸洒进屋里,将窗棂的影子投映在炕桌上铺着的宣纸上。 宣纸上写着婉乔这几日想到的要准备的东西——御寒的衣物,银票,就连赏人的金瓜子、银花生她都准备了,还有零零碎碎许多东西,包括厚着脸皮跟易卿讨来的药。 “解毒丸啊,续命丹啊,是不是还有什么大力丸,一样给我来一瓶,多多益善。”她摇着易卿胳膊讨好道。 “你当那些我就用院子里的泥土就捏出来了?你成亲我送你那两粒,一粒千金难得,耗了我多少贵重药材!”易卿翻了个白眼道,“没有了。就是看你成亲,我才送你的。你要是再成亲,我就再下血本送你两粒。” 婉乔:“……好多多,有什么给什么,我不挑。你的都是好东西,我都想要。当然,除了季恒安。” 易卿被她磨得没办法,到底被她搜罗了好几瓶药去。 婉乔支走了所有人,自己默默收拾着。这种略显伤感的气氛,就让她一个人体验吧。 这一收拾,就收拾了三个大包裹。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别扭,想起他骑在马上,被大大的包裹环绕着,左右上下乱晃,怎么都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婉乔叹了口气,又把包袱挨个打开,摊在炕上,想挑拣哪些可以不带的。 可是横看竖看,都觉得需要,纠结了很久,总算少了一个包袱。 没办法,冬天的大衣服,两三件就是一大包袱了。 秦伯言亥时初就回来了,看婉乔对着满炕的东西依依不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咬咬牙走近。 “秦大人,”婉乔勉力笑着,指着包袱里的东西,“我都替你收拾好了,只等你回来跟你交代清楚,就可以包上了。你看,这个最要紧,是我跟易卿要的……” 她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圈瓶瓶罐罐,烛光将她葱白般的手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秦伯言上前握住她的手,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却不令人生厌。 婉乔笑着看他,“秦大人,别闹,让我先跟你说完。” “先听我说。”秦伯言喝过酒,眸色更深,带着有些陌生的热烈,看得婉乔赧然。 “秦大人,你喝醉了。”她仰头看着他。 “不,我没醉。”秦伯言摇头,“我只浅浅喝了几杯,本来想到明日要走,要回来好生陪你,怎么舍得醉酒?” “好,那你说。”婉乔任由他拉着,感受到他粗粝的掌心一片火热。 “乔妹,我后悔了。” “什么?” “明日我带你走。” “什么?!” 婉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大人,你说什么?” 秦伯言拉着她的手把整个人拉到自己怀中,用有浅浅胡茬的下巴抵在她头上——她在屋里的时候,向来喜欢披散着头发,不着任何饰物。 “乔妹,我后悔了。你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跟岳父岳母辞行,然后咱们一起去邺城。” “好。”婉乔愣了下,没有多犹豫,一口气答应下来。 秦伯言顿了顿,“不问我为什么?” “你需要我,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傻女子。”秦伯言笑着道,心却因为她的话而变得无比柔软,“今日,徐致秋向世子告假,说摔伤了腿,不能与他同行去了。我听闻这个消息,不知为何,很是不安,所以临时起意,要带你走。乔妹,我是不是患得患失,特别可笑?” “是。但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唯有他,觉得她如此值得珍惜。 第440章 对手 “大人。”骊声看着负手站在窗前的徐致秋,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 他维持这个姿势应该有半个时辰了,一身青衫,风姿胜竹。 外面鹅毛般的大学飘飘洒洒,已经遍地银装素裹,他的头发上,不时也沾了几片雪花,然后很快消失。 “骊声,”徐致秋声音清朗如玉石,只是此刻带着些许疲惫,与他向来成竹在胸,意气风发的模样很不相符,“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 “是,大人。”骊声不明所以,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瑞雪兆丰年。”徐致秋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即话锋一转,“她什么时辰出发的?这么大的雪,竟然也没有拦住她出行。” 骊声没有作声。 他大概是唯一知道徐致秋为什么不肯到宁王身边建功立业的人。 虽然徐致秋并非武将,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骊声绝对相信,他并非池中之物,早晚会封侯拜相。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他愿意背着叛徒之名跟着他的原因。 可是,徐致秋遇到了问题。 他爱上了任婉乔,为了她而改变许多,甚至当他知道秦伯言要离开时,以为这会是自己的机会,选择了留下。 结果,结果却是如此讽刺。 “大人——”骊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疼徐致秋。尽管理智告诉他,对于他所崇拜的这个男人来说,这更是一种羞辱。 “骊声,准备下,十日后,我们出发。” “是,大人。咱们去哪里?” 徐致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当然是去可以建功立业的地方。她没有消失,好好地呆在某处,等着我接她回来。” 骊声恭谨行礼,退了出去。 “姮姮,你太不听话了。不过,我有的是耐心,我等你。” 徐致秋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京城朱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上令人传旨,命朱晖为威武将军,令他到三日内出发到两湖交界处,戴罪立功,讨伐谋逆的宁王。 朱晖觉得,手上的圣旨如同烫手山芋,尽管如果放在几个月前,他可能会特别激动,得到这样的机会。 他现在在家里,已经待出了许多惰性,或者说,十分贪恋和小妻子相处的点滴温暖,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 “婉然,”看着娴静地替他修补旧衣的婉然,他开口道,“你——” 他想问她是不是担心,可是话说不出口,因为她的神情太镇定自若了,一如往昔。 “老爷不用担心我,会夹在你和二姐姐之间左右为难,”婉然善解人意,从容自若道,手上的活计并未停下,“我嫁入朱府,就是朱府的人,会坚定地站在老爷身后。战场相见,各凭本事,也各安天命。老爷不去,皇上也会派其他人去;而对方即使不派二姐姐和二姐夫,也会派出其他人。你们不过是因为各为其主,无论什么结果,妾身都有准备,亦能坦然接受。” 朱晖看着她,明明十分通情达理的话,却让他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婉然对他,始终少了点什么东西。而朱晖原本以为,自己早过了计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年纪。 可是,他还是错了。 他挺在乎的,也许比自己想象中还在乎。 “若是我不幸在战场上……”他试探着问道。 “老爷,别说。”婉然打断他的话,“老爷定会旗开得胜,平安归来的。” “那若是我的对手是秦伯言,让你二姐姐做了寡妇呢?”朱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焦躁。 “能看在亲戚面上,办好身后事,便也算对得起亲戚情分了。” 朱晖没说出口,却已然明白,若是出事的人是他,她也不会责怪对方,也会这般从容吧。 他愈发觉得心口堵着一口闷气。wap.zwwx.OrG “老爷,家中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我会照顾好二郎三郎和二姑娘三姑娘,无论如何,我总归是他们的母亲。”婉然抬眼看着他,眼神宁静而幽远。 朱晖心中却没有因为她的这种近乎保证的语言而感到好受,他更希望她能够流泪挽留他,不舍、担忧以及……依恋。 可惜,都没有。 转念一想,他当初看上的,不就是她这份温柔又识大体吗?不就是希望她能够替她照顾好后院吗? 她答应的都已经做到,自己为什么又生出妄念? “还有一件事。”婉然斟酌着开口,似乎有几分不好开口。 “你只管说来。” “皇上着人传旨之后,温姨娘来找我。她在外面境况不是很好,想回来。我没有承诺她任何话,但是觉得还是该跟老爷说一声。” 朱晖勃然大怒:“她当这府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婉然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手中针线,没有作声。 朱晖余怒未消道:“让她滚,就说我嫌她脏!再不许踏入我的府邸,别污了我的地!” 婉然没有作声。 朱晖气愤地在屋里绕了几个来回,长出两口气才终于觉得平息了些,看着婉然苍白的面容,他缓和了口气:“我并不是冲你发火。只是她心思深沉,又市侩算计,我不想你心慈手软,日后给自己惹麻烦。你怎么想的,也尽可以跟我说。” “老爷,她总归生养了三郎一场,要给三郎些体面。若是他长大后知道亲姨娘被父亲拒之门外,在她走投无路时置身不理,他又该作何想法?便是不许温姨娘回府,给她些银钱,让她过得体面些,日后总要给三郎留些关于生母的想头。”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朱晖缓和了口气,“你让人予她一百两银子。日后,只要我在,每年再给她二十两银子,直到她再嫁人为止。若我不在——” 想起他若是不在世上了,婉然定然会被很多人欺负,他心里一阵酸涩。 “若我不在了,你只管把着银子,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便是,别人都不必管。” 她的为人,他信得过,定然不会对几个孩子弃之不管。这很好,但是旁人,就不必浪费精力了。 第441章 贪玩被抓 半年后。 “嫂子,你等等我。”卫琪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气喘吁吁。 春夏之交,天气不冷不热,邺城的街上,繁华而热闹,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外面打仗消息的影响,因为有舒家在,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婉乔穿着浅绿色襦裙,配白色月华裙,站在勾栏门口,越来越有几分淑女的模样,只一开口就破功。 “阿琪,快些呀,再不去就散场了。” 这里是邺城最大的勾栏里,最近来了位说书先生,据说讲得极好,婉乔在家里实在被憋得太难受,便约了卫琪一起出门。 卫琪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明明说早饭也去那里吃,可是等她出来,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两人本是坐着马车来的,可是马车闹市里走不动,婉乔这个急性子就拉着卫琪下马一路小跑过来。 两人终于找了个地方坐下,虽说邺城民风开放,女子大都有出门,可是这听书的地方,除了卖茶果点心的,还真没几个女子。 卫琪感觉周围都是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拉拉婉乔的衣袖:“嫂子,咱们来这里是不是不好?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 婉乔像关在笼子里刚被放出的小鸟,正兴奋着呢。她一边好奇地观望四周,一边不以为意道:“没事呀,等开始说书了,都专心致志听说书先生去了,谁来看我们?阿琪,你看那边,茶博士好厉害!” 茶博士举着有几尺长壶嘴的大茶壶,正在挨桌添茶水,茶水倾泻而下,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却在茶杯将满之际戛然而止,没有一滴茶水滴落外面。 卫琪在市井之中倒是见过,笑着道:“确实很厉害,不过练起来很辛苦。我家旧邻有个哥哥,在茶楼里做伙计,为了练这个,手腕长长都是肿的。” 婉乔听了这话又抬眼看过去,果然见茶博士举着重重茶壶的手,丝毫未动,一看就是练习许久,腕力很足。 很快,说书先生出来,醒木一拍,故事开场。 讲得是舒家先祖打仗的故事,婉乔听得津津有味,本来还怕卫琪觉得枯燥,待看到她也听得十分入神,婉乔也就放心地继续投入地听下去。 “嫂子。”卫琪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怯怯地拉了拉婉乔。 “嗯?”婉乔正在随着说书人的描述比划招数,没有发现“敌情”。 “秦大哥来了。” “哦……啊?”婉乔吃惊得差点喊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真看到秦伯言不甚温柔的表情。 她挤出一个狗腿的笑,对走近的秦伯言道:“秦大人,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秦伯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地笑着,即使不笑,眼底也都是宠溺。现在这种淡淡的样子,说明他真的不高兴了。 婉乔心虚,捏着衣角想解释什么。 秦伯言却在她身边坐下,道:“继续听吧。”顺手把不知道何时回家取的薄披风披在她身上。 舒安邦坐在卫琪身边,小声道:“原来你喜欢听这些,我都能背下来,等我回家给你讲。” 卫琪看着舒安邦的眼神里,满是崇拜的小星星:“相公,你以后也会这么厉害的。” “那当然。”舒安邦大男子心理得到极大满足。“快听,听完了带你回趟家,你也许久没回娘家了。” 卫琪十分高兴,但是随即又看看婉乔,挣扎着摇摇头:“我是陪嫂子出来玩的,半道走了,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在这里还妨碍秦伯言收拾人呢! 心里这样想着,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没什么不好,秦大哥来了,她定然更愿意让自己相公陪啊”。 这话他是趴在她耳边说的,热热的气息吐在她耳垂上,脖子上,让卫琪十分赧然。 “你是不是也更愿意我陪你?”舒安邦还在逗她。 卫琪想了想,害羞却又认真地点点头。 看着她的模样,舒安邦差点没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她——他的阿琪,怎么能这么可爱! 婉乔想,秦伯言大概,也许只是在众人面前不苟言笑,不是跟自己生气……吧。 嗯,肯定的。谁在家里憋那么多天也憋坏了,吃药吃到她生无可恋,他能体谅她的,要不也不能还记得给自己带衣服。 这般阿q地自我安慰着,她一边咬着猫耳朵,一边有滋有味地继续听书。 舒安邦斜眼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暗暗鄙视她,真是智商感人,令人担忧。刚才秦伯言去他家找人的时候急成什么样子,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别看现在秦伯言正襟危坐,一脸平静,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火气翻腾呢。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舒安邦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婉乔——他可是很介意,这女人箭术比他还好,还当众让轻敌的他被嘲笑。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说书人“且听下回分解”后,一拍醒木,宣告今日到此为止。 婉乔意犹未尽,还拉来旁边卖点心的小姑娘问:“吃过晌饭还有吗?” 听到等到明天再有,她满脸遗憾。 秦伯言不能再让她出来了,这点ac之间数,她还是有的。 她有些害怕面对生气、失望不理人的秦大人,便提议一起去酒楼吃饭。 卫琪正想着如何婉拒,便听秦伯言道:“你喜欢的话,我让人叫桌席面回去吃。” 婉乔这次是真的听出怒气了,咬着嘴唇“嗯”了声。 舒安邦趁机告辞,带着卫琪往卫家豆腐坊去了。 “秦大人,”婉乔被秦伯言拉着手,没话找话,带着几分讨好的口气道,“要不,咱们也去卫家豆腐坊看看?卫琪总说她家豆花好喝,我还没喝过。” 秦伯言面无表情地叫来随从,让他去买豆花,去叫席面,然后木着脸看婉乔:“还想干什么?” 婉乔没骨气地连连摇头:“没了,咱们回家?” 秦伯言“嗯”了一声,问清马车所在,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到马车前,婉乔正想跳上去,却被秦伯言打横抱起,小心地掀开帘子送进去。 婉乔心酸,他这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坏了。 第442章 冷暴力 到了邺城之后,秦伯言赁了个小院子,又从舒府要了几个丫鬟婆子——将军府里的,总是比外面的更让他放心。等彻底安顿好了婉乔,他才开始忙公务。 本来带婉乔来就是临时决定,第二天去见易卿的时候,她表达过对婉乔身体的担忧。 他也迟疑过,但易卿说,出问题也只是很小可能,加上婉乔很坚持同行,便带她出发了。 可是到了邺城之后,婉乔大病一场,让他一度十分后悔。如果不是天寒地冻,担心身体情况恶化,恐怕他都要送她回去找易卿了。 婉乔反过来安慰他,说只是感染风寒,与旧伤无关云云。 如果这件事情,秦伯言只是后悔,那之后的事情,则让他后怕不已。 婉乔大病初愈,在这里又没有什么熟人,他便央求舒安邦带着卫琪上门。 卫琪是个温柔的女子,说话做事,都很体贴,婉乔最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子,总想呵护她们,秦伯言很是知道。 比如婉然,比如裴娘子。 果真,两人很快成了好友。 卫琪在舒家,努力学规矩,但出身决定,她在里面过得很辛苦。嫂子们举手投足之间,都将从小受到的教养展现得淋漓尽致,让她很是自卑,也过得很惶恐,唯恐出错。 舒安邦对谁都混不吝的,可对这个娘子,那简直是天下第一温柔体贴的好夫君。 她的小心翼翼,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就说自己住不惯府里,硬是搬了出来。 卫琪平时还是跟娘家姐妹来往多,她初时要见婉乔还很忐忑。后来发现这位嫂子,比她还……不拘礼节,而且爽朗热情,保护欲极其强烈,慢慢两人就成为好友。 秦伯言原本是打算年前回去的。但是婉乔病了一场,镇北将军又极力挽留,便决定多留一个月。 结果,后来宁王世子来信,说他既然带了婉乔,就在邺城长住吧,有什么事情,调兵遣将更加方便。m.zwWX.ORg 于是两人便留下了。 除却婉乔生病这事,他们在这里生活得特别舒服,没有乱七八糟的糟心事,秦伯言又没什么公务,两人携手出去逛街、买东西,整理庭院,甚至在院前种了几畦青菜。 婉乔觉得这就像蜜月一般,日子不要太美好。 唯一苦恼的是,秦伯言记可以滚床单的日子特别准确,从来不忘,而且那几日,简直是不分日夜…… 羞煞人! 每个男人大概在此事上的成长都迅猛地让人害怕,也开放地令人羞耻,更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各种解锁新地点、方式…… 总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一看见秦伯言眼神不对,婉乔就得揉揉腰赶紧找理由躲开。 当然,往往逃不掉。 两人的小日子蜜里调油,婉乔甚至生出了就此天长地久的奢望。 变故是在二月间发生的。彼时,婉乔正和秦伯言一起在木匠铺里,想重新选一套桌椅。他们租住的房子正屋的桌子质量实在太差……比如,躺在上面摇摇晃晃,随时担心会散架。 别问婉乔怎么知道的,反正她不会告诉别人。 “这个花纹太繁复了。” “这个杨木材质不行。” 婉乔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套榆木的,既结实又便宜。她是个穷惯的,买太好的在出租的房子里,搬走的时候又很可能无法带走,舍不得。 秦伯言去柜上结账,婉乔眼睛还在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罗汉床上徘徊,手不时地摸摸。 触感无比光滑细腻,带着淡淡的暖意,让人舍不得挪开手。 将来有自己房子了,就要买这样的一整套家具,节衣缩食也要买。回头有孩子了也可以在上面爬着玩,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她的思维发散得很远,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正在缓缓靠近她。 “夫人,小心!” 店门口的小乞丐忽然大喊一声。刚才来的时候,婉乔随手把一袋子打开没吃完的糖瓜给了他,他觉得这夫人真好,就等在门口,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好吃的。 她身后的男人手中,还有一个油纸袋,香喷喷的,不是烤鸡就是烤鸭。 小乞丐舔着嘴唇,目光一直追逐着婉乔,也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婉乔听到这声呼喊的时候,是没想到自己有危险的。她以为“夫人”是喊别人,可是她还是下意识回身想帮忙,结果就看到明晃晃的匕首向自己袭来。 正面对上,不要脸的说,她遇到的能伤害自己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所以那刺客被她轻松拿下,不过没留得住活口。 小乞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只油汪汪的烤鸭,啃得心满意足。 而且,那位好心又好身手的太太还跟他说,以后没饭吃了就去找她,小乞丐觉得她真是个好人。 这刺客,事后秦伯言没有查出任何信息,所以他心一直紧绷着。 在此之后,他彻查一番,才发现一直有人在打听他和婉乔的消息,看来这场刺杀酝酿已久,而他们竟然毫无所知,不知对手是谁,目的何在。 这种现状,让秦伯言异常紧张,他加紧追查,同时严禁婉乔出门。 婉乔被他关着,每天只能从出去买菜的婆子嘴里得到些外面的消息,心里便有些焦躁。 于是,听说了勾栏里来了说书人,她便找机会跟卫琪约好一起去。 哪里想到,秦伯言本来说今日有事,到晚上才能回来,结果她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找出来了。 他陪着她一起坐马车,在车上不苟言笑,正襟危坐,嘴唇微抿,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 婉乔动动嘴唇:“秦大人,你公务忙完了吗?” 秦伯言“嗯”了一声。 忙完了,今日终于查出了那刺客的身份,想回家告诉她,却被告知她已经出门。 他慌不迭地就找了出来,在勾栏里见到她满脸笑容的时候,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秦大人,你听过一种说法吗,叫做冷暴力。”婉乔没话找话。 “没有。”秦伯言言简意赅,回答得很勉强。 第443章 另类的惩罚 婉乔:“……你现在就是!故意不理我。” 谁不会犯错?说开了就是,不理她,她真有些慌了。 秦伯言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心绪地低下头,才淡淡道:“那什么是热暴力?” 婉乔:“呃……” 想得还挺多。她想说,那就是噼里啪啦动手了,那样的话,还不知道谁把谁打趴下。 然而,对上他现在冷冷的神色,她不敢再多说。 “刺杀你的人,是萧家的人。”秦伯言忽然道。 听着这仿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婉乔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这般紧张自己。 可是,她还有不解,于是便开口问道:“可是萧长水不都已经被我杀了吗?” 她挨着秦伯言,几乎半靠在他身上,因此是侧仰着看他。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长睫半掩下,眸中情绪翻腾。 “我原本以为,随着萧长水伏诛,总算把你摘出来了。萧党内部重新纷争,必然会出新的头领,他们再如何折腾,都牵扯不到你。”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新上来的首领是萧长水的拥趸,为了在萧党内获得更高的声望,获得萧长水旧党支持,便把矛头指向了婉乔。 他们的说辞是,婉乔身为萧国公主,为情所困,忘恩负义,是个彻彻底底的背叛者。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婉乔道,“萧党存在那么多年,本来也不可能一下消失殆尽。但是既然他们内讧了,势力必然更加薄弱。” “现在朝廷、宁王、齐王三方混战,谁愿意在萧党身上虚耗兵力?现在,反而是萧党最猖狂的时候。也就是邺城守备森严,被他们混进来几个人而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秦伯言板着脸,严肃道。 婉乔讨好地笑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以后我多加防备,绝不掉以轻心。你早点告诉我,我今天也……可能叫上你陪我出门了。我这不是看你忙嘛!” 秦伯言确实忙,忙的就是萧党之事。 他不为所动,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那我是不是说过,在查清楚之前,不许你出门?” 婉乔用小指头假装挖挖耳朵,故作迷糊状:“有吗?有说过吗?是不是在床上说的,可能我睡过去了。” 秦伯言咬牙切齿:“……好,回家再说。”他冷声道,“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哎呦喂,怎么让我想起来?婉乔心里暗暗道,顺着两人的话,头脑中出现少儿不宜的情景。 秦大人,霸道邪魅起来,该是什么样子呢? 回到家中,秦伯言便去了书房,婉乔想厚脸皮跟去,被他拒绝了。 “秦大人真的生气了。”婉乔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着花瓶里秦伯言早上替她摘来的桃花,苦恼地自言自语。 该怎么哄哄他呢?也说了软话了,他不接茬;也做低伏小了,他不给机会。难不成,要她cosplay个小女仆,说“主人,我错了,请尽情惩罚我”吗? 婉乔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也就易卿那厚脸皮能干出来,也就季猥琐能顺杆爬了。 秦伯言长了一张伟光正的脸,现在两人嘿咻的时候,他喊一句“小妖精”,已经是极限了,估计再做不出来没皮没臊的事情。 算了,还是厚着脸皮,多和他说话吧。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凶。 她大人有大量,哄哄小秦子吧。 单蠢如她,还没意识到,秦伯言这次多么生气。 当然,很快她就知道了,并且深深记住,秦大人,是个绝对不能惹的腹黑。 一会儿,秦伯言进来了,见婉乔脸上还带着笑容,不动声色,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秦大人,来坐。”婉乔起身,殷勤地拉着他到桌前,然后狗腿地道,“我给你倒杯茶?茶有点凉,我去换热的来。” 秦伯言没有反对,看她屁颠屁颠地去了。 慢慢抿着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婉乔的心仿佛也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上上下下。 这般不假辞色为哪般?婉乔腹诽。 “秦大人,”她狠狠心道,“我提前也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是,我出去了,我错了。你要是气不过就骂我几句,我绝无二话;要不,你打我几下?” 哼哼,只要你舍得。 秦伯言没有接话,看着外面提着两个大食盒,小心翼翼往里走的小二,淡淡道:“席面来了。” 婉乔看着食盒上“百味楼”的红底黑字,似乎闻到了香气,忍不住想起秦伯言带她去吃过的那些菜:香炸肉、挂炉山鸡、糖醋排骨、八宝兔丁……顿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秒人开的这百味楼,简直就是肉食者天堂。 垂涎看着小二,把一样一样的菜摆放到桌上,都是她爱吃的,真好。 午时已过,婉乔早就饥肠辘辘,现在恨不得埋头到盘子里,头也不抬,左手鸡腿右手排骨,啃个不亦乐乎。 秦伯言给了赏银,小二道谢后拎着食盒离开,到下午会有人再来取走盘子。 “秦大人,咱们吃饭吧。”婉乔眼巴巴地看着秦伯言。 秦伯言:“不急,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婉乔满脑子都被肉塞满了,刚才说了什么真记不得了。 “我也忘了,吃完饭再说吧。”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先递给秦伯言,却不想手被他拉住了。 “不着急吃饭,先想想。” 婉乔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手一抖,筷子险些掉到地上,被秦伯言接住了。 这事情,应该不是她想象的这样吧。 秦大人,没那么坏吧。m.zwWX.ORg 可是,越不想发生什么,事情就越顺着什么轨迹行进。 于是,面对满桌美味佳肴,鼻子里无数香气拼命往里钻,肠胃不断地抗议……婉乔却只能面对诱惑而不得。 她绞尽脑汁地想,终于试探着道:“莫非,你真想打骂我?” “不能么?”秦伯言淡声反问。 婉乔:“……嗯,不能。” “我倒觉得能。”秦伯言道。 婉乔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 “可我舍不得。” 第444章 持续的惩罚 婉乔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 秦伯言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决定跟你讲道理。” 婉乔:“……您说,您说。”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听什么道理,她饿,她想吃饭。 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几块点心,偏偏面前又全都是心心念念的肉,那香味于她,避无可避,不断勾着她的馋虫。 如果当时朱晖这么对付她,她可能就不能坚贞不屈了。 秦大人,真比朱晖还狠,哭。 秦伯言也不急不怒,一条条慢慢讲着道理。从她亲人朋友说到他自己,说这些人都会担心;又清点婉乔黑历史,曾经因为冲动犯下过多少错误…… 从始至终,他拉着她的手,像最和蔼可亲的长辈,谆谆教诲。 可是,这教诲持续了半个时辰。 婉乔眼睁睁地看着菜上的热乎气一点点消散,心痛到无以复加。 好想吃,好想吃,真特么太想吃了。 秦大人坏,秦大人坏,秦大人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她最后都有气无力地趴到桌上了,肚子叽里咕噜地抗议。 秦伯言看她模样,最后才大发慈悲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婉乔把茶水推到他面前,“喝口水再说。” 他大概想说到地老天荒吧,她哀怨地想。 “你既然也认错了,”秦伯言很是宽容的样子,“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了。不能有下次!” “没有,对灯发誓,绝对没下次了。”她狗腿地道,殷切地看着他,“秦大人,我能吃了么?我饿了,不让我吃肉,我吃碗米饭行不行?” 白饭已经成了她眼中的绝顶美味了。 “不能。”秦伯言道,嘴角已经露出隐隐的笑意。 婉乔哀嚎一声,道:“那你让我回屋去饿着吧,别这么折磨我了。还有,晚上能吃饭了吗?” 一大把年纪,还被罚不能吃饭,呜呼哀哉! “谁说我要折磨你?”秦伯言挑眉。 “这还不算!”婉乔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瘪嘴无声抗议着。 “我只是跟你讲道理,一没有打骂,二没有惩罚。” “不吃饭还不算惩罚!那你打我几下,让我吃饭行不行?秦大人,民以食为天啊啊啊啊!” 秦伯言见她崩溃模样,终于绷不住笑意,伸手摸摸她的头:“我的意思是,饭菜凉了,让下人去热一下。” 婉乔立刻像打了鸡血般振奋,坐直身子,拿起筷子就要扒米饭,连声道:“不凉不凉,一点儿也不凉。” 秦伯言还是拦住她:“让你吃冷饭,坏了肠胃怎么办?” 到底坚持让人去热了。 又生生煎熬了一刻钟。这一刻钟里,婉乔死鱼一般,趴在桌子上看着手中筷子,有气无力埋怨道:“秦大人,你这是跟谁学的?你怎么变这么坏了!” “因人而异,治病救人。”秦伯言淡声道。 你才有病。 这话婉乔当然敢怒不敢言,只敢腹诽。 饭菜终于端上来了,婉乔风卷残云般吃了几乎一大桌子菜。 秦伯言一边投喂她,一边笑道:“乔妹,下次还出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婉乔狠狠咬了一口鸡腿,“我就在家,一天三顿叫百草味的席面,把你吃穷!哼!” 秦伯言挑眉:“晚上还吃得下去?没关系,我再让人叫。” 婉乔打了个饱嗝:“呃……还是缓缓吧。” 大鱼大肉,也要有个限度不是! 看见他忍不住的笑意,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昂首道:“我才不是给你省银子呢。你的银子都是我的,省也是给我自己省。” “是是是。” 因为婉乔吃的实在太多,秦伯言拖着她,在他们庭院后面的树林中走了一刻钟消食。 不过秦伯言也见好就收,没有再提起这事。 婉乔以为这事情就这般过去了,不想晚上的时候,被秦伯言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欺负个遍,丢盔弃甲,不,片甲不留。 “秦大人,”她身子软了,声音更软,带着哀求,眸子里水汪汪的,“不要了,让我睡觉好不好?” “这就不要了?”秦伯言撑着身子,把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笑得一脸正经,“我以后要更努力些,省得你精力那般充沛,总想着出去。” “我都保证了,不出去,不出去了。” “我不信。乔妹还是身体力行,让我相信吧。” 他跪坐在床上,把她抱起来,缠在自己腰上,略用了些气力掐了她某处,用沾染了欲望的喑哑声音道:“你来!” 婉乔一点儿都不想来。曾经以为的体力好,在荷尔蒙的麻醉下,毫无用处,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滩烂泥,而且是恨不得黏在床上的烂泥。 可是和他正面相对,被他掌握着身体的全部秘密,他只微微动几下手,便让她如同海浪中的扁舟,不得不随波逐流。 过了一会儿,她又被他握住腰肢…… “这下,彻底记住了吗?” 婉乔青丝凌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秦伯言这才松开手,任由她软软地躺倒到床上。 婉乔迷迷糊糊中,觉得他喂了自己些水,便沉沉睡了过去,连他擦洗换床单都毫无知觉。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等她睁开惺忪双眼,打个哈欠,便看到秦伯言正在给花瓶中的桃花换水。 “秦大人,你没走啊。” 想起昨晚的惨烈教训,她不受控制地收敛了粗犷的睡姿,夹了夹腿。 秦伯言看她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今日没事,在家陪你。还好吗?” 他关切地扫了扫某处。 婉乔瞪大眼睛,恨声道:“秦大人,你是不是跟人出去喝花酒了!怎么平白就多了这么多折磨人的花样!” “无师自通。” 婉乔:“……” “而且,乔妹这话,隐有哀怨。难道,是责怪我之前不够努力吗?” 婉乔咬住嘴唇,不想被他绕进去,恨恨看着他。 她可不想让他找机会再来一次。 秦伯言把桃花重新插入瓶中,笑吟吟地道:“放心吧,我让你休息几日。昨晚不过把后面的预支了而已。” 第445章 变化 婉乔这才想起,应该快到排卵期了,这前后有五六天的时间,秦伯言是不会动她的。 她不由松了口气。 见她模样,秦伯言向前走到床边坐下,忍不住逗她:“但是,乔妹若是意犹未尽地话,我定然也当满足你。你知道,不一定非要那般才会让你……” “滚!”婉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 秦伯言愉悦地大笑。 门外赵嬷嬷听了,不由皱眉。她是舒府的老人,哪里见过婉乔这般粗鲁对待夫君的女子? 吃饭的时候,不伺候夫君便罢了,还让夫君喂她;便是晚上,也都是秦伯言亲自去厨房提水来伺候她,如此还不惜福,真真不知好歹。 然而,秦伯言对她的重视,她看在眼里,并不敢怠慢婉乔,只有些感慨罢了。 而同是舒府出身的两个丫鬟,紫云和红玉,却满眼羡慕地看着房门,不时交头接耳。 听说,这位任夫人,出身军户之家,那比她们这些卖身的奴婢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相貌也只能说一般,身材倒还不错,但也不是丰臀肥乳诱惑的类型——她们不知,现在的婉乔,已经算是在秦伯言的手下二次发育,自己极为满意了,真不知道将军看上她什么了。 大概就是性格好,容易相处? 可这般性格,若真是再来个妾室,怕她都应付不来。 两个丫鬟心里都忍不住默默拿自己和婉乔对比,感慨自己没那么好命。 赵嬷嬷这般火眼金睛,哪里看不出两个怀春的丫头片子怎么想,不由压低声音警告道:“都别起不该起的心思。在府里爬床是个死,在这里也是。安安分分的,没那个命,争也争不来。” 紫云和红玉被她不留情面的话说得都红了脸,口称不敢。 一会儿,便听见秦伯言在屋里叫人端水进去伺候。 他是个很好的主子,晚上的时候从不用人值夜,只厨房里留着热水便行。谦谦君子,目不斜视,眼中只有妻子,是以几个丫鬟虽然真羡慕婉乔,也有些嫉妒,倒真没起爬床的心思,只不过忍不住幻想自己也会遇到这样的男人罢了。 婉乔见两人端着盥洗之物进来,笑着回应二人的请安,道:“外面开始热了吗?你们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脸都晒红了,真不好意思。咱家小,没有游廊,以后我晚起了也不必等。” 紫云和红玉脸色更红,多少都有些羞愧。 然后,婉乔想起来昨日战况激烈,便道:“你们退下吧,跟厨房说声,我要洗澡。” “不必,”秦伯言开口道,“我已经替你擦洗,晚上等我一起洗澡。” 许久没有在水中缠绵,销魂滋味令人怀念。 婉乔面红耳赤,等两个丫鬟出去后才恨声道:“秦大人,你不见有外人么?” 秦伯言从善如流:“我急于和你共浴,一时失言,乔妹原谅我这次。” 婉乔终于受不了换了个正经话题:“萧党你打算怎么办?” 秦伯言洗了棉巾递给她擦拭了手脸,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桌前,道:“我心中已有计较。他们人数不多,但是极为分散,想一网打尽、彻底消灭并不容易。” “嗯,狡兔三窟,他们可能三十三百个巢穴,确实棘手。秦大人有什么办法?” 说话间,紫云和红玉端着早餐进来,秦伯言住了声。 早餐又都是婉乔喜欢吃的东西,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秦大人,不用总是按照我的口味。你也……”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秦伯言眼中的宠溺,让两个还没退下的丫鬟羡慕不已。 “我也不挑食啊。”婉乔嘟囔着。 “可还是希望能看到你眉开眼笑的样子。你不知道,你看到喜欢吃的东西,眼睛都亮亮的。” “那你昨天还那样对我?” “要不你记得住教训吗?”秦伯言正色道,“只有吃食上教训你,你才能印象深刻。” “有那么夸张吗?说得我像个吃货似的。” “吃货?这个词语倒很恰当。” 等两个丫鬟退出去,秦伯言不再和她说笑,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以蛮治蛮。萧党之中内乱不断,现在有人杀出重围上位,自然也有人不服气。我打算让人打入萧党,扶持一个人起来。” “好主意!”婉乔连声称赞,“然后朝廷招安吗?” “招安?我没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把你撇出来,让他们不找你们的麻烦。” 他们的抱负,反正也实现不了,等天下大定,新皇登基再说。 婉乔闻言不由感动。 出了这件事情后,秦伯言基本都在家中陪婉乔,怕她闷,也亲自带她出门。 婉乔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成了“红颜祸水”,祸害得秦伯言无心正事。 她十分内疚地跟他说了,并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他陪伴,绝对不走出院子一步,就差痛哭流涕立军令状,出门就再罚她不许吃肉了。 秦伯言道:“乔妹不必如此。我安排了萧党之事,确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忙了。” “前线不紧张吗?世子那边战况如何?” “若是紧张,我还能如此悠闲吗?” 秦伯言与她十指相绕,一起在树林中散步,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投映在地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一片岁月静好。 婉乔不由有些奇怪,“战况进展顺利?” “是。”秦伯言点点头,“朱晖在两湖地界大败,皇上震怒,险些降罪。后来皇上调任他去福建攻打齐王,本来也没有很高期望,不想他在那里竟然如鱼得水,将齐王逼得节节败退,现在估计已经垂死挣扎了。” 婉乔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鹬蚌相争,暂时便宜了宁王这边。 她叹了口气道:“我挺替四妹妹高兴的。但是接下来,估计皇上又要重用朱晖,来攻打宁王了。” 虽说姐妹情谊不会因此生变,但是她以及婉然,定然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姐妹的夫君在战场上你死我活。 第446章 班师回朝 秦伯言知道婉乔的担忧,可是立场不同,早晚有对上那一天,此局无解。 于是,他转换话题道:“子歌来信说,徐王的腿伤已经大好,现在想去战场。” “他?他去战场做什么?” 徐王卧床多年,便是现在经过治疗能站起来,已经说明这些年保养得极好,是极不容易的了。他七八岁学骑马时候被皇上暗中作祟,摔坏了腿,这之后再没有习武了。 “大概每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一腔热血,想去战场上历练一番吧。” 秦伯言说这话的时候,深幽的眸子无悲无喜,只有一层淡淡的怜悯。 “那秦大人呢?”婉乔歪头问。 “等真正见过战场,便懂得什么叫卑如蝼蚁,也会懂得,生命何其可贵。” 婉乔想起当年他投军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背负着父仇,担忧着母亲妹妹,还被分到最没有前途的火头军。 那个少年,可曾悲伤迷惘过?第一次上战场时,面对横尸遍野的场景,可曾惧怕退缩过? 未来,还要去多少次战场,才能彻底平息战乱? 秦伯言只觉腰忽然被抱住,胸前位置拱着一个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也不做声。 “乔妹?”他带着疑惑轻声换了她一声。 “嗯。”婉乔带着鼻音答应一声,“我没事。我知道你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将军,可是一想起你会上战场,仍然会心生惧怕。秦大人,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深明大义的妻子,应该鼓励他吧。 “因爱生惧,”秦伯言轻吻她发顶,“我懂。” 婉乔心中酸涩又感动,是了,没有谁比他更懂她。 因爱而生出岁月静好的奢望,而世事如棋,他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在世事洪荒中漂泊,不受控制,没有现世安稳,便心生惶恐。 “乔妹,你不用怕。”也许是婉乔许久没做声,秦伯言轻声道,“我觉得,不会拖很长时间。” 婉乔不解其意,也不想深究,她愿意留一个“很快就是太平盛世”的盼头,便点点头:“那就好。” 京城。 朝廷里许久没什么好消息了,所以当朱晖一身银色铠甲,骑着汗血宝马,带着身后气势凛然,经过战场洗礼的将士们入城时,京城里万人空巷,皇上的使臣早早就在等待,代替皇上迎接大将军凯旋。 一辆接一辆的囚车,关着包括齐王在内的一百多个重要俘虏。而囚车后面,被捆绑着被士兵用皮鞭驱逐如牲畜的俘虏,更是数不胜数。 “朱将军威猛,一口气攻下十座城。”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最后这一役,拖着伤腿还将齐王拿下。” “有朱将军,宁王叛党,也不在话下吧。” “朱将军出马,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百姓们激动地议论着,他们不关心谁做皇帝,但是不想流离失所,因此不希望战火蔓延到京城。若是朱晖能够像打下齐王这般,在千里之外拿下宁王,平息干戈,是他们最想见到的了。 朱晖进宫拜见了皇上,龙颜大悦,得到厚厚的封赏。 皇上亲热地唤着他的字道:“守明,朕从来都知道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让你做锦衣卫指挥使那年,你才二十七岁吧。” 朱晖识趣,行礼道:“多谢皇上厚爱,臣当年确实二十七岁。臣至今仍记得,皇上力排众议,委以重任。皇上之恩,臣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万分之一。” 皇上极满意他的姿态,亲自从龙椅上下来扶起他道:“快快平身,守明栋梁之才,立下汗马功劳,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朱晖忙谦让,把战场之事一一道来。 在御书房呆了快两个时辰,皇上才道:“守明先回府吧,家里人怕也等急了。钦天监说,后日是个好日子,朕要在宫中设宴,为你庆功,到时候朕还会重重有赏。” 朱晖虔诚谢恩。 从皇宫出来,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府里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见朱晖出来,马夫上前行礼,先道“恭喜老爷”,又言是夫人派他来接老爷。 朱晖紧拧的眉头松懈了些许,她大概也听说自己受伤,所以派马车在等他。 等他在马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看到马车里点燃的烛火,小几上放的犹有余温的茶水和几样精致的点心,身体和心里的双重疲惫,仿佛瞬间就被驱散了许多。 回家了,又得到小妻子默默无声却又无微不至的体贴照料了。 婉然带着孩子们和府里的下人在府门口等他,见他从马车上下来,齐齐拜下行礼。 朱晖看着心心念念的妻子,今日穿了件浅绿色襦裙,里面配鹅黄小衣,发髻上只斜插两根翡翠发钗,清爽干净的打扮,将她衬托得如同仙女一般,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上前扶起她来,扫了一眼剩下的人,淡淡道:“都起来吧。” 他班师回朝这样的日子,大郎竟然还不在。这个儿子,真是彻底成了他外家的孩子了。 府里秩序井然,几个年幼的孩子都被教养地很好,就连胆小怕事,从前时时要抱着的三郎,竟然也能摇摇晃晃上前,大方地给朱晖行礼了。 朱晖很高兴,难得在众人面前,温声对婉然道:“辛苦夫人了。” 婉然脸上却不见得意之色,仍然是笑意清浅而温婉,“老爷过奖了,妾身分内之事。” 她站在他身边,举止言语无可挑剔,朱晖却觉得有些……疏离。 从他回府到被簇拥着进来,他就没见她情绪有过波动,古井无波般沉静。 “今日我乏了,你们各自回屋,明日我再考校你们功课。”他对几个子女道。 几个孩子,连同身后的许多仆人,都退了出去。 “总算清净了。”朱晖叹了口气,面上露出疲惫之色。 婉然便道:“妾身已让人准备了艾叶水,老爷先去洗洗,舒缓舒缓,然后用膳吧。” “好。”朱晖答应下来,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灼灼,“你进来伺候。” 婉然微微一笑:“老爷,让丫鬟们伺候吧。妾身灶上亲自替您熬的汤,得去看着。” “让丫鬟们去,你进来!”朱晖面色不虞。 第447章 冰雪聪明 婉然仿佛没看到他的愠怒之色,温顺道:“是。” 她如此,朱晖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描补道:“厨房油烟大,以后你不必亲力亲为。” 婉然又屈膝称是。 进到浴室,她先替他除去左边的靴子,然后看着他右边的脚,有些犯难。 “老爷,听说您伤在右腿伤了,是小腿的话,妾身怕碰到您伤口……” 朱晖道:“不碍事。”姿势闲适,好暇以整地看着她动作。 婉然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了下来,并不敢去看他的腿。 她怕血,尤其不能看到别人流血。 朱晖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声音却故作冷淡:“觉得我伤口很丑陋吗?” 婉然以为他生气了,并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小事让他心存芥蒂,便解释道:“妾身并没有嫌弃老爷,只是怕血,会觉得心疼。” “若是我偏让你看呢?”朱晖捏着她下巴,力道并不大,看着她轻咬朱唇的样子,觉得终于打破她那张时时都笑盈盈的面具,亲近了许多。 婉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回家就为难自己,狠狠心道:“夫为妻纲,老爷既然执意如此,妾身也只能从命。” 她眉头紧蹙,颤抖着手替他解开绑腿,慢慢地把他的裤腿掀开,解开绷带。 “伤口不在这处?”她松了口气,仰头问道,“那在大腿?” 朱晖这是在故意逗她玩? 朱晖笑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她道:“哪里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他有点期待她诧异的面孔——他今日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想见她那时刻高度一致的笑脸,想从她脸上见到不一样,也更……真实的情绪。 他渴望了解她。 可是,婉然只淡淡道:“原来如此。” “你明白?”朱晖挑眉,眼神玩味。 他的小妻子,好像不仅仅擅长管理内院,还颇有见解,而且难得的从容大气。 “妾身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婉然态度恭谨。 朱晖似乎是叹了口气,一个用力将她拉起来,按坐在自己腿上:“婉然,你我夫妻,你也说过同甘共苦,当日最难时候你不离不弃,怎么今日我略有成就,竟跟我生疏了?” “至亲至疏夫妻,”婉然没有挣扎,却有些别扭和拘谨,声线发颤,思绪却依然条理分明,“妾身谨记本分,绝不会过问老爷朝堂之事,不去试探老爷底线。今日局面,妾身惜福,时时提醒自己,谨言慎行,方得圆满。” “至亲至疏夫妻?”朱晖重复着她的话,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半阖长睫,不肯与自己对视。 对,是不肯,而不是不敢。朱晖很明白。 “婉然,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至亲。可你的目标,貌似只要不成为至疏即可,我说得可对?” 婉然缄默。 此刻的沉默意味着默认,朱晖当然清楚。他动了动嘴唇,但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道:“替我宽衣。” 婉然从他身上起来,娴熟又安静地服侍着他。 过了一会儿,朱晖靠在浴桶边上,任由婉然用皂角轻轻揉搓着他的头发。 虽然他头发繁密,她却轻柔到没有扯到一根长发。 “我这次打齐王,是捡了个便宜。”朱晖闭着眼睛道。 婉然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诧异在之前那种气氛之后,他还愿意跟自己说。但是她知道,他给的,她不能拒绝。 原来,朱晖早年在锦衣卫当差,奉命去一个犯事的大臣家里抄家。 那大臣罪过极大,男丁全部遭到斩首,女眷满十五岁被充作营妓,不满十五者入教坊司。 在抄家的时候,那大臣的一个妾室,趁人不备撞了墙,可还是力气不够,留有一口气,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伏在她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这种情况下,这女子定然会受尽惩罚。 但是朱晖那日不知为何,也许是佩服她的烈性,也许下是看到和自己长女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心生悲悯,便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妾室满头是血,却恍若未觉,摸着女儿道:“琳琅,别哭。娘走就是解脱了,将来有机会,报答这位大人。” 言罢,果真撞墙而亡。 那个叫琳琅的小姑娘,后来被充入教坊司。 她当时并不懂姨娘要她报答是什么意思,等进了教坊司几年后,才明白,对姨娘而言,死是最好的解脱,也是唯一保全清白的方法。 懂得之后,她甚至觉得,当初姨娘为什么不狠狠心,一并把自己带走,免得日后受那么多磨难! 可是琳琅是个运气不错的,十四岁上入了齐王的眼,成为她的侍妾,还颇为得宠。 只是齐王手段暴虐,后院女子无不惧怕于她,甚至到了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承宠的地步。 琳琅也是如此。 所以,当她知道朱晖领兵的时候,想尽办法联系上他,做了他的内应。 开挂了的朱晖,无往而不利。 再和婉然谈起,他唏嘘不已,更觉侥幸。 听他说完,婉然道:“老爷善心结善果,这是必然而非侥幸。” “虽然知道你是安慰,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朱晖笑着仰头看她,眼中有难得的温柔,伸手拉住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到自己脸上蹭蹭,“你猜猜,我为什么要说自己受伤?不准敷衍,也不必怕我生气,想到什么说什么。” 婉然斟酌片刻,道:“量力而为。” 朱晖哈哈大笑,笑得头发上水珠都四溅,他拍着水面畅快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婉然,你真真是个妙人,我何其有幸!” “能嫁给大人这般英雄,妾身之幸。” “哦?”朱晖挑眉,故意为难她,“你既然说我自知不敌,故而退缩,还道我是英雄人物,岂不自相矛盾?” “审时度势,知道顺势而为,亦不会被胜利冲昏头脑,急流勇退,这是何等襟怀?妾身佩服万般。” “好,说得好。我朱晖这辈子,做过的最得意的事情,不是做了多高的官,而是得到了你。”www.ZWwx.ORG 婉然谦虚。 久别重逢,朱晖在床上自然畅快挥洒,看着身下嘤嘤娇啼的女子,他只觉心中都被充满。 婉然真是让他,怎么爱都爱不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遇到她他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的美好是座宝藏,永远也挖掘不尽。 第448章 调戏 朱晖在家里住了两天,只觉得通体舒畅,看哪里都很舒服。 若说有什么不满足,那大概就是婉然太过拘谨,白日想和她亲近些是绝对不行的。 不过朱晖也能理解,他的小妻子无所依仗,想在府里站稳脚跟,立身要正,绝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朱晖自我认识很清醒,他能够在攻打齐王的时候立下赫赫战功,完全是因为有神助攻,而且齐王的治下,与宁王无法相提并论;之前在应对宁王时候,他如丧家之犬,险些投湖自尽,所以这次他决定回京暂避。 他从前没有上过战场,在锦衣卫是如鱼得水,但带兵打仗,不是那块料。 而且他所带军队里面的腐败以及由此引发的士气低落等问题,细思极恐,打了胜仗的他,仍然对此感到惶惶不安。 多少年来,贵妃的父兄在军队中谋取了太多私利,偏偏别人又不敢置喙。千里之堤,早已是蚁穴累累,不堪一击。 朱晖作为皇帝曾经的心腹,很明白贵妃是皇上触不得的逆鳞,他决定回来好好想想再行决定去路。 皇上令人传旨,封了婉然三品诰命夫人,朱晖的母亲及原配也有封赏。 “明日,你便穿这诰命服侍陪我进宫。” “是。”婉然面上笑意淡淡,仿佛只是闲话家常,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多么高兴。 “不高兴?” “妾身高兴。当年祖母的三品诰命,是五十多岁才得的。妾身不过双十年纪,能得此荣耀,全都是托老爷的福。然而,妾身也明白,乱世之中,武将的荣耀是如何换来的,所以难免……” 朱晖轻轻拍拍她肩头:“不必过多忧虑,我有分寸。” 又过一日,朱晖带着按品大妆的婉然一起坐马车入宫,因为朱晖立有大功,所以皇上特意恩准马车驶入宫门。 “婉然,”朱晖坐在马车中,看着端庄的婉然笑道,“我原以为你撑不起来,毕竟年纪轻,没想到现在看你如此,竟然觉得好像你原本就该如此打扮。” “老爷过誉,是您敝帚自珍。”婉然从容应对,态度谦和,并无紧张之色。 朱晖哈哈大笑。 婉然又道:“老爷,妾身以为,还是应该在宫门之外下车。” “为什么?”朱晖挑眉看她,目中有考校之色。 “格外恩准,是皇上对您的优容;恃宠而骄,便是您对皇上的不敬了。” 朱晖忍不住把婉然搂在怀中:“你真是朵解语花。婉然,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婉然羞赧:“老爷,这是马车上。” “在府里你怕有人,马车还害怕人说嘴。你不必如此惶恐,我便是你的靠山。” 婉然沉默。 朱晖叹了口气:“过几日,我和皇上告假,带你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住几日,就你我二人,带侍卫在外院伺候,内院就你我,可好?你做饭,我劈柴……” 两人说着话,马车辚辚而行。 “大人,到宫门口了。” 马车停下,赶车的下人恭谨回话。 “老爷早吩咐过了,妾身多嘴了。” “我喜欢你这般,至亲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晖先下了马车,然后亲自扶着婉然下来,早有小太监等在这里,上前行礼,带着几分谄媚道:“朱大人和夫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皇上知道您克己复礼,怕是不肯坐马车入宫,令咱家带人在这里准备了软轿,接您入宫。” 朱晖看了一眼婉然,仿佛在说,看,果真皇上也期待我们在这里下车吧。 然而婉然从下车以后,垂首敛目,十分恭谨,但也并不畏畏缩缩。 朱晖心中满意,跟小太监寒暄几句,主要表达谢恩之情,便往软轿走去。 婉然在他身后半步距离,小步快走跟着,裙裾微动,身上环佩,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朱晖下意识放慢脚步,婉然走起来便从容许多。 宫宴十分热闹,觥筹交错,丝竹管乐之音不绝。今日来参加宫宴的,都是王公贵族或者身居高位的大员,身边也都带着家眷。 朱晖和婉然坐在一处桌案之前,位置距离皇上最近,比一品大员的位置还好。 婉然娴静地跪坐在朱晖身边,谢绝了宫女的服侍,不时亲自替朱晖布菜。 本就是为朱晖举行的庆功宴,他是绝对的主角,皇上都向他敬酒,朱晖谢恩饮下,之后皇子们、朝臣们纷纷都来敬酒,朱晖无法推辞,只能一一饮下。 感觉到婉然的担忧,他不动声色地掐掐她的掌心,“我没事。” 婉然低头,嘴唇微动:“老爷,需要更衣吗?” 朱晖知道她是想替自己解围,让自己缓缓,便道:“好。” 他告罪起身,婉然扶着他一起出去。 两人走的很慢,宫灯将四下照得亮如白昼,到处都是伺候的宫女、太监。 “你也去吧。不必着急,我会在此处等你。” 走了一段,有宫女前来引路,隐晦说要分开带两人,朱晖松开婉然的手道。 婉然屈膝行礼,跟着宫女离开。 朱晖去方便后,果真回到原地,可是等了很久,婉然才匆匆出来,面上似有泪痕,发簪歪了,鬓角头发也掉了。 “怎么回事!”朱晖沉声问道,上前拉住她的手,觉得她指尖冰凉,浑身都在发抖。 “无事。”婉然声音颤抖着,却努力用尽量平静的口气道,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宫女。 朱晖咬牙道:“没事就好。”也不顾在宫里,紧紧握住她的手,“陪我在外面坐会儿。” “老爷,宫宴不可耽搁,还是先进去吧。”婉然牙齿都在打架,却还理智地规劝他,同时有些惶恐地看着身后。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朱晖几乎抑制不住怒火,也往后看去。 一个脚步轻浮,身穿朱色华服的男子,一脸得意地向二人走来。 婉然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朱晖。 “朱大人娇妻美眷,战场得意,情场同样得意啊。” 赵广,赵贵妃的三弟,脸上带着淫笑,放肆而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婉然。 他大概喝多了,浑身酒气,也毫不掩饰他的觊觎之色。 第449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朱晖勃然大怒,几乎立刻明白刚才婉然为何失状。 赵广其人,不思进取,纨绔放浪,借着赵贵妃的名头为非作歹,没人敢管他;他定是今日看到婉然貌美,生了歹心。 “是不是他?”朱晖咬牙问婉然。 婉然强忍住眼泪道:“老爷,回府再说。” 刚才这个人意图不轨,她挣扎间听他自报家门,“你赵三爷金枪不倒,比朱晖那个老家伙强多了。” 赵三爷这个名号,婉然真听过。作为当家主母,朱晖又不在家,京城中的事情要了解,所以她听过赵广的蛮横和风流,也知道赵家只手遮天。 所以刚才她只是用婉乔教她的招式逃脱,不敢真的喊出来。 一来于她名声有碍,二来也知道皇上必然会包庇他——这是个必须吞下去的哑巴亏。 听婉然这般说,朱晖怒极反笑,点点头:“好,好,回去……” 赵广得意地看着朱晖,无声挑衅,你便是功臣又如何?我是赵贵妃的弟弟,你能奈我何? 但是没想到,朱晖松开婉然的手,上前来飞起一脚踹翻他,然后像踢死狗一般一脚一脚,毫不惜力地往他身上踢。 “回去的话,我还算个男人吗?”朱晖冷笑,脚下越发狠厉。 就算今日他不是功臣,有人敢调戏婉然,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这是身为男人,不容践踏的底线。 婉然想上前拉她,被朱晖喝止:“站住,到一边去!别被这猪狗碰到你!” 婉然咬咬嘴唇,垂首站在一边。 朱晖有许多缺点,但是他是个血性男人,婉然从来都知道。但是在这一刻,她还是觉得,他更加高大了。 朱晖最后是被许多侍卫拉开的,那些太监宫女被他的戾气吓得瑟瑟发抖,都不敢上前。 赵广被被踢成了猪头模样,满嘴是血,却仍然十分嘴硬嚣张:“姓朱的,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我等着。”朱晖冷笑一声,拉着心有余悸的婉然,一起往宴会的宫里走去。 “你没事吧。”他低声询问,“是我照顾不周,让你受惊吓了。我没想到,在宫里,也有人敢如此放肆!” 婉然本以为他会迁怒自己,毕竟这种事情,在世人看来,苍蝇不叮无缝蛋,都会谴责女子。没想到,朱晖竟然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她定了定心神,道:“妾身没事,他想上前撕扯,但是二姐姐曾经教过我防身之术。妾身便趁他不备肘击他,又攻击他的眼睛,然后趁他疼痛跑了出来。” “你竟然还懂防身之术?得多谢谢她了。” 说着,两人就一起走进去,坐回位置上,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喝口酒,压压惊。”朱晖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对婉然说,不动声色地给她添了一杯酒。 “嗯。”婉然应了声,用余光看到有小太监走到坐在皇上身边的赵贵妃耳边窃窃私语。 她有些紧张地拉拉朱晖的衣袖,示意他看赵贵妃。 朱晖却并不紧张。他是有功之臣,妻子在宫中遭到调戏,这事情,皇上一定会给他个说法,设法安抚他。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然似乎见赵贵妃脸色变了变,眼中甚至闪过一抹厉色,向他们看了过来。 随即,她在皇上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皱眉,挥手叫来身边太监问了几句,又挥挥手让他下去。 “朱爱卿,”皇上忽然开口,脸上带着关心臣下的笑容,“你是栋梁之才,你现在受伤,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朕觉得亏待了你呀。” 朱晖连忙站起来,口称不敢,实际上在等待着皇上的下文。 就算是赵贵妃的弟弟,今日也该给他个说法。不严惩赵广,他难出心头恶气。 皇上道:“刚才也是贵妃提醒,朕才想起来,你身体抱恙,身边应该缺伺候的人。朕便赏你两个秀女为妾,照顾你饮食起居。”他脸上露出几分感慨之色,“当初你夫人不幸离世,朕还想着,等你守丧过了,让你尚公主,后来又怕驸马的身份影响你前程才作罢。其实也是朕想岔了,不过一道圣旨的事情,成了驸马,更是朕的亲人。只可惜,可惜啊……” 朱晖心中大怒。这是用两个秀女封住他的嘴吗?尚公主?是现在江山风雨飘摇,才想起利用公主来让自己为他卖命吧。 他的妻子受到了侮辱,皇上不主持公道,反而和稀泥,甚至诱惑他休妻,简直让他想掀翻眼前的桌案! 婉然遍体生寒。 皇上根本就对她视而不见。她受辱?不要紧,再赏赐她夫君两个清白的出身良好的贵女;她是正妻?不要紧,皇上有意招驸马,谁敢跟公主抢?原配都可以下堂,更何况她一个续弦? 朱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跪下行礼谢恩。 忍耐,忍耐,他现在必须要沉住气。 婉然有些木木地随他一起磕头。 如果她被下堂,以朱晖的性子,应该会予他一笔银子,让她回去。可是现在兵荒马乱,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甘南?是不是要找镖局护送? 一时间,她想了许多。 赵贵妃冷笑一声,趁机敲打她,说女子之德,切忌嫉妒之类。 婉然深吸一口气,应对十分得体。 回到座位上,朱晖在桌子下面偷偷拉拉她冰凉的手,无声安慰。 婉然勉强冲他一笑。 宫宴终于结束,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多了一辆。 皇上赏的两个秀女,容貌娇美,一个十四,一个十五,都花骨朵一般,盈盈下拜,我见犹怜。 朱晖望着面前的两人,和颜悦色让她们起来,又令婉然安排住处。 “挑好的院落,别离正院太远。一切用度,比你的少两分。”他对婉然道。 婉然恭恭敬敬应下,没有丝毫不虞,让丫鬟带她们下去安顿。 两个秀女十分高兴,妾室的用度,正常有正室的两分已经是十分不错了,朱晖这般叮嘱,分明是极看重两人。 这个正室,不太得宠,又软弱可欺啊! 等两人出去后,朱晖屏退下人,只留下婉乔。然后他瞬间拉下脸,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盏滚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450章 示好 婉然立在一旁,面色沉静,想了想,蹲身去捡拾地上的碎片。 “你干什么!”朱晖怒斥一声,把她拉起来,见她手指没有被割伤,才松了口气。 婉然叹了口气:“老爷,气急伤身。皇上有意招您为驸马,妾身——”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你以为,我会答应?”朱晖看着他,黑眸中怒气翻涌,似乎立刻就要爆炸! “您耐心听妾身说完。”她不疾不徐道,“妾身听到皇上旨意的时候,是在想自求下堂,不耽误您前程。但是很快就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老爷若果真是这样的人,那就不会在宫中对赵广动手,不会维护、安慰妾身。” “那我令你好生待那两个女人,你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他盯着婉然,目光一瞬不瞬。 “无论如何,妾身都会妥善安排。” “哦?” “若是老爷心悦之人,那妾身责无旁贷,当好生待她们;若是老爷另有所想,但碍于形势,不得不逢场作戏,妾身更加要配合老爷。” “婉然,婉然——”朱晖拉着她的手,“你这七巧玲珑心,怎么能如此剔透?” “老爷冲发一冠为妾身,妾身惶恐不已,只怕对不起老爷如此。” “婉然,”朱晖抚摸着她后背,突然话锋一转,“你跟我说,任婉乔是个什么样的人?秦伯言又是什么样的人?” 婉然一愣,不解其意。 朱晖拉她坐下,也不多解释:“你只管实话实说。” 婉柔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和任婉乔感情深。秦伯言是宁王手下,我就算想对他不利也没办法。我也不会带兵攻打,我只是单纯想问,在你看来,他们两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婉然心中似有所动,却又不敢细想,斟酌着道:“我二姐姐情深义重,襟怀广阔,巾帼不让须眉;秦伯言,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也有君子之风……” “那你捡着重要的印象深刻的事情跟我说说……” 夫妻俩说到很晚。 过了几天,皇上问身边的大太监:“朱晖还记恨那件事情吗?” 大太监忙道:“将军府的人来报,朱大人对皇上赏的秀女礼遇有加,对那日之事唯一还耿耿于怀的,似乎是针对任夫人。他最近冷对夫人,人后会打骂于她,责怪她不检点。” “当初他找这个继室,是以为回乡,要过很多年才起复,所以匆匆娶妻照顾家里。”皇上自以为是道,“到底是亏了。他若是休妻,朕就把康宁赐婚与他,你让人去给他透露一二,想来他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大太监不由腹诽,康宁公主养了那么多面首,朝中谁人不知?朱晖若是娶了她,头顶就绿云罩顶了。这会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然而这不是他一个太监该管的,便连忙称是。 皇上又感慨一声道:“任家不声不响的,朕真后悔当初对他家网开一面,只流放甘南。男人们没掀起什么浪花,任家的女子,一个比一个不安分。” 大太监连声附和,心中却想着,那任婉乔敢劫天牢,在锦衣卫手里受尽酷刑而只字不漏,岂是一般人物?而任婉然,以军户身份能够嫁给朱晖做续弦,而且这么长时间来,掌管后院,也不是个寻常角色。不过这次确实倒霉,被赵广盯上罢了,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招,能哄得朱晖回心转意。 然而这些话,不是皇上喜欢听的,就要烂死在肚子里。 邺城。 秦伯言设法在萧党里策反了几人,按照计划在联系能够威胁现在当家位置的人。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他耐心等候,这些日子都在家陪婉乔。 婉乔从刚开始的喜不自禁,到后来总催促他出去公干——天天吃喝玩乐很好,可是滚床单,能不能不那么频繁?每天早上皱巴巴、湿乎乎的床单被抱出去,他觉得很得意是吗? 她的脸都丢光了!好像她欲求不满,要榨干他一样,实际上,她从里到外,都疲乏透了,看到他都两股战战想往后缩。 她决定郑重地跟秦伯言谈谈,可是酝酿了好几天,终于准备好跟他“谈判”时,他却被镇北将军府叫走。 婉乔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些忐忑起来。 镇北将军府的侍卫来的时候形容匆忙,说是宁王世子有急事,莫非,出了什么变故吗? 若是出了事,要秦伯言以身赴险,那她宁愿自己牺牲下,天天留他在身边。 秦伯言回来的时候,神色严肃。 婉乔紧张地问:“秦大人,可有什么急事?” “是有点事情。”秦伯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看看,我该如何回信?” 婉乔接过信来,一目十行看完,不敢置信,又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看了一遍。 信是宁王世子写的,说是收到朱晖的投诚信,他愿意投靠宁王世子,但是需要有人去京城接应他一家老小。为了表示诚意,他可以设法救出世子之子。 世子和香昼的儿子,是他在京中唯一的牵挂。 之前皇上也曾用过这个孩子来威胁宁王,却被宁王毫不留情地拒绝。 皇上现在之所以还留着他,是想留作后手,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作为交换条件,换取一些利益。 宁王世子当然心动朱晖的条件,可是他不是很相信,害怕是圈套;又觉得当初朱晖对婉乔那般,怕秦伯言有意见,所以才来信征询他的意见。 “秦大人,你怎么想?” 秦伯言摇摇头:“世子不信,我也不信,皇上待朱晖不薄,现在他又立下大功,深得皇上重用,为何要背叛皇上?” “要不,我看看能不能给四妹妹写信问问?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婉乔道。 可以不与亲人的亲人为敌,是最好的局面,她觉得应该试一试。 秦伯言却不同意:“若是四姑娘受他控制呢?” “可是就这般拒绝,是不是太武断了?而且,世子的小儿子,确实也是咱们的心病。我也担心四妹妹,但凡有法子……” 第451章 筹划 婉乔自得了这个消息就心急如焚,但却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这毕竟是两军对垒,若真有陷阱,可能就是血流成河。 秦伯言道的意思是,先让人到京城打听下事情真假,再做计较。 不过他和宁王世子都很谨慎,即使打听出什么,也要防止是皇上和朱晖一起设局。 婉乔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却还不想让秦伯言因为自己失了理智判断,只说辣椒吃得太多上火。 秦伯言哪里能不明白,便也不揭穿她,除了偶尔去镇北将军府请个安点个卯,其余时间都在家里陪她。 “乔妹,世子比你还着急。若朱晖果真是投诚,他定然十万分欢迎。” “因为九思?” 秦伯言点点头,面色沉重:“九思在皇上手中,那是世子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怎么能不忧心忡忡?宁王却置之不理……” “那不也是宁王的亲孙子?民间都说隔辈亲,难道在皇家就不亲了么?”婉乔十分不解,“当初,九思还在香昼肚子里,被你接回府的时候,宁王不也偷偷派人来送东西吗?” “你也知道,那是当初。”秦伯言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怀念,“世子第一次替我引见宁王,他亲自到校场考验我们,对我视若子侄,也谆谆教诲。那时候,虽然我知道他是想用我,有功利心在,但是也确确实实是待我不薄,所以即使不为父仇,我也是发自内心想跟随他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婉乔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宁王一直以来都是苦哈哈的不敢抬头,唯恐被皇上打压的情形。这个过程中虽然受气,但也激发了无数的斗志。后来,情形稍有好转,就被糖衣炮弹袭击了,受不了了。 暴发户一般,如此而已。 “现在,他一年之内添了四个孩子,哪里还有心思管孙子?”秦伯言冷笑,“赵贵妃的堂哥带兵打仗,那是个从不上战场,只等着捡功劳的草包,不想被一锅端成为了俘虏。世子便提出用他去交换九思,宁王却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婉乔很不解,若是俘获的是对方骁勇善战的大将,可能确实不能放虎归山;可是这种草包,就是放回去了,也是对方的猪队友,自己这方的“神助攻”,同意了有什么坏处? “因为宁王用他,交换了京城中的安乐郡主。” 婉乔的嘴巴张成o型,“不对吧,秦大人,难道我记错了?宁王妃和赵贵妃,不是同出赵家吗?” 宁王谋反后,宁王妃母女被羁押,但是吃住都是受到特殊照顾的。赵贵妃其人,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但是对娘家人,绝对是不遗余力维护的;有她在,宁王妃母女又是女眷,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你记得很对。宁王不喜欢宁王妃,但是安乐是他亲生女儿,他对她很好。” “是,当初还想棒打鸳鸯,拆散我们呢。”婉乔想起这件事情来就愤愤不平,“安乐是宁王的亲生女儿,九思也是世子的亲生儿子啊!他还有性命危险呢,为什么不先救他?宁王真是还没老就开始昏聩了!” 不管多小的孩子,只要是男丁,在这种谋逆案中,就是最危险的。 “所以世子是失望又焦心,还不敢表露出来。” 听了朱晖这件事,他其实已经很动心了,不过还是有些疑虑,才找秦伯言商量。 只要世子愿意促成,这事情就容易多了,婉乔不由松了口气。 过了几天,她又收到从甘南辗转而来的信件,本以为是那边的亲友写的,结果打开一看,却是婉然的信。 婉然详细写了自婉乔从京城逃跑后发生的事宜,包括她被赵广占便宜,朱晖冲冠一怒,决定易主的事情。 “秦大人,四妹妹没有被胁迫。”婉乔激动地给秦伯言看,“若是被胁迫所写,不会写那么多我们在任家时候不为人知的故事。” “四姑娘冰雪聪明,用这种方式来打消我们的疑虑。既然如此,我给世子去信,让他想办法去接应。” 婉乔咬咬嘴唇,想说什么,却被秦伯言打断。 “乔妹,我现在不能离开邺城,更加不会放你再去京城。” 婉乔无奈,她也知道,她险些葬命于锦衣卫诏狱,秦伯言因此留下的阴影,比她自己还深,怎么会让她再次以身涉险? “还有,你不必担心,世子手中还是有许多能人的。涉及到九思,他自然会派出最得力的人手接应,而且朱晖此人,城府极深,既然打定主意离京,定会有万全之策。” 婉乔只能相信秦伯言的话,在邺城焦急等待。 “乔妹,我和世子通信,世子再与京中通信。朱晖还要安排,选择合适的时间里应外合,就算一切顺利,也要折腾两三个月。难不成你总这样茶饭不思?” 婉乔口中听劝,但是心火控制不住啊,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秦伯言见状,只能费尽心思带她出去散心。 听说秦伯言第二天要带她去打猎,许久没有去野外跑马的婉乔有些兴奋,拉着他一起去成衣铺子买骑装。www.ZWwx.ORG “秦大人,这套如何?”婉乔指着一套深蓝色的骑装问道。 “颜色太深。” “这套呢?”换了一套浅绿色的,婉乔又问。 “也不够出彩。” “那你干脆替我选一套算了。”婉乔挫败,秦大人真是比她还挑剔。 成衣铺子里雇着许多二三十岁,能言善道的妇女做伙计,负责招待婉乔的那个便夸赞道:“夫人真真好福气,我还没见哪家老爷能有这等好耐性。” 婉乔抿嘴乐,毫不谦虚地道:“我也觉得我夫君很好。” 秦伯言闻言嘴唇轻轻勾起,露出一抹笑意,指着大红骑装道:“乔妹,你看那套如何?” 红色张扬而热烈,正适合她。 婉乔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招摇了?” 秦伯言还没说话,店门口传来一个刻薄又幽怨的声音:“你还怕招摇吗?” 第452章 让你更好 婉乔转身去看,来的竟然是位熟人,但是面貌变化得她差点没认出来。 如果不是她身后跟着的幽草,婉乔绝对不会把眼前这骨瘦如柴,颧骨高起,面相刻薄的人,和几年前那个温婉可人,仪态端庄的石双华联系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由问道。 秦伯言蹙眉对有八卦之色的女伙计道:“把那套大红的替我包起来,还有那套白色的。” 白色那套刚才女伙计重点推荐过,样式是很好看,不过腰带上镶嵌了珍珠宝石,所以价格不菲,被婉乔直接以“不喜欢”为由拒绝了。 “我不要那套,秦大人!”婉乔闻言连忙道。 开玩笑,一套破衣服要二百两银子,根本就是骗=坑暴发户的。 blingbling的,那是去打猎还是去炫富啊! 她才不会承认,是舍不得买才说酸话呢。 秦伯言却道:“我喜欢,穿给我看。” 婉乔:“……” 一言不合撒狗粮,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旁边还有个弃妇模样一脸愤恨的石双华,这样真的好吗? 女伙计做成了大生意,高兴地连连称赞秦伯言体贴,忙不迭去包衣服。 石双华进来,走到婉乔面前,狠狠地道:“你做了亏心事,还能如此坦荡,简直恬不知耻!” 秦伯言要说话,被婉乔拉到身后。女人的事情,还是让女人来解决。 她双手环胸,冷冷道:“石姨娘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吗?谁做了亏心事,自己不清楚吗?还要倒打一耙,真是好本事。徐致秋就不管管你吗?” 听她提起徐致秋,石双华瞬间就红了眼圈,随即跺脚骂道:“若不是你这贱人勾引我家老爷,从中挑拨,我会落得被赶回娘家的下场吗?” “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幽草见状忍不住上前帮腔,“你明明都嫁为人妇,还不知廉耻地来勾引我家老爷……” “等等——”婉乔伸手挖挖耳朵,“你就算是贱人,也不能当街胡说。你家姨娘,不,现在叫姑娘了,都说她被赶回娘家,你一口一个你家老爷,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你和徐致秋,也有一腿?我看你比你家姑娘更激动啊!” “姑娘,我没有!”幽草面红欲滴,急急地要辩解。 石双华本来没觉得什么,但是看幽草模样,眼中不由露出几分狐疑之色。 婉乔都有些可怜石双华了。从始至终,耳根子都是这么软,本来三观还算正,被别人一怂恿,加上嫉妒怒火一冲,说话做事就让人生厌。 现在沦落到被赶出来的份,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石双华,”婉乔冷冷道,“我早就和你说过,当初是你处心积虑,不顾一切选择跟了徐致秋,那么敢做就要敢当。别让我看不起你,也别把自己弄得这般面目可憎。既然离了徐致秋,好心劝你一句,找个安分的人嫁了,还能有好日子。若是执迷不悟,还要把自己今日的窘迫归咎于别人,那你这辈子都会毁在自己手上。” 石双华泪水滚落,失控地道:“你凭什么说我?你左右逢源,骗了我家老爷又骗秦伯言,把男人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却罔顾别人的痛苦……” 婉乔摇头,记忆中那个善良的姑娘,终于彻底面目全非地毁了。 石双华见她面色平静,看自己的目光中甚至带着怜悯同情,不由怒火中烧,看着秦伯言道:“秦伯言,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任由她在外面勾三……” “住口!”秦伯言厉声呵斥,冷厉的气场吓得石双华后退几步,“你在甘南待不下去,石知县到处求人,最后才把你送到甘南旧友家,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反而造谣生事,随口污人清白。别说徐致秋,便是山野村夫,也绝对不会要你这般长舌妇人。你还想跟婉乔比,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徐致秋爱慕她,那只能说明,他现在眼光比当时纳你时候好!” “嫉妒真是让人无比丑陋。”婉乔冷声道,从柜台上拿起包好的衣服,对秦伯言道,“秦大人,出门遇到狗,真扫兴。你结账,咱们走。” 秦伯言冲她点点头,眼神瞬间温柔。 石双华犹不让路,恨恨的看着婉乔。 秦伯言结完账,看着不死心却又无计可施的石双华冷声道:“你若是再敢胡乱散布谣言,诋毁内子清誉,那我保证,你连邺城都待不下去!石知县的知县位置,也坐到头了!” 石双华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后发狂地道:“你要假公济私,报复我爹吗?你……” “我就是这般想的,如何?”秦伯言不耐烦地看着她,目光狠厉。 啧啧,秦大人还有这样霸道的时候,婉乔只觉得心里粉红泡泡都升起来了。 石双华不敢想象,再让父亲为了自己,在这般年龄被赶回老家……她受过人追捧,也被人狠狠踩过知道那云泥之别,让人如何愤懑无奈,怎么再能让父亲如此? “秦大人,我错了。”她双膝一软,不由跪下,“求求你,求求你——” 秦伯言拉起婉乔,绕过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还难受?”在酒楼里,见婉乔吃饭也不香甜,秦伯言不由关切地问,“我曾在路上偶然遇到过她一次,便让人查了,是石知县托了旧友,让她寄居。怕你想太多,就没跟你说,不巧今天竟然遇到了。” “我不难受,只是觉得,所爱非人,真是让人唏嘘。秦大人,当初石双华真是还不错的一个姑娘。” “不错的姑娘,会陷害你偷了东西?会不顾父母,一意孤行?会口出恶言,当街吵闹?她想挑拨你我,其心可诛!今日她沦落至此,是自己一步步走到绝境的,不值得同情。”秦伯言面无表情道。 说话间,他不忘把鱼眼弄出来放到她碗中。 “好吧。我是觉得当初她要是遇到秦大人这样好的人,肯定不会这样的结局。” “我根本看不上她。”秦伯言道。 “嘻嘻,我当然知道,我这么好。”婉乔挺胸。 “不是这里好。” “……秦大人!” “现在好多了。”秦伯言贴耳道,“我会继续努力,让你更好。” 第453章 打猎 老司机,一旦上车就不一样啊! 婉乔恨恨地掐了秦伯言胳膊一把,而后者见她脸红,眼神里不见被石双华影响的情绪,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秦大人,你也多吃点。”婉乔给秦伯言夹菜。 一心一意维护她,甚至到不讲道理的秦伯言,真是太man了。 她不知道的是,秦伯言回去之后,找舒安邦手下的兵,去石双华寄居的那户人家周围好一番晃悠,一直到让那户人家惶恐不止,拿了银子出来,好声好气“送神”,才警告他们好好看着石双华。 那家老爷与石知县是同年,但是没有授官,回乡做了个富裕的田舍翁,得罪不起将军府。 他看在和石知县多年的交情上,只是有些不悦,而他夫人则不高兴了——这是来了个搅家精,被休弃的妇人,还到处出去惹事,怪不得被人休弃。 于是,当天她就以家中还有没有成婚的儿子,怕影响石双华名声的名义,把石双华主仆迁到最角落的荒凉院子里。 主子如此,捧高踩低的下人更是欺负她们。石双华每每以泪洗面,后悔不已。 第二天,婉乔一大早就换上骑装,准备好弓箭、匕首等武器,英姿勃发地和秦伯言骑马出去打猎。 山间空气清新,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徜徉其中,流连忘返。 树荫下铺着一块油布,秦伯言盘腿坐在其上,婉乔仰面躺在他膝盖上,微笑着看他,伸手抓起他的一绺头发在手中把玩。他们身侧,放着点心和水果,是从家里带来的。 秦伯言手里拿着桃子喂婉乔,待她吃完大半,剩下靠近桃核的略酸的地方,他就自己吃掉。 “秦大人,咱俩说好出来打猎,骑马太累休息一下,怎么躺着就不想动弹了呢?” “出来玩的,也不是为了猎物,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要是嫌不够尽兴,明日我再陪你来。” “好。”婉乔笑嘻嘻地道,调皮地伸出手来勾住秦伯言的下巴,“谁家俊俏儿郎,让本姑娘香一个。” 秦伯言抓住她的手,俯身擒住她的唇,辗转深入…… “秦大人,”婉乔觉得大脑都缺氧了,脸色红红的,大口喘着气,“你跟谁学的,越来越坏了!” “不是乔妹要的?”秦伯言越看她的样子越觉得可爱,“我的进步,不都是乔妹的功劳?” “停住停住!” 婉乔觉得再这样下去,容易发生控制不了的事情啊。 “停不住了怎么办?”秦伯言强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同时在她耳边呵气,“你挑起来的,要负责到底。” “你疯了!会有人的!” “放心,我耳力很好。” 好个毛线!那种时候还能关注周围动静,婉乔不信! “秦大人,真的不要。晚上,晚上回家,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保证配合。” “我不信!你哪次说过类似的话算数了。” “我发誓,我发誓。” 秦伯言笑着从她身上起来,一边替她整理衣服一边道:“好,一言为定。” 婉乔斜眼看他,开始怀疑:“秦大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伯言在情事之上,虽然日渐开放,但是若较真地想起来,她才不信,他能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和他那啥,他肯定不放心,也不舍得自己的。 “是故意的。”秦伯言眼中笑意狡黠,“可是,乔妹还是上当了,兵不厌诈,不许恼羞成怒。” “哼!我一言九鼎!”婉乔翻个白眼道,心里却已经开始为自己晚上的“悲惨”发愁了。 “饿不饿?”秦伯言看飞来一群野雁,一边观察着一边抓起自己的弓箭。 “我自己来!”婉乔也不甘示弱,伸手拿起秦伯言为她亲手做的弓箭。 前世那么优秀的射击成绩,几次狙击队那边都要她,她觉得自己性子不够沉稳才没去。论枪法,怕过谁? 弓箭她现在也练得很好,百步穿杨不敢说,但是打猎基本箭无虚发。 秦伯言先拉弓,弓箭带着万钧之力,直取雁群。 婉乔目力所及,看到他的一箭射穿了两只野雁,心中大为钦佩。 “怎么样?” “一箭双雕!假以时日,我定然也可以。”婉乔既觉得因他骄傲又觉得不服气。 “我可以教你。”秦伯言笑道。 “不,回头再学。”婉乔拉开宫,瞄准最小的那只,“秦大人,你看好我的。” 虽然暂时做不到一箭双雕,但是她也是实力超群的。 “为什么射最小的那只?”秦伯言看她射中,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打猎不都应该选最大的目标吗? 婉乔得意:“你射中两只,够咱们吃的了。小的目标更不容易射中,我是不是也很厉害?” 秦伯言哑然失笑,这才明白过来:“是,是很厉害。走,咱们去捡回来。” “要是带着白龙就好了。”婉乔收起弓箭,被秦伯言牵着手,一起去找寻掉落下来的野雁。 找到后,婉乔才发现,她以为射中的小野雁,是只鸽子。 “怪不得这么小。这小东西,混在野雁里干什么?”婉乔捡起来,笑嘻嘻地道,“一会儿做一个黄土泥烧鸽子是,味道一定不错。咦,这是什么?” 秦伯言也发现鸽子腿上系着东西。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信鸽么?”婉乔一边举起来查看,一边忐忑道,“完了,我不会把舒家用来传信的信鸽射下来了吧!” 在邺城中,豢养信鸽传递消息的,除了舒家,婉乔想不到别人。 秦伯言没有作声,看着她从鸽子细细的腿上取下比他大拇指指甲略大一点,薄薄的一个桃木牌子。 “秦大人,木牌上什么都没有,这是谁家养的?也许害怕和别人家的混了,便给自家的戴上了牌子?”婉乔翻来覆去地看,确定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不由猜测道。 “给我看看。”秦伯言沉声道,面色有些严肃。 他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并没有见过很多鸽子,也没听说过除了舒家,谁养鸽子。 “给。”婉乔把掌心的桃木牌递给他。 秦伯言仔细看看,用指腹摩挲着,而后忽然道:“乔妹,你把匕首给我。” 第454章 圣旨 婉乔从袖袋中掏出匕首递给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 只见秦伯言眯着眼睛,左手侧捏着桃木牌,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在木牌不足一公分的侧面划着。 匕首吹毛断发,木牌又小,婉乔真怕他不小心割伤自己。 “应该可以了。” 秦伯言话音刚落,就见木牌中间被挑开一条缝隙,匕首插进去轻轻一别,木牌一分为二。 “好精巧的设计。”婉乔啧啧叹道,眼睛紧盯着。 一般人见到这木牌也不会多想,因为中间缝隙就算仔细看,也很难看出来。 原本婉乔以为中间会飘出来纸条之类的,可是没有。 她凑上去低头,就着秦伯言的手看着打开的木牌,两面都凹凸不平,细细密密像布满了针眼,但是婉乔却看不出来什么。 也许是看出她的疑惑,秦伯言道:“这是微雕。” “啊?”婉乔吃了一惊,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果真隐隐看出几个字,她念了出来,“圣旨……日……勿……” 她看得断断续续,很不清楚。 秦伯言道:“上面说,皇上即将下旨,封镇北将军为护国公,世袭罔替,永不削爵,并赏赐免死金牌,让人密切关注镇北将军府的动向。” 他面色严肃,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烦。 婉乔摸摸下巴,世袭罔替的爵位,一般除非开国功臣,否则极难得到;免死金牌更是难得,都不仅仅是开国功臣了,一般还得是开国皇帝异性兄弟这样的人物,才可能得到。 譬如说,如果宁王世子登基,那他可能给秦伯言这般荣耀,还仅仅是可能,别人是断断没有这等殊荣的。 皇上这等厚重的封赏,拉拢的意思太明显了。 “宁王上位,能给镇北将军的,恐怕还没有这么多。撑破天,也不过如此罢了。”婉乔叹道,“皇上这步棋,走得倒是极好。这般他还不放心,让人关注什么?我若是镇北将军,也会动心了。” “确实是极大的诱惑。”秦伯言道,“皇上估计也是无计可施,才会拉拢武将。可能镇北将军是第一个,他想看看这招是否好用;也可能,他准备同时给多地的守将甜头,拉拢他们。” “那宁王是不是也可以这般呢?” 秦伯言摇摇头:“宁王毕竟做的是颠覆朝廷之事,是谋逆,同等条件下,大部分人并不愿意背负骂名;而皇上已经慷慨至此,宁王又如何比他做得更好?” 他没说的是,若是宁王德行好,得民心,那自然也有人愿意归顺;可是他贪图安逸,别说拉拢新臣,旧臣又有多少心寒的? “秦大人,那我们怎么办?”婉乔焦急道,“用不用给世子传个消息,让他有所准备?” 秦伯言苦笑:“是要立刻回去给他传信。说好的陪你出来打猎,又……” “大事要紧。”婉乔不以为意道,看他面色凝重,便道,“秦大人,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出来打猎,都能猎到皇上的信鸽,可见老天都不向着他,他气数将近了。” “乔妹是福星。” 婉乔笑:“秦大人,快走吧,不能耽误了。先回去给世子传信,然后咱们再做打算。” 两人拎着猎物,匆匆而归。 回到家,秦伯言立刻给宁王世子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婉乔道:“秦大人,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查出皇上的奸细是谁?” 秦伯言沉吟片刻:“此事很难,细作都很仔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我们可以从鸽子入手。” “我知道,可是那也需要时日。眼下当务之急是圣旨即将到来,该如何应对。” “你怕镇北将军见到圣旨动摇?” “不是我怕,而是一定会动摇。”秦伯言苦笑,“当初舒家之所以投靠宁王,是因为我和世子帮忙救了小六夫妻,更是因为齐王敢对舒家下手,他们想借宁王之手惩戒他;可是现在齐王已经被抓,舒家的仇已经报了。皇上不仅许以重利,而且我觉得,他很可能都不用舒家出手,只要保证他们不跟着宁王就行。” “但是宁王,却一直想把舒家拉入战局。”婉乔揉着眉心,“这事情都坏在宁王手里。他该早点许舒家以利,搞好关系。” 实际上呢,他非但没有如此,还想剥削舒家的军饷,对舒家颐指气使。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情形,除非镇北将军脑子进水,才会选择宁王而不选择皇上。 人情淡薄,利益为先。宁王世子和秦伯言那点面子情,哪里敌得过利益诱惑? “舒安邦?”婉乔想了想,还没等秦伯言说话就自己否认了,“不行,他毕竟是舒家的人。” “对,小六重情义,也必须考虑舒家利益。” “那怎么办呢?”婉乔绞尽脑汁。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商量。”秦伯言安慰她道,“应该还有几日圣旨才到,咱们慢慢想办法。” “好。” 这里是舒家的地盘,秦伯言虽然好友众多,但是基本都同时是舒家的人或者属下,这事情他只能跟婉乔商量。 一顿饭,两人都心事重重,食不知味。 “老爷,舒小将军到了,要找您。”紫云进来禀告道。 婉乔“做贼心虚”,闻言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下来,看着秦伯言,用眼神询问:“他来干什么?” “请他到书房等等,我这就来。”秦伯言道,又安抚婉乔,“应该没事,你不要紧张。” 片刻后,舒安邦却径直闯了进来,外面正热,他跑得满头大汗,却满脸喜悦:“秦哥,你知道谁来了?你们还没吃完饭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嫂子好呀!” 婉乔被他这语无伦次的话逗乐,站起身来道:“你吃饭了么?要不要在这里一起用些?秦大人陪我出去了一趟,刚回来。” 舒安邦摆手:“我不吃。嫂子,你这一口一个秦大人,多生分,该叫夫君嘛!”他没大没小地打趣道。 “都习惯了,就不改了。阿琪不也叫你小六哥吗?怎么舒服怎么叫呗。”婉乔道,让紫云去泡茶。 “夫君”这称呼,大概只有床上能用得到了,老脸一红! 第455章 旧事 “说正事,谁来了?”秦伯言给婉乔解围。 舒安邦刚在旁边坐下,闻言一拍脑袋又跳了起来,“霍敏昱,是霍敏昱回来了!” 这个名字,婉乔有印象,宁王世子、舒安邦、秦伯言加霍敏昱,这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四杰”。他们四人私交甚好,以年龄排,秦伯言居长,霍敏昱其次,接下来是世子和舒安邦。 “他不是回乡了吗?”秦伯言面上也露出激动之色,站起身来道,“现在在哪里?” “刚去拜见我爹,被我爹和我大哥留下了。我想说话也说不上,就想着来告诉你。走,跟我去,咱们好好聚聚。嫂子,给个假,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放心,绝对不带秦哥眠花宿柳,就我们哥几个。” 婉乔忍俊不禁,忍不住嘲笑他:“你舍得卫琪自己在家?” 舒安邦犹豫下,咬牙道:“舍得!嫂子,你去陪着她吧,你胆大,她喜欢你。” “要我答应,那你得替我看着,有狂蜂浪蝶往秦大人身上扑,你得给我拦着。要不我找你算账!”婉乔笑嘻嘻地道。 “成交!走走走,秦哥!”舒安邦勾着秦伯言的肩膀就往外走。 待他们走后,婉乔收起脸上的笑容。圣旨的事情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现在这关头,霍敏昱也回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饭也不想吃了,她刚在罗汉床上想歪着想想事情,紫云就来报舒安邦家的嬷嬷来请她。 婉乔起来换了身衣服,带着紫云往卫琪家去了。 卫琪见了她果真很高兴,让人上茶水点心,又跟她说一起出去逛。 婉乔吸取上次的教训,摇头坚决不去。开玩笑,再被秦大人饿一顿怎么办? 见卫琪实在无聊,婉乔便拉了两人的贴身丫鬟,几人凑局打叶子牌。 卫琪牌技一般,但是运气很好,赢得婉乔满脸都贴满纸条。 晚上果真舒安邦他们没有回来,小厮回来报,说是几位爷去了酒楼,让卫琪替他们准备房间,待回来后还要秉烛夜谈。 婉乔闲着没事,便和卫琪一起带着丫鬟替他们收拾出一间房来,在大炕上铺好被褥。 好基友,一被子。 想想卫琪对霍敏昱可能接触更多些,婉乔便好奇地问:“阿琪,霍敏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呗。秦大人肯定要带我见他,我有点紧张。” 卫琪轻笑,嘴角梨涡浅浅:“霍二哥人很好,就是有些严肃,话少。嗯,还有,他在战场上受过伤,左边眉毛那里有一道伤疤,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是他人真的很好。” 婉乔心里勾勒出一个不苟言笑、身材魁梧的大汉模样,点点头:“没事,自家人,我不怕。” 卫琪笑着点头:“对啊,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都不敢和他说话。后来小六哥带他们来豆腐坊,霍二哥总是主动帮忙。他是农家出来的,很勤勉。他又孝顺,立了那么多军功,从不乱花钱,基本都让人带回家给父母了。” “那他当时为什么要回乡啊?在这里做个小将军不好吗?”婉乔好奇地问。 霍敏昱回乡的时候,舒安邦在家里设宴替他饯行,所以卫琪很清楚原因。 “霍二哥在家里是个最小的,双亲年龄都大了,所以他想回家尽孝。” “真是个孝子。”婉乔赞道,心里想着,那难道现在,他父母不在了? 卫琪替婉乔也安排了客房,粘着她一起睡。两人一起说说笑笑,卫琪讲了很多旧事。 一直等到下人来报,说舒安邦几人回来了,卫琪让人送上醒酒汤,又听说几人都躺下了,卫琪才放心梳洗。 婉乔以前的时候,从来不挑床。不知道是不是和秦伯言睡了太久,她今晚竟然失眠了,一会儿想圣旨的事情,一会儿想卫琪给她说的旧事,脑袋混混沌沌,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睡过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刚睡过去,耳边就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一只略冰凉的手,轻轻拉着她耳垂:“乔妹,起来了,该回家了。”wap.zwwx.OrG 婉乔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喃喃道:“睡觉睡觉,再不睡明天头昏脑涨。” 秦伯言看她迷糊样子,收回手揉搓了下,在手心哈了口气,把早上的凉意驱散地差不多了,伸到被子里,捏了捏她。 婉乔这下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秦大人,我不要!” 秦伯言被她模样逗乐,“看看这是哪里,要你也不能在这里。” 婉乔四下看看,这下神志才彻底回来,打个哈欠道:“阿琪呢?你怎么来了?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和没睡觉似的。” “卯初了,阿琪早就起身去准备饭食了。” 才早上五点多……婉乔就算在家里五点多起来,也是练功,看看人家,这差距!自己果真不是贤妻良母啊。 似乎看出婉乔心中所想,秦伯言道:“她家做豆腐,起得都早。她在家里时也要起来帮忙,所以习惯了。说是去准备饭食,也不过看着厨娘做罢了,小六哪里舍得让她动手?” “嘻嘻,”婉乔厚脸皮地道,“你不用安慰我,反正我见贤也不会思齐的。” 秦伯言:“……快点起床,回家准备下,我一会儿带敏昱到咱们家。” “去咱家啊?”婉乔闻言一骨碌爬起来,“那我得快点回去准备。” “也不着急,昨天喝多了,又说了大半夜的话,他们俩都还睡着。我和你一起回去,一会儿再来接他。” 婉乔匆匆梳洗一下,两人一起往家里走。 街上已经有卖早点的,秦伯言挑拣着买了几样,在婉乔耳边道:“敏昱不挑食,随便吃些就行,我是想早点带他来,商量下圣旨的事情。” 婉乔瞪大眼睛看他:“你告诉他了?” “嗯,回家再说。” 霍敏昱身世离奇,当年他匆匆离开回乡,其实有内情,秦伯言是唯一知情的人。 身后几步距离,紫云看着两夫妻亲密无间的样子,羡慕不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456章 霍敏昱 原来,霍敏昱是京中权贵的外室所出。 那家当家主母为人精明且异常厉害,将霍敏昱的生母逼得在京城待不下去,带着襁褓中的霍敏昱逃出京城。然而出京后她却身染重疾,只能把怀中的儿子托付给了家里仆从,也就是霍敏昱的养父母。 霍敏昱的养父母将他养大,机缘之下他遇到教授他武艺的师傅,长大后投军。 几年前,是听到他生父重病,辗转找到了养父母家,想让他认祖归宗,他才决定离开军营。 他借回乡的名义去京城,在京城呆了两年,侍奉生父终老又回了老家。 “秦大人,他爹当初对他不管不顾,他为什么还要认他?”婉乔对此十分不解。 “到底是生身父亲,而且当初他生母留下的银子养他一家,说到底也是他父亲的银子,不能说他生父没有尽到责任。” 婉乔撇嘴,古人重伦常,这种事情放在现代,他生父会被人骂死。而在这里若是对生父不管不顾,大概霍敏昱也会被骂死。 算了,三观的事情,无法争论对错。 “你和他交情很好?”婉乔试探着问,否则估计以秦伯言谨慎小心的性格,不会跟他交底。 “我们四个交情都很好,不过小六终究是舒家人。而敏昱他欠世子人情,所以肯定会帮世子。” 原来,霍敏昱还名不见经传时候就已经和秦伯言几个关系很好。他大哥,当然是养父家的大哥,得罪了当地恶霸,那恶霸又与官府有勾结,便冤枉他杀人,把他下狱。 霍敏昱家距离邺城只有两天距离,收到村里人带信,他心急如焚,却无法离开。 宁王世子的暗卫住在邺城,世子听说后,偷偷翻出军营,让他们以宁王的名义去把那知县吓得屁滚尿流,放了霍敏昱大哥。 而宁王世子却因为私出军营挨了板子。 这等救命之恩,霍敏昱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他偷偷跟秦伯言说,这次回来,也是听说宁王反了,想来看看舒家态度,打听下世子的下落。若是舒家不帮忙的话,他打算直接去投奔世子。 “多个人多份力量,咱们好生商量一下圣旨的事情如何应对。” 秦伯言和婉乔说了会儿话,便又回去把霍敏昱迎来。 霍敏昱的长相气质和婉乔想象中差不多,是个沉默冰冷高大的男人,进门听秦伯言介绍后,跟婉乔行礼问好。 婉乔回礼,热情地招呼他吃饭:“你便只当是在自己家里,我已经让丫鬟收拾好了房间,就在这里住下。” 霍敏昱道谢。 吃完饭,秦伯言让婉乔一起到书房,霍敏昱愣了下,也没有反对,从吃饭时候,他能看出来,秦伯言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他也为秦伯言高兴。 “秦大人,我想了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在官道上直接劫下圣旨?”婉乔最擅长的就是“简单粗暴”。 霍敏昱有些吃惊,却听婉乔继续道,“可惜没有可以刻萝卜印的,要不索性再假造一次圣旨。” 这次,霍敏昱是真不淡定了。 假造圣旨,在婉乔嘴里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没有丝毫惧怕。 秦伯言见状便道:“你嫂子去年在京中被关在锦衣卫诏狱,后来通过朋友帮忙才造了一份假圣旨救了她出来。” 霍敏昱不由对婉乔另眼相看。在锦衣卫诏狱中还能熬过来的人,便是男人,也值得敬佩。 “当时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朱晖吧。”他问道。 婉乔听到这话想起婉然,情绪便有几分黯然,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秦伯言轻轻拍拍她肩膀抚慰,道:“是他。咱们不说这个,听你嫂子说说她主意。” 婉乔道:“传旨的人是应该不一样吧?他们正常有多大排场,多少人?” 秦伯言想了想后道:“如此非常时期,不会张扬,但是也不会太寒酸。传旨太监,护送的侍卫,几十个人应该有。” “那他们是昭告天下,圣旨经过,还是悄无声息?” 这次是霍敏昱接话:“小弟以为,他们并不敢大摇大摆。太过招摇,会被宁王的人盯上,毕竟从京城到邺城,即使不经过宁王占领的城池,也会有距离不远的时候。” “那最好,我倒不担心别的,只怕镇北将军府提前知道要来圣旨,中间我们再劫杀了他们,就容易露馅。” 看着婉乔面上还带着浅笑,说起“截杀”,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而秦伯言淡定如常,霍敏昱突然很想知道,这位大嫂的事迹。 看起来,怎么像一个……女土匪呢? 几人又细细商量了,最终决定去距离邺城一百多里外的天霞关等着——那里是从京城到甘南的必经之路,又有驿站可以休憩。 婉乔在讨论时候的一个问题,又让霍敏昱更加坚信,她一定出身土匪山寨。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她说,“咱们得找个地方,方便毁尸灭迹,否则总会被发现。” 秦伯言看着霍敏昱怀疑人生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道:“敏昱,你嫂子不是寻常女子,日后你便知道了。” 婉乔:“……” 他们最后商量找的理由是婉乔旧伤未愈,要去找大夫看病,霍敏昱无事,便一起去。 “行了,具体细节你们再商量,我不耐烦这些,只等着你们商量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婉乔说完后便出去了。 霍敏昱试探着问起婉乔旧伤,秦伯言才道是当初为了救宁王世子,婉乔失手被擒,在锦衣卫诏狱留下的旧伤。 “嫂子令人敬佩。”霍敏昱听他说起,婉乔在狱中一个字都没交代,不由肃然起敬。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舒安邦又来了,连声吵吵着昨天晚上没喝尽兴,今日还要喝。 秦伯言道婉乔旧伤发作,要去找大夫,他还嚷着要一起去,被另外两人好容易劝说才止住念头。 等舒安邦走后,几人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骑马出发,霍敏昱见婉乔在马上身姿矫健,不由心中暗暗叫好。 他不知道,过了两天,他又会被怎样刷新认知。 第457章 杀戮 “秦大人,来了,人已经到驿站了,我听着是京城口音,有三十四个人,其中应该三个太监,三十一个侍卫。”婉乔骑马匆匆回来,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她用袖子擦了把汗,“他们没说是传旨的,但是趾高气昂,为首嗓子尖尖那个大太监,手中时时抱着一个包袱,十分宝贝,我猜应该是圣旨。” “好。”秦伯言点点头。 他和霍敏昱在这一带都是名人,害怕被人认出来,只能由婉乔出去打探消息。 “侍卫中十二人用剑,十九人用刀,其中又有七人背着弓箭。”婉乔细细道来,“一辆马车,两个侍卫赶车,太监们坐马车,剩下侍卫各自骑马。” 这件事情其实很残忍,这三十四个人,必须都死,而且毁尸灭迹。若是有漏网之鱼逃到镇北将军府或者逃回去,这事恐怕就泄露出去。 但是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对敌人的宽和就是加速自己的灭亡,婉乔很明白,所以没有打算手下留情。 “按计划来吧。”婉乔最后道。 他们的计划是,婉乔和霍敏昱用绊马索拦住他们,尽量速战速决;秦伯言在暗处,先解决弓箭手,再防备有漏网之鱼。 远攻与近攻结合,他们分工分明。 虽然听过婉乔身手很好,霍敏昱还是在心中暗暗决定,要照顾好婉乔,别让她受伤。 传旨诸人大概也着急,所以快马加鞭疾驰而来,在打头的四五匹马被绊倒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慌乱喊道:“有强人,快戒备。” “护好马车。” “多加小心!” 一片嘈杂中,秦伯言已经把四五个弓箭手射杀,都是一箭射穿头部,箭无虚发。 “在那里!”有人看到了冷箭来源的位置,指着蒙面的秦伯言大喊,“快杀了他。” 婉乔从旁边的树林出来,在马上拉弓射箭,帮秦伯言射中一个弓箭手。 电光火石之间,侍卫们只觉得一片红云,气势如虹,来到近前。 婉乔把弓收起,从腰间刀鞘中抽出长刀,顿时血花四溅。 霍敏昱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婉乔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真拿起刀来,杀人如剁菜,毫不手软。 她冲出来的速度,杀人瞬间的爆发力,让他感到一种强大凌厉的杀气。 她出手快而狠,招数霸道,不容反抗,雷霆万钧,惊心动魄。 现场一片惨烈,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婉乔却如修罗般,面无表情,只负责杀戮。 霍敏昱事后想起,才觉得自己太过愚蠢,竟然在如此重要的关头,愣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才冲出去。 震撼,直达心底的震撼,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受。 战事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 杀完人的婉乔,浑身是血,面色严肃而冷静,并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无论对手是谁,取人性命,都不是令人愉悦的体验。 霍敏昱看着背对而战的夫妻二人,忽然生出许多羡慕。 “咱们动作要快些,这个地方虽说不怎么有人过往,但是万一被人撞见就麻烦了。”婉乔道。 秦伯言和霍敏昱先在马车和众人身上搜了一番,找到了圣旨,也来不及细看,把它和其他东西搜罗到的东西一起收起来。 打仗五分钟,收拾两个时辰,这就是婉乔的感慨。 地上血迹太多,无法掩盖,按照既定计划,他们从带的包袱里掏出五套成年男子衣服,留下五具尸体换上,伪装成行商之人路遇强盗。 然后,他们三人也换下血衣,找到河边把马匹刷了,衣服洗了,才往求医之处去了。 既然说了求医,那就要滴水不漏。 大夫的水平和易卿没办法比,所以他说了什么,婉乔都没放到心上,付了诊金,拿了药方就往往外走。 倒是秦伯言很上心,路上还问她,反复与她确认:“大夫的意思,是说你体寒吗?” 婉乔翻了个白眼:“易卿说,我要两年才能养好。这么大的毛病,他反而没看出来,说什么体寒。庸医遇到女子就说体寒,遇到男人就说肾虚,放之四海而皆准。” 霍敏昱看她表情灵动,和秦伯言言笑晏晏,与普通的女子并无区别。然而想起之前自己亲眼所见,他又觉得万分钦佩。 回到府里,他们到秦伯言书房里研究圣旨。 “我滴乖乖,真是和那桃木牌上说的一模一样。”婉乔看着那圣旨道,同时感到十分庆幸,那么巧就被自己撞上了。 秦伯言亲自去外面取了火盆,把圣旨烧了,直到看到剩下一团团灰烬,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婉乔道。 “还没结束。”秦伯言摇摇头,“正常情况下,皇上最多一个月就该收到这边的回信。若是没有收到回复,定然还会派人来查个究竟。” 婉乔一愣,对啊,确实是这样。 霍敏昱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今天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总觉得,婉乔还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秦大人,你莫不是要去偷镇北将军的印章,冒充他回信吧……”婉乔迟疑地看着若有所思的秦伯言道。 秦伯言苦笑:“我确实在这样想。只是一来困难重重,二来万一被发现,恐怕世子和镇北将军府,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m.zwWX.ORg 婉乔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秦伯言鼓励道,霍敏昱也颇为期待地看着她。 婉乔咬咬嘴唇:“秦大人,你还记得徐致秋,冒充你笔迹给我写信吗?” 秦伯言点头,隐约明白她的意思。 “他擅长模仿笔迹,甚至语气,而且滴水不漏,以假乱真。刻萝卜印不知道他行不行,便是不行,宁王身边也能找到能人。不妨把这事情告诉宁王,不着痕迹地提醒他,伪造信件回复皇上。” “我觉得可行,”霍敏昱道,“若是平时,可能会怀疑。但是既然皇上先派人来传圣旨,那镇北将军斩杀来使,严词拒绝。皇上一怒之下怕是不会把心思放在辨别真假之上。” 第458章 疼 “而且,”婉乔接口道,“这事情通过宁王之手来做,便是日后镇北将军知道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若是心中有不满,那也是对宁王,世子是不知情的。” 秦伯言眼中满是骄傲之色,对她不吝赞扬:“乔妹考虑事情,越发周全,连我都自愧不如了。” 婉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霍敏昱,意思是有外人在,能不能谦虚点! 但是她却意外发现,霍敏昱正玩味地看着她,目光充满探究之色。 婉乔大囧。 霍敏昱发现她害羞了,忙拱手道:“敏昱冒犯了。实在是嫂子功夫太厉害,头脑也令人叹服。” 婉乔笑嘻嘻地道:“功夫还好,脑子就刚够用。我也就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具体实施起来肯定还有很多问题,你们慢慢商量。” 她出去后,霍敏昱对秦伯言道:“恭喜秦哥。” 能得此佳人。 秦伯言心领神会,爽朗笑道:“敏昱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好姻缘。” 只不过,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已经属于他了。 霍敏昱纠结了片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然问道:“嫂子可还有妹妹?和秦哥做连襟,想来也是不错的。” 秦伯言点点头:“有。” 想起总是恋着他的小豆丁,他忍俊不禁。 “那……” “她今年五岁还是六岁,敏昱再等十年吧。” 霍敏昱:“……” 秦伯言哈哈大笑。 婉乔不知道他们后来是如何商量的,只秦伯言说,还是按照她的想法来的。 具体事宜,婉乔就没有细问。她扒拉手指算着,若是顺利,婉然应该已经出了京城了。 霍敏昱在家里住下了,他对婉乔很有礼貌,弄得婉乔都不好意思。 “敏昱,”她跟着秦伯言喊他,“你别跟我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 霍敏昱一本正经道:“我见了嫂子英武,心生敬畏,不敢不恭敬。” 婉乔:“……” 因为霍敏昱来了,本来就来得很频的舒安邦,更是几乎天天带着卫琪来玩。 他愤怒地跟他们提起有流寇敢拦路杀人,十分愤慨。 婉乔有些心虚,看看若无其事的霍敏昱和还能附和几句的秦伯言,心里感慨自己和这些戏精的距离,差了无数个奥斯卡。 她拉着卫琪出去。 两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摇晃着,吃着点心喝着蜜水,阳光透过葡萄架漏下斑驳的影子,微风徐徐,十分惬意。 “嫂子,易夫人现在在甘南吗?”卫琪纠结了许多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婉乔拍拍身上洒落的点心渣,回答道:“是啊,你想她了?” “我,我想让她给我看看。”卫琪红了脸,“我成亲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 “小六着急还是你婆婆着急?” “没有没有,”卫琪连忙摇头,“小六哥不着急。他说不生更好,两个人日子过得逍遥。婆婆刚开始也提过,可是一说小六哥就翻脸,后来就不提了。” 婉乔想着,可能有些人子嗣本来就艰难些,加上卫琪上次好容易怀孕却被下毒,不得不引产,对身体多少也有影响,所以才一直没有身孕。 “小六不着急,你也不用着急。这么年轻,总会有的。”婉乔安慰道,“易卿跟我说过,你身体没问题的。剩下的只是等缘分到了。” 卫琪却仍然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喜欢孩子。家里就我们两个,太孤单了,我想多生几个孩子。嫂子,要不咱俩一起去请一尊送子观音吧。” 婉乔连忙摆摆手。 开玩笑,她这种马大哈,哪里能想起来早晚上香?不够虔诚,说不定起反作用,她还是偶尔去庙里拜拜就好了。 不过说起生孩子,她明年应该就可以着手准备了。过几天给易卿去封信,这里没有叶酸,也该吃点别的东西备孕吧。 听她说要去拜一拜,卫琪又道:“那等六月十九吧,菩萨生日,咱们一起去。” 婉乔点头,迷糊地问:“今天是五月二十几了?” “今天二十六了。”卫琪道,“那就说定了,等我提前再来找你,免得你忘了有其他安排。” “五月二十六啊。”婉乔喃喃道。 她的姨妈君,估计这两天就要大驾光临了,怪不得她总腰酸背疼。 但是也说不定是因为秦伯言记得,所以纵欲过度……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得手了。 卫琪见她说着说着话,脸上浮起红霞,不由笑道:“嫂子这是想起秦大哥了吗?” 婉乔:“……” 人精。 晚上秦伯言果然如前一晚一般又要和她“烙饼”——翻来覆去的运动,婉乔戏称为烙饼。 秦伯言现在已经对婉乔的身体极尽熟悉,三两下就让她软了身子,丢盔弃甲。 又是半夜鏖战。 秦伯言替婉乔收拾的时候,发现棉巾上留下点点血丝,知道她是要来葵水,便替她找来东西铺好。 婉乔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皮子像被胶水黏住一样,怎么也睁不开。感觉到他在分开自己的腿,便软绵绵地哼哼道:“秦大人,快睡觉,我好困。” “睡吧,明天就不闹你,让你好好睡觉。”秦伯言轻声道,替她拉好被子,自己也简单收拾下,搂着她沉沉睡去。 婉乔第二天都起不来床了,小脸疼得煞白,冷汗涔涔。 秦伯言还以为自己昨晚太孟浪,悔恨不已,婉乔却道是肚子疼,不是腰酸,就是姨妈来的原因。 秦伯言要找大夫,婉乔摇头。 “来葵水找大夫,被人笑掉大牙。我热热地喝两碗姜糖水,多躺躺就好了。” 她现在有点相信那个大夫的话了,要不是体寒,不能疼到这么生无可恋。 秦伯言到底不放心,找了个大夫来与她把脉,大夫说了气血凝滞之类的话,又留下了药方。 药也是秦伯言亲自熬的,他端到婉乔屋里的时候,发现她刚睡着,把药放在桌上,他疼惜地摸摸她的脸。 婉乔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丝缎般的青丝铺陈在枕头上,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想着天气热,还要一会儿药才能凉,秦伯言便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把药放下出去给她取蜜饯。 第459章 噩梦 婉乔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甘南山中打猎,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头白虎,对她长啸一声。她知道自己不是白虎的对手,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想着老虎会不会爬树。 她爬上一棵树,那白虎就在树下拍打着树干,似乎在研究如何上树。 婉乔抽出弓箭对着它,那老虎忽然变小,变成小猫大小,还“啊呜啊呜”地撒娇一般喊着她。 正在这时,秦伯言骑马赶来,一箭射过来,射中小白虎的后腿,他“呜呜呜”地似乎在喊疼,还流出了眼泪。 婉乔从树上下来,拦住秦伯言举起的匕首,“秦大人,它是只小奶虎,饶他一命吧。” 秦伯言却不肯,还骂她,说老虎记仇,伤了它再放虎归山,以后她上山再遇到也会伤她。 婉乔便和秦伯言吵起来,非要带小老虎回家。 然后,她就醒了。 梦境很真实,她甚至记得秦伯言脸上从所未有的愤怒之色,记得自己两股战战的惊恐,记得小白虎水汪汪的眼神…… 婉乔揉揉脑袋,大概是去卫琪家看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装饰看多了。舒安邦把家里花坛四周都用神兽镇守,让她一度很鄙视。 房间里没人,桌子上放着一碗药。 婉乔勉力爬起来,觉得小腹处还是坠坠地疼,撑着走到桌前,摸了摸药碗,还挺热的。 她撇撇嘴,弯腰闻了闻。真的,只是闻一闻,便觉得这药苦得肯定难以下咽。 她往窗外看看,秦伯言还没回来,不错不错,趁着这机会,她把药倒到大花盆中,又往里倒了点水冲淡药味。 然后她便看到秦伯言端着什么走进来,于是匆匆用指尖在碗底残留的药汁上蘸了蘸,抹在嘴唇上。 秦伯言进来的时候,就见婉乔坐在桌前,眉头皱得紧紧的,龇牙咧嘴喊苦。 “今天怎么这么乖?”他笑着从盘中捡起一块蜜饯递给她,“是真疼得狠了吧。” 婉乔确实不舒服,但是害怕他担心,便笑着道:“好多了。”说着,就着他的手吞下蜜饯,还故意舔了舔他的手指。 有姨妈君护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也无计可施。 秦伯言笑骂一句“调皮”,让她到床上躺着,他自己则去看床上有没有弄脏。 “没有多少,应该是还没真正来。”婉乔恹恹地道,“来了就通了,就没这么难受了。” 秦伯言扶她到床上躺着,道:“我让厨房给你弄汤婆子了,一会儿就送来。” 婉乔翻个白眼:“这大热天,捂痱子吗?我不用。” 她和秦伯言说起自己的梦境,抱怨道:“你不知道梦里你多凶,吓死我了。” 秦伯言笑道:“要是真的,我也骂你。梦由心生,你太过心软,那白虎就像你的敌人,一旦你安全了,他们伤害不到你的时候,你就忘了疼痛;他们稍微露出点可怜的样子,你就心软,同情心泛滥。” 得,本来想撒撒娇,寻求个安慰,结果还被教训了一顿。 婉乔更蔫了。 汤婆子她到底没用,只喝了一碗红糖水,又没精神地躺下了。 秦伯言陪她说了会儿话,红玉便进来回禀,外面有人找他。 “你去忙吧,我再睡一会儿。”婉乔见状道。 “好,想要什么就跟丫鬟们说,别怕麻烦她们,你统共也不用她们伺候几次。” 秦伯言不放心地嘱咐完婉乔,出了门后又嘱咐赵嬷嬷:“嬷嬷是老人儿了,又细心,好好照顾她。” 赵嬷嬷连连称是。秦伯言这才出去。 原来,宁王世子来信,说是对他们的处置很满意。然后说朱晖已经利用职务之便,顺利救出了九思,但是九思身体不好,要他留在甘南,交给子歌看顾,让易卿替他调理。 卫衡、祁俊带着婉乔亲手训练出来的侍卫们,护送朱晖一家到邺城,约莫很快就到。 秦伯言跟霍敏昱说了这事情,两人都不理解,为什么世子在用人之际,把侍卫们送到邺城。 不过等卫衡他们到了,应该也就知道了。 婉乔听到这个消息格外振奋,拖着沉重的身体就要出去替婉然找房子:“他家人口多,孩子就一串……”想起这个,她现在还闷闷不乐,“最难的就是做人家后娘,四妹妹这两年太不容易了。” 秦伯言拦住她:“好好养你的,既然来了,还能没地方住吗?” 他对朱晖是有些芥蒂的,虽然也很明白,只是立场不同,就算在战场上,昨日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可能今日对方投诚,就会称兄道弟。可是想到婉乔那时候的样子,他仍旧无法释怀。wap.zwwx.OrG 婉乔看他模样,隐约猜出几分,开解道:“秦大人,你和朱辉也算连襟,别给他脸色看,要不也是四妹妹夹在中间为难。他不是坏人,也不是刻意针对我,他还算君子,若是落在别人手中,我说不定等不到你……” 秦伯言捂住她的嘴,闷声道:“我明白。” 道理是道理,感受是感受。 婉乔伸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知道秦大人最疼我,但我们那里有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既然我们现在都是世子一派,那就好好处着,共襄大事。更何况,还有四妹妹呢。你若是排挤他,四妹妹怎么办?我就她和婉静两个妹妹……” “知道了。”秦伯言捏捏她的脸,“到床上好好歇着,不许操心。说到底,你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那次受伤?若不想我记恨他,就好好养着。” 霍敏昱本来听说朱晖要来,也担心婉乔会受不了,还跟秦伯言说要开导她,别记恨。 秦伯言把婉乔的话告诉他,霍敏昱钦佩万分道:“嫂子虽为女子,却让我等男儿也汗颜。” “这事也有前因。”秦伯言把婉然的事情也说了。 “还是嫂子人品敦厚,所以姐妹和睦。如此看来,我真考虑可以等一等你的小姨子了。”霍敏昱开玩笑道。 第460章 相见 婉乔虽然答应秦伯言好好养着,也被看着不准出门,但是还是心急如焚,便让紫云去请了卫琪来。 卫琪见她在床上躺着,被吓了一跳,以为她生病了。 婉乔挥挥手,沮丧道:“别提了,我葵水来了,肚子疼得要命。秦大人不许我出去走动,外面这几双眼睛都盯着我呢!” 卫琪闻言捂嘴笑:“你还笑我,说小六哥宝贝我。那他也没说,来葵水了不准下床。”m.zwWX.ORg 她天天被婉乔说两口子甜蜜羡煞旁人,终于有机会说回去了。 婉乔哭丧着脸:“我估计是寒大,排不出来。这几天虽然有,但是不多,约摸着都堵着,所以肚子疼。有时候疼得狠了,都蜷着不敢动弹。” 卫琪紧张起来,道:“那看大夫了吗?” 婉乔点点头,想起被她偷偷倒掉的药,不由有些心虚。 “过几天就好了,谁还不来个葵水了?” 她又拉着卫琪问房子的事情,道:“你在这里长大,比我熟悉,托人帮忙打听着点,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我四妹妹家人口多,五六七八个孩子那样……” 卫琪瞪大眼睛:“你四妹妹?她都生了那么多孩子了。” 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婉乔:“……不是她的孩子,她夫君的。” 卫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尴尬。 婉乔见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没事,这不算什么。记得帮我参详下房子,距离我别太远,最好是带现成家具的,能直接搬进去住。哦,对了,最好雇几个人,先去打扫准备,我四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给她买人了,回头怕她觉得不合适,又不好意思换,反而帮了倒忙……” 卫琪听她絮絮叨叨说完,回去后跟舒安邦说了,然后道:“嫂子和她妹妹感情真好,比亲姐妹还好。” 他们卫家这一代,就卫琪和一个堂妹,一共两个女孩。那堂妹还是卫琪出嫁后才出生的,差的太大,也没什么机会培养感情。 舒安邦道:“嫂子是个热情的,跟谁都能处得好,你不也喜欢她吗?不妨就当姐妹走动着。” 卫琪连连点头,笑得甜甜的:“我也是这般想的呢。” 有舒安邦帮忙,房子很快就找好了。 婉乔到底拖着病体去看过了,是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地段不错,又很安静,她很满意。 唯一的缺点就是,价钱很贵。因为到处都在打仗,邺城有舒家镇守,铜墙铁壁一般,很多人涌入邺城,现在一房难求。 婉乔想着,朱晖为官多年,又在锦衣卫那种地方,家里银钱应该不缺。他既然是提前策划好逃跑,应该不缺银子。 要是实在缺,她就先借点钱给他们好了。 打扫之类的事情,婉乔害怕旁人做的不好,索性就让家里的下人过去帮忙,忙活了几天,总算弄得差不多了。 “秦大人,你就让我去看看吧。”晚上,婉乔央求道。 她姨妈来了七八天,总算要走了,肚子不那么疼,脸色也好多了。 可那次她偷偷跑出去看房子,秦伯言知道后就很生气,竟然还罚了赵嬷嬷几人的月银。 婉乔真是从未见过他如此,私下里给赵嬷嬷几个补了银子,又好一顿做低伏小,信誓旦旦保证不经过他同意,就不再出去。 做梦什么的,果然还是很准的。 梦见秦大人生气,他就真生气了,婉乔不由腹诽。 “好了么?”秦伯言问。 婉乔点头如捣蒜:“好了,好了。” 秦伯言忽然把手伸到被子里,摸到她小腹上,略用力按了下,婉乔闷哼一声。 秦伯言瞪了她一眼。 婉乔:“不行,刚才吓了一大跳。你再按按,肯定不疼了。” 秦伯言:“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休息,明日我和敏昱从将军府回来的时候,顺路去看一眼。” 婉乔软泡硬磨,秦伯言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也不敢再求,只好各种嘱咐。 又过了段日子,在婉乔望穿秋水的期盼中,婉然一家终于到了邺城。 姐妹相见,当然抱头痛哭。 朱晖见了婉乔,很是尴尬,秦伯言想起婉乔的千叮咛万嘱咐,勉强跟他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 婉然让几个孩子上前拜见,婉乔一一给了见面礼。见面礼都是秦伯言准备的,准备六份,只送出去了四份,婉乔也没好意思当时就问。 “四妹妹,房子找好了,你们先回去安顿下来,然后到我家来吃饭。”匆匆说了几句话后,婉乔对婉然道。 两人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毕竟婉然还是一大家的主母,要先回去收拾安排。 “好,有劳二姐姐了。” 他们离开后,婉乔想跟秦伯言感慨一番,却想起卫衡他们也来了,现在应该是在书房说话,便去厨房中盯着饭食,没有去打扰。 朱晖一家只来了他和婉然两夫妻加四个孩子,再没有多余的人。 没有想象中那些姨娘们跟来,婉乔心里舒服多了。 但愿从此以后,婉然都能够舒心。 书房中。 “秦哥,就是这样。”卫衡说完,抓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大口,接着骂道,“宁王爷真是被那些女人掏空了,连脑子都掏空了,自己儿子也要防。” 原来,宁王不知道听了谁挑唆,百般防备宁王世子,世子手下的人也没有什么出头机会,就算立了功,功劳也大都被别人抢了。 祁俊道:“秦大人,你是不知道,咱们兄弟在那里多憋屈。若不是世子拦着,咱们早就,早就……” “反了”两个字,他到底没说出来。 霍敏昱道:“世子让你们回来,也是想保全你们,日后不愁没有给世子出力的机会。” 秦伯言点点头,扬着手中他们亲自带来的世子的信:“对,世子正是这般考量的,都稍安勿躁。” 祁俊叹了口气,又问道:“教头身体养的怎么样了?刚想和她说话,又怕吵到她和四姑娘。对了,那个朱晖,这一路上,我没少捉弄他。看在四姑娘面上,才不好意思太过分,要不就冲着他对教头做的那些事情,我收拾不死他!” “把你能的。”婉乔推开门进来,笑意吟吟。 第461章 化解尴尬 祁俊见了她,自然十分兴奋,行礼后道:“教头,咱们兄弟都很想你,总算又见到了。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婉乔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早好了,听说你们立功不少,好小子,没给我丢脸,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祁俊挺胸:“当然,不看咱们是谁带出来的人。不过,”他恨恨道,“功劳都被那起子小人抢走了,咱们平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是谁的就是谁的,功劳簿上没有,人心自有公道。”婉乔安慰道,“世子都记着呢。” 祁俊道:“咱们也不是斤斤计较,就是觉得心里憋屈。再也对不起教头,觉得没给你脸上增光。” “我这脸已经被秦大人养的油光锃亮,不用你们增了,”婉乔哈哈大笑,“只要你们都安然无恙,我就很高兴了。” 祁俊语气十分自豪:“咱们兄弟上战场有受伤的,但是回来一个都没少,都是教头教的好。” 霍敏昱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众人情态,心里不由感慨,秦伯言与他说的,看起来丝毫没有夸大其词。 “我叫了席面,又让厨房多准备了鱼肉,晚上好好替你们庆功。走,先带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秦大人,敏昱,你们继续说正事,不打扰你们。” 婉乔、祁俊和卫衡出去,许久不见,大家都十分激动,纷纷凑上来和婉乔说话,一时间笑声快要把小院冲倒。 再说婉然一家,被紫云带着到租住的院子中,紫云向他们一一介绍完,又道:“奴婢带着两个小丫头,今天在这里给您帮忙,有什么活儿您尽管指使,府里太忙,我们夫人今天约莫不能过来了。” 婉然道一声“有劳”,让小丫鬟去烧水冲茶,自己带着紫云把包袱简单归置了一下。 “我们夫人定了席面,一会儿就能送来。夫人说,今日且不着急开火,吃食都订好了,明日她来陪您,该收拾收拾,该买人买人。”紫云又道。 婉然笑意绽开,道:“你学二姐姐口气,倒学个八九分,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个银花生并两粒银瓜子递给她:“你们姐妹买糖吃。” 紫云大方谢赏。 “你们家里人多事杂,你又是个得力的,快回去给二姐姐帮忙,咱们自家人不必客套。” 紫云迟疑了下,道:“那奴婢先回去,两个小丫头还是给您留下,跑个腿,烧个热水,总不能要您和四姑爷亲自忙活。” 婉然点点头。 紫云回去了,两个小丫鬟帮忙照看四个孩子,婉然和朱晖坐在屋里说话。 “老爷,”婉然见朱晖四处打量,便道,“您看哪里还需要休整,还需要改改的,都告诉妾身。妾身明日安排找人来收拾。虽说不比京中,但咱们也带了银子,不能委屈老爷和几个孩子。” “收拾得很好,你二姐姐用心了。”朱晖道。 离京之前,婉然纠结过,朱晖是否会带已经出嫁的秀容和成天躲在外家的大郎。 朱晖对秀容已经失望透顶,又是外嫁女,所以根本就没考虑他;但是大郎毕竟是他的嫡长子,感情很深,他派人去叫大郎,只说自己病了。 没想到,大郎却道,生病了找大夫,找他没用。 朱晖听下人回话,彻底心灰意冷,只带着其他四个孩子一起离开。 “这一路上,侍卫们多言语挤兑,老爷百般忍耐……” 朱晖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当初,确实是我亲自带人审问你二姐姐的。后来在这路上才知道,原来她真是一身本事,这些侍卫都是她带出来的。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再说,乱世之中,咱们一家能平平安安在一起,不用委屈你,我觉得现在很好。” 看婉乔刚才接待他们的样子,根本就不像记仇的样子,朱晖心中感慨万千。 “老爷都是为了妾身才……”婉然动容。 朱晖骗皇上,愿意带兵赴前线对阵宁王,但是提出带九思去,就算不能逼迫他们后退,至少让宁王世子乱了心神。 皇上不疑有他,把九思交到他手上。 朱晖趁机带着一家和九思,在祁俊他们的接应下,顺利离京。 皇上中了圈套,龙颜大怒,下令捉拿朱晖。 朱晖现在怕是皇上现在最想碎尸万段的人。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当初赵广调戏婉然,皇上处置不当,寒了朱晖的心所致。m.zwWX.ORg “你既是我妻子,对我不离不弃,我又如何能任人羞辱于你?” 婉乔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真是“拎包住”就行,所以婉然基本不用费心。 与朱晖说了会儿话,她刚要去看几个孩子,便见紫云又回来。 “我们夫人让奴婢回来,说是您人生地不熟,得有个能帮您的人在身边,是奴婢考虑不周,请您恕罪。” 婉然忙扶起她:“是我让你回去的,不能怪你。” 紫云又道:“我们夫人说,她不过来看看不放心,一会儿抽空来一趟,先跟您说几句话。” 话音刚落,就听婉乔爽朗的声音响起,“四妹妹,我来了。” 朱晖面上有些许不自然,婉然冲他笑了笑,起身往外去迎婉乔。 朱晖想了想,也往门口去。 见婉乔婉然姐妹拉着手,亲热地往里走,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喊了句“二姐”。 婉乔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朱晖一脸莫名,以为自己哪里失礼了。 “哎呦,我真真从来没想过,朱大人在家里,还要喊我一声二姐,”她笑着道,“感觉占了好大的便宜。那我得喊你一声妹夫。” 朱晖见她如此亲和,郑重行礼道歉:“之前多有得罪,多谢二姐不计前嫌,接纳我一家。” “过去的事情不必提了。大家各为其主,又不是公报私仇。”婉乔大度地挥挥手,“都是一家人,我和四妹妹感情又好,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了。我听说路上我手下的那些兔崽子们还为难你了,回头你告诉我是哪几个,我好好替他们松松筋骨。” 朱晖忙道“不敢”,心里的忐忑和尴尬被她几句话化解得无影无踪。 第462章 坦诚相对 朱晖躲进内室,把外面的地方留给她们姐妹说话。 然而还没说几句,婉然就催婉乔回去:“咱们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时间,你府里那么来了那么多人,总不能让二姐夫一个人招呼。” 婉乔笑道:“没事,又没什么女眷,大家都很熟悉了,秦大人能应付得过来。你们一家六口的话,这房子住着应该很宽敞,明日我让牙婆带人来,你自己挑人,顺便也帮我挑几个,你眼光好,我也不好意思总用将军府的人;还有,妹夫那边,秦大人这几天带他去拜见镇北将军。秦大人话不多,木讷,但是心好,你是知道的,回头跟妹夫说一声,别让他误会。” 婉乔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打这预防针,免得秦伯言到时候拉着一张脸,朱晖心里不好受,回来给婉然甩脸子。当然,秦伯言的工作,她还会继续去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婉然何等聪明伶俐,立即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道:“我家老爷也是不善言辞,这连襟俩这点倒是像。” 婉乔笑着说:“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叫了席面,一会儿就能送来。我不知道妹夫喜欢吃什么,就没有准备。你喜欢吃的,我让厨房单独做了,一会儿送来。” 婉然又催她:“你不用为我费心,快回家招待那些客人去。明日我带你几个外甥外甥女去给你磕头。” 婉乔:“……可别来这套。我怎么就想起咱们一起去给祖母磕头请安,感觉我也老了似的……” 又说了几句话,婉乔匆匆离开。她不来看一眼,实在不放心,看完了就觉得心落到了实处。 朱晖从内室出来,只看见婉乔的身影匆匆转到照壁后。 “你们姐妹感情,真是羡煞旁人。”他忍不住感慨道。 婉然仰头看他:“老爷,你可知今日局面,与我有莫大关系吗?” 朱晖不明所以:“你们姐妹感情深,我从咱们相识之初就知道的。否则,”他自嘲地笑笑,口气中充满了庆幸,“我怎么能有幸娶到你?” 婉然摇摇头,忽然矮下身子跪倒在地上。 朱晖忙伸手扶她,正当这时,二郎手里牵着三郎,二姑娘牵着三姑娘,几人一起进来。 朱晖向来不习惯在儿女面前和妻子亲近,犹豫片刻后收回手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二郎十二岁,二姑娘十一,三姑娘六岁,三郎三岁,几人都是庶出,见婉然跪着,几个孩子下意识认为父亲生气了。 二郎忙跪下,急声道:“爹,娘做错了什么,您要罚娘?” 二姑娘眼圈都红了,也忙跪下给婉然求情。 两个年纪小的,呆愣愣地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跪下。 婉然很公道,从不克扣他们几个的衣食用度,还会亲手替他们做衣服,教他们读书习字。 在朱府的时候,有下人照料,他们与她还不算太亲近,只是觉得庆幸;而这一路奔波,路上难免遇到错过食宿的时候,婉然总是先照顾他们,孩子们都是最敏感,很容易感受到她的善良。zWWx.org 朱晖无奈道:“夫人,快起来。看几个孩子都吓坏了,有话好好说。” 婉然起身,过来抱起两个小的,让两个大的起来,道:“爹没有罚娘,是娘自己做错事情,想跟爹承认错误。” 六岁的三姑娘仰头看着她,大眼睛湿漉漉的,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娘,您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 婉然欣慰地点点头。 三姑娘从她身上下来,蹬蹬蹬地跑过去拉朱晖的袍子:“爹,娘都知错了,你别生气了。筱筱替娘给爹磕头好不好?” 说完,她跪下,一本正经地看着朱晖。 三郎也挣扎着下来,小肉球一般,一路小跑过来,学着姐姐的样子跪下,扯着朱晖另一边袍子——他还以为在玩什么游戏。 在婉然到朱家之前,从来没有孩子跟他如此亲近过。 朱晖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一手抱起一个,温声道:“筱筱和三郎都是知道孝顺娘亲的好孩子。日后也要时刻记得娘,等她老了,若是爹不在了,也要赡养她,敬重她,时常记得回来看她。” 怀里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点头,已经懂事的二郎和二姑娘哪里听不出父亲也是对自己说的,连连称是。 几个孩子都在,婉然就止住了话头,让几个孩子坐下,和他们说话,问他们房间还有什么需要云云。 过了一会儿,席面和婉乔家厨娘做的饭菜都送来,一家人围坐桌前,热热闹闹地吃了来邺城后的第一顿饭。 因为没有得手下人伺候,婉然打算带两个女儿睡,让朱晖带两个儿子睡。 朱晖却道:“阿姝带着筱筱,二郎带着三郎,各有个小丫鬟服侍,不用你操心。” 婉然到底不放心,等到几个孩子屋里的灯都灭了,才放心回到主屋,继续未完成的话题。 这会儿朱晖有防备了,不准她跪,拉她到床上坐着,看着她严肃地道:“夫妻之间,彼此爱重,何须跪来跪去?我现在也不是什么高官,只想与你做寻常夫妻,你非要与我那般生分吗?” 婉然垂首,半晌后道:“非妾身跟老爷生分,而是实在内心有愧。” 她把当初去狱中探望,暗中给婉乔传递消息的事情说了,自责道:“若不是妾身当时通风报信,又帮忙联系,怕是老爷不至于沦落至此。” 婉然说完看着朱晖,已经是泪水涟涟——朱晖对她越好越包容,她就觉得这事情压在心头越沉重,如今说出来了,只觉心头大石移去,虽然知道可能承担他的愤怒,却仍觉得自己选择是对的。 朱晖用了一会儿消化她说话的内容,而后拉着她的手道:“你可曾后悔过?” 婉然咬咬嘴唇,艰难却坚定道:“妾身并不后悔。” 若是对婉乔之痛袖手旁观,这辈子她都无法原谅自己,也难以弥补。 朱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到膝上,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既然不后悔,又何必害怕?早点告诉我便是了,压在心里很难受吧。” 第463章 晕倒 朱晖如此宽和,婉然更觉得对不起他,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往外流。 “别哭,听我说。”朱晖拉开她的手,用帕子替她轻轻拭泪,竟难得开玩笑道,“现在可是仰仗你二姐姐,她手底下又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侍卫。若是让她以为我欺负你,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婉然哭得声音颤抖:“老,老爷……你,你不生气吗?若不是我,你……你现在还是皇上倚重的……” 朱晖看着怀里身形颤抖的小人,叹了口气:“你真是水做的小人儿,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能哭呢?” “从前,从前喜怒不由己……为有容身之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朱晖轻轻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嘴角弧线轻挑:“你这般说,我真高兴。婉然,你还小,别看你面面俱到,遇事不慌不乱,处事大方从容,但你毕竟没太多阅历。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功名利禄转头空,终究比不过身边贴心人。” 婉然身子一颤一颤,说不出话来。 朱晖继续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当初你与你二姐姐方便,也是给我们留了后路。就是当时我没有因此得罪皇上,皇上已经对叛军束手无策,照旧会派我平叛,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会改变。而我们,恐怕想逃走也没有路。宁王世子能那么轻易相信我,大部分功劳在你身上,是你给你二姐姐写的信,打消了他的疑虑。” “这些妾身都明白,可是……” “可是还是觉得对不起我,是不是?”朱晖用粗粝的指腹擦去她眼下的泪,“一定要我罚你才觉得好受吗?那就……罚你一生一世在我身边,伺候我,不许先我而去。” 婉然重重点头。 一场交易,因为横生的枝节,而被填进去太多感情,弄假成真。 当初婉然穿着大红嫁衣嫁入朱府那日,他们谁都没想过,相濡以沫,地老天荒。 命运,终究不算薄待于他们。 外面没有丫鬟服侍,朱晖亲自去打了热水,婉乔洗了洗脸,才不好意思地服侍他盥洗,两人解了头发,一起躺下。 “老爷,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灭了灯,黑暗中,婉然有些不安地问。 女人骨子里对安稳有种近乎执着的渴望,她希望早早安定下来。 “放心,去哪里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别害怕。” “嗯。” 朱府。 灯火如昼,人声喧嚣,婉乔几次三番提醒他们,别太吵影响周围邻居休息,都压不下来他们的热情。 好在左邻右舍都是军营中秦伯言同袍的家眷,让下人拿了酒肉去道歉,都还很宽和地表示理解。 “教头,和秦大人再来个交杯酒!” “再来个交杯酒哪里够?再来个洞房花烛才好!那天咱们都没能听墙角,可要补回来!” “就是就是!” 侍卫们没大没小的闹腾着,因为就婉乔一个女子,还是成婚的了,就有人说起黄段子,拿秦伯言打趣。 “秦大人,你能压得过教头吗?” “我看够呛!” “我觉得能!没看教头,看一眼秦大人,说话都娇滴滴的,哪里是跟咱们,吼得跟个母夜叉似的……哎呦——” 这是被婉乔用酒杯砸中了额头。 众人哄堂大笑。 “来,教头,说真的,你在锦衣卫诏狱中,表现得比我们还爷们,兄弟们都很敬佩。”祁俊举着酒杯上前道,“你的伤也牵动着兄弟们的心,来,我代兄弟们敬你一杯。” “兔崽子,说这些干什么!嘲笑我失手被擒吗?”婉乔笑骂一句,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来来来,喝酒喝酒!” 她仰头把杯中的金华酒一饮而尽。 祁俊也喝完,嘟囔道:“没咱们的烧刀子过瘾。知道咱们兄弟来,您也不多准备几十坛好酒,让咱们敞开了拿碗喝。这娘们唧唧的破酒杯,一口不到一两,不过瘾。” 人群中立刻附和声一片。 婉乔笑骂:“都给我收敛点,一个个土匪下山似的。一会儿喝多了,没人把你们抬进去。” “放心,”祁俊挤眉弄眼,“咱们喝完了,还得出去放松放松。攒了这么久,兄弟们的子孙们都憋坏了。” “呸!”婉乔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管好裤腰带,小心你媳妇跟你闹!” “教头,你脑子坏了吗?我哪来的媳妇?”祁俊粗声粗气,“再说,咱是个大老爷们,就是以后有了媳妇,也不能让个女人管住了,对不对呀?”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对。”齐刷刷的回答声响起。 婉乔一脚把他踹个趔趄,骂道:“你媳妇在来找你的路上,等找到你,先跟你算账!” 祁俊拍拍袍子嘻嘻笑。 秦伯言和霍敏昱反而成了配角,站在后面看他们笑闹。 霍敏昱感慨道:“嫂子真是个特别的女人。而大概只有秦哥这样的人,才能够让她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将来也会有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让你觉得很好。”秦伯言嘴角笑意难掩,“这就是她本来面貌,如果拘着她,逼她变成其他女子模样,又有什么意思?” 说话的时候,他眉眼温柔地看着灯下的婉乔,宠溺自然流露。 “来,秦哥,我敬你。”霍敏昱端起酒杯,“就祝你和嫂子,恩爱永远。” 秦伯言笑笑,端起酒杯,仰脖喝下。 就是在这短短的错开眼睛的功夫里,婉乔发生了意外。 侍卫们本来在敬酒,婉乔并没有喝多少,也就三四杯,而且是金华酒,并不烈,可是她忽然觉得天晕地转,头疼得要炸开。 “地震了么?”她喃喃道,随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祁俊距她最近,手疾眼快地抱住她,才避免她倒在地上。 周围人都愣住了。 婉乔的酒量他们都见过,今日也没有放开灌她,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秦伯言听到声音,几乎是三两步就跑过来,从祁俊手里接过婉乔,打横抱起,厉声道:“还不去请大夫!” “乔妹,乔妹——”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唤着。 第464章 猜测 婉乔昏倒之前,第一次有死亡的体验——尽管前世她是切切实实死过一次,但那次真的没太大感觉。这次昏倒过去头疼欲裂那一瞬间,她有种深深的恐惧和遗憾,竟然还没跟秦伯言说上话。 这种恐惧和遗憾太强烈,即使等她醒来,依然心有余悸。 事实上,据祁俊他们后来说,秦伯言把她抱进去放到床上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她就醒了。她却觉得过了很长很长时间。 “秦大人,”婉乔醒来就紧紧抓住秦伯言的袖子,不待他说话便噼里啪啦道,“我刚才头疼得厉害。我要是出了意外,你替我照顾好我爹娘,还有,你一定再找个人,不要自己孤孤单单的……” 当初,她和自己孪生妹妹被掉包的时候摔到了头,易卿说过,颅内有淤血。 难道,淤血没有被吸收,反而变大了压迫到哪里了? 那她就死定了。 秦伯言眼中本来写满担心和惶恐,见她醒来才略松了口气,然而听到她的话,面色沉了下来。 他想责备却又舍不得,皱眉道:“你别胡言乱语,定是你刚才喝多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他对自己说,却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得十分急促。 婉乔有些不好意思了。 醒来以后,她现在觉得……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不适。 她摸摸头,再看看秦伯言身后那一直挤到门口的侍卫们,笑着道:“我刚才大概梦魇了。没事没事,都散了,继续喝酒吃肉去。” “喂,别推了。” “哎呦!” “哎呦!” 门口挤的人太多,五六颗脑袋叠罗汉一样挨着门上下排列。 结果把着门框的人被后面挤得一时失手没握住,往前扑倒,压倒了前面,带累了后面,像成熟的麦田遇到大风,呼啦啦倒了一大片。 婉乔哈哈大笑。 她这一笑,屋里紧张凝滞的气氛好似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无踪。 “教头,你不行啊,是不是昨晚太激烈了,腿软脑袋也发空了?”有人打趣道。 “秦大人功力果真更胜一筹啊!” “滚滚滚!”婉乔恼怒地抓起身边的枕头扔了出去,径直坐起身来,“走,出去继续喝,谁先钻到桌子下面谁是孙子!” 秦伯言按住她,带着几分愠怒道:“躺下!” 婉乔见他是真生气了,不由吐吐舌头,再次埋怨都是自己那个梦做得不好,把好好的温柔的秦大人变成这样。 她乖乖地躺下,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秦伯言:“还真有点不舒服,我不玩了。让兔崽子们自己喝吧。” 有人立刻打趣道:“秦大人训妻有道。”其他人笑嘻嘻地跟着附和。 秦伯言一眼冷冷地扫过去,屋里立刻噤声。 秦伯言极少如此,但是一旦他严肃起来,这些人真没人敢对上。 霍敏昱见气氛有些冷凝,便笑着道:“走,我替嫂子跟诸位不醉不归,让秦哥和嫂子在屋里卿卿我我吧,咱们堵在这里,影响他们。” 婉乔也道:“走吧走吧,我明天……” 秦伯言“嗯?”了一声,尾音挑的很长,神色不虞。 婉乔立刻改口:“我明天操练操练你们,要是没有喝酒的这精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霍敏昱笑着带众人出去。 屋里只剩下婉乔和秦伯言。 秦伯言问:“刚才怎么了?现在可还有不舒服?” 婉乔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忽然头疼,像要炸了一样。现在又好了,感觉刚才像装的一样。秦大人,你别生气,我刚才真以为要死了……” 秦伯言叹了口气:“你可能就是喝酒喝快了,一时不适,别把死了挂在嘴边。我……不想听。” 婉乔撇撇嘴:“好吧。” 她有些委屈,她也不是故意刺激他,她刚才是真那么想的,就脱口而出了。 秦伯言替她掖掖被角。 婉乔可怜兮兮:“热……” 秦伯言只能略往下拉了拉,然后道:“倘使果真你发生了意外,有些事情,即使不说我也会替你做到;而有些事情,即使你说了,我做不到。” 婉乔反应了下,忽然泪如雨下。 他说,他会替她照顾父母,但是他不会找别人。 她这一哭,秦伯言倒是吓了一大跳,忙替她擦眼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刚才话说重了?”zWWx.org 婉乔抽抽搭搭,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感动的,便借坡下驴:“你刚才让我躺下的时候,真有点凶……”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窝子怎么就变得这么浅? 最近她感觉自己都不像自己了。来个大姨妈能躺床上七八天,喝杯酒就晕倒,他说几句话自己就控制不住情绪,还做乱七八糟的梦。 “是我不好,我也是关心则乱。”秦伯言认错,摸摸她的额头,觉得不太热,才略放下心来,然后继续道,“乔妹,我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对,我也是心里害怕。” 婉乔笑笑:“可能知道四妹妹他们要来,总担心出事,想得多,心思重。现在大家都来了,安然无恙的,我自己就好了。” 秦伯言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还是牢狱之灾,透支了她的健康——原来的乔妹,多么生龙活虎。 但是他没有说,只是爱怜地替她拢拢有些凌乱的头发,道:“你要早点好起来。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婉乔点点头,心里有些内疚。难道是之前来姨妈时候她没喝药,所以身体没恢复好? 卧槽,不会吧。姨妈挤到脑子里了? 呸呸呸,她不由自我鄙夷,下定决心,这次大夫无论开多苦的药,她都一定叽里咕噜喝下去,一滴都不剩! 卫衡和祁俊出去找大夫,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大夫,还带来了一尊大神——舒定国。 原来,晚上城里宵禁,卫衡在这里呆了许多年,原本混得很熟,但是好巧不巧,今夜遇到巡逻的人,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偏偏他们找大夫,心急如焚,险些动起手来。 幸亏舒定国有事晚归遇上了,问清情况,不仅让人请了大夫,还亲自跟了来。 第465章 担忧 婉乔是见过舒定国的,见他来便要起身行礼。 舒定国见状忙道:“湘涟,快别让你媳妇起身了。” 男女有别,他本来不好进来,但是进来的时候,见屋里有几个侍卫在——他们不放心,等了一会儿还是进来看婉乔,便也就跟着进来了。 秦伯言按住婉乔:“多谢将军体谅,日后等你好了再多给将军磕头。现在病着就别逞强了。” 婉乔:“……” 秦大人,你这么不客气真的好吗?人家只是客气客气,你这顺杆子爬,接话接得可真6。 等大夫看了,只说是气血两虚,开了些补血的药,并没看出其他问题。 婉乔看他神情,都能猜测出他定然腹诽,自己没病装病,他还要替自己圆谎。 她其实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毛病没有,整出这么大阵仗,还惊动了大将军,她真是难为情。 秦伯言眉头却仍然紧蹙着,唇线紧抿,似乎有些烦躁的样子。 他现在对这里的大夫很不信任,简直想把易卿一家接过来,身边有个靠谱的大夫,太重要了。 婉乔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秦大人,我没事了。你不请将军上座,一起出去喝酒?” 秦伯言勉强“嗯”了一声,站在她床边,却没有丝毫招待舒定国的意思,眼神一直在婉乔身上打晃。 婉乔哭笑不得。 舒定国见状道:“没事就行,我就是来看看。若是湘涟不放心,明日再去我府里找个大夫。” “不用。” “如此,便多谢将军。” 婉乔和秦伯言的声音同时响起。 “呃……”婉乔看秦伯言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婉乔是觉得,她设计坑了舒家一把,斩杀了皇上的信使,又以舒家为名捏造文书,没给舒家留后路,直接“逼反”了他们,有些内疚,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家。 舒家现在还不知道消息,等消息传来,还不知要怎么恼怒。 也不知道宁王那边有没有弄好假的文书送到京城,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秦伯言却以她身体为重,行礼道:“内子身体不适,请将军恕慢待之罪。敏昱,你帮我招呼将军。” 霍敏昱点点头,略躬身扬手做出“请”的姿势,道:“将军这边请。” 舒定国看看外面的侍卫,捋着胡子哈哈大笑:“我就不凑热闹了。我要是在,你们也放不开。湘涟媳妇没事就行了。” 说完,又嘱咐婉乔好生歇息,说缺什么药材只管去府里拿。 秦伯言送舒定国出去后,回来又守在婉乔床边。 婉乔看他严肃样子,怯怯道:“秦大人,我没事了。一会儿我好好吃药。” 嗯,一定好好吃药。再让他这么担心,她都想扇自己耳光了。 秦伯言却摇摇头:“是药三分毒,我觉得这大夫未必靠谱。等明日找将军府的大夫看看再说。” 婉乔:“不用吧,我现在觉得很好。” 大概刚才就是一时脑供血不足吧。 秦伯言道:“你好好歇着,我让他们赶紧吃饭散了,都回去休息。” 结果,还没等他说,外面的人都散去了,说怕是打扰婉乔休息。 “秦大人,你不睡吗?”婉乔看秦伯言还坐在床边,不由问道。 “你睡,我看会儿公文。”秦伯言道。 婉乔“嗯”了一声,道:“你也早点休息。” 见他点点头,她闭上眼睛。可能是晕倒耗费太多,她很快沉沉睡去。 秦伯言却无心公文,在她床边守了一夜,不时查看她情形。 婉乔觉得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可是睁开眼睛见秦伯言还维持着她入睡之前的姿势,不由惊道:“秦大人,你一夜没睡吗?” 秦伯言捏了捏眉心,撒谎道:“睡了,比你睡得迟,起得早罢了。” 婉乔怀疑地看着他:“可是,你没换衣裳啊!” 夏季衣服肯定都是每天换洗的,秦伯言身上却仍然是昨天的衣裳。 秦伯言道:“忘了,我这就换。” 婉乔有点怀疑他昨晚根本没睡觉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眼珠子转转,便假意打了个哈欠,道:“秦大人,我还想睡个回笼觉,陪我睡一会儿呗。” 秦伯言温声道:“你还困的话就睡会儿,我让紫云和红玉来陪你。我去将军府请大夫。” 婉乔连连摇头:“又不是急症,你这一大早过去,会不会显得太失礼了?你就来陪陪我,你躺我身边我心里能静下来。” 秦伯言有些犹豫。 婉乔掀开被子,拍拍旁边的位置:“快来,躺会儿咱们一起起床。” 秦伯言见她精神确实还不错,便解了外裳,躺在外侧,搂着她,轻轻拍拍她后背:“睡吧,再睡一会儿。” 婉乔伸出手来盖住他眼睛,“秦大人也睡。” 秦伯言嘴角勾起,露出笑意。 两人一起躺了大半个时辰,秦伯言也小憩了会儿。 “老爷——”紫云在外面小声敲着门。 秦伯言惊醒,看看臂弯里的婉乔,眼睛睁得大大圆圆,显然是早就醒来了,便揉揉她脸颊,同时沉声道:“怎么了?” 紫云道:“回老爷,卫大人说有急事要找您。” “知道了。” “卫衡有什么急事?”婉乔连忙坐起来,一边急急地穿衣服一边问道。 “许是世子来信了。” 除此之外,秦伯言不做他想。 “你也一起来吧。”想想婉乔身体,他总觉得时时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听婉乔答应了,他上来帮她一起系好衣服,然后领紫云传水来盥洗。 很快,两人携手一起到书房,卫衡早已等在那里。 “是季恒安的来信,加急的。” 秦伯言从卫衡手中接过来,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把信递给婉乔,笑道:“是好消息。”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原来,江南那边从易卿生母的嫁妆里,找到了两片玉锁,已经送至甘南。 “这样,我的、四妹妹的,再加上易卿这两片就凑齐了。”婉乔高兴地道,“我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结果也不难。秦大人,现在怎么办?找个稳妥的人送回去取了宝藏,还是再等等?” 第466章 回去 秦伯言似乎在思考,道:“你让我想想。” 婉乔以为他在想人选,便扒拉着手指算道:“我觉得卫衡、祁俊都可以,不过卫衡家在这里,让他在家多住几天吧。在这里他也熟悉,地头蛇嘛,”她笑嘻嘻地道,“又是舒安邦的大舅子,出去办什么事情都方便,那还是祁俊吧。” 秦伯言没有作声,而是看着她,目光中隐有纠结。 婉乔不解其意,道:“秦大人,你还有别的人选?敏昱吗?他我觉得不合适吧,毕竟和易卿他们不熟悉……” 秦伯言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婉乔都不自在了,迟疑地道:“秦大人,你别这么看着我。那啥,卫衡还在呢!” 卫衡笑嘻嘻地道:“我不在,我不在了。”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秦伯言拉婉乔到榻上坐下,有些艰难地道:“乔妹,你听我说——” 婉乔有些奇怪地点点头:“好啊,我在听!” 秦伯言道:“宝藏之事,事关重大。按理说我该回去,可现在你也知道,是关键时刻,我要时时关注舒家和皇上之间的联系。如果我们之前做的事情露出破绽,还需要随时描补……” 婉乔有些听出来,不确信道:“那秦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回去?” 秦伯言用了很大力气才点头下去:“是。我总觉得,你最近身子太不对劲,不让易卿看过,我不放心。你且回去看看,若是没事,就带着祁俊他们去看看宝藏,千万要小心。确定了之后,先留在那里,保管好锁片,等日后咱们再取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让易卿好好看过,替你调理之后,若是那时候邺城局势还不明朗,你再回来陪我。” 婉乔有些舍不得走,便道:“我的身体没事啊!不是说,一会儿再去将军府请大夫来看嘛?肯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还是让祁俊回去吧,他粗中有细,应该没问题。” 秦伯言却很坚持,一定要让她回去找易卿看过才行。 他刚才只是偶然闪过这个念头,但是这念头却很快深深扎根在他脑海里。 他是一个理性胜过感性的人,只这一次,他却总有莫名感觉,婉乔身体一定是出状况了。所以他很坚持。 “再说,你出来许久,也该回去看看岳父岳母。”秦伯言最后道。 “好吧。我真有点想家里人和几个孩子,可也真舍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婉乔有些留恋地道。 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体有问题,只是近日来秦伯言的焦虑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了。如果她不好好回去看看,她害怕他先受不了心理重压倒下了。 秦伯言也不请将军府的大夫了,让人开始准备行李出发,对外只说是婉乔的母亲生病,她要回去侍疾。祁俊带着几十个侍卫护卫她。 “记得,路上不必赶行程。天气不好或者身体不适,就找客栈休息,几日都行。”秦伯言不放心地叮嘱婉乔,“还有,路上不要管闲事,不知道哪桩闲事背后就是陷阱。” 婉乔认真地点点头。 除了这样,她不知如何能让他少担心一点。 “那宝藏里机关重重,一定要照着天书所讲的路走,不要迷糊。如果开启宝藏之后发现有危险,不要硬闯,多少宝藏都不能拼命,等我回去从长计议。” 婉乔连声答应。 秦伯言把要嘱咐的都说得差不多,却始终觉得,应该有更多的事情可以提前跟他讲到。 一时想不起来,他叹了口气,冲乖巧异常的婉乔招招手,拍拍自己的膝盖:“乔妹,过来。” 婉乔笑嘻嘻地过来坐在他膝盖上,双手搂住他脖子:“是不是舍不得我走了?我允许你改变主意。” “记住,你回去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易卿给你调理身子。”他把下巴枕在她肩膀上,“乔妹,一定要好好保重,就算为了我,不要马虎身体。” “嗯,我知道。”婉乔用力抱住他,“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 两人头发交缠,身体紧紧贴在一处。 “若是顺利,来回一两个月而已。” 秦伯言这话不知道是安慰婉乔还是对自己说的。 “我还舍不得四妹妹,她刚来,我就要走了,唉。” “你一会儿去与她告个别。朱晖不可能离开邺城……” 婉乔点头:“我知道。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也希望四妹妹能留在这里。他们一家好好的就行。秦大人,若是他们遇到什么难处,便是看在我和四妹妹份上,也多帮帮他们吧。” 她言辞恳切,目光中写满请求。 “放心吧。”秦伯言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怎么想,我便怎么做。” 婉乔感动。 有一种爱人,会把他的百分之百都给你;而秦伯言却是,你想要什么,他都百分百努力替你做到,不管这对他有多难。 她亲了亲他的耳朵,调笑道:“我先去看四妹妹,晚上,嗯,好好陪你。” “去吧。”秦伯言拍拍她臀部,“早些回来。” 婉乔答应下来,脚步轻松地出去。 婉然听说她要走,大吃一惊。 婉乔说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非要回去找易卿看看,秦伯言才放心,并没有提宝藏的事情。 “既然这样,还是回去看看放心。”听说她昨晚上还晕倒了,婉然不放心地道。 “嗯,还有件事情,”婉乔没提宝藏,而是撒了个谎,“当初抄家,我娘的嫁妆箱子也被弄走。本来没想找回来,结果现在却被秦大人托人找到了。那箱子的钥匙就是玉锁片,所以你先给我,等我开了再还你。” 婉然不疑有她,从脖子里拿出锁片,解开红绳递给她。 婉乔接过犹带着她温热体温的玉锁片,笑嘻嘻地把自己的也拉出来:“你看,我也随身戴着呢。” “既然是开锁的钥匙,二姐姐快好生收着。”婉然道。 “嗯,”婉乔点头,换了个话题,“你们来之前,带金银细软了吗?我这里还有些银子,若是不凑手,我先……” “带了带了。”婉然连忙道,“尽够用了。” 第467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那就好。”婉乔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看着她,“你可别骗我。我这一去可能就不回邺城了,你若是没银子,一定得告诉我,别回头自己受罪。” 婉然笑着小声道:“只要不挥霍,尽够我们一家一辈子花销了。” 出城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带着太多现银,朱晖早早地就兑换好了银票,同时把无价的玉石、宝石这些收拾了两大箱子带走。 “还有,晚上一起来我家里吃饭,叫上妹夫,带着几个孩子。我还让秦大人请了舒安邦和卫琪,卫琪是卫衡的堂妹,嫁到舒家。她在这里长大,对这里都熟悉,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回头你跟她好好处着,有事情可以找她帮忙。她很乖巧,你也温和,你俩肯定处得来。” “好。”婉然应下,“二姐姐明日要走,快回去收拾东西。不必操心我,二姐夫照应,银钱上又趁手,我不会狼狈的。” “你什么时候都不会狼狈。”婉乔笑道,“只我本想今日和你一起找牙婆来买人,这事不成了。回头你自己买吧,可以让卫琪给你介绍,晚上说话时候我记得跟她提一提。”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到底是不放心婉然初来乍到。 她走得实在太突然了。 晚上吃饭,男人们一桌,婉乔婉然卫琪一桌,孩子们单独另开一桌。 因为婉乔明日要走,所以吃了饭,众人又坐在一处,只喝了一盏茶便各自回家。 婉乔给婉然和卫琪牵上了线,见二人聊得很好,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晚上她想撩秦伯言,后者却做起了柳下惠,让她很是挫败。 “秦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婉乔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嘟着嘴道,“果然吃到了就不珍惜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秦伯言轻斥一声,把她搂在怀里,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她小腹上,“你身子不舒服,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 婉乔笑笑,连声否认:“没有,哪里有不舒服?” “你最近走路都不敢挺直腰,分明是肚子还不舒服。”秦伯言一针见血地揭穿道。 “有吗?”婉乔是真没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肚子是有些坠坠的,可能克化不好。我总觉得肚子里养了条小鱼,一会儿在这里吐泡泡,一会儿又到了另一边。” 她感觉自己急需健胃消食片。 “让易卿看看就知道了。她若是开药,一定记得好好吃药,别让我担心,知道吗?”秦伯言摸着她头发道。 “嗯嗯,多苦我都吃。” “快睡吧,明早还要赶路。路上就没这么舒服了。”秦伯言爱怜地看着她道。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我想陪你多说会儿话。” “那你说。” “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是舍不得睡过去吧,明天就要走了。” “傻孩子,快睡吧。” 两人细密温柔的对话,透过敞开的窗子传了出去,天上的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偷听着这人间情话。 第二天,婉乔带着祁俊并几十个侍卫一起出发。 “你们被折腾得净在路上了。”婉乔歉疚地对众人道。 众侍卫见今日秦伯言特意为她准备了马车,扶她上车,她动作不复往日轻盈,便都猜测她是哪里不舒服,也都不再开玩笑,正经回道:“跟着教头,不辞辛苦。” 秦伯言送出了很远,在马车中两人十指紧扣,谁都舍不得先放开。 “秦大人,”婉乔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战胜对他的依恋,假装轻松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再送下去,就到了吃晌饭的时候了。快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好。”秦伯言揉揉她的脸,“别逞强,不舒服的时候说出来。” “嗯,你都嘱咐过啦。我还听你跟祁俊都说了几遍,他就差赌咒发誓会好好照顾我了。”婉乔仰头想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却终究因为太过勉强而扭曲了这笑容。 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舍不得,浑身仿佛每个细胞都像被赋予了磁力,而秦伯言就是那相吸的磁铁。 终究是分开了。 秦伯言骑在照夜白上,望着远去的马车和滚滚烟尘,觉得自己的心也缺了一块似的,闷闷地难受。 只是暂别,不必如此。他对自己说。 可是,目光直至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直至马车翻起的尘土都尘埃落定,他仍然定定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路。 卫衡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秦哥,咱们回去吧。” 秦伯言这样子,简直让人以为这两人……生离死别。 呸呸呸。卫衡一边腹诽一边骂自己,想法不吉利。 秦伯言点点头,又往远处看了一眼,驱马往回赶。 这次骏马飞奔,速度极快,卫衡差点就追丢了。 婉乔身边少了那个宽厚的肩膀,再看看马车中铺着厚厚绵软的毯子,她最爱的点心放在小桌上,甚至还有镂空香囊吊在马车顶部,散发着令人心安的香气。 这样细致体贴的秦伯言,让婉乔几乎溺死其中。 她没头没脑地想起一句话,“便是立时死了,也觉得值了”。 婉乔呆呆地看着马车,一直到祁俊喊她下去吃饭,才醒过神来,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回去的一路上,她都恹恹的。 侍卫们担心她的身体,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她,她却一脸菜色,蔫蔫的没精神。 “挺久没赶路了,身体养娇贵了。”婉乔笑着对侍卫们道。 但是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犯了相思病,思念秦伯言太过。 她一边鄙视自己,一边继续忍不住思念。 看到路丰县县城的时候,祁俊激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 终于到了,再不到这位姑奶奶就把他们吓死了。天天面色苍白如纸,吃不进东西,他们跟着担心得都食不下咽。 从认识第一天,被婉乔直接收拾一顿,祁俊就没把她当女人看。 这一路,算是把他对她女性柔弱以及……麻烦的认知,都完全补回来了。 祁俊简直都觉得,婉乔是不是被秦伯言“采阴补阳”了! 第468章 怀孕了? “教头,咱们终于快到了。”看着熟悉的热闹的大街,祁俊骑马到马车旁,隔着车帘和婉乔说话。 婉乔没有动静。 祁俊又喊了一声,她还是没动静。 他吓坏了,忙让停车,下马跳上马车,掀开帘子。 “教头,教头!”祁俊喊了两声,外面的侍卫也都围了上来,关切地往里看。 婉乔眼皮动了动,随后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说完,她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祁俊:“……草!以为你昏过去了。外面这么吵,你也睡得着。” 婉乔又打个哈欠:“马车晃悠晃悠,我就忍不住犯困。咱们到哪里了?” “到家了。”祁俊没好气地道,“我先下去了。” 他刚掀开帘子就“咦”了一声,随即向迎面而来的马车喊了一声:“季大人?易夫人?” 刚才一阵风吹起对面的马车,他好像看到了季恒安夫妇,季恒安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那马车和婉乔的马车并排反向停下,婉乔掀开身侧的帘子,便看到旁边露出易卿的脸。 “嗨!”婉乔摆摆手,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嘻嘻。” 易卿却急急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可能离开十天半个月,具体事情子歌会跟你说。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放下帘子,马车辚辚前行,与婉乔错身而过。 “哎哎哎——”祁俊喊道,“易夫人——” 婉乔还等着她看病呢! 婉乔叫住祁俊,道:“别喊她了,我没事,让她去忙吧。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再给我看。” 她对自己的“病”没有放在心上,心里却在嘀咕,易卿能有什么急事? 回到府里,因为早有侍卫提前回去报信,子歌已经等在府门口了。 婉乔下来,先与她行礼,被她拦住,亲热地拉着她往里走。 “嫂子,你总算回来了。”子歌道,“是不是路上太辛苦,怎么你脸色不很好?” 婉乔笑道:“最近胃口不好,没什么大事。紫霞呢?会不会走,乖不乖?” “能自己走了,不过走不很稳当,王爷宠着,舍不得她太早走路。我收到信都好几天了,天天盼着你回来。” 两人说着话,一起先往廖氏院里去请安。 廖氏虽然现在住在府里,但是保持着在庵里的生活习惯,屋里被浓重的檀香缭绕。 婉乔给她磕了头后略坐了会儿,只一会儿,她就觉得头昏脑涨,廖氏问了些什么到最后都听得不真切了。 子歌见状道:“娘,嫂子身体不舒服,定是长途跋涉累了。我们就不打扰您清修了,晚上再来请安。” 廖氏点点头。 子歌扶着婉乔出来,道:“嫂子,你面色有点吓人,我先扶你回去歇着吧。” 婉乔连客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香忙上前帮忙,和子歌一人扶着一边,把婉乔送回屋里。 婉乔回来之后,先睡了三天。 这三天里,除了吃就是睡,不分白天黑夜,这才养回来点精神。 任治平和孟氏来看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睁开眼睛,歉疚又迷糊地道:“爹,娘,我该跟您二老请安的——” 孟氏见她消瘦的模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道:“好孩子,快睡吧,你路上累坏了。” 婉乔醒来后,吃了一大碗孟氏做的虾仁小馄饨,笑着道:“娘,我肯定是馋您做的饭了。吃上一顿,神清气爽,什么精神都回来了。” 孟氏心疼道:“怎么就把自己瘦成一把骨头?湘涟饿着你了吗?” 婉乔笑嘻嘻地道:“嗯,三天给一顿饭吃,一天打三顿。” 孟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净瞎说。” 婉乔自己也觉得很奇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中邪了似的。有的时候就很累很困,眼皮子睁不开;有时候又精神很好,之前像装的一样;有的时候一口气吃一大碗,有的时候一口都吃不下。” 孟氏惊道:“你是不是有孕了?” 她的症状,很像自己初初怀孕时候。 “当初,娘怀你的时候,也是这般。” 婉乔摇摇头:“没有。我回来之前小日子才完,之后秦大人,嗯,也没动过我。” 她自己也往怀孕上想了,但是对不上日子。 她也很失望啊! 孟氏看她眼神失落,便安慰道:“不着急,你们年轻。你现在还吃着药吗?你在他面前也别表现出来想要孩子,要不然他压力也大。你婆婆又不催,什么都比不上你们两个和美重要……”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呆呆的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秦伯言跟廖氏说,是他自己有问题,生不了孩子。 孟氏又试探道:“他还好吧,不是他的问题,对吧。” “嗯,”婉乔掩饰道,“秦大人很好……” 好到自己都下不来床,摔! “那个,娘,婉静呢?” “现在喜欢读书,找了个西席,上午跟着读书识字,下午跟我做些女红。” “那岂不是很辛苦?”婉乔吐吐舌头,“是不是比我女红好了?” “她能捏起针,我都很满意了。”孟氏道,“不过我觉得超过你,应该不难。” 母女俩说笑着,子歌也来了,给婉乔带来两盘荔枝。 这是稀罕水果,婉乔便让要离开的孟氏带一盘走。 孟氏瞪了她一眼。 子歌忙替婉乔分辨道:“嫂子是没把我当外人。” 孟氏看着婉乔道:“你婆婆和子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带着我一份。你得……” “惜福,惜福。”婉乔打断她的话,“娘,知道了。就会教训我……” 子歌捂嘴笑:“伯母,也就您能镇得住嫂子了。我让人把荔枝给您送到家里了。” 孟氏道谢,又让她们说话,自己掀开帘子出去了。 子歌要给婉乔剥荔枝,婉乔白了她一眼:“还真把我当病号了。”自己伸手拿起一个荔枝剥了起来。 沉香送上茶来,两人靠在罗汉床上说话。 “你师傅怎么回事?”婉乔把凝白的荔枝送到嘴里,汁水丰盈而香甜,但她只吃了一颗就拿起帕子擦擦手。 “不合胃口?”子歌问道。 “太甜了,有些腻。”婉乔道。 第469章 要不起 “你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么?”子歌好奇地问。 “嗯,从前还行。现在受不住了。” 子歌果然也和孟氏一样怀疑她有孕,而婉乔也同样回答。 “没有最好。”子歌松了口气,“我师傅说,你明年才能有孕,要不对身体不好。” 她有句到嘴边的话,想想还是没说。 “继续说,你师傅怎么回事?”婉乔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她们一家往哪里去了?” 子歌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原来,季恒安的母亲得了重病,不知如何辗转打听到他的下落,让人带信来,说是临死之前想见他一面。 季恒安几乎立刻就拒绝了,但是那到底是生身母亲,内心怎么可能一点波澜也没有? 曾经那么嫌弃甚至咒骂虐待他的妇人,叉着腰的刻薄恶毒模样,是他记忆中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但是他想到她现在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心中又不知是何滋味。 血脉相连,她比他做得绝;他自以为自己冷血冷情,却做不到她那般。 易卿见他模样,叹着气道:“季恒安,你何必为难自己?想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吧,错过了可能永远看不到了。” 季恒安嘴硬:“我早已与她恩断义绝。” “你能骗得过自己,也骗不过我。”易卿道,“这样,我跟你回去。若是她气数未尽,我救她一命,算是报答了她生养你一场的恩德。你把心里的不平都跟她说出来,奚落她一顿,然后就忘记,好好回来过日子。” “我替她保住了她最喜欢的儿子的血脉,已经还了她的生恩。” “那就当是我想见见她,感谢她。毕竟没有她,就没有你。” 易卿很清醒,季恒安的母亲活着,他的恨意坚决;而一旦她死了,恨意消散,他更会记得的,是临终前他没有满足她愿望,也不知道她是否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的遗憾。 人心世情,易卿向来看得透彻。 季恒安考虑再三,终于决定去看看,于是一家人一起离开。 “我这才知道,原来师傅的婆家距离甘南,不过五六天的路程罢了。季大人竟从不回去,真不知道是何冤仇。” 子歌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责备的情绪。 在她看来,季恒安对易卿那般好,对自己的生母却这般疏离不孝,实在说不过去。 “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母慈子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婉乔叹了口气,“再说,你师傅多么清冷淡漠的一个人,为了季恒安也愿意理这些家庭琐事。” 季恒安无条件的宠着易卿,让她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而到底,她为他,柔软了眉眼,为世间烟火所熏染。 “估计快也还要十几天,我师傅才能回来。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子歌道。 “你不是学医很久了?你给我看看好了。”婉乔笑嘻嘻地伸出胳膊,略往上拉了拉袖子,露出手腕。 子歌瞪她一眼:“你还不知道我,只学了针灸一样,也还只是给我家王爷治,别的我才懒得费心去学。我是说真的,找个大夫给你瞧瞧吧,总这样也不是个事。” “在邺城就看了好多次了,都说没事。还是等你师傅回来吧,说不定开两剂泻药就好了。”婉乔漫不经心地道。 “那还是等我师傅吧。”子歌道,“我来是跟你说正事的,东拉西扯,险些忘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个绣着蝶恋花花样的心形荷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出一个云纹图样的圆形小荷包;打开,又是一个更小的青红缎口荷包…… 婉乔:“……你藏的什么宝贝?” 子歌抽出个折叠的帕子,放在掌心打开,露出两片玉锁片,托着送到婉乔面前:“我师傅给我的,说是极重要的东西,让我交给你。” 婉乔也不瞒她,说这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子歌忙放到桌上,“我可不敢拿了。这许多银子,太沉了。” 婉乔笑着收了起来,和自己的两片放到一处。 “嫂子,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子歌有些支支吾吾。 “什么事,说呀。”婉乔笑道,“别让我猜,我这么笨,肯定猜不出来。” “我又怀孕了。”子歌道。 “那是好事啊。”婉乔惊喜道,“几个月了?有没有反应?那你刚才还吃荔枝!那东西多热,对孩子不好吧。” “才知道的,一个多月。”子歌道,“我怕说了,你着急。” “我当然着急了。你要好好养着……呃,”婉乔反应过来,随即哈哈大笑,“你是说我和你大哥啊?不着急不着急,明年等我能怀了,就我这身体,想要几个没有?” “没心没肺。”子歌撇嘴,但是眉眼里都是笑意。 婉乔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呆了,喃喃道:“子歌,你笑的时候,眉眼和你大哥还是很像的。” “才离了几天,就这么想。羞不羞?”子歌掩嘴笑道。 “你生了紫霞才一年,又有孕了,羞不羞?”婉乔不甘示弱。 子歌面上露出一抹恍惚:“我本不想要的,不知怎么就有了。” 婉乔笑道:“怎么不想要?就紫霞一个,将来她多孤单。多个妹妹,两姐妹一起长大挺好的。” 子歌道:“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既然托生到我肚子里,我就会好好护着她。” “这样就对了。”婉乔笑着道,“前三个月仔细些。” “嗯,我知道。我给王爷买了两个丫鬟贴身伺候……” “那怎么行?”婉乔瞪大眼睛,“你是不是傻?” “我是怕自己犯傻,才这般提醒自己的。”子歌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我与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你与大哥。” “有什么不可能?”婉乔怒道,“反都敢造,还有什么不敢想?现在你不是侧妃,你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子歌笑笑,温婉又骄傲:“我会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唯一,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要不起,徐王也给不了。 第470章 探宝 “我不敢随便劝你,”婉乔伤感道,“我怕害了你。可是我,我真的挺难受的。” 知道了甜蜜滋味之后,她无法想象和枕边人都要互相防备的滋味。 “人活着又不是只有男女之间的情事,”子歌倒是看得很开,“我也不怪王爷给不了我唯一,他从十三岁开始就没缺过女人,皇家的每个王爷都是如此。我不能因为我父兄都是一心一意的痴心人,便要求旁人也如此。” 这一年多来,她和徐王朝夕相对,怎么可能不生出妄想? 但是她克制,不断告诫自己。这次徐王收用了两个丫鬟,她心头的那些蠢蠢欲动才被打压下去。 她并没有多少伤痛,只是更加清明。 “他是不是,还想生儿子?”婉乔试探着问。 子歌点点头。 “那你干脆跟他说,他生多少都是女儿,让他别瞎折腾了。”婉乔道。 “我不敢,这打击,王爷未必承受的住。”子歌道,“我们之间虽然谈不上相濡以沫,但是总归不希望他不好。这段日子他能站起来,是我见过他最开怀的时候。若是告诉他,此生无人继承香火,他情何以堪?能瞒一天算一天吧。嫂子,其实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了。家人在身边,我又是王爷后院说话作数的女人,这样真不错了。” “你觉得高兴就行。”婉乔道,“秦家永远是你娘家。哪天你过得不高兴了,想甩手撂挑子,什么时候家里的门都为你开着。” “我可没那么想。”子歌“噗嗤”一笑,“我好日子还在后头,干嘛要给别的女人让路?” 两人转而说起其他话题,笑笑闹闹。 一会儿,子歌院里的丫鬟来叫她,说是紫霞哭了,要找她。 “那就抱过来啊,我正好也看看。”婉乔道。 “定是她父王舍不得,王爷现在天天几乎都不让紫霞离开他视线,宝贝得紧。”子歌站起身来道,“我得回去了。明天带她来看你。” 婉乔送走子歌,让人叫来祁俊。 “咱们两个明天去看看吧。这事情事关重大,我不打算带别人,就咱们两个。”她跟他说起宝藏的事情。 “咱俩能搬回来吗?”祁俊眼睛瞪得大大的,“要是那样,这宝藏,也太小了点吧。再说,你现在这身体,能行吗?” “只是去看看!”婉乔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不行?信不信现在就揍你一顿!” 祁俊投降:“信,信,信。您老当益壮……” “去你的!”婉乔笑骂一句,和他定好第二天的时辰,又让他把两盘荔枝带走。 “这是什么?好吃的?”祁俊见婉乔点头,捡起一个荔枝就咬了一口,“好家伙,还挺硬。” 婉乔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祁俊咬下去见到果肉,咂摸咂摸滋味就明白过来,挠挠头:“我咋知道这玩意儿还得去皮?不好吃,一股子坏红薯的味道。” 婉乔咯咯笑:“你多吃几个就吃出来好吃了。不过也不多,你拿回去给他们分着尝尝,试试荔枝是什么滋味。” “原来这就是荔枝。”祁俊撇嘴,“这么金贵的东西,也忒难吃。” 说完,便拿了荔枝出去了。 婉乔去外面走了走,在花园慢慢打了一套太极拳,闻着花果香气,觉得舒畅了许多。 小蛮和阿梅两个把各自的孩子带来给婉乔磕头。因为带着孩子住在府里太不方便,她们就在附近租了房子住,平时白天她俩在府里帮忙,晚上就回去住。 婉乔不在的时候,因为厨房关系重大,而且也比在主子跟前服侍轻松,婉乔就让她俩管着厨房。 看到阿梅肚子有些大,婉乔笑着道:“最近胖了啊,小肚子都出来了。” 小蛮“噗嗤”一笑,阿梅脸有些红了。 婉乔愣住:“我说得不对吗?” 小蛮道:“阿梅都怀孕五个月了。姑娘去了邺城后不久,阿梅就成亲了,很快就有了。” 婉乔惊喜道:“真是太好了。你也不写封信告诉我,我得给阿梅补一份嫁妆才好。” 阿梅脸色更红,低声道:“又不是……不必那么郑重的。” 当着孩子面,她不能说得太细。 婉乔让沉香带着孩子们下去吃糖,拉着阿梅手问道:“他待你好吗?待孩子好吗?” 阿梅点点头:“也不图他别的,老实本分,对我们母子好就是了。” “那就好。孩子小,也和他亲生的没什么了。”婉乔确认了对方人品后才问起身份,“是做什么的?家里可复杂?” 阿梅一一答了。原来是个布庄的二掌柜,原是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后来趴在学堂外面学习,先生怜悯他,便收他为徒。十三四岁才开始习字,到布庄谋了份差事,白日上工,晚上学习。 二十多岁上就做了布庄的二掌柜,因为没人替他张罗,耽误了自己的婚事。 后来见到阿梅就喜欢上了,趁她去布庄,就有意无意打听她的消息,一来二去就熟了。 “他问我的时候,我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阿梅脸色红红地道,“他人品敦厚,又能挣钱,找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没有。看上了我,那是老天爷对我的厚赏。” “对!”婉乔道,“不矫情就对了。两人都看上对方,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过我不爱听你妄自菲薄,你识文断字、女红厨艺,哪样都拿得起放得下,怎么配他都够了。” 她到底给阿梅补了一百两银子的嫁妆,同样给了小蛮一百两,说是给孩子的。 此刻她还不知道,这个未见面的布庄二掌柜,日后会给她帮那么大的忙。 第二天一大早,她带着祁俊和白龙就悄无声息地出门,直奔小黑山而去。 按照天书和秦伯言告诉过她的路,两人一犬很快来到后山九龙瀑布前。 “教头,要跳下去?”祁俊看着眼前奔腾的瀑布,迟疑道。 阳光下水气腾蒸腾,彩虹氤氲,景色倒是壮美,可是这瀑布砸入深潭中的声音,也振聋发聩,让人心生惧意。 第471章 宝藏 “怂了?”婉乔斜眼看祁俊。 祁俊冷哼一声:“谁怂谁没种!我这不是担心你身体么?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你以为下去摸鱼呢!”婉乔瞪了他一眼,拿住准备好的蓑衣披在身上,道,“瀑布后面别有洞天,跳下去就看到了。” 说着,她系好帽子上的带子,纵身一跃,消失在祁俊面前。 白龙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进去。 祁俊:“……你倒是等等我啊!” 妈呀,这要是别的女人,他自尊心都得被碾压成渣渣。 还好还好,是教头。这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个女人了!秦大人真是不简单,能收服这妖孽! 祁俊吐槽着,穿好蓑衣跟着跳进去。 “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似的。”婉乔已经解了蓑衣,点亮了边上的烛台,正在等着他。 白龙在甩着身上的水花,溅了祁俊一身,他连忙跳开。 婉乔哈哈大笑,对白龙道:“你故意的,对不对?” 白龙得意地摇摇尾巴。 祁俊无奈道:“行行行,你们厉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四处打量下,一人高,四五尺宽的黑长隧道浮现在面前,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是一处类似平台的地方,直通那隧道,周围四个高高的仙鹤烛台,已经生了铜绿,其上手腕粗的蜡烛发出盈盈光芒,照亮平台。 “教头,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烛台?”祁俊好奇地问。 婉乔翻了个白眼:“未卜先知行不行?” 秦伯言早把里面的情形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婉乔进来后甚至觉得自己曾经来过。 “白龙记路,我们跟着它,再看看地图,应该不会走岔。”婉乔道,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只细细的蜡烛,到烛台上引了火,然后走进隧道,一路点着两侧的烛台。 “教头,这上面还有壁画。” “嗯。” “教头,你慢点走,我还没看清画的什么。” “你再这么聒噪,信不信我揍你!” “我这不是害怕你紧张,缓解下气氛吗?” “我不紧张。你要是害怕,就跟紧我。” “说谁呢?我堂堂男子汉,会怕?笑话。” 不知哪里吹来一股风,把婉乔手中的蜡烛吹灭了。 祁俊一下拉住她胳膊:“卧槽,教头,你有没有觉得有股阴寒之气?我不怕人,可我怕鬼啊!咱们是不是应该求几道符随身戴着辟邪?” “滚滚滚!”婉乔骂道。 两边的烛火足够照亮,她重新把手中蜡烛点燃,摸了摸白龙颈上的毛:“什么牛鬼蛇神,有白龙在,都不怕。要是有危险,它早就示警了。你不知道,有一次……算了,不说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白龙摇了摇尾巴。 祁俊看着白龙,忽然摸着下巴道:“教头,白龙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婉乔一边谨慎地盯着周围动静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它这是……对你发情?总摇尾巴!” “祁俊!”婉乔怒道,“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就能揍你!能不能靠点谱!” 祁俊不敢吭声了。 两人顺利地走到上次秦伯言和宁王世子所到的位置。 从黑暗的隧道出来进入这里,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足有上百平的位置,而且举架很高,地面上铺着青石,四周都有精美的壁画,有现代豪宅的感觉,只是有些空荡荡的。 真不知道是如何在山中挖出来这么大的空间。古人的智慧和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婉乔来到第二重门前,仰头打量着。 这是一道厚重的石门,严丝合缝,与周围墙体浑然一体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这是一道门。 石门上刻着栩栩如生的上古神兽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四周是繁复的花纹。 神兽正中,空出了四片玉锁片的位置。 婉乔从荷包中取出锁片,慢慢放置上去。 这巨大的石门神兽,营造出一种肃穆,让人呼吸时都小心翼翼。聒噪的祁俊眼睛睁得圆圆的,敛声屏气地看着婉乔动作,完全不敢出声。 最后一片锁片被放上,石门开始动了起来,发出沉重的声音。 祁俊拉婉乔后退了两步。 石门缓慢开启,里面有微光缓缓流溢出来。 等石门完全打开,婉乔才发现,石门厚度惊人,且后面还有重重机关。 “小心些,别乱走,跟着我。”婉乔严肃道。 祁俊敬畏地点点头——他觉得这个地方阴气太重,非武力能够解决。 “白龙,你也在后面,我看看地图,咱们按照指示走。” 白龙摇摇尾巴。 前面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有盈盈微光,闪着微绿,像是夜明珠的光芒。 而婉乔知道,越是到了近前越危险。 她仔细看地图,而且都反复确认后才迈步。 这段路并不长,可是她走了半个时辰,走到满头大汗,才终于来到宝藏所在。 “我的老天爷!”祁俊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惊呼。 婉乔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紧张的汗珠,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更大更豪华的大厅,铺地的是金砖,四周墙上有夜明珠照亮,一颗颗明珠排了上中下三行,每行像水渠中不断流的流水,发出莹润的光泽。 而大厅中间,整整齐齐排放着银砖,每块都是规规矩矩、大小相同的长方体,像砌墙的砖头一般,密密麻麻挨着,井井有条。 这是个强迫症患者干的,婉乔腹诽。 围着中间数量惊人的银砖转了一圈,婉乔发现周围干干净净,并没有想象中的玉石珠宝那些。 她想了想,有些东西是无价之宝,但是同时也意味着很难估值以及套现。 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方便,这位汤皇后,是个妙人儿。 “教头,教头,”祁俊擦擦嘴边的口水,不敢置信地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婉乔翻个白眼:“假的还叫宝藏吗?” 祁俊没出息地趴在地上,敲了敲地上的金砖,眼睛瞪得大大的:“教头,是实心的,实心的!这金砖有多厚?会不会是好几层?” 婉乔撇嘴:“造空心的占地方吗?你起开一块看看。” 第472章 软禁 祁俊用两人的匕首,好容易起开一块,抱着那金砖都舍不得放下:“教头,我有这一块,这辈子够了吧。” 婉乔踹了他一脚,看着下面露出的仍是金光灿灿的金砖,道:“继续挖,还有。” 一直到底,发现总共铺了五层。 这座宝藏真是太实诚了,全部都是金砖银砖,简单粗暴。 “抱过瘾了没?”婉乔笑着对祁俊道,“我看你将来抱媳妇有没有今日这般激动?快放回去,咱们出去。” 祁俊恋恋不舍地放回去,道:“等我攒了银子,日后也全铸成金砖银砖,看着气派了。” 婉乔嗤笑:“就你?能攒下一百两银子算我输!” 祁俊:“……你说得对。” “行了,你要是喜欢的话……” “怎么,给我几块?”祁俊眼神放光,开玩笑道。 “都给你。我在世子面前给你求求,让你来守着宝藏,你铺着金砖,枕着银砖睡,没人管你。” 祁俊垂头丧气:“那算了。不过睡一晚上体验下还是可以的。” “少贫嘴,咱们快点走。” 两人远路返回,婉乔再次把玉锁片放到石门上,石门轰隆隆地合上。 “真是好机关。”祁俊忍不住赞叹道,随即又兴高采烈,“我总是第一个见到的,日后也可以吹牛了,哈哈哈。” 婉乔瞪了他一眼:“现在世子没打算取出这笔银子。目前也就你、我、秦大人和世子来过……” “教头你还不放心我吗?出了这里,我今天就是聋子瞎子哑巴。我说的是以后,等咱们成了大事,我可以给我孙子吹吹牛嘛!”祁俊委屈巴巴的。 婉乔向他肩头打了一拳:“不放心就不带你来了,咱们走。” 两人回去后,婉乔便给秦伯言去了信,让侍卫快马加鞭送去。 涉及到世子,还是让秦伯言自己汇报吧。她认真地数过了金砖银砖数量,大概估算了数字告诉他。 因为过十几天是孟氏的生辰,婉乔便想着等替她过了生辰,顺便让等易卿给自己看了病之后再去邺城,便也在信中与说明了,让他等自己。 这几日状态不错,又回到了能吃能睡的状态,婉乔自己觉得已经康复了。 可是现在秦伯言只信易卿诊断,婉乔等着易卿回来给自己盖个戳——经过检验检疫,无疾病,才能回去。每次想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只是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呢?”子歌见婉乔捏着针线,在一块香色锦缎上来回比划着,不由问道。 她知道婉乔在家里待不了多少天就要回邺城,因此这段日子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我娘生辰,我想亲手给她做点东西。” 子歌想了想:“你绣条帕子吧,这个简单,中间花样我帮你。” 婉乔撇撇嘴,傲娇道:“别看不起人,我自己也行。” 子歌捂嘴笑:“那我等着看。” 两人正说着话,沉香慌慌张张进来,道:“侧妃娘娘,夫人,不好了,咱们府外面来了好多兵,把府里围起来了。” 子歌敛起笑容,不怒自威:“你慢慢说。外面是谁的人?” 婉乔把针线扔到一边,听沉香说“不知道”,便对子歌道:“我出去看看。” 子歌也要跟去,婉乔按住她:“你有身孕,先回王爷身边。有什么事情,我查看过了去与你说。” 现在甘南是宁王的地盘,那围住府里的,是什么人?是叛军,亦或根本就是宁王的人? 她大步出去,刚走出院子就见祁俊急冲冲地跑进来:“教头,出什么事了?宁王怎么忽然派人围住府里,说什么‘保护’?” 婉乔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你确定是宁王的人?” “是。”祁俊肯定地点点头,“余有为,宁王身边得力的人。我见过几次,不过没说话。” “你刚才问他了?”婉乔沉声道,脑子飞快地转着,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宁王突然对他们如此。 “保护”是假,软禁是真。 难道,是世子出了问题?还是宁王想要宝藏? 一时间,她脑海中被各种猜测挤满。 “嗯。他说现在世道乱,细作多。宁王害怕保护府里收到侵扰,派他带人来保护。府里的日常,不会打扰,但是不允许进出,有什么需求,他的人会帮忙解决。”祁俊道,“这是什么套路?” 婉乔冷笑一声:“画地为牢。” 祁俊啐了一口,怒道:“咱们也是上过战场,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替他卖过命的。这算怎么回事?” 婉乔徐徐道:“不必着急,他们有所求,定然会来找我们的。你跟府里兄弟说,不要跟他们来硬的,然后暗中查探他们来了多少人,我们做到心里有数。” 祁俊领命去了,婉乔想了想,到前院花厅坐着,让人上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就着茶水慢慢吃着点心。 果然,不一会儿,侍卫来通传,余有为要见她。 “让他来。”婉乔冷笑,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花生酥。 她昨天忽然想吃盐水花生,但是新花生没有下来,厨房里便用旧年的花生泡了煮了,又怕味道不好,小蛮便让厨娘多做了一道花生酥。 盐水花生婉乔只尝了一颗,花生酥确实整盘都吃完了。今日果真厨房又备下了。 看来,厨房是要有心腹的,才能不亏待自己的肠胃。 “任夫人。”余有为进来后行礼。 他是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二十多岁,身上披着全幅甲胄,面色严肃。 “嗯。”婉乔没有起身,懒懒地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余有为面上露出几分不满之色,明显觉得自己被慢待了。m.zwWX.ORg 但他还是克制着道:“我是余有为,宁王麾下游击将军。” “哦,”婉乔用帕子擦了擦手,拍拍裙子上的花生碎屑,“将军不跟着宁王爷去战场上立功,来我府里行保护之事,真是屈才了。” 她口气嘲讽,把“行保护之事”五个字咬得极重。 第473章 徐王是个人才 余有为见她没有招呼自己坐下的意思,出言又不逊,不由怒道:“我与秦伯言平起平坐,夫人这般,未免太过了吧。” “我就是不欢迎你。难不成,你要甩袖而去么?”婉乔冷笑一声,拿起茶杯,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斜眼看着余有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余有为强压住怒气,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冷声道:“宁王爷有令,让秦伯言到前线听号令,他为何屡次抗命?” 婉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宁王想用秦伯言上战场,但是被拒绝了几次,这就恼羞成怒了。 这事情她从前就知道,不过宁王的前科在那里,光想消耗世子的力量,又不给封赏,世子和秦伯言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接受?因此之前秦伯言一直用身体旧伤复发为理由拒绝。 看起来,现在宁王不想忍了。 这是用家眷逼秦伯言就范。 “那你要问他。可惜,秦大人现在不在府里。” “你……”余有为拍案而起。 婉乔假装讶然:“难道余将军在家中,连外面的正事也要交代给夫人听吗?不好意思,我没有尊夫人那般能干,左右不了秦大人。” 余有为憋了一肚子火气,却无法发出来,即使听她胡言乱语污蔑自己被妇人左右,也不知如何反唇相讥。 他不善言辞,尤其不擅跟女人逞口舌。 “你给秦伯言去封信,让他回来。”他不想再和她纠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要求。 “你们的人现在已经到了邺城去传信了吧,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婉乔懒洋洋地道,举起自己的手道,“今天做针线伤了手,得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余有为怒道。 “哦?”婉乔看着他冷笑,“莫非余将军觉得自己手腕比锦衣卫更高明?或者说,宁王给了你授权,可以对我如何?” 余有为想起来之前调查到的婉乔的事迹,看她这幅滚刀肉的模样,心里暗道,果真是锦衣卫都收拾不了的人。 他长呼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夫人女中豪杰,有为也感到佩服。然而现在王爷正是用人之际,也是秦大人升职的好机会,为何不能领用王爷的好意呢?”m.zwWX.ORg “可能因为他娶了不分好歹的我,近墨者黑吧。”婉乔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想吃的,软硬都不吃。” 易卿这话真是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你——”余有为这辈子的修养都在婉乔这般厚脸皮下消失殆尽,终于忍不住“人身攻击”,“妻贤夫祸少,夫人还是为了秦大人多考虑考虑吧。不要逞一时意气,毁了他一声前程。” “毁了就毁了,我就想他多陪着我,才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婉乔怡然自得道,“毁了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封侯拜相的他就是许多女人的。” 她现在就想刺激余有为,套出更多的话来。 “你——”余有为怒气冲冲,“你到底写不写?” “不写。”婉乔斩钉截铁地道。 余有为在宁王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客气对待秦伯言的家眷,因为毕竟他还指望着秦伯言替他上战场,所以此刻对上胡搅蛮缠的婉乔,他也无计可施。 看着余有为愤然离开,婉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拈起一块点心,无意识地碾成了一点点的。 看来,并不是世子与宁王闹到不可开交、针锋相对的地步,否则刚才余有为不可能那么隐忍自己。 真到了那时候,宁王会不惜一切代价,把秦伯言这个世子的拥趸连根拔起。 现在明显不是。看起来,他只是想让秦伯言为他效命。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秦伯言会如何做。 涉及到她和廖氏、子歌,他大概会如他所愿吧。 但婉乔觉得这样也不是多坏的事情,他去了前线,和宁王世子一起把局势搅得更乱,未必不能找机会把宁王拉下来。 所以这件事情,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 她到子歌院里,把事情跟徐王和子歌说了。 一向很少言语的徐王,怀里抱着紫霞,开口道:“宁王叔,这是想临阵逼反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婉乔吃了一惊,不想他竟然已经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果真皇家里全都是人精。她以为他在这里养伤,几乎是不问世事,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搜集着信息,并且最为接近真相。 徐王见她模样,竟然还有心思跟她说笑:“怎么?任夫人很吃惊?” 婉乔摇摇头,又点点头。 徐王笑笑,道:“我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宁王叔和小七之间,早晚会出问题。宁王叔虽然礼贤下士,但骨子里有种不容人的狭隘。” 婉乔更加讶然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要和宁王合作? 子歌站在徐王身后没有作声,面上却有崇拜之色。 她喜欢的男人,身有残疾,凉薄,但是又那般优秀。 婉乔看她神色,隐隐有些明白她所说的,她希望他好。 子歌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这种感情,彼此之间都留了算计,没到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的程度;可是那存在的感情,到底还是诚挚的。 掺了杂质的水,仍然是水,不是吗? 徐王看出她的疑问,笑容绽开,而眼底却因回忆而冰冷:“宁王叔是个聪明人,而齐王是个蠢货。跟聪明人合作,可能日后讨不到好处;而跟蠢货合作,则连日后多没有,会被他害死在半路上。” 齐王的下场就说明了这一切。 婉乔瞬间觉得徐王在她面前的形象高大起来。 怪不得当时秦伯言他们想着若是宁王不靠谱,就把徐王的腿治好,扶持徐王。 他确实也有过人之处啊。 子歌道:“王爷,现在宁王的人围了府里,咱们如何是好?” 婉乔也定睛看着,等着他回答。 徐王把紫霞放到嘴里吸吮的手指拿出来,丝毫不嫌弃地用帕子给她擦去手上嘴角的口水:“等。” 婉乔心生崇拜,看来他的想法和自己一致,可是看看人家,言简意赅,气势凛然。 嗯,徐王是个人才。 第474章 意外 既然徐王和她的意见不谋而合,她就更加不担心了,放心地回去,让祁俊约束侍卫们,别与外面的人起争执。 子歌来找婉乔,婉乔有些迟疑地道:“子歌,我觉得以前我对徐王有些误会。” “什么?”子歌怀孕很嗜酸,但是又不敢在徐王面前吃,害怕他相信“酸儿辣女”而怀有希望,因此便常常到婉乔这里吃。 看着紫红紫红的野葡萄,咬下去一包酸水,婉乔看着都皱眉,她却吃得不亦乐乎。 她此刻正埋首苦吃,没太听清楚婉乔的话。 婉乔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一直以为徐王,嗯,比较偏执,然后可能没那么机敏;但是我昨天听他说话,好像,好像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子歌哪里能听不出来她的话外音,瞪了她一眼,又有些自得地道:“那是因为你从前傻。若是我家王爷真如你想的那般蠢笨,当年先帝爷为什么独独喜欢他?皇上又为什么要算计还是孩子的他?” 婉乔想想也对。若不是天资聪颖,能在先帝几乎都认不全的儿子里得他青眼么? 都是她太单纯啊,以为徐王是只病猫,其实人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对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压低声音凑上前去。 子歌咬了一口葡萄,汁水差点溅到婉乔身上,忙用帕子掩着,嗔怪道,“好好说话,怎么突然就挤过来了?” 婉乔附耳道:“徐王这么聪明,当初你拜易卿为师,说只有你可以医治他的腿伤,他会信?” 会信才怪。 子歌吃葡萄的动作顿了下,葡萄汁顺着她葱白一样的手指流到掌心。 她扔了葡萄,用帕子慢慢擦拭着手,慢悠悠道:“我师傅那怪癖,他能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她哪里会收我?上位者不容寻常人,但是他们能容有脾气的高人,比如我师傅这种。所以她只收我,说得过去。” 婉乔“哦”了一声,随即道:“那,那他就丝毫不会怀疑你?” “怀疑我?”子歌嗤笑,“王爷对一切心知肚明,对我的算计也都有数。但是你想,若是我不逼我师傅,她不会收徒,王爷的腿伤怎么办?第二,就算王爷好了,他之前能依仗的,是皇上轻视他,他能伺机帮宁王收集一些信息。现在呢?他对宁王并没有什么用,而我大哥才有用。他要想办法拉拢我大哥,我这般为他牺牲,他当然要顺水推舟地答应,并作出对我情深义重的样子。” 婉乔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叹了口气道:“你们的心眼都是怎么长的?弯弯曲曲的,你这般解释给我听,我都得好好想才能明白。” 子歌嘻嘻笑:“那你就别想了。有我大哥在,又有我指点你,你就稀里糊涂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是觉得,你活得太累了。”婉乔又叹了口气,“一个床上睡着,做着最亲密的事情,还得来回算计。” “这是规则,习惯了就游刃有余了。”子歌口气有些淡漠麻木,“还是那句话,不必以最坏的想法来揣测我与王爷的关系;但是也不要以你和我大哥的感情来衡量我们,那样显得我们很不堪。”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婉乔急急解释道。 “我当然知道。”子歌笑了笑,眼角风情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来,“我知道,你只是心疼我。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现在大抵就是那种状态。所以,不用多想,我过得很好。你突然心生感慨,难道就是因为发现王爷不是个蠢货?难不成,我嫁个聪明人不如嫁个蠢货?” “你这般说,好像也有道理。不过这样的日子,我这么蠢笨的,真是一天也过不了。”婉乔摸摸头,夺过来她面前的葡萄,“够了,你吃得够多了。” 子歌哼哼道:“我现在为了暗示王爷肚子里是个女儿,每天都要强迫自己吃辣,酸得再馋都得忍着。” “你是不是有病?”婉乔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哪里能吃辣?” “我也不想,可是更不想王爷抱有希望。我现在听到辣这个字就想吐。” 婉乔嘻嘻笑:“我帮你吃吧,我无辣不欢。” “你还无肉不欢呢!” “对啊,所以我恨不得顿顿一盆水煮肉片,就你师傅教厨娘做的那种。” “快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吐了。”子歌道。 “行行行,不说了,说得我馋虫都被勾起来了,现在就恨不得吃。沉香,你去厨房让厨娘,中午还给我做一盆,多放辣。” 子歌:“……”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外面的余有为等人对府里的人还算客气。虽然不能出去,但是只要把银子和药采买的东西告诉他们,基本能买来。 不过子歌有些抱怨,她现阶段最喜欢的野葡萄,每次送到府里都被他们再查验一遍,支零破碎的。 “夫人,您,您别吃那么多了。” 沉香看着婉乔大口大口吃着从飘满红辣椒的碗里捞出来的肉片,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我吃的多吗?”婉乔看着碗里零星飘着的肉片道,“是今天的肉放少了吧。” 沉香弱弱地道:“您已经吃了三碗米饭了。” “是么?”婉乔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觉得还没吃饱呢?” “奴婢再去给您盛饭。但是这辣的,您别再吃了。”沉香快哭了,“您要是吃得胀了肚子积了火气,回头侧妃娘娘非说奴婢伺候得不好。” “嘻嘻,你别怕。她也就是面上厉害,其实好说话着呢。去吧去吧,再来两碗饭。” 沉香心道,侧妃娘娘也就对您好说话了,她们这些奴婢,哪个见了不是战战兢兢? 她又不放心地嘱咐一遍,就差把那碗水煮肉片端走了,才又出去让小丫鬟去厨房拿米饭。 婉乔只觉得她出去了瞬息的功夫就进来了,笑着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沉香却面色苍白,急急道:“夫人,侧妃娘娘院里来人报信,娘娘动了胎气,让您赶紧去看看。” “什么?”婉乔“腾”地站了起来。 第475章 小产? 她匆匆就往子歌院子里跑,走到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幸好院子外面的侍卫扶了她一把。 “怎么回事?”她一边问丫鬟一边快步往院里走。 丫鬟带着哭腔回道:“王爷带着小郡主在屋里学走路。侧妃娘娘一时不查,被小郡主绊倒了。” 婉乔已经顾不上责备,那么多人都是如何伺候的。 她掀开帘子大步进去,就见子歌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身下的白色襦裙上有血迹渗出,很是吓人。 徐王正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安慰。 子歌还勉强挤出笑意:“王爷,妾身没事的,就是有一点儿疼……” 她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样子,别说徐王,便是婉乔都心碎不已。 “大夫呢!”她怒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旁边有丫鬟战战兢兢地回道:“已经去请大夫了。” 子歌身边有徐王陪着,婉乔也不好凑上去,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索性走出来,站在廊下翘首以待。 半晌,她只等来了出去找大夫的侍卫。 “教头,”那侍卫面色涨红,激愤道,“那群走狗,不许我出去。我已经说了,着急找大夫,他们说不许外人进入府里。” 婉乔这暴脾气,瞬间就被点燃,怒道:“去把我刀取来,再叫上其他弟兄。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侍卫们都是热血沸腾的年纪,闻言立即跟着躁动起来,很快集结起来,跟着婉乔一起到门口。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夫人,这是王爷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余有为假装为难,眼睛中却有冷笑掠过,仿佛在无声逼迫她就范。 “啪!”婉乔一巴掌甩过去,冷冷道,“好狗不挡道!” 余有为不想她竟然敢动手,除了亲娘之外,他第一次被女人打,脸色由红变紫,想也没想就想打回去。 祁俊大骂一句,挥刀就砍。 余有为慌忙躲闪。 婉乔冷声道:“谁冲出去请来大夫,赏银一百两。拦路狗,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谁都不用怕,有事我担着!” 余有为却怕事情闹大,一边躲闪一边道:“夫人你慎重!这事情咱们可以慢慢商量。” 他没想到婉乔是这般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火爆性子,万一闹出人命来,宁王那里定然责备他办事不利。 所以眼见着不能要挟到婉乔,这事情他就想后退一步。 “没得商量!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否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婉乔抽出刀来,毫不退让道。 她径直往门口冲去,几个上来拦她的人都被她凌厉的刀法所震慑住,且战且退。 “弟兄们,咱们在军营里就受这帮孙子的气,现在到了家门口,还要被他们欺负吗?”祁俊唯恐天下不乱,大声道。 他们这一方的侍卫顿时想起从前被抢军功的憋屈,当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下手毫不留情。 对方见他们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也被激起火气,顿时场面十分激烈紧张。 “我让人去请大夫!”余有为当机立断道。 “停手!”婉乔一挥手,手下的侍卫们虽然还手痒痒,却整齐划一地都退回到她身后,警惕地以刀剑相向。 “去找最好的大夫,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余有为在婉乔威逼的眼神中下令道。 “真不知道是谁敬酒不吃吃罚酒。”婉乔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离开,就要在此等着大夫。 她收起长刀,忽然觉得小腹一坠,有股热流流了出来。 她第一反应是,真特么倒霉,竟然在这时候来了小日子,裙子定然脏了,以后被这帮兔崽子嘲笑死。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如何不在余有为这些龟孙子面前堕了声威。 然而,这些念头只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没有精力想这些了。 因为剧烈的疼痛,让她刀都拿不稳,小腹痉挛式的疼痛,一波一波,海浪似的涌上来。 她捂住肚子,意识到有什么正在流逝。 从来没有小日子会这么来势汹汹的疼,她恍惚觉察到了什么。 祁俊等人被她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她。 祁俊急声道:“教头,教头,你受伤了?”他刚才明明一直都在看着,没见有谁近她身,怎么会…… 婉乔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嘴唇都被咬破,声音支离破碎道:“祁,祁俊……我,我好像……要小产了……” 祁俊眼睛瞪得溜圆:“小产?你,你什么时候有孕了?” 余有为本来也吓了一跳,因为如果婉乔出事,那就是逼反秦伯言。这罪名他担待不起。 可是听祁俊的话,他又心生侥幸,是不是,婉乔在假装?否则,祁俊怎么会都一无所知呢? 婉乔强撑着道:“我,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祁俊,别硬拉着我,让我躺下,我等大夫。” 她说完这话,就闭上眼睛,疼痛和惶恐,让她几乎无法再思考和说话。 虽然她觉得有一万个理由告诉自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是现在的疼痛和那种流逝的感觉,让她不怀疑,她怀孕了。 祁俊让旁边的人扶着她,把自己的外袍脱了铺在地上,旁边几个侍卫学着他模样也把衣裳解了铺在地上。 因为是夏末,几个人顿时就露出精壮的上身。 “轻点轻点。”祁俊擦擦头上的汗水,对几个扶着婉乔的侍卫道,自己也上前搭把手,一起把婉乔放在地上躺着。 他现在还觉得如梦如幻,婉乔怎么就怀孕了?才几日,她跟自己一起去找宝藏,跳瀑布,身手矫健。秦大人也不在啊,她之后怎么可能再怀孕呢? “进去撑了伞,送温水来。”他连声命令道。 余有为见事发意外,也不敢耽搁,刚才被砍伤了几个人的事情也没有心思追究了,一叠声地让人去催请大夫的人,心里默默念着,她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他心里太憋屈了。明明自己是吃亏的一方,现在婉乔却闹出这么一出,所有的罪过都是他的了。 他现在只盼望这位姑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一定不要出事。 第476章 救星 婉乔在地上躺着,只觉得地面被太阳烤的很热,热量透过薄薄的几层衣服,传到身上。 然而,这些热量却仿佛又被那些从小腹处散出,随着四肢百骸流动的疼痛和冰冷驱逐得无影无踪。 “祁俊。”她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带着颤抖和惶恐,“大夫呢?大夫还没来吗?” 宝宝,如果真的是你来了,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坚强一些。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但是请你无论如何,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m.zwWX.ORg 她心里默默地念着。 “来了,马上就来了。”祁俊安慰她,看着她裙子上渗出的鲜红的血迹,心里也是发慌,连声道,“里面的丫鬟婆子都死了吗?” 话音刚落,沉香抱着被子踉踉跄跄跑来,后面跟着几个同样面色吓得惨白的小丫鬟,端着铜盆,毛巾等物。 “夫人。”沉香跪在她身边,颤抖着手抖开被子,哆嗦着给她盖上,“您,您怎么了?” “滚一边去!”祁俊粗暴地道,同时焦急地看着街角,是否有大夫来。 婉乔觉得这段等待的时间,度秒如年,身体的冰冷,心底的惶恐无助以及悔恨,把她深深淹没,几乎溺死其中。 “来了,来了——”有人眼尖地看到街角侍卫回来,手里拉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胖大夫。 所有侍卫都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那大夫来到近前,有几人等不及了,直接上前帮忙拉扯大夫。 “马车!看那马车!”有侍卫激动地指着大夫几人身后的平顶蓝布马车道。 “还有心思看马车!”有人骂道,“教头都这样了!” “不是,那是易夫人的马车,赶车的是刘勤啊!是易夫人回来了!” 婉乔闻言,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确认。 祁俊扶住她:“教头,真是易夫人的马车。” 就在众人望穿秋水等待时,马车却忽然停下来。 原来,赶车的刘勤见到门口围着那么多侍卫,以为出事了,要禀告马车里的易卿和季恒安。 祁俊怒道:“刘勤,你傻了吗?还不把马车赶过来!等着你救命呢!让开,都让开!” 围在婉乔身边的侍卫散开,刘勤这才看到婉乔躺在地上,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才确认,一甩马鞭,大喊一声:“驾——” 易卿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晃了一下,若不是被季恒安拉住,恐怕就往后撞到马车壁上。 季恒安正要呵斥,马车又猛地停了下来,他又连忙抱住易卿。 在他发怒之前,马车帘子被拉起来,刘勤急道:“易夫人,救命!是教头!” 易卿一把推开季恒安,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到婉乔的情景,她立刻蹲下,用冷静的声音问:“哪里疼?现在感觉怎么样?” “多多,”婉乔见到她就哭了,“孩子,我的孩子……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易卿喊道:“季恒安,把我的药箱拿下来。”又指挥着旁边的侍卫,“你们,把我和你们教头围起来,脸向外!” 侍卫们反应了一下,围成一圈,所有人都扯着袍子左右两边,连接成结结实实几乎不透缝隙的人墙。 季恒安从侍卫们的肩膀上把药箱递了进去。 易卿沉声道:“乔,听我说,现在深呼吸,不要紧张,我替你检查下。” 婉乔费力地点点头,她头发凌乱,有几绺头发被冷汗粘在脸上,面容有些狼狈,目光炽热焦急:“你只管查看,不必管我,一定要帮我保住他。你能的,是不是,多多?” 情急之下,两人彼此唤着亲密的称呼,都忘了顾忌。 “我能。”易卿道,“你冷静,听我的。” 她用旁边盆子里的温水洗了手,掀起婉乔裙子,又褪下她的裤子,分开她的腿,低声道:“把腿屈起来,对,就这样。” 她细细查看过,又轻轻按了按她小腹,终于长出一口气:“乔,暂时没事,你不用紧张。” 婉乔看她目光,仿佛在确认她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如此。 “我没必要骗你。情形不乐观,但是眼下没事。”易卿言简意赅道。 “那就好。”婉乔仿佛觉得心里的阴霾一下子被驱散大半,一直提起的一口气也散了,晕了过去。 易卿给她扎了几针,又替她穿好衣服,指挥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抬进去。 “怎么弄的?”她一边洗着手上的血污一边问沉香。 沉香这才回神,惶恐道:“侧妃娘娘,还有侧妃娘娘。易夫人,侧妃娘娘也动了胎气!” 易卿骂了一句“就没一个省心的”,大步往子歌院里走去。 子歌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易卿替她诊过脉后道:“你没事,先安生躺着。顾不上你,我得先去看你嫂子。” 原来子歌也难受,没人敢刺激她,告诉她婉乔的消息,所以她不知道。 听了易卿的话后她大吃一惊,连声问:“我嫂子怎么了?” “动了胎气,比你严重。”易卿只留下这句话,就提着药箱匆匆离开。 子歌让人去问到底怎么回事,问清楚后又是愧疚又是后怕,一边让人去盯着婉乔那边的动静,一边忍不住泪流:“都怪我。大哥这么大年纪,这是他第一个孩子。若是,若是……我怎么还有脸见他?” 徐王道:“你放宽心,且保养好自己,别让她再为你操心。易夫人也只说动了胎气,可见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别胡思乱想。” 子歌却没有被安慰到,连声让人去她的小库房取名贵药材,道:“不管多贵重的药,只要有用,用多少都有!”又想挣扎着起身去看婉乔。 “好了。”徐王板下脸,“你现在是去添乱。我已经嘱咐过她们,随时回来报信,你躺着你的。” 子歌不敢忤逆,却忧心忡忡,暗自垂泪。 徐王见状,又软了声音,好声劝说。 再说易卿到了婉乔屋里,先开了药方让人抓药熬药,又给她施针,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松了口气。 第477章 帮我保住他 婉乔醒来的时候,易卿正坐在桌前喝茶。 她下意识地摸摸小腹,那里平坦如旧,有微微的暖意。 她急切又惶恐地开口:“多多,我?” “他命大,没事。”易卿言简意赅,眉头紧锁。 “那就好。”婉乔松了口气,看着青色的幔帐,晕倒之前的情景慢慢再现。 “子歌,子歌呢?”她忽然想起来,情绪又有些激动。 “她没事,只需要卧床休息几日就可以。” “真是老天保佑,”婉乔口气很庆幸,双手在胸前合十,“谢谢各路神仙。可是多多,我怎么就怀孕了呢?” “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就怀孕了呢?”易卿口气不善,“我如何叮嘱你的?” “我们一直很小心的。”婉乔替秦伯言委屈,“真的,中间时候前后五六天,绝对都没有。而且,我来过大姨妈立刻就回来了,怎么会……” “你怀孕马上三个月了,你跟我说不知道,你得有多蠢!”易卿毫不留情地骂道。 “三个月……”婉乔喃喃道,“没有,我来大姨妈的时候到现在也就……” “你确定你那时候不是孕早期出血?” 婉乔愣住了,努力回忆了之前的情景,“好像是和平时不太一样,血量少,而且疼得厉害,我在床上不敢下来。” “你若是那时候下来跑跑跳跳,可能现在就没烦心事了。” “多多!”婉乔带着恳求喊了一声,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你把我们救回来了,是不是没事了?” “这个孩子不能留。”易卿面无表情道,“我是怕你大出血,才替你止住血。可是你子宫受创,没有恢复到可以承受一个孩子的重压。” “不,”婉乔不敢相信,“多多,你有办法,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双手环上小腹,虽然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她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神奇感觉,整个人仿佛都因此变得柔软如水——这里有一颗小小的苗,他会慢慢长大,眉眼间既会有秦伯言的样子,也会有她的模样;他也许会像秦伯言一样老成持重,也许会像她一样风风火火,咋咋呼呼。 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一想到这是他们彼此深爱的结晶,婉乔便生出无限勇气,无论多难一定要留下他。 “我没有。”易卿冷冷地拒绝,“别人夸我一句神医,归根结底,我只是医,而不是神。” “我现在很好,没有不舒服。”婉乔哀哀看着她,“多多,你不知道他有多乖,多么想来到。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来的,那时候我出血了七八天,秦大人不许我下床,我那么闷不住的人,竟然就在床上躺了那么长时间;我和侍卫们喝酒,平时喝多少都可能,可那天我只喝了两杯就晕倒了,再也没碰酒;我本来要骑马回来,可是秦大人给我安排了马车,我竟也没有反对;我去探宝藏,出入瀑布,跳跃奔跑,他都没事。多多,他一直在暗示着我,也自己保护着自己,这个孩子,我真的很想留下。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好不好?” 说话间,她泪水忍不住淌下,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没有及早察觉而后悔,为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小生命而感动。 为母则强,她现在深深觉得,愿意不惜任何代价保住他。 “乔,”易卿眼中有动容,可是态度依然冷静甚至淡漠,“没有,我没有两全之策。” “那保孩子呢?我一定会死么?不是说二选一是个伪命题吗?”婉乔激动道,“我会听你的话,就算像咱们从前新闻里见过的那样,躺在床上,吃喝拉撒,一直到生,我可以的,我保证做到。” “对于有些人,二选一是必须做出的选择。”易卿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而你,甚至二选一都没得选。如果怀孕中后期发生大出血——一尸两命!你觉得,秦伯言会同意吗?或者说,你这种选择和坚持,对秦伯言公平吗?” 婉乔顾不得,她只抓住易卿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连声问道:“选择和坚持?多多,我还有的选,对不对?” 她一直很喜欢孩子,但是对于生孩子一事,她觉得自己的心态是随缘。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因为他已经来了,他那么坚强,为什么她不能努努力? 易卿叹了口气,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映下一片阴影。 “乔,你确定,要用你自己的性命赌一把吗?如果是我,我不会。你们日后还会有孩子,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是,我承认,可能会有机会,你们俩都安然无恙,可是作为医生,我不能用百分之十甚至更低的概率让我的患者去赌博;秦伯言也不会允许的。乔,别固执了,也别脑补太多,现在他并没有多少意识,只是一小团东西……” “多多,你说的对,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婉乔咬咬嘴唇,已经做了决定,“可是,他来了,我便不想抛弃他。是,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可是那不是他。一命赌一命,值了。你也不必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易卿抬眼看了一眼窗外,随即无奈道:“我明明知道你是不对的,却拒绝不了你。乔,首先,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秦伯言,他有知情权,也是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必要沟通;第二,一旦发生危险,我救你,顾不上他,一切以你为先。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判断和抉择,也是,也是作为朋友,我的选择。” 婉乔擦擦眼泪,仿佛生出无尽力量:“好。秦大人会答应的,但是你等等,让我想想该如何告诉他,现在宁王的人还在外面,这事情该如何对外说,也要考虑清楚。你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和他?” 从前深恨吃药苦,而现在只怕,无药可救。 易卿道:“你先好好休息,老老实实吃药。给秦伯言写信以及处理外面的事情,季恒安会和徐王商量着来的。” 第478章 着魔 易卿又陪她坐了会才出去。 等她出去后,婉乔望着床顶,沉思了许久。 秦伯言肯定会反对她的选择,她相信,他宁愿两人孤苦终老,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危险。 易卿说得对,她的这个选择冲动又自私,没有考虑的何止秦伯言?还有父母亲人,朋友,同袍…… 可是她肚子里的,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啊。 不知是如何的机缘下,能够避开她和秦伯言刻意的阻拦,投生到她的肚子里。 他来了,他那么坚强,那剩下的,就让她来和他一起努力。 生命中的许多选择,无关对错,理智不存,只随心而动。 “谁在外面?”感觉到外面似乎有人在走来走去,婉乔扬声问道。 “教头,是我,祁俊,还有几个弟兄,你怎么样了?我也不方便进去,就想看看你怎么样了?这易夫人也不搭理人……”祁俊抱怨道,口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进来吧。”婉乔道。 沉香和易卿早给她换了干净的被褥衣裳,现在她又盖得严严实实的,她并不介意。 “那,那我们真进来了。” 话音落下,几人掀开帘子走进来。 “坐吧,自己倒水喝,”婉乔自嘲道,“我嘚瑟太过,现在开始要老老实实,绑在床上了。” 祁俊看她面色恢复了些,坐下叹气道:“今日真是被你吓坏了。你真有孕了啊?那之前怎么不说一声?还敢第一个往前冲?你若是出了什么事,秦大人回来了,我们怎么交代得过去?”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婉乔苦笑:“我要是早知道了,能不小心点吗?我知道的,比你们一点儿也没早。” 祁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真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女人。” “我也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 “俩怎么够?二十都不够!”祁俊恨声道,“这可是秦大人第一个孩子,不是嫡长子就是嫡长女,你这折腾的……幸亏易夫人回来了,要不还不知道如何呢!” 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婉乔。 做教头和同袍,她是优秀的;但是做女人,及格线都达不到。 婉乔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问道:“我问你们一件事情——不是咒你们,就是如果,如果你们的妻子怀孕了,但是生孩子可能有风险,你们会如何做?” 有侍卫回答:“生孩子有风险?不就跟下个蛋似的,哪个女人不生,有什么风险?” 祁俊:“就是。生个孩子有什么好矫情的,不对——”他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婉乔,眼神一瞬不瞬,唯恐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教头,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怀孕有危险?” 婉乔无奈地点点头。 祁俊一下子跳起来:“那怎么办?易夫人怎么说?” “她让我打掉孩子。”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古人重子嗣,打掉孩子的事情,除非是那种未婚先孕的丑闻或者勾栏中的女子才会做的。若是这话是别的大夫说的,祁俊肯定能带人去把他招牌砸烂——什么玩意儿,敢信口开河,断人子嗣! 但是这是易卿说的啊! 这些侍卫对易卿的医术,没有不服气的。她既然如此说,那定然就是十分危险,确实不能留下孩子了。 看着众人一下子陷入沉默,空气都仿佛凝滞,婉乔苦笑一声:“其实也不一定就会怎么样,只是有点小危险。” 祁俊不信:“若果真像你说的这般轻描淡写,那易夫人怎么会非让你打掉?” 婉乔:“好吧。是有一尸两命的危险。但是……” “还但是个屁!”祁俊又要跳起来了,“那就打掉!怎么就非得你生孩子?随便买两个丫鬟,百八十两的事情,想生多少没有?” “滚!”婉乔怒道。 但是其他侍卫都很赞同祁俊,觉得婉乔非要冒死生个孩子,简直就是钻牛角尖。 祁俊苦口婆心地劝道:“教头,咱们都知道你醋性大,秦大人看一眼别的女人都不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出什么;可现下这种情形,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不能为了吃醋,命都不要了吧。生孩子,是个女人就行,可教头你,只有一个啊!别要了,别要了……” 婉乔没有作声,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几年后还可以生,更会觉得她是疯了才如此。 是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她着魔了,没人能拉她回来。 “行了,看过就走吧。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累。对外别瞎说,只说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徐王安排。”婉乔道。 徐王、季恒安他们擅长算计,知道怎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利用这件事情——说起来,十分残忍和冷血,竟然会利用她险些失去的孩子来说事,但是身在棋局,进退皆不由自己。 婉乔觉得很累,但是除了往前走,也别无选择。 子歌听说这件事情,也心中难安。 她是万分舍不得未出世的侄子和侄女,但是更明白,若是婉乔出了什么差错,秦伯言也毁了。 她到底挣扎着让人抬她去婉乔那里劝她。 “嫂子,来日方长,何必固执呢?” “子歌,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遇到一只白虎,威风凛凛,我吓得转身就跑,你大哥也要射杀他。”回忆起梦境,婉乔觉得其实所有的事情,早有征兆,“可是他忽然变成一只小奶虎,像只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到现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神水汪汪的,就那样看着我……” 子歌听完后,喜悦差点脱口而出。 梦见白虎,那是不是意味着婉乔怀的是男孩,而且日后会成为一员勇猛的大将? 可是,想到易卿的话,她硬是把这话嚼碎咽下去。 “嫂子,你别想那么多。等你身体复原了,以后给大哥生好多孩子,想要多少都行。若是你出了意外,大哥怎么办?” “我会努力配合你师傅,不会有危险的。” 现在支撑婉乔的,只剩下这信念。 第479章 儿子 易卿劝不动,祁俊劝不动,子歌劝不动,婉乔像着了魔一样,坚持就要这个孩子。 子歌愁的没办法,问易卿:“师傅,我是不是该请孟伯母来劝劝她?”zWWx.org 易卿一边研磨着药粉一边道:“谁劝也没用。你越劝,她反而越觉得自己坚持自我,一腔孤勇,随她吧。便是你大哥回来,也拿她没办法,她就是这个牛脾气。” “那出了意外怎么办?”子歌心急如焚。 “送命。”易卿面无表情道。 子歌苦笑:“师傅,便真是如此,你也不要这么直接,我听得心惊肉颤。我现在想诚心好好跟你学医了,我太害怕了……” “我都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就算学了,还能比我强?行了,别杵在这里妨碍我,我会把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勤着检查,一旦情形不好就给她催生。” “那岂不是希望很大?”子歌惊喜道,“师傅,你是不是故意吓唬嫂子,其实没那么危险?” 易卿瞪了她一眼:“吓唬她,对我有好处吗?危险是很危险,不过如果可以随时舍弃孩子,对她而言就没那么大风险。催生并不意味着生下了就能成活,”她想了想,评估了一下现在的医疗条件,“如果母子俩能坚持到八个月,提前生产,都能平安。也有可能,五六个月她就承受不了,那只能保她,并且很可能,子宫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到可以孕育的程度。甚至,这辈子也可能恢复不了了。” 婉乔既然做了选择,作为朋友、大夫,只能尽量配合她;但是她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好的,坏的,都可能。 “师傅,你已经知道是男孩了?”子歌追问。 “怎么?”易卿冷冷地看着她,“觉得你们秦家后继有人了?” 子歌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却又道:“我当然希望嫂子能生儿子。秦家人口单薄,当年父亲出事,没有扶持;我大哥多少年来,也只能依仗同袍……” “兄弟未必就比同袍更靠谱。同室操戈、煮豆燃萁,难道你听得还少吗?”易卿言语犀利。 “是,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大哥和嫂子都是如此正直敦厚的人品,他们怎么可能教出为了利益反目的孩子?他们给我生的侄子们,定然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子歌很坚定地道。 “那是女儿,你就没这么兴奋了吧。” 子歌面上有些黯然:“是。我总觉得女孩子活着太累了,包括我自己的女儿们。” “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听到你的抱怨的。” 子歌吐吐舌头:“如果是女儿,我也会好好保护她。算下来,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比我肚子里的还大些吧。怪不得她那么喜欢吃辣,不过,酸儿辣女,在我们俩身上也不准。” “不用瞎感慨了,”易卿道,“回去吧,你自己也注意些。但是也不必过于金贵,孩子自有其韧性。你看你嫂子,前期作了多少死,那孩子还稳稳地在她肚子里。” 也许被婉乔的话感染,易卿现在也觉得,那小东西真是坚强。 她给婉乔喂药的时候,婉乔还感慨,当初她以为来了小日子不舒服,大夫给她开了药,她都倒了。若当时稀里糊涂吃了,还不知道对胎儿有什么影响。 阴差阳错。也许,这个孩子的到来真是天意? 易卿甩甩头,想把这些念头驱逐出去。什么时候,她也神神叨叨的了? “余将军,不好了。” 余有为的手下惊慌来报,“属下打听了里面的消息,说是秦伯言的夫人小产了,正在休养。” “此话当真?”余有为猛地站起身来。 “当是不假。” 余有为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喃喃道:“这下坏了,坏了。” 手下不解问道:“这事情确实不太好,但是也是那妇人撒泼,冲了上来,才会……咱们还伤了好几个兄弟呢。” 余有为摇摇头,“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若是她安然无恙,她不占理;但是现在别人只道是咱们害得她小产,其他细枝末节,没人计较。秦伯言那里若是得了消息,还不知如何闹腾。” 他就知道,这个差事当初不该接下来。现在弄成这样,他只能尽力把自己摘出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是看起来,也并不容易。 “这样,里面的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配合。”余有为吩咐道,“告诉兄弟们,多多忍让,千万不能再发生冲突了。” 手下连忙称是。 余有为挥挥手让人下去,走到书桌前,斟酌着给宁王写信汇报。 可是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如何下笔,烦躁地把笔扔到一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秦府有些出神。 婉乔开始了苦逼的保胎日子。 倒不是真的不准下床,可是也要尽量减少活动,辛辣刺激的食物也不能碰了,舞刀弄剑更是不可能。 每到郁闷的时候,她就摸摸小腹,所有的抱怨就会烟消云散。 易卿说,季恒安已经想办法把她的信让人带给秦伯言了,不知道秦大人知道后,会作何反应。 婉乔是不想他分神的,可是这件事情,事关两人的孩子,他有权知道。 现在,她只希望他不要因此受到太大影响。她已经央求易卿,尽量婉转一些给他描述,只不知道易卿有没有听进去。 孟氏现在住在外面,也进不来,不知道发生的事情,这样也好,省得她跟着担心。 余有为的手下心虚,婉乔又约束着祁俊他们不许发生争端,因此双方侍卫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相安无事,但是也都无聊地快长蘑菇。 祁俊三天两头来看婉乔,一般带着几个兄弟一起,要不他不好意思进婉乔的屋里。 来了之后也就是陪她说说话,害怕她无聊。 自从知道她生孩子有危险,又跟易卿确认过后,婉乔的这些手下,个个都提着心,待她如琉璃一般小心翼翼。 “教头,我听他们说,徐致秋现在在宁王面前,十分得宠。” 第480章 归来 婉乔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不舒服,漫不经心地道:“得宠我们还能占到便宜不成?你们自己倒茶喝,点心果子都随便吃。” 徐致秋善于拿捏人心,城府又深,不管跟什么主子都吃得开。 对于秦伯言这样兢兢业业靠战功的人来说,徐致秋就是开外挂的,可是古往今来,动手的武将就是拼不过斗嘴皮子笔杆子的文臣。 心有不甘?忍着! 祁俊咬了一口杏仁饼,气哼哼地道:“这小子早晚遭天谴!火攻这么阴毒、赶尽杀绝的招数都能想出来,指不定老天爷什么时候一个雷就劈下来收了他。” 婉乔被他逗笑,揭穿他道:“你还是承认,你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嫉妒他吧。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别说火攻,你有本事往对方饮用的水里下毒,看宁王到时候给不给你个头功?” 祁俊眼珠子一转:“下毒?是个好法子呀!咱们要不要合计合计?” 婉乔翻个白眼:“我都能想到,别人想不到?水源都仔细地保护着呢!再说都是活水,就是你有本事混进去,得带多少毒药过去才能起作用?难不成去个百十号人,一人扛两个麻袋?要真这么想,还不如直接去京城刺杀皇上来得靠谱。” 祁俊:“……我也就这么一说。” “将来你们若是和徐致秋遇上了,”婉乔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嘱咐他们,“千万别想着为我报仇什么的,有多远离多远。他不招惹你们,你们不要惹事。” 有机会的话,她当然愿意踩他一脚;可是若是有同袍因此受到徐致秋的暗算,她定然深深自责。 祁俊还有些不服气,觉得婉乔这般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在婉乔的反复强调下,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秦大人那边有消息了吗?”祁俊又问。 “还没有。”婉乔摇摇头。 她现在只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乱了阵脚,根据他的既定安排走下去。 祁俊他们走了后,婉乔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玉兰花已经过了花期最盛的时候,露出些许颓败之色。 秋天又快来了吧。 她和秦伯言风风雨雨已经走过三年了,下一个三年后,能有岁月静好吗? 但愿吧。她抚摸着尚未隆起的肚子,无论他是男是女,她都希望他能够活在盛世,不必像他的父亲一样背负那么多,像她自己一样牵肠挂肚,日夜担忧。 易卿最近除了给她诊脉,极少在她这里呆。季恒安的生母病逝,他心情不好,易卿几乎整天在院子里陪他。 子歌倒是常来,不过婉乔害怕她来回走动动了胎气,也极力阻止她往这里跑。 所以每天大段大段的时光,对她而言都是空白,空白到只剩下思念和畅想,对秦伯言,对腹中孩子。 廖氏也来看过她两次,因为婉乔对檀香味比较敏感,她每次都是沐浴更衣后才来,婉乔知道后很是不安。 廖氏却道让她安心静养,也婉转劝她孩子都是缘分,不必过于强求。若是有损她身体,那便不是善缘,强留没有意义。 婉乔现在听不得别人劝她放弃孩子,但是廖氏作为婆婆能这般说,她还是很感动。 廖氏还带着子歌去庙里祈福,回来给了她一个安神符,说是从智云大师那里求来的。 “智云大师还没走呢?” 易卿再来给婉乔诊脉的时候,婉乔便跟她提起这事道。 “那老和尚,能去哪里?”易卿道,“打仗本就是杀戮最重的事情,谁还敬畏神佛?你当他还金刚不坏之身,可以随意穿越火线呢!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如就在广宣寺里待着,都拿他当宝。” 她现在一直觉得,那就是个骗子。季恒安那混蛋,还按着让她给他磕头,想想都觉得憋屈。 “乱世人不如盛世犬,谁也幸免不了。” “少来那些感慨。你现在天天燕窝鱼翅海参养着,跟我装什么悲伤?”易卿翻了个白眼道。 “……好吧。” 子歌把自己那里的好东西,流水一般送来,好似这样就能让婉乔腹中胎儿更稳当一样。 “要控制。肚子里的孩子越小,你承受的风险就越小。” “嗯。现在怎么样了?”婉乔眼巴巴地看着她,双手不自觉地抓住被子,唯恐她说什么不好。 “五个月前问题不大。五个月后,看他的造化了。” 婉乔咬咬嘴唇,给自己打气道:“五个月后肯定也没事的。” 刚说完,她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易卿白了她一眼:“让你控制,不是让你不吃。营养跟不上,生个傻子怎么办?” 婉乔:“……多多,我认真地提醒你,能不能顾忌下我儿子的感受?” “他就是一团肉,什么也不知道。” 易卿离开后,婉乔喝了半碗燕窝粥,然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屋里蜡烛已经被点亮,烛光盈盈。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上了,她觉得有些沉闷。 “沉香,给我端碗蜜水来,再给我把窗户打开。”她对外面喊了一声。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端着红木端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蜜水并一小盘点心。 婉乔不敢置信地揉揉双眼,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是的,一定是做梦,要不秦大人怎么回来了呢? 秦伯言笑着走近,把端盘放到桌上,单膝跪在脚踏上,俯身亲了亲她脸颊,笑道:“这下还以为是梦吗?” 婉乔摇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不是梦,秦大人的嘴唇是软的,暖的,胡茬扎到我了。秦大人,你真回来了!” 秦伯言笑着点点头:“听说你怀孕了,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怎么敢不立时赶回来?” 他站起身来,端过蜜水,扶起她来喂她。 婉乔小口小口地喝着,身后臂膀宽厚坚实,她却依然恍若在梦中。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而且,是最美的梦。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那边事情可有人照看,想问他如何应对宁王,想问他是否很担心自己的身体…… 第481章 替她承受 可是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坚定支持与温暖,她贪恋到舍不得用言语打断此刻的美好。 而秦伯言似乎与她想的一样,把茶碗放到一边,让她背靠着自己,双手环上她的小腹,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花香,静静地也没有说话。 婉乔觉得肚子里的“小鱼”又吐出来了一串泡泡,心爱的男人在身边,腹中是两人相爱的结晶,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幸福盈满。 她笑道:“秦大人,孩子在跟你打招呼呢。” “真的么?”秦伯言惊喜道,放在她腹部的手丝毫不敢用力。 “真的。”婉乔拉着他的手放在左腹处,“刚才就在这里呢。有时候左边,有时候右边,易卿和子歌都说,她们怀孕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着急又严肃地拉着秦伯言坐到和自己面对面的位置。 “秦大人,”她艰难地动动嘴唇道,“你知道了吧。” “什么?” “就是,就是可能生孩子,会有一点小危险……”婉乔说不下去,甚至不敢看他,害怕他和其他人一样,阻止自己,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如此冒险。 别人的看法,她即使在意也有限。 可是秦伯言是孩子的父亲,她多么想他支持自己。 秦伯言拉着她的手,嘴角线条柔和:“我都知道了。可是既然他来了,又这般坚强,咱们就尽最大努力留下他。” “真的吗?”婉乔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像闪耀的星辰一般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喜出望外道,“秦大人,你真的不反对吗?” 真好,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坚持。 还有秦大人,还有孩子,他们都相信,他们是一家,他们可以在一起。 “我不反对。”秦伯言看她兴奋的模样,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乔妹,谢谢你。” 婉乔看着他眼睛,学着他的模样亲吻下他的手,郑重道:“秦大人,谢谢你。” 感谢彼此,给了对方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感谢彼此,心意相通,愿意为了这孩子而努力。wap.zwwx.OrG “对了,宁王那里?还有世子那里?”婉乔有些担忧地问。 “你不用担心,都解决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在府里陪你,一直到你生孩子。饿不饿,咱们先吃饭,晚上或者明天,我慢慢与你说。” “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一夜之间所有问题在秦伯言口中都解决了,但是他既然如此说,她便不杞人忧天了。 晚上婉乔兴奋地睡不着,眼睛一直在秦伯言身上舍不得离开。 秦伯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笑道:“快睡吧,你不休息,孩子也要休息。” “我总觉得睡过去之后,你就走了。”婉乔吐吐舌头。 “那这样呢?”秦伯言把她搂在怀里,从背后圈住她,把整个人置于自己的保护下。 “嘻嘻。”婉乔咯咯笑,“秦大人,你搂得太紧了,我都喘不过来气了。” “好。”秦伯言果真略松了松,又轻轻拍拍她,“快睡吧,我守着你。” 也许是怀孕期间确实困乏,也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婉乔很快睡了过去。 秦伯言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她脖子下抽出来,给她掖好被子,自己起身出去。 回来的时候见婉乔睡着他才匆匆去跟易卿说了几句话,害怕婉乔醒了,又匆匆回来,还好让她醒来第一时间见到了自己。 其实详细情况,易卿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易卿面对面地跟他说了婉乔的那些留下孩子的”歪理“,希望他能够让她理智些。 可是,他怎么舍得拒绝她的坚持?怎么舍得让她在身体难受的同时心里又承担着重压? 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那他就来守护。 “易夫人,一切有劳您。”秦伯言郑重行礼道,“顺着她的心意来吧,但是如果一旦对她有危险,那不管什么情况下,以她为重。” 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心情很复杂。 说实话,若非要说他对那团小小的尚未成型的东西有什么感情,那也只是爱屋及乌。 因为他的到来,会威胁到婉乔的生命,秦伯言觉得自己需要极大的理智才能说服自己,不把这样的罪过加到他身上。 “秦伯言,”易卿脸色十分严肃,“我最多只有两成把握,保住这个孩子。而一旦月份大了,发生危险,恐怕会累及她以后的生育能力。你确定,要任由她吗?” 秦伯言审慎却坚决地点头:“我不希望这成为她一辈子的遗憾。只要易夫人能保住她,若是,若是就是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也不会后悔。还有,”他顿了顿道,“易夫人,就说我希望保住这个孩子吧。” 明知道她这种选择不理智,可还是舍不得她一个人被指责。 如果会有责难,就让他来替她承担一切吧。 秦伯言走了之后,易卿重新回到内室,净了手替季恒安按压着头部的穴位——他最近总失眠,这样有助于他安睡。 “你今日怎么不问我,若是我会怎么办了?”季恒安仰面看着她道。 “因为我觉得,果真发生过我身上,都轮不到你决定,我自己已经干脆利落地给自己开药了。” “你个心狠手毒的。”季恒安笑道,眼神中却没有丝毫不虞。 他们都是自私凉薄之人,更珍惜眼前的生活。 “头还疼吗?”易卿换了话题。 “若是还疼,岂不是剁了夫人神医之名?”季恒安忽而用力,抓着易卿的手腕把她拉倒在自己身上,随即翻身压下,“有劳夫人,就让为夫以身相偿。” 易卿眼神清泠泠的,没有丝毫情欲,就那般直接地看着季恒安,看到他终于受不了,从她身上下来。 “多多,你能不能不要如此通透?” “你根本就不想,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易卿一针见血道,“季恒安,你心里既然想替她守孝,又何必强迫自己非要去打破?你这到底是跟谁过不去?” 第482章 宠妻无度 季恒安自从眼见着生母在他面前忏悔、离世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他自问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也一直认为自己不恨她,把她当陌生人已经是极尽宽容;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曾经那刻薄又生机勃勃的女人,变成佝偻在床上,活死人般模样时候,他的心,还是被深深触动了。 她死之后,他没有流一滴眼泪,像外人一般漠然地看着她被装殓、下葬,那些族人碍于他的官位,不管当面说什么,可是心里大概都在指责他冷漠不孝吧。 只有易卿,从始至终默默陪着他,懂得他心里那些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悲伤,默默陪他化解。 他总想幼稚地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确实不在乎,可是总是被易卿一眼戳破。 有易卿在,伤口永远不会生脓,因为她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替他切开,让他直面鲜血淋漓,然后慢慢恢复。 “多多。”季恒安抱住她,“我只有你了。” “那就够了。”易卿清冷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柔软,“只有我们,是能一路相陪走下去的,父母不行,儿女也不行。” 前路漫漫,有时难免让人生出迷惘、怅然,而身边携手之人,能让人在漫长孤寂的旅途中,生出不断前行的力量,不至于陷于“我是谁”“我为何而生”的难解问题之中。 秦伯言回来,秦府之围一夕之间全部解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片祥和。 秦伯言告诉婉乔,卫衡接替他守在邺城,前线也不用去了,因为没仗可打了。 战线拉得太长,双方损耗无数,眼见到了秋收冬来的时候,双方暂定维持现状,该收粮的收粮,该休养的休养,等明年再战。 “还能这样?”婉乔听他说完,诧异得眼睛瞪得溜圆。 这不是小孩过家家吗?来来来,先不玩了,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吃完饭再来。 “是皇上先提出来的,宁王这边也打不动了,顺水推舟就同意了。”秦伯言道,“其实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并不少。” 婉乔长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只是邺城那边,卫衡能行吗?” “他可以的。如果世子不放心,自会派别人去接替和帮忙。” 婉乔看着他淡定的模样,迟疑道:“秦大人,你这样,嗯,因私废公,世子不会介意吗?” “他熟知我为人,当不会怪罪,你不必忧心。”秦伯言安抚她道,心里却想着,便是介意又如何?有谁比她更重要? 她冒着生命危险都要为他生下孩子,他难道就可以以家国大事为由,任由她一个人在怀孕、生育的痛苦中自己沉浮吗? 那不伟大,也不悲壮,而只是男人的自私。 他娶她,是想给她宠爱、依靠,而不是让她一再为自己出生入死,流尽血泪。 婉乔还想问什么,便听秦伯言道:“别胡思乱想。这个孩子定是命格贵重,你看,他来了,就止战生息;等他出生之后,说不定干戈彻底平息了。” 婉乔扒拉着手指头算到:“我最多还有六个多月就生了,还怕坚持不到,那也就明年开春而已,哪有那么快?” 现在形势胶着,宁王这边不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而是被挡在两湖地区,再难北上东袭;皇上那边,也没有能力收复失地,也不知道这种情形要延续多长时间。 “你只管安心待产,外面的情形一时一变,谁也不知会如何。” “秦大人,”婉乔有些纠结地道,“你是不是为了我,耽误大事?” 她一方面贪恋他在身边,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太拖累他。 秦伯言宠溺地笑笑:“傻乔妹。在你眼里,我无所不能,难以替代;可是宁王和世子麾下,能人无数,少了我自有其他人顶上。” 她就是最大的大事。 “那,那……” “不必思虑过重。”秦伯言道,“我与世子的交情,并不在于这半年时间我是否在他身边。” 说话间,孟氏送来了黄芪鸽子汤。 秦伯言起身给她行礼,又从她手中接过来,亲自喂给婉乔喝。 他回来,伺候婉乔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不想假手于人。 婉乔在邺城被他惯得很习惯了,并没有觉得如何,自然而然地就着他的手,一勺一勺地喝汤。 孟氏看得眉头皱起,再看看秦伯言满眼欢喜的模样,又忍不住扬起嘴角。 只要秦伯言愿意宠着,婉乔多骄纵,别人都说不出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婉乔从易卿、子歌他们那里知道战事确实暂时平息,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m.zwWX.ORg 她现在是府里的“大熊猫”,谁有好吃的都惦记着她,常常吃饭的时候四五盅汤在桌上,孟氏的,廖氏的,子歌的,甚至还有祁俊他们从府外弄来的…… 到了四个月,婉乔觉得胎儿应该稳了,想出去走走,易卿也同意,可是秦伯言扶着她,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婉乔笑道:“秦大人,你别这样呀。你想我不知道怀孕时候,什么事情都做了,不也没事?” “不知者不为罪。既然知道了,就该疼惜你们娘俩。”秦伯言笑道,“外面风有些大,就在廊下略站站吧。桂花开了,很是清香。” 婉乔诧异:“什么时候种植的桂花?” 秦伯言道:“问过易夫人,说对你身体没有妨碍,早上我让他们送了两盆进来。” “怪不得我在屋里就闻着什么很好闻,走,出去看看。” 婉乔出去才知道,这个两盆,其实是……两缸! 秦伯言让人把高大的桂花树连根移植到缸里,抬了进来。 “秦大人,现在能挪活吗?”婉乔闻着忍不住上前看看里面新翻的土。 “大抵能吧。不能也不要紧,春天我让人再往院里里挪几株。” 言外之意,看一时新鲜,枯就枯了。 婉乔翻个白眼:“暴殄天物。” 秦大人宠妻要有度啊!!!她前几天不过赞了一声沉香送来的桂花花枝香,他今日就挪了两棵树来。 第483章 大肘子 桂树葳蕤,花朵怒放,香远益清。 “喜欢么?”秦伯言低头看着怀里的婉乔道,见她披风带子有些松了,便替她系上。 动作间,他略显粗粝的手指碰到她下巴,撩拨到了痒痒肉,引得婉乔咯咯地笑。 “喜欢。”她一边笑一边道,看看他,再看看桂花,砸吧砸吧嘴,“秦大人,我有点想吃桂花糕了。” “好,我让厨房做。” “甜食只能吃一口。”易卿进来,口气冷淡地道。 只是婉乔却觉得冷淡之外,她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滋味。 “我一口能吃四块。”她气哼哼地道。 “那就吃八分之一口。”易卿走上前来,看了看大缸中的桂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作妖。” 秦伯言扶着婉乔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石凳上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等易卿给她诊脉。 “一切正常,只记得要控制饮食,少食多餐。”易卿诊完脉后嘱咐道。 秦伯言紧皱的眉头略松。 他觉得自己在和婉乔走一条很长很长又步步惊心的路,每平安走过一步都觉得雀跃,却又觉得前路漫漫,必须绷起精神继续前行。 “好。”他答应了一声。 “少食多餐,是,一天吃五顿。可是每顿就这么少的干粮,”婉乔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划了个小圈圈,“我觉得像吃了个枣一样,还没尝到滋味就没了。” “那只是主食,不还有肉和配菜吗?”易卿才不会因为她卖惨就动摇。 “也那么少,”婉乔哭丧着脸,“我现在人生追求只剩下一样,等吃饭,等吃饭!度秒如年你懂不懂?” “先前谁信誓旦旦,只要孩子没事,怎样都可以?” 这句话打到了婉乔的七寸,她果真老老实实不吭声了。 易卿完胜,收拾东西回去了。 秦伯言回来以来,婉乔的状态渐渐好转,和寻常孕妇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没有害喜呕吐之类,比大部分人状态都好。 只有一样让她比较崩溃,就是吃不饱。 易卿亲自给她定的食谱,厨房里都是用称药的小秤量化她的饮食。营养虽然全面均衡,可是婉乔向来是大胃王,骤然降低了饮食量,真是痛苦得无以复加。 秦伯言为此操碎了心。 吃饭时候不断提醒她慢点吃,细嚼慢咽。可是在婉乔看来,再怎么慢,那么几口东西,也是很快就下了肚呀! 吃完饭,秦伯言就要想尽办法分散她注意力,直到下一顿饭。 可是婉乔的兴趣爱好实在太单一,除了习武她没什么感兴趣的,所以就要他挖空心思,不断用新东西,来吸引她哪怕只有一刻钟的注意力。 婉乔在秦伯言面前还不敢表现出来抓心挠肝、饥肠辘辘的状态,她还要点脸,即使在他面前,也想矜持一点。 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比如有天中午小憩,她明明是吃完饭就上床了,可是还是饿得做梦都是在吃东西。 她梦见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周围还没有人看着。 她抓起一个大肘子,啃啊啃,啃得满嘴流油都来不及去擦,真好吃啊,无上美味! 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咬着秦伯言的肩膀磨牙,他的亵衣都湿哒哒的,全是她的口水,掀开一看,里面一排一排的牙印。 还好没咬破。 婉乔羞愤欲死。 秦伯言见她这样,也不再打趣她,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了,知道了你做什么梦。 得了,连做梦都不能肆无忌惮,否则就露馅了。 小东西,你欠了你娘好多好多大肘子,堆起来能有一座肉山了。婉乔摸着肚子默默地道,你要好好出来,将来长大了还我的大肘子来。 到了八月十五,外面很是热闹,可是婉乔不能出门,害怕外面的人挤着她。 秦伯言便让人把外面的集市引到千户府外的大街上,他带着婉乔到后院最高的四层楼上远眺。 “秦大人,现在的糖葫芦,不酸吗?不对,那不是山楂,那是什么呢?” “秦大人,那举着的幡子上是祖传什么糕点?” “秦大人,那是桂花小汤圆的摊子吗?” 秦伯言:“……” 他的妻子,已经在吃食一事上,走火入魔了。 除了转移她注意力,他还能干什么? 于是,秦伯言道:“我让人准备了很多烟花,今晚放给你看好不好?” 婉乔喜欢热闹,到时候府里放烟花,不管主子奴才,大人孩子一起热闹,她远远看着也能高兴。 婉乔对烟花感觉一般,因为那种轰鸣总让她想起爆破。可是知道这是他的心意,便笑着道:“好。” 秦伯言见她欢喜,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易夫人果真没有骗我。” “嗯?” “她说你喜欢烟花。” 我呸!易卿你这坏蛋! 婉乔明白过来,前两天易卿带舟舟过来看自己,舟舟说想放烟花,她就假借自己的名义让秦伯言去忙活! 可是到了晚上,烟花绽放,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婉乔看得都醉了——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璀璨的烟花,也从来没有烟花是为她而绽放放,身体被身后之人紧紧拥着,听着他细语呢喃,她真的沉醉了。wap.zwwx.OrG 在四楼上,她还看到了千户府外面聚集了很多人,主要是小孩子缠着大人来看烟火,热热闹闹。 “沉香,你去给孩子们分些糖果月饼。” 婉乔心情极好,便吩咐道。 这些是来看烟花的,更像是来见证此刻幸福的,所以她觉得要有回礼。 沉香应声而去。 婉乔忽而道:“秦大人,等秦铮满周岁,咱们也给他放一场烟火庆祝好不好?” 秦铮是两人一起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起的名字,铮铮有声,铁骨铮铮,这才是他们两个的孩子该有的英气。 没等秦伯言回答,她就自己否决了。 “不,不好,我胡说八道的。” 烟花转瞬即逝,烟花易冷,都不是福泽绵长的象征。美则美矣,但是在古代太不吉利了。 秦伯言道:“没什么不好,你喜欢就是最好的。” 他也很期待能有那一日。 秦铮,你若是个好小子,就要和我一起守护你娘亲。 第484章 道士和和尚 不一会儿,沉香带着两个小丫鬟,一人提着一个小篮子,散花天女一般去到外面分发糖果月饼。 小孩子们一哄而上,把几人团团围住。 千户府前两行大红灯笼,把外面的情形照得通明,甚至于孩子的欢颜,咧开的嘴,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可能因为是沉香出去的时候说了给孩子,所以大人们都在看着自家孩子,以防走失,但是没有大人上前伸手的。 “咦?”婉乔看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道士上前,张开手跟沉香讨东西,不由道,“这道士看起来挺可怜的。这么冷的天,衣衫还这么单薄。” 甘南这两年风调雨顺,没有苛捐杂税,也没有被卷入战乱,所以百姓安居乐业,路上很少能见到乞丐。 这个道士穿着打扮,和乞丐也差不多了。 也许是怀孕了,心更柔软,婉乔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小锦找两身旧衣裳给他,又叮嘱道:“去厨房里多捡几个白面馒头,再切点肉给他,大过节的。” 不行了,说起馒头,她就想起从前在部队时候,食堂大师傅蒸的那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刚出锅,胖乎乎的,又很松软,她一口气吃好几个,比那些男兵吃得都多…… 秦伯言听见咽口水声,低头一看,她在舔着嘴唇,不由苦笑着摇摇头,道:“起风了,回去把燕窝粥喝了,早些休息吧。” 燕窝粥向来被她嫌弃味道寡淡,但是聊胜于无啊。 婉乔连连点头:“好。” 回屋喝完燕窝粥,沉香回来了。 秦伯言在替婉乔解头发,她就站在一边回禀。 “奴婢正分着糖,斜里就伸过来一只脏呼呼的手,吓了奴婢一大跳。那道士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跟孩子抢糖,不过也估计是饿坏了。可夫人您说他可恶不可恶?小锦出去送馒头给他,他还不要,只要肉,夺了肉就跑,衣裳也没拿,疯疯癫癫的,把小锦都吓到了。” 婉乔也没多想,道:“估计是脑子不太正常的。算了算了,小锦那里你赏她两盒龙须糖,好生安抚安抚她。” 燕窝粥喝了,头发解了,她得赶紧睡觉,要不一会儿该饿了。 “秦大人,你不睡吗?” 婉乔见秦伯言没有解头发也没有洗漱,不由问道。 这些日子他都是跟自己一起睡,怎么今天不睡了?莫非,他还安排了什么? 秦伯言笑道:“你先睡。今日过节,他们估计在喝酒闹腾,我要出去盯着,让他们早些散了,别喝酒闹事。” 婉乔打了个哈欠道:“也不必太拘着他们,好容易过个中秋。他们要闹你,就陪他们喝几杯再回来,我马上就睡着了。” 秦伯言点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回来。我让沉香在外面听着,你要喝水先喊她。” 嘱咐了一番后,他才抬脚出去。 他出去确实是找祁俊他们,却并不是去喝酒的。 “你们出去,四下找找,找个道士。”他描述了一下见到的穷困道士的模样道,“城隍庙里,大通铺,类似这种地方。” 祁俊见他表情严肃,立刻散了酒席,与众人说了,都四散出去找人。 秦伯言觉得这个道士出现得很蹊跷,现在虽然暂时止战,但是城防还是很严,他这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奸细? 虽然当时隔得远远的,看不很清楚,但他直觉那个道士的踉踉跄跄是装出来的,他底盘很稳,像是习武之人。 他不想惊着婉乔,于是压下了心中疑问,直到现在才让他们出去查。 但愿是他想多了吧。 祁俊他们找了一晚上,天亮了还又找了一圈,可是那个道士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踪影。 “那就算了,以后出门的时候还是多注意些。” 秦伯言如是说。可是这件事情还是压在他心头,让他隐隐有些不舒服。 婉乔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每天活在秦伯言为她搜肠刮肚准备的各种新鲜体验中。 “这个设计真是太精巧了。”她把玩着类似袖箭,却更精巧的小机关道,“戴在手上,别人还只当是镯子。短箭都藏在袖子里,谁也察觉不了。” 她不能练武,可是能把玩这些小东西,并且乐此不疲。 秦伯言含笑看着她。 “秦大人,你哪里找的能工巧匠?”婉乔啧啧叹道,“这人心思太灵巧了。” “敏昱做的。” “啊?”婉乔吃了一惊,“他还有这本事?” 秦伯言点点头:“他除了习武,并无别的爱好,闲暇时候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嘻嘻,那下次见的时候我再跟他讨几样。” 霍敏昱留在邺城,和卫衡一起,这也是秦伯言离开了,宁王世子仍然放心的原因。 当然,明面上只有卫衡是宁王世子的人,霍敏昱与世子的亲近,舒家人并不很清楚。 两人说话间,沉香进来禀告道:“大人,夫人,外面有位高僧,自称是智云大师,想要见夫人。” 婉乔诧异:“见我?” “是。”沉香道,“奴婢觉得这要求有些无礼,可智云大师名声很大,又是高僧,所以就……” “没有怪你通报的意思,”婉乔摇摇头,“他只说见我,没有说秦大人,或者易卿?” “没有。”沉香道,“奴婢怕外面的人传错了,自己跑出去看了一眼,确实是智云大师。他也确实说要见您,没提别人。” “来了便是客,我去见见吧。”婉乔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秦伯言商量道。 秦伯言的脸色有些凝重,半晌才道:“好,我陪你去。”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挽了发髻,和秦伯言一起往外院走去。 “大师有礼。”见到智云大师,婉乔双手合十先躬身行礼。 “任施主有礼。”智云大师站起身来回礼,从上到下打量着婉乔。 婉乔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讪笑着道:“大师,您今日来是?” 智云大师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半晌后才道:“路过,听说施主有孕,便来看看。” 婉乔:“……” 高僧也管红尘事吗? 第485章 秦伯言的虔诚 秦伯言从进门,除了给智云大师行礼问安外,多一个字都没说。 他一直看着智云大师,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动作。 他看到他,眉头皱起、松开又皱起;看到他,似乎长叹一声;看到他,目光悲悯。 婉乔有些不知所措,自智云大师说他路过来看看,她就想着自己该如何搭话。 可是对方毕竟是令人敬畏的得道高僧,她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话来说。 若是寻常人,她还能问问家人啊,拉拉家常啊。和高僧对话,她觉得自己头脑空空,不,满脑子“阿弥陀佛”。 “任施主宜静养,不宜操心劳累。”智云大师道。 “是。”婉乔道,“怀相不好,我并不敢胡乱走动。” “如此便好。”智云大师道,“那我就不打扰女施主休息了。” 婉乔:“……” 大师巴巴指名道姓要见她,是真的只为了看一眼? 看她发呆,秦伯言道:“沉香,扶着夫人回去,我送送大师。” 婉乔迷迷糊糊地跟着沉香回去,秦伯言带着智云大师拐了个弯,却没有出门,而是来到旁边的茶室之中——哪里也是他待客的地方。 “大师,”他撩袍跪下,诚恳道,“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智云大师的样子,分明是发现了什么,话语中也有未尽之意。 智云大师看着他,法相慈悲,并没有故弄玄虚,而是径直道:“任施主来自异世,乱了天象。白虎将至,原本白虎星应该更加闪亮。然而现在白虎星弱,贫僧也勘不破这其中机缘,一切随缘吧。阿弥陀佛——” 秦伯言想起婉乔和他说过的胎梦,智云大师的话也印证了婉乔此刻的状态。 “大师,当真无解吗?”他目露恳求。 智云大师微微摇头。 “那——那内子呢?会不会影响内子?”秦伯言急切地问。 “白虎归位,拨乱反正,也未可知。” “拨乱反正?不!”秦伯言想到他先前说婉乔“乱了天象”,此刻再听这个词语,只觉五内俱焚。 他可以纵容婉乔的前提是,与她无碍;若是孩子平安降生,却要以失去她为代价,他要孩子干什么? 这一瞬间,他身上迸发出了凛冽的杀气。 “秦施主误会了。”智云大师缓缓道,“拨乱反正,可能也只是对于乱了的天象而言。也许这个孩子的到来,能够让任施主在此扎根。但事无绝对,且现在白虎星实在太弱,贫僧也实在无法预知未来。” 秦伯言身上的戾气,仿佛又因他的这句话,慢慢被瓦解。 “大师,”他行大礼道,“您慈悲为怀,求您点拨一二。” “非我不愿,实在力所不及。”智云大师目光悲悯,“若是孩子顺利降生,日后遇到什么难处再来寻我。此前或许还有贵人相助,只贫僧现在,确实无能为力。” “多谢大师。”秦伯言并没有因为他拒绝而恼羞成怒,又行礼致谢。 送走智云大师回去,婉乔还好奇地问他,大师到底什么意思。 她很是怀疑,她智商缺席,导致没听懂佛家偈语。 秦伯言道:“只是上次娘和子歌去寺里求平安符,大师听说你有孕;今日路过,所以顺便来看看罢了。乔妹,你记得你说过,梦见小白虎吗?” 婉乔点点头,笑嘻嘻地道:“子歌与我说,白虎是战神,日后咱们的儿子,定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虎将。” 她口气骄傲,目含期待。 秦伯言笑着摸摸她的头:“会的。我们就唤他虎哥吧。” “好呀,虎哥虎哥,虎头虎脑,自己家里人叫着。”婉乔很赞同。 “对了,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啊?”说着儿子的小名,怎么冷不丁又跳到银钱上,婉乔反应了下才不好意思地道,“我最近都偷懒,账本交给子歌管了,我一看那些账目就头疼。” “不要紧,确实应该以你身体为重。” “你要银子做什么?”她奇怪地问。 “智云大师来看你和孩子,我想着明日让人去广宣寺捐些香油钱。” “哦。”婉乔对这个不太敏感,“那明日我和子歌说一声。” “不用,我与她说就行。” 婉乔并没有当回事,这些她不很迷信,但是也不反对。 第二天,子歌听秦伯言开口要她拿出两千两,有些愣住了。 “大哥,账上只有五千多两,这还是宁王世子私下补贴你的。嫂子要生孩子,到了年底还有人情往来……”子歌道。 “你别管,让人送两千两去。”秦伯言很坚持。 子歌现在有些怀疑他被信佛母亲洗脑了,虽然答应了下来,但事后还是忍不住和婉乔抱怨了。 婉乔很吃惊,但是很快又道:“也许,是为了我们母子吧,想在佛前求个平安。” 子歌想想,觉得应该也是这样,便道:“那确实很应该。我再去添点吧。” 婉乔:“……我们心意到就行了。” 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样打了水漂…… 呸呸呸,佛祖恕罪。 这事情很快揭了过去,但是事情却像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没有止境。 “世子要来?”这天,婉乔听秦伯言提了个话头,不由惊讶地打断他,心虚道,“莫不是因为你在府里陪我待产,他着急了,要来催你回去吧。” 秦伯言面色凝重:“没有,是九思。” “九思怎么了?” “九思中毒了。” “啊?” “夹竹桃的毒,毒性不深,已经解毒了。可是他不放心,想带他来,让易夫人给看看。”秦伯言道,“还有,他许是想着,把九思留在这里。” “他怎么中毒的?谁敢跟他下毒?留在这里,留给你我?还是徐王?” 九思是宁王的亲孙子,虎毒不食子,宁王做不出来让人下毒坑害亲孙子的事情……吧。www.ZWwx.ORG 徐王和世子交情也不错,莫非他想把孩子托付给他? “宁王爷身边那个生了孩子的小妾下的毒,但是,宁王不信。世子悲愤,但是苦于宁王偏听偏信。九思是世子长子,不可能交给不放心的人,只可能给你我。” 第486章 装神弄鬼? 世子和徐王,虽然是隔了一辈的堂兄弟,玩得比较好,但是皇家中的兄弟情,比塑料花姐妹情说不定还不如。 他们彼此之间也明白规则,即使是真的交好,也不会把子嗣交予对方。 婉乔没反对,秦伯言和世子亲如手足,世子有难求助,她总不能拖后腿,让秦伯言为难。 只她有些踟蹰,凤子龙孙的,有那么好带吗?她又是个急躁的脾气,万一九思闹腾起来,她没忍住拎过来打屁股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担忧跟秦伯言说了,秦伯言笑道:“别说只是世子的儿子,便是皇子小时候也会被管教。世子既然放心交予咱们,那如何管教,自然你说了算。”zWWx.org 婉乔还是有压力。 秦伯言便道:“送来估计还得有一段时间,你生之前也没有精力,自有奶娘丫鬟带着。九思还小,也不用进学,教导他也不懂,只好生照顾别让心怀歹意之人靠近便是。” 婉乔却不这么想,“咱们不答应便罢了,答应了便得当自己孩子看待。九思都一岁多了,这时候你以为他不懂事,其实懂很多了,需要人陪着他,养成好习惯,比如……唉,算了,当我没说。”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玩完了玩具收起来?餐前要洗手? 婉乔举不出例子了。这些事情九思都不需要自己做,这辈子怕都不需要。 阶级差距就是这么赤裸裸。 秦伯言花费了许多心思陪婉乔,婉乔心中都有数,总觉得歉疚,不忍看他到处搜罗新鲜玩意儿的辛苦。 “秦大人,我给你讲故事吧。”这日,在家中闲极无聊,婉乔开口道。 “讲故事?”秦伯言笑笑,挨着她在榻上坐下,“好,你说。” 婉乔便把前世的事情讲给他听。 她不是很擅长讲故事,而且前世的许多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模糊,许多人名她都忘记了。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执行任务的事情,想着都是军人,古今都有相通之处,便捡着一些重大的事件给他说。 “市长是什么?他的女儿身边没人伺候么?外出时候没有侍卫么?怎么还会被绑架?” 婉乔翻了个白眼,巴拉巴拉开始解释。 给他讲故事真没意思,铺垫背景他都能提出无数问题。她本来想自夸下那次自己徒手抱着水管爬到5楼破窗而入救了市长千金的故事,结果愣是被他问的一刻钟都没讲到自己出场。 摔! 正口干舌燥又不忍心拒绝“好奇宝宝”,要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时,沉香进来了。 婉乔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问:“沉香,怎么了?” “回夫人,那天那个道士您还记得吗?” 婉乔不记得了:“哪天?什么道士?” 秦伯言道:“是中秋节晚上那个吗?” 沉香忙点头,为难道:“他又来了。” 婉乔也想起来了,便笑道:“还是来讨肉吃的吗?那就给他一块吧。跟他说,下次别来了,来了也不给。现在秋天,到处都是雇短工收拾庄稼的,让他去找个工,自己老老实实赚钱。” 秦伯言没有作声,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些天,他也不时让人去看看是否有这道士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那么多人寻他而不得,他现在主动上门来,又是为什么? 他不会像婉乔那样,单纯地认为他上门讨肉吃。 沉香嗫嚅着道:“他,他说吃了咱府里的肉,有良言相告。奴婢瞧着他疯疯癫癫的……” 婉乔刚想说“不必理会”,就听祁俊大惊小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今天算是开眼了。秦大人,你在么?出来看看呀!” 秦伯言看看婉乔:“我去去就来。” “我也去。”婉乔拉着他的袖子站起身来。 秦伯言只好扶着她一起出去。 祁俊夸张道:“秦大人,你让我们找那个道士自己上门来了,在门口中邪了似的念念有词。我想把他拉进来,你猜怎么着?我竟然拉不动他,他脚底生根一般,纹丝不动的。我不服气啊,又找个人和我一起拉,还是拉不动。你说邪门不邪门?” 婉乔来了兴趣:“照你这么说,这道士还练过?” “一定练过。”祁俊肯定地道。 婉乔又回头看秦伯言:“秦大人,你让他们找道士做什么?” “那晚我就觉得他像是习武之人,怕是细作。”秦伯言解释道,“走,咱们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 他们出去后,那道士一见婉乔,咧开嘴就笑,露出一口黄牙。 婉乔上下打量着他,破道袍,单薄地有几处都露出肉来;腰间挂着一个发黑的酒葫芦,不知道在身上背了多久;脚上的鞋都露脚趾,看着她都觉得替他冷。 这打扮,让她觉得有些高深莫测。 “道长又想吃肉了?”她笑嘻嘻地道。 “肉吃腻了,今天来讨点酒喝。”道士拍拍自己的酒葫芦,“十年的女儿红,有没有?” “有。”秦伯言朗声道,伸手去抓他的葫芦。 他出手又快又狠,存了试探之意,结果不想那道士仿佛只是轻轻一躲,四两拨千斤地就化解了他的招数。 婉乔见秦伯言竟然失手,害怕他吃亏,忙道:“秦大人,我肚子疼。” 秦伯言果然收势,几步回到她身边,紧张地问:“没事吧。” 婉乔笑笑,目光瞥向道士,不动声色地冲他摇摇头,意思不让他冲动。 “没事。”她回答道。 那道士却阴阳怪气地笑一声,嘴里念念有词:“白虎历劫,福薄命浅。” 婉乔一惊,白虎可是指她胎梦中的白虎? 是他胡言乱语巧合猜中,还是他确实看穿了什么? 不不不,不能被他这三言两语乱了心神。她仰头看向秦伯言,希望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他脸色更难看。 秦大人不会也和她想到一起了吧。 两人都没说话,那道士又道:“吃你一块肉,老道便替你指点迷津。地支连珠,天干顺生之人,福泽绵长,得他相助,或许尚有生机。” 秦伯言还在琢磨着他的话意,婉乔却已经变了脸,怒道:“装神弄鬼,滚!告诉他,我不会信他的阴谋诡计。” 第487章 妖言惑众 秦伯言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之前智云大师来跟他说的那番话,已经让他心存敬畏,此刻再听这道士的话,不敢随便质疑。 他捂住婉乔的嘴,低声道:“乔妹,不得妄语。” 那道士也没生气,还是笑着看婉乔,拍着腰间的酒葫芦。 婉乔气得脸色绯红,被秦伯言放开后大口喘着气,恨恨看着那老道没有作声。 秦伯言道:“祁俊,进去拿一坛女儿红给他,封一百两银子,送客。” 涉及婉乔母子,他承认自己胆小如鼠,各路神仙,哪怕装神弄鬼的,他都不敢得罪。 那道士把酒葫芦解下递给祁俊道:“装满就行,银子我不要,累赘。” 婉乔眼睛瞪得溜圆,又想说话,秦伯言道:“乔妹,让沉香扶你进去歇着。” 婉乔咬着嘴唇,在他耳边道:“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回头我跟你说缘由。” 秦伯言点点头答应下来。 婉乔又看了一眼那道士,气呼呼地进去了。 秦伯言拱手客气道:“道长可还有赐教和吩咐?” 道士看着婉乔的背影,啧啧道:“白虎历劫,投身母体也非凡人。” 说完这句话,他便哼着小调等他的酒葫芦回来,任由秦伯言无论怎么问都不再言语。 “来了,来了。”祁俊拎着酒葫芦出来,“十二年的女儿红,你赚了。” 道士乐颠颠地摸着胡子道:“越陈越好。” 这刹那,又仿佛只是一个骗吃骗喝的道士,全然没有之前看破天命之时仙风道骨的感觉。 秦伯言有些茫然,他从祁俊手里接过酒葫芦,双手恭敬奉上。 道士接了酒葫芦,解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大赞道:“是正经的女儿红,没有掺水,千户府的酒,就是好。好,好,好!” 说罢,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不时举起酒葫芦喝几口酒,脚步踉踉跄跄,却不见摔倒。 “秦大人,要不要跟着他?”祁俊问道。 秦伯言目光深沉,道:“跟着,好好跟着!” 婉乔回到屋里,越想越生气,最后简直气到浑身发抖。 秦伯言进来时,就见她手里捏着两朵桂花,正扯着花瓣往桌上扔——她这真是气急了,否则不会如此。 “怎么忽然就动了怒?”他走上前来,拿出帕子替她擦拭手上沾染上的黄色汁液,在她身旁坐下,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婉乔怒道:“起先他说白虎,我险些被他唬了去,以为他真有什么本事。可他一说要找什么‘地支连珠,天干顺生’命格的人帮忙,我就知道,他是受人指派,妖言惑众的!” 秦伯言讶然:“你知道是谁?” “徐致秋!”婉乔咬牙切齿道,“他就是地支连珠、天干顺生的命格!” 她是忘了个干净,可是小蛮和阿梅在她身边,有时候也提起过往。尤其小蛮是个有口无心的,便也提起过徐致秋。 婉乔当时好奇地问过她们,为什么当年千金小姐,敢于和徐致秋这个当时一文不名的穷书生定情?就不怕家里反对吗? 小蛮告诉她,一是曾经的婉乔十分任性妄为,二是徐致秋日后必成大器。 对于这种“必成大器”的说辞,婉乔表示不屑一顾,小蛮却道,当年徐致秋就做得锦绣文章,而且命格贵重,是“地支连珠,天干顺生”的命格。 婉乔对这些并不懂,一笑了之,但是那八个字还是记在了心上,只是觉得很好玩,有点虚幻的意思。 今天听那道士一说这命格,她立刻觉得,是徐致秋花钱买通了道士,让他来诱骗自己。 听婉乔说完,秦伯言道:“别气了,既然知道是他的阴谋诡计,我们不上当便是。就看他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不必理会。” “好。”婉乔答应下来,又恨声道,“他跟着宁王,手也能伸这么长!” “他也回来了。” “什么?” “别激动,他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向宁王告假,回来陆州了。” 秦伯言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不想婉乔心烦,便没有提起过。 “也是,要是他不在,来回找人做这些恶心的事情也不便宜。”婉乔厌弃道,“他回来了你要小心啊,秦大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能让徐致秋看上! 可是他带给她的,只有他的算计以及他后院女人们的嫉恨。 她很想大声跟他喊,徐致秋,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 秦伯言眯起眼睛,应了一声。若是徐致秋敢对婉乔母子伸手,他不介意剁掉他的爪子! 世子对宁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而自己暂时没找徐致秋算账,他要是还心存幻想,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只是,这道士,果真是徐致秋派来的吗? 这才是眼下令秦伯言犹豫不决的问题。 难道,白虎之事是智云大师跟徐致秋说了,徐致秋再设计的? 从推理上说,很可能如此。 可是那个道士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一样,若只是是演戏,那未免太逼真了些。 这些怀疑,秦伯言压在心底,没有和婉乔说,只宽慰她别中了徐致秋的奸计,动了胎气。 “对对对,”婉乔点点头,摸着自己的小腹,“为了虎哥儿我也要沉住气。” 过了一会儿,祁俊回来,喊了秦伯言出去,小声道:“秦大人,今天真是太邪门了。我亲自跟着那道士,一直绷着精神不敢放松,结果跟到城南,路上人很少的时候,他竟然越走越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前面,怎么追都追不上。”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这件事情太邪乎,所以他不敢跟婉乔说,所以把秦伯言单独喊了出来。 秦伯言闻言心中一沉,却没有说什么,只嘱咐他别再跟人提起。 回到婉乔屋里,他又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别的事情搪塞过去。 婉乔以为戳破了徐致秋的算计,只气了一场,很快就忘到脑后;但这事情却沉甸甸地压在了秦伯言的心头。 他隐隐觉得,是不是秦铮来得太过不凡,所以才冲撞了婉乔原本就不稳的异世灵魂,所以才导致今日局面? 这件事情,他却没对任何人再提起。 第488章 奇怪的道士 婉乔后来跟易卿说了这事,气愤道:“你说徐致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到底喜欢我什么,要这么不择手段的!” “也许不喜欢什么,就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跟秦伯言进了一湾水。” “……你狠!” 易卿看她郁闷,便道:“他贼心不死,你不理会他也无可奈何。” “对。也许过几天他又看上了谁就忘了我。” 易卿摇摇头,道:“有些女人对徐致秋来说,只是贪恋她们年轻的身体以及姣好的容颜;但是这两样,你有过吗?” 受了一万点暴击的婉乔快要吐血:“……没有!” 所以,他到底是看上自己什么了? 易卿看出她心中所想,道:“看上了你不自知的优点。美丽的身体让人冲动一时,但有趣的灵魂,却能让人迷恋一生。” 徐致秋是个把性和爱分得很开的人,泾渭分明,不容紊乱。 他的爱是偏执,不容拒绝,也不知后退。 “那个道士后来哪里去了?”易卿问翻着白眼的婉乔道。 “不知道,回去复命了吧。”婉乔不以为意道。 易卿没有再问。 “多多,”婉乔拉着她的袖子,“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开吃东西啊?” “生完以后。” 婉乔哀嚎:“你确定这样,我不会生出营养不良的小萝卜头?” “有苗不愁长。至少,你得先保住你这片土地和他这棵小苗苗。” “好吧。” 被他们讨论的道士,此刻正在陆州徐府里大吃大喝。 他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放到椅子上,手肘靠着膝盖,手上拿着鸡腿,另一只手握着酒葫芦,咬一口鸡腿,喝一口酒,好不畅快! 徐致秋坐在他对面,摇着扇子,不急不躁,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他吃喝。 那道士啃完鸡腿,把鸡骨头信手往地上一扔,身后的小丫鬟恭恭敬敬俯身用帕子拾起来,一丝声响也没发出。 他又把脏呼呼的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道:“好吃,好吃!” 徐致秋这才慢慢开口:“要不要再来一只烧鸡?” 道士仰脖灌下一大口酒,咕噜咕噜漱漱口,又吞了下去。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都有些受不了,低下头去。 徐致秋眉头都没动一下,一副好脾气、好涵养的样子。 “说吧,”道士把椅子上的脚放下,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金丝银芽送到嘴里,一边大嚼一边道,“让人把我请来干什么?” 徐致秋收起折扇,道:“只是想请教您老人家,地支连珠,天干顺生的命格,与任婉乔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派人关注秦府的动向,听说了这个道士的事情后,费尽心力,终于把人请了来。 婉乔是真的冤枉他了,这不是他“盟友”。 可是,徐致秋也阴谋论了,他怀疑有人知道他命格,借机生事,挑拨他与秦伯言、婉乔的关系。 他和秦伯言,自是一山不容二虎;但是若想算计婉乔,那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能找到我老人家,你很厉害?”老道士斜眼看着他,嗤笑一声道,“若不是我想来见你,你以为你手下就比秦府的侍卫高明多少吗?” “请道长赐教!”徐致秋笑吟吟地道,不见急躁之色。 老道士上下扫了他一番,徐致秋面上不见尴尬,任由他打量。 “众人皆醉我独醒,注定孤独终老。”他忽然开口道,“原本是福泽绵长的命格,为何要自己钻牛角尖?” 徐致秋面色未变,淡声道:“若不是她,纵使儿孙满堂,不得我心,又有何用?平白聒噪让人心烦。” 老道士捋捋沾上了油的胡子道:“年轻人,你现在心里定然想着你命由你不由天。可是,你既挣不过天命,也挣不过她的心意。” 徐致秋没有作声,眉宇间是无声的坚持和固执。 老道士叹了口气:“也罢,虽然你无妻无子,但老有所慰,也算不错了。唉,”他又连声叹气,“为何这等好命格,你却不珍惜呢?” 徐致秋忽然问道:“老有所慰?何以慰?” 老道士望了他一眼:“天机不可泄露。” 徐致秋笑笑,“既如此,徐某也不勉强。道长且在府中暂住些时日,有任何需求,随时让人告诉我。” 老道士用筷子敲着碗吟唱起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唱着唱着,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两腮通红,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徐致秋站起身来,略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对外面的骊声道:“好生伺候着,也……看紧他。” 门里,老道士浊泪横流:“锦奴,你的儿子竟然随我,是个情痴,这可如何是好?” 半晌后,他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我替你守着,总不能让他孤苦一生,后事无着。” 这些话,骊声都传给了徐致秋。 徐致秋听闻后许久没有作声,之后摆手让他退下,负手站在窗前,望着被风吹得窸窣作响的竹子,许久许久…… 过了一段日子,宁王世子果真带着九思来了。 秦伯言没让婉乔出来迎接,世子却抱着九思来见她。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婉乔笑着道,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掏啊掏,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这是我顺歪歪的,来,乖,给你吃。” 宁王世子笑了,放下怀中的九思,对他道:“叫伯母。” 九思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声。 婉乔的心都要融化了,冲他招招手:“快来。” 九思看了一眼世子,见他点头才摇摇晃晃,不算很稳地向婉乔走去。 婉乔拿起一块绿色的软糖给他:“来尝尝,可好吃了。不信,你看我——”说着,她自己也捡起一块放到嘴里。 秦伯言:“……乔妹!” “我就尝尝。”婉乔吐吐舌头,又感慨道,“也不知道世子怎么养的,这么小的孩子就规规矩矩的。你看歪歪,哪次来不是土匪进村了一般?便是紫霞懂事些,也不能这么听话。”www.ZWwx.ORG 九思歪头看看糖果,嘴唇动了动,咽了一口口水,却又习惯性地扭头看世子。 婉乔有些心酸。 第489章 萌娃 宁王世子点点头,又道:“任伯母给你的东西,你可以吃。别人不行,记住了吗?” 九思奶声奶气道:“是,父亲。”然后才从婉乔手里接过糖果,放到嘴里。 然后,他的眼神瞬间亮了,好像尝到了不可思议的神奇味道,欣喜盈满了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行了,不行了,”婉乔笑道,拉过他来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对皱眉的秦伯言道,“秦大人,我就这样抱抱,累不到的。” 九思太可爱了,谁能抵抗得了这小小一团偏要老成持重,偶尔露馅的小萌娃? “九思,你父亲是不是从来没给你吃过糖?”婉乔歪着头逗他。 九思想了想,眨巴眨巴大眼睛:“吃,吃……” “哈哈哈哈,”婉乔放声大笑,“这才像是一岁多孩子的样子,刚才我还以为你成精了呢!” 她把糖都放回到荷包里,然后把荷包系到他腰上,笑眯眯地道:“以后每天都可以吃一颗。” 九思更高兴了,软糯道:“谢,谢伯母。” “走,伯母带你去找小姐姐玩。”婉乔笑道,抬头对宁王世子道,“世子,我带九思去找易卿吧。” 世子点头。 沉香忙上前从婉乔腿上抱起九思。 九思挣扎下,眼巴巴地看着婉乔。 婉乔微笑着哄他:“伯母肚子里有小弟弟,不能抱你。等小弟弟出来了,让他和你一起玩好不好?你就多个小跟班了,你做大将军,他可以做你的大头兵。” 九思懵懵懂懂:“小弟弟……” 世子笑道:“那你可要多生几个,大将军只带一个兵,可有点寒碜了。” 婉乔哈哈大笑。 “秦大人,你和世子说正事吧,我带九思出去了。” “嗯,你小心些,慢点走。”秦伯言不放心地叮嘱道,又跟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道,“好好扶着夫人。” 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照壁后,世子道:“我见她状态不错,应该母子平安,湘涟你别太过忧心。” 婉乔面色红润,身子也轻快,倒是秦伯言看起来,黑眼圈浓重,面色黯淡,一看就是辛苦操劳的模样。 秦伯言叹了口气:“也不瞒你,我几乎夜不能寐,总是胡思乱想。世子,你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多少难以解释的事情。” 他把智云大师和那道士的事情都说了。 世子也称奇,宽慰道:“既然都说是白虎下凡,你的长子得上天庇佑,定然是福泽深厚。那道士的话,你若是当真也无妨,徐致秋那里,还是给我几分颜面的。真要用他,我与他说,不让他有机会卖人情与你夫人。” 徐致秋在宁王面前很得宠,但是并不像有些得宠的幕僚,轻视、排挤世子;相反,他对世子十分恭敬,有时还会替他在宁王面前分说一二。 秦伯言摇摇头:“我哪里是担心徐致秋,我只担心他们母子二人的安危,尤其是内子,这个孩子我倒是……唉……” “到底是你的嫡长子,怎能不在乎?”世子道。 他又问了些其他事情,然后道:“九思就放在你这里吧,等到真正尘埃落定了,我救回他姨娘,让他姨娘带他,别人我不放心。湘涟,你是不知道,后院中的血腥,丝毫不亚于战场之上,我现在算是体会深刻了……” 秦伯言听他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才明白事情始末。 九思被下毒,宁王却相信侍妾的话,说九思自己误食夹竹桃叶,只把他身边伺候的下人打死,那侍妾趁机安插了自己的人进来。 事情的结局是,九思大病一场,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安然无恙甚至得意洋洋,以劣驱良,把世子好容易找到的妥当人一举拔除,还安插下了奸细。 世子语气激愤:“九思从来不会乱吃东西。更何况,就算是误食,一两片叶子根本没有那么大毒性,分明是有人故意下毒所致!这些事情,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过来,我父王却看不透。不,”他脸上露出悲凉的笑意,“他也许只是假装看不透。” 他们父子之间,秦伯言该说的早已经说过了,是世子一直以来不肯下定决心,于是他淡淡道:“我跟你说的次数太多,自己都觉得有挑拨的嫌疑了。世子,你还是早做决断吧,现在已经到了必须狠心的时候了。昨天九思中毒,明日就敢直接把矛头对上你。难道一定要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才追悔莫及吗?” 世子一拳打在桌上:“我已经下了决心。便是我得了权势,定然能好生待父王;可我父王在奸人的挑拨下,已经容不得我了。” 秦伯言沉默。 他并不觉得别人挑拨就能如何,归根到底,是宁王自己的问题。 可是作为他的儿子,世子即使心知肚明,也不想相信,还愿意给自己编织一个父慈子孝的梦境,让别人来背锅。 “先把九思安顿在你这里,回去后再伺机而动。”世子道。 “好。等内子生完孩子,我助世子一臂之力。” 再说婉乔带着九思去易卿院里,易卿给他看过后道:“余毒已经清了,没事。” 歪歪见来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便用胖乎乎的小手指指着九思,咿咿呀呀要让他到炕上陪自己玩。 她虽然比九思大,但是目前为止也就会喊个爹娘和哥哥,别的都不会。 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喊,只要眼神扫到,季恒安那个女儿奴,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替她摘一摘;为此易卿没少跟他吵架,却无济于事。 “叫弟弟。”婉乔笑嘻嘻地逗歪歪,“你叫弟弟我就把他抱到炕上跟你玩。”wap.zwwx.OrG 歪歪不会叫,脾气却很大,抓起自己的小布球向婉乔砸过来。 易卿见状冷了脸,一眼扫过去,眼神凌厉,歪歪不敢再动,眼圈红了,眼泪眼见着就要流出来。 “你爹现在不在。你敢哭,我就把你关到门外。” 歪歪瘪瘪嘴,不敢哭了——娘比爹厉害多了。 九思忽然道:“姐姐,不哭——” 婉乔忍不住低头亲了坐在自己膝上的九思一口:“乖,去哄哄姐姐吧。” 第490章 精神分裂的季恒安 沉香把九思抱到炕上。 九思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基因,是个唇红齿白,年画娃娃一样的漂亮孩子。 歪歪又是个爱美色的,见他上来,转身吭哧吭哧把她装玩具的小木箱拖出来,送到他面前,巴巴求表扬的样子。 九思不看小木箱,却先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小胖手费力地想从腰间把婉乔刚给她的荷包解下来。 可到底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手指没那么灵活,动作也不利索,荷包反而被他越拽越紧。 沉香见状道:“小爷,奴婢帮您解下来,好吗?” 九思点点头。 婉乔笑眯眯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沉香解下荷包,九思冲她笑笑接过来,从里面掏出糖来,放在胖乎乎的掌心中,举到歪歪面前她挑。 歪歪很熟悉这糖果,急急地冲易卿喊:“娘,娘——” 她的意思是,他怎么会有她专属的糖果呢!这不可以! 易卿没有理她。 九思却以为她着急吃,想了想,捡起一块红色的塞到她嘴里。 歪歪气急了,糖也不要了,直接吐到炕上。 九思愣了下,捡起来放到自己嘴里,又捡了块橙色的给她。这次,他是送到她眼前,没有直接塞嘴里。 “小爷,这怎么行?快吐出来。”沉香急得快哭了。 这位小爷身份也尊贵,怎么能吃掉在炕上的东西? 婉乔道:“没关系。” 九思情商太高了,她还想看后续。 歪歪不看糖,还焦急地冲易卿挥手,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易卿冷冷开口:“是娘送给他的。难不成,就你该吃独食么?” 歪歪“哇”的一声就哭了。 九思含着糖果,眼球转了转,把手里的糖果都放回荷包里,然后把荷包也递给歪歪。 歪歪一巴掌打开,哭得更响了。 易卿站起身来,顺手抄起书桌上的木尺,走到炕边,声音不高却极严厉地指着歪歪:“过来!” 歪歪不会说话,但察言观色能力极强,一看娘动怒了,再想到救兵不在,立刻怂了,把炕上的荷包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易卿,好像在说我拿起来了,别打我了。 “过来!”易卿还是冷硬的两个字。 歪歪黑色的瞳仁里全是惧怕,泪水汪汪的,像只无辜又可怜的小鹿。 婉乔虽然看她刚才发脾气,觉得她需要被管教。可是见到她这样,又没有立场地心软了,不由道:“多多……” 九思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易卿很生气,歪歪很害怕,便扭身坐到歪歪面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歪歪。 “季未晞,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听到这句话,歪歪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哭唧唧地扭着小身子,扶着九思的肩膀站起来,摇摇晃晃,恐惧地向易卿走过来。 她哭得身子一颤一颤,脚步不稳,眼神怯生生的,让人生怜。 婉乔不忍心地把头转过去。她了解易卿,“心狠手毒”,她真生气了,能下狠手。 可是管教孩子的事情,别人不能多言。 歪歪哭着把手慢慢往前伸出来,动作极慢,怯怯的,又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帘子。 她多么希望,爹爹马上出现,拯救自己于水火啊。 九思歪着头看着,有些不解。 易卿拉过歪歪的手,展开,按住指尖,“啪啪啪”,干脆利落的三下打下去,声音脆响,听得婉乔心都颤颤。 歪歪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季未晞,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乱扔东西,不能发脾气,不可以打人!”易卿厉声道。 歪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不忘连连点头。 “刚才那三下是让你反省,既然你也认错,那接下来就该受罚了。另一只手!” 婉乔:“……” 卧槽,幸亏易卿不是她娘,要不她这闯祸性子,能被她打断手。 歪歪哭得嗓子都哑了,却不敢不拿手。 易卿举起尺子,可是歪歪展开的手上,却忽然多了一只同样胖乎乎却略大一圈的手。 九思用手挡住歪歪的手,看着易卿认真地道:“不打,不打姐姐。” 婉乔见状忙道:“多多,你快来坐下吧。我可没求情,是九思说的。小孩子嘛,他们自己玩自己的,你别掺和。” 易卿略犹豫一下,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帘子被掀起来,季恒安的焦急又阴沉的脸露了出来。 他看到易卿举着的尺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大步上前抱起歪歪,怒道:“你又趁我不在打歪歪!” 他眉头紧锁,眼睛瞪得圆圆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火喷薄而出。 他是真心疼歪歪,就是易卿,动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歪歪见到他,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却忽然间又似决堤的黄河水般涌出来,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你想打我吗?”易卿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能管教我女儿了吗?” 婉乔:这俩现在哪里像恩爱夫妻?简直是半路夫妻,亲爹撞见后娘虐待前妻之女的感觉! “不能!”季恒安蛮横道,心疼地抱起歪歪,展开她的手看了看,看到上面的红痕,指着易卿气得浑身哆嗦,“你,你真是好狠的心!” 婉乔不知为何有点想发笑,浸淫锦衣卫多年的男人,见到小女儿手上的红痕,就变成了祥林嫂,简直想哭着控诉,这是什么节奏? 歪歪趴在季恒安身上委屈地大哭。 爹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就差一点点儿,她就不用挨打了。 易卿冷着脸不理季恒安。 季恒安一边拍着歪歪的脊背替她顺气,一边发狠地对易卿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又换了温柔的声音,“歪歪,小乖乖,不哭不哭,爹带你出去买风车,买糖人,买好看的珠子……” 婉乔目瞪口呆。 人格分裂么? 易卿扔掉尺子,回到桌前坐下,抓起一把瓜子,若无其事地磕着瓜子。 “咱们走!”季恒安又看了易卿一眼,恨声道。 “爹……爹……”歪歪一边哭一边回首指着九思,“要,要……” “要带着他?”季恒安看了一眼九思问道。 歪歪用力点头。 婉乔忙道:“世子的儿子,九思。” 这事情季恒安提前也知道,既然女儿提出来了,他就用另一只手抱起九思,双手一边一个,瞪了一眼发愣的沉香:“没有眼色的东西,还不打开帘子!” 等到他出去了,婉乔才跟易卿道:“你家日常就这样?” 易卿点点头,眼神中有些无奈。 “怪不得你这么厉害,还管不了歪歪。不过季恒安这样精神分裂,看着太搞笑了吧。”婉乔笑嘻嘻地道,“从前我当你吃得他死死的,现在看来,歪歪才是真正的老大啊!” “迟早要被他惯坏。”易卿道。 “不会啦,有你这么厉害的娘。”婉乔道,“多多,你有没有觉得,九思好懂事啊!” “身在皇家,不懂事,死得快。” “……” 第491章 孩子们的规划 “你确定你不是嫉妒?”婉乔哼哼着道,“九思比歪歪还小呢。” “嫉妒异性?要跟他比美还是比聪明?你是不是傻?” “好吧。九思的身体真没事吧。” 易卿翻了个白眼,用“我鄙视你智商”的眼神看着她道:“不过是宁王世子想来的托词罢了,就你当真。” 婉乔:“……你们这些人精。唉,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你说大人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对孩子下手算什么!卑鄙无耻!” “生在皇家,这是他的命。总比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孩子要幸福。” 婉乔撇嘴:“争来斗去,有什么意思?” “不要用你的智商和追求去衡量别人。来,我替你诊诊脉。” 婉乔把胳膊放到桌上,苦恼道:“多多,秦大人把那白虎下凡的事情当真了。什么历劫,福薄命浅,我都说了肯定是徐致秋的阴谋诡计,可他嘴上说不信,心里还总担忧。” “等你生了就好了。”易卿认真诊完脉,道,“还不错,躺到床上,我摸摸胎位。” 婉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不会,不会是要脱裤子的吧。” 易卿白了她一眼:“露肚子!” 婉乔长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地道:“那就好。” 易卿嗤笑:“你身上还有哪处是我没见过的吗?” 婉乔:“……你当我死了行不行?” 她不想和她说话了。 “怎么,这话就能让秦伯言说?”易卿笑道。 婉乔想了想,好像,似乎,嗯,秦大人真的说过,害羞! “现在是臀位,不过还早,以后说不定自己就转过来了。” 婉乔有些紧张:“那转不回来呢?” 易卿用手比划了下:“切开!” “你不是学中医的么?” “死马当活马医呗。” “……” 看着婉乔紧张纠结的神色,易卿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吧,解剖课总上过,剖宫产不是多难的手术。我只担心感染风险,还有消毒,羊肠线这些都要好好解决。这只是实在没办法的备选,你别焦虑了。胎位就算不正,也有办法让你慢慢恢复过来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婉乔道:“怎么还不回来?” 易卿了然地道:“应该是季恒安带到他书房去了,总要冷战下表示不满。” 说罢,她便差丫鬟去看。 婉乔哈哈大笑,拍着她肩膀,学着季恒安的口气道:“你给我等着!哈哈哈哈,他除了放放狠话,也就是玩玩从卧室到书房和你冷战的小把戏了,好可怜。” 果真,过了片刻,丫鬟回来禀告,季恒安带着两个孩子在书房玩呢。 “大爷让人从外面买了些小玩意儿,逗得姑娘咯咯笑,该是没事了。就是,就是大爷忍不住问,问姑娘手疼不疼。奴婢只听了一会儿,便听他问了两遍。至于任夫人带来的小爷,没出动静,奴婢就不知道了。外面伺候的桃喜说,也在里面。”zWWx.org 季恒安正没人撒气的时候,她可不敢进去撞枪口。 “九思是个安静的孩子,”婉乔道,“不过他和歪歪挺投缘的。” “我可不希望歪歪和他投缘。”易卿冷淡道。 婉乔:“……别这样,他们还都是孩子。” “歪歪脾气像我,又被季恒安养的娇贵,受不得委屈。和皇家的孩子相处,我怕委屈她。”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你看九思对她多好,青梅竹马的。” “青梅竹马?”易卿嗤笑一声,“若是再来个强取豪夺,虐恋情深?” 婉乔哈哈大笑:“你想得可真远。” 易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长点心行不行?你以为九思就是你眼里好玩的萌娃?他爹如果做成大事,你想他是什么身份!皇长子,庶出!这两个词语叠加在一起,你想想吧。就算历史学不好,电视剧总看过不少吧。” 婉乔想想,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我不希望歪歪和他走太近。不过现在倒是没事,但是七岁不同席,我绝对会坚决贯彻的。”易卿口气很决绝,“而且我奉劝你,你儿子也不要和他走太近。” 婉乔:“……我儿子?” 好茫然的称呼。 又呆了一会儿,害怕世子着急,她便带着九思回去了。 世子和秦伯言在书房里谈事,她也没打扰,自己带着九思在大炕上玩玩具。 秦伯言进来后,吩咐沉香:“你带人去收拾院子,就世子隔壁那个院子。” 沉香应声去了,婉乔从玩具中抬头,诧异道:“还有人要来?” 秦伯言道:“世子让九思自己睡一个院子。” 婉乔瞪大眼睛:“他才一岁多……” 秦伯言看看早慧的九思,欲言又止,半晌后道:“就按照世子的命令来吧。” 婉乔点点头。 等到晚上秦伯言陪世子吃完饭回来,婉乔已经把九思哄睡了,让人抱到他院子里去了。 秦伯言洗漱后上床搂着她,两人说着私密话儿。 “世子的身份,便是将来嫡出的孩子,也未必有机会让他亲自带着。有些事情,早些防范更好。”秦伯言语重心长道。 婉乔想了半天才明白,不确信地道:“这是怕九思恃宠而骄?” “对,更怕他生了妄念。” 婉乔想起那个乖巧懂事安静的孩子,不由愤愤不平道:“这是他亲儿子!宁王那样对他,他难过;他就不怕九思难受么?” “乔妹,这是为九思好。”秦伯言叹道,“他出身如此,生了妄念,只能害了他。” 道理婉乔明白,可是她还是不服气:“如果可以选择,九思也不愿意做这个地位尴尬的皇长子。” 要不做嫡长子,名正言顺;要不做排名在嫡子之后的庶子,不构成威胁。 立长还是立嫡,从来都是个困难的选项。 但是看起来,宁王世子连妻子都没有,立场却已经很明确了。 “这也是为了虎哥儿好。”秦伯言道。 这话婉乔就不明白了,跟她的虎哥儿有什么关系? “世子的意思是,让九思和虎哥儿一起长大,就如同我与他一般。”秦伯言道,“他还把一对匕首分开,准备送给两人。” 第492章 腹黑 卧槽,连她儿子都算计上了! 婉乔心中莫名不爽,现在有些明白过来易卿的紧张。 “那,”她压低声音道,“要是九思生出了什么心思,虎哥儿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岂能不帮他?世子又是这态度……” 虎哥儿那就是个悲剧啊! 世子真是个王八蛋!婉乔心里骂道,还没成事,都已经算到皇位继承了。 从这个角度考虑,她真心觉得,别让他上位了。 但是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抱怨和吐槽罢了,真正是非敌友,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世子没那么坏。”秦伯言似乎是猜出她心中所想,道,“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九思懂得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世子也会给他自保的能力,不会让他为人所害的。” 婉乔认真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世子的意思是,将来让九思领兵镇守边疆?” 秦伯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乔妹聪明。” 婉乔翻了个白眼:“初衷是好的。是,也许好好教育九思,教育他的嫡子,能够兄友弟恭。可是下一辈呢,下下一辈呢?宁王和皇上之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秦伯言道:“从来一辈只管一辈,哪有什么永久不变的道理?” 婉乔想想,倒也对。 秦伯言继续道:“虎哥儿将来是要子承父业的,所以世子也希望九思和他交好,日后虎哥儿能护着九思。这事情你也不必太揪心,毕竟将来事成,九思一个亲王是跑不了的。虎哥儿和他为友,对他也大有裨益。而且我看九思这孩子,聪慧机敏,进退有度,日后也不会差的。” 看看,就是秦大人,也得先考虑利益,再看儿子相交之人的品行。 其实婉乔自己也这般想。自己在交友的时候可能都没有考虑这么多,但是为孩子计划,就忍不住多想。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有的父母要那么讨人嫌地干涉子女。 真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不行,不行,我要控制我自己。婉乔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好了,早些睡吧。”秦伯言把婉乔脖子下的胳膊抽出来,替她理了理枕头和头发后柔声道。 “嗯。”婉乔早困了,迷迷糊糊地道,“这些复杂的事情还是秦大人来想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真费脑子。” 她往他怀里缩缩,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他的腰,腿搭在他身上,很快沉沉睡过去。 秦伯言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喟叹:“小迷糊。” 她是全身心地信赖自己,所以把一切都交给自己,就像现在她八爪鱼一般附在自己身上,全无防备,也……完全没想到他会有的反应。 害怕她压到肚子,躺了一会儿,秦伯言轻轻给她翻了个身。 婉乔呢喃一句,转身抱住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那被子是秦伯言特意留在里面的,害怕她贴墙睡太凉,就用被子隔开,不想竟然成了她的抱枕。 秦伯言宠溺地笑着摇摇头,起身把烛台移到远处。这样既能视物,方便他照顾她,又不至于太亮影响她的睡眠。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起夜方便、喝水,替她盖被子,都是秦伯言自己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而且他特别惊醒,往往她翻个身,或者呼吸重一些,他都起来查看,待确定她没有醒来,确实没什么需求后才敢闭眼假寐。 “秦大人,”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婉乔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世子没提宝藏的事情?” “没提。”秦伯言道。 他现在想起这事还心有余悸,婉乔那时都怀孕了,还进去探宝,若是……还好,还好。 “那你也没提?” 秦伯言点点头,道:“事实上,世子并不知道,宝藏已经被打开。” “啊?”婉乔愣住了,“你收到我的信后,没有写信给他么?” “写了,”秦伯言道,“可是又被我撕了。” “为什么?”这个结果有些出乎婉乔的预料。 “世子几次三番被逼到不得不反抗的程度,然而转头他就以‘从长计议’为由忘了;我若是现在把宝藏交给他,恐怕他会在宁王筹措银子而不得的时候,一时心软送出去。” 秦伯言对宁王,是一定要反的。 宁王排挤世子的人,抢占功劳,这些他能能忍。 可他害得婉乔险些丧生,又被算计,而且以后还不一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旧事重提,这他忍不了。 而且宁王越来越昏聩的举动,已经让他看不到希望。若是这般,他的父仇又何时能报? “可这次九思被下毒,他不是下定决心了吗?”婉乔问道。 “我再看看。” 婉乔“嗯”了一声,心里偷着乐,她的秦大人,也是个腹黑呀。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想干涉他在外面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奶娘带着九思来给婉乔请安。 毫无疑问,这也是世子要求的。 婉乔虽然对于世子算计自己儿子有些微词,但是见到如此可爱的小肉团,又心软地觉得,算计就算计吧。虎哥儿能像九思这般可爱就行了,也让九思多带带虎哥。 她拉着九思到自己身边坐下,问他吃没吃饭,睡觉好不好等等。 她倒不指望这么小的孩子能说明白,不过是教他说话罢了。他说不上来的,旁边的奶娘都毕恭毕敬地替他回了。 怀孕让她变得更加柔软,更加喜欢孩子。 秦伯言出去招呼世子,不一会儿,孟氏带着婉静来看婉乔,见到了九思,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婉静拿出来自己做的小袜子,兴奋道:“姐姐,姐姐,我是虎哥儿的小姨,我给她做袜子。” 当地确实有小姨给外甥做鞋袜的讲究,婉乔笑着接过来,认真地看看后,不吝赞扬:“做的真好,比我做的强。” “你快别表扬她,这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婉静偷偷做个了鬼脸,被九思看到,咧开嘴冲她笑。 婉静常来,也不认生,便脱了鞋,跳到炕上带着他玩:“来来来,我教你。” 第493章 易卿的恶作剧 孟氏见状要斥责她,被婉乔拦住:“娘,都只是孩子。” “你就惯着她吧。”孟氏嗔道,又问她饮食起居的事情。 婉乔哭丧着脸:“除了吃不饱,什么都挺好。” “易卿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千万别阳奉阴违,害了自己。”孟氏不放心地严肃嘱咐道,“我怀你的时候,吃什么都吐,一直吐到生,不也好好的?所以少吃点不算什么。”wap.zwwx.OrG 婉乔:“……怪不得我这么笨,原来被娘饿坏了。” 孟氏假装打她一下,看着炕上的九思,压低声音道:“到底是小主子,好生伺候着,别出了差错。” 婉乔嘴上答应,也明白她的意思,却并没有打算要那般客气而疏离地对待九思。 小小的孩子,父亲顾不上而且想得那么多,生母还困在牢狱之中,身边再没有个真心相待的人,多凄惨。 也许长大以后他变成一个算计的政客,但现在,他还是只是个孩子。 没有人,应该背负原罪。 宁王世子在这里住了十几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伯言隐晦提醒他,毕竟宁王跟前,他离开太久也会被挑毛病。 世子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喟叹道:“湘涟,我真舍不得走。多久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了,难怪你沉迷,连军功都不要了。我若是能一生一世……” “别想太多。”秦伯言口气有些淡漠。 世子苦笑着道:“你就不能让我再做一会儿梦么?” “美梦太久,醒来后会更加失望。” “好,我再住三天。三天后就走,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了。”世子道。 “好,我让人准备。” “怎么感觉你赶我走似的……” “是赶你走。我和你一条船上,现在我还多了妻子和儿子也跟着你在船上,我得更加小心谨慎。”秦伯言一板一眼地道。 世子大笑。 九思和婉乔呆的时间长了,慢慢熟悉起来,也不那么拘谨了,还会跟她提要求。 比如,找他的小姐姐。 虽然婉乔也带他去找过紫霞,紫霞也不像歪歪那般骄纵,还会主动把自己的玩具与他分享;而且从血缘上来说,这俩人都姓楚,应该更亲近。但是九思对紫霞,明显没有对歪歪那么感兴趣。 而九思和歪歪相处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歪歪在欺负九思,九思却不生气,十分好脾气。 两个孩子玩着,婉乔就和易卿说话。 季恒安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早出晚归,所以婉乔在易卿那里也很放松,坐累了就在罗汉床上歪着,想吃什么也不与她客气。 易卿当然也不把她当客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经常婉乔打着哈欠眯着,易卿就看着自己的药典或者搓着她的药丸。 “多多,你的手怎么了?”易卿翻书时,婉乔忽然看见她右手掌心有些发紫。 易卿低头看了一眼,“哦,忘了。” 婉乔:“……忘了?” 易卿让丫鬟去给她拿个湿布巾来,擦了擦掌心,然后若无其事地道:“好了。” 婉乔再看,白色的布巾上沾上了紫色的汁液,她的掌心却恢复了莹白。 “这是沾上了什么?”婉乔好奇地问道。 “我故意的,吓唬季恒安。”易卿道。 婉乔一听来了兴趣,“来来来,怎么吓唬他的?好玩吗?说来听听,我考虑下要不要回去逗逗秦大人。” 易卿不理她。 婉乔软磨硬泡,终于问出来了。 原来,最近歪歪小朋友在和九思的相处过程中,表现得很霸道,所以时不时地就被易卿敲打敲打。 季恒安就受不了了,暴跳如雷,但是收效甚微,易卿我行我素。 后来,这蠢狗子决心要让易卿知道,她那尺子打人有多疼。 但是他还偏偏心疼老婆舍不得,害怕自己下手重了,于是在书房里反复拍了拍自己,觉得控制的力道既有点疼又不伤人,才气势汹汹地回去“驯妻”。 岂不知,早有丫鬟把季大爷的古怪行为告诉了易卿,她们以为这大爷中邪了,在书房里自己拿把尺子“啪啪啪”。 易卿一猜就明白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偷偷地找了点紫色药材挤出汁水抹在帕子上。 季恒安一来气势很足,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是三下。 易卿假意做出痛苦的模样,趁机把紫色汁水抹到掌心上。 季恒安一看她掌心发紫,懵了,尺子都拿不住掉地上了。 “多多,”他急急地道,“很疼吗?我,我控制力道了。你有没有事?” 易卿却还要装出“我明明很痛却还要假装淡定”的模样,道:“这下给你女儿报仇了,舒服吗?” 季恒安快哭了:“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快看看,有没有事?” 易卿咬牙:“没事。” 季恒安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鬼上身了,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而易卿就坚持了一晚上没理他,也没告诉他实话。 早上盥洗时候还是季恒安伺候的,他都没敢碰她这只手。 婉乔笑得前仰后合,拍着罗汉床道:“多,多多……你怎么这么有才?艾玛,不行了,笑死我了。” “小心再笑你生了。”易卿翻了个白眼道。 婉乔的笑声戛然而止,紧张地捂着肚子:“真的假的?” “假的。” 婉乔无语。 “夫人,夫人,那群人又来了。”沉香忽然进来,大声道。 “哪群人?”婉乔问。 易卿也抬起头来看着沉香。 沉香紧张道:“就是原来那群围了咱们千户府的人,叫余有为那个。” 婉乔茫然地看了易卿一眼:“这又是要干什么?” 易卿看看炕上玩得正热闹的两个孩子,道:“你在这里看着俩孩子,我出去看看。你肚子要紧,老老实实呆着。” 婉乔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而且秦伯言和宁王世子都在,她心里也不慌,于是点点头:“你去吧。在后面看看就行,也别上前。” 易卿点点头,带着丫鬟出去了。 在门口,她就见宁王世子负手而立,气势凛然,侧后方站着同样气场大开的秦伯言。 第494章 目的何在 易卿站在后面,看着外面将秦府团团围住的侍卫,忽然想骂人。 这一出出的,宁王天天内斗,不累么?这么蠢的人,振臂一挥,竟然还有回响,这天下是多么缺良主。 要不然,她出点钱,让季恒安也去掺和一下,说不定她能混个皇后? 吐槽归吐槽,易卿一边冷笑着一边侧耳听着前面的对话。 “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宁王世子开口,面上带着凉薄的笑意,声音却带着上位者所有的震慑力量。 余有为拱拱手,口气傲慢:“给世子请安。末将是奉王爷之命,来缉拿萧家余孽,若是有惊扰到世子之处,还望您海涵。” 秦伯言面上一丝波澜也无。 宁王又来没事找事,他不意外。事实上,他再做出如何丧心病狂的举动,秦伯言都不会感到太惊讶。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又提起婉乔的身份问题。 但有他在,别人休想碰婉乔一根手指。 世子眼神中闪过阴霾,这是要彻底逼反秦伯言吗?亦或是,在逼反他自己? 世子冷声道:“本世子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听说过萧家余孽。余将军,你倒是说说,这萧家余孽姓甚名谁,我看我能不能帮帮你?就算我帮不上,秦大人是这里的千户,也总能帮上你一二。” 秦伯言面上几乎能刮下冰碴,剑眉微挑,笑容嘲讽:“余将军尽管说。” 能答应你……才怪! 他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现在他甚至有冲动,像当初斩杀宁王信使让人把人头送回宁王府那般,再轰轰烈烈干一场,大不了带着婉乔和家人到邺城,宝藏在手,拥护谁不是拥护? 世子若果真还犹豫不决,那也休怪他不顾兄弟情意了! 现在秦伯言真有毁天灭地的冲动。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担忧,日夜悬着心,他早就想找个地方发泄了。 若是婉乔出了事,他真想与全世界同归于尽。 余有为有备而来,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不会把事情说绝,免得激起秦伯言的怒火,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这不是他的目的,这次差事,不能再办砸了。 他笑了笑,口气轻松:“这事真要秦大人相助。宁王爷说,当初尊夫人的事情不清不楚,还是请尊夫人回去跟王爷交代清楚,她与萧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世子担心地看了一眼秦伯言,抢在他之前怒道:“这事情,我已经原原本本跟父王说了,又有什么不清楚?定是父王身边有奸佞之人进谗言,所以才会旧事重提,无中生有。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他顿了顿,口气中杀意凛然,“我定然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秦伯言淡淡开口:“内子身怀有孕,不宜远行,我可以给王爷上书澄清旧事。那萧长水便是死在内子手上,内子一家也是被萧党贻害,失去亲人,悲痛欲绝。” 言罢,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余有为,隐有威压。 余有为略迟疑了下,却还是在世子和秦伯言的压力下,硬着头皮道:“宁王爷的命令,我……” 世子震怒道:“这件事情我亲自回去跟父王解释!” 虽然是对余有为说的,他的眼神却忍不住看向秦伯言,有些商量安抚的意味。 秦伯言给了祁俊一个眼色,微微向门里扬了扬下巴,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并做一起,虽轻却坚决地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祁俊一溜烟跑进去。 世子一直注意着他,见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中大惊,怒火冲天地对余有为道:“现在立刻带兵撤离,将来父王怪罪,我一力承担!” 余有为一直在等合适的契机,想卖秦伯言人情,却不想秦伯言说完后没有恳求,正愁没有台阶下,听了世子的话后道:“既然世子如此说,属下就先带人撤离,投宿客栈中。秦大人家眷身怀六甲之事,我会向王爷禀告,等王爷的回信,您看这样可以吗?” “滚!”世子怒道。 余有为虽然不知道世子为何如此激动,但是见秦伯言脸色不对,便有些胆怯,传令让人往后退。 当手下已经退了大半,余有为走出几十米,再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从秦府大门中冲出很多手持刀剑、气势汹汹的侍卫来。 他不由大惊,再看世子,在焦急地和秦伯言分辩着什么,拦住不让侍卫往外冲。 秦伯言面色阴沉,在与世子对峙,态度看起来丝毫不想退让。 余有为忽然觉得后背一身冷汗,连忙喝令属下撤退。 他忽然明白,刚才世子为什么那般粗暴,毫不给自己脸面。因为再不走,可能他们就走不了了。 秦伯言,想反! 他有些愠怒,想立刻跟宁王汇报。可是转念一想,他并没有证据。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来之前宁王对他说的话:“不可和秦伯言正面冲突,只警告他,让他有分寸就行,别以为他不在本王眼皮底下,就可以不听本王号令。世子站出来你就撤退。” 宁王根本就没打算拿婉乔,只是吓唬吓唬秦伯言,主要是,让世子警醒,赶紧回去。 余有为心有余悸。 王爷心中,怕是也知道高压之下,秦伯言就反了,所以才留有余地吧…… 幸好幸好,刚才他及时走了。 易卿回去跟婉乔说没事了,把看到的情景一一向她描述,而后道:“秦伯言,这次似乎不想再给宁王留面子了,撕破脸皮的时候要到了。” 婉乔心惊,匆匆往自己院里赶。 秦伯言没有回来。 婉乔想着,也许他是在和宁王世子商量事情,便不安地坐在榻上等他,思量着该如何劝他不要冲动,又忍不住想,到底为什么,宁王又要翻旧账? “湘涟,我怀疑是有人挑拨离间。” 书房中,世子严肃地道。 秦伯言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刀,淡淡道:“是么?” “肯定是,我明天就走,回去查明是谁,一定揪出来要他好看!”世子咬牙切齿道。 秦伯言却并不如此想。 找到根源,快刀斩乱麻,才是解决问题之道。 他不想再一次次忍耐下去,被动地等着宁王下一次发作。 第495章 到底针对谁 “秦大人,有紧急书信。” 宁王世子正在艰难组织着语言准备劝说秦伯言,便听外面传来祁俊的声音。 “拿进来。” 祁俊推门而入,把手中的书信双手递给秦伯言,而后看了宁王世子一眼,冲他咧嘴笑笑后道:“秦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动手你说一声。他们住在同福客栈,包了整个客栈,来了五十六个人……” 世子拿起茶盏扔了过去,怒斥:“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祁俊伸手利落地接过茶盏,被洒落的茶水打湿袖子也不介意,把茶盏顺手放到旁边小几上,看着世子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次次欺负上门,这是觉得我们是软柿子么?教头是个女人,一次次为难她,有意思吗?再说,就冲着她为了救你,在锦衣卫诏狱脱了几层皮,险些丧命,别说宁王爷,就是寻常百姓,作为父亲,也该知恩图报吧。” 祁俊本是世子的人,这般说话,世子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秦伯言在看信,没有说话。 祁俊又道:“属下是您的人,也是教头的人,是最不希望看到你们对立的。可是您看看,宁王爷做事,多么让人心寒!教头怀孕,九死一生,现在府里这些人你看着嘻嘻哈哈,其实哪个心里不提心吊胆?别说秦大人,就是我想起来,晚上都睡不安生。是个母的都能下蛋,是个女人就能生孩子,她怎么就这样,世子心里没数吗?宁王心里没数吗?就这样还仁义之师讨伐不义之君,我呸!” “够了!”秦伯言呵斥道,“这些又不是世子定的,还不给世子谢罪!” 祁俊转过头去,无声拒绝。 “算了,”世子脸上带着自嘲的笑意,“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管我怎么认为我跟你亲如兄弟,在外人眼里,我还是与我父王立场一致。这件事情,也是我早该醒悟的了,我的不作为,不仅伤了我的女人、孩子,也伤了兄弟,甚至累及兄弟家眷,是我太迂腐。” 秦伯言狠狠瞪了一眼祁俊,眉头紧锁,低声呵斥道:“快给世子道歉!” 世子是他们的主子,现在同甘共苦,而日后功成名就,怕再想起今日,便觉得心里不得劲了。 祁俊这才行礼谢罪。 世子扶了他一把:“你说得都对,不必谢罪。是我对不起你们秦大人和教头,我记得,我都会记住。” “祁俊,你出去守着,别让人靠近,我与世子有话要说。”秦伯言严肃地道。 祁俊点头称是,推开门出去,挥手示意众侍卫退到院子外面,自己在院里守着。 世子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道:“湘涟,现在是宁七跟你说话。老实说,祁俊说的,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默认。 世子苦笑道:“是我痴了,我对父王心存幻想,却忘了你们。你和嫂子受了许多委屈,舒家也受了很多冤枉气……” “我既跟着世子,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秦伯言面色坚决,寒眸幽深,“只是,我不能一次次亏待她,歉疚于她。我欠她的,已经太多了。宁七,市井俚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而她跟了我,从始至终,除了一次次伤害,除了让她一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我还给过她什么?我自问顶天立地,恩怨分明,从不亏欠于人。可对她,我真没有脸说出问心无愧这二字!” “你待她,很好了。”世子见他激动,忍不住安抚道。 “是,你们只看到我待她好,谁想过她为我流了多少血泪?她也是女人,也是血肉之躯,凡胎肉体,也会害怕,也会怯懦,也会疼痛。”秦伯言说着,眼眶泛红,一拳砸在桌上,“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我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伤害婉乔的,不是朱晖,不是任有为,而是他们身后的主子。 世子也明白他未尽之意,歉疚地看着他:“湘涟,是我太软弱了。” 秦伯言摇摇头,控制了下情绪,笑得有些讥讽又有些悲凉:“世子,醒醒吧。你当今日余有为是针对我吗?” 世子怔楞,一时之间竟然没明白过来,半晌后才道:“父王是记恨你当时斩杀了人头送到宁王府的举动吧,加上你因为听我的命令,不肯到战场上。说到底,还是被我拖累了。” 秦伯言沉声道:“我既跟着你,被你拖累的话就不必说了。只是,你想错了,这次根本是因为你而来。” 说着,他把手中的信递给世子。 世子接过来,低头展开看了两眼,震惊道:“是徐致秋的信?” “是谁的不重要,”秦伯言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洋洋洒洒飘起的雪花,淡淡道,“你看后文。”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见证了世子走过的艰难的心路历程。 这封信是徐致秋写给秦伯言的,信中说,宁王因为世子带九思出走而震怒,加上有心人挑拨,说世子此举是不满宁王之前的处理,生出异心也未可知。 宁王怒气冲冲,想找世子算账。 可是世子来之前却有告知他,他师出无名,便想杀鸡儆猴,给秦伯言找点麻烦。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他们就找到了婉乔身上的“污点”。 宁王的意思,没想真让余有为把婉乔押回去,而是会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他算计的是世子回去求情,然后斥责他。 这从根本上,就是针对世子而来。 世子看着信末几句话,道:“徐致秋对嫂子,也是真心实意的了。” 徐致秋说,他交好的幕僚知道这一切,告诉了他。 他本欲置之不理,但是想到婉乔怀孕,而且怀得艰难,不想秦伯言匆忙间做了什么决定伤害到她。 他让秦伯言忍,说余有为的目的在于世子而非他们,不要因此惊了婉乔养胎。 秦伯言没有作声。 徐致秋确实深爱婉乔,这让他痛恨。但是秦伯言只恨他的卑鄙算计,却并不是因为他对婉乔的爱。 第496章 重要决定 他的乔妹,那么好,所以徐致秋、张梧都愿意为她付出。 秦伯言甚至想过,如果真有一天,他与婉乔阴阳两隔,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来照顾迷迷糊糊、大大咧咧的她? 这个问题他不想想,一想就会嫉妒到发疯。然而倘使真有那一日,徐致秋怕是最好的人选。 他对婉乔的用情,是真的。 宁王世子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思。 他苦笑道:“湘涟,真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世子你可以躲过一百次一千次谗言诬陷,可是这等没有尽头的谗言,不一定哪一次就让你彻底倒下;而你彻底倒下那日,你,九思,以及我们这些跟随你的人,将永不见天日。”秦伯言冷冷道,“你有几次已经被逼到绝路,机缘巧合侥幸逃生,就忘了始作俑者。是,你只有一个父王,可是你父王,却觉得他会有很多儿子。” 他干脆把心底那些最隐秘的话都说出来。 “你和宁王的矛盾,并不是你多不好。而是恰恰相反,你太好了。宁王爷刚过四十,年富力强,你却已经过早地成长起来。一山不容二虎,纵使父子也是如此。生在皇家,世子应该看得比我清楚。” “湘涟,我知道你埋怨我。可是你不知道,父王曾经对我有多好。”世子陷入回忆,眼中有幸福闪过,“母妃去得早,继王妃又是贵妃家的人,父王害怕我被伤害,小时候力排众议,又以五万精兵的兵权,换得我从京城到云南陪他。识字启蒙,骑马射箭,我是父王手把手教出来的……”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秦伯言不为所动。 从前他听世子讲起的时候,多少会感动;但是现在他口中那个慈祥的父亲,已经成为悬在自己妻儿头顶的长剑,秦伯言现在只想拔除危险,没有多余的感情浪费在他身上。 世子仍然是那个对父亲充满孺慕之情的赤子,九死不悔;而人心易变,宁王已经失去了最初的舐犊情深,反而指责世子变得不孝忤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到底是谁伤了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王爷曾经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你现在却不是,九思在你眼底下被人下毒;王爷若还是如此,江山能坐稳?二十年卧薪尝胆,怕是变成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笑话。”秦伯言不客气的道,“他已经变了。世子,你手下不仅仅有秦湘涟,更有无数同袍,他们身后有无数个任婉乔和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世子喃喃道。 秦伯言见他如此,便道:“世子慢慢想吧,内子怕是受了惊吓,我先回去看看她。” 世子无力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婉乔正心急如焚地等着,终于听到院子里丫鬟们问安的声音,便盯着门口等秦伯言进来。 秦伯言进来,见她紧张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眉眼间都是温和的笑意:“不用紧张,事情都解决了。” 他把事情都跟婉乔说了,只徐致秋写信的事情,他换成了有人写信而已。 婉乔无语了。 都多么久远的事情了,宁王竟然还能翻出来兴风作浪。 你小妾害了你孙子,你儿子没反抗,只郁闷地出来散心,你就受不了了?退一万步讲,你想骂自己儿子,让人拎回去骂啊,牵扯别人干什么? 但是秦伯言有自己的成算,婉乔便也没多说,只道既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让他别气坏了身子。 晚上,世子让人叫秦伯言去。 “你先睡,不必等我。”秦伯言对婉乔道,又嘱咐沉香等人好好伺候。 “外面雪大了,穿上鹤氅吧。”婉乔和他商量。 秦伯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 沉香忙从衣柜里找出婉乔再让她们整理好的鹤氅,想要替秦伯言披上。 秦伯言自己拿过来穿上,又嘱咐婉乔早睡后才离开。 “要变天了么?”婉乔听着木屐踩在雪上的吱吱声,喃喃道。 秦伯言只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婉乔正好起身喝水,见状有些诧异道:“这么快谈完了?冷不冷?” 他鹤氅上和头发上都落满了雪,可见外面雪花很急了。 沉香上前接过秦伯言落满雪花的鹤氅,又拿着他换下的木屐出去,轻轻带上门——她可以回去歇着,就等明早来伺候了。 “世子下定决心了……” 婉乔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看着正用布巾擦头发的秦伯言:“然后呢?” “他明日就走,我,”秦伯言顿了顿,转头看着婉乔,“我跟他说了宝藏的事情了。” “他什么反应?” “没有什么反应。” “啊?”婉乔有点惊讶。 秦伯言冲她笑笑:“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会一心一意,不会为这事而大喜过望。” 这一步,世子或许用了太长时间真正迈出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意要做,那便一条路走到黑,中间的小悲喜,不值一提。 婉乔想想也有道理,夺兵权之后也就顺带着接手了粮饷,到时候不足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我回来的时候,季恒安去找世子了。” 婉乔又迷糊了:“他去干什么?” 秦伯言其实是知道的,但是还是笑道:“你明日可以去问问易卿。” 婉乔也不纠结,笑嘻嘻地道“好”,又催促秦伯言休息。 两人如往常一般,相拥而眠。 但这一年初雪这日,改变了以后历史行进的轨迹。 还没意识到的婉乔和很明白并且期待这点的秦伯言,都一夜好梦。 徐府中,徐致秋已经得到骊声信送到的回禀,书房中的灯亮到很晚,他特意让人给住在府里的老道士送了宵夜去。 而季恒安跟世子谈完正事,世子对他道:“你夫妻于我的帮助,我都记得,日后必有回报。” “我倒是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件事情想得你个准话,心里放心。” 第497章 土包子的追求 世子见他面色严肃,也正色道:“你说。” 季恒安道:“我不贪恋权势,内子也不缺银钱,儿子争气上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若是我夫妻俩有什么意外,你要答应我,帮我照拂她;最重要的是,”他有些艰难地道,“婚事她自己做主,若是婚后变了主意,你也要帮着她。” 易卿父母早逝,虽然爱她,为她谋划了那么多,她却仍然被嘉定侯府的人碾压到泥里。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所以若是他和易卿万一出了意外,不能陪歪歪长大,那他希望她能有个靠山,没人欺负她。 谈及生死,他心中尚没有波澜,但是想到日后他的心肝宝贝要嫁为人妻,受人管制,他心中就酸涩难忍。 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长命百岁,护她一生,不要让坏小子们把她抢走,不让她哭泣不让她伤心。 世子:“……那个,你女儿和九思差不多大,你想得是不是有点远了?”他善意提醒道,“你还是提点别的要求吧。” “除了这个,我无所求。”季恒安很是坚持。 世子无奈地答应下来。 他现在只当是玩笑话,却不知道日后给九思造成多大的麻烦。 “多谢世子。”季恒安一板一眼地行礼道。显然,他是很郑重的。 世子见他“没出息”的样子,道:“你可想上战场?” 季恒安直截了当地拒绝:“不想。” 看到世子一副“这话我没法接”的样子,他补充道:“术业有专攻。锦衣卫之事,我擅长;但是带兵打仗,我从未有过,不敢妄言。虽然心里也很想跟随世子建功立业,但自己到底多少水平,还是心中有数的。” 嗯,后面这句绝对假的。他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顺带着有点营生就行。 世子大笑:“我就喜欢你这般真性情。放心,以后自有用你的时候。” “多谢世子提携。” 第二天,秦伯言去送世子,婉乔带着九思去易卿院里。 一见歪歪,九思便从荷包里掏啊掏。 婉乔哈哈大笑,对易卿道:“昨日给他东西,他往荷包里装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要带给歪歪了。” 易卿看过去,九思终于掏出来,原来是酥糖。屋里热,把酥糖弄得黏糊糊的,粘在手上,他皱眉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好看好吃的糖,如何就变成现在样子了。 歪歪会嫌弃吧。 九思舔了舔手指,嗯,还是很甜。 他把糖送到歪歪面前。 歪歪摇头:“不,不……” 她嫌弃。 婉乔捧腹大笑:“多多,你看九思对歪歪多好。” 沉香忙上去替九思擦手,哄着他道:“小爷,这个不要了。回去奴婢给您端一盘好的,再给季大姑娘送一盘好不好?” “好。”九思口齿清楚地道。 看着两个孩子玩,婉乔一会儿便开始犯困。 “昨天晚上太激烈了?”易卿斜眼道。 婉乔瞪她,指指肚子:“你说他么?” 易卿“噗嗤”一声笑了:“胎动厉害?啧啧,就折磨他爹吧。” “明明折磨的是我。”婉乔气哼哼道,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得回去睡觉了。让九思在这里玩,回头送他回去就行。” “你就在这里眯一会儿吧。”易卿从身后取了个软枕递给她,“季恒安这几天不在家。” “不在家?”婉乔接过来放好躺在榻上问。 “嗯,沉香,你把被子拿过来给你主子盖上。” “不盖不盖,热。”婉乔拒绝。 但是沉香还是取了个薄毯子替她盖上。 “把栏杆放到炕上,都下去吧。”易卿道。 她让人做了围炕的栏杆,防止歪歪玩耍的时候掉下来。 季恒安觉得这东西不好,会碰到歪歪的头,说屋里这么多人伺候,怎么能掉到地上。 易卿却不喜欢屋里有很多人,因此执意让人做了。 婉乔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困意也退去了些许,道:“季恒安去哪里了?” “带着舟舟去江南了。” “啊?”婉乔大吃一惊,“江南是暖和些,可现在赶路多辛苦,怎么还带舟舟去了?” 季恒安去江南准备银子去了,当然是要给宁王世子的。 他也说自己去,易卿却坚持让他带上了舟舟。 “孩子太小,赶路遇上风雪怎么办?”季恒安很疼爱孩子,下意识地反对。 “他不小了,该尝尝什么是辛苦滋味了。谁不遇风雪?让他跟你一起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易卿坚持。 季恒安一听也有道理,便带着他出发了。 “你家的银子,我感觉就像银矿一样,不,比银矿的银子还多,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婉乔啧啧叹道,“羡慕嫉妒恨。” “是,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易卿得意道,“所以,我打算,给季恒安捐个官得了。” 婉乔笑出声来:“捐官?亏你想得出来。” “怎么,我几百万两银子出去,回头换不来侯爵,也换个二品三品了吧。” “你厉害,你厉害。”婉乔咯咯笑道。 笑过之后,她又道:“世子成事之后,季恒安就有大用了。守江山比打江山更难,不愁没有被重用的机会。” 易卿点头:“对,历来新皇登基,都要有人做他手中的剑。虽然我并不希望季恒安做这个,但也不会拖他后腿。” “嗯,我也这样想的。不过,好像现在已经拖了。”婉乔不好意思地道,然后一脸向往,“等成了大事,秦大人就可以和我……” 朝朝暮暮又天长地久。 易卿嗤笑道:“别做梦了,中原政权变迁,外族便不来犯了?世子手里能用的人不算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能彻底信赖的,就更数的过来了。你以为,秦伯言能躲得了清闲?” 婉乔撇撇嘴:“只要我和他在一处就行了。” 世子走了,余有为也装模作样,说是既然世子替秦伯言和婉乔打包票,他也就跟着走了。 所以很快,秦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这平静背后,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大风雪。 第498章 破水 婉乔肚子越来越大,到过年的时候,按照易卿的要求,她除了方便,很少从炕上下来。 九思有时候会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认真地看着她道:“弟弟,弟弟……” 年后便是任治平的生日,她本想回家替他过寿,可孟氏不准,说生辰年年有,不差这一次。 秦伯言便在秦府里,热热闹闹地替任治平庆祝生辰,徐王也来了,和任治平同坐一席。 任治平面上十分有光,这个生辰过得从所未有地铺张和高兴。 婉乔虽不能出去,但是听着外面的鼓乐奏响,一方面觉得秦伯言过于夸张地讨好老丈人,另一方面又忍不住为他的体贴而高兴。 其实任家在这里没什么亲戚,也就任家令一家来了,剩下的人都是看着秦伯言的面子来的各级官员、乡绅之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就是赔笑一天都会面部僵硬。 可是,秦伯言为了她,还是主动给任治平操持了如此盛大的寿宴。 孟氏喝了两杯酒,官太太们基本都围着子歌这位侧妃献殷勤,所以她索性到婉乔屋里去陪她。 “娘,你不必来陪我的。”婉乔听她说了来意后哭笑不得,“爹的寿辰,您还是去前面帮忙张罗吧。” “湘涟安排地妥妥当当,哪用我操一点儿心?”孟氏满脸都是骄傲和笑意。 婉乔笑道:“您现在看他,是不是比我这个亲闺女还亲?” “当然,湘涟也比你贴心。” 婉乔:“……娘!” “不逗你了。”孟氏笑道,“都要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气。我来的时候见湘涟还在招呼客人,估计今晚要挺晚才能散。” “晚就晚吧,我昨天才洗澡了,今天不洗了……呃……” 话说完了,婉乔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无意中泄露了,都是秦伯言在伺候她洗澡的事情。 孟氏点了点她额头:“湘涟真把你惯得不像样子了。” 婉乔吐吐舌头,嘻嘻笑。 “那个,”孟氏迟疑了一下问,“他替你洗澡,有没有,有没有要你?” 婉乔:“……娘,能不能含蓄点?没有!我都这样子了,秦大人又不是禽兽。从知道怀孕了就没有了。” 从知道怀上这宝贝疙瘩,秦伯言就差把她含在嘴里了,最亲密的举动就是亲亲抱抱了。 孟氏有一瞬间的惊讶,半晌后凑到她耳边问了句。 婉乔:“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非要有那事么?那他前二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孟氏不高兴了,严肃地教育了婉乔一顿。 婉乔:娘果然已经被秦伯言的糖衣炮弹收买了,成了他亲娘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说,她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真的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丝毫没有考虑过他的需求。 这个傻子,就不知道提一提么? 有了岳母助攻,秦伯言表示,解锁了新技能的乔妹,真是太太太爱不够了。 婉乔很害羞,但是看秦伯言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很厉害——这个男人,完完全全是她的呢。她得对他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转眼间婉乔身孕七月有余,府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易卿说,只要坚持到八个月,她就给婉乔催产,孩子和她都没事。 所以剩下半个月是极为关键的,婉乔更不敢掉以轻心,咳嗽都努力克制着。 但是很多事情,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这天夜里,婉乔觉得口干,便推推秦伯言说要喝水。 屋里有小炉子,上面有热水,秦伯言便起身去给她兑温蜜水。 婉乔躺在炕上,歪头看他举动,等着他来喂自己。 她身子明明一动都没动,却忽然觉得双腿间一股热流流出。 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还不到日子,不到日子啊! “秦大人!”她带着哭腔喊,“我没动,我怎么会,怎么会?” 秦伯言放下杯子,两步走到近前,俯身问:“乔妹,怎么了?” “秦大人,我好像,破水了。” 秦伯言提前做了许多功课,“破水”他懂。 他面上也有瞬间凌乱,却很快冷静下来,连声让人去叫易卿和早在府里住下的稳婆。 他拉住她的手,用带着安抚的令人镇定的磁性声音道:“乔妹莫慌,我在这里。” “孩子,”婉乔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小腹处传来一阵抽痛,“秦大人,孩子怎么办?还不到日子。” 秦伯言心里也痛不可挡,却仍冷静地劝慰:“孩子也不会有事。有易卿在呢,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乖,”他替她擦拭眼泪,“别怕,现在疼不疼?” “有一点儿疼,但是并不难忍受。”婉乔想到虎哥儿可能有危险,真真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是她血脉相连,与她最最亲密的孩子呀!他那么乖巧懂事,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多给他半个月时间,让他在自己肚子里再长大一点! 易卿很快来了,她头发凌乱,只随意扎了起来,一看便是从被窝里直接起身披着衣服过来的。 因为提前跟下人们交代过,所以真到了要生的时候,也算有条不紊。 易卿净了手,给婉乔检查了下,面色复杂道:“破水,见红,宫缩,要生了。” “多多,孩子……”婉乔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我尽力。”易卿道,“你不能随便用力,听我指挥。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很疼,或者肚子里觉得发热,想解手,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婉乔咬着牙,点点头。 虎哥儿,娘努力,请你也坚强一些好不好?娘知道,是娘贪心,是娘对你要求高,可是真的求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秦伯言一直紧紧握着婉乔的手,满眼痛惜,满眼鼓励。 易卿说,生孩子的时候,是女人这辈子最不堪回首的时刻。 婉乔很赞同,也觉得很难堪;可是,她不舍得松开秦伯言的手。 看着他,她就能生出无尽勇气,来对抗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绝望。 “胎位很正,你放心。”易卿道,“现在不到生的时候,你保存下体力。” 第499章 伤逝 婉乔的产程,比平均的产程短了一半有余,晚上子时发动,到辰时,虎哥而降生。 而秦伯言却觉得,这几个时辰,是他这辈子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受苦却无能为力,而儿子,却是想想都觉得心被针扎一般,只能无数遍祈祷奇迹发生。 孩子出生的一刹那,婉乔觉得肚子一下轻松了,不由长出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顾不上擦汗,匆忙问:“虎哥呢?虎哥呢?我怎么没听他哭?易卿,你拍拍他,让他哭一声。快,快,快……” 易卿抱着襁褓中如同小猫,不,更小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孩子,凑到她眼前,让他们母子轻轻贴了贴面,然后抱得略远些,让她能看清。 “虎哥,”婉乔轻声唤着,伸出手指想要碰碰他却终是没舍得。“我是娘亲,你睁眼看看娘亲,还有你爹爹。” 虎哥儿小小的,又红又皱,哭的力气都没有,双眼紧紧闭着,可怜巴巴地团成一团。 “二斤六两。”易卿道。 秦伯言哀求地看着易卿,后者垂下了眼睑。 秦伯言转过身去,泪水纵横。 “多多,”虚弱的婉乔喊着易卿,同样满是哀求,“怎么办?” 他这么小,能吃奶吗?他甚至不会哭…… 她求的不是易卿,她求的是老天! 易卿心中酸涩无比,却狠心摇了摇头:“乔,这里没有nicu,太小了,肺部功能不完善,我也……” 婉乔看看一无所知,呼吸微弱的虎哥,放声大哭:“虎哥儿,我的虎哥儿!” 他们母子,难道注定如此缘浅?怀胎七月,无数期待,只匆匆见了一面,便要道永别了吗? 秦伯言想安慰她,喉咙却像被塞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眶尽湿,泪水止不住地淌出来。 他疼婉乔,也疼虎哥儿,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易卿把虎哥儿递给秦伯言:“你抱抱他吧。” 秦伯言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着五官皱成一团的他,却分明看出他的眉眼那般像婉乔,嘴像自己…… 生与死,悲与欢,一线之间。 屋内血腥之气甚重,气氛压抑到凝滞,稳婆都跟着低声啜泣。 “婉乔,婉乔!”孟氏的声音传来,随即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因为婉乔提前没让告诉孟氏,害怕她跟着担心,但是有小丫鬟在孟氏面前说漏了嘴,她鞋子都穿倒了,一路跑了进来。 “娘!”婉乔放声大哭。 孟氏见她没事,几乎瘫软在地上,半晌才恢复了些许气力,把目光投向秦伯言怀中大红襁褓。 看着秦伯言的面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虎哥儿,你外婆来了,让外婆抱抱你。”秦伯言声音温柔地道,恋恋不舍地看着儿子,泪水打在襁褓之上。“来人,去把侧妃喊来,让虎哥也见见姑姑。” 子歌一直在等着,刚歪歪闹得实在厉害才离开了一会儿。 一屋子女人,哭成一片。 “易夫人,”沉香抽泣着拉拉易卿的袖子,含泪道,“季大人在外面找您。” 易卿叹了口气,也实在不愿意再看眼前的情形,便收拾了下出去了。 然而过了一小会儿,她却又进来,把秦伯言叫出去了。 “徐致秋来了,他说他有办法救虎哥,他要见你。” 徐致秋来找的是季恒安,让他带话。 季恒安和易卿商量了下,决定还是转告秦伯言。 易卿继续道:“他说,那个道士在他府里,昨晚跟他说,婉乔发作了。他就匆匆赶来,要接虎哥回去。秦伯言,我无能为力了。我并不很信他,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秦伯言几乎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出去见了徐致秋。 他们说了什么,旁人都不知道,只是回来的时候,秦伯言让易卿给婉乔开了安神汤,硬是逼着她喝下去,把孩子抱走了。 看着他颤抖着双手,舍不得放开襁褓,徐致秋道:“别耽搁了。我现在就要带着他去找智云大师和那道士。你放心,我是为了她,不会抢你的孩子。” 秦伯言低头在虎哥额上亲了亲,从脖子上解下他和婉乔定亲的玉雁塞到襁褓中,狠狠心交给徐致秋:“若能救活他,我愿为你驱使。” 徐致秋淡淡道:“我要的,你永不能给;而我,也不会跟你要。我会自己得到!” 说罢,他抱着虎哥,匆匆坐上马车离开。 秦伯言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婉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屋里只有秦伯言在。 他坐在桌前,一脸伤痛,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大人——”她喊了声。 秦伯言立刻站起身来走近,嘶哑着声音吩咐外面的沉香把鸡汤端来。 “乔妹,饿不饿?” 婉乔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有人在她心头用刀子刻画,鲜血淋漓。 “虎哥儿呢?”她感受到外面的黑暗,只觉如堕冰窟——竟是过去了一天吗? “乔妹,”秦伯言声音喑哑,音色变得有些陌生,“虎哥去了一个地方,我们终会团聚的。” 他决定,不告诉婉乔,不告诉除了易卿夫妇之外的任何人。 这个孩子的生与死,牵动了很多人的心。 徐致秋说三个月,他只等三个月后的结果。倘使上天果真垂怜,那就是给婉乔一个巨大的欢喜;倘使没有奇迹,那让他自己承受,而不是让婉乔在煎熬三个月后再崩溃。 婉乔捂着脸,泪水不住地流淌:“为什么要逼我喝安神汤?为什么不让我多看他几眼?” 她知道,秦伯言不想她多生眷恋,不想她眼睁睁地看着虎哥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可是她还是怨啊,那是她骨肉相连的孩子,她想多看看他啊! 这一瞬间,婉乔觉得,这一生,她都不要再生孩子了。 身体的疼痛可以忍耐,可是虎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心中的创伤,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乔妹,乔妹,”秦伯言抚着她长发,声音哽咽,“你别哭了,别让虎哥担心你。他是个好孩子,定然舍不得你为他哭。” 虎哥,好孩子,你要坚强勇敢,爹爹和娘亲都在等着你。 第500章 伤与愈 婉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虎哥离去的这段日子的,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身心木然。 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见除了秦伯言以外的任何人,甚至连外人的声音都不能听到。 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她和秦伯言两人。 而且她对着秦伯言也不说话,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大段大段空白时间,都是发呆,看着院里的雪,看着墙上的年画,甚至看着自己的手,都会忽然泪流满面。 秦伯言也不勉强她,只在她发呆的时候默默陪着她,在她流泪的时候默默为她拭泪。 这段时光,等婉乔走出去后再回忆,像大段大段的空白,只余下秦伯言的影子。 阳春三月,吹面不寒杨柳风。 临近午时,阳光温暖而不炽烈,秦伯言在刚刚鼓起花骨朵的玉兰树下支了两把躺椅,带着婉乔并排躺着。 阳光透过枝丫,斑驳了地面;微风习习,摇碎了一地的光影。 “秦大人。”婉乔忽而侧头看着秦伯言,轻轻唤道。 她的嘴唇苍白而干裂,嘴角却带着久违的笑意。 “我在。”秦伯言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想喝水了还是想回屋里?” “我没事了。”婉乔轻声道,“对不起,让你这些日子这么难过。” 她太难过,难过到不能自已,更顾不上任何人。 她知道,秦伯言和她一样难过,甚至更难过,可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更别提开解他。 “乔妹……”秦伯言担忧地看着她。 “秦大人,我原本信誓旦旦,要与你相濡以沫;可是真正伤痛的时候,却只顾自己,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妻子。” 秦伯言看着她,神色紧张,这样的婉乔,这样说话的口吻,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他不知道她下句话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 “丧子”的打击下,他害怕她产生什么极端的想法。 但是婉乔转而微微一笑:“但是没办法了,我已经赖上你了,你只能将就将就。” “这样的将就,一生一世也嫌太短。”秦伯言立刻接话道,拉住她的手,“乔妹,过来。” 婉乔起身,依偎在他怀中,听着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声,徐徐道:“秦大人,我想通了。我们和虎哥儿,缘分太浅,我努力过,可是还是没有把他留下。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我不能因为自己难过,就罔顾你,罔顾父母,罔顾那么多关心我的人;我不该用虎哥的离开去惩罚所有爱我的人。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最难过的是你,乔妹,不要说对不起。想哭就大哭一场,然后咱们好好过日子。”秦伯言声音有些哽咽,替她擦了擦泪道,“不管你什么时候想虎哥了,就跟我说,难过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就像现在这样说出来,哭出来……你难过要让我知道。” “嗯。”婉乔使劲点点头,“虎哥儿在哪里?我想,等百天的时候去祭拜祭拜他。” 秦伯言没有说地方,只道:“到时候我带你去。” 再过七天就是三月之期了。他这些日子以来不敢想,却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未知又渺茫的结果。他不许外面传消息给他,他只专心陪着婉乔。 他自欺欺人地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秦大人,小孩子不在了,可以立碑吗?他不在了,也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婉乔难过地道。 “你想,便可以。”秦伯言坚决地道。 世俗算什么?只要她想,就算千万人反对,他也义无反顾。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沉痛却果决,“乔妹,咱们不要孩子了,曾经有过虎哥就够了,以后只要你我就好。” 生育之痛,离别之苦,摧残人心。 从前他便觉得只要一个孩子,日后能够陪她便是;可是现在他动摇了,无论虎哥能否发生奇迹,他都不想让她再经受一遍孕育的痛苦,也不想她再因此想起这段沉痛的回忆。 婉乔点点头:“秦大人,不瞒你说,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只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母亲。” 这个时代,没有子嗣,为人诟病;廖氏更是盼望孙子已久…… 她被这次事情伤透了心,真的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那么多的爱去给下一个孩子。秦伯言和家人的感受,是她唯一的顾忌。 “只要你好好的,便是对得起我了。母亲那边我会与他说,你若是喜欢孩子,咱们去育婴堂抱养两个,视如己出,日后也会孝敬你。” 生孩子,便作罢吧。 婉乔靠在他怀里,没有作声,而内心深处,已经感动到无以复加。 纵使上天夺去了她的虎哥儿,她也难以指责他不开眼;因为他把这世间最好的男人给了她。 轻风吹动树叶,留下沙沙声,除此之外,静谧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婉乔又道:“秦大人,春天了,你该去找世子了吧。” 秦伯言毫不犹豫道:“我不打算去了,我在府里陪你。” “可是我不想在府里呆了。”婉乔道,“我会忍不住触景生情,想起虎哥。想起我怀着他时候在花园走过的路,看过的景色,后厨给我做的饭食,易卿给我诊脉时的嘱咐……秦大人,你走吧,带我一起走吧。” 秦伯言为她耽误了太多,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那让她感到羞耻,而且,她确实也需要换个环境。 “那你不担心家里吗?”秦伯言迟疑道。 婉乔摇摇头:“我爹娘身体很好,年纪又不大,我没什么牵挂;只九思,我想好了,可以与世子商量后,暂时托付给易卿。九思一直喜欢歪歪,这段时间也在易卿那里,估计熟悉了;再加上易卿没什么事情,有精力照顾几个孩子;若日后世子成事,也算他们为世子立功了。” 这是事情她想了很久,无一不周到。 虎哥儿,娘与你缘浅,并行一路,为你洒了无数的眼泪,可是我终要为了你爹振作起来,百年之后,我们自有重逢一日。 第501章 失而复得 秦伯言去找了孟氏,与她说婉乔好了。 “岳母,她觉得让您担心,心中难安,定然会来跟您请罪;您不要落泪,到时候她见了您哭,又要跟着哭。我与我娘和子歌都说了,谁见了她都只当寻常,千万别露出异样,让她难过。” 孟氏自己在家中大哭一场。这么好的女儿女婿,为什么就没个好结果? 但是等到婉乔来的时候,她当真忍住没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她说着家常。 她不提,婉乔更不会主动提——虎哥儿给她带来的伤痛,她恐怕几年,十几年,甚至今生都很难走出去。 她不敢想起,不愿提起,只希望能够让他一直在她柔软的心底……埋葬。 婉乔又去找了易卿。 她去的时候,易卿正在翻看黄历,不知道在查什么。 见她来,易卿收起黄历,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淡淡道:“坐吧。”又让丫鬟去冲大麦茶。www.ZWwx.ORG 婉乔双手握着茶杯,小口小口啜着味道香浓的茶水,叹道:“想起你第一次给我喝茶试探我的样子。一晃,几年都过去了。” “你要跟秦伯言去了?”易卿给她挑了块自己做的蛋糕递过去,“刚弄的,还不错,那两个吃得很好。” 她目光扫过炕上正在玩的两个九思和歪歪。 歪歪霸着积木不让九思动手,九思就在旁边乖乖看着,偶尔她不知道如何搭建的时候就提示她一下。 婉乔接过松软的蛋糕,尝了一口,“果真不错。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秦伯言来与我说了九思的事情,他说世子能同意,本来也是希望有我这个大夫在,让他得到妥善的照看。” “哦,那你愿意么?”婉乔问道。 易卿是个挺凉薄的人,对外人的事情向来没什么耐性,除了自己两个孩子,也不见她喜欢孩子。 “对你,呵呵,除了原谅还能怎么样?”易卿翻了个白眼。 婉乔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情,真是麻……” 婉乔打断她的话:“什么时候走?” “秦大人说,再等一段时间。” “哪里用等那么长时间?”她刚才翻看了黄历,再有五天,虎哥儿就该满三个月了。陆州距离这里,半天的路程,到时候定然很快就有了“判决”。 “什么?”婉乔有些迷糊。 “没什么。”易卿敷衍道,“我听说前面已经打起来了,以为你们会着急赶路。说起来,怎么那么好笑。冬天的时候双方棉衣军备不足,这刚刚开春,棉袄不用穿了,怎么就不等着种下庄稼再开战?哦,不对,夏天管理,冬天收获,干脆别打了,一家一半,都做皇帝,岂不皆大欢喜?” 婉乔叹了口气,“让我打仗可以,让我想这些事情,我想不明白。” 她也不想去想,只想和秦伯言在一起,他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如此而已。 等百天的时候,她和秦伯言去看看虎哥儿,就要暂时远离这里,慢慢忘却,不,是将悲痛沉淀下来。 虎哥儿是她这辈子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你到了军营中,万事小心。”易卿不放心地嘱咐,“尤其,离徐致秋远点。” 若是徐致秋果真能把虎哥儿救回来,恐怕婉乔感激涕零,就会放松警惕。 她倒并不觉得徐致秋会害婉乔,可是他一定会让她和秦伯言生嫌隙;那样婉乔的痛苦恐怕就大了。 婉乔并不知道中间发生的事情,不以为意道:“我本来和他没关系,也有自知之明,算计不过他。见了他自然会退避三舍。” 易卿没再多说话。 有些事情,不能假设;现在一切都等着虎哥儿的消息了。 很快到了三月之期。 这一日,一大早秦伯言就与婉乔说自己有事出去,实际上是在大门口等着,望眼欲穿。 当他看到骊声一人骑马而来,几乎是冲了出去。 然而当抓住从马上下来的骊声的袖子时,他动了几番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想,不敢问,不敢有任何猜测。 所有的结局,骊声一开口,尘埃落定,悲喜分明。 “秦大人,”骊声看秦伯言那般铮铮铁骨的汉子如此,脸上也不由动容,连忙道,“小公子没事了。” 巨大的欢喜仿佛从天而降,让秦伯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抓得骊声胳膊都疼了。 “孩子呢?”半晌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骊声这三个月也瘦了一大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徐致秋的功劳一一道来:“本来徐大人带着小公子去了寺中,可是只呆了三天,智云大师便让我们离开;大人又抱着小公子,按照天旭道长的指示,一路风尘仆仆南下,在鹿山上待到现在。小公子长得很好很精神,除了奶娘喂奶,徐大人都是自己照顾……” 他说了很多很多,秦伯言却只听进去了“小公子长得很好很精神”,他迫不及待地打断骊声为徐致秋“邀功”的话语,连声问:“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骊声道:“要在那里待够三个月,今日估计徐大人才带着小公子启程。怕任夫人着急,我提前两日启程来传信。” “好,好。”秦伯言欢喜得不能自已,对骊声道,“这边请。” 骊声却道:“我还有其他事情,只是来报个平安。秦大人不必着急,慢则五六日,徐大人就会带着小公子回来了。这是徐大人让我带给您的,您一看便知。” 说着,他从马上的包袱里掏出一幅画卷递给秦伯言,告辞离去。 秦伯言一刻都不能等,就在门口展开了画卷。 上面画着极密极小、形态各异的小娃娃,有的是在咧嘴笑,有的是在闭眼哭,有的是在趴着睡觉,有的是在盆里洗澡……情态逼真,栩栩如生,恍若百子图,可是画面上画的,都是虎哥儿。 秦伯言眼眶酸涩,泪水滚烫,纵使视线模糊,也贪婪地看着画卷,上面明晃晃的指明给“姮姮”的题词,都没能刺激到他半分。 秦铮,爹娘终于等到你了。 第502章 巨大的惊喜 婉乔因为虎哥儿的离开大受打击,秦伯言费尽心力才帮她熬过来;他自己心底的那些伤痛,无从诉说。 现在终于得到虎哥儿安然无恙的消息,这一刻,他激动到泪流满面。 他珍惜地把画卷交给身边的侍卫,自己端端正正撩袍跪下,对天叩头。 侍卫和仆人们满脸茫然,见状跟着跪下。 “来人,去与账房说,凡路丰,不,陆州境内寺庙、道观,每处捐200两香火。”秦伯言站起身来道,然后拿起画卷,大步往内院而去。 婉乔正在和子歌说话。 子歌临盆在即,大腹便便,四肢却纤细,面容也如往日般鲜润,宛如少女。 “我和你大哥走了,有什么事情让人给我带信。府里的事情,你多掌管。” 子歌很不舍,心里却很赞成她的决定,笑道:“嫂子放心去吧,府里一切有我。” “还有一件事,”婉乔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她,低声道,“这是宝藏的钥匙,我交给你了。若是我和你大哥出了意外……” “嫂子!”子歌红了眼圈,“我不要,你自己好生收着。” “你拿着。”婉乔拉过她的手,“你性格坚毅,能屈能伸,倘使真有意外,母亲,还有我的家人,也就交给你,我能放心。真有那一天,记得把全部金银都取出来交给世子,或者是交给你认为可靠之人。千万不要想留后手而留下银子,你护不住,反而惹来祸患。” 子歌含泪答应。 “非但如此,若是收到我或者你大哥的信,说与你要上好的金银花泡水,”婉乔把和秦伯言商量好的事情一一嘱咐,“你就悄无声息地带着咱们最亲近的这些人,还有我给你留的侍卫,躲到小黑山的宝藏之中。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水粮和生活所用,足够百十号人用一年半载。” 她和秦伯言辞去是准备揭竿而起的,必须做好万全之策,护好家人。 交代了这件事情,走之前,她唯一的心事便是去看看她的虎哥儿。 除此以外,别无牵挂。 宝藏里机关重重,是最好的避难所。 “乔妹,乔妹!”外面传来秦伯言激动的声音。 婉乔和子歌交换了个眼神,都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秦伯言如此失态。 “我在屋里和子歌说话呢。”婉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秦伯言几乎是撞进来的,手中拿着画卷给两人看:“你们看,你们看。”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百子图?”子歌看了一眼后皱眉问道,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来刺激婉乔。 婉乔看了一眼不解其意,再看看“姮姮雅鉴”四个显眼的字,抬头问:“秦大人,徐致秋是何意?” 难道,是来嘲讽她失了孩子? 那他得逞了。 她面上平静,心中却似有无数根银芒在一下下刺伤着她。www.ZWwx.ORG “乔妹,子歌,这是虎哥儿。虎哥儿要回来了!” 婉乔呆呆地看着秦伯言。 子歌唬了一大跳:“大哥,你别吓我。这是魔怔了吗?” 秦伯言便把当日的事情,言简意赅地道来,然后歉疚地看着婉乔:“我怕你三个月煎熬一场后,虎哥儿再熬不过来,所以没敢告诉你……” 他一点儿都没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三个月,他是如何过来的,他自己最清楚。这等滋味,他永远不要婉乔尝到。 婉乔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秦大人,你不是骗我的吧。你不是随便抱了个孩子来安慰我的吧?真的是虎哥儿吗?真的是他吗?” 秦伯言重重点头,指着画卷上洗澡的虎哥儿:“你看,他脚踝上的胎记,不觉得眼熟吗?” 徐致秋心细发,大概有意凸显这种细节,画的十分清晰。 婉乔喃喃道:“是,这和秦大人脚踝上的一模一样。秦大人,秦大人,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疼到自己都几乎跳起来,脸上却挂满傻笑:“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 虎哥儿离开后,她真的梦见过无数次他出生的场景。 她梦见易卿说,这个孩子不好养活,但是慢慢养着看吧。 看,她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他是个健康完美的孩子;她做梦的时候,都在卑微地祈求,只要他活着,只要多给他们一点点时间就好。 可是每次梦醒,除了泪湿枕巾,茫然迷惘,什么都没留下。 现在,秦伯言跟她说,梦想成真,不,现实比梦还美好,让她如何敢置信? 子歌也跟着欣喜若狂,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看着秦伯言道:“大哥,你先别激动。我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诡异。那徐致秋又从来都是阴险狡诈之徒,这中间,会不会有他的算计?” 婉乔如同迎面被泼了一头冷水,但她还是满怀希冀地看着秦伯言,目光中带着哀求。 她多想,他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也许是秦伯言听到她内心的祈求,对子歌道:“这事情虽然说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我相信,并非他刻意算计。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们认为不可信的很多东西,也可能只是我们眼界狭隘,所知有限。” 不懂的东西,比如神佛,还是多存敬畏之心吧。 “你嫂子生产之前,智云大师和天旭道长,天旭道长你听过吗?”他突然道。 “就是太皇太后在世时,最信赖的那个天旭道长?”子歌吃惊地问。 “真是他。”秦伯言点点头,继续道,“两人不约而同,先后来府里,说白虎下凡,又道此胎艰险。而天旭道长,更是连你嫂子生产的日子都算到了。易卿那等神医,日日给你嫂子诊脉,提前都没能觉察到生产的蛛丝马迹……” 听他说完,婉乔眼中光芒大盛:“秦大人,我信你的推断。一定是有非人力所能左右的力量,在保佑着虎哥儿!”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虎哥儿。她从来没有对这些虚幻的东西如此信赖过,可是现在,她深信不疑! 第503章 相见 子歌一边满怀希望,一边忍不住怀疑。 她算是他们三人之中最信神佛的了,但是此时,也是她最理智,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而那俩人,已经明显深信不疑了。 “乔妹,你怪不怪我隐瞒着你?”秦伯言有些忐忑地问道。 “怪不怪的,有什么要紧?现在最重要的是,虎哥儿呀回来了。”婉乔兴奋地道。 责怪的话都太过矫情,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隐瞒算得了什么?便是现在再让她到锦衣卫诏狱中再经历一次惨绝人寰的酷刑,她都依然会感谢上天优容。 子歌虽然心有怀疑,但是见到他们夫妻如此,所有怀疑的话便都吞了下去,不敢提起。 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任治平催孟氏问问婉乔,孟氏却不肯。 “这是天大的好事,只虎哥儿还没回来,她的心就不能落定。她现在已经很焦急煎熬了,我再去问,岂不是火上浇油?” “对,也对。”任治平道,在屋里来回乱转,“我去街上,给虎哥儿买套好的文房。满月没办,百天总该大办一场。这孩子,得老天庇佑,日后定然了不起。” 孟氏哭笑不得:“豆丁大小的孩子,送什么文房?走,我跟你一起去,给他打个长命锁,这个最要紧。对了,还得去广宣寺上香还愿,至于百天办不办,随他们定吧。这孩子来的不容易,我怕过分操办,折了他的福分。” 等待的五天,婉乔煎熬到日夜难免。 晚上她睡不着,眼神清明,满脸期待:“秦大人,虎哥儿回来,你先自己去吧。我不跟你去了,他身体弱,不能再长途跋涉。我在府里看着他,等你回来;若是战事时间长,等他大些,我带他去找你。不,这样不好,会拖累你……” 可是,她估计也会想他。 秦伯言心情也极为激动,不由打趣她道:“虎哥儿回来,你就不管我了,不怕我吃醋?” “秦大人,你怎么这么幼稚,和自己儿子吃醋?”婉乔咯咯笑,“你别跟季恒安学。” “以前我也看不惯他宠孩子,但是现在很能理解,并且恐怕比他更甚。”秦伯言很有自知之名,“有缘为父子,理当惜福,何苦要用那些规矩束缚他,用光耀门楣的压力压迫他?” 虎哥儿的来之不易,失而复得,让秦伯言格外珍惜,也看透了许多。 “我也不走了,在家里陪陪你们母子,等过两个月看战事进展再说。” 婉乔:“……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比你和虎哥儿重要。” 婉乔点点头,笑着道:“好。咱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比什么都好。” 经历了生死,让人学会释然和惜福。 骊声来报信后的第五天,在婉乔和秦伯言的翘首以待中,徐致秋终于带着虎哥儿回来了! 徐致秋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婉乔一阵风似的冲上来,几乎是从他怀里夺走孩子,抱在怀中低头看着,嘴里喃喃道:“虎哥儿,虎哥儿……” 秦伯言也激动异常,不住地看着他们母子,却十分克制而有礼地请徐致秋进府。 徐致秋从骊声手中接过扇子,习惯性地摇了摇,脸上依旧是如同从前一样温文尔雅又高深莫测的笑意。 “秦大人,真是虎哥儿,真是他。我记得的!”婉乔又是哭又是笑,扭头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笑着冲她点点头:“我也记得。” “嫂子,咱们到府里说。”子歌道。 孟氏也道:“娘替你抱着吧,你这般激动,别摔到孩子。” “我才不会。”婉乔道。 她要紧紧抱住她的虎哥儿,谁也不给。 女眷们簇拥着婉乔进去围着虎哥团团转,便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挤在婉乔院子里翘首往屋里看。 这真是奇迹啊,多么深厚的福泽,才能“死而复生”啊!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廖氏看看孙子,脸上笑容止都不止不住:“和湘涟小时候一模一样。”但她并没有抢着抱,只是满脸笑意地向婉乔怀里看去。 人太多太吵闹,原本睡着的虎哥儿忽然睁开眼睛,看看婉乔,扁扁嘴就要哭。 婉乔手忙脚乱,连声哄着他:“虎哥儿,别哭,别哭,我是娘亲。” 说着,她心里有些酸涩,原本是最亲近的人,现在见了她这般陌生。 “傻婉乔,”孟氏道,“他这么小,还不会认人。他是饿了,想吃奶了。” “哦哦,”婉乔忙道,“奶娘呢?” 知道虎哥儿要回来,子歌把自己找好的奶娘先让出来。 “就让马车上跟着的奶娘来吧,省得虎哥儿不认。”孟氏道。 “好。” 徐致秋替虎哥儿找的奶娘万氏被叫进来,熟练地掀起衣襟给他喂奶。原本哼哼唧的虎哥儿,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听到她哼唱的的小曲,在她怀里拱拱,很快吃上了奶。 婉乔怅然若失,她生完后涨了两天奶,奶水便回去了,不能亲自喂他,多少都有些遗憾。 看到他与奶娘亲密,她也有些嫉妒。 然而想到之前发生的这一切,她很快释然——有什么,比虎哥儿好好地回来更重要的呢? 别说是和奶娘亲厚,便是他做别人的孩子,只要知道他好好的,她都很满足了。 想到这里,她也由衷感谢替她喂孩子的奶娘,让沉香取了五十两银票赏她。 万氏受宠若惊,道:“徐大人已经给了工钱并封赏了,不敢要夫人破费。” 婉乔一听她说话,便知道她是个老实的,再一问,果真夫家是本分的农户,她把自己孩子奶到五个月能吃饭了,便出来做奶娘补贴家用。 “你拿着吧,这是我谢谢你的。”婉乔道。 沉香点拨万氏:“夫人赏你,你收着便是。回头好好待咱们小公子,便也算受之无愧了。” 万氏连声道谢。 过了一会儿,秦伯言让人来叫婉乔。 婉乔明白是去见徐致秋,整了整衣衫头饰,又看了眼虎哥儿,这才出门去。 第504章 义父 婉乔来到花厅,却见两个男人坐在官帽椅中,却没有交流,目光都顺着脚步声看向自己。 秦伯言面色有些严肃,徐致秋则温柔地笑着。 “乔妹,”秦伯言见她进来,站起身来道,“你来,谢过徐大人。” 婉乔点点头,缓步走向徐致秋。 对这个男人,她感情太过复杂。 因为前身的牵扯,她和他纠缠不清;她曾以为,前身为他所害,但是事实上那与他无关,她对他的猜测是无礼又无理的。但是之后他确实又故意让她和秦伯言生嫌隙,所以自己恨他恨得牙根都痒痒,这也是事实。 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欠下他如此大的恩情。 从前种种,在虎哥儿面前,都可以一笔勾销。 他怎么奸佞狡诈,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他都救了她的儿子。 就算可能只是巧合,就算“地支连珠,天干顺生”命格之说只是以讹传讹,现在虎哥儿好好地回来了,她都深信不疑。 婉乔双膝一屈就要拜下,却被徐致秋用扇子扶住。 只要徐致秋愿意,他所有言行举止,都是最无可挑剔的君子。 “姮姮,我们之间,不必如此。”他眉眼间笑意如春风,话音清润而温柔。 但是婉乔终究坚持给他行了礼。 徐致秋转头看向秦伯言:“你还是跟她商量一下吧,我先回府,日后定下来了,你再让人给我带信。” 婉乔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秦伯言。 秦伯言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拱手对徐致秋道:“如此有劳了。” 送完徐致秋,婉乔便急急地问:“秦大人,说的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 秦伯言拉着她坐下,沉声道:“他说,天旭道长与他说,虎哥儿神魂不稳。他送了虎哥儿一块铭牌,说要贴身戴着,不可以离身。” 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铭牌递给婉乔。 铭牌很小,青玉材质,薄薄一片,上面刻着太上真人。 婉乔松了口气,道:“我还当什么大事。既然如此,便与他贴身戴着便是,总没有坏处。” 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她纠结了片刻后还是道:“要不,先给易卿看看?” 虽说天旭道长和徐致秋救了虎哥儿,可是这两个人都太过让人捉摸不定。涉及虎哥儿,她唯恐不能更谨慎。 秦伯言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还有一件事情,说虎哥儿六岁之前不能吃外人的东西。” “什么是外人?亲戚算吗?” “他也不甚清楚。但我想着,只在咱自己家里便是,也不算难。”秦伯言道。 婉乔道:“那也是,谨慎些好。” “徐致秋还道,”秦伯言这才说到了重点,“虎哥儿神魂不稳,六岁之前,最好隔一段时间就去他那里住几天。” 婉乔迟疑了片刻:“那,那他愿意吗?” “他说他那里没问题,只要我们放心就可以。” 婉乔看着秦伯言,目光中隐有哀求:“秦大人,那咱们就按照他说的来吧。我是绝不可能喜欢他的,虎哥儿这里,我不想冒任何风险……” 秦伯言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和你所想是一样的。徐致秋还说,想做虎哥儿的义父,这样他也不算外人。” 这事情想起来,便觉得好像是他想刻意制造和婉乔接触的机会。 可是,不管是秦伯言还是婉乔,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商量下来还是答应了。 既然定了,婉乔便还是要带虎哥儿去军营,因为徐致秋耽误了许久,也要回去了。 秦伯言让人封了厚礼,郑重其事地带虎哥儿到了徐府认亲,奶娘抱着虎哥儿行了礼。 徐致秋的回礼更让人咋舌,一套珍贵的古籍,本本都是千金难求。 秦伯言一家三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晚上,徐致秋自己月下独酌,喝到微醺。 骊声见状,试探着道:“大人今日很高兴?” “后继有人,如何不高兴?”徐致秋笑道,“来,坐下陪我喝一杯。” “属下当值,不敢饮酒。”骊声婉拒,又道,“大人对小公子,为何,为何这般好?” “爱屋及乌。”徐致秋道,“也是我与他的缘分。” 骊声觉得,徐致秋此时的状态,就像一直无子,四五十岁上老树开花,添了子嗣一般。可是,他分明风华正茂,日后妻妾会给他生许多孩子,又谈何现在后继有人呢? 徐致秋似乎明白他的困惑,看着他朗声笑道:“骊声,你不懂。你虽长我几岁,却并不懂我所想。” 女人于他,曾经只是消遣;而现在,他连这份消遣都觉得厌恶了——男人永远不知道,如花美眷,画皮之下藏着如何丑陋的心。 婉柔是,石双华是,他后院中曾经的女人都是。 厌倦了短暂愉悦后的空虚迷惘,他只渴望一个真正内心澄澈又聪敏灵动的女人,能与她携手。 而他已经遇到了一个,只可惜,她并不属于他;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她也很难属于他。 徐致秋自己也明白,婉乔于他已是悖论。他喜欢的那个她,是对感情坚贞不移,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她;若是她转而喜欢了自己,他怕是也不会如现在一般固执的喜欢她了。 而上天那么吝啬,怎么可能再让他遇见另一个婉乔呢? 他喜欢虎哥儿,起初爱屋及乌,后来则是因为虎哥儿自己。zWWx.org 一点点儿看着他长大,舒展了眉眼,看着他睡梦中也会展露的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的心从所未有的柔软。 这于他而言,是一种新奇而美好的体验。 所以,天旭道长与他说那些话时,他发自内心地高兴。 这就是他的孩子,甚至很可能,是他今生唯一的孩子。 所以今日的喜悦,真的是后继有人的喜悦。 这也是一份世人无法理解,唯有自己明白的喜悦。 世人皆醉我独醒,所以他注定孤独一生,还是天旭道长看得明白。 可是当初,他娘没有选择天旭道长,就像婉乔没有选择自己一样;所以,他能看透,既是道行,又是感同身受。 第505章 隐忍 既然决定要带着虎哥儿去军营,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 奶娘万氏起初说舍不得夫君孩子,不想跟着去;婉乔也理解,便决定花重金在当地另外请一个奶娘,毕竟一路上虎哥儿都要吃奶。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但是万氏拒绝她的第二天,又来找她,说愿意跟着去。 婉乔高兴之余,又问她原因,她支支吾吾说,是徐致秋给了她婆婆银子,婆婆让她去。 婉乔很不好意思,道:“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去与你婆婆说吧。” 万氏连忙说“愿意。” 若是要让婆婆把到手的银子拿出来,那以后她在家里也没法过安生日子了。 徐致秋与她说,等虎哥儿断奶就让她回来,再给她一笔银子养老。到时候她有了银子傍身,说话也硬气,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婉乔没很费事,就把万氏的话套个一清二楚,不得不感慨,徐致秋真是善于恩威并重,拿捏人心。 先是以婆婆压万氏,算是雷霆手段;若仅仅如此,她还要担心万氏反弹,对虎哥儿不好;他又许以重利,也是私利,让万氏对未来心生向往。 这手段,令人叹服。 虽然婉乔觉得有些可耻,但是考虑到虎哥儿从出生到现在只认万氏的奶,便也只能如此,只心中暗暗想着,日后要好好安顿万氏并她的家人。 离别诸事自不必提,都是双目含泪,依依不舍。 只是离开的时候,白龙非要往马车上扑,最后婉乔便带上了它。 它很喜欢虎哥儿这个小主人,靠在他小床下面睡觉,若是有陌生人靠近就警惕地狂吠不止;而大多数时候,它会默默地看着他。 清明刚过,春暖花开,一片大好春光。 可是前线却正在鏖战,想来令人唏嘘。 婉乔带着虎哥儿和万氏乘坐马车,秦伯言骑马,徐致秋乘坐另外的马车。 没错,他们一路同行。 走了五六天的时候,府里的侍卫快马加鞭赶上他们报喜,说是子歌生了第二胎,也是个女儿。 晚上投宿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婉乔还很羡慕:“等战事结束,咱们也生个女儿。虎哥儿定然是个好哥哥,能看顾妹妹。” 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以为虎哥儿夭折的时候,她伤心欲绝,断了生育念头,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而现在她抱着虎哥儿,又觉得可以再生几个。 秦伯言却不答应,但也不直接拒绝,敷衍道:“日后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虎哥儿醒了,扁扁嘴开始哭。 婉乔有些手忙脚乱。 秦伯言道:“是不是饿了?我抱去给奶娘?” 婉乔觉得不是,“刚喝完奶一刻钟,没那么快饿。我抱着他走走。” 她抱孩子很熟练,可是不知为何,虎哥儿哭个不停。 婉乔想想易卿与她说的,道:“可能是肠胀气?” 她把虎哥儿放下,替他揉着肚子。可是虎哥儿哭得声嘶力竭,小身子扭来扭去,根本就不配合她。 婉乔急得一身汗。 “咚咚咚——”三声门响之后,传来徐致秋的声音,“姮姮,把虎哥儿给我试试。他从前也每隔几日晚上就闹一闹。” 秦伯言开了门,徐致秋走进来。 婉乔把虎哥儿抱给他。 特别神奇的是,虎哥儿只在他怀里哼唧了几声,调整了下姿势就睡过去了。 “今晚我带着他睡吧。”徐致秋道。 婉乔看看秦伯言。 秦伯言道:“如此有劳了。” 徐致秋抱了虎哥儿走,婉乔坐到床上,一脸无奈。 秦伯言面色有些凝重,对婉乔道:“洗漱早点休息吧。” 婉乔看着他,咬咬嘴唇道:“秦大人,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致秋一直对她穷追不舍,态度暧昧,本来避之不及的人,现在因为虎哥儿的原因,几乎日日相见。偏偏还得时时求着他,婉乔可以理解秦伯言的心情。 秦伯言挨着她坐下,摸摸她的头道:“你别胡思乱想,都是为了虎哥儿,我生什么气?我只是有些失落,他不与我亲近。但是再想想,毕竟和我相处时间太短,日后我多陪他,定然会好的。” 婉乔连连点头:“对,等他五六岁的时候,你教他骑马射箭,他定然觉得你是世间最厉害的大英雄。” “我也这般想。”秦伯言笑笑,“你坐了一天马车,也累了吧,我替你捏捏腿脚,松散松散吧。” “不用,你骑马比我更累。我没事了,你别总把我当病人。” 怀孕时候的情形,把秦伯言吓坏了,他至今视自己如琉璃,什么事情都不让自己沾手,唯恐饿到冻到。 十天的行程走了一个月才到,可是在安置婉乔母子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秦伯言本来觉得事情比较特殊,毕竟虎哥儿身体弱,加上还离不了徐致秋,便想着与军需官说说,给她们母子并奶娘安排个营帐。 军中不许有女人的前例,早被宁王自己打破。现在非但宁王,就是他身边几个得力的将领,都带了小妾在营帐里。 是以他提前并没有觉得这事情很棘手。 可是那军需官就是故意刁难,阴阳怪气地道他级别不够。 秦伯言找世子出面,可是军需官那里仍然不买账。 徐致秋知道后,说他去解决。 婉乔哪里用他开口?一则不好一直欠他人情;二来秦伯言解决不了的事情,他解决了,让秦伯言情何以堪?并不是秦伯言没他厉害,而是现在军中就是排挤世子的力量,抱宁王大腿。他们二人分属不同“阵营”,所以办事便宜程度就不一样。 婉乔并不希望因为这事情让秦伯言自我怀疑,便道:“秦大人,既然是军中规定,咱们就按规矩来。来的时候在马车上,我见周边也有民居,不妨去赁一处民居。横竖距离不远,你随时可以回家照看我们娘俩。” 于是,在军营中呆了半天后,秦伯言高价租了一处还算整洁的一进小院,把婉乔母子并万氏安顿下来。 想着军中的事情要紧,婉乔让他赶紧离开,并劝他别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与宁王对着干。 “我心中有数。”秦伯言道。 今日之隐忍,是为了明日之爆发。 第506章 幸福生活 秦伯言入了军营就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时间回来。 祁俊帮忙跑了几天,给院里添置了些东西,定做了虎哥儿的摇篮等等。 听婉乔还让他买些花种菜种,他瞪大眼睛道:“你还要种花种菜啊?” 婉乔笑道:“我看原来这院里也是种过菜的,我闲来无事,当作消遣。” 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安安心心过日子。 祁俊撇撇嘴:“你不是向来用刀剑消遣吗?” “你留下给我练手吗?”婉乔气哼哼地道。 “那可不行。”祁俊往后退,“我可跟秦大人说好了,要跟他上战场的。” “这不就结了!快去买种子,记得,把虎哥儿的摇篮、浴盆都取回来。嗯,有好吃的也带点回来,买点肉食吧,有烤鸭就来两只。” 他们挨着的是南华城,没有打仗之前是十分富庶的地方。 祁俊眯着眼睛看他,贱兮兮地道:“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还吃烤鸭,也不怕秦大人嫌弃你。” “说什么呢你!”婉乔挥挥拳头,“我是买一只留着秦大人回来吃,一只给你。你既不要,那就省了,只买一只。” “别,别,我去买,我这就去买。”祁俊笑嘻嘻地跑出去,很快传来远去的马蹄声。 婉乔站在院里,捏捏自己腰,自言自语道:“好像真是胖了些。” 不过,秦大人应该不会嫌弃吧。 想到这里,婉乔忽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貌似很久没有滚床单了呢! 青天白日,想什么呢!她自我鄙夷了一番,进去看虎哥了。 虎哥大部分时候很乖,因为早产加上月龄小,每天能睡七八个时辰,其余时候也乖乖躺着,很少哼唧。 除了喂奶,婉乔都是自己带他,想跟他建立亲密的关系。这弄得万氏很不安心,总觉得自己收了银子没有尽到职责,所以她很自觉地帮婉乔做家务,两人相处得倒不错。 万氏比婉乔年纪小,只有十八岁,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婉乔便直呼她名字。 “桂枝,你歇歇吧,那桌子一天擦一遍就行。” 婉乔用丝线吊着一个红色线球在躺着的虎哥儿上方晃动,他眼神便随着那线球不住地来回移动。 “没事,夫人,闲着也是闲着。”万氏十分卖力。 婉乔笑笑:“你帮我把书桌上那些画拿过来。” 她按照易卿教她的,画了些黑白图片,说是早教。有没有用她不太在意,但总觉得让孩子自己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有些太过分了。 在这里的日子平静而充实,看着虎哥儿一天一个模样地长大,婉乔觉得心中幸福满满。 秦伯言两三天回来一次,抱着虎哥儿舍不得撒手。 他带着虎哥去军营待过两次,每次万氏都跟着,在徐致秋的营帐里待一天,晚上再把他送回来。 至于他在忙些什么,进展如何,婉乔都没问。 以她第一天到军营所见,约摸着现在世子举步维艰,人人皆知他是世子的人,他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身挣扎周旋已经很心累了,自己再喋喋不休地问,怕是他会更心烦意乱。 她有儿万事足,外面的事情她帮不上忙,便不多过问。 婉乔按照易卿教她的,每日给虎哥做操,带他晒太阳,让他趴着练习抬头,所以虎哥儿长到六个月的时候已经很硬实了。 战事持续时间太长,所以百姓们在度过刚开始的惶恐后,现在已经习以为常,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 不管谁输谁赢,都还是姓楚的坐天下,又不是蛮夷入侵,一不如意便会屠城。 除了家里有人当兵的,其余百姓现在真是习惯了。 这种情况下,南华城里的街道集市依然热闹,婉乔便想着带虎哥儿和万氏去城里到处逛逛,顺便买些东西。 因为附近就有可以花银子乘坐的牛车,婉乔便没有让秦伯言找马车——战事紧张的时候,马匹都被用来上战场,寻常坐马车出去就太打眼了。 秦伯言嘱咐她注意安全,婉乔笑道:“咱们在这里就是平头百姓,又没谁盯着,能有什么危险?放心吧,我不会多管闲事,带着虎哥儿,遇到事情,我有多远躲多远。” 秦伯言这才同意,可是到底不放心她们几个去,到底挤出半天时间陪她去。 婉乔基本上置办的都是虎哥的东西。玩具、衣服,买多少都觉得不够,万氏看得咋舌,不住地看向掏银子的秦伯言。 而秦伯言在婉乔犹豫不决到底是甲好还是乙更好的时候,总是说:“那便都拿了,换着穿(玩)。” 婉乔喜滋滋:“好。” 万氏:“……” 虎哥儿很乖,又黑又圆的小眼球滴溜溜地转,显然对一切都很新奇。 婉乔买了饴糖,往他嘴唇上抹点,看他砸吧着小嘴咬着嘴唇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秦伯言:“你别逗他了,再给他吃点儿。” 婉乔:“……他这么小,不能吃的。” 万氏:那您还给小公子吃!她怯怯地看着秦伯言。 没想到,秦伯言只“哦”了一声,便耐心地哄着虎哥,好似他能听懂一般:“等长大了,爹再给你买,乖。”并没有指责婉乔。 “乔妹,去布庄里看看。” 走到布庄面前,秦伯言忽然道。 “咱们已经买过布料了。”婉乔指着万氏篮子里的几块布料道,“给虎子做衣服够了。” 秦伯言指着里面货架上的一匹米白色杭绸道:“那个好看,给你做裙子。” “哪个?我看看。”婉乔踮起脚,歪头靠在他肩膀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挺好看的,我就怕我最近晒黑了,衬不起这颜色。” 她天天带着虎哥儿晒太阳,照镜子的时候真心觉得自己也黑了一大圈。 唉,生了孩子,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不行,她得改改。 正暗自懊恼着,就听秦伯言道:“去试试,只有布料不衬人,哪有你衬不起布料的?这个不合适,也总能找到合适的。” 婉乔笑着答应了,道:“也给你挑几块布料,常服都是鸦青色,深蓝色,便没有别的颜色了。” 两人有商有量,有说有笑地迈进布庄。 然而,待看清里面的人,婉乔便后悔了。 第507章 戏精上身的婉乔 但是后来证明,这次遇见,是会影响政权更迭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遇见——婉乔语。 婉乔看到伙计在招呼的满头珠翠的人,是个老熟人,而且是个死情敌——安乐郡主。 “出门真是该看看黄历。”她嘀咕一句,转身想走。 秦伯言也看到了,轻声安抚道:“没事。进去吧,各买各的,假装不认识就行了。你也许久没添置新衣了。” 婉乔想想也对,为什么要躲着她?是她想要抢自己的秦大人,该心虚的是她。 这般想着,她便一手抱着虎哥儿,一手挽着秦伯言的臂弯走进去。 安乐郡主目下无尘,正在不住地嫌弃着布料,要不是颜色不够鲜亮,要不就是触感粗糙。 总而言之,她不耐烦的表情就在透露着一句话:你们这些都是垃圾! 婉乔暗自替伙计委屈,这位从来都是骄横跋扈的,现在又是她爹老大,她就是大公主,怎么能不上天? “把那个取下来我看看。”秦伯言带着婉乔走到柜前,指着悬挂的米色杭绸道。 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有很好的辨识度。 所以安乐郡主立刻往这边看来,见到一家三口,冷笑一声,也不挑布料了,走到婉乔他们身后,阴阳怪气道:“我还当是谁?这不是那个流放的女囚犯吗?” 婉乔不理她,只把虎哥儿抱得更紧。这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蠢货,要多加防备。 秦伯言也没有回头,低头柔声问婉乔:“你摸摸这布料,喜欢吗?” 万氏看着她趾高气扬的样子,有些害怕,往旁边退了退。 安乐郡主见自己被无视,震怒道:“大胆,见了我还不行礼!” 婉乔这才假装讶然地回头:“你谁呀?” 安乐郡主:“……我乃安乐郡主!任婉乔,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本郡主今日一定要治你不敬之罪。” 秦伯言沉着脸要说话,婉乔偷偷拉了他一把,不让他说话。 女人的事情,还是女人来解决吧。 “安乐郡主?”婉乔把虎哥儿递给秦伯言,挖了挖耳朵,“谁封的郡主?我真没听过。” “皇上亲封我……”安乐郡主没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对,止住了话语,气得脸蛋绯红指着婉乔,“贱人,你敢给我下套!” 婉乔“大义凛然”道:“我是不认什么皇上不皇上的,我夫君是宁王麾下将军,我只认宁王为主。别说什么皇上封的郡主,就是封的公主、皇后面前,我也绝不会屈膝。你莫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吧!” 伙计们其实都知道安乐郡主的身份,但是被她折磨太多次,现在乐得看见有人出来怼她,因此也没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安乐郡主怒道:“任婉乔,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 婉乔截住她的话头,道:“明明知道什么?我可不认识你这样明明受宁王庇护,却时时想着皇上的奸细。我夫君可是对宁王忠心耿耿的,说,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我乃是宁王的亲生女儿。”安乐郡主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不由大声道。 “你莫要败坏宁王名声!”婉乔义正言辞斥责,“我虽然没见过宁王,但我夫君总是说,宁王殿下谦逊温和,礼贤下士,心系百姓。所以才能够一呼百应,是民心所向。你看你,骄横霸道,眼高于顶,竟然还敢冒充宁王的女儿,真真可笑!你是朝廷派来败坏宁王名声的奸细吧!光天化日,你竟敢如此大胆!” “放肆!侍卫呢?你们都死了吗?”安乐郡主跺脚喊道。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道她确实没有郡主应有的仪态气质,安乐郡主脸色都发黑了。 她带出的侍卫首领正好与秦伯言相熟,与他打过招呼之后便劝婉乔道:“夫人,这确实是安乐郡主。” 他不住地给婉乔使着眼色,意思让她服个软,给安乐郡主道歉。 安乐郡主得意洋洋地看着婉乔,好似在说这次你还怎么能装不认识我? 没想到,婉乔一脸严肃道:“原来,竟真的是安乐郡主。但是这个郡主是皇上所封,我不认,我便称你一声姑娘吧。古人言,文死谏,武死战。我虽不是谏官,姑娘你也非君上,但见你如此跋扈,我虽为女子,也深感痛心,不得不劝你几句。” 一本正经用大道理碾压人,真太特么爽了。 她继续道:“宁王卧薪尝胆十余年,以仁义之师讨伐不义之君,受命于天,更是依靠民心。我夫君时常与我提起,对此感念不已。而姑娘今日所作所为,当街出言不逊,任意训斥伙计,辱骂官员内眷,不是给宁王抹黑吗?我今日倒要学一学圣贤,愿血溅三尺,警醒姑娘。” 说罢,她径直往安乐郡主……身后的柱子撞去,然后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她绊倒,惊呼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她身上。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秦伯言甚至来不及去拉婉乔一把,就见她冲了出去。 紧张之后,他满头黑线,甚至忍不住想发笑。 婉乔整个趴在安乐郡主身上,自己一点儿都没沾到尘土,脚和手都高高翘着,姿势十分滑稽夸张。 安乐郡主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虽然很不想哭,但是泪水却已经飙了出来。 “任婉乔!”她咬牙切齿地道。 婉乔戏精上身,痛心道:“姑娘,你为什么要以身相拦,不全我追求?”说话间,却还更大力气往下压。 压压压,压死丫的!m.zwWX.ORg 安乐郡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秦伯言见闹得也差不多了,周围侍卫也向他求救了,便上前拉起婉乔,清了清嗓子。 侍卫们还以为他要训斥婉乔,给安乐郡主一个台阶,不想却听他道:“孩儿还小,离了你怎么办?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这份苦心上书让宁王知道,到时候定然会安抚嘉奖于你。” “我并不为嘉奖,而是实在见不得有人如此践踏败坏宁王的名声啊!”婉乔“声泪俱下”。 第508章 临行 那侍卫首领:“……” 卧槽,这对戏精夫妻,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安乐郡主吃了亏,却知道了婉乔是个又能说又敢动手的,不敢再与她正面对上,恐怕再吃亏。于是放了两句狠话,骂骂咧咧地离开。 她骂得当然是她带出来的丫鬟侍卫,那么多人,还让她吃了亏。 看到她们离开,婉乔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这个吵架的战五渣,在经过易卿、子歌的熏陶好,博取众家之长,再结合自身优势,现在已经百炼成精。 哈哈哈哈,她想仰天大笑。 秦伯言让伙计包了布料,付了银子带她出来。 马车上,万氏钦佩道:“夫人,你可真厉害。” 婉乔得意地笑笑:“文斗武斗都要有,才能打败纸老虎。” 可是,大概回去会被秦大人骂吧。 那么冲动,没和他商量就假装撞柱子,大概吓到他了吧。 她扁扁嘴,低头逗怀里的虎哥儿,“乖乖,一会儿爹如果凶娘,就哭两声。嗯,也别使劲哭,装装样子让他抱抱你就行。” 万氏捂着嘴偷偷笑,笑完后道:“大人对夫人那么好,才舍不得凶夫人。” “嘻嘻,我也这么觉得。” 最多也就是提一句,让她以后别那么冲动就是。 到家后,秦伯言却没再提起这事。 最后还是婉乔自己沉不住气,问他怎么不提。 秦伯言笑道:“我觉得乔妹处置的很好。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也放心许多。以后也要这样,不要一味蛮干,要以理服人。” 一味蛮干……好吧,她有过吗? “歪理也可以吗?”她笑嘻嘻地问。 “只要让人挑不出毛病就行。”秦伯言宠溺道,手里拿着大红的拨浪鼓逗着虎哥儿,“快快长大,保护你娘亲。” 婉乔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秦大人,什么叫你不在我身边?你要去哪里?” 秦伯言笑笑:“现在时机不到,我最近和世子有个计划,可能需要出门一段时间。你放心,走之前我会把事情与你交代清楚,不让你担心。” 婉乔不想拖他后腿,虽然也有点恋恋不舍,但是他总归有自己的事业追求,于是便道:“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能照顾好自己和虎哥儿,你也不必牵挂我们。” 她想了想后又道:“我以后也不去南华城,安乐郡主便是再霸道,也不能上门欺负我。退一万步,她就是上门了,我也不理她,总不敢破门而入吧。” 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就算有些委屈也要忍着,总要好好等他回来。 婉乔心里很有数。 “那她倒不敢。我在前线,她胆敢如此对待我家眷,便是宁王再宠她,也怕寒了将士的心。”秦伯言道。 “要上前线?”婉乔又抓住了重要讯息。 “好了,以后再说。还没定下来,不误导你了,还得等敏昱那边。”秦伯言笑道,“你吃饭去,我看着虎哥儿。” “哦。”婉乔应了声,但是又忍不住问,“敏昱也来了?” “他没来。世子派他去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这次的事情成败,就在于他了。” 婉乔原本以为安乐郡主吃了亏,这事多少要激起点水花,但是并没有,一切风平浪静。 她不知道的是,秦伯言当真写了谏言,直言安乐郡主重重骄横跋扈的行径,弄得宁王也很不高兴。 但是秦伯言占理,宁王也只能在心里记个小黑账,面上还要安抚他。www.ZWwx.ORG 秦伯言哪会在乎他的小黑账?作为世子阵营的人,早已经在宁王眼里洗不白了。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了一个多月,婉乔种在院里的小青菜已经绿油油的了,万氏抱着虎哥儿在旁边看着,她自己亲自上手拔青菜,准备给虎哥儿煮烂了掺在米粉里吃。 “虎哥儿,这可是娘亲手种的,纯天然无污染的呀。”婉乔晃着手中沾着泥土的青菜道。 万氏好奇地问:“夫人,什么是纯天然无污染?” 婉乔:“……就是干干净净的意思。” 艾玛,一孕傻三年,古代弄个有农药化肥的才算稀奇吧。 果然,万氏不解地问:“夫人给这青菜开了光,辟邪吗?” 婉乔“噗嗤”一声笑了,笑得万氏摸不到头脑。 正说笑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呀?”婉乔问。 秦伯言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回来了,乔妹。” 婉乔看看太阳,还不到午时,他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笑着去开门,果然见秦伯言站在外面,不由笑道:“秦大人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嗯?什么这么香?” 往日他回来都得夜幕降临,回来抱抱虎哥儿,冲个澡,再与她说几句话就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她没醒,他已经走了。 秦伯言把手中的烤鸭递给她,笑道:“刚刚去买的,还热乎,先进去吃。” 婉乔直觉他这么早回来,还带回了烤鸭是有事情,但是还是忍住没问,接过烤鸭笑嘻嘻地道:“好。” 虎哥儿中午睡着了,婉乔听说秦伯言已经吃过饭,就把烤鸭分了一半给万氏,让她回自己屋去吃。 “秦大人,你别光看着我啊。”婉乔一边咬着冒油的鸭皮一边道,“你说吧,是不是和世子定下了?” “嗯。” 秦伯言本想等她吃完再说,但是她很聪明地感知到了。 “乔妹……” 两人说了足足一个下午,万氏哄着虎哥儿,一直竖起耳朵听,等着婉乔唤她。 因为从前秦伯言回来,是一定要把虎哥儿抱到正屋的。 可是今天她等到暮色降临,也没听到婉乔喊她,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还是,他们两口子,长时间没见,在做些夫妻间的隐秘事? 不能那么长时间吧。 如果是冬天,她都怀疑是不是屋里燃着的炭火让人中毒。可是这也没炭火,窗户也都开着,不可能,不可能。 “桂枝,把虎哥儿抱来这里。” 万氏听到婉乔声音的时候,觉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应了一声,抱着虎哥儿进去了。 “喂过奶了吧?” 万氏点点头。 第509章 欢愉 “你先下去,等让他爷俩玩一会儿,我再喊你。今晚上要麻烦你带虎哥儿睡了。”婉乔道。 万氏愣了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秦伯言不回家的时候,她就睡在正屋的榻上,虎哥儿晚上只喝一次奶,婉乔虽不用喂奶也会起来,等她喂完后自己接过去拍嗝哄睡;秦伯言回家的时候,她睡在外间,晚上也是婉乔把要喝奶的虎哥送出来,等她喂完就再抱进去。 万氏曾经觉得这好像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也觉得自己这个奶娘那么多的月银拿着都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喂奶,她最多帮忙做些家务,照顾虎哥儿真没帮上什么忙。 她已经习惯了,所以乍一听婉乔竟然让她带着虎哥儿睡觉,她都愣住了。 婉乔见她表情便猜出她所想,笑道:“明日秦大人要带兵出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万氏忙道:“好,好,好。那夫人便好生陪大人。” 话说完,她又觉得这话太过粗糙,不由红了脸。 婉乔冲她笑笑,递给她二两银子:“你去叫一桌二两的席面,咱们吃一顿好的,就不用做了。” 万氏应声去了。 待她出去后,秦伯言道:“还是让虎哥儿跟着我们睡吧。” 虎哥儿小手儿有些灵活了,抓着他的手指在嘴里啃着。 婉乔看着他道:“秦大人,我们多久没在一处了?” “我们不是一直……”秦伯言说着,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忽而语塞。 他不会说,明明他很小心了,结果还是让她怀了虎哥儿,而且母子二人九死一生;他现在再也不敢相信哪几天不会怀孕之类的说辞。 婉乔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眯眯地从背后抱住他,轻轻磨蹭着道:“秦大人,你是不是还害怕?” 秦伯言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而后艰难地道:“乔妹,我与你在一起,并非只求身体欢愉……” 他们之间,更是精神契合,若为了一晌贪欢置她于生死之间,他如何舍得? “可是,我和你在一处,却也想求身体欢愉啊!”婉乔笑眯眯地道。 难道因噎废食,他以后都想自己解决?想起来她都想发笑。这样的秦大人,太可爱了。 秦伯言:“……” 或许,他可以尝试下别的方式? 婉乔接着道:“夫妻之间,当然要做最亲密的事情。否则做什么夫妻,做兄妹不就好了?” “别胡说。”秦伯言被她逗笑,忍不住小声斥责道。 “就是这个道理嘛。”婉乔嘟嘴道,“你难道觉得,我不如你的手有吸引力吗?还是说,我生孩子把你吓得,不举了?” 秦伯言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身前,道:“在虎哥儿面前也胡言乱语,也不怕丢脸。” “他懂事以后,我也会告诉他,我们在做什么呀,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婉乔仰头看着他,“而且一别恐怕数月甚至更长,我不放心,必得让你交出所有储备才放心呀。” 她冲他挤眉弄眼,神情俏皮。 秦伯言脸色微红:“越说越没正形了。虎哥儿还在这里呢。” “反正他又不懂,要是懂的话,也希望爹娘恩爱。对不对,虎哥儿?”婉乔俯身下去,伸手挠挠虎哥儿的前胸。 虎哥儿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咯咯地乐起来。 秦伯言就是不松口。 婉乔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榆木疙瘩会是这样。不过不要紧,她有杀手锏,只不过之前的时候他来去匆匆,她觉得他在军营中也很累,怕是没有那精神,便不好意思痴缠。 但现在他都要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回来,那还等什么? 她跑到柜子里,翻出个包袱,又打开找出一小瓶药,在秦伯言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当真?”秦伯言的眼神亮了,带着些许怀疑,“是不是你骗我?” 婉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这药是用在我身上的,我能那么没分寸吗?真是我央求易卿配的。” 秦伯言还是不信:“那从前她怎么不给你?” “从前她嫌配药麻烦,觉得只要小心些,应该没那么巧。” 秦伯言:“……” 易卿能不能靠谱点? 不过这还是一个好消息。m.zwWX.ORg 二两银子的席面,秦伯言吃了一刻钟就放下筷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吃得正香的婉乔,目的不言而喻。 婉乔: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了!没有相当的体力补充,哪里能跟秦大人滚得了床单。 可是他目光实在太灼热,她匆匆咬了几口鸡腿,连饭菜都没收拾,就被他抱到了床上。 过程……嗯,累并欢愉着,脚趾尖绷紧到抽筋,身下的床单被抓成麻花,而且还必须要换。 总之,婉乔总结下来,自己是一个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小人;而秦伯言却恰好相反,不声不响,攻城略地,让她丢盔弃甲,彻底臣服。 云雨之后,秦伯言取了易卿给的药,抱着婉乔洗了澡。 婉乔意识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从浴桶里拎出来,秦伯言在替她擦弄湿的几缕头发,便打了个哈欠道:“秦大人,早些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走。” 秦伯言迟疑道:“那个药,能起到作用吗?” 刚才孟浪了,没能控制好自己,否则可以多一重避孕保障的。 “没事没事,我本来小日子刚完,加上易卿的药,肯定万无一失的。” 真真郁闷了,估计以后每次滚床单,秦伯言都有这样疑神疑鬼,总怀疑小蝌蚪不乖的毛病了。 秦伯言捏了捏她的脸:“等等再睡,我嘱咐你的事情,你再跟我说一遍。” 婉乔: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秦大人,”她恨不得用手指撑开眼皮子,“你交代了我两个时辰,我说完也天亮了。” 她并没有多少离别的伤感,因为秦伯言事无巨细都交代过了,不出意外,他会很安全。 “醒醒,等我走了之后你再睡。” 睡了人之后还不许人歇着!婉乔心里哀嚎,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510章 离别 婉乔强打精神,又听他说了一遍。 秦伯言看她困乏的样子,狠狠心掐了她一把,道:“千万都记住了,一丁点儿都不能错。” 婉乔认真地道:“我都记住了,会看好虎哥儿,也会听世子的。你放心吧,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我不是不信你,是怕你沉不住气。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沉住气……” 婉乔听他又嘱咐了半个时辰,彻底清醒了。 原本因为欢好而产生的疲倦渐渐消散,想到明日他就要走,她便失眠了。 秦伯言也根本睡不着。 “我现在就去给子歌去信吧。”婉乔索性坐起身来道。 秦伯言把她拉回到被子里,抱住她闷声道:“不急。你等世子的消息,太早了,容易露出破绽。” 他刚领兵北上,他的家人便躲起来不见,任谁也会起疑心。 婉乔想想也是,便又叮嘱他注意安全,咬咬嘴唇道:“有句话,我知道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必须得说——” “无妨,你说便是。”秦伯言温声道,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她光滑如缎的皮肤。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当初徐致秋赠药,果真是极好的,婉乔身上没有留下什么难以消磨的印记。 “我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迈出这一步,世子便没有退路了。可是秦大人,我很自私,如果不幸失败,你一定不要做楚霸王。我等你回来,我陪你东山再起。” 更自私的话她说不出来。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他跟的是宁王世子还是旁人。她只希望他能够安然而归。 但她也明白,秦伯言和宁王世子之间,更有兄弟情意在。若是世子策划失败,他即使能够摘出来也定然不愿意。 果真,秦伯言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敢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眼神,而是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道:“乔妹,你别胡思乱想。很多事情,按照世子的意思,是先不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你性情刚烈,真瞒着你,怕你出了意外,所以我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你。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筹划很谨慎,思虑很周全,并没有很大危险,你明白吗?” 他已经如此说了,婉乔知道再多说什么也只是让他为难操心罢了,便仰面冲他笑笑,伸出手来摸着他下巴上浅浅的胡茬:“好,那我和虎哥儿等你回来。” 两人依偎着,细语呢喃,说了一夜的话。 早上,婉乔抱着虎哥儿送秦伯言出门,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到后,她转身回家,对万氏道:“桂枝,吃完饭你把虎哥儿的东西收拾收拾。” 万氏问道:“小公子的东西,我都好好地收着呢。” 婉乔笑道:“我的意思是,收拾好了,咱们准备出门。你把你的衣服细软也收拾上。” “咱们去哪里呀?”万氏诧异地问。 秦大人既然刚走,难道不应该守住院子等他回来吗? 婉乔看着初升的太阳,颜色像极鸡蛋的糖心,微微一笑:“咱们去军营。你只管收拾东西,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咱们。” 果真,只等了一天,第二天世子便派了马车来接他们,婉乔也是后来才知道,来接的侍卫都是世子的暗卫。 到了军营,侍卫带她们来到一处营帐道:“这里便是了。” 婉乔谢过他,抱着虎哥儿,带着万氏一起走进去。 营帐里陈设简单,但是看到里面的小摇篮和地上铺着的厚厚的毯子,婉乔便知道,世子也很是上心了。 把虎哥儿放到床上躺着,婉乔和万氏一起把侍卫们帮忙拿进来的行礼打开。 “夫人,”万氏有些迟疑,指着几件冬天的大衣裳问道,“这些衣服还用都拿出来放到柜子里吗?” 她们难道要在军营里待很长时间? 她有些怕,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号角声,马匹嘶鸣声,甚至于大队士兵走路时留下的声音,都把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吓坏了。 “嗯,都放进去。”婉乔道,“咱们要在这里住下。” 虎哥儿哼哼,扭动着小身体,婉乔笑道:“又尿了吗?来,娘看看。” 刚换好尿布,外面就传来侍卫的声音:“夫人,世子请您到他的营帐里。” 婉乔听着还是刚才赶车侍卫的声音,便道:“我这就来。”她小声嘱咐万氏,“别出门,谁喊你你也别吱声,只等我回来。军营里有我上次得罪的那个安乐郡主,你记得,若是她敢对你和虎哥儿不利,你就大声喊秦大人的名字撒泼,说有人欺负秦大人的家眷了,明白吗?” 万氏有些懵懂和胆怯,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婉乔出来后,跟在那侍卫背后往世子营帐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侍卫。 “您喊属下十一就行,世子让属下保护您和小公子。以后在军营中有什么需求,都吩咐属下。” 婉乔笑着道:“那有劳你了,十一。” 她原本以为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想只走了几十步,还没来得及和十一多说话,就见他停下脚步,冲面前的营帐道:“世子,任夫人来了。” “请进来。”世子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十一打起帘子,婉乔冲他笑笑,从容不迫地走进去。 “见过世子。”她屈膝行礼。 “免礼,坐吧,咳咳咳……”世子不住地咳嗽,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看起来有些担心。 婉乔也没客气,坐下后看着世子的模样有些吃惊。 初见时,他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模样,风流倜傥,模样鲜活;再深入了解,他当初在军中也是“问题少年”,怂恿着秦伯言他们出去玩,经常犯军规挨罚,心中也曾有过白月光,是个至情至性,活得肆意随性的公子;可是现在,他面有忧色,眉头紧锁,仿佛被千钧重担压着,实在看不出往日模样。 “那个,世子是感染风寒了吗?我那里有易卿给我配的药,用不用……” “不用,”世子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我昨日送湘涟走,见他随身带着个小包袱,还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让侍卫拿着,后来才知道也是你给他带的药。” 第511章 冤家路窄 婉乔爽朗笑道:“从甘南出发之前,我把易卿的存货基本扫荡一空,有备无患嘛!九思她看着,你不用担心,她上次给我写信说孩子都很好,秦大人跟你说了吧。” 说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答应了世子帮他照看九思,结果最后还是托付给了别人。 世子道:“他跟着易夫人,我也是放心的。她面冷心热,值得托付。” “嗯嗯,她就是这样的人。”婉乔连连点头。 “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情同姐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放心的,我自然也放心。”世子道,“湘涟走之前,事情都跟你说了吧。” 见婉乔点头,他继续道:“那我就不跟你啰嗦了。只要记得,现在这个阶段,低调行事,保全自己。当然,若是安乐敢找茬,尽管和她闹。湘涟北征,现在谁也不敢惹你,否则就是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婉乔道:“这些秦大人都跟我说过了。” 世子道:“嗯,现在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以后等……” 婉乔接口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虽然秦大人把本来不该告诉我的话也告诉我了,但是我还是会就像不知道那样,表现出该有的态度。” 世子满意地点点头:“你聪慧机敏,是我杞人忧天了。” “这么大的事情,确实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婉乔道,“只是有件事情要麻烦你,徐致秋那边……” “湘涟走之前都跟我说过,逢初一,十一,二十一,我让十一带着虎哥儿去他营帐里。你的话……” “我知道的,我会避嫌。” 人言可畏,能避免的误会还是尽量避免,否则平白让人轻视,纵使不被流言所伤,也会被流言所扰。 “还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一声,你心中有数。安乐现在不想嫁给秦伯言了……” “啊?”婉乔愣了下,随即高兴道,“那是好事呀。” 终于把狗皮膏药甩掉了。 可是宁王世子接下来的话让她无语。 “她现在一心想嫁的是……徐致秋!” 婉乔庆幸自己没喝茶,否则能一口水喷出去。 这位郡主见异思迁,变得也太快了吧。 行,便让她去缠着徐致秋吧。徐致秋要是不喜欢她,可有的是法子让她难受。wap.zwwx.OrG 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安乐郡主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看上秦伯言,说明她眼光还可以;现在连眼睛也瞎了,真可怜。 爱上徐致秋的女人,目前来看,都没什么好下场。 也不知道在邺城的石双华,有没有再嫁人。 婉柔、石双华,很多人明明并没有从自己的世界消失多久,婉乔却觉得恍如隔世了。 世子见她发呆,便直接点明道:“她现在还不知道徐致秋一心喜欢你;若是知道,怕更要恨透你。” “没事,我心里有数,尽量不出去惹她。你也说了,便是为了安抚前线将士的心,宁王也不可能纵着她来伤害我。” “安乐性情乖张,记仇又恶毒,我怕她私下里有小动作,你还是小心为好。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十一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会帮你。” “嗯嗯,”婉乔道,“我知道。” 幸亏安乐郡主虽然,但骄横暴力,是没有脑子,战斗力也挺渣渣,婉乔并不怵她。 世子又跟她说了会儿话,见她心思清明,对局势也十分了然,便放心下来,让十一带她回去了。 婉乔母子就在军营中住了下来。 除了每天带虎哥儿晒会儿太阳,她基本不出门,很是低调。 安乐郡主住得有些远,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母子来了军中,所以一切风平浪静。 虎哥儿对军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每次听到号角声就手舞足蹈,在外面晒太阳时看到士兵们披挂着的铠甲和佩戴的长刀,眼睛能追逐很远。 “小公子日后定然也是一员大将。”万氏道。 她并非恭维,而是发自内心地如此觉得。她觉得虎哥儿十分有灵性,比自己的两个孩子不知道强到哪里。 婉乔不以为意,“可能他以为号角的声音是在奏乐吧。铠甲武器都亮晶晶的,小孩子都喜欢这样的东西。” 她才不稀罕他是什么白虎下凡,建功立业,那样复制秦伯言的道路,多累;她就希望他健康成长,将来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子,携手一生。 至于功名利禄,有当然好,没有也不必强求。 站的位置越高,压力越大,烈火烹油的富贵和细水长流的温馨,两种不一样的人生,可能通往同样的幸福,甚至于后者更幸福。 初一那天,婉乔不放心,亲自和暗十一一起,把虎哥儿送到徐致秋这边。 徐致秋听说她来了,出来迎接,笑得温文尔雅:“姮姮,好久不见了。” 婉乔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意:“麻烦你了。” 怀里的虎哥儿已经认人了,见了徐致秋,挥舞着手臂就要他抱。 徐致秋把扇子给身边的骊声,张开手臂接过他来,笑着低头看他:“虎哥儿可想义父了?” 虎哥儿靠在他怀里笑,口水都流出来了。 婉乔:呃……这小子莫不是被徐致秋的美色所惑吧。 “徐大人,我先回去,晚上再来……” “徐致秋,你看我给你淘来了什么?” 婉乔话没说完,就被安乐郡主的声音打断。 她扭头看去,就见安乐郡主兴高采烈地过来,身后丫鬟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安乐郡主见了她,笑容凝固在脸上,面色变得有几分狰狞,厉声道:“贱人,你怎么在这里!”看着徐致秋怀里抱着婉乔上次抱过的虎哥儿,而且他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安乐不由怒火更甚,怒道,“勾三搭四,不守妇道!” 婉乔不理她,对徐致秋道:“徐大人,我先走了。” 徐致秋道:“骊声,你把她送回去。”说罢,他看了一眼安乐郡主,面含不悦。 安乐郡主见状从丫鬟手里夺过锦盒扔到地上,一块上好的端砚从锦盒中掉落出来。 第512章 登峰造极的怼人技术 婉乔低头看那端砚,虽然是门外汉,也能看出雕琢精美,应该身价不菲。可惜,现在撞到了石头上,缺了一角。 不过,这与她无关。 她转身抬步便要离开。 “站住!任婉乔,说你呢!给我站住!”安乐郡主歇斯底里地道,“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来勾引徐致秋?秦伯言走了,你便如此耐不住寂寞吗?” 婉乔担心虎哥儿被她吓到,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徐致秋一手托着虎哥儿的腰臀,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头,不让他看到面色狰狞的安乐。 也许被他紧紧抱着很有安全感的缘故,虎哥儿没哭,见婉乔看他,还咧开没有长牙的小嘴儿冲她乐。 “小东西,真乖。”婉乔十分欣慰。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心虚了?”安乐郡主依旧怒气冲冲。 婉乔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从来只见狗向人吠,还没见过人向狗吠。” “你骂谁!”安乐郡主跺脚,想要上前与婉乔厮打,被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紧紧抱着。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丫鬟们跟着她,也额外遭了许多罪。如果她犯错捅到宁王那里,回头倒霉的还是丫鬟。 婉乔看着面容扭曲的安乐郡主,轻轻一笑,一字一顿道:“谁自己对号入座,说的便是谁。哦不,”她弯腰摸了摸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白龙,道,“这般说也是一棍子打死狗了。我的白龙就很乖,人不如狗,竟也是有的。” 既然有护身符,那就用呗。 安乐郡主气得前胸不住起伏,但是明显她是被教训过,因此强忍着愤怒道:“你不用这么嚣张,等秦伯言回来,看他如何治你!” 到时候,她也不必碍于秦伯言在前线奋战,看她不修理死她! 婉乔懒洋洋地道:“那我就等着,白龙,咱们走!” 等秦伯言回来,那时候早改换了天地。安乐郡主?呵呵。 “徐致秋。”安乐郡主这才想起要跟徐致秋理论,让他不要被婉乔这个狐狸精缠上。可是她转头才发现,徐致秋不知何时,已经抱着虎哥儿到营帐中了。 她大步走进去,竟然见他拿着玩具在逗虎哥儿玩。 他手指间,夹着几个颜色鲜艳的小木球远近挪动,更衬得他手指修长;他神情十分慈爱耐心,嘴角噙着笑意,哪里还是平素对自己那一片清冷的模样? 可是,不管冷若谪仙,还是现在温润如玉,安乐郡主都觉得,他身上就像有一种魔力,能牢牢锁住自己的目光。 便是在如此气愤的情况下,看到他微笑,她的怒火都平息了许多。 安乐郡主想起母亲说过,男人还是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便软了声音——当然,这种软只是在她自己看来;在外人听来,依然是十分生硬的。 她道:“这是秦伯言的儿子,你为何如此喜欢他?你若是喜欢孩子的话,我……” 她红了脸,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生”的话来。 没想到,徐致秋看着虎哥儿,明明脸上还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我不喜欢孩子。我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安乐郡主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后才不敢置信地道:“你,你竟然能如此说!”zWWx.org 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的表达对一个有夫之妇的爱意! 而且,那人还是与她一直有仇的任婉乔! 安乐郡主要疯了。 徐致秋却好似没有察觉她情绪的变化,继续道:“我就是喜欢她,坦坦荡荡的心悦,并无不可对人言。便是秦伯言,也知道的。” “疯了,疯了……”安乐郡主道,“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疯了!她到底哪里好,让你们都蒙蔽了双眼。” 她不服气,她自认为自己每一样都比婉乔强太多。 徐致秋怼人技术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独孤求败的程度,他淡淡道:“她哪里都不需要好,只要是她,我便喜欢。” 安乐郡主痴缠他已久,他早就不胜其扰,再不想让她心存幻想;第二,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在婉乔面前说起的时候,她总以为他在演戏,只有他自己知道,字字都是心里话——他对她,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没有机会表白,但是现在能说出来,也是一种畅快;第三,他有私心,若是激怒了安乐郡主,她这个猪脑子才不会去管宁王和身边人的告诫,会怒火上头去找婉乔的麻烦,到时候,他出手相助…… 安乐郡主哭了。 她哭得时候不是梨花带雨,而是真的嚎啕大哭,她失态地嘶吼道:“你对得起我吗?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我在父王面前为你说了多少好话?为了你的喜好,我出去淘文房四宝、古籍文书,我……” 徐致秋道:“郡主错爱,愧不敢当。”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而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安乐郡主见他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一边跺脚一边哭道:“你这样对我,我,我要告诉我父王去。” “郡主请便。” 安乐郡主气呼呼地冲出去了,险些撞到送完婉乔后便在门口听着没进来的骊声。 骊声见她离开,掀开帘子进来,道:“属下已经把任夫人送回营帐了。” “嗯。”徐致秋点点头,伸手抱起床上的虎哥儿,“来,咱们不躺着了,义父抱你四处看看。” 骊声是在有了虎哥儿之后,才见到徐致秋这从未让人知道的一面。 对别人,他从来都是温和地笑,但是笑意却从未抵达过眼底;能让他真心高兴的,只有婉乔母子了。 “大人,”他迟疑道,“您今日这般直截了当,就不怕她去宁王面前告状吗?” “去便去吧。”徐致秋不以为意。 骊声有些急了:“若是宁王因此对您心有不满怎么办?” “骊声,”徐致秋微微一笑,声音笃定,“你还没感觉到吗?快变天了。” 说罢,他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般,指着字画给虎哥儿看。 第513章 大闹 过了几天,十一告诉婉乔,世子因为这件事情被王爷骂了,世子气不平,出言顶撞,被罚闭门思过。 婉乔冷笑一声,对十一道:“我与安乐郡主吵架,与世子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找个借口罢了。” 十一眉头皱得紧紧的,低沉的声音中也能听出几分不平:“王爷道,是世子纵容您,您才敢欺负郡主。” 婉乔明白过来,宁王不能因为女人之间的口角就来治罪于自己,毕竟自己身份敏感,害怕引起其他将士反弹;但是他总要出这口气,所以才找了世子撒气。 “世子会顶撞宁王?”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十一欲言又止。 婉乔露出笑容:“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秦伯言临行时交代过她,她还不算太笨,能对上。现在恐怕是世子找机会故意激怒宁王,被宁王责罚,先树立一个可怜的形象,日后政变,那便是他走投无路,被逼无奈。 毕竟,说不定,还能继续上演一番父不慈子却孝的好戏。 婉乔也闭门不出,就在营帐里哄着虎哥儿,等着秦伯言的消息。 安乐郡主显然不是吃素的,她背地里有所动作,让人克扣婉乔几人的饭食,有几顿饭送来的只有糙米咸菜。 婉乔对她拙劣的计谋感到十分可笑,当即抱着虎哥儿,让万氏端着饭菜到士兵们分发饭菜的地方。 士兵们排队打饭,人山人海。但是婉乔一身女装,又抱着孩子,十分显眼。 于是众人都看向她们几人。 婉乔一手抱住虎哥儿,另一手从端盘上拿起一碗糙米,走到分饭菜处,却忽然手滑,一碗糙米饭扣到地上。 婉乔在袖子里狠狠掐着掌心,果然挤出了几滴眼泪,哭诉道:“我夫君秦伯言出征,上战场多不易,你们都知道。 我随军而来,秦大人走之前也交代过,我们娘俩的饭食从他饷银里扣,不敢贪一分便宜。 这几日送到我这里的饭食越来越少,从粳米变成了糙米。我是个妇道人家,帮不上忙,但见这种情形,心里想着是不是军饷不够用了,又忍不住想,我夫君是不是在外面流血又挨饿! 我食不下咽,就想做些什么,思来想去,便觉得我还是省点粮食,每日少吃一顿。我少吃一顿不算什么,可这样前线将士有一个人就可以多吃一顿。于是便想着送回来一碗饭,结果我没用,还把饭洒了……” 她说得抑扬顿挫,声泪俱下。 众人往地上看去,见了那碗糙米饭,中间还有肉眼可见的沙砾,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吃的,可并不是这样的糙米啊!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虐待她们。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最后的结果是,世子亲自来把婉乔送回去,向她保证,前线将士都吃得饱穿得暖,又道一定会查出暗中克扣她饭食的人。 调查的结果,直指安乐郡主。 虽然宁王让人找了替罪羊,但是还是骂了安乐郡主。他心中也对婉乔十分厌恶——这个妇人,心机太深,兴风作浪。不过一碗饭,就能闹得军中人心不稳。 而且,他最糟心的是,现在确实军饷粮食不足,撑不了几个月了,为此宁王险些愁白了头。 但是他不能让军士知道,否则军心难安,还如何打仗? 宁王又把世子骂了一顿,让他想办法筹措军饷。 世子表面上诚惶诚恐地答应,内心却越来越冰凉。 等待,现在是最后的等待,一定要沉住气。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拍案而起的冲动,焦急地等待着秦伯言的消息。 “你其实不必闹成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婉乔去送虎哥儿的时候,徐致秋对她道。 “各有各道,我也并不觉得损失了什么。”婉乔淡淡道。 得了个强悍的名声吗? 毕竟那天的事情,众人仔细一想,便是她故意闹出来的。 可是,她不介意。道理在她这边,她不想麻烦别人,能借助的只有舆论的力量。 “瓷器安能碰瓦片?”徐致秋含笑道。 “可我这瓦片,却敢碰瓷瓶。”婉乔接口。 “姮姮,你才是最珍贵的瓷器。其实你只要一句话,我定然能有法子,替你出气,也不让你沾上……” 婉乔垂眸:“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我可以安然享受他们的庇佑。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儿子。徐大人,回应不了的感情,我也绝不利用,因为谁也不欠谁的。”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定要被回应。说不定,对方只是随心所至,并无所求。” 婉乔没有再说话,留下虎哥儿,告辞离去。 无论他如何说,她为人准则不会改变。他愿意给,她却并愿意接受。 骊声默默地摇了摇头。 徐致秋逗着虎哥儿,对他道:“铮儿,将来遇到喜欢的女子,一定要坚持到底。不必畏惧世俗之言,否则委屈的是自己的心。人生匆匆,无论得到与否,都要骄傲地活着,不要委屈自己,亦不要被世俗携裹着前行。” 虎哥儿咿咿呀呀,冲他笑得十分开怀。 安乐郡主经过这件事情,着实安生了一阵儿,转眼间又到了深秋。 “夫人,我给小公子的衣服做大一些行吗?”万氏小心地跟婉乔商量。 婉乔笑道:“行啊,他长得快,别浪费布料。只鞋子你还是给他做得合脚,正是学走路的时候,这个不能省。” “我知道的。”万氏道,“鞋底也要软,徐大人送来了许多皮子,给小公子做衣裳,边角料做鞋底,又软又暖和。” “嗯。但你记得,送来的东西,都是虎哥儿的。” 徐致秋是虎哥儿的义父,将来虎哥儿也要回报他,这是他们两人的缘分和来往,婉乔并不想参与其中。 万氏应了。 “你要不要托人往家里带银子?快冷了,你也给孩子做两身衣服,让人一起带回去吧。” 万氏谢过婉乔,又喜滋滋地跟她说自己孩子小时候的趣事。 “夫人,”外面的十一道,“王爷身边的侍卫来传信,说是有秦大人的消息。” 婉乔喜不自禁,站起身来。 第514章 开锣 万氏也很高兴,道:“大人自走了还没有过消息,终于来信儿了。是不是快回来了?” “我也这般想呢。”婉乔抚了抚鬓角的头发,又问万氏,“不乱吧。” 万氏笑道:“不乱不乱,好着呢。” “进来吧。”婉乔这才坐到椅子上道。 “夫人,”侍卫进来后给婉乔行礼,面色有些沉重地道,“秦大人带兵遭了圈套,被对方两倍兵力围困,现在不知情形如何了。” 婉乔险些晕过去,抓住椅子扶手的手上青筋暴起,不敢置信地道:“你再说一遍,你给我仔细说明白。” 侍卫垂下头:“具体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来传什么信!”婉乔“腾”地站起来,又扭头对已经吓坏了的万氏道,“你给我看好虎哥儿,我去找世子问个明白。” 万氏连连点头。 婉乔一溜小跑出去,径直跑到世子的营帐前。 “夫人,世子正有事……”门口的侍卫拦住她。 婉乔一脚把人踢飞,怒道:“滚!我夫君都不见了,我管他有事没事!” 她都想杀人了,还会管这些繁文缛节。 她径直闯了进去。 世子正在和幕僚说话,见她气冲冲地进来,后面还跟着来不及拦她的侍卫,对侍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然后有些艰难地道:“夫人,你稍安勿躁。我这边也是……” “我夫君生死未卜,你跟我说稍安勿躁?”婉乔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夫君怎么会出事?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没送钱粮去?要不他那么英勇,怎么会出事?” 她有些语无伦次,激动地面色都红了,有发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耳边两绺碎发掉落,看起来发丝凌乱,面容狰狞。 世子的幕僚见状斥责道:“任氏,秦将军被困,世子也焦心不已,所以召集我们商量对策,你莫要无理取闹!” “好,”婉乔一口应下,“我不无理取闹。我在这里天天,你们商量什么对策去救人。若是商量不出来个子丑寅卯,我就去找王爷。” 那幕僚气呼呼地道:“那你就直接去找王爷吧。这事情与世子何干?是秦将军他所信非人,以至于遭人暗算。” “你胡说!”婉乔怒道,“他不为了王爷和世子打江山,能抛下我们母子北征吗?现在出了事,你们不想着如何派兵援助解救他,反而一味指责他。我夫君真是瞎了眼了,跟了这样的主子!” “泼妇,你这个泼妇!” “好了,都别说了。”宁王世子发话,沉着脸对婉乔道,“你且听完前因后果再发作,湘涟我自然会想办法救的。” 婉乔找了张椅子坐下,有幕僚开始从头说起。 原来,秦伯言带了四万精兵北上,迎头遇到来阻击他的,竟是霍敏昱。 他大吃一惊,暗中让人带信劝降霍敏昱。 霍敏昱假装答应,秦伯言想着往日兄弟情分,便信了他,按照霍敏昱“里应外合”的计策,带兵去迎战,却正中了他的圈套,导致被朝廷重兵围困。 “好在地形易守难攻,是以秦将军以及麾下将士暂时无虞,但是粮草无法补给,偏对方决意要全歼这四万人马,重兵围困……” 婉乔怒不可遏:“霍敏昱!霍敏昱!这个奸诈小人!世子,你何时发兵救援,我要跟着去,救出我夫君,亲手斩杀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世子揉了揉眉心,对幕僚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都退下,世子身边只剩下一个暗卫。 “没事了。”世子压低声音道,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嫂子,你装得还挺像的。” 婉乔松了口气,把碎发往耳边别了别,同样低声道:“我就说,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霍敏昱投向皇上,皇上自然也有疑惑。 霍敏昱自告奋勇,要对上秦伯言。皇上不放心,派了监军,也并未给他实权,只给了个四品将军,意思是让主将拿他做先锋用。 霍敏昱也不在乎,设计把秦伯言引到了包围圈,主将这才彻底信了他。 他不知道,这是宁王世子准备了很久,下得很大的一盘棋。 表面上看秦伯言被围困,实际上却有旁人都不知道的路可以通出去——那座山,里面中空,是不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人力所凿。 这件事情,是徐致秋告诉世子的。 世子和秦伯言商定的计划,便是秦伯言假装被围,保存实力。然后徐致秋会向宁王献策,围魏救赵,派出主要兵力攻打其他处皇上的驻防,逼迫围困秦伯言的精兵来救。 若是一切顺利,那么留在南华城的兵力就十分有限,世子兵变,和暗中回来的秦伯言里应外合,拿下兵权。 秦伯言要“被围困”,世子的意思是不告诉婉乔,他却害怕婉乔担心,出发之前都说了。 婉乔深知这件事情意义重大,因此刚才听了消息,就很上道地一路演过来。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我是不是有些用力过猛了?”婉乔不好意思地对世子道。 世子摸摸鼻子:“有一点儿吧。但是没关系,咳咳,反正你的火爆脾气,已经是众人皆知了。” 婉乔:“呃……” 一不小心,成了母夜叉了吗? 过了一会儿,婉乔气冲冲地从世子营帐出来,又到宁王营帐前求见,喊着要去救回秦伯言。 宁王本来已经焦头烂额,听见她闹事,怒道:“还不把这个泼妇拉下去关起来!” 世子赶来求情,徐致秋也出言,婉乔打倒了十几个侍卫后,被人拖了回去。 艾玛,装哭不容易,那她只好装怒不可遏打架了。 幸好宁王被她惹毛了,让人看着不许她出去,婉乔才松了口气。 她真是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表演了,再继续下去,真怕露馅。 剩下的工作,便是在营帐里以泪洗面了。 这个容易,又不是在人前,她只要趁万氏一个人不注意就行,尽情用辣椒水浸泡过的帕子往眼皮上抹。 这真有奇效,眼皮肿的快睁不开眼睛了。 第515章 幺蛾子将起 婉乔唯一心中难安的,便是觉得对不起万氏。 万氏这些天陪她落了许多泪,还要笨嘴拙舌地组织语言安慰她,她下定决心,日后绝对要好好补偿万氏。 嗯,替她撑腰,让她夫家一辈子都不能欺负她,婉乔暗暗想。 白龙鼻子尖,闻出婉乔帕子不对,总是来抢。 婉乔用了很大气力,才让它消停下来,让它明白她其实是知道的,故意为之。 徐致秋来看望婉乔,却并没有进来,只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安慰了她几句。 婉乔把虎哥儿给他,其实是不明白他的用意的。 徐致秋是知道内情的——尽管婉乔对世子和秦伯言都信他觉得有些意外,那他为什么还要安慰自己?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可是,在外人眼中,他也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不必这样做啊。 她想不明白,也不为难自己,趁万氏也跟着走了,营帐里只剩下自己,倒了些清水洗眼睛。 这酸爽滋味,她不想再尝试了。 眼睛终于舒服些了,她走到书桌前,磨墨提笔,给子歌写了封信。 如果一切顺利,那只要这边精兵一出,世子那边便会有所动作。她要提前给她们预警,让她们藏起来。 若是兵变不成,能够保全她们。 至于自己和虎哥儿,婉乔也想明白了。 世子出事,秦伯言也活不了,宁王同样不会饶过她,她并不畏惧死亡,只是舍不得虎哥儿。 徐致秋一直得宁王宠爱,就算到时候东窗事发,他也能置身事外。 婉乔相信,他会想尽办法保全虎哥儿。他对虎哥儿的喜爱,她很清楚。爱与不爱,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就像曾经他看自己,明明笑意吟吟,她却觉得彻骨寒凉;而现在,明明他叹气居多,她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炙热。 她现在甚至卑劣地庆幸,还有徐致秋这般智多近妖的存在了。不与他为敌,是一件令人庆幸的事情。 当然,这都是最坏的打算,只是万一。 到目前为止,婉乔觉得自己还不必如此悲观,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把信写完吹干,封上口压在书下面,婉乔只等十一回来,让他找人送出去。 没想到,她等来的,却是安乐郡主。 “父王只说不允许她出来,并没有说不许我进去吧。” 听见这刁蛮的声音,婉乔心中轻哂,这个没脑子的,又要做什么。 自从上次在布庄相遇,忍不住刺了她几句,让她怀恨在心,加上她因为徐致秋吃醋,现在怕是没法善了了。 一会儿,安乐郡主得意洋洋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袱。 “现在知道被关起来的滋味了吧,怎么不嚣张了?”安乐郡主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挑眉嘲讽道。 婉乔不理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白龙的毛。 “你不用装出伤心欲绝的模样。说不定,你心里还巴不得秦伯言死了,好跟着徐致秋呢。”安乐郡主口无遮拦。 婉乔太烦她说的“秦伯言死了”,看着她,冷笑一声道:“我嫁给秦大人,被他宠着,然后还继续吊着徐致秋,让他对我死心塌地,不是更好?有人自以为身份高人一等,就得意洋洋,殊不知,徐致秋愿意喜欢有夫之妇,也看不上金枝玉叶。” 说完,她用“你看不上你,却打不过我”的挑衅表情看着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果然被激怒,气势汹汹道:“你别得意地太早。等你守了寡,我就让人把你记成节妇,一辈子守着他的牌位,无法肖想旁人!” 婉乔真想知道这郡主脑子是不是都是豆腐渣。她轻嗤一声:“那你也休想徐致秋多看你一眼。” 挑起一个蠢货的火气,并没有太大成就感。可是婉乔知道,宁王世子需要她这么做。 因为安乐郡主只会一招,找宁王;宁王现在也只会一招,骂世子。 世子现在想尽办法让宁王生气,恨不得一天被他训斥十次八次,这样日后史官写起来,他才是被逼自保才发动政变。 安乐郡主果真被气坏了,偏偏知道婉乔武力值高,自己不能动手,否则容易吃亏。 于是,她又放了几句狠话,气呼呼地走了,包袱也留下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走到桌前,用匕首挑开包袱,待她看清楚里面爬满了蝎子,干脆利落地又把包袱合上。 “夫人,您没事吧。”十一不知何时回来了,在外面问道。 “没事。你进来把东西拿出去,送给世子。”婉乔沉声道。 十一进来后要拿包袱,婉乔嘱咐他:“小心些,蝎子是毒物。” 不多久,军中就传得沸沸扬扬,安乐郡主在秦将军家眷的营帐中放了许多毒蝎子,咬到了他的夫人。 “我,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真那么蠢,被咬到了。”安乐郡主跪在宁王面前,委屈地道,“父王,你不知道那任婉乔多嚣张……” “够了。”宁王已经被前线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没心思再纵着她。 平时安乐郡主在他面前撒娇,他还觉得这个女儿讨喜,虽然有时候她经常做些不着调的事情,但在宁王心中,还是她太小的缘故,并不与她计较。 说起来,宁王之所以宠爱安乐郡主,因为她最像祖母,也就是宁王的亲娘,已故的淑太妃。 可是,再多的宠爱也是有度的,她这般不分场合地找事,让宁王很烦躁。 于是,安乐郡主被骂了一通,哭着跑出宁王的营帐。 她再也不是父王最喜欢的孩子了,她的天要塌了。 连父王都在帮着任婉乔吗?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安乐郡主回去后,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简直都想一把火去烧了婉乔的营帐。 不行,那样不行。 父王反复说,秦伯言上了前线,所以不能动她;可是,如果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呢?安乐郡主越想越觉得自己思路很正确,一定要让婉乔触动了宁王的逆鳞才可以。 那宁王的逆鳞,到底是什么呢? 此刻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安乐郡主这个横空而出的幺蛾子,能给众人带来如何的震惊。 第516章 送礼 这件事情在很多年后,还被婉乔津津乐道,觉得世子的江山是被安乐郡主拱手奉上的,早知道有如此神助攻,世子和秦伯言何必费那么多苦心? “虎哥儿,再走几步——”婉乔站在羊毛毯子的一边,对另一边摇摇晃晃的虎哥儿道,“到娘这里来。” 她甩一甩手中的拨浪鼓。 虎哥儿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牙。 “夫人,虎哥儿才十个月,哪里能走?”万氏看着虎哥儿跌跌撞撞,摔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不由不舍道。 “没事,咱们虎哥儿结实着呢。” 虎哥儿身上穿着万氏给他做的小狐皮袄子,腿上穿着同样的狐狸皮裤子,毛茸茸,圆滚滚,像极了可爱的萌宠,每次摔到地上,骨碌骨碌,让婉乔大笑不止。 摔到毯子上也不疼,虎哥儿见婉乔笑,也傻呵呵地笑。 但是他摔倒几次,对走路失去了兴趣,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几下就爬到婉乔怀里,伸手去抢拨浪鼓。 “小坏蛋,这样不算。”婉乔笑着把他拎起来,“再来走几步。” 万氏快哭了:“夫人,这样小公子会累到的。” 婉乔见她是真心疼了,只能作罢。 “我今天不是来闹事,是来给她送东西,握手言和的。”婉乔听到外面传来安乐郡主的声音,不由翻了个白眼。 上次送毒蝎子,这次是送毒蛇吗? 她不想十一为难,便懒洋洋地道:“请她进来吧。” 她冲白龙招了招手,白龙便走过来,站在虎哥儿身前。 婉乔站起身来走到椅子上坐下,对万氏道:“你看着虎哥儿就是,郡主怎么闹都不关你事。” 万氏满眼担忧地点点头。 “谁说我来是闹事的?”安乐郡主走进来,“我说过是给你送东西,就是送东西。”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哦。” 伸手不打笑脸人,婉乔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 她横竖也是无聊,现在倒想听听,这位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安乐郡主坐下,看着婉乔,假意慈悲道:“我父王说过我了,我仔细想想也是,秦伯言不在你身边,你也确实有点可怜。好了,咱们握手言和吧,别再吵了。我也想开了,反正你已经嫁人了,不会跟我争徐致秋了。” 婉乔心道,这位今天怎么像出门吃过药,把脑子带出来了。 她淡淡道:“郡主想开了最好不过,我祝你早日拿下徐致秋。” 才怪。 徐致秋会看上安乐郡主?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安乐郡主拍手道:“拿下徐致秋?好,我喜欢这说辞。好了,既然说定了,以后你别去我父王那里告状了。” “郡主不找我麻烦,我又怎么会去告状?” 婉乔顺着她的话说道,心里其实已经痒痒的不行了,想知道这位到底有什么招数。 “来人,把东西抬进来。”安乐郡主也迫不及待了,对着门口喊了声后对婉乔道,“我既然上门握手言和,就要有诚意。我让人去南华城买了些吃食,还有小孩用的东西;吃人嘴短,那人手软,以后你可别跟我作对了。” 说话间,四个婆子抬着两大箱子东西进来。 “打开,然后你们先退下吧。” 婉乔看着打开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真是一份厚礼啊。 这位会仅仅来送礼?她信了就是弱智。但是她按捺住,不动声色地道:“郡主真是太客气了。如此厚礼,我哪里敢当?” 安乐郡主走到箱子前,信手打开两个木盒,指着里面的玩具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我嫌他们包得太粗糙,便拿回来让人重新用上好的盒子装了,也显示我的诚心。” 婉乔看着打开的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的是藤球,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个小手鼓,确实都不是什么金贵稀罕的东西。不过盒子都是红木雕花的,也不知道她哪里寻了这么多盒子。 “那便多谢郡主了。”婉乔道。 “只要你记得,以后别跟我对上就行。”安乐郡主道,“当然,如果能在徐致秋面前替我说说话就更好了。” 婉乔不置可否。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安乐郡主站起身来道,“你也不用送了。” 婉乔家装客套地说了声“郡主慢走”,当真没出去送她。 “十一。”待她走后,婉乔喊了一声。 十一进来后,婉乔就问道:“安乐郡主出去后,是什么表情?” “很是高兴,”十一想了想,诚实道,“有些,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婉乔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把你的剑给我用下。” 十一恭敬地把佩剑摘下来递给她。 婉乔道一声“谢谢”,抽出剑来,走到安乐郡主让人送来的两口箱子前,把箱子用脚踢翻,让里面的东西滚到地上,然后用剑扒拉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安乐郡主这示好来得太生硬,婉乔一点儿都不信她。 她说是给虎哥儿带东西,可是进来之后,她看都没看虎哥儿一眼,显然并不是诚心来示好的。 这些东西,一定有问题。 十一立在一旁,看着她用剑一个一个挑开盒子,露出里面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和吃食。 二三十个盒子都被打开,婉乔一无所获。 白龙一直站在虎哥儿面前,看着婉乔,也没什么异动。 “这不对啊,”婉乔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做手脚。” 如果真有毒蛇这样的活物,或者危险的东西,白龙应该会有反应的;那难道,是在东西上下毒了? 婉乔不由揣测道。 “白龙,过来。” 她没有碰任何一件东西,用剑把盒子并里面的东西,不算整齐地并排排了两行,冲白龙做了个手势道。 白龙一跃而起,来到她身边。 “老伙计,查查有没有异常。怕有毒,别把鼻子靠上去。”婉乔摸了摸白龙的头,吩咐道。 白龙摇摇尾巴,熟练地上前挨个盒子嗅着。 万氏吃惊地看着,十一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白龙的诱惑,这是婉乔一直得意洋洋宣称的。 “汪汪汪!”白龙忽然对着其中一个盒子吠了起来。 第517章 虎符 婉乔蹲下身子,从袖中取出帕子,隔着帕子把那盒子拎起来,沉声对白龙道:“继续。” 她把盒子放到桌上,仔细端详着。 这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带着串珠的桃木制成的小摆件,一看便是给孩子玩的。 这东西做得十分简单,除了可能表面涂毒,婉乔想不出其他能下手的地方。 她隔着帕子摸了摸,帕子上什么都没留下。婉乔索性提着扔到了装了水的木盆中。 她又低头仔细看着那盒子,把盒子拎起来在手中掂量着重量,貌似有些重? 她把长剑放到一边,又取出匕首,沿着盒子边沿的一层丝绒把匕首捅进去,围着边缘划了一圈,把那层丝绒取出来。 “这是什么?”原本应该中空的盒子里,放着一方不大的白玉印章。婉乔不由诧异问道。 十一走上前来,直接拿过印章,看了一眼底部,大惊失色道:“这是王爷的印章。” 婉乔愣了,这是什么意思?把宁王的印章夹带进来做什么? 还没等她多想,白龙又对着一个盒子吠起来。 婉乔这次也不怕什么毒了,直接把盒子里的东西扔到一边,把盒子拿起来,如法炮制,这次在里面发现的竟然是…… “虎符!”十一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婉乔眼睛瞪得溜圆,压低声音道:“十一,你确定吗?这真的是虎符?” 十一点点头:“确实是,我见过。” 他不仅见过真的,还见过假的。 白龙查验完了,到婉乔腿边,蹭了蹭她的裙子。 “乖,去跟虎哥儿玩吧。”婉乔喃喃地道,“我得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很快,一道灵光闪过,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对仍然目瞪口呆的十一道:“莫不是,安乐郡主想诬陷我偷了宁王的东西吧。” 十一想了想:“很有可能。” “这样,”婉乔当机立断,“你现在立刻去叫世子来,就说虎哥儿发烧,烧得厉害。” 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与世子商量。而且直觉告诉婉乔,这件事情,很有利用空间。 十一当即便去了。 世子正在营帐中和幕僚议事,说了谁都不能打扰,是以十一是闯进去的。 “世子,”他单膝跪下,匆匆道,“有急事。秦小公子发烧,任夫人说一定要您去。” 虽然营帐中的人都是世子信赖的,但是他还是没敢说得那么直接,只一直给着世子眼色。 有幕僚不悦道:“这妇人太不懂事了。孩子生病找军医,世子管她这些鸡毛蒜皮!” 世子却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世子,任夫人情绪激动,还是别带别人了。”十一又道。 世子心中更加笃定婉乔一定是有十万分紧急的事情,便道:“回头再治你擅闯之罪,先带我去看看。” 说着,也当真不带别人,只带了贴身的暗卫,把几个幕僚都留在营帐中匆匆而去。 “世子这样,唉。”一个幕僚摇摇头。 “世子仁爱,是我等之福气。”另一个接口道。 不管他们说什么,世子很快就到了婉乔的营帐中。 看着眼前的东西,他也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谋划了那么久的东西,竟然就放在自己面前。 但是他反应极快,道:“父王今日去南华城了,约莫着还得等一段时间再回来,安乐便是去告状,也要等到父王回来。咱们这样……” 宁王宠爱的小妾今日生辰,就缠着宁王带她到南华城买首饰,说想散散心,在军营里太无聊。 宁王当真带她去了。 世子早上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心寒。 宁王对除了他以外的人,似乎都很宽和,比如安乐,比如他同父异母的庶弟,再比如这些层出不穷的宠妾。 可是现在,他觉得去的太特么的好了。 安乐郡主定是趁着这机会去偷了虎符和印章,然后准备去告状;不不不,她不用告状,她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宁王回来发现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她再假装在婉乔这里发现异常…… 她应该还没蠢到在宁王发现之前去告状,那样等于把自己也暴露了。 等在世子营帐中的人,一会儿后见十一匆匆回来,在世子书案下面去了个匣子带出去,又过了半个时辰,世子回来了,自己亲自捧着匣子。 “诸位,咱们需要重新计划这件事情。”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桂枝,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婉乔严肃地万氏道,“你若能按照我说的做,你的两个儿子将来都会有个好出身;但是你若是泄露出去一星半点儿,就是诛九族的罪过,知道吗?” 万氏吓哭了,忙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她本来也懵懵懂懂的,只见婉乔从夹层里取出两样东西,然后世子来了,她就被支走。从头至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个村妇哪里能明白。 “好了,好了,”婉乔见状道,“你知道厉害就行了。我信你的,好好看着虎哥儿,我出去一趟。” 她把印章和虎符放到其中一个红木盒子中,酝酿了会儿情绪,抱着盒子大步走了出去。 “我找安乐郡主。” 在营帐外,婉乔对安乐郡主的侍卫道。 片刻后,通传的侍卫道:“郡主不见你。” 婉乔大声冲里面道:“你若是不见我,我就把东西主动呈上去。回头真出了什么事情,赖到我头上,我一定把你也抖出来。” 话音刚落,安乐郡主掀开帘子,气冲冲地道:“大呼小叫做什么,滚进来!” 她原本是想打婉乔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从她那里搜出东西,她便是说是自己做的,父王也不会信;可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现在不理她,她主动把东西呈上去,那宁王再查起来,很容易就查到自己头上了。 婉乔进去后,把手里的盒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冷笑一声道:“郡主打的好算盘。可你就没想过,我天天在营帐中带孩子,如何能接近这些东西?” “你和世子走得近!”安乐郡主说完后捂上了嘴。 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 第518章 谈判 婉乔怒不可遏:“你这是想污蔑世子吗?我这就去王爷面前举报你。今日谁进过王爷营帐,谁做过小动作,稍一查验,定然水落石出。”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安乐郡主慌了,张开手想要拦住她:“不许去!” 她现在开始有些害怕了。一时气愤做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想想便觉得后怕。 若是宁王真知道了她动虎符,那恐怕日后都不会再疼爱她了。 她越想越害怕,先色厉内荏地威胁婉乔:“你,你若是敢说出去,我,我就不许父王发兵救秦伯言,你就当真要守寡了。” 婉乔冷笑道:“你当我是被吓大的吗?出兵这等军机大事,轮得到你说话吗?你让开,我今日一定要去宁王爷面前辩个明白,不能不清不楚地背这么大的黑锅。” 安乐郡主害怕了,真的软了声音:“我,我只是想恶作剧,没存害你的心思。你还给我,我还回父王那里。我向你道歉,我,我还可以给你补偿……” 婉乔面色没有松动:“我不信。你害我一次,就可能害我两次!” 安乐郡主对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贴身丫鬟吼道:“还不快跪下,给任夫人道歉!都是你们这些贱婢怂恿的我,我若是出事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前面的话是她胡说八道栽赃于人,但是后面她出事了,谁也跑不了的话,没有人质疑。 丫鬟们“扑通”“扑通”都跪下,对着婉乔磕头如捣蒜。 婉乔这才露出控制得极其到位的挣扎的情绪。 安乐见她松动,又苦苦求道:“任夫人,我保证不再与你作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我给你首饰,银子都行,秦伯言没多少俸禄,你见过什么好东西?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可以随便挑。” 若不是还要演戏,婉乔都要被她气笑了。 这个郡主,真是个草包加白痴。这种说软话的时候,还顺带着踩自己一脚,嫌弃自己寒酸,没见过好东西。 若她今日果真来吓唬她,就冲她这句话,无论如何也得去宁王面前揭发了。 但是,她不是。她有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里,她假装心软,纠结道:“那你答应我两件事情,我就可以考虑,不,三件。” 既然她都说了给自己首饰和银子,当然要收下,否则她会怀疑的。 安乐郡主忙道:“你说,你说。” 现在只要婉乔把东西还给她,她能赶紧趁宁王没回来放回去,她什么条件都答应。 她心中也暗自悔恨,自己这是被什么附身,做出这么愚蠢的行径! “第一,”婉乔慢条斯理道,“你要发誓,从此以后不与我为难。” “好,我发誓。”安乐郡主纠结了片刻,咬咬牙道,“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不为难任婉乔。” 婉乔斜眼看她,冷哼一声后提醒道:“否则永远为徐致秋所厌恶。” “你……” 这毒誓也太毒了,安乐郡主心里堵得慌。 婉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莫非,你根本就假装发誓哄我,没想做到?否则,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安乐郡主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道:“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不为难任婉乔,否则就永远为徐致秋所厌恶。” 她在心中默默道,她还可以去为难婉乔的那个小崽子,最好弄死他,让她痛不欲生。 婉乔继续道:“第二,帮我请求宁王发兵救我夫君。” 这一条,完全是瞎扯,降低她警戒心的。 安乐郡主道:“你不是刚说过吗,军机大事,我如何能插嘴?” “能不能是宁王决定,做不做是你的事情。我只要你答应帮忙求,并不求宁王一定答应。”婉乔道。 “哼,我还当真以为你那么冷静,不在乎秦伯言死活。”安乐郡主道,“好了,这条我答应了。” “第三,给我一万两银子。”婉乔狮子大开口。 可是,安乐郡主犹豫都没犹豫,对丫鬟道:“取一万两银票给她。” 她的口气十分平淡,好似再说给婉乔一盒点心,还带着些许不耐烦,类似于“别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我”的情绪。 婉乔有些吃惊,军中粮饷不足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也是宁王为何迟迟没有发兵救援秦伯言的原因,实在没有那么多供给,再让几万人北上去解围。 便是世子手中,估计也没多少银子了。 可是,安乐郡主拿出一万两银子,竟然眉头都没有眨一下,婉乔心中不由有些难过。 她替秦伯言和外面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难过,他们可能就要忍饥挨饿,现在也只是刚刚能吃上饭,拿着微薄的军饷,可是宁王的女儿却一掷千金。 连起事之初都无法做到与将士同甘共苦,这样的军队,迟早会人心涣散,一盘散沙。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婉乔把怀中的盒子递过去:“你打开看看,我是言而有信之人。” 安乐郡主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紧紧抱在怀里道:“拿上银票,滚。” 婉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安乐郡主抱着盒子,这才放下从婉乔进门开始就悬着的心,转而开始觉得今日自己实在太憋屈,在婉乔面前也失了颜面。 “任婉乔,”她喊道,“看好你那个崽子。小孩子小,出门摔倒,吃错了东西,都容易夭折,呵呵。” 她倒不是真想下手,可是就想吓唬和刺激婉乔,挽回些颜面。 婉乔怒不可遏,双手在袖中紧紧握拳,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回身甩她两个耳光。 一个再温和的母亲,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儿女口出恶言都不能忍,更何况是婉乔这般火爆脾气。 “你敢伸手,我就敢剁了你的手,不信你试试。”她看着安乐郡主,目含警告,一字一顿道,“你尽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吓你!” 安乐郡主被她带着冰碴的话语震慑到,后退两步,当真不敢再出狂言。 婉乔掀开帘子,拂袖而去。 “今天的事情,谁敢说出去,我就割了她的舌头,然后卖到窑子里!”安乐郡主咬着牙对贴身丫鬟们发狠。 丫鬟们都口称不敢。 第519章 渴望 安乐郡主又找借口进了宁王的营帐,把东西放了回去。 事实上,宁王不在的时候,没有人被准许进入,只是安乐郡主一向刁蛮,之前也硬闯过几次。侍卫们当然拦着她,可是到最后有罪过的还是他们。 所以现在,她进出宁王营帐如入无人之境,不管偷还是还,都极为顺利。 可她心里不服气,总觉得今日这事情太憋屈,总要找个机会再教训教训婉乔才好。 “夫人,世子派人来跟您要些东西。”十一在婉乔的营帐里回禀道。 “哦?什么东西?”婉乔给虎哥儿喂着果泥,闻言把碗递给万氏,站起身来道。 虎哥儿以为没有吃的了,挥舞着双手喊道:“吃,吃,吃……” 婉乔笑骂:“爹娘都不会喊,就学会了‘不’和‘吃’。” 十一看了一眼万氏,婉乔明白过来,走到营帐一角,低声道:“什么要紧东西?” 虎哥儿吃着万氏喂的果泥,眼睛却盯着婉乔,以为她要走,果真“不”“不”地喊了起来,果泥顺着嘴角往下淌。 “不走,不走,夫人不走。”万氏忙哄道,“小公子乖,再吃几口。” 十一压低声音道:“世子说,您这里有易夫人的药。除了治病救人,也有其他的。” 婉乔讶然,半晌后闷声道:“他想要什么样的?” “昏睡不醒。” “他想给谁用?”婉乔话刚出口,便又道,“算了,我不问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 她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反复确认,终于找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递给十一,欲言又止,最后只挥挥手让他走。 政治斗争的残忍,她早有准备,可是任何时候想到害人甚至伤人性命,都不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但是有时候没有退路,生路只容一人通过,你死我活是唯一的选择。 很快,便传来了安乐郡主莫名昏睡,宁王震怒,遍寻名医的消息。 婉乔只一想便明白过来,宁王世子害怕她自己泄露了偷了虎符和印章又送回去的事情。毕竟,这个猪队友和神助攻什么蠢事都干过,不排除她继续脑残的可能。 世子用印章留了那么多空白的章,又把虎符掉包,是经不起细查的。 所以最保险的做法,便是让安乐郡主说不出来。 他没选择杀了她,也算顾及了兄妹之情了,婉乔这般安慰自己。但是转念一想,未必不是世子害怕事情闹大泄露出去,所以采取了比较缓和的手段。 现在世子的用意她还没猜透,也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忍。 “十一,”婉乔还有事情想不明白,“世子这般,难道不怕查到他身上吗?下毒的事情,也非同小可啊。” 十一动了动嘴唇,纠结了片刻后道:“徐大人。” “徐致秋下的毒?” “嗯。” 婉乔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徐致秋以情诱之,约安乐郡主私下见面,给她带了好吃的,还不让她声张。 安乐郡主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当真谁都没告诉,偷偷把那一小块“徐致秋家乡的点心”吃完了。 婉乔曾经怀疑徐致秋对自己如此,只后来证明了是她想多了;可是听到安乐郡主的事情,她又觉得,倘使当年萧家不出那移花接木之策,自己又没穿越来,徐致秋怕是早晚会对自己下手。 这个男人,令人心悸。 对于喜欢的,他可以毫不计较地维护;对于他讨厌的,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秦伯言是真正宽厚的君子,而徐致秋是从来不按规矩出牌,随心所欲之人。 可以揣测小人或者君子的所为,而永远揣测不了一个疯子的行径。 但是无论如何,安乐郡主被下毒,婉乔是松了一口气的,否则真的时时要提起精神,防止她对虎哥儿下手。 与此同时,骊声也在与徐致秋说这件事情。 “大人,属下以为大人此举不妥。世子与郡主,终究是兄妹,日后郡主醒来,定然会对您的举动怀恨在心。世子现在是记得你帮他,日后恐怕……”骊声紧皱眉头,不赞同地道。 徐致秋在画画,画面是在窄而黑的巷子中,婉乔以一敌三,正是当初两人重逢时候的场景。 画面上的她虽看不清面容,但衣服带风,英姿飒爽,一看便是武艺高强。 “还是画不出她的神韵。”徐致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泄气地把纸笔放到一边。www.ZWwx.ORG “你不了解世子。他是个心狠手毒之人,安乐郡主活不成的。” 骊声虽然崇拜徐致秋,但对于他的这种说辞却不赞同;如果是兄弟对手,历史上直接斩尽杀绝的也不多,大都是圈禁而已,更何况安乐郡主只是女子,约摸着会好好给个公主的封号养起来。 皇帝初初登基,很忌讳被人说手足相残,女子没有威胁,更是用来表现自己仁爱的好工具。到时候,说不定会厚封安乐郡主。 “世子虽爱名声,可他更爱憎分明,这也是为什么我投靠他的原因。”徐致秋慢条斯理,却十分笃定道,“他一旦上位,宁王妃一族,尽诛。” 见骊声还不信,他微微一笑:“日后便见分晓。而且,就算退一步,世子能饶过她,我也不会容她。” 骊声心中一凛,想了想后试探着道:“是为了小公子?” 徐致秋眼中露出凌厉的杀气:“无论谁想动她母子,我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这世上值得他守护的,也唯有婉乔和虎哥儿罢了。 若说对婉乔有些执着,骊声尚且能懂;但是爱屋及乌到对虎哥儿视如己出,他委实有些理解无能。 但也许这就是他和大人的区别吧。 “骊声,我允诺你的,大概很快就能够实现了。”徐致秋忽然笑道。 骊声俯身拜下:“多谢大人。” 他现在毫不怀疑,世子上位后,徐致秋能够封侯拜相,而他自己,也会因此飞黄腾达。 齐王已矣,他庆幸当时自己的决断和选择。 “起来吧。大风将起,我现在无比期待。” 安乐郡主不值一提,徐致秋渴望的是看到朝代更迭,看到他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兴奋。 第520章 再次表白 宁王为安乐郡主中毒的事情大发雷霆,可是尽管如此,军医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宁王想起了易卿,当初世子告诉过他,是易卿救了舒安邦,所以舒家愿意投靠他。 虽然现在舒家没有言出必行,一味拖延,但是易卿的医术还是给宁王留下了深刻印象。 于是宁王便命令世子派人去把易卿接来。 世子答应了,心中却冷笑,易卿现在怕是早就藏起来了。 他只在等一个机会,过几日是他那去年才出生的深受父王宠爱的弟弟的周岁,到时候肯定大摆筵席……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收到子歌的回信,知道他们都已经转移到了安全所在便放心了,平静地等着大日子的到来。 世子的计划并没有瞒她,有什么事情都让十一回来告诉她了。 婉乔感到心安。这样的世子,让她觉得不会辜负秦伯言的追随。他未必就是看得起自己,可是他知道秦伯言对自己的重视,所以也给了自己足够的尊重,这就够了。 终于到了那日,军中一片振奋。 倒不是一个宁王庶子的周岁,多么值得大庆,而是杀猪宰羊,众人能甩开膀子吃喝,因此都十分高兴。 婉乔在营帐中,听着外面的鼓乐之声,一阵心寒。 秦伯言他们几万大军,还被围困在外面。宁王始终以粮饷不足为由不肯发兵救援,现在却有大把银子来挥霍。 也就是她明白一切都是布局,否则,倘使秦伯言真的被困,宁王却敢如此,婉乔觉得自己就是拼上性命,也去宰了这个昏聩的老东西! “夫人,”十一进来,“徐大人身边的骊声带人来接小公子和您。” 婉乔诧异:“今天不到日子吧。” 十一低头:“徐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去他营帐里,一会儿和他在一处,便是有什么意外,他也能保护你。世子,世子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一会儿可能发生混战,世子顾不上他们母子。 徐致秋算无遗策,身边又有以骊声为首的侍卫们,身手都很好,在他身边确实更安全。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婉乔想了想便应下了,收拾了虎哥儿的东西,带着万氏和白龙一起到徐致秋的营帐中。 “姮姮,你来了,坐吧。”徐致秋从她手里接过早已经“叛变母亲”,向他伸出手的虎哥儿,笑着道。 婉乔见营帐中他只留了骊声,便小声道:“外面筵席,你不用出席吗?” “我告病了。”徐致秋淡淡道,“等世子那边动了,我再出去。” 婉乔“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问:“你不去争头功?” 这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作风。 “还是你们母子更重要。”徐致秋看着他,眼中情意流转。 婉乔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道:“不必如此。我可以自保和保护虎哥儿。” 今日为了行动方便,以防需要打斗,她穿着一双鹿皮靴,鹿皮还是秦伯言亲自猎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 世子说,他打算让秦伯言去盯着西面的十万大军。那里虽然他已经得到虎符,却仍担心有异动,需要十分谨慎。 徐致秋见状也不恼,笑道:“姮姮,你还是如此不禁逗。我是文臣,这时候是武将出头的时候。”他自信满满,“我该做的,早已经做完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个藤球递给怀里的虎哥儿。 婉乔想想确实是。 他是一个极善于钻营的人,踩着齐王这块踏板,跳到了宁王这里,又在宁王为难世子之际不动声色地示好,终于得到了世子信赖。 他最厉害的是,无论是跟随谁,都深得信赖,很快成为股肱。 想到这里,婉乔真诚地道:“徐致秋,你很厉害,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很庆幸,现在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徐致秋看着她,笑意吟吟:“我既然比秦伯言聪明,为什么姮姮弃我而择他?” 他摇着扇子,豁达洒脱,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有躁动。 “感情之事,没有优劣,只有合适。”婉乔一脸认真,“这世上比秦大人聪明能干、身份尊贵的男人很多,可最合适我的,只有一个他。” “你先遇到了他,所以他最合适吗?”徐致秋知道之前的婉乔被萧映华替代,而后者失忆之事,所以也明白,秦伯言是她先遇到的人,然后才是自己。 “不,没有先来后到。只要能遇到秦大人,什么时候都会选择他。”婉乔笃定地道。 “那倘使没遇到呢?”徐致秋步步紧逼。 “那大概,我会自己过一生吧。”她看着徐致秋,脸上露出笑意,“在遇到他之前,从未想过成婚;而嫁个他之后,从未后悔过成婚。” 她从来不想有很多人爱她,只求她爱的人正好也爱她。 如今她得偿所愿,却也不想任何人为她而黯然神伤。 “正是如此。在遇到姮姮之前,我未喜欢上任何女人;而在遇到姮姮之后,我再也不会吸魂上任何其他女人。” 婉乔不想他会如此说,垂头半晌后低声道:“徐大人,你何必自苦?我既认定了秦大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舍他而就别人。” “若是他喜欢上了别人呢?” “他不会。”婉乔笃定地道。 秦伯言微微一笑,没有与她争辩,而是道:“姮姮,我对你的心意,正如你此刻对他的心意。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对你用情,不比任何人少。” 婉乔说不动她,只能沉默了。 她默默地祈祷,属于徐致秋的那个女人,早点出现,不要让他如此执迷不悟了。 外面喧嚣的鼓乐声忽然之间停下,婉乔不由一惊,抬头看了一眼徐致秋,“要出去吗?” 徐致秋拿出帕子给啃着藤球的虎哥儿擦擦口水,淡定道:“不着急,总要给父子俩说说话的时间。”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想的简单了。宁王就没有什么后手吗?”婉乔有些紧张。 “他确实有后手。”徐致秋淡淡道,抱着虎哥儿到榻上,拿起一块点心喂他。 “什么?” 第521章 对峙 婉乔有些急了,但是看着徐致秋淡定模样,她又反应过来,既然他知道,那世子定然也是知道并且会加以防范的。 “姮姮很聪明。”徐致秋见微知着,只看她眼神变化就猜出她心中所想,笑着赞叹道。 待虎哥儿吃完点心,徐致秋又喂了他些温水,抱起他道:“走吧,咱们一起去出去看看吧。” 婉乔想了想,让万氏留下,只带着白龙去了。 她胆子小,若是见了杀人流血,怕是会留下阴影。她又只是个奶娘,没人会针对她。 外面的形势并没有像婉乔想的那般一边倒,虽然宁王和他的侍卫们已经被围困住了,但是并没有束手就擒,还是对峙的局面。 明显还有一些士兵和侍卫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是从人数上说,世子的人是可以碾压宁王的侍卫的。 徐致秋的侍卫们护送着他们进了宁王营帐。 “逆子,你果然藏了狼子野心。”宁王指着世子大骂道。“我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你!” 婉乔跟着徐致秋进营帐的时候,就见到如此场景。 宁王身前有几个侍卫护着,他们警惕地刀尖向外,目光逡巡在世子手下涌进来的几十个侍卫身上。 “父王是后悔当初我小时候,把我从那贱人手里用精兵换回来,还是后悔在你生了得意的幼子之后没有听信枕边风把我除掉?” “当初你就不该出生!”宁王面色狰狞道。 世子大笑不止,眼泪都快出来了。 婉乔看着他模样,有些心惊。 “别怕。”徐致秋抱着虎哥儿,在她耳边道。 婉乔往旁边退了退,低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这般出现在宁王面前,至少还给自己留条后路。” “世子不会喜欢这样的左右逢源。”徐致秋了然地道。 “是了,连带着是不是连娶我母妃你都后悔了?”世子道。 “是!”宁王咬牙切齿地道。 “可是,你忘了当年,是我外祖拼尽了性命,才护住了你!我母妃若不是嫁给你,又怎么会被人所害,刚刚二十就红颜早逝……” 婉乔听着这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指责,觉得有些心累。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用吗? 成王败寇,才是他们的法则。不,实际上没有这么惨烈,世子不会弑父,会好好供养着宁王,给他个太上皇,但是实权就一点儿都不必想了。 她对徐致秋道:“把虎哥儿给我吧。” 话音刚落,就听世子一声暴喝:“把安乐带上来,还有,”他面上笑意嘲讽,“还有我那可爱的寿星弟弟。” “逆子,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做手足相残的事情,本王,本王……” 婉乔接过虎哥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虽然他还小,但是婉乔不想让他看到残酷的情景。 片刻后,安乐郡主和那个只比虎哥儿大一点儿的孩子被带了上来。 婉乔心中很不安,更用力地抱紧了虎哥儿,自己也不敢往那处看。www.ZWwx.ORG 她可以正视一切恶人,但是不敢对上孩子无辜懵懂的眼神。 太过清澈的眼睛,只能让她一边痛恨争斗一边无能为力。 “安乐被父王纵着为恶,几次陷害他人;动辄打骂下人,她身边丫鬟被她打死的便有四个之多;她去南华城中,以郡主之名,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便白拿,商贩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世子一一罗列着安乐郡主的罪名。 宁王忽然道:“是你,是不是你给她下毒了?” “是我。”世子直接承认,拍拍手让人上来送了两粒药塞到安乐口中,又灌了一大口水。 那也是从婉乔哪里拿的。 “逆子,那是你妹妹!”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世子怒道。 两人争论间,安乐郡主幽幽醒来,左右看看,十分不解:“这是怎么了?啊——” 她发现了侍卫们刀锋相对,不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指着世子道:“你,你怎么敢?” 世子没有理她,看着宁王一字一顿道:“我要让她削发为尼,一生青灯古佛赎罪!” “你敢!”宁王目眦欲裂,抽出自己的佩刀,气势亦十分慑人。 “至于我这个可爱的弟弟,”世子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父王如此爱他,他也该替父王做些什么。就让他替父王去祖宗面前尽孝吧!” “你敢残害手足!楚天遥,你这个畜生!” “不,不,”世子看着宁王,“父王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杀他?我不过想让他去守皇陵,既替父王孝敬了祖宗,又替父王求祖宗多保佑,让您福寿绵长。” 婉乔不由松了一口气。 对这个孩子来说,在皇陵中也能保全性命,有人伺候他;只要他将来不生异心,可以活到终老。世子派人伺候他,也不会让他生出异心。 “你莫要得意。”宁王脸上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以为,你挟持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以为,你包围了这个营帐,就胜券在握了吗?” “父王可以问问安乐,她是如何把虎符和您的印章拱手想送的。” 世子不疾不徐地把安乐做过的蠢事说了,然后补刀,“否则,您以为我会这么顺利吗?您所依仗的那十万精兵,现在已经被调到北面攻打围困秦伯言的那些人了,父王不必过于牵挂。” 宁王看安乐的眼神,想要吃掉她一样凶狠。 安乐郡主瑟瑟发抖,鼻涕眼泪横流:“我不要做尼姑,我不要落发……” 宁王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包括徐致秋,道:“你们现在,都背叛我了吗?” 婉乔还没反应过来,而刀光火石间,徐致秋大喝一声:“都小心!” 只见被宁王点名的几人,都有侍卫忽然拔刀袭击。 婉乔抱着虎哥儿,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有落后,一脚踹向袭击徐致秋的侍卫,将他手中的长刀踢落。 白与此同时,白龙一跃而起,径直向那侍卫的咽喉咬去。 而接下来,反应过来的骊声等人反应了过来,一起围攻那侍卫。 徐致秋安然无恙,而有的人运气则没有那么好了,婉乔分明看到世子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被砍中了胳膊。 第522章 归来 世子一方人多势众,所以在宁王安插的人手一击未中的情况下,很快被拿下。 婉乔害怕虎哥儿受了惊吓,紧紧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想安慰他,但是没想到,虎哥儿却很兴奋,一直要往前扑,手舞足蹈地示意婉乔继续踢人。 而宁王的幼子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营帐里回荡着他惨烈的哭声。 婉乔:“……” 这两个是不是该匀一匀? “父王,这便是你的后手吗?”世子让人查看受伤官员的情形后,冷笑一声道,“在你宠信的人身边安插侍卫。若不是我谨慎,怕我身边也有了吧。” 宁王怒骂:“你以为你能够得逞吗,逆子!本王在南华城中,还有三千……” “南华城中所藏三千精兵,除自发投向世子的之外,已尽数伏诛!” 冷然铿锵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婉乔不敢置信地往营帐门口看去,一身铠甲,身形高大,逆光而立的,不是秦伯言,又是哪个? 她有些激动地看向他。 秦伯言给了她一个笑容,无限柔情,尽在眼中。 他从修罗场中浴血而归,长刀和铠甲上都沾满了血迹,然而此刻看到婉乔,又柔情尽显。 那般矛盾,又那般和谐。 而婉乔定定看着他,仿佛所有的嘈杂都成为他的背景,她只能定焦于他一人身上。 万千人之中,入目者,唯有你。 世子清了清嗓子,内心是不合时宜的吐槽:回你们自己营帐里再眉来眼去! 而秦伯言和婉乔却都还以为,只是注视了对方短短一瞬间,却不知已经被众人察觉。 婉乔掩饰地转过头,拍了拍虎哥儿,小声道:“虎哥儿,爹爹回来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徐致秋听着,有些黯然。 秦伯言从怀中掏出虎符,到世子面前单膝跪下回禀道:“末将幸不辱命。” 世子伸手扶起他,道:“辛苦湘涟了。” 接下来的事情,无非就是打扫“战场”,宁王被囚,安乐郡主和宁王幼子被送走。 一时间,营帐里充满了咒骂声、哭泣声,一片嘈杂喧闹。 事实上,从秦伯言回来,婉乔已经没太关注其他的事情,只看着他。 他瘦了不少,在外奔波太过辛苦,回头要去给他买几只鸡补补身子;还有,如果虎哥儿已经会喊爹爹就好了,不过这样秦大人也会很高兴的。 虎哥儿伸手要找徐致秋,后者很自然地接过去。 秦伯言正在和世子说话,等他说完把目光投向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人时,却发现婉乔含笑看着自己,而在她身边,徐致秋抱着虎哥儿,低头和他说着什么,三人在一处,竟和谐得如同一家人一般。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却很快压下这种酸涩,笑着向婉乔走来。 “秦大人。”因为在外面的缘故,婉乔微微屈膝,声音却已经带上了愉快的尾音。 听她声音,看她嘴角愉悦的弧度,秦伯言刚才的那一点儿小不悦顿时烟消云散——她很想他,正如他想她一般。 “乔妹。”秦伯言走上前来扶她站起身,就势拉住她的手没有松开。 “虎哥儿,是爹爹回来了。”婉乔从徐致秋手里抱过虎哥儿,指着秦伯言对他道。 虎哥儿认生,有些害怕地往她怀里缩,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看看徐致秋,似乎想要求救。 婉乔见状忙道:“虎哥儿,娘带你回去举高高好不好?” 她真怕虎哥儿拒绝了秦伯言之后又对徐致秋伸手,那样让秦伯言情何以堪。 好在虎哥儿一听“举高高”就高兴起来,比划着头顶让婉乔扔他。 婉乔扔了两下,又准确无误地接住她,虎哥儿乐得咯咯笑。 “回营帐再玩,我扔你接住,很快就跟你熟悉了。”婉乔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颔首:“好。” “我先带他回去,你在世子这边忙完了再说吧。”婉乔道。 “不用,没什么大事。敏昱也来了,祁俊他们也在,都会跟世子说的,咱们一家先回去。”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并不需要留下表功,现在最需要的,是陪妻子和儿子。 婉乔笑眯眯地点点头。 秦伯言对徐致秋点头示意:“多谢徐大人对小儿的照顾。” 徐致秋看着婉乔:“乐意至极。” 婉乔:“……”你乐意照顾我儿子,看着我干什么! 真是坏透了,又想挑拨她和秦伯言的感情。 可是他这种“坏的坦荡”,让人生不出多少恨意来。 “走吧,秦大人。” “好。” 回到营帐中,婉乔让万氏出去要热水和秦伯言沐浴。 虎哥儿在炕上摇摇晃晃地走,秦伯言解了铠甲扔在一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炕边,以手支颐,满脸慈爱地看着他。 婉乔一边打开柜子替他找换洗的衣裳,一边笑着跟他说虎哥儿成长的趣事,会跟人拉手了,会骗好吃的了,会看人脸色了…… 一会儿热水送来,婉乔让万氏抱着虎哥儿出去走走,自己替秦伯言洗头发擦背。 “我一会儿出去再要处营帐,让她带着虎哥儿睡。”秦伯言趴在浴桶上,热水和在他肩上轻捏的手很好地缓解了他这数月的辛苦。 婉乔红了脸:“进门就没别的说,就想着这点事情。” 秦伯言回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回来了,虎哥儿吃奶不方便,出去又太冷。怎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婉乔脸色更红,艾玛,她什么时候这么不纯洁了! 秦伯言看她窘迫样子,再也绷不住,拉着她的手哈哈大笑:“我当然也想你,想……你!” “秦大人,你……” 婉乔脸色红得都要滴血,怎么出去几个月,还学会说浑话了! 她把手中的布巾摔到浴桶中,水花溅了秦伯言一脸。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可一会儿听他站起身来,她还是认命地拿起准备好的棉巾过去替他裹好身子,又擦着头发。 秦伯言就一直含笑看着她,看得她都恼羞成怒了。 “秦大人,”婉乔对坐在炕上的秦伯言装出凶狠的模样,“老实交代,你出去是不是有人给你送女人了!” 从前他才不会这么油嘴滑舌加不要脸! 第523章 闷骚 听着秦伯言渐渐粗重的呼吸,婉乔转身就往外跑,嘴里道:“我去把虎哥儿抱进来。”不想去被秦伯言一把捞回来,禁锢在胸前。 “不着急,奶娘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 感受到他在自己耳边恶劣地故意吹气,婉乔恨恨踩了他一脚:“跟谁学的?外面发生这么大事情,你还不想着出去看看!” “尘埃落定,剩下的事情不归我管了。乔妹,”他一边解着她领口的盘扣一边道,“我很高兴,今日终于把宁王拉下来了。他在一日,我就提心吊胆,时刻担心他拿你的身份做文章。” 婉乔能感觉到他那种由内而外的轻松,听到他说的话,原本挣扎着不让他动的手也卸了力气,踮起脚来亲了他一口:“傻子!” 秦伯言解开她扣子,把自己身上累赘的棉巾甩掉,俯下身埋首在她胸前…… 太久没在一起,加上婉乔又记挂虎哥儿,故意使坏,秦伯言并没有坚持太久。 “秦大人,真不行了。”婉乔从他身下滚出来,碰到冰凉的墙面龇牙咧嘴,“我得去把虎哥儿抱进来,晚上,晚上……” 秦伯言欺身而上,把她逼在墙角。 婉乔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都快哭了:“秦大人,你这是被什么上身了吗?” 秦伯言没绷住笑了,拿起棉巾给她擦了擦,“你慢慢穿,我去把他抱进来。” 婉乔恨恨看了他一眼,道:“你等着,晚上再拷问你。” 秦伯言几下穿上衣服,大笑而去。 片刻后,他把虎哥儿抱进来,道:“奶娘我让人临时找了个营帐歇着去了。” 虎哥儿对亲爹比较陌生,在他怀里挣扎的厉害。 婉乔已经穿戴好了下地来,她笑着接过虎哥儿,抓住他腋下往上一抛,秦伯言很上道地伸出手来接住。如此几个回合后,婉乔就退到一边,看父子俩玩闹,听着虎哥儿咯咯地笑。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哥儿已经熟悉到可以坐在秦伯言怀里了。 婉乔把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推到他面前,点点虎哥儿的鼻子:“小白眼狼。” 虎哥儿拍着桌子:“蛋,蛋,蛋……” 婉乔拉下脸:“拍桌子就不许吃了。” “立规矩还太早了。”秦伯言按住她要拉回蛋羹的手,“不必太严厉。” 说着,不顾婉乔的怒视,他舀了一勺蛋羹,吹凉了喂虎哥儿。 “严父慈母好不好?” “我做不了严父,还是做慈父吧。”秦伯言笑着低头喂儿子,眼神十分温柔。 婉乔竟然有一瞬间的吃味,除了她自己,他还没看他对谁这般呢! 喂完虎哥儿,一直到他睡着,秦伯言才恋恋不舍地把他交给万氏抱走,然后严肃地问婉乔:“你觉得虎哥儿,现在是跟徐致秋熟,还是跟我更亲近?” 婉乔听他截然不同的措辞,不由翻了个白眼:“我不说。” 秦伯言面上露出些许挫败之色,随后又仿佛自我鼓励道:“我以后多陪他玩便是。” 总不能亲儿子跟别人更贴心。 “徐致秋能教他的,都是四书五经,那些枯燥;我可以教他骑马射箭,男孩都喜欢这些。”见婉乔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他补充道。 婉乔心道,涉及儿子,秦大人变得也如此幼稚。 她靠在床边,慢慢解着衣扣,微微扬起下巴,冲他勾勾手指头,道:“来呀!” 秦伯言觉得她有些怪异,但是也受不了她如此盛情相邀,不由走了过来,笑道:“是不是之前的时候还没……” 话音未落,婉乔猛然向他出手,拧住他胳膊往前一拉一反身,秦伯言已经被她用膝盖顶着扑倒在床上。 “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秦伯言本来是能躲过去的,但是想看她到底想干什么才束手就擒,闻言笑道:“乔妹为何如此发问?” 婉乔怒道:“别给我扯七扯八。你从前都不会这些……” “不会哪些?”秦伯言一动不动任由她压着,脸贴在床上也不忘对她调笑。 婉乔气炸了,眼珠子一转,松开他一屁股坐在床边,低着头抹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替你生了孩子就跑不了,所以就能出去胡作非为了?” 秦伯言从前哪里见过她这般敏感脆弱的样子,抓着她的手慌乱解释道:“没有,乔妹,我是逗你玩的。我们假装被围在山上那么长时间,士兵们都闲得发慌,有人开始赌钱。我害怕乱了军心,每天带人去各个营帐查访。”他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道了个精光,“他们闲着都谈论女人,我也就听了几句浑话,还有人在看避火图,祁俊他们没收了几本扔在我那里……” 婉乔快憋不住了,却还强忍着道:“我不信。那以前咱们成婚时候,易卿不也送了吗?” 秦伯言见她肩膀耸动,以为她哭了,忙道:“可你压在箱底不许我看,我,我面皮薄也不好意思。在山里的时候无趣,我就翻看了几眼……” “然后你是不是觉得别的女人更好?” 秦伯言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那画质粗糙,男女都很难辨认。” “你还想辨认什么?”婉乔气呼呼地抬起头来道。 她眼睛上哪有一滴眼泪? 秦伯言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抱住她滚在床上:“什么也不想,我自己有媳妇儿,看你就够了!” “混蛋!” “对着你,混蛋就混蛋了。” 总之,从此以后,秦伯言偷看小黄书,又偷听手下士兵谈论女人,每次想到他一本正经的严肃外表后面藏着那么闷骚的心,婉乔就憋不住发笑。 这事,其实……挺好。 没有岛国片指导,只能靠私下交流了。婉乔捂着脸,可耻地想到。 终于云消雨歇,她被他收拾干净,面色绯红地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看着他裸着精壮的上身去替自己调温蜜水,觉得自己掉进那蜜罐子一般。 “秦大人,”她喊了一声,见他回头看自己,才缓缓漾出笑意,“你回来了,真好。” 第524章 查账 秦伯言被她这一笑,激得又想按住她了。 然而他没有,喂她喝完水后,才到床上把人抱到怀里,替她揉着腰:“还疼吗?” “不疼了。”婉乔笑嘻嘻地抓起他一绺头发在指尖绕着玩。 秦伯言的手顺着腰线就要往下摸,被婉乔摁住。 “不行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赧然地道,“好久没有过,受不住了。” “知道。”秦伯言有些自责,“刚才有些孟浪了,我是想看药有没有吸收。” “吸收了,吸收了。”婉乔道,又抓住他的手放到枕边,把他胳膊压在自己脖子下,不准他乱动,然后转移话题道,“你累不累?” 秦伯言眼睛里像揉碎了星光,“不累。” 婉乔却狡黠一笑:“那你出去给世子帮忙吧。没有虎哥儿,我睡不踏实。” 秦伯言:“……” “说真的,秦大人,你真不用出去看看吗?”婉乔敛起欠揍的笑容道。 “乔妹,你在担心什么?”秦伯言揉了揉她的头发。 婉乔掩饰道:“没有担心。” “你有。”秦伯言一针见血地道,“不用担心。我们聚少离多,我抛下你们母子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份安心吗?放心吧,若是世子都不值得信赖,那这世间,怕再也找不到值得我效命之人。” 长久以来,官场倾轧,斗争残酷,都给婉乔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只因为皇上一句话,风风光光的任家就大厦倾倒,沦为阶下囚;宁王曾经既是慈父,也是赏识秦伯言的伯乐,而之后却翻脸无情;惹了上位者,下场太凄惨,而最可怕的是,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惹了他。 婉乔是害怕的,她害怕世子变成下一个宁王。 而秦伯言对世子,是丝毫没有设防的。 “哦,对了,还有,”婉乔道,“徐致秋说,世子不会让安乐郡主活着。可是今日世子又说,把她发配到尼姑庵中。” “尼姑庵中生活清苦,一场风寒可能就要人命。”秦伯言面无表情道。 婉乔没有作声。 安乐郡主几次害她,想置她于死地,还诅咒虎哥儿。她这种人,说句难听的,死了世界才清静。 但是,还是有一点唏嘘。毕竟,下手的是世子,兄妹相残。 “那那个小孩子呢?”婉乔这次声音有些沉闷了。 “你放心吧,世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秦伯言安慰的拍拍她,“他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有事,那也是老天不容他。” 婉乔松了口气,勉强笑笑:“是了,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希望他永远都不忘初心。 两人把分别后各自的情形说了,一说就是大半夜,婉乔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秦伯言已经不在营帐里,万氏在外面喊:“夫人,小公子闹着要找您……” “进来吧。”婉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 虎哥儿被放到床上,婉乔想搂着他再赖一会儿,但虎哥儿好动,在床上滚来滚去,闹得她只好起床。 万氏本来看着虎哥儿,怕他跌下来,但看到婉乔动作间露出的可疑痕迹,不由红了脸,转过身去。 婉乔也反应过来,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道:“桂枝,你去帮我要些热水来吧。” 明明营帐里有热水,万氏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逃也似地出去了。 婉乔郁闷地在虎哥儿眉心点了点:“都怪你爹。” 虎哥儿不明所以,以为她跟自己玩闹,嘿嘿地笑。 婉乔穿好衣服,陪他玩了会,万氏送来热水又去提饭。 婉乔见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啧啧道:“变天了就是不一样,饭食立马好了。” 就连虎哥儿的鸡蛋羹上,都多了一层肉泥。 万氏伸手道:“夫人,把虎哥儿给我吧。您昨晚也累坏了……” 婉乔羞愤欲死。 吃完饭,十一来传话说秦伯言在世子那里,可能要晚上回来。 大事既定,婉乔也不着急,便道:“回去告诉秦大人,没什么事情,让他先忙。” 世子的营帐中,世子把手中的账本重重砸在地上,怒道:“银子都哪里去了!账面上怎么就剩下这么点儿银子!” 地上放着三口大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账本。 “查一查帐吧。”秦伯言道。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筹措银子,横竖库里就那么多银子,这么多人等着吃饭。若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军心动摇,可不是小事。”有幕僚道。 “湘涟,让祁俊带人回去取银子。”世子强忍着怒气道,“帐也要查,我要把这军中的蛀虫,一个个都拔出来。” 正说话间,世子安排“保护”宁王的暗卫回来禀告,说是宁王绝食,要见他的小妾和幼子。 世子正心烦意乱,冷笑一声道:“回去告诉他,孩子已经替他尽孝去了。等他六十大寿的时候,我可以考虑把他接回来让他见见。至于女人,呵呵,灌了绝子汤送过去。” 暗卫应声去了,世子双手放在桌案上,气得浑身发抖。 秦伯言见状道:“查账的话,我可以请战家的人。” “鬼算战家?”有人吃惊道。 秦伯言点头:“正是鬼算战家的人。” “传说中,鬼算战家的人,过目不忘,算账不用算盘,看一本账只是十几息的时间,可是真的?”又有人问。 这时候有质疑声响起:“鬼算战家,传说五六百年。可是这二三百年隐居避世,已经销声匿迹了,会不会是有人冒充的?” 世子也有几分好奇,对秦伯言道:“湘涟,果真是战家的人?” 秦伯言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是至少她的本事是真的。” “人在哪里?”有人问,“若果真是战家的后人,那查清这些账目就轻而易举了。” 有不解内情的道:“咱们军中也不少账房,何方神圣,值得你这般推崇。” 世子不听他们打嘴仗,对秦伯言道:“既然有能人相助,不管姓甚名谁,先请来。攘外必先安内,军中蛀虫不除,后患无穷。” “祁俊,”秦伯言喊了声,“去把战小沐叫来。” 第525章 悲催的战小沐 “你,”秦伯言又指了指另一个婉乔手下带过的侍卫,低声道,“去把你们教头叫来。” 虽然声音很低,但是世子一直在看着他,闻言便道:“莫非任夫人也擅长此道?” 他有些不信,因为实在想象不出来婉乔那般爽朗又略显粗糙的性格,会擅长这种精细活儿。 秦伯言面上露出可疑的尴尬,如实道:“并不擅长。只是,自是战小沐是女子,所以……” 世子打趣道:“莫非还怕嫂夫人生气不成?没事,咱们这么多人,都给你做见证呢!” 说罢,世子哈哈大笑。这一笑,便把营帐中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 秦伯言索性顺着他的话玩笑道:“那拜托诸位了。” 他确实是有私心。他见过战小沐的本事,觉得婉乔一定很感兴趣,所以想找机会让她来……看热闹。 本来是极小的事情,却因为被世子发现而成为众人焦点。 过了一会儿,婉乔和战小沐一起来了。 世子手下的幕僚,大都听说过婉乔之名,但是没太见过,因此都有些好奇,这位能和秦伯言一起闯诏狱,被俘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wap.zwwx.OrG 而战家一直都是传说,众人都只闻其名,未见战家人,因此战小沐帮婉乔分担了些灼灼的眼神。 而且,战小沐出场方式,实在是很“惊艳”,站在她身边的婉乔反倒成了陪衬。 “这是怎么了?”秦伯言看战小沐趴在春凳上被人抬了进来,又见婉乔脸上有些无奈之色,隐约猜测她知情,便问道。 婉乔是真无奈。 万氏出去给虎哥儿做吃食,等她出去以后婉乔才想起忘记嘱咐她不要放盐。万氏也知道婉乔忌给虎哥儿吃盐,但是总觉得孩子吃盐长力气,婉乔一不嘱咐,她肯定要放的。 她一片好心,婉乔说过几次,也不好态度太强硬,只每次叮嘱她。 “白龙,看好虎哥儿,我去去就来。” 白龙比几个侍卫都靠谱,虽然十一回到世子那里去了,她也挺放心的。 婉乔出去的功夫,在营地里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四处遛达的战小沐来了。 “啧啧,这里挺大的呀。”她走到婉乔营帐前自言自语道。 别的营帐这等规格的,门前都有人把守;好容易见到没人看守的,便想进去看看光景。 结果,看到白龙用前爪摇着虎哥儿的摇篮,一孩一狗玩得那么开心,战小沐心都萌化了。 白龙对她这位不速之客当然不欢迎,对着她狂吠不止。 偏偏战小沐不知死活,非要上前想要摸摸它,摸摸年画娃娃一样的虎哥儿。 白龙纵身一跃就过来了——觊觎小主子者,定咬不放! 战小沐见状不好,拔腿就跑,还是被白龙咬住了……屁股。 幸好婉乔回来得快,见状喝止了白龙。 白龙跑到她脚下,不断摇晃着尾巴告状。 战小沐捂着屁股“呜呜呜呜”地哭。 婉乔目瞪口呆。什么时候闯入了一个小姑娘,哭声还这么响亮! 她问战小沐:“你是谁,怎么到我营帐来了?” 战小沐哇哇控诉:“我是战小沐啊!我看那狗和宝宝可爱,就想来摸摸他们,结果被咬了。疼死我了……” “战小沐?”婉乔迷糊,“你是谁家的家眷吗?” 她好像没听说过有姓战的将领啊。 “姐姐,你有没有药啊?快给我上点药!”战小沐扭着身子回头想回头看自己的伤口。 “哦哦,我给你找点药。”婉乔忙道,“白龙见你陌生,以为你要抢走虎哥儿才会如此的。” 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身鹅黄袄裙,嫩生生水灵灵的,不过十四五岁,眸子清澈,即使是哭喊,也不让人生恶。婉乔暂时把她划归到“好人”席中。 她一边找药一边问:“你是谁家的家眷?” “谁家的?”战小沐疼得龇牙咧嘴,眨巴眨巴眼睛,“算是秦伯言家的吧。” 婉乔手中正在查看的药瓶险些跌落在地,回头愣愣地道:“秦伯言家的?” 她怎么不知道呢! 若说她被绿了,眼前这小姑娘委实不像妖妖娆娆的小三啊?难道,这是秦伯言认的干女儿不成? 大概是婉乔的表情太过震惊扭曲,战小沐舔舔嘴唇,“秦伯言是坏人吗?那我是霍敏昱家的好了。” 婉乔:“……” 这是什么鬼?姑娘,有点坚贞的节操好不好? 她正哭笑不得,一头雾水间,侍卫来传秦伯言的话,她考虑到战小沐这样不好让人进来,便走了出去。 说话间,祁俊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身后带着一小队侍卫,怒气冲冲道:“到处都给我找找,找到战小沐,给我绑起来!” 婉乔听到刚听过的名字,挥挥手喊他:“祁俊,你找战小沐吗?” 里面的战小沐也听到他的大嗓门,怒道:“祁俊,你敢绑我试试!” 祁俊擦擦满头的汗,如释重负道:“找到了,总算找到这个祖宗了。教头,战小沐怎么在你这里?” 婉乔道:“听见虎哥儿的声音就跑来了。你找她做什么?她是谁?” 祁俊道:“来不及说了,世子着急找她,回头您问秦大人吧。” “好。”婉乔也没含糊,“正好我也要去世子那里。你让人抬张春凳来,把她抬走。” 祁俊闻言愣了,待他看到战小沐的蠢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战小沐恼羞成怒,抓过虎哥儿的玩具便扔了过去:“让你笑,怎么不笑死你!” 婉乔看他们熟稔的样子,更放心下来,战小沐肯定不是坏人。 正好万氏也端着吃食回来了,她便让她看好虎哥儿,跟着来到世子营帐里。 听秦伯言问她因由,她清了清嗓子,正想如何“高雅”地表达出这个姑娘被狗咬了屁股的事实,就听战小沐一声怒吼,“那谁,你不准说。你敢说,我,我……” “没事,”婉乔见秦伯言不悦地看着战小沐,脑子快速地转了一圈,忙道,“战姑娘腰岔气了,不敢动。” 第526章 技惊四座 战小沐“哼哼”了两声,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抬头四下看了看:“这是哪里呀?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家眷?那是你的儿子和你的狗吗?” 婉乔扶额,这姑娘,竟然还聊起了家常。 “我是秦伯言家的。”她看了一眼秦伯言,低头笑道。 “啧啧,看起来真是,这甜蜜蜜的腻歪。”战小沐摇头晃脑道。 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 婉乔又羞又恼,真恨不得让白龙再咬她一口。 秦伯言皱眉道:“战小沐,还不见过世子!世子面前,不得如此无礼。” 战小沐瞪了他一眼:“咦——”她尾音拉得长长的,“以为你有媳妇儿我就怕你啊!” 婉乔哭笑不得,知道这姑娘有点脱线,便板起脸来道:“再挤兑秦大人,我让白龙见你一次咬一次。” “你狠。”战小沐撇撇嘴,这才看向世子,“世子,你好呀。你找我干什么?” 世子有些怀疑,这明显少根筋的姑娘,会是鬼算战家的? 他不敢跟这姑娘说话,害怕一不小心就被她从高座上拉下去,颜面扫地,便示意秦伯言:“你与她说。” 秦伯言指着那几箱账本,直截了当道:“今天把所有的都核完。” 婉乔看着那些账本,有些愣住了,秦大人这样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不干。”战小沐道。 “那我只能派人去请战家其他人了。”秦伯言不疾不徐道,嘴角带着笑意。 只是在婉乔看来,这笑意怎么阴森森的? 秦大人,这样欺负小姑娘,不好不好啊。 战小沐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马上萎了,把头趴在手上装死,不服气地撇嘴道:“说得像你能找到战家入口一样。” “我是找不到。可是战家为了找某人,派出了不少弟子。只要我……” “行了行了,啰啰嗦嗦。”战小沐一拍凳子,“还不赶紧把账本拿来!” 众人都等着她表演“绝技”,见了她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心里也都有些嘀咕,现在听说可以开始了,一个个眼睛都瞪得溜圆。 战小沐在秦伯言面前失了面子,眼珠子一转,伸手一指婉乔:“你来帮我。” 婉乔笑吟吟地道:“如何帮你?” 秦伯言断然拒绝:“不行。” “哎呀呀,我眼睛疼,我胸口疼,是不是刚才被狗吓坏了……呃,不是,我可没说我被狗咬了。”战小沐蠢萌道。 婉乔已经不忍直视,道:“说吧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也不干什么,替我翻着账本就行。我这样趴着,自己翻太累。” 婉乔觉得这活儿不算为难,看看秦伯言,便点头应下来。 侍卫们把账本抬来,又给婉乔拿来小杌子坐下。 有军士把第一本账本递给婉乔。 婉乔接过来,在战小沐前面翻开。 “翻啊!”战小沐用嫌弃的口气命令道。 婉乔目瞪口呆,指着那满满一页纸道:“这里也有啊!” “我要看那么慢,还用你帮忙翻吗?”战小沐翻了个白眼。 婉乔震惊了。 竟然真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人吗? 秦伯言不悦道:“战小沐,你怎么说话?” 这个疯癫的丫头,就是要一直打压才老实。 “女人说话,男人插什么嘴?”战小沐撇嘴。 婉乔觉得这话分外耳熟,加上她对高智商的崇拜是没有底线的,对方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因此丝毫没有生气,又翻了一页。 她决定这次停三秒就翻页。 可是她又被鄙视了。 “快点!” 婉乔真的郁闷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几乎没什么停顿,心里默默道,再让你装! 结果,战小沐双目炯炯地盯着账本,嘴唇微动,仿佛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等婉乔翻完,她径直道:“下一本。” 众人皆惊为天人。 秦伯言见识过她的厉害,此刻算是最镇静的人了,道:“战小沐,这本有问题吗?” 战小沐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这流水账如果都对不上,这做账的人活腻了吗?来,别废话,继续,我得接着看下去才知道。” 婉乔又如法炮制,替她翻了十几本账册。 秦伯言看她一直翻着,强硬地拉起她来,指着一个侍卫道:“你来!” 这种活计非要指定婉乔,分明是战小沐故意为难。 战小沐抬眼看他,被秦伯言一个震慑的眼神碾压得没脾气了,嘟囔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见色忘义,哼!” 婉乔不解其意,秦伯言不动声色地冲她摇摇头:“别理她。” 战小沐又看了几本,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开始拍着春凳:“这做账的人真是活腻了!” 世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态度极好地道:“战姑娘请先稍作歇息,也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 “喂马的燕麦,比粳米还贵;前一天买的米,比后一天便宜一大半,而又过一天,又贵了三倍……”战小沐一一道来,嘴皮子很快,快到众人都快反应不过来,她已经一口气罗列了几十条不合理的地方。 若不是被秦伯言一声“够了”打断,怕是她还要继续说下去。 世子的脸色很难看,怒道:“一条条地,给我查清楚!有贪污的,不计寡众,一概斩首!” 战小沐打了个哈欠,“那还看不看了?” “先把你察觉出来的问题慢慢说,让人记下来,然后继续看。”秦伯言道。 “我肚子饿了,想吃饭。”战小沐道。 “你做好了,我请你吃烤羊腿。”婉乔插话道。 “一条可不够。” “那就两条。” “再来点羊排吧。” “没问题。”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众人一阵无语。 世子想了想,和秦伯言商量道:“湘涟,我看战姑娘和夫人投缘。那把账本放到你那里,让战姑娘慢慢看,不必求快,一定要彻查所有漏洞。” 战小沐的速度,想慢也慢不下来,世子很笃定。 秦伯言才不想她去吵婉乔,正想如何婉拒,便见战小沐拍着手道:“好呀好呀!”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她要回去抱抱小娃娃,她要回去跟那狗算账。 一会儿她啃羊腿,毛儿都不给它一根,馋死它! 第527章 中二少女来袭 婉乔也不反感战小沐,反而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便笑道:“好,跟我回去,先让他们把羊腿烤上。” “还有羊排,干脆直接烤个全羊吧。”战小沐舔着嘴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婉乔点头答应,打量她瘦瘦小小的样子,心道眼大肚子小,啃两口羊排就得喊撑得慌。 秦伯言沉声道:“不必惯着她,不听话有人能收拾她。” 战小沐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婉乔笑眯眯地道:“我有分寸,你们忙正事吧,我们回去。哎,对了,让我来是?” “没事了,回去吧。”秦伯言道。 婉乔也没多问,带着战小沐走了。 当然,后者还是被几个人抬走的。 然后,在营帐中,婉乔又一次被刷新了认知。 看着左右开弓,大快朵颐的战小沐,再看着所剩无几的烤全羊,婉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小沐,你等等。”她和她已经算熟悉了,见她这种吃法吓坏了,忙阻止她道,“你不能再吃了。撑坏了怎么办?” “这么小的羊,吃一只没事啦。”战小沐一边吃一边道,“我最多的时候,吃过一只半这么大的。” 她比划着,明显比眼前这只更大。 她吃得虽然又快又多,但是姿态并不粗鲁,看得出来家教不错。 婉乔吃惊,这位竟然是个超级大胃王啊!实在失敬了。 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只不算大的烤全羊自己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啃着没什么肉的骨头,婉乔愣愣道:“那个,还要再来点吗?” “不来了,”战小沐道,“我趴着吃太多不舒服。” 额滴天,敢情这还收敛了。 婉乔不由替这位姑娘未来的婆家担忧,这么能吃的姑娘,没有相当的财力,可不敢娶过门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穿衣且不提她身上是上好的锦缎,侍卫送来的她的狐裘也是千金难得;就说她这食量,得多能赚钱的汉子才养得起。 “你伤口还疼吗?”婉乔问道。 “本来挺疼的,你上过药以后,凉飕飕的,现在很舒服。任姐姐,任姐姐,你还有这种药吗?给我点呗。”战小沐厚脸皮地道。 婉乔拿来湿的布巾让她擦手擦嘴,道:“我也没多少,得留着万一有个急用。等回头跟我朋友给你讨些吧。” “你还有这样的朋友,真厉害,我也想认识她。”战小沐是个话痨。 婉乔笑着道:“她可不爱说话,也挺严肃的。你要药干什么,总不会还怕被狗咬吧。白龙是护着虎哥儿才会攻击你,否则除非坏人,他从来不咬的。” “才不是怕被狗咬,是怕挨打……算了,不说了。”战小沐说起来就有些泪水涟涟,拍着桌子恨声道,“都嫌我累赘,那我走便是。天大地大,还没有我容身之处吗?我也能遇到把我当掌上明珠的男人,犯什么错都不会怪我,哼!” 她这模样,一看被惯坏的孩子。 在家里挨了几句骂或者被打了几下就受不了跑出来的中二少女,婉乔见过不要太多。什么要跳楼的,跳河的,她们都为此出过警。 听秦伯言那只言片语,她家应该是个神秘的家族,家人也在找她。 她知道现在和她讲道理也没用,便想等着秦伯言回来问问清楚再说。 于是她岔开话题,道:“要喝杯茶解腻吗?是要歇会儿再看账本还是现在就看?” “不喝,也不想看。”战小沐嘟着嘴,“看着账本就想起家里的事,想哭。任姐姐,你把小肉团子抱过来给我玩一会儿吧。” 婉乔:“……不给。” 她的儿子,概不外借,尤其以玩为目的! 可是过一会儿,看着战小沐大概因为想起家里,不住抹眼泪的样子,婉乔又心软了,把虎哥儿抱过来:“乖,哄哄你姐姐吧。” 战小沐立刻反驳道:“我叫你姐姐,他应该喊我姨母,就叫我战姨,不,太难听了,叫沐姨吧。” “行行行,哄哄你沐姨。”婉乔没好气地道,抽出帕子用力擦了擦她眼睛,“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好意思哭哭啼啼的。” 一身本事,却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 “我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哼!你们这些愚蠢的,十四五岁就成婚,我们战家的女儿,二十方可成婚!” 婉乔心里暗道,这还是个贯彻《新婚姻法》的家族,果真掌握着先进生产力的家族就是见识超前的? 她本还好奇想问问战家的事情,就听战小沐自己骂自己道:“提什么战家,扫兴!来来来,你叫什么来着,小肉团?白龙还是白虎来着?” 婉乔见状没好气地道:“他叫虎哥儿,咬你屁股的才是白龙。” 战小沐听她提起这事,气得又哼哼着嘟囔几句,说什么婉乔也没听清楚。 见她和虎哥儿玩得挺开心,婉乔又让万氏去给她要些饭菜。 本来以为跟着吃点烤全羊,结果没想到一点儿没剩下。 战小沐自己也是孩子心性,陪着虎哥儿玩了一会儿就厌烦了,让万氏把孩子抱走,又想逗白龙玩。 可是白龙很高冷,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战小沐气呼呼地道:“你咬我我还没跟你计较,你还这么牛!你属牛吗?我才属牛!” 婉乔听她说话有趣,忍不住笑了,道:“你还是看账本吧,早看完早没心事。” “我才不,我还想慢慢看,多换几顿烤羊腿呢。” “你看完了,找出问题所在,以后烤羊腿世子顿顿都得管。” “反正现在不想看了。”战小沐道,“任姐姐,你陪我说说话呗。” 婉乔对万氏道:“你抱着虎哥儿去睡觉吧,他困了。” 万氏称是,抱着虎哥儿出去。 婉乔这才走到床边,坐在脚踏上,仰头看战小沐:“好了,说吧。” 她这般郑重其事的倾听态度,倒让战小沐有些不好意思了,半晌后她才道:“任姐姐,秦伯言对你好不好?” 婉乔一愣,随即笑道:“好,很好,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我说不出来,只能说比我想要的还要好很多。” 第528章 战小沐的委屈(一) 战小沐咬着嘴唇,半晌道:“我二哥对我二嫂也很好。” 婉乔笑道:“那你二嫂也是个幸福的女人。” “是很幸福。”战小沐眼中露出怀念和怅惘,“可是我二哥对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情婉乔觉得无法置评,于是便道:“那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总有对你好的。” 战小沐想了想后道:“大哥是族长,他太忙了,虽然对我好却经常顾不上我;三哥出去游历,不在战家;四哥总偷我的好吃的……” 婉乔忍不住想,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好在战小沐说到四哥便止住了,小丫头看起来有点儿想家。 婉乔试探着道:“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为什么呢?” 说起这个战小沐就红了眼眶,可是却话锋一转:“任姐姐,秦伯言有姐妹吗?” 婉乔愣了下,自然而然地道:“有个妹妹。” “亲妹妹吗?我是说,同父同母的那种。”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些许骄傲之色,“我们战家历来都没有纳妾的,所以我和我四个哥哥,是真正嫡亲的兄妹。” 那你娘可挺能生养,一口气生这么多儿子。 婉乔心里想着,笑眯眯地道:“是你说的亲妹妹。” “你喜欢她吗?”战小沐眼中透出几分莫名的紧张。 婉乔想了想,认真地道:“从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以前的子歌确实不讨喜,但是现在就很好了,也是她可以用性命相护的亲人。 现在,告诉她大事既成的信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看到了一定很高兴吧。 “我家只有大哥二哥成婚了,”战小沐幽幽道,“大嫂要做大哥的贤内助,内外事情都很多,年龄又长我得多,所以我对她敬爱有加,亲近不足;二嫂只比我大四岁,我们又是从小就认识的,所以我和她很亲近。二嫂很温柔,心灵手巧,可惜嫁给了我二哥这混蛋。” 婉乔:“……” 你这样说你二哥,真的没问题吗? “二哥喜欢二嫂很久,到二嫂十四岁,他十九岁的时候便央求大哥先去替他定亲,大哥不同意,说他心性未定,莫要害了人家姑娘。二哥名声不好,二嫂家人也不同意,是我在中间给他们两个传信,又给他们出主意,最后才成的。” 婉乔算了算,她二哥比她大九岁,那算下来比秦伯言年龄相近,只略小一点。而当时战小沐出主意的时候,才十岁。 她好奇地道:“你出了个什么主意?” 战小沐道:“我与二哥说,如果二嫂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大哥打他一顿,也就去二嫂家替他提亲了。” 婉乔:“……你懂得可真不少,”她磨着牙,“你二嫂真该好好谢谢你。” 如果是她,打不死这出馊主意的小东西! 战小沐得意道:“那当然,我二嫂一直很感谢我。虽然后来也没用这个主意,但我确实出了很多力嘛。” 婉乔心道,要果真用了,我看不起你二哥。 “可是,”战小沐话锋一转,带了哭腔,“我二哥这混蛋,过河拆桥,吃完饭就砸锅……” 她眼圈含泪,委委屈屈地把事情始末说了。 婉乔听完有些无语,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泪,道:“所以,你想闯祸,又怕挨打,就拉着你二嫂跳坑。结果,你二哥明察秋毫,知道谁是始作俑者,打了你,却没动你二嫂,你就气得离家出走了?” 战小沐扁着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想害二嫂。我想着,二哥管禁地,对二嫂又那么疼爱,知道了也不会怪他,顺带着也不会怪我。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偏心!打我二嫂舍不得,打我就舍得!”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看着她道:“你这种拉你二嫂跳坑的行为,本身就不对。” “这个,这个我也后悔了。可是,二哥也不能那么明显地厚此薄彼啊!”战小沐委屈巴巴的,泪水一串一串往下流,看得出来是真的伤心了。 婉乔叹了口气,把帕子递给她,战小沐一边哭一边擦,帕子很快就浸湿了。 出来这么多天,大小也经过许多事情,她越想越委屈,终于找到一个靠谱的能诉说的人,她要把心中委屈都说出来。 说起来,战小沐是因为觉得秦伯言一板一眼但是人敦厚正直,很像自己大哥,所以对婉乔就有初生的好感;再加上她果然爽朗又贴心,让她觉得很是安心,便把自己这发酵了多日的委屈倒出来了。 “你明知道不应该做,却偏偏拉着你二嫂去做,你想你二哥如何处置?” “反正不能就罚我一个吧……”战小沐嘟囔道。 “那罚你二嫂,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战小沐就是这样想的,可是再一想,二嫂柔柔弱弱的,要是果真受罚了,她得心疼;而且因为是她怂恿的,自己也会内疚。 婉乔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你二嫂若是无辜受你牵累被罚,以后你有什么脸见她?她心中若有芥蒂,和你最亲近的嫂子也客客气气待你像客人,你怎么办?” “我二哥那么鲁莽,才不会想这么多。他就是偏心二嫂,不疼我!”战小沐开始蛮不讲理。 婉乔摇摇头:“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你这么想,倘使果真你二哥藏着私心做错了,那你大哥,其他人,可曾说过他?难不成,大家都向着你二嫂?” “他们就是都向着二嫂,”战小沐撇嘴,“反正那个家容不下我了。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我出来这么久,也没饿死。” 婉乔一阵阵无语,却还是耐着性子道:“这样,我按照你想要的来假设。你二嫂也受罚了,她只要不太傻就能想明白你故意为之吧,那若有人明知道会挨打还拉着你,你以后如何待她?还有,夫妻之间本互相尊重互敬互爱,被自己夫君当着众人责骂责打,日后想起来又会如何?小沐,实在是你做错了,我并不觉得你二哥处理错了。” 战小沐呜呜地哭:“不是你挨打,你不知道多疼。” 第529章 战小沐的委屈(二) “呜呜呜,我二哥打人心狠手辣,脱了几层皮,我养了快一个月才逃出来的。” 婉乔让她哭了一会儿,待她平静了些许后才继续道:“而且有句话你当知道,堂前训子,背后教妻。你在你二哥心里是妹妹,他对你有疼爱的义务,也有教养的责任。你犯了错,他罚你,是为了让你以后引以为戒,再不敢犯;而你二嫂是他的妻子,她犯了错,他要关起门来仔细与她分说,让她知错但又不能损了夫妻情分。” “我才不信他舍得说我二嫂。”战小沐哭着道,“他就是教训我有本事。” 婉乔哭笑不得:“既然罚了你,定然也会说她的。” “真的?”战小沐狐疑地看着她。 “会的。”婉乔肯定地道,“而且小沐,说起来,不管你闯多少祸事,你兄长如何责罚你,事情过了就过了,你还是他们最疼爱的妹妹,而不会把你驱逐出去。但是嫂子不一样,她嫁到你们家,心中惶恐,也怕为夫君不喜。她做了错事,可能没人直接打骂她,可是却会大家都记着。如此几次,夫妻情分可能就断了……” 战小沐听懂她的意思,忙道:“不会的,不会的……” 想到二嫂为二哥不喜,她那么喜欢二哥,一定会很难过吧。 “怎么不会?”婉乔严肃道,“你也说,你二嫂温柔,心灵手巧。你看,你二哥是因为她这样才有条件地喜欢她。她总是闯祸,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子吗?若有别的温柔的,心灵手巧的女子,你确定你二哥不会转了心性?而你,无论怎么顽劣,都是他妹妹。 “小沐,做人妹妹和为人妻子,是不一样的。这件事情,你做得大错特错了。你二哥打你,怕是不仅仅因为你擅闯危险之境,更是因为你坏他夫妻情分,明白吗?他的温柔娴静的妻子被你怂恿去闯祸,他不罚她说不过去,罚了她坏了情意。因为会因为夫妻感情不好变心的,不止他一个,他对待你二嫂,也要十二分的珍重。” 婉乔又说了许多话,见她若有所思地用下巴抵着手背思量,便把地方留给她,自己出去寻虎哥儿去了。 而等过了一阵她回来,既没有带可能哭闹的虎哥儿,也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 战小沐本来被她说得有些无颜以对,见她如此,心中更是感动。 “任姐姐,你把账册拿过来吧。”她好像除了这个,也没法报答了。 婉乔要替她翻,她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己来吧。原来就是我记恨秦伯言总威胁我给我家人传信,才想为难你的。” 她吐了吐舌头。 婉乔点点她额头:“小孩儿心性。那你等下,我把账本挪到这边来。” 说完,她走过去,沉下一口气,张开双臂抱着箱子两端,在战小沐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把两个侍卫抬进来的箱子,自己搬到床下。 婉乔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无得意地挑眉道:“怎么,就许你饭量惊人,就不许我力气惊人?” 战小沐喃喃道:“任姐姐,你这力气,也太惊人了。” “你那饭量,彼此彼此。”婉乔笑嘻嘻地道,弯腰翻看着账册上的序号,“看到第几本了。” “我只是爱吃肉,别的也吃不了这么多,第十九本了,你帮我递账册就行。” 婉乔答应下来,取了账册交给她,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她“表演”,心里喊着“卧槽,还有这种逆天操作”。 只见战小沐手肘支在床上,右手按住账册,左手食指指尖在被她哭得已经能拧出水来的帕子上蘸了蘸,把账册翻得哗哗作响。 婉乔替她翻的时候,都是大拇指和食指拈著书页,一页一页的慢慢翻过去;而她自己,指尖如飞,婉乔几乎都看不清楚她翻页的动作,只过了十几息的功夫,战小沐喊她:“任姐姐,再来一本。” 手中的账册已经被她放到一边。 看着婉乔呆傻的样子,战小沐得意地挑眉:“任姐姐不知道我们战家是干什么的吗?看账本对我们来说,都是雕虫小技了。” 婉乔又递给她一本,道:“我还真孤陋寡闻没听过,等你有功夫给我讲讲。你先看账本,需不需要文房四宝来记下问题所在?” “看完了我一起写下就是。”战小沐道。 婉乔只能心中给她惊人的算数天才和记忆力跪了。 一大箱子账,她真没用很长时间就看完了。 “那两箱子晚点再看吧。”本来她还要继续,婉乔阻止了她。 脑子好用,也不能欺负它,得让它缓缓。婉乔朴素地觉得。 “那行,”战小沐松开支撑的手臂,死鱼一样歪头趴在床上,“胳膊都酸了。我缓缓下去写下来,问题可真多啊。” 婉乔上前替她把被子拉了拉,又走到书桌前倒了水研磨,道:“你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估计世子想招揽你……兄长了。你兄长也擅长算账吧!” 可惜这里没什么男女平等。 战小沐“噗嗤”一笑:“算账的事情,传女不传男。任姐姐,你看起来当真没有听过战家呢!” “传女不传男?”婉乔诧异。 难道,战家还是女权甚至女尊制度? “祖宗定下的规矩。战家男子习武,女子习算术。但是祖宗也说了,不必勉强,有就是天赋高或者喜好的,也可以跟着学习。”战小沐笑嘻嘻地道。 “呃……”这么不严肃的祖宗。 “不过我们战家历来都遵循这条祖制,好像还没什么例外的。” “那战家男人,是不是都武艺高强?” “那是自然。”战小沐道,“反正我去偷看他们较量,没几个有意思的。在战家被我哥哥们几下就解决了。” 婉乔瀑布汗,心道这姑娘要找个什么婆家。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管她吃饱的问题了,还得对着她几个如狼似虎,真的是如狼似虎的几个兄长。 “你夫君,至少有一样得是必须的。”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什么?” “扛揍!”婉乔面无表情道。 战小沐哈哈大笑。 第530章 战小沐的来历 婉乔看战小沐若有所思,还以为自己说动了她,不想她却想了想后却趴在床上做死鱼,嘟囔道:“那样我也不回去。让我二哥找到,肯定还会打我的。拖延一天算一天,说不定时间长了,他们以为我彻底丢了,再找到我,惊喜之下就不会再罚我了。” 婉乔翻了个白眼。 晚上秦伯言要回来,战小沐便去了万氏的营帐里将就着挤一挤,等再给她安排营帐。 “其实她也是个挺可爱的孩子,就是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婉乔跟秦伯言道,“他们家的家人该急坏了,要不要想办法送封信去?” 秦伯言净了手,道:“你别担心她。战家的人,早就知道她的行程了,委托我照顾她。我让祁俊派人不错眼地盯着她呢,只等她玩厌了,送她回战家。” “秦大人,你如何认识战家的人?那不是隐世的神秘家族吗?” “我从前也以为自己不认识,后来人找上门了,才知道原来我曾与战家的人,也就是战小沐的一个堂哥是同袍。” “哦?”婉乔来了兴趣。 原来,战家虽然避世,但是为了防止落后于世,每年都派子弟外出,借用别的身份游学或者入伍。 既然战小沐家人已经知道了,她也就放下心来。 “小沐虽然任性些,但真是一身好本事。”婉乔赞道。 “遗传。”秦伯言笃定地道,“几百年前,战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摄政王,也就是从那一代开始,战家崛起了。不过虽然是鬼算战家,但是实际上最初以神算著称的,是那摄政王之妻白氏。” 婉乔不知如何想起了汤皇后,古代就算对女子多有束缚,也仍旧有许多优秀女子脱颖而出,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不过她向来对过程不纠结,径直问道:“那白氏和摄政王白头偕老了吗?” 可千万别是个悲剧了。 秦伯言似乎有些诧异她会问这个问题,笑着道:“长命百岁,一生一世一双人。” 婉乔拍掌赞道:“就该如此。小沐说,他们那里不兴纳妾,应该是祖上家风好,传下来的规矩。” “天天纠结这个干什么?”秦伯言替她解着头发,“咱们两个中定然不会有旁人的。” 婉乔赧然:“我当然信得过你。可就算听故事,也不想听到悲剧,汤皇后那样太惨了。等有机会出去听书,看有没有说战家的。” “很少,”秦伯言道,“战家在民间籍籍无名,但是读过书有些见识的人大概都听过,不过也了解不到足以出书立传的程度。” 婉乔“哦”了一身,又道:“那小沐怎么到你们军营中了?” 一根头发缠在累丝发簪上,秦伯言耐心地低头解着,道:“敏昱偷偷出来与我汇合的时候,在路上捡到她的。” 婉乔想着第二天问问战小沐,到底如何被捡到的,她见秦伯言许久没解开,便道:“拽断算了,一根头发。” “又没什么事,陪你说话,我顺手就解开了。”秦伯言道,“乔妹,你最近是不是落发有些多?” 一提起这个婉乔就苦哈哈的:“是啊,每天都掉很多。易卿跟我说,产后都会如此,可我觉得是不是掉得太厉害了,简直头发历劫。你说我若是再生几个孩子,岂不是会掉成秃子?” 秦伯言闷声笑道:“那就不生了,回头问问易卿有没有生发的方子。” 婉乔点头,这话说过就忘到脑后,不想他竟然还郑重写了封信给易卿,让回去取宝藏的人带上了。等到她收到易卿手书,才想起这事,这是后话不提。 秦伯言又跟婉乔说,虽然世子成功上位,但是军中还乱着,让她多多注意。 宁王手下人太多,并不敢保证一定把所有人都清查了。 就像那日忽然出来攻击徐致秋等人的侍卫,便是宁王的死士。若是再有几波这样的人,也够世子焦头烂额,军中将领忧心忡忡了。 婉乔应下,说这几日就在营帐里看着虎哥儿,顺便看战小沐算账。 秦伯言又跟她说了些其他安排,比如世子派人去联系舒家,期待舒家这次能站出来;还去与皇上那边交涉,想要把香昼换出来。 他零零总总说了很多,但是婉乔只记下了这两件涉及自己认识的人的。 说到香昼,婉乔还问秦伯言,九思要不要接回来。 秦伯言说,世子的意思是继续放在甘南,不想让他离战场太近。 第二天,战小沐蹦蹦跳跳来找婉乔,还给她带了一篮子苹果,个头很大又红通通的,一看就是上品。 “世子让人送来的,我吃不完,就留了几个,剩下给你带来了。” 婉乔倒不贪她苹果,但是很喜欢她行事,毫不矫揉造作,出于本心的周到让人觉得舒服。 “果真好吃。”婉乔咬着苹果看她算账。 而战小沐一旦开始算账,仿佛进入入定的状态,跟她说什么,她浑然不觉。 看她算账,唯一的感觉就是……合不上嘴,尽管昨天已经看过,可是今日婉乔见了,仍觉震撼。 一大箱子账本算了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婉乔等她把问题写完才问道:“你离家出走,怎么就被霍敏昱捡到了?” 战小沐一听这话从床上就跳起来了,牵动屁股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哪里是捡到,分明是他强行掳走我!” 提起这事,她就一肚子气。 明明自己好端端地骑着小毛驴,漫无目的地走着,霍敏昱突然带了一群人,强盗一样地骑马而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他打听路,她说不知道;他问她是谁,她眼珠子转转,瞎编了个名字;他又问她家里情况,她越说越错,最后被他认定为打探消息的奸细绑走了。 “绑走的,你知道吧!”战小沐气愤道,“我早晚得找他算账,哼!不行,我现在就去,我还要去世子面前告状!” “你省省吧。”婉乔想起她描述的情景就想发笑,道,“他捡了个宝贝,世子赏他还来不及呢!” 战小沐挫败。 第531章 宁王召见 战小沐很快把账本看完了,看账本的时间没有写问题的时间多。 秦伯言翻看那些问题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他向来是内敛之人,看到他如此,婉乔便知道问题很严重。果然,很快就传来世子斩杀了一批人的消息。 婉乔对此有些忧心。 世子根基不稳,如此,算不算是冒进? 她隐晦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秦伯言道:“若不如此,怕是无法立威。非常时期,铁血手段也是必须。” 婉乔道:“确实如此。只我担忧,这样手下还有可用之人吗?” “不拘一格降人才,世子提拔上来的,才算是他的人。” 婉乔想想也对,而且秦伯言说,针对账本这块重灾区,战家的人也答应战小沐玩够了回家后,派人来帮三年的忙,算是报答秦伯言他们对战小沐的照料。 “还好意思说照料!”婉乔想起她说的是被绑到军营中,不由吐槽道。 “当然是照料。否则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子落到其他地方,很难保证不出事。” “这样说来好像也对。”婉乔道。 秦伯言又道宁王自从被软禁之后不见世子,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主动让世子去了。 说话间,外面侍卫来传信,说是世子叫秦伯言。 婉乔送他出去,心里估计是世子在宁王那里受了刺激,要找秦伯言去诉说一番。 若是世子只是个争名夺利的人,可能现在大权在握就足够幸福了。 可是他终究还是在乎父子感情的,所以就添了许多苦恼。 正感慨间,战小沐两只手各自攥着一大把肉串进来,笑嘻嘻地递给婉乔一把:“尝尝,刚烤的,可嫩可香了。” 婉乔也没客气,接过油滋滋的肉串,和她坐在罗汉床上大快朵颐。 战小沐虽然重度嗜肉,但是除非饿坏了,平时她不吃独食,会很大方地把搜罗到的好吃的带回来分享。 婉乔总觉得她像自己养的小宠物,而且她人缘极好,总能在火头军那里要来好吃的。 当然,其中肯定也不乏世子的交代。 万氏也在,可是她是个不吃羊肉的,婉乔便没招呼她。 虎哥儿急得直挥手。 可是这东西难克化,又加了辣椒,他实在不能吃,婉乔便让万氏给他了一块糖。 “桂枝,你确定不尝尝?”她笑眯眯地晃晃肉串。 “是呀是呀,可好吃了。”战小沐吃得嘴角泛油。 “我不吃,还不如啃我的肘子。” 因为她喂奶的原因,猪蹄、肘子这些从来都是先紧着她吃的。 婉乔这才一边畅快地撸串一边问:“又不到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哥哥长哥哥短,哄着火头军那帮子傻大个子给你开小灶了?” “这是我打赌赢来的。”m.zwWX.ORg “打什么赌?” “我跟他们说,我能记住他们今天采买的所有东西。他们不信,我就赢了。” 婉乔:“……” 这对她来说,真是雕虫小技了。 肉串吃完了,战小沐意犹未尽,舔着嘴唇道:“明日我还要去与他们打赌。” “明日他们肯定不上当了。” “放心,明日换个赌法,他们肯定还上当。”战小沐笑眯眯地道,“当年,我曾八九十辈的祖母,正是这样拿下我曾八九十辈的祖父的。” 婉乔一听来了兴致,“要是不涉及家族隐秘,你给我讲讲你这曾八九十辈……”她学着她的口气道,“祖父母的故事呗。” “好呀好呀,”战小沐顺手捞起一串葡萄吃起来,“话说当年……” 这实在是个有趣的故事,婉乔听得前仰后合,尤其听到高冷的摄政王以为白小乔是狐狸精所变换,打死不让皇上派来的祈福道士入府,笑得她眼泪抖出来了。 死了都要爱算什么?明知“非我族类”,还要死命往上贴,这才是真爱。 “后来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人了。一代一代,结婚生子的,无聊。”战小沐总结道。 婉乔忽然想起秦伯言说的,便问道:“我听说,战家的人可以出来游历。那出来的大都是少年青年,倘使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 “那就成亲咯。”战小沐道,“或者留在外面,或者回去。不过好像没几个人留在外面,都眷恋家里的日子。” “那不怕泄密吗?” “泄密?”战小沐摇头,“不怕。一来战家进出机关重重,都是有专门的引路人;二来,我们也并不怕别人知道,只是害怕打扰罢了。” “你怎么能出来?莫非你贿赂了引路人?” “你傻了?我又不是旁支,又是我们这一支唯一的女子,当然知道了。我们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子特别少,所以很金贵的。”战小沐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撇嘴道,“除了我二哥外,他们都很疼我。” “小样,还记恨呢!”婉乔点点她的鼻子。 “反正大哥不让二哥给我道歉,我不回去!”战小沐昂首道。 “真厉害。”婉乔竖起大拇指,“回头若是你二哥找来了,我看你敢不敢这么说。” “任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坏呢?不说了,你前几天不是答应教我武艺吗?等我练出来你这力气,再回去把他打趴下,哼!” 平心而论,战家的教育很超前,婉乔隐隐觉得战小沐和哥哥之间还算民主,当然她实在不着调,需要被教训的时候除外。 “那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又有人来传话,说秦伯言让婉乔过去。 “好了,我去去就来,别欺负白龙和虎哥儿。” 婉乔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得到肯定答复后,出门往世子的营帐中走过去。 “让湘涟跟你说吧。” 婉乔行礼之后,就见世子一脸疲惫地摆摆手道。 她把目光投向秦伯言。 “是这样的,世子今日去见王爷,说了会儿话,王爷说,想见你我。”秦伯言一脸严肃,目光却很柔和,“我与你商量下,若是你不想去,我就自己去。” 婉乔:呃……这话当着世子讲,没问题吗? 她摇摇头:“我没有不想去。既然王爷想见,咱们就去吧。” 第532章 我惧内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从前她都不怕宁王,更何况现在? 而且还有秦伯言在身边,婉乔更觉得无所畏惧。 世子见状道:“有劳你们了。” 婉乔怎么看,都觉得他有气无力,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出门后,秦伯言才小声在婉乔耳边说:“王爷把世子大骂一通,又道是你我夫妇作祟,才让世子篡位。估计去了之后,他可能翻出当年你救世子,我这次和世子里应外合的事情。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但是到底要给世子面子,别闹僵了。” 婉乔道:“我有数,什么话你来说,我就在旁边站着。” 她这个暴脾气,不能开口,否则肯定就炸了。 你说你有了小老婆,有了小儿子,大儿子就不管不顾了?你亲手教出来的儿子,什么品性没数吗?非要怀疑他,把他逼得不造反就活不了。你的行径,和皇上逼反你的行径又有什么区别? 婉乔腹诽。 当然,到了宁王那里,她安安分分地跟在秦伯言后面行礼。 宁王也不叫起,秦伯言便自己扶着婉乔起身,疏离道:“不知王爷要见末将夫妇,有何教诲?” “是你们,是你们怂恿世子对不对?” 几日不见,宁王苍老了许多,眼神都浑浊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身边人伺候不细致,还是他自己不让人伺候的原因,他头发都凌乱,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秦伯言道:“不敢说怂恿,只求自保。王爷三番两次为难我夫妇,屡次以内子身份说事,纵然内子亲手斩杀萧长水,你依然以她是萧家余孽相要挟。朝不保夕之际,除了揭竿而起,并无退路。” “你被个女人怂恿,我儿又被你怂恿,”宁王愤恨的看着婉乔,眼神仿佛要把她吃掉一般,“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害的!是你毁了我的江山!” 婉乔冷笑一声,到底没忍住道:“我毁了王爷的江山?多谢王爷如此高看。明明是王爷骄奢淫逸,罔顾骨肉,残害忠良,自毁长城,现在却转而指责我。” 她顿了顿,看了看秦伯言,大义凛然道:“当初劫诏狱,为全忠义;寻宝藏,为全忠义;夫妻离别,为全忠义。在你无故猜疑世子之前,不管是秦大人还是我,哪一桩哪一件有愧与你了?是你受奸佞谗言,又听枕边风蛊惑,才挥霍了数十年的心血!” “就算没有世子,你这两年来奢侈昏聩,已经快掏空之前的积累了。”婉乔继续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爷不反省自己,一味怪罪别人,又是何道理!” “轮不到你来教训本王!”宁王把桌案掀翻,上面的东西滚落在地。“别以为现在他依仗你们,你们就小人得志。我等着,等着看你们被他清算的那日!” 秦伯言冷声道:“王爷以为世子与你一样吗?良禽择木而栖,便是将来真的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一日,也是我秦伯言有眼无珠,怨不得别人。” “对,至少世子不会在大事未成之前,就愚蠢又自以为是地挥霍起来。”婉乔接口道。 她有些心凉,宁王费了那么大工夫见他们,竟然是为了挑拨他们与世子的关系。 都到了今日这种地步,他不思悔改,竟然还继续执迷不悟,真真可悲。 他主要想叫秦伯言吧,叫自己来定然是觉得女人胆小耳根软,果真被挑拨了,回去要给秦伯言吹枕边风。 想到这里,她又道:“王爷不要以己度人,觉得枕边风对每个人都好用。” 宁王本来是真的打算想办法挑拨关系的,可他在上位太久,还没说几句就被挑起了怒火,等看到秦伯言夫妻离开后才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态度和软些。 秦伯言让婉乔回去,自己到世子那里。 “坐吧,湘涟。”世子屏退了众人,对秦伯言道,“父王是不是挑拨你我关系了?” 秦伯言沉默地点点头。 世子苦笑:“到现在,我还对他心存幻想。可我又知道,他见不得我好。说不定现在,他巴不得皇上打败我。” 秦伯言没接话,拦住他继续斟酒的动作,道:“喝酒误事。” 世子颓然地放下酒壶:“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明白,我们父子如何走到今日,所以我一直犹豫不决,甚至到了今天还心存幻想;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执着这个问题。毕竟,”他脸上笑容嘲讽,“我的好父王,还给我留了这么一大堆烂摊子。” 贪污粮饷的蛀虫,都是宁王宠信之人,不乏他小妾的父兄。 “当年,因为贵妃之兄贪污粮饷,推到你父亲头上,才使他枉死;若是在父王治下,用不了几年,别说你替你父亲报仇,就是自身,恐怕也会重蹈覆辙。”世子喃喃道,“父王的所作所为,比皇上又好得到哪里去?” “世子既然已经在其位,就该想如何振作起来,尽快挥师北上。战争越持久,对百姓民生的伤害就越大;江山最终是您的,满目疮痍也要您休养生息,倒不如速战速决,减轻无谓的消耗,也减轻百姓的负担。”wap.zwwx.OrG “你说的,我都明白。”世子郑重道,“待银两到位,尽快准备起来,咱们轰轰烈烈地干一场,打到京城。” 说话间,他脸上露出笑容,“到时候,什么时候想喝羊肉汤就什么时候去。” 秦伯言笑笑,道:“如此甚好。” “吃完饭,裹着被子在烧羊汤的炕上,咱们说他一夜无眠……” 也许现在对世子而言,只有这种轻松的想象才能让他略松快些。 秦伯言道:“我不行。你知道的,我惧内,行军打仗也就罢了,寻常不敢夜不归宿。” 世子哈哈大笑:“到时候给你一道圣旨,奉旨夜不归宿!” “那我可要抗旨了。”秦伯言一本正经道。 秦伯言回去的时候,婉乔已经睡下了,显然被宁王召见这事,没放在心上。 他不由松了口气。 世子答应让婉乔留在军中,甚至还尝试着问他是否愿意让她带兵,他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第533章 萌娃趣事 秦伯言辗转反侧,最终第二天还是跟婉乔商量。 丝毫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婉乔一口答应下来,愿意留在军中。 她道:“带兵上战场我恐怕不行,但是做前锋可以,”她冲皱眉的秦伯言吐吐舌头,“但我知道,你不愿意。那我就在这里做些教导新兵的活儿吧。” 这和现代结婚以后,申请调到文职差不多。 可是这些还是和一线士兵接触,可以把自己的所学传授于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和秦伯言分开,做深闺怨妇,婉乔觉得很好。 秦伯言松了口气,他也是这般想的。 婉乔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秦大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莫非,你以为我会真跟世子要求做个前锋?果真如此,也要等你领兵的时候。” “我领兵的时候,你替我做军师。”秦伯言道。 “不,”婉乔笑嘻嘻地坐在他膝上,勾住他脖子,“我还是做你的红颜祸水吧。” 说罢,她吻了吻他的唇。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却被眼前的男人捧住脸,凶狠而深入地吻了下去。 婉乔已经不是小菜鸟,至少很享受而不是被憋得喘不上气来。 两人忘情间,床上的虎哥儿不知何时醒来,只穿着个小肚兜,站起来不解地看着抱在一起在床边拥吻的爹娘。 他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显然很不高兴。 不高兴,还忍耐什么? 这点虎哥儿随婉乔。他摇晃着走到床边,用力用小胖手把秦伯言的脸推开。 秦伯言和婉乔被抓现形,有些害羞,面面相觑间,就见虎哥儿学着秦伯言一模一样的动作,捧起婉乔的脸,胡乱亲了起来。 婉乔觉得被糊上了满脸的口水,不由哈哈大笑,秦伯言也忍俊不禁,伸手要抱过虎哥儿。 虎哥儿却不愿意,固执地抱着自己娘亲——他也要亲亲,他要更多的亲亲。 婉乔笑得肚子都要疼了。 小小年纪,就有霸道总裁强取豪夺的范儿,儿子,你很有出息啊。 虎哥儿终于肯放手的时候,还冲自己亲爹“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对婉乔的独占之心。 他明明和娘睡得好好的,这个爹回来了,就经常挤占他的床,有时候还把自己送到奶娘那里,简直岂有此理。 看他义父,就不这样,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秦伯言见状主动示好,张开双臂道:“举高高。” 虎哥儿扭头不接受,别以为他那么好哄。在抢占娘亲的问题上,他可是寸土不让,绝不会被收买的。 婉乔见秦伯言无奈,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头示意自己腰间装糖果的荷包。 秦伯言取了荷包放在手上,果真就见虎哥儿盯着自己,有些愤怒。 虎哥儿拉着婉乔,“娘娘娘”地不停唤着,控诉地看向秦伯言,好似在说,他怎么可以偷我的糖果? 秦伯言从荷包里取出来一颗糖递给他,虎哥儿舔了舔嘴唇,忍不住流下了口水。wap.zwwx.OrG 他好想有骨气地拒绝“情敌”的示好,可是糖果辣么甜,辣么好吃,他忍受不住诱惑了怎么办? 婉乔见状笑着摸摸他的头顶:“吃吧,每天可以吃一颗糖,今日就早点给你。” 虎哥儿接过来,不,几乎是立刻抢过来把糖放到嘴里,咂摸地有滋有味。 他的内心活动大概是,糖果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好想每天都吃到,呜呜呜呜…… 秦伯言和婉乔一起坐在床边,侧身怜爱的看着他。 尤其秦伯言,现在深刻地明白了什么是“舐犊情深”,为了虎哥儿,他可以付出一切。当年,自己的父亲定然也是如此。 他原本以为对父亲理解得很深刻,可是做了父亲之后,才明白父爱比他想象地更加深沉。 “秦大人,是不是想起了……公公?” 婉乔现在对秦伯言很熟悉,他一个细小的表情,她就能猜测出他心中所想。 秦伯言“嗯”了一声,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喃喃道:“乔妹,我们都要好好的,让虎哥儿有个完整的家。” 婉乔点点头,“好!” 此时此刻,尽管知道个人在残忍的命运面前如蝼蚁般地卑微,可是安抚他的伤感,是她唯一想做的。 虎哥儿很快把糖吃完,想想今天的份额提前吃了,他又难受地满床打滚。 爹真是太坏了,引诱自己先吃完,今天他都没有盼头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婉乔替他穿上衣服,把他的一大箱子玩具放到床上让秦伯言陪他玩,他又觉得,玩具太太好玩了。 吃饭的时候,秦伯言要抱着虎哥儿吃,后者却不领情,执意自己坐着,用汤匙把一碗鸡蛋羹吃得到处都是。 “由着他,慢慢自己就会吃了。”婉乔道,“吃完了给他换身衣服便是。” 她既如此说,秦伯言也就不再吭声。虽然他有些担心这样虎哥儿吃不饱,但是到底没和婉乔争执,只偷偷嘱咐万氏下次多加一个鸡蛋。 他们吃完饭,秦伯言还没出去,战小沐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下雪了,外面下雪了。”她在门口把狐裘上的雪花抖落,跺着脚道,“任姐姐,还是你这里暖和。” 婉乔笑着指指地上六个火盆,“有虎哥儿,怕孩子冷。你吃过饭了吗?” “秦大人还没走呢?知道我晚些来了。我吃了吃了,刚从火头军那里回来。”战小沐笑着道。 婉乔:“……下着雪,也不耽误你去蹭吃蹭喝。” “吃饭最大嘛,”战小沐把狐裘挂在边上,搓搓手到火盆旁边坐下把她沾上雪水的鹿皮靴烤着,又翻翻火盆里埋的烤地瓜,“真香呀。对了,我是想说,今日来了一批上好的羊,他们一会儿就要开始宰了。咱们中午吃锅子吧,我们家有一种秘制酱料,是我娘弄的,特别鲜。我也会弄,涮羊肉蘸着吃,味道绝美。” “你日日就记挂着吃。”婉乔笑着道,“行,不过没锅子,也要你去火头军要。” 秦伯言道:“我去要,中午我也回来,敏昱一直忙,今天也让他来吃顿饭。” 第534章 奇葩特别多的战家 婉乔也没多想,便道:“好。不过不用你去要了,让小沐去就行,她跟火头军熟着呢。” 战小沐却差点跳起来:“霍敏昱来,我就不来了。”她嘟囔道,“我可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你还记恨呢?小心眼。”婉乔笑,又对秦伯言道,“秦大人你去忙吧,就这么定了,中午让敏昱来吃羊肉锅子。” 秦伯言“嗯”了声,抱了抱虎哥儿,穿上鹤氅出门去了。 “我怎么能不记恨?我这辈子都记着他!” “行了吧,你当时谎话连篇,又不能自圆其说,谁会把你当成好人?”婉乔道,“公道地说,要不是他把你捡回来,说不定你现在遇到坏人了,哪有羊肉锅子吃?” 战小沐用火钩子把烤好的地瓜拨到地上,道:“他和秦伯言穿一条裤子,你肯定向着他说话了。不说了,等地瓜凉的功夫,我把配锅子蘸料的方子写下来。这可真是我娘的独门绝技。” 婉乔听她意思,也不是很排斥霍敏昱,便放下心来。 她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战小沐先说要在这里吃饭,若是从前,秦伯言怕是都不回来;可是今日非但回来,还主动提起忙得不可开交的霍敏昱,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歪头看了一眼还在絮絮叨叨说她娘的配方多么鲜香的小沐,小丫头唇红齿白,眼睛葡萄粒儿一般,黑而闪亮。虽素面朝天,却有一种别样的生机勃勃。 粉红的袄裙勾勒下,身段有种自然的婀娜,让人看着很舒服。 难道,霍敏昱对她有意思? 婉乔虽这般想着,却没说破,顺着战小沐的话试探着道:“小沐,你娘,嗯,”她斟酌了一下措辞,“为什么是你哥哥们管你,而不是你爹娘呢?” 她之前从来没提及爹娘,婉乔便以为她爹娘已经不在了,否则怎么会是哥哥管教她? 但是今日听她话音,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说起这事战小沐就一肚子委屈,噘着嘴道:“这事都怪我爹。我六岁的时候我娘生了一场病,我爹与我们兄妹说,我娘身体受损,恐怕折了寿命。我娘在我们那里长大,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要趁着她身体康健,带她到处去走走。” “既然是你娘的愿望,你爹的做法无可厚非啊。”婉乔看着她不悦的表情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都过去快十年了,我娘每次回来,容光焕发,比我还精神呢!”战小沐翻了个白眼,“分明是我爹做腻了族长,便把担子推给大哥,他自己带着我娘逍遥去了。” 婉乔:“呃……你们家,真有点特别。” 奇葩特别多。 “他们真是太自私了!” 听着小沐的控诉,婉乔觉得这姑娘也挺可怜的,正想怎么安慰安慰她,就听她咬牙切齿地道:“就算出去玩,也要带上我啊。” 婉乔无语。 “现在外面这么乱,说不定你爹娘已经回去了,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虽然婉乔很喜欢她,也舍不得她走,但是也怕她亲人牵挂。 “不要。我爹娘都出去玩了那么多年,我才出来几天。一定要玩够了再回去!我可不是我爹,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这次回去后,很长时间里我都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了。” “你倒是想得清醒。”婉乔笑道,又试探着问,“那你可以找个人嫁了,比如军营里这么多人,你有没有看上哪个?” “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这么小,不必考虑婚事。再说,这事情也是我大哥安排的,我不操心。” 婉乔:“……” 小丫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婉乔现在就希望,霍敏昱对她,千万别是男女心思,否则就难喽。 “桂枝,”她给虎哥儿穿戴好,喊了一声万氏道,“你抱着虎哥儿去吧。要是想玩雪儿,就让他少玩一刻钟,只要时间控制好就行。” 万氏过来要抱虎哥儿,迟疑道:“玩雪太凉了吧。” 她对婉乔对待孩子的方式,实在不敢苟同。多金贵的小公子,被夫人养的这么粗糙。 就是她自己的孩子,也舍不得这么小的时候就摸冰雪的。 婉乔笑道:“没事。多穿点就是了,你不要抱他,领着他走。这是换的衣服,若是玩雪衣服湿了就给他换上。” 婉乔把虎哥儿抱到地上,嘱咐道:“去义父那里要听话,不能胡乱翻东西,不能到处乱画,知道吗?” 虎哥儿点点头。 万氏心里道,徐大人把小公子看得比什么都重,随便他写写画画,比在这里还自由呢。徐大人还说,三岁之前由着他,只要不太过分就行,等三岁以后再教导。 她现在觉得,徐大人真是太靠谱了,比夫人这个亲娘还强。 战小沐好奇地插嘴道:“虎哥儿要去哪里?什么义父?” 婉乔淡淡道:“我们那里有种说法,为了让孩子好养活,认个义父。” “是霍敏昱吗?还是世子?还是……”她一口气把自己认识的将领的名字都说了一遍。 “都不是。”婉乔道,“你不认识。” “你说出名字,说不定我就认识。” “徐致秋。” “哦,不认识。” 婉乔笑道:“快把红薯吃了,咱们两个去配蘸料,搬锅子。” 火头军也很忙,她们俩又没事,就不好意思麻烦他们跑来跑去。 “好。”战小沐飞快地吃完地瓜,又把黑乎乎的手洗干净,挽着婉乔的手臂出门,路上与她道,“任姐姐,改天你有时间,咱们去南华城玩吧。”m.zwWX.ORg 她想自己去,可是每次都被拦住,弄得她很苦恼。 婉乔摇头:“我可没时间。” 这小丫头,滑不溜秋,像条泥鳅,万一看不住让她跑了,到时候战家来要人,让秦伯言怎么交代? “哼!” “好了,”婉乔哄她,“这大冬天,天寒地冻的,人人都猫冬,有谁像你天天想着往外跑?不如咱们在军营里,想吃什么弄什么。你若是有想采买的东西告诉我,我让人给你买。” “好吧。” 两人一起踩在雪上,说着话,并排往火头军那里而去。 第535章 你的也都是我的 战小沐和火头军的人很熟悉,进去之后和众人又说又笑的,讨了锅子,又定下了两块上好的牛肉。 一个火头军小声对她们道:“这羊是替世子杀了涮锅子的,我偷偷留下两块给你们。” 满载而归后,婉乔道:“小沐你真是好人缘。” 战小沐得意地挑眉,又道:“我闲着没事,每天来帮他们算算账目。世子对这块看得特别紧,有时候并非是贪污或者搜刮油水,而是他们实在太笨太粗心算不出来,也会挨板子。自从有了我,他们就不愁了,还去嘲笑人家管战马粮仓的人。” 婉乔哭笑不得。 世子杀伐决断,最近确实比较严苛,连带着秦伯言都为人敬畏。 两人在营帐里忙活了半天,桌子上满满的摆着鲜切的羊肉、白菜、冻豆腐、木耳、豆芽…… “好喽,我的秘制调料也弄好了。”战小沐尝了尝,十分满意,“我也算得我娘真传了。” “分四碗,估计他们快回来了,我听见外面好像有脚步声了。”婉乔道。 话音刚落,秦伯言掀开厚厚的门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后,在婉乔诧异的目光中,世子走了进来。 世子见她表情,十分愉悦,道:“我们议完事后,听说你们要吃羊肉锅子,我就来凑个热闹。正好今天说有上好的滩羊送来,我早令他们宰杀好了一只,一会儿肉就送到这边来。” 战小沐捂着嘴乐。 婉乔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把火头军出卖了。 战小沐猛地收敛了笑意。 婉乔:“……” 情绪变化如此之激烈,唯恐别人不知道有异常吗? 果真,世子见状后便道:“战小沐,你这是怎么了?” 他身后,霍敏昱跟着进来,正拍着身上的雪花,闻言也看向她。 “我看到世子很高兴,”战小沐撒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随即指着霍敏昱,“可是看到他又不高兴了。” 世子也知道他们二人的渊源,便信以为真,笑道:“那我今日替你做主,让敏昱给你赔礼道歉可好?” 战小沐眼珠转转:“你果真替我做主,就打他军棍,也不用多打,一百下够了。” 霍敏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走过来道:“我看该挨军棍的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吃你家米了还是走你家路了?用你管!”战小沐鼻孔冲天。 婉乔见两人之间火药味太重,便笑着打圆场:“快来吃吧,水都开了。咱们先就着我们准备的羊肉吃,一会儿送来了再沾世子的光尝尝滩羊的味道。” 秦伯言从怀里掏出一小壶酒,走近小炉子想倒水温酒。 婉乔走过去接过来,道:“我来吧,你陪世子坐,我刚就见你怀里鼓鼓囊囊,还想着装的什么好东西。” 秦伯言道:“就拿了这一点儿酒。我和你一起,烫好酒再一起吃。敏昱,你把锅子里再加点凉水。” “世子在,这样不好吧。”婉乔小声道。 “没什么不好的。今天既然来吃饭,你就只当他是宁七。”秦伯言道。 他音量并不小,足以让世子听到。 世子笑道:“确实如此。嫂子你别把我当外人,我现在还不想做孤家寡人。” 婉乔当真不再客套,笑道:“那你和敏昱帮小沐摆碗筷吧。” 世子本性是个热闹鲜活的人,为形势所迫才变成今日这般不近人情的样子,也着实不易。 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锅子,热气腾腾,十分热闹。 “这羊肉吃起来也不错。”霍敏昱道。 “不错就多吃点,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战小沐撅嘴道。 霍敏昱怒了:“战小沐,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就蹬鼻子上脸。” “哎呦呦,”战小沐故意翻了个夸张的白眼,“你当然不打女人,你只会绑架,哼!” 秦伯言在桌子下面拉了拉霍敏昱,后者便没再怼战小沐。 一会儿,火头军把给世子准备的羊肉等物也送来,竟然还有一盘难得的大海虾,只只都手掌长,二三两重,放在冰上,还十分新鲜。 一盘六只虾,婉乔悉数下到锅里。 待虾从青色变成红通通的模样,婉乔站起身来准备替众人分虾。 “我来,别烫着你。” 秦伯言拦住她,站起身来拿起漏勺和公筷,先给了婉乔,又依次给了霍敏昱、世子、战小沐,最后才给自己一只。 他现在真是把世子当成宁七的。 “好久没吃过这么鲜的虾了。”世子不等凉透,就迫不及待,一边吹着一边扯下虾头,熟练地剥好了虾咬了一口。 他喜欢这般畅快地吃东西,可惜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还好,有秦伯言,现在还能如此待他。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见他爱吃,便笑眯眯地把锅里剩下的那只捞给他:“给,小七。” 世子笑着道:“那就谢谢嫂子了。” 婉乔向来爱虾,秦伯言本想把那只也留给她,见状便把自己碗里的那只剥好了送到婉乔碗里。 婉乔没有拒绝,给他捞了许多羊肉。 “嗯嗯,我也觉得很好吃。”战小沐吃得津津有味,“世子呀,还有没有,你再让人送来一盘呗。” 世子道:“我都赏人了,只留了这几只。下次多留点儿,也分你一些,没想到这么好吃。” 世子,你这么幼稚,你属下知道吗?婉乔心里吐槽。 霍敏昱忽然道:“世子,我吃虾身上起红疹子,要不把我的这只也给你?” “给我给我啊!”战小沐急了,直接用筷子把虾从他碗里夹走,咬了一口虾尾,才放心地放回自己碗里,“有我的口水了,你们都别跟我抢。” 众人无语,只霍敏昱低头瞬间,嘴角咧开,露出笑意。 他若是直接给她,怕她多想,果真换了个说法,小妮子就高兴地抢走了。 “世子,你是不是也分给我了?”他问。 战小沐巴巴地看着世子。 “你和湘涟都有吧,我让人给你们都分了,约摸着晚点就送到了。” “你的,也都是我的!”战小沐看着霍敏昱着急道。 “好。” 第536章 婉乔的任命书 婉乔这个过来人,隐约感觉到了霍敏昱真是喜欢战小沐了,而且好像就连世子也是知道的,有意无意地给他递话。她甚至觉得,世子哪里是来吃火锅的,分明是给好兄弟敲边鼓的。 这种想法,在看到战小沐吃完锅子,哼着小曲要跟霍敏昱走,后者脸上高兴的神情时,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 “秦大人,”婉乔坐在罗汉床上喝着大麦茶解腻,靠在软枕上姿势闲适,歪着头道,“秦大人,敏昱是不是喜欢小沐?” 秦伯言笑道:“你这次反应倒是挺快的,确实是。” “我哪次反应迟钝的?”婉乔嘀咕,但是想起自己曾经曲解了秦伯言那么多次示好之后,不由有些心虚。 想到这里,她忽然坏笑着问:“秦大人,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想想,你可没有给我送大海虾吃。” “乔妹觉得呢?”秦伯言给她续上茶水,宠溺地看着她道。 婉乔认真地回忆,掰着手指算:“是不是那次我发烧,你骑马带你找大夫的时候?” “不,”秦伯言看着她,嘴角弧度上扬,“更早。” 婉乔已经极力往前想了,她再也想不出来在此之前,他有过什么明显的示好? “难道,是因为我看见你……解手?你想被我看了,就要我负责?”婉乔坏笑。 “调皮!”秦伯言笑道,“明明跟你解释过,那是暗卫来传消息,怕被你撞见了,我的无奈之举。” “那到底什么时候?” “大概从第一眼看到你,看到你变得和我曾经见过的不一样的时候吧。” “嘻嘻,一见钟情吗?”婉乔很高兴。 “那乔妹对我呢?”秦伯言忽然挑眉道。 婉乔认真地想了想后道:“秦大人润物细无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对你,嗯,情根深种。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过来。”秦伯言望着她,对她招招手。 他的幽深黑眸中,盛满了她。 婉乔乖乖地绕过来,依偎在他怀里。外面大雪纷纷扬扬,滴水成冰,营帐内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后来,婉乔还是与秦伯言说,战小沐孩子心性,战家人对她又那么宠溺,恐怕霍敏昱的追求之路并不容易。 可是秦伯言道,既然他看上了战小沐,对她家里的情形多少也了解,就不会怕这些艰难险阻。 他没说的是,霍敏昱一直喜欢爽利的女子,倘使他先遇到婉乔,未必不对她动心。 但这些话现在委实也没有说的必要。 过了几日,婉乔的“任命”正式下来了,世子在军营中单独给她开辟了一块训练场,并且给了她五百人。 这五百人可不是新兵,都是一些虽然级别不高但是手下都带人的军官。 婉乔“上任”之前有些惶恐:“世子是不是把他手下所有的小军官都派来了?” 秦伯言笑道:“没有,军中还有很多。” 婉乔刚要觉得略轻松些,就听他话锋一转,“世子是挑选了好的派给你,还有好些没有机会。”zWWx.org 婉乔目瞪口呆:“这,会不会对我太信任了?” 带几百个新兵蛋子摸爬滚打,训练体能,她自认为还是能压得住场面的;可都是有级别的,就好比手下带了一群连长,她着实有些惶恐,害怕自己水准不够,辜负了世子的信任。 当然,最怕损了秦伯言的颜面。 秦伯言鼓励她道:“乔妹当初带出的祁俊他们,现在集中一起是无坚不摧的小分队,分散开来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将领,世子十分满意。军中之事不敢儿戏,世子既然这般决定,就是对你之前的极大肯定,也是相信你能带好他们。” 婉乔心中顿时有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自豪地想,她算不算是在古代,开了另一种形式的黄埔军校? 十年后,是不是她带出来的人,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 这般想着,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来,一边做着计划一边与秦伯言商量:“单独靠我肯定不行。首先,要有几个我手下的兔崽子们来帮我,五百个人,他们至少得来二十个;其次,我能教给他们一些东西,可是远远不够,要跟世子要求,来给他们上其他的课。” 思想教育重要,这是忠诚度培养的关键;军事谋略重要,这是事半功倍的关键……她想着自己从前上过的课程,一一罗列出来。 “好。”秦伯言一口应下,“世子与我说的意思,是全权交给你,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口,会尽力都支持你。只是,乔妹——” 他面色认真而严肃,让婉乔不自觉地看着他道:“什么?” “你身体受过重创,生虎哥儿又受了很多罪,我若问你,你定然说已经痊愈了。我并不信,可也知道拦不住你,也不想让你一身本事失去用武之地,困于后院,所以世子征询我意见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 “谢谢你,秦大人。”婉乔动容地说。 别说现在,就是她活过三十年的二十一世纪,又有几个男人既关心妻子的身体,又关心她的梦想呢?结婚之后,太多男人自私的本性就露出来了,而秦伯言没有,他所做的,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好。 “我的乔妹不是寻常女子。”秦伯言道,“但是你要答应我,决不能事事躬亲,太过劳累的训练,就让祁俊他们示范。” 婉乔明白他的担心,郑重点头答应:“好。” 他已经极尽所能地为她着想了,她也要为他想想。 工作重要,可身体更重要;她要健健康康地陪他再过几十年,决不能以透支自己身体为前提,否则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世子很正式地让人送来任命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薄薄的任命书,却如同一滴水落入热油中,在军中引起了很大的动静。 “世子怎么会把这等大事委派给女人?” “就是,秦将军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给他女人算什么意思?” “幸亏我没被选上。” “老子才不会听女人的指挥呢!” 一时间,军营中处处都是这种讨论的声音。 第537章 秦伯言的呵护 这些声音,秦伯言既没有让人打压,也没有瞒婉乔。 这些事情,是她应该知情,去筹划面对的;他不帮她,是因为对她实力的绝对信任。 婉乔当然也不会惧怕这些风言风语,到时候用实力打脸,bb有什么用。 当初祁俊还不是最大的刺头。现在还不是她最忠诚的伙伴和帮手? 在军营中待过多年,婉乔知道,实力才是说话的唯一底气。现在面临多少质疑,日后啪啪打过他们的脸之后,就会收到多少敬重。这些热血男儿们,爱憎分明,崇拜的是绝对的实力。 对此,她无所畏惧,甚至隐隐热血沸腾,十分期待。 还有三天走马上任,婉乔还要做许多准备,带领祁俊他们商讨,策划方案,比上次训练他们的时候更加认真,计划更加详实。 “这帮兔崽子,”祁俊吐了口口水,“现在让他们尽情欢腾,等到了我手下,训得他们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他们心中所想也与婉乔一样,而且怀着比她更深切的期待,想看那些人被啪啪打脸,所以现在都强忍着不替她出头。 现在他们的嚣张气焰越高,三天后被打脸的时候才越疼。 “训练中不可以带着个人情绪。”婉乔严肃地道,“就算平时有私怨,也绝不可以带到校场之上,明白吗?” “是,我就是随口一说。”祁俊摸摸脑袋,“教头你那时候不也折腾得我们很惨?我们就照葫芦画瓢就行。” 他摩拳擦掌,嘿嘿,小兔崽子们,你们的祁大爷来了。不让你们脱层皮去,我跟你们姓! 婉乔看出他心中所想,挑眉道:“更需要你们,身先士卒。” 众人:“……” 虽然觉得很苦逼,但是想起当年婉乔陪着众人摸爬滚打的场景,又觉得不算什么了,对于她的策划部署,没有人反对。 虽然婉乔答应了秦伯言,并不会事事躬亲,但秦伯言还是私下里找了祁俊他们几个婉乔最信任的人。 他摆了一桌席面,虽然平时极少饮酒,今日还是破例让人准备了一坛好酒。 “我请你们,是有事相托。你们教头什么性子,你们也都清楚,在校场上,她太拼命的时候,帮我拦拦她。”秦伯言亲自给众人倒了酒,举杯道。“我这并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而是一个担心妻子的丈夫的恳求,有劳各位了。” 祁俊见他这般严肃,也收起嬉笑之色道:“秦将军这般折煞我等了。教头如何待我们,我们心中都有数,哪个都可以豁出性命护着她。便是您不关照,我们也都知道该怎么做。” 就像当年劫狱救世子,婉乔身先士卒,不放弃任何一个人,即使自己被擒,也声嘶力竭让他们撤退,唯恐他们因她而损。 这些事情,当面提起太矫情,可是他们哪个不是刻在心里? 众人纷纷附和祁俊,都道定不让婉乔受累。 秦伯言道:“多谢你们,我先干为敬。” 婉乔对此一无所知,只在他回来后闻到身上的酒气时觉得有些奇怪,问他怎么饮酒了。 “陪世子小酌几杯。”秦伯言道。 既然说是陪世子,不是他有事,婉乔就没多问,继续给虎哥儿喂水果。 马上就要“上班”了,只有晚上才能陪他,她心中有些不舍。 秦伯言明白她的心思,便道:“等天气暖和了,让人把他抱到校场玩便是。” “到校场玩?”婉乔扶额,“亏你想得出来。” “从小耳濡目染,并不是坏事。” “那也不必这么早吧。”婉乔笑道,“秦大人是不是望子成龙太过了。” “我当然望子成龙,”秦伯言梳洗过后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道,“这样就能和我一起护着你了。” 婉乔乐不可支:“护着我做什么?国色天香,怕人来抢吗?” 秦伯言喝了点小酒,比往日就有些放得开,见她头发散着,便抓起一绺头发在手中摩挲着,道:“我之至宝。” 婉乔心中十分受用,笑着道:“我做秦大人的至宝就行了,虎哥儿将来会娶媳妇的呀。” “那他也要事事以你为先。” “我才不会那么不讲道理呢。” 虎哥儿见爹又来靠近他想要独占的娘亲,伸手就要从秦伯言手中抢过婉乔的头发,却被他用大拳一下包住了小手:“不行,要仔细娘的头发。” 这话婉乔深表赞同。 儿呀,你娘都快掉秃了,还不赶紧珍惜珍惜我的头发! 想到这里她就气闷,秦伯言明明去信,那么恳切地问易卿生发大事,她竟然那么不当回事,说等着自愈就好。 自愈个屁!等下次见她的时候,婉乔真觉得自己没几根头发剩下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我得再给易卿写封信去,关键时候,能不能靠谱点……”婉乔碎碎念着。 “任姐姐,你在吗?”外面传来战小沐的声音,“我有急事找你啊!” 她声音很急切,秦伯言站起身来,抱着虎哥儿道:“我带他去敏昱那里坐坐。” “好。”婉乔应了一声,又对着门口喊道,“进来吧,小沐。” 她定然是听侍卫说秦伯言回来了才喊这一声,否则早就直接冲进来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急事。 秦伯言抱着虎哥儿出去后,战小沐跑到婉乔身边:“任姐姐,听说你要做总教头了?” 婉乔平静地点头:“是。” “那太好了啊!”战小沐激动道,“你好厉害啊!我能不能去校场看看?要不你带着我吧,我给你做小跟班。” 婉乔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恶少出街吗?” “什么意思?”战小沐一头雾水。 “带着狗腿子啊。” 战小沐:“……那你就做恶少吧,我当狗腿子也认了。我真很想看看你大发雌威,把那些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的男人都打趴下的情景啊!” 想想她都无比激动。 婉乔无力道:“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大发雌威,我是母夜叉吗?” “不不,母夜叉都没你厉害。” “这就是你口中的急事?” “不不不,来,现在跟你说。” 第538章 变化 “任姐姐,我跟你说,我好像遇到一见钟情的男人了。”战小沐两眼放光道。 婉乔:“……相信我,遇到一见钟情的男人,不是你这个反应。” 少女怀春,不该是娇羞的吗?而她的目光,和面前给她摆一盘烤羊肉时是一模一样的。 “那是什么反应?不,我肯定是喜欢他了,除了我爹和我几个哥哥,我还没遇到过这么好看、温和又有风度的男人。”战小沐双手托腮,坐在桌前犯花痴,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婉乔无语。 “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吗?”战小沐转而看婉乔。 “我觉得没人比我家秦大人更好看、温和又有风度。”婉乔面无表情,“你若果真看上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跛子麻子你也觉得好。” “才不是呢!他就是很好。你不问,我也告诉你,徐致秋呀,是虎哥儿的义父徐致秋。我今天出去的时候遇到他……” 战小沐自顾自地说起来,手舞足蹈地描绘着两人相遇的细节。 其实不过也就是一个擦身而过,只不过因为徐致秋手里拿着给虎哥儿买的小玩意,战小沐好奇多看了两眼,不小心滑倒在雪地上,被他微笑着搀扶起来,如此而已。 婉乔心里一沉,面上却若无其事道:“是谁他都会扶的。” 于女人一事上,徐致秋着实不算个好男人。婉乔真不希望如此机灵可爱的战小沐,步了石双华的后尘。 所以她心里真是极紧张,努力组织着语言,想着如何说服她放弃这种想法。 “待人人都温和,才算谦谦君子啊。”战小沐道。 婉乔首先想到的是比较法,她道:“如果你这样标准来看,符合的男人一抓一大把。远的不说,最起码我家秦大人,世子还有霍敏昱都是吧。” 战小沐掰着手指一一反驳:“秦大人有妇之夫,我才不会多看一眼;世子将来可能就是皇帝,战家女儿不能嫁入宫中;霍敏昱嘛——” 婉乔忙竖起耳朵。 “我俩有仇,我见他就想报仇,可惜现在不行。等我二哥找来,先让我二哥揍他一顿给我解气。” 婉乔:“……” 战小沐如此直白的拒绝中,她为什么还是有一种霍敏昱见大舅哥被为难的感觉? “所以,还是徐致秋最好。”战小沐自言自语道。 婉乔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她还肯比较,并没有说看感觉这些虚无缥缈也是最难劝的理由。 她想了想,认真地道:“小沐,他以前有过女人。” “以前?”战小沐愣了下,随即道,“可是现在没有了吧,我刚打听过,都说他洁身自好。有错能改,我不计较了。” 婉乔只能放大招:“他心里有人。” “谁啊?” “我。”婉乔咬牙道。 “任姐姐,从前徐致秋得罪过你吧。”战小沐看着她道。 小丫头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是得罪过我,他想挑拨我和秦大人的关系。从前,我与徐致秋有过婚约……” 战小沐的表情像被雷劈了,喃喃道:“你不用为了拆散我们,就这样牺牲自己吧。” 婉乔气笑了:“拆散你们?徐致秋什么时候和你做一对儿了?你就是见了他一面,谈什么感情?” 说完,她把自己和徐致秋过往的许多事情说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战小沐叹道,“原来徐致秋竟然是秦伯言的情敌;他竟然愿意让儿子认情敌做义父。我跟你说,若是我爹遇到这样的情况,才不会管我们几个的死活。敢觊觎我娘的人,都被他弄死了。” 婉乔:“……小沐,话题跑偏了,我们在说徐致秋其人。” 战小沐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他既然心里有你,那我肯定和他没可能了。我娘告诉过我,不可以找心里没我的男人,排除排除。” 她真是个孩子,情窦未开。所以只觉得好看,气质好,大概就是自己想象中的如意郎君,这个模子下的人她都可以考虑,但是又要用父母所教她的准则来排除。 而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如此清醒地权衡利弊,做出选择的。 爱是奋不顾身,情到浓时,别无选择。 所以婉乔听她如此说,是真的彻底松了口气,道:“你能看开就好。” “又没有生死相许,有什么看不开的?”战小沐哼哼着道,“来来来,继续给我讲你们当初的事情。秦伯言对你是真好啊,我能不能找个他这样的男人?” 婉乔瞪她,做了个用手刀劈的姿势:“……觊觎秦大人者,杀无赦!” 战小沐眉开眼笑。 “倒不如,你和霍敏昱握手言和吧。他除了和你有点误会,其实也无可挑剔。”婉乔撮合道。 “别提他,烦躁!任姐姐,任姐姐,你去校场的时候能不能带我去,也教我几招厉害的,最好针对霍敏昱的。” “没有!” 总之,战小沐对徐致秋动心这件事情,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婉乔晚上的时候还是告诉秦伯言了,至于要不要通知霍敏昱,后者又如何做,她管不了了。 如果霍敏昱果真对她上心,定然会采取行动。 婉乔接下来都忙着训练的事情,无暇顾及他们。 她编写训练方案,还计划着改良军备,从早忙到晚。 “这样行吗?” 终于到了正式见面训练的这天,婉乔起了个大早,盘了个利索清爽的发髻,一身男装,英姿飒爽。 “秦大人,是不是哪里不对?”她微微展开双臂在秦伯言面前慢慢转了两圈,皱眉道。 就是哪里不如从前看起来顺眼了,可是她也说不出来。 秦伯言忍俊不禁,指了指她胸前,一字一顿道:“这里,大了!”wap.zwwx.OrG 婉乔:“……” 摔!好像真的是这样!怀孕后,终于从一马平川的飞机场,变成了……小丘陵? 她低头看看那明显的起伏,嘟囔道:“这还怎么训练?多不方便!不行不行。” “挺好的。”秦伯言笑道,“但是,我确实也不想让你这样出去。” 第539章 发威 婉乔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块松江三梭布,裁出来长长的一条裹好了才觉得舒坦些,笑眯眯地道:“这样才和从前差不多。” 秦伯言迟疑道:“是不是太紧了些?” “没事,没事,我得赶紧走了,祁俊他们估计都来了。” 秦伯言笑着看她出门。 果真,以祁俊为首的二十个精心挑选出来的侍卫已经在外面列好队,整装待发了。 他们神情严肃,气势凛然,往日嬉闹之色丝毫不见,显然今日是决意要替婉乔镇住场子。 婉乔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他们往校场而去。 说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让人心悦诚服的实力。 校场上,五百个人零零散散地站着,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多数人眼中都充满着质疑、轻蔑、恼怒……各种负面的情绪。 婉乔带着二十人站在台上,往下扫了一眼,嘴角上挑,竟然露出笑意。 她这一笑,甚至带出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更让下面的人按捺不住。有人直接就大声不避讳地说,世子太过任性妄为,对秦伯言过分信赖;而秦伯言被枕边风吹得厉害,才会造成现在这局面。 随后,便有很多人都附和他,对婉乔充满质疑。 祁俊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但婉乔不发声,他们就只能笔挺地站着,否则,也是堕了她的威信。 婉乔淡淡一笑,指着祁俊他们道:“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你们现在可以随意组队,二十人一队,来挑战他们;若是有一队能获胜,我立刻滚蛋。否则的话,”她眼神骤然一冷,“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挑战什么?”有人问。 “不比手底下的真功夫,难道要比碎嘴子吗?”婉乔冷嗤一声。 “好!”世子从台子后面绕出来,不知道何时到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身后跟着秦伯言、霍敏昱和几名侍卫。 婉乔看了一眼秦伯言,眼神有些不赞同。 现在是她立威的时候,他拉世子来替自己站台,会让底下的人觉得她狐假虎威,以后怎么服众? 秦伯言不动声色地冲世子方向动了动下巴,意思是他非要来的。 世子身后随侍之人搬来椅子,世子坐下,大手一挥:“呈上来!” 有侍卫端着一盘蒙着红布的东西送过来,单膝跪在世子面前,高举着端盘。 世子伸手轻轻一拉,红布掉落,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二百两银子,谁赢了,赏银便是谁的。”世子道。 说着,他又扭头对秦伯言戏谑地道:“湘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没有担心尊夫人?” 秦伯言拱手道:“世子,末将愿意自掏腰包,追加一百两赏银。” 霍敏昱也道:“末将也愿意加一百两。” 世子大笑对一直蹙眉看着他们的婉乔道:“夫人,你可要让手下把银子都赢回去,到时候至少可以把湘涟拿出来的赚回去。” 婉乔面无表情道:“俸禄微薄,不敢造次,这一百两,势必要赢回来。” “好了,去吧去吧。”世子笑着挥手,“该怎么继续怎么继续,我就在这里看着,不妨碍你们。”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怕婉乔镇不住下面的人。她个人能力无可置疑,但是驭人之术恐怕还有待加强。世子觉得,不能让她出任何差错,否则太对不起秦伯言这个兄弟,也对不起她的鼎力相助。 看见赏金,世子又没有偏颇之意,众人情绪高昂,摩拳擦掌,纷纷组队。www.ZWwx.ORG 婉乔负手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清泠泠的眼神扫视着下方。现在有多热闹,一会儿就会有多沮丧以及……臣服。 “咱们也不车轮战,选出一组来讨教任夫人调教出来的精兵。”下面有人道,得到众人附和。 “两组。”婉乔伸出两根手指。 虽然觉得她太过自以为是,然而世子在此,众人不敢造次,加上大家看着赏金都心动,所以选出了四十个人。 婉乔在武器架上选了根齐眉棍,站在祁俊等人最前方,道:“你们两组,一起上。” “夫人在此,我们怎么敢出手?还是请夫人速速让开,我们一组一组地来,免得被人说占了便宜。”有人不屑一顾地道。 婉乔冷然一笑:“若是我手下的人赢了,你们又要说,是世子或者秦大人的手下,借给我充数。与其我之后再与你们单独较量一场,不如一次全部解决。” 说话间,她的目光忽然转向左面。 台子下,意识到被发现的战小沐,原本蹲着,现在索性站起身抬起头,笑嘻嘻地道:“我也来凑个热闹啊。” 她从手腕上把金手钏取下来,上前放到世子的那盘子赏银上:“给大家加个彩头,任姐姐,我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婉乔:“……胡闹。快拿走!” 女孩子家贴身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 霍敏昱忽然笑道:“世子,我也许久没练过,手痒了。既然大家觉得害怕不敢出手,那我前去护着嫂子,他们就能使出真本事了。” “谁用你护着?谁护着谁不一定呢!”战小沐不服气地道。 婉乔却道:“好。” “小沐,过来。”世子冲战小沐招招手,“你站在我身后看。怎么,我赏你的东西,这么舍得拿出来?” “反正任姐姐能赢回来,就当我送给任姐姐的好了。” 霍敏昱脱了外面大衣裳扔给小沐,爽朗笑道:“来,来。” 战小沐下意识地接过衣裳后又想放到一边,可是没找到地方,也只能自己捧着了。 霍敏昱和婉乔并肩而立,看起来十分和谐。秦伯言心里有点发酸。 刀光剑影,闪转腾挪,一时间众人鏖战,尘土飞扬。婉乔于其中,身姿矫捷如豹,出手快如闪电,齐眉棍呼呼作响,所到之处,哀嚎一片。 别说用霍敏昱护着了,她自己身边三尺地方,根本没人能够靠近。 一刻钟后,霍敏昱拍着身上的尘土,大笑道:“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畅快了。嫂子好身手,和秦大哥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婉乔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眼中再也没有桀骜不驯的众人,皱眉不悦地对祁俊道:“昨日不是跟你们说了,要手下留情吗?” 祁俊委屈地道:“已经留情了啊。” 婉乔:“……” 第540章 服众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虽然有了霍敏昱掺和,但是众人对于婉乔的绝对实力,已经无人质疑。 此时,婉乔的性别反而成为加分项——一个女人,强悍如斯,当然会得到更多的敬佩。 剩下没上场的人把伤了的众人都抬下去,婉乔一一查看,确认没人受重伤才放心下来。 祁俊他们下手黑,是想替婉乔出气,所以故意往腿弯上踢,一个个都踹翻到地上;但是大家本是同袍,到底也没下什么狠手。 “你们还有疑问吗?”婉乔又恢复负手而立的姿势,台上俯瞰着众人道。 “我等唯总教头之命是从!”众人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大声道。 能让他们折服的,唯有实力,婉乔做到了。 “嫂子的身手,每次见了都令人叹为观止。”世子笑着,低声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道:“世子过奖了。”可是脸上分明与有荣焉。 霍敏昱从赏银盘中把金手钏取回来,递给战小沐,训道:“女子贴身之物,怎能随便摘下来送人?不许有下次了。” “你管的宽!”战小沐不服气地道,但是还是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做出了不应该做的举动,有些心虚地用指尖从他手上挑起手钏戴回到手腕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霍敏昱与人交手。她不得不承认,他打仗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小点点帅气的,和她的哥哥们有些像。 可是,他还是那个讨厌的抓住自己,害自己无法云游天下的霍敏昱啊! 战小沐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 另一边,婉乔指着银子对祁俊道:“这是你们赢的,每人十两;记得跟秦大人和霍将军要他们应承的银子。” 气氛没那么紧张了,祁俊便嬉笑着道:“晚上秦大人会跪搓衣板吗?还有霍将军,还有银子娶妻吗?” 说话间,他冲着战小沐的方向挤眉弄眼。 他向来机灵,刚才霍敏昱的举动实在太过明显,估计众人都在心里嘀咕,更骗不过他。 婉乔道:“霍将军的银子,你们吃喜酒的时候还回去便是。”她扭头看了看别扭的战小沐和脸上隐有笑意的霍敏昱,顿了顿又挑眉道,“秦大人不会跪搓衣板,但你这般,我一定给你小鞋穿。来,祁俊,出列!” 祁俊听到命令,敛起笑意,正色出列。 “咱们丑话都说在前面,我手下不收孬种,若是怕苦怕累趴流血,现在就可以选择退出,我可以帮你们给世子留情,不会勉强责罚你们;但是如果决定留下,那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会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不脱几层皮,是无法从我手上顺利过关的。”婉乔站得笔直,口气凛冽。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世子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望着众人道:“我知道你们对任夫人为总教头多有不服,现在她已经在你们面前证明了,她有这个本事。但若你们对此还有异议,可以选择退出,我便当你们没来过,日后也不会为难。如果留下,就要记住,她是你们的总教头,该有的尊重、服从,一点儿都不能少,日后也不得再以她女子身份说事。” “是!”下面发出齐刷刷震天响的回应。 “在你们留下之前,先让祁俊祁教头给你们介绍下,我的行事作风。你们审慎思考,再做决定不迟。”婉乔清冷道,“祁俊,给他们介绍一下训练内容,重点介绍下完不成任务所要接受的惩处。” 祁俊敛容称是,大声快速地挑最严酷的训练项目介绍了几项,又亲身示范了诸如俯卧撑,蹲起等惩戒手段。 没有人选择退出,反而因为祁俊的介绍而对婉乔更加刮目相看。 没想到,她非但武艺出众,在训练方面,还真的有独到的一套。 世子回到椅子上坐下,看婉乔带着众人立即投入训练,对秦伯言道:“这下放心了吗?” “对她,我从来都很放心。” “撒谎,”世子不客气地揭穿道,“刚才他们混战时候,你紧张到都没听见我与你说话。” “那不是不放心,”秦伯言眼神追逐着婉乔的身影道,“那叫关心则乱。” 婉乔现在正带着众人立在提前准备好的设施前——这些都是她按照前世训练用的让人准备的,让祁俊带领另外十九人给其他人示范。 二十个人的小分队,动作嚯嚯带风,干净利落,闪转腾挪,攀爬匍匐,迅猛如过江猛龙,看得其他人眼花缭乱。 婉乔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十分满意的。 “看到了吗?以后你们也能做到,也是必须做到,明白吗?”她厉声道。 “明白!” “咱们走吧。”世子站起身来道,同时转过头看看秦伯言,“要不,你再留一会儿?” 秦伯言摇头:“走吧,别让她分神了。” 战小沐却扒着台子不肯走,对拉着她的霍敏昱道:“你松开我,松开我,我要在这里看看!你再不放开,我让任姐姐来打你了!” 霍敏昱耐心地道:“她现在哪有功夫顾及你?这里都是些大男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世子附在秦伯言耳边,嘴角露出难得的轻松笑意:“你说,敏昱直接把她扛走,是不是更好?” “敏昱不是那种人,那样也太不尊重人了。” 世子道:“你俩还是这么一本正经,没意思。” 可是,他们都找到了所爱,而自己,却注定了孤家寡人。世子想到这里,心中有些自嘲。 最后,霍敏昱使出了杀手锏:“我去跟世子要一只滩羊,让人给你做烤全羊。” 烤全羊的诱惑是巨大的,看婉乔的吸引力也不小,战小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在美食面前投降了。 毕竟,明天还能来看,却没有烤全羊了。 于是,校场上便只剩下婉乔带着众人训练的声音。 骊声打探了消息,回去对正给虎哥儿画小鱼的徐致秋一五一十地禀告了。 “我早知道她能做好。”徐致秋面上带着微笑,侧过头对站在椅子上的虎哥儿温和地道,“够了吗?” “多,多多的鱼!” “好。” 第541章 战事将起 骊声其实很不理解现在的徐致秋。 若是他还同以前一般,不择手段地追求婉乔,骊声可能还理解些;可是他现在不争不抢,只沉浸在带孩子的快乐中。 若说他死心了,也没见他找过别的女人。 骊声实在想不明白,徐致秋到底想干什么。可是,他对自己说,若是能看透,他也就不是自己拼上一切追随的徐致秋了。 “白——龙——”虎哥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宣纸的空白处指指。 徐致秋微笑着道:“好,那就再画白龙。” 他轻挥狼毫,寥寥数笔,白龙栩栩如生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虎哥儿——”这次,小家伙儿要求画自己。 徐致秋又挥毫泼墨,几下画出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靠在白龙身边,伸手指着池塘中游弋的鱼群。他顺便在旁边加上了些垂柳,几只觅食的小鸡,一副恬淡又透着勃勃生机的乡野趣图便诞生了。 虎哥儿着实喜欢地紧,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去拿宣纸。 墨迹未干,他蹭了一手,画也弄脏了。 “义父……”他扁扁嘴就想哭。 “不碍事,义父再与你画就是。来,先洗洗手。” 他抱着虎哥儿到水盆前,等在一旁的万氏极有眼色地往盆里添了些热水。 因为婉乔太忙的原因,徐致秋一直到留虎哥儿吃完晚饭,才让万氏把他带回去,又嘱咐骊声亲自送才放心。 骊声回来的时候,徐致秋正在处理公务,因为白天陪着虎哥儿玩了一整天,所以晚上他要通宵达旦地处理。 “大人若是喜欢孩子,何不生一个?”骊声终于忍不住,趁徐致秋活动脖颈休息的间歇问道。 “除了她,我现在觉得谁都是将就。”徐致秋淡淡道,“我又何必勉强自己?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生下的,纵使是亲生骨肉,也未必得我欢喜。” 骊声脸上写满了不解。 “世人重骨血传承,我却更重精神相传。至少现在我喜欢虎哥儿,甚过其他任何孩子,包括我亲生骨头,那我又何必要为了世俗委屈自己的心意?好好培养他便是。” 说完,他又继续埋首公务中。 骊声不理解,但是也无从劝起,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想,婉乔到底是红颜祸水,让清明睿智的徐大人,变成现在这般一谈起她就失去理智的痴爱模样。 “对了,”徐致秋忽然抬头,“明日你把战小沐找来,就是那个善于算账的战家女子。” 骊声不解其意,却仍躬身称是。 第一天训练,婉乔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虎哥儿已经睡了被万氏抱走,秦伯言站在营帐门口,举着灯笼等她。 “秦大人,外面多冷。” 婉乔远远地见到他的身影,小跑着过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嗔怪道。 秦伯言把她微凉的手攥在手掌中,携她一起进去。 浴桶里有热水,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秦伯言上前一边试温度一边道:“先洗洗解解乏。不太热了,我再给你加点热水。” 婉乔想起今日打斗之时,身上多少挨了些拳脚,脱了衣服让他见了难免心疼,便笑嘻嘻地道:“好。秦大人,我饿了,你去给我要些吃的吧。” 洗个战斗澡很快的,等他回来,她已经洗完了。 但是秦伯言不走,指着小炉子上的瓦罐道:“替你煨了野鸡蘑菇汤,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现在该入味了。” 说话间,他竟然上前解她的衣裳。 婉乔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想检查过自己身上的伤才放心,不由心下感动,也没有再阻挡。 秦伯言看着她腰上的一块青紫,脸色有些沉,心疼地用手在上面轻轻摩挲:“还疼吗?” “不疼。”婉乔笑着道,“我鼻子冻坏了,这才缓过劲儿来。鸡汤好香啊,我洗个澡,秦大人帮我盛鸡汤吧。” 秦伯言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替她检查过,直到确认再没别的伤处才放心下来,放她去洗澡,自己去替她盛汤。 他并不愿意她冰天雪地中去遭这份罪,可是就算辛苦了一天,满脸疲惫,归来时,她眼神依旧是亮亮的。 秦伯言从中看出了她的执着和由此得到的成就感。所以,他决定尊重她。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累了一整天,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热热地喝了两碗鸡汤,婉乔沾上枕头就睡得昏天暗地。 秦伯言收拾好碗筷洗漱过后,看她睡得香甜,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还是有些潮湿,便又把火盆挪到床边,替她披散着头发烤干了才上床。 他犹豫了下,还是止住了和她盖一床被子的念头,想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自己盖一床被子,他辗转反侧也没有睡意。 婉乔睡着睡着,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滚到他怀里。大概觉得隔着被子不舒服,她索性踢了被子,又把秦伯言的被子扯开,贴到他身上,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继续呼呼大睡。 秦伯言露出笑意,心中哂笑自己刚才的纠结,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又拉过被子,这才安心地睡去。 婉乔训练起得早,原本想偷偷起床,不想秦伯言比她更早,甚至已经给她提来了饭菜。 如此十几日之后,婉乔十分内疚,便对他道:“秦大人,你也那么忙,不必非等我晚归,又比我早起。” 世子十分倚重秦伯言,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有好几次秦伯言都是先回来,看她吃完夜宵再去议事,第二天早上回来陪她吃饭。 这样,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婉乔对他,对没时间陪伴的虎哥儿,内心都充满了歉疚。所谓的平衡,在特定时期内,她根本做不到。 “乔妹,”秦伯言看着她,目光不舍,“去江南采粮的人快要回来了。” 婉乔一愣,随即道:“这么快,又要开战了?” “嗯。”秦伯言道,“而且世子初初上位,敢推心置腹相信的人,并不多。所以我……” “我懂,我都懂。” “任姐姐,救命啊,救命!”外面突然传来战小沐撕心裂肺的喊声。 第542章 战仲霆 婉乔很明白,秦伯言是一定要上战场的,所以对这天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战小沐的叫声打断。 “任姐姐,”战小沐一溜烟地跑进来,径直跑到婉乔面前,气喘吁吁道,“我完了,你要救我!” 她跑得太急太快,现在手扶着腰,大口喘着粗气,鼻尖上有亮晶晶的汗珠,眼里又是惧怕又是紧张。 “慢慢说。”婉乔扶着她走到罗汉床上坐下,秦伯言给他们两人倒了茶水来。 “我二哥来了,他怎么能进到军营里都没人阻拦呢!”战小沐又气又急道。 婉乔心说,那是因为你家关系硬呗。听说是战家来人了,她不由松了口气。听小丫头呼喊的时候,她还以为外面天塌地陷呢。 可是对战小沐而言,二哥战仲霆来了,她真是天塌地陷了。 “现在在哪里?你这么机灵,怎么不上去抱大腿认个错?”婉乔笑道。 “我看见他往世子的营帐去了。他也看见我了!” 想起战仲霆看到她时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战小沐害怕地就像鹌鹑一样,想缩成一团。 离家出走,她怎么就那么大狗胆呢!问题是从家里出来,就被霍敏昱掳来了,还没到别处去,她真是亏大了。 婉乔看她实在是害怕,便宽慰道:“是你亲人,打你两下你就认了,总不能往死里打你吧。” “怎么不能!”战小沐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知道我二哥多可怕。在我们那里,他绰号是战阎王,谁都怕他。” 婉乔训练的时间到了,便道:“要不你随我去校场?” “好好好。”战小沐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要是我二哥追来,你不用客气,尽管让你手下的那些将士把他当靶子,哼!” “射箭?” “当然不能伤着我二哥了!我说拳脚功夫!” “好了,走吧。”婉乔站起身来笑道,“把热茶喝了,外面冷。” “嗯。”见秦伯言又来给她添水,她甜甜地道,“谢谢姐夫。” 秦伯言脸上露出笑意,这个称呼让他十分受用。 “等等,”见婉乔和自己挥手,秦伯言喊了声,拿出护膝来,蹲下身子,亲自给她穿上绑好,又嘱咐道,“不准嫌累赘。” “嗯。”婉乔笑眯眯地答应,“今天下午考核,我能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包饺子吃吧。” “我也要来。”战小沐连忙举手,“我一会儿去火头军那里要……” 想到战仲霆,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哭丧着脸道:“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任姐姐身边吧。任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就算别人拦不住我二哥,你肯定能行的。他从不对女子出手。” 婉乔:“……那你算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要做他妹妹啊!”战小沐快哭了,却还不忘嘱咐秦伯言,“姐夫,姐夫,我喜欢吃肉馅的,多放肉,要硬硬的馅儿才好。” “快走吧。”婉乔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拉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肉,我和秦大人吃,包半个时辰就够了。加上你,得一个多时辰。” “我决定赖在你这里不走了,让姐夫出去住。” 两人说话声越来越远。 秦伯言笑着摇摇头,他也很喜欢战小沐,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个同样狡黠活泼的子歌。可惜,子歌到底被现实改变了,而战小沐却在家人呵护下,快快乐乐地成长着。 她这般性格,分明是家人娇惯出来的。 若是有个女儿,他也会极尽所能,让她一生无忧。 可惜不能有了,他不会让婉乔再经历生育之苦。 他换好衣服,又去看虎哥儿。 万氏刚喂虎哥儿吃了饭,见他进来便屈膝行礼,道:“小公子刚闹着说要找您呢。” 秦伯言抱起虎哥儿,刮刮他的小鼻子:“想爹爹了吗?” 虎哥儿点点头,想想又道:“娘,娘……” “娘这几天忙,今天晚上让你和爹娘睡,好不好?”秦伯言看着虎哥儿和婉乔一模一样的眉眼,眼中盈满温柔的笑意。 “好!”虎哥儿大声道。 “记得,也不要闹万嬷嬷,听话。” 万氏在旁边听着十分感动,便道:“小公子体贴听话,除了总想去徐大人那处外,从来都不闹。这几天徐大人也总让人来叫我抱着小公子去,但不得您和夫人的准话儿,我不敢。” 秦伯言略沉吟下,道:“他若是来叫,抱去便是。只别主动找他,打扰他。” 虎哥儿和徐致秋的缘分,大概是天定的。是徐致秋替他们夫妇留下了虎哥儿,就冲这一点儿,秦伯言也不会阻止虎哥儿和他亲近。 那个天旭道长现在杳无音信了,秦伯言却不敢掉以轻心,仍把他的告诫时时记在心里。 他再也承受不了一次失去虎哥儿的风险了,婉乔更是。 万氏刚应承下来,外面便传来骊声的声音。 秦伯言让他进来,问清是来让虎哥儿去的,便道:“去吧。跟你们徐大人说,有劳了。” 他欠徐致秋的这个人情,一定会还的。但是绝不能牵扯到婉乔,这是他的底线。 很快,秦伯言又往世子的营帐走去,听外面的侍卫说,里面是世子、霍敏昱和战仲霆,他想了想,也掀开帘子进去。 里面,世子坐在正位,正在和战仲霆说话,霍敏昱沉默地坐在最下首。 “湘涟,你来了,来坐。”世子冲秦伯言招手,偷偷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给他介绍了战仲霆。wap.zwwx.OrG 战仲霆剑眉星目,五官如雕塑般棱角分明,肃穆而内敛,一身黑色裘衣更给他添了几分严肃。 怪不得战小沐怕他怕成那样,秦伯言心中暗道。 战仲霆淡淡冲秦伯言点头示意,转而又与世子说话,总体的意思就是感谢世子对战小沐的收容。 “这事阴差阳错的,还是多亏了敏昱。”世子笑道。 “举手之劳。”霍敏昱道。 他现在心理压力极大,他想要和战小沐成事,先要过这个大舅子这关啊。可是看起来,战仲霆就是油盐不进的类型,他该怎么刷好感呢? “我这次来,是想带舍妹回去。”战仲霆直入主题。 秦伯言担忧地看了一眼霍敏昱。 第543章 胆怯 霍敏昱勉强冲他笑笑,不让他担心自己,心里却飞快地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把战小沐留下。 他和战小沐活在两个世界,若是果真现在分开,以后她只能成为自己胸口的朱砂痣——不,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战小沐留下呢? 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对战小沐更好些,没有早点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那样小丫头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 不,很难。战小沐情窦未开,怕是会觉得他是登徒子吧。 正在懊悔纠结间,就听战仲霆继续道:“舍妹顽劣,若是强行带走她,恐怕……” 霍敏昱忙道:“确实是,若是战兄不嫌弃,就住在我那里吧。” 战仲霆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沉思之色,直接拒绝了:“我不习惯跟旁人住,还要麻烦世子给安排一下。” 世子道:“既然如此,敏昱,你去安排吧。” 霍敏昱也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表现得有些过了,幸而世子替他描补,便领命先出去了。 秦伯言岔开话题道:“战家先祖能征善战,以武传家。战二公子若能在排兵布阵等方面指点一二,我等当感激不尽。” 战仲霆道:“好说。”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霍敏昱很快来说营帐安排好了。 世子便让他带着战仲霆先去休息。 战仲霆起身告辞。 “他留下,有什么目的?”秦伯言径直与世子道,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 战小沐口中的战仲霆,在对待她的方式上,不会考虑这么多。他隐隐觉得,战仲霆留下是别有目的。 世子摸着下巴道:“你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等等看吧,我并不觉得,皇城那位,有本事请得动战家。” “是。战小沐也说过,战家祖训,若非被欺,决不可参与朝廷内乱之中。” “静观其变吧。” “嗯。” 把战仲霆带到他的营帐中,礼貌而疏离地客套了几句后,霍敏昱又回到世子营帐中。 “见到大舅子,也不必这么心急啊。”世子打趣他,“你这般他还以为你贪图他们家的宝贝呢。” “我岂是那种人?”霍敏昱红着脸道。 “你怎么不是?战小沐,难道不是战家最大的宝贝?”秦伯言也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我是来讨主意的,你们却都说风凉话!” “爱莫能助。”世子说完,又指指秦伯言,“你该问他,这件事,他比我有经验。” “并没有,我们是父母指婚。”秦伯言慢条斯理地道。 “你们……”霍敏昱更气了。 秦伯言哈哈大笑,不再逗他:“赶快去找战小沐吧,她躲在你嫂子那里。” 霍敏昱匆匆而去。 世子转而开始与秦伯言说正事:“徐致秋给我上书,建议派人守着南面,你怎么看?” 秦伯言略一沉吟,道:“确实有必要。南蛮蠢蠢欲动多年,现在很可能趁机北上。这是,我们手中兵力有限,现在恐怕没有精力顾及那里。” 世子点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这早晚都是个祸患,可现在我父王手中的人,没有悉数归我所用。就算有兵力,除了你和敏昱几个,我也不敢让旁人带领大军。” 万一倒戈相向,后果不堪设想。 “让小六来吧。”秦伯言道。 世子上位以来,虽然十分艰难,但是并没有向舒家伸手,怕他们误会自己和宁王一般,只想一味榨取舒家。 秦伯言也知道,所以他只提让舒安邦来,并没有提舒家。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卫琪怀孕了,他舍不得来。”世子无奈笑道,“你知道,他最是个混不吝又疼媳妇的。舒大将军支使他,他都不理,现在只一味躲在家里陪着卫琪。” 秦伯言没有作声,心中却想着,舒安邦和自己比起来,是一个太称职的夫君。 两人又把军中将领一一罗列出来,仔细商量。 霍敏昱到校场的时候,就见战小沐像只紧张的小兔子,警惕地看着四周,同时也不敢离婉乔太远。 他好笑又心疼地走过去。 “是不是我二哥让你来叫我的?”战小沐警惕道。 “没有。他累了,已经到营帐里歇着了,你不用担心。”霍敏昱微笑着道。 “那你来干什么?”战小沐不信。 霍敏昱突然语塞,恰好这时训练的将士们喊起了口号,他忙掩饰道:“我是来看嫂子训练的。” “哦。”战小沐道,她眼珠子转转,突然道,“霍敏昱,我是想云游四海,结果被你当奸细捉住。你说,你是不是对不起我?” 霍敏昱愣了下,顺着她的话道:“就算是吧。你想怎么样?” “现在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战小沐学着自己大哥的口气道,“你这几日贴身保护我,只要我二哥来了,你就帮我缠住他,让我有机会逃开,行不行?” 说完,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霍敏昱。 “不行。”霍敏昱直截了当地拒绝。 开玩笑,他会自己作死,去得罪未来大舅子?虽然对于“贴身保护”这样的提议,他是真的很心动。 战小沐怒了,叉腰道:“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爱莫能助。” 战小沐气呼呼地道:“欺软怕硬!看到我就那么横,怎么看见我二哥就怂了?啊!你骗我,我,我二哥怎么来了?” 说着,她拉着霍敏昱的衣袖就往他身后藏。 霍敏昱循声望去,果真见到战仲霆的身影。 “战小沐!”战仲霆走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喊道。 “二哥。”战小沐躲在霍敏昱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又忍不住拉霍敏昱往后退了退,想离这活阎王远一些。 “过来。”战仲霆冷冷道,声音几乎带着寒冰。 战小沐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可怜巴巴地道:“二哥,我真是想爹娘了。人人都有爹娘陪着,我却只有哥哥。我出来是为了找爹娘,不是为了玩的。你要相信我。” “呵呵,”战仲霆冷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每次一犯错就想起爹娘,以为这护身符总好用吗?” 小时候她每次闯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提起父母,战仲霆都心疼她,轻轻放过。 可是现在明显,他不吃这一套了。 第544章 打斗 “战小沐,过来!”战仲霆声音略高了些。 霍敏昱几乎能感到扯着自己袖子的小家伙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想了想后道:“小沐,这是你二哥。快出来——” 战小沐这次真是吓哭了,一边抹泪一边求饶:“二哥,我知道错了。你不打我对不对?不打我我就出去。” 战仲霆怒极反笑:“战小沐,你长本事了,还敢讨价还价了。你在外人面前给你几分脸面,赶紧跟我回去。否则,别怪我不给你脸!你若是想要这里人人都听见你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就尽管继续拖延!” 战小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从霍敏昱身后走出来,胆怯却不得不往战仲霆那里走过去。 婉乔感觉到这边的异常,嘱咐了祁俊几句,往这边而来。 霍敏昱看不下去了,道:“小沐,你别哭了。” 他的这称呼让战仲霆脸色更黑,近乎凶狠地道:“战小沐,磨蹭什么!” 战小沐听着两个声音,一边温和,一边冷酷,实在是对比鲜明。明明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却忽然又快速退回来,出人预料地拉住霍敏昱的袖子,对战仲霆道:“爹说过,等我长大嫁人你就不能管我了!我要嫁人!霍敏昱,咱们俩是不是好了很久了?” 说话间,她哀哀地看着霍敏昱。 真的,战仲霆会罚到她怀疑人生的。而霍敏昱虽然抓过她,但是除此之外一直都很温和,不管自己怎么挑衅都不生气。 他大概,应该不会拆穿自己的吧…… 霍敏昱岂止不会拆穿她,简直觉得自己都要开心到爆炸了。 小丫头真是神来一笔啊! 他正色对已经黑沉着脸,眸中暴风骤雨的战仲霆道:“战二哥,这事情我们慢慢说。我……” 从战兄到战二哥,他叫得倒顺口,被叫的人忍不住出手了。 战仲霆出手快如闪电,没给霍敏昱任何防备;而且招数狠厉,毫不留情。 联想到之前霍敏昱不合时宜的殷勤,他几乎肯定了战小沐的说辞。 敢觊觎战家唯一的宝贝,找死! 霍敏昱身后就是战小沐,倘使他躲开,恐怕这一拳就打到战小沐的身上,因此索性咬牙,决定扛下。 “小心!”走近的婉乔暴喝一声,一脚飞出,化解了战仲霆的招式。 “女人?”战仲霆退后一步,打量着一身男装的婉乔,怒火冲天道。“让开!” “校场是我的地方,不经过我允许,不准在这里闹事。”婉乔已经从战仲霆与小沐相似的眉眼和他的火爆脾气中猜出来了他的身份,缓慢却不容置疑道。 “竟然还有女人练兵?”战仲霆有些意外。 “鬼算战家的女儿,不也凭借自己本事立于男人的行业之中吗?”婉乔不卑不亢道。 “任姐姐,你快救救我。我二哥想打死我!”战小沐见救星来了,哧溜到婉乔身后,霍敏昱就被她无情地抛弃了。 战仲霆不是看不起女人的人。相反,因为在战家长大,对所有身怀本事的女人,更加尊重。 因此他客气却倨傲道:“我管教舍妹,还请你不要横加阻拦。” 婉乔其实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可是看战小沐那般可怜,她也听到了战小沐情急之下的谎话,便道:“我是霍敏昱的嫂子。他们两个的事情,咱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提起这事,战仲霆身上戾气更重,看着霍敏昱勾勾手:“你过来。” 霍敏昱当然不会退缩,拱手行礼往前走着道:“战二哥——” “出招!”战仲霆道。 “如此,得罪了!” 霍敏昱也不是个含糊人儿,两人很快缠斗到一处。 两人都武艺高强,打斗十分激烈,旁边训练的,别说是那些受训的将士,就是婉乔带出来的教头们都忍不住看过来。 没办法,男人见到高手过招,骨子里的热血就开始沸腾起来。 若是旁的事情引起的,婉乔便让他们看了。 可是事关战小沐的名节,她呵斥着让各个教头管好自己手下的人。 而此刻,那两人打斗地更加激烈,虽然都没有用兵器,可是拳脚带风,让人看着都觉得心要跳出来了。 “任姐姐,怎么办?”战小沐慌了。 她既怕战仲霆被打到,又怕霍敏昱受伤,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婉乔也害怕出事,心念一动,低声道:“你装晕。” “什么?” “我让你假装晕倒。” “哦,好。不对啊,那不行啊!我要是晕倒了,我二哥就给我抱走了!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战小沐一边紧张地关注着战局,一边跺脚道。 婉乔:“……你这个成语,用的真好。” “你快想办法啊!”战小沐自己已经六神无主,带着哭腔道。 婉乔看她哭得鼻子一把眼泪一把,因为天寒的原因,脸蛋都哭红要被冻伤的样子,也十分心疼,便低声道:“一会儿你晕倒了,我就抱着你回我那里。回头一动你,你就喊头疼,军医说没事,你也只坚持头疼。你二哥就算知道你装的,也不敢冒险。” “好好好!”战小沐连声道,扶着自己的头,结结实实就往身后仰倒。 婉乔忙接着她,心里道,这战仲霆到底多可怕,让小丫头就算硬生生假摔也不肯回去。 “小沐,小沐,你怎么啦?”她假装着急,大声地喊道。 这话神奇地让两个男人停止了打斗。 婉乔松了口气,怒斥道:“敏昱,还不去叫军医!” 霍敏昱慌了,想要上前查看,婉乔已经打横抱起战小沐匆匆而去。 “去叫军医!”战仲霆怒道。 霍敏昱道:“战二哥,你快跟去看看小沐,我马上就来。” 说罢,他快速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www.ZWwx.ORG 战仲霆也连忙跟上婉乔的脚步。 战小沐怕露馅,于是身子一挨着床,就幽幽地“醒过来”,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婉乔道:“你刚才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战仲霆没有说话,站在床边,目光中既有焦急,又带着丝丝怀疑。 第545章 装病 战家兄妹彼此太熟悉了。 战仲霆怀疑小丫头使诈,战小沐看出他怀疑,便更加装出找不到北,昏昏沉沉的样子,哼哼唧唧,带着哭腔道:“二哥哥,我好难受啊,我头疼死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连许久没有过的撒娇时候的称呼都出来了。 果然,战仲霆瞬间就软了眉眼,坐到床边摸摸她的头,又拉着她的手,道:“告诉二哥,是不是撞到哪里了?还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战小沐很清楚,多说了肯定露馅,因此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想,我头疼得厉害。二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表演得极真,婉乔都险些忘了是在演戏,想要潸然泪下了。 战仲霆更是被她揉碎了心,哄着她道:“没事,没事,让军医来给你看看就好了。”他又对婉乔道,“劳烦你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战小沐见他心疼更加来劲,戏精上身一般:“二哥哥,我知道错了。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不再生气了?对不起,我太任性,让你们都操心了。” 不再生气是重点啊! 战仲霆道:“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你还是生我的气对不对?我不是故意惹你们生气的,我真是很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我如果没了,还是要葬在战家,守着你们。” 婉乔听不下去,这丫头疯魔了。 她转身要往外走,霍敏昱拉着军医,一阵风似的进来。 “张军医,你快给看看,她怎么了?” 战小沐有点心虚,半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给她开苦药喝啊。 战仲霆看她神态,因为关心而产生的慌乱被怀疑压下去了不少,眯起眼睛看着她。 战小沐从眼皮之间看到战仲霆的神色,心里一慌,不由道:“二哥,我没有装病,真的没有。” 婉乔:“……” “张军医?麻烦给舍妹看看。”战仲霆不理她,对军医道,“战小沐,把手腕露出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战小沐更慌了,一旦他连名带姓叫自己,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磨磨蹭蹭不肯。 战仲霆磨牙:“战——小——沐——” 霍敏昱隐隐觉得不对了,婉乔又给了他个神色,他便了然了,既气小东西装病让人担心,又心疼她现在这般怯生生的样子,便打圆场道:“我听秦哥说,嫂子头中有淤血,别的大夫都没察觉,经易夫人诊脉才发现了。张军医,我不是质疑你的医术,而是,而是你给军中这些糙汉子看惯了,可能看她小姑娘没那么准。” 张军医也是个倔脾气,闻言没好气地道:“头疼不是妇科!男女都一样!” 婉乔“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霍敏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那男女终究不一样。” 在战仲霆威压的眼神下,战小沐终究把手腕伸出来,满脸祈求地看着张军医。 张军医吃软不吃硬,给她诊过脉之后便知道小丫头说谎,可是看着她水汪汪哀求的大眼睛,不由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小女儿,不由替她圆谎道:“思虑过重所致,日后仔细调养,不可再刺激她。” 战小沐眼睛一下就亮了,得意洋洋地看着战仲霆:“二哥,你听,大夫也说我有病,我没骗你。” 婉乔扶额,用手遮住眼睛。 有人要惨了,她已经预感到战仲霆要磨刀霍霍收拾战小沐了。 没想到,战仲霆谢过军医,口气淡淡地道:“既然你不舒服,就在这里休息,等什么时候舒服了来找我。任夫人,有劳了。” 战小沐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易过关,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他。 战仲霆站起身来对霍敏昱道:“你随我出来。” “二哥,你,你别动手。”战小沐紧张地道。 霍敏昱笑道:“你好好养着,我带战二哥在军营中走走,到处看看。” 战仲霆不置可否。 两人出去后,婉乔点点战小沐的额头:“祸越闯越大,让你装晕,你整出来死呀活呀的吓唬人。你二哥岂不是连我也记恨上?” “对不起,任姐姐。”战小沐不好意思地道。 “没事,我还要去校场,你就在这里呆着,回头会有人给你送饭。桌上的点心和吃食你随便吃,小炉子上有热水,看着别往炉火灭了。累了就睡,我出去让人告诉秦大人,不让他回来,你踏踏实实地在这里休息。” “好。”战小沐乖巧地点点头。 战仲霆从婉乔营帐中出来,背对着霍敏昱道:“你配不上小沐,战家不同意。” 都是过来人,霍敏昱眼中的爱意那么明显,瞒不过他去。 霍敏昱毫不气馁,徐徐道:“日久见人心,战二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战家作为隐世的传说,肯定不是用女儿攀炎附势之辈,他们想要的,定然是能对战小沐一心一意的人。 霍敏昱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战仲霆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任何要求。因为,你不行。” 说罢,他提步离开。 霍敏昱苦笑,战仲霆竟是觉得,跟自己说话都是浪费唇舌吗? 可是,从发现自己喜欢上战小沐的那天,他就对自己要面临的责难有所准备。若是被他几句冷言冷语就击退,又哪里配的上说“喜欢”? 下午,婉乔回来后,战小沐很自觉地提出晚上回万氏营帐里,并说明天还想跟着她去校场。 婉乔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让人去叫秦伯言回来,让战小沐在营帐里等着包饺子,她则出去抱虎哥儿。 虎哥儿见了娘很是高兴,本来万氏在喂饭,他也不用了,直吵着要婉乔喂。 万氏道:“小公子,夫人累了一天了。” 婉乔却很高兴地道:“没事,我来。” 她最近一直忙于训练,对虎哥儿颇为愧疚。但是这孩子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并没有因此而跟自己疏远,她十分感动。 秦伯言回来后先往万氏这里来了,见虎哥儿吃完饭,便把他抱在怀里,一起回去。 第546章 吃白食 因为秦伯言提前打好了招呼,火头军那边很快就送来了调好的馅料和面团以及案板、擀面杖等工具。 婉乔擀皮儿,秦伯言包饺子,战小沐扶着虎哥儿站在椅子上围观,不时发出大惊小怪的喊声。 婉乔熟练地把面团揉成长长的一条,然后均匀地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箕子,又抓了一把白面撒匀,在案板上滚动起来,让箕子上都沾满白面,免得粘到案板上。 战小沐终于找到了个活儿,帮她把箕子用掌心按压地扁扁的。 婉乔左手握着箕子转动,右手一直不停地前后挤压擀面杖,一张张厚薄均匀的圆圆的饺子皮便出来了。 而秦伯言捡起一张饺子皮摊在手心,另一只手用勺子舀出馅儿来抹到中间,放下勺子,两手虎口用力一捏,圆滚滚的元宝样子的饺子就成型了。 “姐夫,你还会包饺子啊!” “我也想试试。” “呃,算了……虎哥儿,来,咱俩捏面团玩。” 婉乔看着她包的那几个软塌塌的没筋骨的饺子,笑着道:“回头煮好了,你自己吃。” “我吃就我吃。”战小沐嘟着嘴道,又忙尽职尽责地去看虎哥儿,“我滴乖乖呦,这是生面团,不能吃。” 看着饺子越来越多,战小沐不由道:“任姐姐,这是不是太多了,就算好吃,我吃个四五十个也差不多了。你和秦大人饭量也没那么大吧。” 婉乔笑着道:“今日好像确实拿来的面和馅儿都多。都包出来吧,一会儿你去给你二哥送点?” “我才不去自投罗网。”战小沐连连摇头,“羊入虎口,我才没那么傻。” 秦伯言道:“我已经请了世子、战二公子和敏昱一起来吃饺子了。” 战小沐哭丧着脸:“姐夫,你怎么这么坏!” 婉乔瞪了她一眼,笑骂道:“这还不是给你们兄妹打个圆场?放心吧,世子在,你二哥会收敛的。” 秦伯言此举,是想给霍敏昱创造机会,多见见战小沐,也顺带着在大舅哥面前多多表现。 世子来,也是为了给霍敏昱撑场面。 话虽如此,想到要对着战仲霆那张冻死人的脸吃饭,战小沐顿时笃定,自己定然食不下咽连带着消化不良。 她对包饺子也没什么兴趣了,恹恹的抱着虎哥儿到榻上,把他的玩具从箱子里倒出来,一边陪他玩一边碎碎念道:“我要是一直长不大,像你这么大就好了。都喜欢我,抱着我,做错事情也没关系。” 婉乔闻言忍不住训她:“你就没想过,你是自在了,别人却要一直照顾你!” 战小沐想想确实如此,不好意思地道:“是我想岔了。” “难得,你也会认错。”战仲霆不冷不热地声音响起。 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小坛子酒。 战小沐嘟囔着道:“我做错事情,哪次没认错?” 在这里,她不太担心他动手。 “啊!二哥,你竟然去酒窖里偷爹的陈酿,你惨了,你惨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 战仲霆手中的酒坛子,正是战家酒窖里的私藏,战小沐调皮捣蛋时去过,知道这是里面难得的佳酿。 “还是关心下你自己吧。”他把酒坛子放下,走到桌前,向忙活着的秦伯言和婉乔拱拱手道,“之前竟不知秦将军和任夫人是一对璧人。我在军营中转了转,贤伉俪的传说听了不少,颇为敬佩。” “战二公子过奖了,请坐。”秦伯言手中沾着白面,又在做女人做的活计,按说应该有几分狼狈,可是事实上,一点儿都没有。 他一派从容,动作娴熟,与婉乔合作亲密无间,两人之间有令人羡慕的温情流转。 战仲霆想起自己那个单纯烂漫又有些惧怕自己的小妻子,思念翻腾,不知道她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可曾想念自己。 他刚撩袍坐下,世子和霍敏昱也来了。 战仲霆站起身来迎接世子,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霍敏昱。 霍敏昱却不生气,态度恭谨地拱手行平辈礼,即使没有得到回礼,也依旧淡定,行礼之后便把目光投向哄孩子的战小沐。 战小沐正在偷吃虎哥儿的软糖,本来只是看着花花绿绿的觉得有些好奇,尝了一块后感觉浓郁的果香在唇齿间绽开,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趁虎哥儿不注意,就从他荷包里掏出一块放嘴里,还要在虎哥儿仰头看她的时候假装若无其事。 霍敏昱一下就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 战仲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哼一声。 世子与婉乔说话暖着场:“嫂子,今天可不是我要来吃白食的,是敏昱巴巴跑到我面前,说秦哥要包饺子,怂恿我一起来蹭饭;今天的账,你都记在他头上。” 言语间,与秦伯言夫妇和霍敏昱都十分亲近,兄弟相称。 婉乔心道,你们这些人精,就没一句废话。 可是,都是给霍敏昱搭梯子,她得接话。 她笑眯眯地道:“你们俩今天你怂恿我,明天我拉拢你,反正都算计着我家的锅。亏得当初在邺城,秦大人就和你们两个,再加舒小六三个人交好。若是来个七八九十个,管饭都管不起。” 世子大笑道:“嫂子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今天我可不是就蹭饺子,我自己带菜了。今天我特意让人去南华城定的席面,一会儿热好了就送过来。” 战小沐插嘴道:“那个,有烤全羊吗?” “有,敏昱怕你不能敞开吃,特意交代烤两只。这两只羊的钱,是从他俸禄里扣的。” 战仲霆冷冷地道:“舍妹在这里打扰多日,已是不好意思,又岂敢让你们破费?她的所有开支,离开的时候,定要都折算好付银子的。” 想用好吃的就把自己妹妹骗走?简直异想天开! 他话说得有几分生硬,秦伯言接口打圆场道:“令妹在这里,时常帮军需那边看账本,别说管饭,若真论起来,还给她发一份饷银才对。” “确实如此。”世子道。 战仲霆道:“那不必了。战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小沐从小都是用珍珠当弹珠玩的。日后,”他看了霍敏昱一眼,“她要么招婿入赘,要么嫁给富豪之家,才能让她这辈子都如此舒适。” 第547章 热闹 婉乔听话音不对,便笑着道:“当着小沐的面探讨她婚事,小丫头都害羞了。” “我才没有。”战小沐嘟囔着道。 “你快去看看锅里的水烧开了没有?再多加些凉水,既然有席面,咱们就最后煮饺子。”婉乔道。 “把虎哥儿给我。”世子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就喜欢。 他想起千里之外的九思,那是他自己带过的孩子,如何能不思念?可是现在形势不稳,只盼着他能早日稳住局势,把他接来。 但是他又明白,自己他日登基为帝,如何安排九思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因为他的婚姻,不管娶妻还是纳妾,都是用来交易的筹码,短期内无法顾及到女方人品。 等救回香昼,有姨娘护着,至少他能长大吧,然后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便把他送到军营,远离争端。 战小沐把虎哥儿抱给世子后往炉子那边走过去,霍敏昱站起身来跟过去。 战仲霆的脸色有些难看,却没说话。 世子姿势娴熟地抱着虎哥儿,见他摆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索性摘下来给他玩。 秦伯言见状没说什么,婉乔觉得有些不安,道:“世子,你别那么纵着他。他小孩子,知道什么贵不贵重,这么好的玉佩,磕坏了多让人心疼。随便找点别的给他玩就是。” 世子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贵重不贵重,虎哥儿是我的侄儿,当然比东西更金贵。” 婉乔撇嘴:“他是男孩,你们纵着,将来就是个小霸王。” 炉子边上的霍敏昱笑道:“小霸王才好,不受人欺负,对不对,虎哥儿?” 虎哥儿哪里知道大人说什么,却奶声奶气地道:“对!” 众人都笑了。 婉乔没好气地道:“别的倒不怕,就怕他将来打架斗殴,再者对妻子不好。惯出个暴躁脾气,谁家舍得把女儿嫁来?” “等我将来有了女儿,咱们做儿女亲家。”世子道。 “我不同意啊。公主金枝玉叶,我可受不了。”婉乔不客气地道,“我的儿媳妇是当女儿疼的,要能说悄悄话的那种贴心小棉袄,我还要能帮她压住虎哥儿。可不要个我见了还得拜她的公主。” 世子大笑:“那准你不拜就是了。” “那也不要。”婉乔翻了个白眼。 霍敏昱正在往炉子里添柴火,战小沐在一边看着他,闻言道:“任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我娘也说,哥哥们娶进门的嫂子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立规矩的。将来我有了女儿,跟你做亲家!” 战仲霆斥责道:“不准胡言乱语!” 战小沐蔫了,哼哼着敢怒不敢言。 霍敏昱接口道:“我也是极中意虎哥儿这个乘龙快婿的。” 战仲霆怒目而视。 战小沐不明白,下意识地道:“你不准跟我抢!” 话说出口,就想起她在战仲霆面前的谎言,又描补道:“那个,我还没想到生孩子那么远,等过几年吧。” 霍敏昱从善如流:“好,都听你的。” 战小沐心里赞一声配合得好,却又觉得他这态度自然得有些过分了。 战仲霆脸色黑沉沉的快要下雨了,冷声道:“战小沐,我管不了你的婚事,总有人能管到。用不用我现在去信,把大哥叫来。” 战小沐吓坏了,忙摆手:“不要不要,我会跟大哥解释的。” 开玩笑,大哥虽然面上好说话,但是最腹黑。她许多次挨打,都是他的指令,二哥撑死是个“刽子手”罢了。 正巧虎哥儿这时候玩厌烦了玉佩,又看上了战仲霆手上镶着翠绿戒面的扳指,向他张开手,又咧开嘴冲他讨好地笑。 岂不知,这一笑,口水没控制住,顺着嘴角流下来。 这幅呆萌的样子真是把人心都萌化了。 婉乔本以为战仲霆不喜欢孩子,想开口阻止,不想满面黑沉的他却收起怒意,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伸手把虎哥儿抱到自己怀里,把扳指摘下来给他玩。 战小沐一直看着,见此情景松了一口气,走到婉乔身边,小声道:“虎哥儿这是替我解围,没白费我喜欢他一场。” 席面很快送来,众人也没分席,围坐在一处吃饭喝酒。 虎哥儿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粘着战仲霆,一直到吃饭都不肯从他怀里出来。 婉乔做出生气的样子,他才勉强同意,把自己的小椅子挨着战仲霆的座位,另一边是婉乔。 战仲霆带来的陈年佳酿,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婉乔喝了两杯,觉得清香柔和,甘美醇和,余味悠长。 他客气道:“不值一提,日后诸位到战家,定要放开畅饮。” 世子意味深长道:“他日若是令妹出嫁,我们一定上门叨扰。” 作为男方亲人去迎亲,是得上门,这话没毛病。 虎哥儿趁众人说话,偷偷伸手想拿战仲霆的酒杯,想尝尝里面到底是什么好喝的,让大人们如此赞扬。 战仲霆哪里发现不了,却在他手已经触及酒杯的时候才拦住他,笑着道:“好小子,这么小就想偷酒喝了?我第一次偷酒,还是七八岁了。” “喝醉在酒窖里,全家人都找你,后来差点没被爹打死。”战小沐啃着烤羊腿,不客气地把亲二哥扒了个底朝天。 “别胡说,那时候你懂什么?”婉乔怕她挨训,忙先说了她一句。 “听大哥说的呗。” 每次她受了罚,觉得颜面无存,大哥就会来安慰她。方式就是告诉她另外几个哥哥曾经的囧事。 战仲霆瞪了她一眼,却没什么很生气的表情。 婉乔心道,看起来战家家规挺严的。 战仲霆把酒杯从虎哥儿手里取出来,赞道:“秦将军,任夫人,令郎骨骼清奇,是习武的好苗子。” 还没等两人谦虚,就听战小沐嘟囔道:“任姐姐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才不会被你拐走,你别打虎哥儿主意了。” 婉乔哭笑不得,道:“小沐,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总挨罚了。” 专业毁“哥”不倦一百年。 战仲霆却没有生气,慢条斯理地道:“我打别人家孩子主意做什么?我等着你招了赘婿,调教我外甥岂不是更好?” wap.zwwx.OrG 第548章 聘礼 “我才不要找人入赘,要被你欺负一辈子,我要嫁人!”战小沐怒了,“喏,就是他,我们俩可好了。” 她手指着霍敏昱。 霍敏昱笑着轻责:“小沐,有话慢慢说,别对二哥无礼。” 战仲霆因为这话气得简直七窍生烟。这俩人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什么时候,他竟然成了外人!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由不得你。” 婉乔连忙打圆场:“快吃菜快吃菜,菜要凉了。”说话间,她不赞同地看了霍敏昱一眼,现在跟大舅哥对上,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霍敏昱当然知道,可是有些沉不住气。经婉乔提醒,才不再做声。 吃完饭,万氏过来抱虎哥儿,见他还在战仲霆腿上打盹,便帮忙收拾起碗筷。 婉乔不好意思让她一人忙活,便过来帮忙,又把要动手的秦伯言和霍敏昱赶去陪世子和战仲霆说话。 战小沐也笑嘻嘻地过来,捋起袖子,蹲在地上帮忙洗碗。 令婉乔意外的是,战小沐做起这些来,虽不说很熟练,但是也绝不是别的千金小姐从来没做过的样子。 婉乔笑道:“倒没看出来,你还会干这些活儿。” 战小沐道:“在家里虽然不总用做,但是也有规矩要学着做。战家祖训就说,人生起伏不定,谁家也不敢保证一直富贵。遇到苦日子,总要学着活下去,才能等来好日子。” 婉乔赞道:“这话虽朴实,却是很有道理。战家祖先,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嘻嘻,文绉绉的都是曾几十辈的祖父留下的;这些通俗易懂的,都是那位祖母留下的。”战小沐道,“我们家还有几大箱子书画,都是记录他们夫妻生平。说起来,我是前后几辈人中最像那位祖母的,连过目不忘的记忆都是传自她。” “哎呦,”婉乔惊叹,“你还能过目不忘呢!” “说是过目不忘,其实也就是记忆力、观察力比别人好点。”战小沐不以为意道,“但是距离我那位祖母,还是有相当差距的。我给你讲,她当年多厉害,一盘散沙,字面意思的一盘沙,你吹口气,她都能看出这沙子被人动过。” 婉乔咋舌,这也太厉害了,真想去战家把这位的生平拿出来当传奇看。 “还有很多事情,等我有时间给你讲。”说着,战小沐叹了口气,神采有些暗淡,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战仲霆,“也不知道我能拖到几时,我二哥不讲道理起来,谁都说不动。” “我倒没觉得,你看他待虎哥儿多好。”婉乔不赞同。 她现在觉得,战仲霆就是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看他这样那样恐吓战小沐,但是实际上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动她,就算她总拆他台,他也没真的恼怒。 战小沐把碗筷控干水,放到盆子里,站起身来凑到婉乔耳边道:“二哥真是很喜欢孩子,可是在战家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我二嫂不能生……” 婉乔听着这隐秘的事情,心中惊讶,但还是训她:“这种事情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我也就跟你说说,别人面前是绝对不提的。我二哥要是知道有人在背后嚼舌,非要拔了那人舌头不可。” 婉乔想起易卿,便多问了一句:“为何不能生?是生育坏了身子还是怀不上?” “小时候因为家里的原因被灌过药,怀不上。” 婉乔一震,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小时候?灌过药?这背后有什么故事? 她刚想问,就见几个男人站起身来,显然是要散了。 “小沐,跟我回去。”战仲霆道。 战小沐两股战战,躲在婉乔后面道:“我还要帮任姐姐收拾,我明天,明天再……” 没想到,战仲霆竟然答应了,道:“那一会儿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这么好说话,战小沐都不敢相信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霍敏昱道:“你帮嫂子忙活,我送战二哥回去。” 战小沐点了点头。 世子也一起离开,万氏见收拾完了,便想抱着虎哥儿一起回去,问战小沐:“战姑娘,咱们也走?” 秦伯言道:“我今日答应了虎哥儿留在这里睡,你明早再来抱他。” 万氏应下。 战小沐觉得自己处境堪忧,和婉乔约定明日还是校场见,才放心地跟着万氏走了。 “秦大人,”把虎哥儿放到床的里侧,婉乔洗漱过后走到梳妆台前解着头发道,“之前说到要走,大军什么时候拔营?” 秦伯言走到她背后,接过她手中的活儿,十分温柔小心地替她解头发,道:“今日世子又说不急,卫衡不是去采买粮食了吗?原本以为江南容易筹集到,不想现在战乱,百姓有米粮也都囤积,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筹到。今日才收到他的回信,世子说,既然对方没有异动,咱们也暂时缓缓。” 冬天休战好像是有传统,婉乔便没觉得奇怪。更何况,秦伯言能多留些日子,总是好的。 因此,她没有再提这件事。 秦伯言道:“我和世子都觉得,战仲霆留下很奇怪,你回头问问小沐,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不是为了小沐?” “我们都觉得,不全是。”秦伯言道,“他也答应留下来帮忙,若是明日他去校场看,你也不必太过吃惊。说不定,在排兵布阵上能给你些好建议。” 排兵布阵正是婉乔的弱项,她闻言便道:“好,我会多注意的。可我感觉不出来战仲霆是别有用心之人,这事情要慢慢查验,万不能让他这种性格刚烈的人觉得被侮辱慢待了。”zWWx.org 秦伯言点头称是,拿起梳子替她梳着头发,道:“战仲霆今日提出,若要娶小沐,聘礼要黄金万两,其他另计。” 婉乔讶然地道:“那么多?战家不是很有钱吗?用得着如此吗?” 但是她转念一想,隐约明白过来。 “战仲霆,这是想让敏昱知难而退?” 他虽是个将军,又得世子兄弟相称,但是想拿出这么多银子,还是力不从心。 第549章 口风 秦伯言点头:“我也觉得如此。” “或者,”婉乔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侧面考察一下敏昱对小沐是否真心,以及他人品是否可靠?” “真心倒是可见一二,人品又如何说起?” “你想啊,”婉乔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世子和你都拼命给他说好话,但是说白了,这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现在世子多艰难,但是如果他是敏昱唯一能求的人,倘使世子愿意松口,说明他对敏昱确实重视。不对,敏昱不能开口,否则就落了下乘。世子为他,他也当为大局着想……还有什么呢?” 秦伯言笑道:“还是你想得细致。明日我再探探世子和敏昱口风再说。” 婉乔又想起一件事:“小沐语焉不详地跟我说,她二嫂无法生育,但是战仲霆很喜欢孩子。我想着回头单独问清楚,看易卿有没有办法。若是有办法,让敏昱跟战仲霆提起,是不是也是个大人情?” 她看得很明白,秦伯言对世子之所以如此忠诚,出于兄弟情意的部分占大半,他与霍敏昱也是如此。他和世子对霍敏昱的事情都十分上心,所以自己也要帮忙想办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霍敏昱性格很好,这么大年纪身边也没有女人,一身正气又不刻板迂腐,也确实是良配。wap.zwwx.OrG “好,你为敏昱如此上心,回头真成事了,他得好好来谢谢你。”秦伯言笑道,“好了,早点睡吧。今天下午考核情况如何?一切都还顺利吗?” 婉乔便跟他说了些训练的事情,两人一起睡下不提。 第二天,战小沐果真一大早就跑到校场,看婉乔他们训练。 本来只是想躲战仲霆的,结果很快,她的视线就被训练场上近乎严酷的婉乔所吸引。 “十八号,出列,俯卧撑准备——” “不公平?我就是公平!” “是不是很想把我打倒?那就好好练,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面色冷酷,口气嚣张,身姿笔直,在战小沐看来,真是炫酷得一塌糊涂。 战小沐看得太入迷,以至于战仲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她都浑然未觉。 “啊!二哥!”感到肩膀上被放了一只手,战小沐才回头惊呼。 “头不疼了?”战仲霆淡淡道。 “嗯……那个,好像还有点疼,不过没昨天那么厉害了。”战小沐慌乱地道,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二哥,你消气了吗?我知道私自跑出来是不对的,我认罚,你罚我抄书,或者罚我做事情都行,就不要请家法了,好不好?” 战仲霆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似是轻轻喟叹一声,摸摸她的头顶:“这事情且先不说,二哥问你,是真的喜欢霍敏昱还是为了找张挡箭牌?” 战小沐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她在纠结啊,是坦白交代,还是继续隐瞒。二哥会不会是为了套自己的话,而故作温柔,随后又是暴风骤雨? 战仲霆却不待她回答,便道:“我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了?”战小沐惊道。 “你不喜欢他。” “没有……” “那是喜欢?” “好像也没有……” 战仲霆严肃道:“战小沐,家规第三十一条背来。” 战小沐是离家出走前刚被教导的三十条之后的家规,她记忆力又惊人的好,于是张口便来:“不可弄虚作假,欺骗他人感情;不可三心二意,始终忠贞如一。” “你可知错?” 战小沐十分茫然:“我没有欺骗霍敏昱的感情,我和他说好了,帮我演戏……呃,二哥,我实在太害怕了,才出此下策。” “那霍敏昱对你呢?” “他对我?他对我怎么了?难道,”她忽然被雷劈了般,“他喜欢我?没有吧!二哥,是不是你想多了……” 话虽如此说着,她却努力回忆着和霍敏昱的点滴。 “过来,坐!”战仲霆拉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把你和霍敏昱遇到之后,与他有关的事情跟二哥说说。” 战仲霆不严厉的时候,是战小沐最粘最亲的兄长;他会带她出去打猎,给她买好吃的,所以只要没犯错,战小沐十分愿意与他分享心事。 战小沐一一道来,待她说到霍敏昱下场帮她赢回金手钏的事情时,自己已经有所感悟,抬头看战仲霆,见他眼中也有思量之色,弱弱地道:“二哥,他对我,真是那种意思吗?” “可能是,你继续说。” “哦,好。” 等战小沐说完,战仲霆心中已经有数,又问:“你觉得霍敏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我没想过啊。” “那你现在想想。” “呃……算是个好人吧,除了抓了我,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知道了。”战仲霆道。 “你知道什么了?”战小沐有些惶恐。 “没事,我去看看他们训练,你老老实实呆着。”战仲霆站起身来,往前走去。 战小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和霍敏昱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好像真是对自己有点意思呢…… 战小沐若有所思地在训练场边上坐了一天,战仲霆也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婉乔训练将士的情形,脸上有深思之色。 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战小沐跟着婉乔回去蹭饭。 秦伯言留在世子那里——这也是昨日夫妻二人商量好的,要给婉乔腾地方问战小沐。 战小沐很乖巧地给婉乔兑了温水,让她洗脸洗手,待她坐下来,才语出惊人地问:“任姐姐,霍敏昱是不是喜欢我?” 婉乔愣了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战小沐脸色有点红,“就是今天想起一些事情,觉得他好像默默地为我做了许多事情。” 婉乔笑道:“你这么机灵聪明,他喜欢你也是正常的啊。” 既然小丫头已经察觉,她不妨替霍敏昱探探口风。 “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在今天之前,没什么感觉;不过现在知道有人喜欢我,我觉得有些怪。”战小沐道。 第550章 战仲霆的目的 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婉乔心里感慨着,笑道:“他喜欢你,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也不要有压力;若是不喜欢,就回绝他,若是喜欢或者暂时不知道怎么办,就顺其自然吧。” 战小沐点点头,望着婉乔道:“谢谢你,任姐姐。我心里本来有些乱,但是听你几句话,觉得安心多了。” “那咱们先不说这些了,今晚吃烤肉好不好?早上的时候我就让人去火头军那里吩咐把肉腌好入味,现在烤起来正好。” 一听有肉,什么烦恼都消了,战小沐兴高采烈道:“好啊好啊,我来烤。我去取肉,顺便要些蘑菇,馒头,烤蔬菜馒头都好吃,可惜现在没有青菜。” 婉乔觉得实在和自己现代习惯太接近了,便问道:“这也是你们战家祖传的?” “嗯嗯嗯。” 婉乔越发觉得,这位战家祖先,也是位穿越女子,不过她并不敢肯定。 战小沐一溜烟地跑出去,很快就把要烤的东西端来,婉乔看过去,除了之前说的,还有地瓜片、花生米几样,最让她吃惊的是,竟然还有蚕蛹。 “任姐姐,你别看这东西吓人,烤起来可香了。”战小沐兴奋的指着蚕蛹道,“说是世子喜欢吃这个,还是活的,我就硬讨了一小盘来。” “我知道,我也吃过,确实挺香。”婉乔用手拨弄拨弄蚕蛹,确实还都是活的。 “你要不要去把虎哥儿抱回来?”战小沐把铁盘放到炉子上,开始往上刷油。 “不了,他见了定然要上来捣乱,别被烫到。” “那倒是。”战小沐刷好油,捡出巴掌大两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到铁盘上,羊肉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很快就传了出来。 “对了,还有蘸料。任姐姐,你翻着羊肉,我调下蘸料。” “好。”婉乔答应下来,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想起当初在任家,冬日里她邀请婉然到自己院里烤肉的情景。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先时倒是有一两封书信来,说是朱晖已经在邺城谋得职位,一家人其乐融融。 婉乔看着信很高兴,可是又担心她报喜不报忧,而且似乎也是许久没有信件往来了,她决定今晚就写封信问候下。 “来了,来了……”战小沐干活十分利落,很快端着两碗调料过来。 婉乔用筷子蘸了点尝尝,竖起大拇指:“很不错。” 战小沐得意地笑:“那是自然。” 肉很快烤熟,两人都是肉食动物,先埋头苦吃一阵,才开始一边烧烤一边说话。 婉乔问:“你昨天说你二嫂不能生育是怎么回事?我问起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之前跟你提过我的好朋友易卿是个大夫,我想着……” “嗯,我记得,你说过易姐姐医白骨而活死人。可是我二嫂这个,幼时就看过很多大夫,都没有用。”战小沐怅然地道。 “你当初说过,你二哥想娶她,她家人不是很赞成,我理解的是,她家人还是很疼爱她的。怎么会?” “那是她养父养母。”战小沐道,“二嫂身世可怜,她本是朝中权贵的女儿。十几年前,她有个姐姐入宫为妃,得罪了贵妃。贵妃擅妒,构陷她姐姐用巫蛊之术诅咒帝王,于是全家被连累,男丁抄斩,女子为妓;连当时六岁的二嫂也没逃,一并被灌了绝子汤。” 婉乔一拍桌子,满腹悲愤。 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群禽兽! 战小沐又道:“二嫂的母亲不忍受辱,带着她跳崖。二哥当时被祖中长辈带着出去历练,在崖底救了大难不死的二嫂,但是她母亲却不幸罹难了。” 婉乔道:“那你二嫂都六岁了,有记忆了吧。” 她有些没法想象,从小背负着这样的仇恨,自己又身遭不幸,战仲霆的妻子是如何坚强地活下来的。 而且战小沐曾经说过,那是个温柔又手巧,单纯而知进退的女子。这些黑暗,她又是如何淡忘的? 战小沐接下来的话,解了她的疑惑。 “我母亲当时还是族长夫人,见二哥把她带回来,怜惜她身世,便让大师给她催眠,封锁了记忆,又把她送到现在的家里。”战小沐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找大夫给她调养身子,却始终弥补不了当年虎狼之药的伤害。” “当初,二哥要娶她,也是当着祖宗的牌位发过誓,日后绝不以二嫂无子为由变心,我爹娘和二嫂养父养母才答应下来的。” “那你二嫂知道吗?”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却不知原因。”战小沐说着,翻了翻铁盘上的蝉蛹,“我也是无意中偷听来的。” 婉乔叹口气道:“你二嫂身世堪怜,可是遇到你二哥,也总算是老天垂怜了。只希望,她永远记不起这段往事,开开心心地活着吧。” 战小沐忽然道:“我知道我二哥为什么留下了!” “什么?” “他是为了我二嫂!有一次醉酒的时候,他抱着大哥哭,说害怕二嫂恢复记忆。他喜欢上二嫂以后,就让人去营救二嫂家的女眷,可是一个都没活下来了。他一直害怕二嫂恢复记忆,不能接受事实。” 婉乔很是感动,没想到,战仲霆竟然是如此情深之人。 可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便问道:“当初不是找了大师封锁你二嫂的记忆吗?若是不妥当,再封锁一次不行吗?” 虽说一无所知地活着,没有给战小沐二嫂选择机会,对她来说也不公平,可是总比活在血海深仇,被仇恨折磨来得好。 战小沐怅然道:“那大师已经不在了,并且后继无人,所以我二哥才如此担忧。我就觉得他来了之后不抓我回家反而留下有些奇怪,他分明是借出来找我的机会,投靠世子,想替二嫂家人报仇!”她越想越觉得这想法正确,“这样二嫂就算恢复记忆,仇人都死了,她也不会活在仇恨里。” “不行,”她放下筷子,“我要去问问我二哥,是不是这么想的!” 第551章 原来如此 婉乔忙拉住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就算是这么想的,不也是情理之中吗?先吃饭,吃完饭明天再问。” 战小沐哼哼道:“战家祖训,不得参与内乱。世子他们这是同室操戈,二哥明明知道,却掺和进来,还要假借我的名义,哼!他掌管戒律惩戒,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等回去让大哥请家法!” 婉乔哑然失笑:“坏丫头!” 战小沐道:“这次他该感谢我,给了他机会外出。早早跟我说明白了就是,还来吓唬我,活该他被打。” “吃个蚕蛹消消气。”婉乔夹了个烤好的蚕蛹到她碗中。 战小沐气哼哼地把蚕蛹放到嘴里,用力一咬,随即被溢出来的汁水烫得直吐舌头。 婉乔忙放下碗筷问:“没事吧?”又把手边自己的水给她,“喝我的,这是凉的。” 战小沐忙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却险些被蚕蛹噎住。 婉乔嗔怪道:“你就不能先吐出来?” “这么好吃,怎么能浪费?”战小沐道。 婉乔笑着又给她夹了几个,道:“等凉了再吃。” 又吃了一会儿,婉乔道:“按你说的,你二嫂是被灌了药才不孕。你回头问问你二哥她的详细情形,我给易卿去封信问问,可有办法。” 身世堪怜的女子,总希望她余生能够过得顺遂。 这是婉乔发自心底的悲悯。 战小沐有些迟疑:“我那时候是偷听来的,现在怎么开口问?” 可是,那是她的亲人,她怎么可能放弃丝毫的机会。 她在想,到底如何开口,才最合适。 婉乔道:“你个没嫁人的小姑娘,问嫂子这方面确实不方便;但是我们其他人若是问,就更冒昧了。所以还得你……” “我知道。”战小沐懂事地点点头,“任姐姐,我最害怕的是,我二哥不愿意。这么多年来,二嫂私下求医无数,二哥每次知道都大发雷霆。你别误会,我二哥待我二嫂极好,他是怕她一次次希望失望中过得不开心。其实你看他对虎哥儿,他是极其喜欢孩子的。但是在战家,他对孩子从来不假辞色,只说自己不喜欢孩子。其实,除了二嫂之外,我们都知道。” 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十分心酸。 为什么二哥二嫂那么相爱,偏偏求不得一个爱的结晶? “你二嫂怕你二哥吗?”www.ZWwx.ORG “怕,怕他生气。二哥对二嫂太好了,好得她都患得患失,唯恐哪里惹了二哥不悦就不喜欢她了;其实怎么会,二哥喜欢了她那么多年!二嫂长得好看,许多人都喜欢她,二哥就到处找喜欢她的人打架,也坏了名声;后来如愿以偿娶了她,才收了心,成为大哥的好助手。” 战小沐越说越惆怅。 婉乔叹口气道:“你二嫂身后的仇恨和她的身体,是最纠结的事情了。既然你二哥要做,虽说是打着找你的旗号,你也多多理解吧。回头你问问你二嫂的情形,失忆不失忆这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无子这事情,说不得易卿会有办法,咱们能解决一桩是一桩吧。” 战小沐吃完饭,婉乔送她回去,顺便在营帐中陪虎哥儿玩了一会儿。 战小沐有了心事,一直托腮在火盆前发呆。 婉乔晚上跟秦伯言说了这些事情,道:“果真如你所想,战仲霆是别有目的的。不过这对于世子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秦伯言道:“确实如此。谁能想到,战仲霆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说起来,他这般桀骜不驯的人,这几日对世子却是很客气,也是能对上的。战家无论是在武艺还是兵法之上,都有独到之处,若真是得他相助,世子如虎添翼。不行,这事情事关重大,我现在就去与世子商量下。乔妹,你先睡,别等我。” 婉乔点点头:“你去吧,不必急着回来。” 秦伯言和世子彼此之间肝胆相照,若是别人,听说有人可能取代自己的位置,恐怕早就不择手段的阻拦了;而秦伯言却只替世子高兴。 她爱着的男人,重情重义,心胸豁达,婉乔看着他起身穿衣,宽肩窄背,身材高大,不由眼中爱意氤氲。 她攒了两世的人品,才中了这般大奖吧。 秦伯言穿好衣服,回身就见她亮晶晶的眼神,俯身亲了亲她额头,把她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温声道:“快睡吧,乖。” 婉乔听话地点点头:“天黑路滑,你慢些。” 第二天早上婉乔醒来的时候,秦伯言已经替她倒好了洗漱的温水。 她打着哈欠道:“秦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等你走了我再休息会儿。”秦伯言道。 听说战仲霆有如此目的,世子十分激动。正值用人之际,这样的虎将,万金难得,自然要好好商量,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表露出世子这方的诚心。 婉乔洗漱完,正在喝粥吃包子,霍敏昱来了,面上十分纠结。 “我吃好了,先去校场,敏昱你坐下和你秦哥慢慢吃哈。”婉乔说完,取了自己的兵器匆匆离开。 “怎么了?”秦伯言看霍敏昱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有事。 “秦哥,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之前战仲霆提出如果要娶战小沐,则要黄金万两。 当时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回去后,世子立刻跟他说,银子的事情,不用霍敏昱操心。 霍敏昱当然知道军费何其紧张,说什么也不肯,只道自己会用诚心让战家放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战小沐知道他的心意,喜欢上他。 世子却道,兄弟娶亲,他出银子理所应当。 “秦哥,我原来对战仲霆是不怕的,管他怎么刁难,我对小沐是真心的,不怕他考验;可是现在,我若是惹急了他,让他对世子生出嫌隙,该如何是好?” 秦伯言笑笑,宽慰他道:“战仲霆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而且我也有妹妹,能理解他的用心。自己的妹妹宠爱了十几年,要被你抢走,当然不会给你好脸色;但是换个角度,只要你是真的对小沐好,他也会从小沐的幸福出发,乐见其成的。” 第552章 兄妹夜谈 被秦伯言这般开解后,霍敏昱终于放下心来,有些赧然地道:“原是我想岔了。” 秦伯言道:“你放宽心,战仲霆既然想留下,日后有的是时间考察你人品。你不必刻意表现,反而落了下乘。你的为人没什么好挑剔的,战仲霆也不是个傻的。” 霍敏昱笑道:“多亏了秦哥,要不我又不知道怎么犯傻了。” 秦伯言道:“我不也是打你这个时候过来的?行了,快坐下吃几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世子那里。” 说话间,他把没用过的筷子递过去,自己则用婉乔用过的。 虽然跟婉乔说他会好好休息,但是繁重的军务和其他杂事中,他哪有什么时间补觉? “秦哥,你说徐致秋提出的那些靠谱吗?”霍敏昱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问道。 徐致秋提了一整套关于战后区生产的事情,世子很重视,这几日都在和他们讨论这个。 “嗯,很多都是极有意义的。”秦伯言道。 “世子说他,治世之能臣。” “我也这般觉得。” “虎哥儿和他走得近,日后随他学文,随嫂子习武,岂不是文武双全,天下无双?”霍敏昱笑着道。 “你若是果真能想那么远,想想你和战小沐的事情吧。” 霍敏昱顿时蔫了。 “我真宁愿她不是战家千金。说实话,别说战家人小心翼翼对待她的婚事,便是我想,日后我的女儿择婿,我也得先想想,对方是不是因为我的官位而来。” “她既然已经是了,就别去想那些不是的话。老老实实想着如何能让她动心,能让她家人放心,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吃完饭,一起又往世子营帐里去了。 校场上,战仲霆又来看了一天,战小沐坐在他身边,抱着一大包霍敏昱给她的肉干,坐在边上像只小仓鼠一般,没心没肺地啃着肉干看婉乔训练。m.zwWX.ORg 她现在太快活了,二哥不走了,她也不用走了,可以在这里呆很长时间,真好。 虽然军营中也不能出去,但是这里人多热闹啊,她在火头军里逛逛,在校场上遛达遛达,再去逗逗虎哥儿,一天就过去了。什么都不用学,也没有规矩约束,这日子快活似神仙啊。 她咬着香喷喷的肉干,想霍敏昱还真是个靠谱的人。 她让他帮自己做戏,他就能做全套,常常给自己送好吃好玩的,让她回忆起当年二哥通过自己之手给二嫂送东西的事情。 说霍敏昱喜欢自己,战小沐有些不信,她觉得最多是有些好感。 自从二哥来了后,她对霍敏昱的好感指数也直线上升啊。 她于情事上,有着难得的豁达与通透——慢慢看呗,果真喜欢了,那就在一起。 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哈欠。 战仲霆目光一直望着训练的人,却第一时间与她道:“回去睡。外面太冷,睡着了染上风寒就要吃药。” 战小沐闻言撇撇嘴:“不困。” 昨天晚上,她回去后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半夜起来,跑到战仲霆营帐中。 战仲霆被她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霍敏昱当初故意把他的营帐安排的远离战小沐那里,所以战小沐顶着夜里的寒风走了一路,来的时候冻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战仲霆让她坐到床上,裹着被他暖过的被子,又给她倒了炉上的热水。 战小沐这才把易卿的事情说了。 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声音低沉:“二哥,我真是无意中知道的。我知道你顾忌二嫂,可是你不知道二嫂多么想要孩子,偏偏你管得严,她不敢寻医问药,只能找些旁门左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答应我陪我闯禁地吗?因为她听说有送子观音,想央求我找机会跟你说说,随便找个理由带她去一趟。” “不要说了。”战仲霆提起这事,心中何尝不疼。他也知道,妻子多次为此暗暗垂泪。 “我小时候,你和大哥不总跟我说,病了不能讳疾忌医吗?我知道你怕刺激二嫂,咱们不让她知道,去取了脉案,给易大夫看看,不行也不恼,万一有转机,是不是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战仲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偷听之事,就不怕我与你算账吗?” “若是二嫂能得偿所愿,给我生个胖乎乎的侄子侄女,你就是与我算账,我也认了。”此刻的战小沐,乖乖的令人心疼,“二嫂若是不想这件事,我肯定也不会多管闲事;可是二哥,她很想要个孩子啊。你这样一味不许她寻医问药,是不是太武断了?世间之大,能人无数,咱们那里没人能治,不代表外面没人啊!” 战小沐说了一个多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基本都是她说,战仲霆在听。 最后,战仲霆道:“好了,你也困了,就在这里睡吧。” 战小沐努力从他神色中想看出什么,可是偏偏看不出来,便闷闷地道一声“好”,裹着被子和衣躺下,滚到了床的里面。 战仲霆披上裘衣,坐到桌前,过了许久也没有躺下。 战小沐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又指指脚下还没展开的另一床被子道:“二哥,你过来睡吧。” 她想说“地上多冷啊”,但是转念一想,出口的话就成了“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想要娘的时候,都是你抱着我睡觉”。 说完,她眼睛雾蒙蒙的,二哥对她,真是很好很好。 战仲霆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果真走过来,脱了大衣裳,和衣盖上被子躺在她边上,侧头看着她,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又带着些怅惘:“小沐,不知不觉,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会周全地替别人设想,也会有臭小子围着她转。 兄妹两人躺在一起,回忆起往事,都睡得很少。 早上醒来,战小沐也没有再提易卿,洗漱吃完饭,又变成没心没肺的模样,跟战仲霆一起往校场而去。 后来,霍敏昱就亲自给她送好吃的了。 他还跟战仲霆行礼问好,可是后者面上冷淡,没有回应,弄得战小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553章 虎哥儿生病 不过显然霍敏昱没在意,他也很忙,送过东西后就匆匆离去。 战小沐本来想跟战仲霆说,他这样多不好,可是她怂,过了昨晚,她觉得勇气耗尽,不敢再与他平等对话了。 而且,万一他以为自己女生外向,那多尴尬。 到训练结束的时候,战仲霆主动上前与婉乔说话。 “任夫人,我觉得你这套训练方案十分有效而且独特,能否冒昧问下,夫人师承何人?” 婉乔笑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不过这并不是一人之力,是许多人一起通力合作研究出来的。” 虽然她的说话匪夷所思,但是战仲霆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了些其他关于训练的事情,婉乔一一答了。 “夫人能允许我在一侧观看,十分感激,我回去后从战家历代记载中,也挑些东西出来回赠夫人。”战仲霆十分君子。 “互通有无,如此甚好。”婉乔笑道。 “夫人什么时候休息,我还有事请教。” 婉乔以为他说的是训练之事,便爽朗道:“我们这里一月才休息一日。我那里有成套的训练方案,回头让小沐取了给你送去,你慢慢看。” 战仲霆谢过,没有再多说话。 婉乔见他没事,便对战小沐道:“走吧。” 战小沐在一边急得要命,想战仲霆问易卿之事,结果他也没问。 听婉乔唤她,她摇头指指战仲霆:“我去二哥那里,晚上再回去。” 她还不死心,想好好劝劝他。 晚上的时候,她才来找婉乔,托着腮道:“我觉得二哥有些动摇了,可是又担心空欢喜一场。其实就算空欢喜,又有什么损失呢?” 婉乔叹口气道:“小沐,有些东西,渴望太久,反而藏在心底不敢想起。有了希望再落空,不仅仅是空欢喜,而是极大的打击。” 生老病死,虽寻常,但是太过残酷。有时候她都想,是不是该让虎哥儿随易卿学医,或多或少对抗一点儿这种残酷。 可是转念再想,易卿为何不肯行医,只在小范围内看病,也实在是知道人力有限,害怕得罪权贵。 正感慨间,骊声在外面喊道:“夫人可在?” 婉乔有些诧异,他好像许久没出现了。 “在,进来吧,骊声。” 骊声进来,神色焦急:“夫人,小公子今日突然发起了高烧,我们家大人让我来问问,你这里有没有药?” 婉乔慌乱道:“有,我这就去找。” 她一边打开柜子翻着药一边问道:“怎么发烧了?找军医了吗?会看儿科吗?” 骊声看她手都有些发抖了,忙道:“夫人,您别慌。大夫说,是染了风寒,不打紧。小公子晌午过后烧起来,奶娘找不到您和秦大人,就抱去徐大人那里,徐大人让人去南华城请了儿科圣手,已经开了药;只他不放心别人的药,让我来问问,是不是有易夫人的药,更稳妥些。” 婉乔松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药瓶,道:“这个就是了。”她扭头对战小沐道,“小沐,你在这里等着,若是你姐夫回来了,告诉他我去徐致秋那里了。” “我去叫姐夫吧。”战小沐道。 “不用,他除了着急,也帮不上忙,我先去看看再说。” 婉乔披上大衣,拿着药,跟着骊声匆匆而去。www.ZWwx.ORG 徐致秋抱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虎哥儿,轻轻跟他说着话,虎哥儿额头上搭着一条棉巾。 虎哥儿紧紧拉住他的衣襟,十分依恋的样子。 他向来是活泼好动的,现在却安静虚弱,婉乔见了他这样,心都疼得要碎了。 “虎哥儿。”她走上前来,唤了一声,伸出手来想接过他来。 虎哥儿大概烧迷糊了,眼皮也睁不开,固执地抱着徐致秋不肯撒手。 “我抱着就行,先把药喂他吃了。” 婉乔点头,扭头去找水,却发现万氏正跪在地上,不住抹泪。 小孩生病发烧都是寻常,婉乔虽心疼也不会迁怒于她。平心而论,万氏已经是极其忠诚尽责的人了。 她上前扶起万氏。 万氏大哭:“夫人,夫人,都是我没照顾好小公子。” “没事,不怨你,许是因为我来回抱他回营帐才染了风寒。去倒杯水来,和我一起喂他吃药就没事了。” 万氏又惭愧又感动,哽咽着去了。 一会儿,她们一起给徐致秋怀里的虎哥儿灌下了药。 婉乔也不敢走,等着他退烧。 气氛有些凝滞,她斟酌了下开口道:“徐大人,麻烦你了。” 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为了工作,在母亲的角色上缺位太多。 这个瞬间,她甚至想撂挑子,每分每秒都陪着虎哥儿。 大概是看出她情绪低落,徐致秋开口安慰道:“没什么麻烦的。姮姮,你也无需自责,孩子病一场长大许多,都是这般过来的。” “嗯。”婉乔心里极感谢他,他对虎哥儿,是真心实意的好。 “大人,秦大人来了。”骊声进来禀告。 “有请。”徐致秋道。 婉乔站起身来,略往前走了两步。 徐致秋见她如此,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黯然。 “秦大人,虎哥儿发烧了。”婉乔一见秦伯言就开口道,不知为何,觉得见了他特别难过,似是十分委屈。 秦伯言轻轻拍了拍她垂在身侧的手,道:“小沐跟我说了,没大碍吧。” 说着,他往徐致秋怀里看过去,也心疼不已。 “应该没事,刚吃了药,一会儿看能不能退烧。我想把他抱过来,但是他不愿意,”婉乔看了一眼徐致秋,“只能有劳徐大人了。” “有劳。”秦伯言向徐致秋拱拱手道,携着婉乔的手坐在一边。 “是不是没吃饭?”他确定了儿子无事后,转而看婉乔,“我在这里守着,你先回去用饭吧。” “不,还是你先回去吃吧。” “乖,听话。” 徐致秋觉得这些平淡温馨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便淡淡道:“外面天寒地冻,别再挪动他,你们白日也没有时间照料他。这段时间,就让他留在我这里。我时时让骊声去告诉你们消息便是。” 第554章 吃醋 婉乔和秦伯言到底等虎哥儿退了烧才告辞。 在徐致秋营帐里,她还保持着克制和冷静,然而一回到自己营帐,泪水就止不住了。 想起虎哥儿恹恹的样子,她就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惭愧、内疚、担忧……团团将她笼罩,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秦伯言看她低头抹泪,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乔妹,别难过,已经退烧了,不用担心。若是有问题,骊声就来知会了。” 婉乔几乎一夜没睡,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听到骊声在外面唤她,心惊肉跳。 秦伯言也没好多少,见她如此,还要搜肠刮肚找事情与她说,分散她注意力。 “我替你去校场。”第二天一早,秦伯言不容置疑道。 “不用,我没事。”婉乔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道。 “你留下,在营帐里歇着,若是虎哥儿病情有反复,也好应对。”秦伯言按住她,不让她起身,又温声道,“乔妹,听话。” 婉乔确实也没什么心思,便答应下来。 只是秦伯言刚出去,她就起身,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秦伯言让人送来的早餐,便匆匆去看虎哥儿。 虎哥儿已经好多了,正窝在徐致秋怀里被他喂粳米粥,见她来了还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娘”。 婉乔那悬浮不定的心,瞬间就落定了,笑着道:“好虎哥儿。” 虎哥儿生病,确实不好挪动,但是婉乔又不能在徐致秋这里呆太久,坐了一会儿看他吃完饭便走了。 她现在真的特别害怕徐致秋还跟她告白,她若是像从前一样果断拒绝,因为虎哥儿的原因又不可能不见面,多尴尬。 好在目前看来,徐致秋正常多了,已经不再和她说那些暧昧的话。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她出来后还是往校场而去,对秦伯言道:“虎哥儿没事了,我刚去看过。这里有我,你去忙吧。” 秦伯言心里既高兴又有些惆怅。 看来天旭道长的话真的不是骗人的,寻常孩子生病反反复复,虎哥儿在徐致秋那里,,只经过一晚就好了,看起来他和徐致秋,真是天定的缘分。 不过他很快又开导自己,老天已经把婉乔给了他,儿子也是他的,虎哥儿不过和徐致秋亲近一些,自己何必太过计较呢。 虎哥儿生病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不过婉乔却意识到,徐致秋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甚至不亚于自己和秦伯言。 “任夫人,”战仲霆在休息的间隙,从怀里掏出一沓图纸递给婉乔,“这是战家祖传下来,又经过历代改进的投石机和诸葛连弩的图纸,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投石机也就算了,诸葛连弩那是失传了的东西,婉乔十分激动。 不过她又觉得不妥,便道:“二公子的这份大礼太重了,我不敢接下。” “我从夫人这里投师,投桃报李。”战仲霆道,“而且,我还有事相求。” 婉乔有些警惕,心想该不会是以此让霍敏昱断绝对战小沐的念想吧。那可不行! 因此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我与小沐姐妹想成,二公子说求就言重了,有事只管说。” 战仲霆似乎纠结了片刻,道:“我听说你有位知己好友,是位神医……” 婉乔一拍脑袋,她怎么把这事忘了!他这是想通了,下定决定来求医了吧。 她连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易卿确实是我好友,请她帮忙也不难。只有一样,治好了欢喜,治不好也不要怨恨她。你若答应这点儿,我帮你与她说。” 战仲霆拱手道:“任夫人快人快语。只我想问的是,能不能请易夫人保守秘密,回头我只当带内子出来游玩,找个机会让她把脉试试。若是有希望,当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希望,也不希望她心绪因此而起伏。” “我明白,我明白。” 婉乔很喜欢战仲霆这种性格,在外冷峻深沉,在家却是细致体贴,和秦伯言有些像。 当然,秦伯言比他更有亲和力,脾气也好,人品也更敦厚。 易卿对他这种性格的男人也高看一眼,想来会答应的。 婉乔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图纸。 晚上秦伯言回来得很晚,却还见她在灯下研究什么,便一边解大衣裳一边笑着道:“乔妹,仔细眼睛。” 婉乔这才意识到他回来了,站起身走过来,接过他的大衣裳,道:“虎哥儿已经大好了,骊声来说,白天都没再烧起来,吃饭也多了。我想着,这事情徐致秋给我们帮了大忙,你去世子那里搜罗点好东西,文房四宝什么的送他。” 秦伯言笑道:“好,明天我去跟世子讨要。” 婉乔很照顾他的感受,有意无意和徐致秋划清界限,他心里都明白。 婉乔又兴奋道:“秦大人,你过来看看,今天战仲霆给我的图纸,诸葛连弩呢!” 秦伯言走到桌前翻了翻,但是他明显对投石机更感兴趣,叹道:“果真是战家所出,不同凡响,比我们现在有的,高明太多。” 婉乔不解道:“这诸葛连弩岂不是更高明?” 秦伯言摇摇头:“诸葛连弩并不如投石机实用。你看,连发十箭虽然厉害,但是工艺十分复杂,箭矢也需要特制,想要推广并不容易。” 婉乔挠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这两样,都是无价之宝,即使在战家,估计也是镇家之宝。战仲霆怎么会舍得拿出来?” 秦伯言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对婉乔产生了什么异样的情愫,心里有些吃醋。 在他心中,婉乔的美,就算不是光芒万丈,也是沙砾中的明珠,无法隐藏,只要和她走近些,便很容易被她吸引。 婉乔把他想求医的事情说了,秦伯言默默松了口气。 战仲霆有所爱之人,真好。若是徐致秋也赶紧找到个心仪的女人,那简直就是天下太平了。 “明日我就与世子商量,找工匠按照图纸打造这投石机,”秦伯言声音忽而有些低沉,“乔妹,北面已经开战了,怕是马上就要走了。” “这么快?卫衡不是还没回来吗?” “我不去,这次,是敏昱带兵。” 第555章 生辰 婉乔愣住了:“敏昱?怎么是敏昱去?” “是敏昱提出来的,说让我先多留些日子陪你和虎哥儿,他先去顶着。” 霍敏昱是个能为他人着想的人,可是婉乔觉得这般也不妥,他和战小沐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他回来的时候,小沐若是走了怎么办?” 战家避世之处,定是占据天险,同时机关重重,否则不可能在世外桃源居住几百年。 “战仲霆也会去。” 这又是一颗惊雷。 婉乔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跟着敏昱?” “就像之前战小沐说的,战仲霆确实是要为妻子一族报仇,所以提前已经与世子说好要去了。”秦伯言道,“战仲霆不容小觑,文韬武略皆十分出众,有他和敏昱一起,世子很放心。” “那世子就不担心,战仲霆阵前倒戈?万一他是细作呢,就像敏昱当时投靠皇上一般?”婉乔觉得世子的信任未免太彻底了。 虽然她不怀疑战小沐跟她讲的,但是感情是一回儿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 世子作为掌舵人,他会思量的,应该更多吧。 秦伯言笑笑:“乔妹虑事越发周全了。战仲霆把战小沐留下,还不足以证明自己并无歹意吗?” “他让小沐呆在军营里?” “不,他要求吧小沐送到易卿那里,想来一是更安全,二来也是为了在易卿那里一探究竟,看到底有没有机会替他妻子治病。” 婉乔想了想,其实这样看来,也不是坏事。 霍敏昱人品是没得说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男人们的情意,可能一起打一架就建立起来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战仲霆未尝不存着考察他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不由问道:“战仲霆后来提聘礼的事情了吗?” “他没提,世子主动说,会为敏昱出,他也没说什么。” 婉乔摸摸下巴:“这么想来,战仲霆送投石机和诸葛连弩,是做了给他自己用?” “送给你,你要承一份情,回头献给世子,世子也会承情;这可比直接给世子来得巧妙。不过,他也不是为了自己用,投石机守城时候用最好,攻城就罢了。他是在表明心迹而已。” “秦大人,你说这些人的弯弯心思都是怎么长的?”婉乔叹道,“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是友不是敌,那就好。也不管守城攻城,明日把图纸献给世子,让他决定怎么安排吧。” 第二天,婉乔果然见军中紧张地准备起来,有大战前夕的气氛。 婉乔带的人中,也有一百多个退出训练,要直接随霍敏昱奔赴战场。 婉乔和秦伯言商量,放了一天假,开了几十桌,替他们践行。 众人对婉乔都已心服口服,因此晚宴气氛十分热烈,喝到兴头上,众人围着篝火起舞,也都纷纷来敬婉乔酒。 婉乔来者不拒,不管谁敬酒都是一口闷,她脸上的笑意也未曾断过。 因为她深深知道,这些同袍,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活着回来。 这一次,是再见,也可能是……永别。 因为两世见多了这种分离,婉乔比谁都热爱和平,痛恨战争和犯罪。 这一条条鲜活的性命,他们背后欢乐的家庭,都因为战争的原因而无比脆弱。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惨烈的不是天子,而是眼前这些人。 婉乔人生第一次,喝到断片,被秦伯言抱回营帐。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对于昨天如何回来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浑身也没有力气。 看来今天是不能训练了。 “秦大人,”看到秦伯言在榻上坐着,她喊了一声,“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迟了?你没替我去校场?” 秦伯言调好一碗温蜜水端过来递给她,“昨晚都喝得太多,我让人传话,今日都休息一天。” “那怎么行?”婉乔急了。 “先喝了润润喉,也解酒。”秦伯言道。 婉乔端起碗,一饮而尽,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最多休息一上午,也够醒酒了,下午继续。” 秦伯言按住她,笑道:“给他们再放一天假吧,我也有私心。” “私心?”婉乔不解,“什么私心?” 秦伯言笑吟吟地看着她:“你先慢慢想,水已经倒好了,你再兑上些温水就可以洗漱了,我去去就来。” 婉乔被他神秘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见秦伯言已经出去,她揉了揉太阳穴,打着哈欠起身,简单梳洗了下,就眼巴巴地看着营帐的帘子,等着秦伯言回来。 过了一刻钟,秦伯言端着红木端盘进来,走到桌前,他把端盘里的东西一一拿到桌上。 是两碗面条,上面都卧着鸡蛋,还有青菜和木耳。 “这个季节还有青菜?”婉乔拿起筷子挑了挑,确认是青菜,不由惊奇地问道。 “暖房里种植的,是王爷的份例,我要了几棵。” 虽然宁王现在已经被囚禁,但是到底是世子的亲爹,他的份例始终是最好的。 婉乔咋舌:“王爷的份例你也敢动!” 秦大人,你可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啊! 秦伯言笑笑:“想起来了吗?” 婉乔茫然地摇摇头:“我笨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别给我打哑谜了。” “傻乔妹,今日是你生辰。” “啊?” 婉乔这才想起来,扒拉手指算算,“还真是今天啊,我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想起来。” 怪不得秦伯言要给自己端来面条。 “快吃吧,吃完了我有东西送给你。”秦伯言道。 “好。”婉乔美滋滋地答应。 她忘到那脑后的生辰,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还特意准备了礼物,她怎么能不高兴? 用筷子挑起面条,婉乔发现竟然只有一根,原来真的是长寿面。 她轻轻咬了一口,笑眯眯地道:“秦大人,你是不是难为火头军了?他们向来只会切面条,这么细长的一根长寿面,他们要弄许久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秦伯言笑道,“味道怎么样?” 婉乔感动不已,“味道极好。” 第556章 礼物 婉乔吃完秦伯言的爱心面条,伸出手来,俏皮一笑:“礼物呢?” 秦伯言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袱递给她:“打开看看?” 婉乔伸手打开,嘴里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咦,这是什么?” 秦伯言伸手把那件马甲状的衣服展开,道:“这是一件软甲,是世子赏与我的,我让人按照你的身量改了。” 婉乔好奇地伸手摸摸,果真隔着布料摸到了类似于金属细丝的东西。 “刀枪不入的软甲吗?” “并没有那么神奇,”秦伯言笑道,“不过还是能够起些保护作用的。” “那为什么要给我?”婉乔道,“你不是更需要吗?能不能再改回来?该是不能了……这给我,不是浪费吗?” “虽然你在后方,但是万一有危险,也可以起些作用。但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可是,”婉乔看着他,眼眶微热,“你却是一定要上战场的,与我这万一相比,你更需要!” “上战场,我已经习以为常,不需要这个。”秦伯言拿起来,绕到她背后展开,道,“工匠费了很多功夫才改好,快来试试。” 婉乔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伸出了手臂。 “很合身。”她穿上后道。 “嗯,手艺确实不错。”秦伯言道。 婉乔伸出手来拉住他的大手,十指交缠,手上的戒指贴在一处。 “秦大人,你还有三个月过生辰。你送我这么贵重又有心的礼物,我都不知道要送你什么了?” 秦伯言用另一只手摸摸她头顶:“只要你和虎哥儿喜乐安康,我复何求?”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你还有一年三个月的时间想给我准备礼物,若是实在想不出来,到时候把你送给我就好了。” 婉乔没有因为他的调笑而害羞,而是敏感地抓到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有几分激动地看着他道:“今年生辰,你要在哪里过?是不是你也要走了?” “乔妹,你别激动,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秦伯言安抚道,“既然北面有敏昱和战仲霆,应该不用我。北面有舒家守着,也应该无虞。可是东有倭寇,南有南蛮,怕是他们会趁虚而入。” 婉乔早知道,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后方,所以听他说完,便有些担忧。 可是再一想自己的决定,便也觉得没什么了,于是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她本以为,吃了长寿面,又收了礼物,生辰就算庆祝过了。 可是秦伯言却非要带她去南华城,说好容易有一天休息时间,要带她去吃最喜欢的烤鸭,顺便给她买些东西。 婉乔知道他现在陪自己,晚上可能就要通宵达旦地忙公务,因此便拒绝了。 可是秦伯言却很坚持,甚至连她想用的挡箭牌都提前排除了。 他道:“你不用担心虎哥儿,我早上去徐致秋那里看过,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了。咱们出去,也正好给他买些新鲜的玩意儿。” 婉乔想想,笑道:“那行,我换身衣服。” 为了表示对他礼物的尊重,她特意把软甲套在里面。 她穿了一套湖蓝骑装,又披着同色披风,套上鹿皮靴,看起来十分清爽干练。 两人骑马到了南华城。 吃到了久违的烤鸭,婉乔心满意足。 一只烤鸭,秦伯言基本没吃,都被婉乔自己干掉了。 因为这家老字号烤鸭店太火爆,雅间没有了,他们是坐在大堂里吃的。 婉乔感受到旁边人“这女人怎么这么能吃”的眼神,不由汗颜,真想高呼“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是没见过能吃一整只烤全羊的女人”。 不过想到战小沐,她让伙计打包了两只烤鸭,打算回去带给她。 “秦大人,咱们去逛逛买点东西,早点回去,我想晚上把虎哥儿接回来。” “好。” 秦伯言结了账,拎着包好的鸭子,另一只手拉着婉乔,一起往外走去。 “秦大人,糖葫芦!”还没走出门,婉乔就见外面卖糖葫芦的正从门前走过。想到这是虎哥儿喜欢的,她想都没想就冲出去,害怕赶不上。 秦伯言一时没抓住,就被她跑了出去,望着外面拥挤的人流,他忙喊道:“乔妹,小心些。” 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婉乔撞到从门前经过的一辆满载东西的手推车上。 因为之前他们在店里,视野受限,完全没看到这辆手推车。婉乔发现的时候,也只来得及减缓了些许速度,却来不及完全停下来,以至于还是撞上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还没等秦伯言过来,婉乔自己已经从趴扶的姿势站直,拍拍身上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看着推车的年轻人道,“小哥,真对不起,你没事吧。” 手推车被撞倒,另一边的麻袋侧翻在地,婉乔这边的麻袋则高高翘起。 秦伯言上前紧张地问:“有没有碰到哪里?” “没有,”婉乔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太不小心了。” “没事。”那推车的年轻人重新把被撞倒的车扶起来,用膝盖抵住车,不让车偏重再倒下。 婉乔绕过去,想帮他把另一边的麻袋搬上车,被他情绪激动地阻止:“别动别动!” 秦伯言眯起了眼睛。 那年轻人似乎觉察到了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便道:“两位一看就是贵人,我这里面都是木炭,怕脏了两位的手。” 说着,他自己抱起麻袋搬上车,唯恐他们不信似的,举起自己有些发黑的手掌:“这都是木炭。夫人的衣服上也沾染上了,真是不好意思。” 婉乔这才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果真覆到麻袋上的衣服都弄黑了。 她没有在意,挥挥手道:“是我的错。” 她看这年轻人打扮像个苦力,便掏出一角银子递过去:“耽误你时间了。” 那人愣了下,不自然地道了声“多谢”,把银子塞到腰间,匆匆推起车来又走了。 “乔妹,这人是不是有些怪?”秦伯言道。 “好像是有点奇怪。”婉乔赞同,“不过我也说不上来哪里怪,要不要跟去看看?” 第557章 怀疑 “好。” 夫妻二人假装漫不经心地逛街,一直遥遥的跟着那推独轮车的年轻人。 后来那年轻人推着车进了一酒楼的后院,里面出来一个胖乎乎油腻腻的男人,粗声粗气道:“禄子,你今天怎么来晚了?再不来厨房里的炭可就要断了,东家不乐意,以后不要你的,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叫禄子的年轻人点头哈腰道:“董师傅真对不住,这车炭我爹送回来的太晚,回头我跟他说,下次早点送回来。” 董师傅道:“直接让你爹送来不就成了?你爹烧炭供你读书,供你娶妻,结果你娶了媳妇不要爹娘,还从他们那里拿银子。来送炭的主意是你媳妇出的吧,怕你爹昧了银子是不是?你个读书人,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说话十分粗糙,但是婉乔听明白缘由却觉得很畅快。 怪不得这个禄子手指干净,拿银子也只是放在腰间而不是谨慎地层层藏好。 原来,这根本是个啃老的寄生虫,除了压榨亲爹,哪里知道什么生活不易? 但是从他和董师傅的对话来看,往这酒楼送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啃老一事,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虽然作为旁观者,也是气得牙痒痒,可是这也无济于事。 “走吧。”秦伯言看婉乔义愤填膺的样子,显然想的和她一样,拉了拉她的胳膊。 “嗯。”婉乔点头,又恨恨道,“这种儿子,不如死了,他爹娘日子还能好过些。呸,白眼狼!” 衣服上弄了黑乎乎的炭,也没法继续逛了。 好在卖糖葫芦的人还在,婉乔买了几支,便和秦伯言一起回军营了。 回去后,婉乔换衣服,秦伯言去徐致秋那里接虎哥儿。 婉乔三两下脱下衣服扔到一边,然后把软甲小心翼翼地脱下,仔细摸了摸,心道幸亏没有撞坏。 她收起软甲,找出套家常的衣服换上,刚想去倒些温水顺便把衣服洗了,就听见战小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 “任姐姐,你跟姐夫去城里玩了呀!”她掀开帘子进来,“我看到你们出去了,只骑马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招手,你们就已经走了。” 婉乔心道,其实也是看见你了,可秦大人害怕你要跟着去,破坏二人世界,所以假装没看到,也不让我吭声。 “给你带了烤鸭,虽然皮不脆了,但是应该味道还行。” 说着,她去解桌子上装着烤鸭的油纸包,生辰的事情她就没提,免得战小沐还得给她送礼物。 “哇哇,任姐姐你太好了,简直就是我的亲姐姐。我爹娘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姐姐呢?” 婉乔翻白眼:“别瞎说了,快去洗手。” 战小沐蹦蹦跳跳地去洗了手,回来撕下来一条鸭腿,大快朵颐。 看着她满足的小神情,婉乔都觉得高兴。 “你慢慢吃,我去洗衣裳。” “还有糖葫芦啊,我也想吃。有我的吗?”战小沐看到糖葫芦的签子便道。 婉乔笑着递给她一根,“吃吧吃吧,给虎哥儿留一串就行。” “任姐姐,南华城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都跟我说说呗。”战小沐道。 婉乔撒谎脸都不红:“没什么,冬天很萧条,没什么人。” 她若是说了多么繁华,转头小丫头就能自己跑出去。 战小沐又缠着她问东问西。 婉乔陪她坐着,多说了几句,没来得及洗衣裳,长腿步子大的秦伯言已经抱着虎哥儿回来了,后面跟着白龙。 白龙现在是虎哥儿最忠实的伙伴和保镖,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娘,娘。”虎哥儿见到婉乔就伸手让她抱。 婉乔笑着从秦伯言怀里接过他来,指着桌上的糖葫芦道:“好虎哥儿,看爹娘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虎哥儿看见红通通的糖葫芦,如获至宝,小眼神亮晶晶的,焦急地想要伸手去拿。 “来来,娘给你拿。”婉乔笑眯眯地道。 她抱着虎哥儿坐到桌前,伸手拿起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然后她发现,虎哥儿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虎哥儿也想起来了,张开手把手里的东西给婉乔看,大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才想起来要说的话,“娘,生辰快乐。” 婉乔激动地道:“谢谢虎哥儿。” 清亮的童音说出简单的祝福语,就让她觉得心浸在蜜水中一般满足。 他手中是一块已经捏的不成样子的点心,抬手就往婉乔嘴里塞:“义父说,娘生辰,送礼物。” 这碎了的点心,婉乔吃得比什么都甜,尽管点心渣子掉得到处都是,可是这是来自儿子的礼物,心意比什么都贵重。 徐致秋竟然也记得她生辰,还好,他没送什么礼物让她尴尬。 不知道何时开始,她觉得徐致秋越发懂得分寸了。 啃着烤鸭的战小沐道:“虎哥儿真乖!任姐姐,原来今日是你生辰啊,怪不得进城。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得给你备份礼物啊。” 说着,她放下手中鸭翅,擦了擦手站起来,腾腾腾地就往外跑。 “小沐,不用,快回来!”婉乔连声道。 “不行,必须得准备。”战小沐回头一笑,“若是我二哥不来也就罢了,他来了,肯定有好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婉乔:“……” 点心渣子掉了婉乔一身,还是带油的点心,秦伯言便伸手接过虎哥儿,道:“我带他洗手,你去再换身衣服吧。晚上我叫了世子和敏昱来替你庆生。” 婉乔瞪大眼睛:“你叫他们,岂不是让人来送礼?” “你是他们的嫂子,送礼有何不对?你替世子训练将士,没有俸禄;替敏昱周旋婚事,没有谢媒礼,他们是不是该表示表示?”秦伯言笑道。 婉乔大笑:“秦大人,你也这么坏。” 但是她心里很明白,秦伯言希望在有限的条件内,让自己生日热闹一些。世子和霍敏昱,是他们在军营里最亲近的人了。 “快去吧。”秦伯言道,抱着虎哥儿往木盆那里走去,白龙也跟着过去了。 第558章 火药 “汪汪汪!”白龙忽然对着旁边放着婉乔衣裳的盆子大声吠叫起来。 它的声音中传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讯息,那就是有危险。 虎哥儿和它熟悉了,也没害怕,黑亮的小眼睛盯着白龙,想去安抚安抚它。 婉乔听到警告的声音,再看它如临大敌的戒备姿势,衣服也不换了,快步就走过来。 “白龙,怎么了?”她问了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伸手把盆里的衣裳拿出来,却被白龙咬住了袖子。 “别动,许是有毒!”秦伯言紧张地道,“你等我去拿个东西来。” 他把虎哥儿递给婉乔,自己起身四处看看,找了跟鸡毛掸子,过来要挑开衣裳,白龙却咬住鸡毛掸子,不让他动。 秦伯言困惑了,扭头问婉乔:“白龙这是怎么了?难道鸡毛掸子也不行?这毒莫非是带气味?” 婉乔摇摇头:“白龙不能辩毒,应该是别的东西。” 它可以辨认毒品,辨认有特殊气味的东西,可是就算是毒品,也不至于让他如临大敌。 它的这种紧张态度,让她前世久违的记忆又翻涌上来。 她镇定地看着白龙:“老伙计,是……炸弹?” 只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它才会这般激动,不许人靠近。 白龙“汪汪汪”了三声,表示附和。 秦伯言没听懂,但是看白龙样子就知道婉乔猜对了,开口道:“什么是炸弹?” 婉乔解释道:“前世的一种威力极猛的武器,爆发时候可能周围几人甚至几十人上百人都可能丧命。” 她又摸摸白龙的脑袋,安抚道:“白龙,咱俩穿越了,炸弹不会穿越,别那么紧张。这衣服是我刚才穿过的,上面沾的木炭,我回来脱了,没人再进来。” 白龙却依然十分紧张的样子。 婉乔要伸手去拿衣服,它还是不让,紧紧咬住婉乔的袖子,眼中露出恳求之色。 婉乔无奈地笑笑,既肯定没有危险,她便道:“那你来拿吧,没有危险的。”她有些生疏地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白龙却依然“呜呜”着不肯,忽然翘起一只爪子往后推婉乔。 婉乔心中大为感动,几乎一瞬间就红了眼圈。 秦伯言不解,婉乔抱着虎哥儿,拉着他往后退到一角,哽咽着解释道:“许是木炭让白龙怀疑了,它固执地认为那里面是炸弹,让我们躲开,它来查看。” “果真是神犬。”秦伯言叹道。 他也十分确信,那衣服不过脏了些,并没有危险,但是白龙的这种为了主人舍生的精神,让他动容。 白龙恋恋不舍地看了婉乔一眼,毅然决然地用爪子把她的衣服翻开。 然后……一片寂静。 白龙显然也有片刻的怔楞,竟然没见到自己以为的东西。 婉乔大笑,眼中含着的泪珠都掉落:“老伙计,真的没危险,否则我怎么舍得你?” 白龙用爪子刨了刨婉乔的衣裳,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婉乔这次不笑了。 在她以为的乌龙解开后,白龙还是如此,那便说明确实有事情了。 她把虎哥儿放下,忙上前查看。 这次白龙没有阻止她,却有些焦躁地拍着衣服。 婉乔几乎是趴在地上,仔细看自己弄脏了的衣裳,果真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小腹处沾染了一些白亮的晶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她用指尖拈起一些仔细辨认,白龙就对着她指尖狂吠。 “好伙计,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婉乔喃喃地道。 秦伯言上前,看着她指尖的东西:“这是什么?” 婉乔没有回答,站起身来比划了下自己小腹的位置,又走到罗汉床前,把几个软枕叠起来,扑了上去。 “对了,这就对了!” 她站起身来,面色焦急:“秦大人,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禄子,果真有问题。” 她比划着道:“当时我摔倒在他车上,沾上了木炭,但是小腹这里是碰到了下面那个小些的麻袋,那里绝对不是木炭,而是硝石!” 木炭和硝石,如果再混上硫磺,配比合适,岂不就是火药! 她只撞到了木炭和硝石,另外跌到地上的麻袋里,未必没有硫磺。 火药古已有之,不过因为配比原因,威力不是特别大。 白龙一定认为是自制的土炸弹,才会如此反常的警戒。 婉乔把这些都告诉秦伯言,而后分析道:“如果是用这个制造烟花,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那个禄子只假装是炭,定然是心中有鬼!而且我现在才想起来,我碰到的那麻袋,根本就不是块状的炭,而应该是粉状的。”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那个董师傅,要不就是被熟人骗了,要不根本就是同谋! 火药威力再不大,也是危险品,尤其是偷偷摸摸弄火药,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倘使只是为了私利民用倒也罢了,危害有限;可如果是针对军营,那事态就严重了。 “我去找世子!”秦伯言道。 “我去调集我的人马,正好也考验他们一番。”婉乔道。 正好战小沐兴冲冲地道:“任姐姐,看我给你要到了什么礼物!这可是我们战家……” 婉乔没看清她拿的什么,就把虎哥儿递给她:“抱给桂枝,你帮我看好他。我和秦大人有急事,估计很晚回来,不用等我们了。白龙,咱们走!” 说着,也不待战小沐问,他们就匆匆出门。 战小沐目瞪口呆,等他们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怏怏道:“这是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有热闹也不带上我,哼,亏我给你要礼物呢!” 她把礼物放在桌上,往上抱了抱怀里的虎哥儿,哼哼道:“我看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小可怜,爹娘都不靠谱,哼!” 虎哥儿不明白,冲她咧嘴笑,又伸手去抓她头上晃动的蝴蝶步摇。 他在军营里是见不到这些漂亮首饰的,而小孩子对这些都有着天生的喜欢,因此每次见到战小沐,都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首饰。 “别动别动。”战小沐往后仰头,“再动把你扔地上。走,带你去找战阎王玩,他喜欢你。” 第559章 香消玉殒 战小沐带着虎哥儿往战仲霆那里去了。 战仲霆见了他们来有些奇怪,“怎么这时候把他抱来了?战小沐,”他忽然眉头一皱,带着几分严厉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好玩,偷偷把他抱出来了?” 战小沐翻了个白眼,把虎哥儿塞给他:“他娘亲手交给我的!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和秦伯言忙活什么,孩子都顾不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她只是寻常的一句话,战仲霆却多想了,板下脸道:“不准胡说!” 晚上夫妻两人还能忙活什么?不就是床上那点事情。 战小沐真是太单纯了。 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这么可爱的孩子都不管,托付给了战小沐这个不靠谱的。战仲霆心中腹诽,若是他有孩子,嗯,一定把他哄睡了再去翻云覆雨。 可是,他可能不能有孩子了。 也不知道,易卿那里能不能有点微弱的希望,即使只是一点希望也好啊。 战小沐看着不知思绪飘到那里的战仲霆,不由委屈道:“我没有胡说啊,他们两个不知道搞什么鬼,大晚上的匆匆出去,我还隐约听见召集人马……” 战仲霆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思量了片刻,又问:“你来的时候,外面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啊,风平浪静的,火头军那个小杜还喊我去找他们吃锅子呢!”战小沐道,“我看是他们两口子自己搞事情。” “搞事情”的两口子,直到下半夜才回来,抓回来了几个人。 顾不上休息,又开始连夜审问。 那个叫禄子的年轻人,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对之唯命是从的半年前娶的妻子,却是皇上的细作。 她之所以嫁给禄子,也是觉得有机会弄到大量的炭,至于硝石和硫磺,则由别的同伙从别处找来。 禄子家每天往人来人往的酒楼送炭,他们就把接头的地方定到了酒楼,每次他送去的炭,都有一半是会被他们偷偷挪走。 酒楼的管事也是他们的人,所以厨房的人还只当管事贪污,并没有往别处想。 而这些人的目的,则是炸毁烧毁世子这方的粮草。 婉乔和秦伯言,完全是撞上了这次事情而已。 细作是要继续留着审问,禄子这种无名小卒,证明确实受到蒙蔽,并不知情的,世子就下令放了。 但是婉乔却觉得要给他些教训,跑出来偷偷跟祁俊说,让打他二十军棍,好好吓唬他一番,说日后还不孝顺爹娘,还抓他来打。 禄子吓得屁滚尿流,连连保证会善待爹娘。但是他还是不死心,觉得自己漂亮媳妇,明明是上天看他读书努力,送来与他红袖添香的,怎么就成了细作! 要说她是狐狸精,说不定他还更容易信一些。 婉乔看他挨了打,明明已经痛哭流涕,却还不死心,感到深深的无奈。 她让祁俊派人把软成烂泥的禄子送回去,又心软掏了十两银子让送给他爹娘。 祁俊有些愤愤道:“这种不孝子,还不是他们纵出来的!回头这银子,还得花在他身上。” 婉乔叹了口气:“见到可怜人,施舍点是为了咱们自己心里好受,否则一直要记着;但是助人只是一时,剩下的日子还得靠他们自己过,谁也帮不了一辈子。” 营帐中,世子指着几十麻袋的火药原料,震怒道:“这只是湘涟出去偶然间发现,都能发现有人可以毁我们于一旦。平时是如何戒备的!” 一群将领纷纷认错。 秦伯言道:“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同时在南华城中以及军营附近继续排查,严查细作。”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世子指了几个将领,怒道:“若是再出差错,唯你们是问!” 众人领命,惶惶而去。 “世子,”秦伯言道,“我继续去审问吧。那个女子,是他们的首领,奸诈狡猾,我总觉得还有许多东西没问出来。” “去吧。”世子摆摆手。 他不知道,很快,一个大消息会砸到他头上。 审问的事情,婉乔并没有参与,处理完禄子的事情后就回去了。 她先去万氏那里看了虎哥儿,见他精神很好在跟万氏扔球玩,便放心地回到自己营帐里补了一觉。 她带的人,表现很让她满意。到底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中层,稍加训练就很不一样。 这样,她对即将上战场的那些人,也放心了不少。 大概还有几天,霍敏昱他们就要开拔了吧。 婉乔睡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很不踏实。所以秦伯言一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见秦伯言面色很凝重,便道:“秦大人,怎么了?是问出什么了吗?” “香昼死了。” “什么?”婉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死了,秦大人?” “细作交代,皇上听说世子掌权,让人绑了香昼来威胁世子。香昼知道后,撞墙而亡。”秦伯言声音悲痛道。 他与香昼,不算熟悉,但是也见过几次,后来更是一路带她回甘南。 她温柔可人,进退有度,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子。更何况,这么多年,她悉心伺候世子,更生下世子的长子,就算不是嫡妻,在秦伯言心里,也是把她当成半个弟妹的。 婉乔和他的感受是相似的,而且更多了些悲伤。 她和香昼处过一段时间,她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她温言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却已经香消玉殒,与自己阴阳两隔,再也不会温柔地教她做绣活儿了。 而且,那般温柔如水的女子,竟然死得如此悲壮,婉乔心中的难过,已经无法表达。 “世子现在怎么样?”婉乔深吸一口气,努力逼退泪意道。 “不想见人,自己在营帐中,暗卫都赶了出来。” 从理智上说,世子永远不可能给香昼正妻之位,但是从感情上来说,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即使他心中曾经有过白月光。 那些碰不到的温暖,怎及身边解语花润物细无声的关怀? 第560章 相思泪 秦伯言见婉乔神色黯然,歉疚地道:“你昨日刚过生辰,今日就出了这种事情,我……” 婉乔摇摇头:“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香昼死的太可惜,九思再也没有娘了。” 换做是她,无论如何要撑着一口气,等孩子爹来相救,活着还有希望,而人死如灯灭,再也没有任何微弱的光留下了。 可怜了九思,这世上最疼他最爱他的人去了,他还没到能感知并记忆母爱的时候,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但香昼不愿意拖累世子的举动,又让人肃然起敬。 用最宝贵的生命诠释一句“我爱你”,这女子,痴情得让人心疼。 “世子本意,就是让你我多照顾九思。人死不能复生,你不用太过伤心,好好待九思,也不枉你们相识相交一场了。若他人世子登基为帝,定然会追封她和她的家人,予她身后荣光的。”秦伯言道。 婉乔点点头,心中却更难过。 身后荣光,对于古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可是原谅她一个现代芯子理解不了。 她由此想到的是,世子日后后宫佳丽三千,香昼活着都未必争得过,更何况死了。 他现在确实伤心,可是这种伤心和怀念,又能坚持多久呢? 也许在许多年后,世子某天半夜梦回,会想起这个曾为了他献出一切的女子?那就已经算是很痴情了。 这不是世子的凉薄,而是现实的残酷。 “秦大人,你还是去看看世子吧。大军开拔在即,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婉乔又道。 其实想到这一层,她心里能好受些。 毕竟此时,世子也是真心为香昼悲痛一场的。可是那么多军务等着他处理,他必须克制这种悲伤。 “好,我去看看。”秦伯言站起身来,“对了,你给易卿去封信,让九思素服……几日吧,她姨娘生养他一场。” 婉乔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她坐在床边倚着床栏想了一会儿香昼,然后擦干眼泪道:“香昼,好好去吧,下辈子投胎做个普通女人,找个疼爱你,也完全属于你的夫君。” 也许香昼是无怨无悔的,可是作为旁观者,婉乔自己却始终觉得她的这份深情,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所辜负。 她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很多男人是一边纳妾,享受着齐人之福,一边还要避免让人说他宠爱小妾。 倘使是男主人死了,妻子留下守寡,会得到节妇的荣誉;而妾室留下,为世不容,别人就会议论,男主人生前对她太好,留情与她,以至于此。 世情要求妾室,就是乖乖的暖床,传宗接待,不配得到男主人任何感情。 这操蛋的世界! 平静了一会儿,婉乔起身,出去吩咐侍卫去南华城买了些纸钱香烛等物。 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买路钱,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当时她离开时,是没人为她烧钱的吧,也不知道她身埋何处,是否入土为安。 可是无论是否来的太迟,她都要为香昼做点事情。 婉乔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情绪越发失控。 昨晚通宵抓人,今日手下被她放回去休息,她想了想,走到书桌前倒水研磨,给易卿写信,又给爹娘报了个平安,顺便把几日前就想给婉然的信一并写了。 秦伯言到世子营帐外,看着几个暗卫还在外面警惕地站着,便问道:“一直没叫人进去?” 暗卫点点头:“只要了一回儿酒,就让放门口。” 秦伯言想了想,掀开帘子进去。 他进入世子营帐向来不用通报,所以没人阻拦他,暗卫们都还盼着他能够对世子劝说一二。 秦伯言进去的时候,就闻到强烈的酒气,世子正坐在桌案前自斟自饮,眼睛是红的,脸色也是红的。 他喝了不少,以至于酒气特别重。zWWx.org “湘涟,陪我喝一杯。” 看见秦伯言进来,世子竟然挤出一抹笑容,只那笑,让人倍感苍凉心酸。 “够了。”秦伯言伸手按住他又欲倒酒的手,“人死不能复生。”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我欠她的,再也还不上了。”世子嘴角笑容更大了,眼底的悲凉也更深。 当年他从军营中离开回京,知道在继王妃手下,所有人都不可信,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 果真,那段日子里,他虽然百般防备,身边还是被安插满了继王妃的人。 后来,香昼从云南来了,是她主动求来的。 她说,她一想到世子一个人,她就觉得难过。 而事实上,他身边还有那么多暗卫,怎么会是一个人? 她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的生活,即使在府里受到其他人排挤,也只是偷偷抹泪,若不是暗卫看不下去了告诉他,他永远都不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 后来,她把自己给了他。 他是真心想对她好的,所以让她给他生了孩子,将来母凭子贵,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她。 可是,她没等到将来。 别说母凭子贵,就是世子予以的荣光,她都来不及享有。 世子想起来她,只觉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对她说,心中的许诺,甚至都没跟她说过。如果曾经承诺,让她知道自己也很在意她,那么今日恐怕还能好受些。 秦伯言听世子酒后絮絮叨叨,神情时哭时笑,心中无声叹息。 但是他能做的,还是要劝他节哀,以大局为重。 世子的位置,比旁人都更加尊贵,也代表着更多的责任和身不由己。 “湘涟,你让我喝吧。”世子道,“哭也不能哭,祭奠也不能,我只能以一场大醉,谢她十年情深。” 因为宁王先前宠妾,造成军心涣散,所有现在,世子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因为香昼之死而悲痛。 除了秦伯言这样的兄弟近臣,谁会仔细思量他的心情? 他的一言一行,都有规矩束缚。 秦伯言不由松开了阻拦他的手,默默坐下,拿起酒壶替他又斟了一杯酒,道:“我在这里守着,你随便吧。” “多谢兄弟。”世子举起杯,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第561章 嫁妆 秦伯言把醉倒的世子搬到床上,叫了暗卫进来,自己也不敢离开,害怕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他让人去给婉乔送信,说今日就不回去了。 婉乔晚上的时候,提着装满纸钱并几身纸衣的篮子,到了一处僻静所在,找树枝划了个圈,向北方的方向留了个一块地方,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纸钱,放入圈内,一边烧一边喃喃道:“香昼,在那边别舍不得花钱,牛鬼蛇神要打点的尽管花。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九思,不让别人欺负他;九思长大后,会记住你这个亲娘,会让你身后香火不绝……” 烧了一会儿,有巡逻的人发现了火光,一边往这边跑一边斥责道:“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引火!” 婉乔低声道:“是我!” 那一小队人走到近前,打首的还是婉乔手下的人。 他见了婉乔,道:“总教头,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他打着灯笼,看到了纸钱等物。 婉乔道:“缅怀一位故友,这就烧完了。” “咱们不知道是您……”那人不好意思地道。 “是我不好,你们做得对。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怎么小心谨慎都应该,你该如何通报就如何通报,不必顾及我。”婉乔道。 世子新规,查到所有的违规,必须通报,由上一级处理。 “这……” “任何人都不能徇私。”婉乔严肃道,“你只管报上去,我这事情与世子打过招呼,不会有人为难我。但是万不能因为我开了这先例,如此非常时期,一定要谨慎了又谨慎。遇到可疑的人,便是我,秦将军,霍将军,都必须如实上报。” “是,总教头!”那人肃然起敬道。 婉乔回到营帐后,心情依然沉重,她看到桌上放的战小沐送她的生辰礼物,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小丫头去战仲霆那里搜刮来了一支黄铜制成的袖箭,机括灵活,固定在手臂上,十分隐蔽。 婉乔试着戴上,对准支撑营帐的木柱发射。 她原本以为这小东西,杀伤力有限,不想竟然低估了它。 那箭头深深地嵌入松木中,她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拔下来。 她玩了一会儿,收拾起来放到柜子里,洗漱后到床上努力酝酿睡意。 后天大军开拔,明天估计还有不少事情,因为校明日要用,已经通知她手下的众人放假,同时让他们帮忙准备,世子现在这样,她也要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日见到世子,他已经面色如常,只是比往日多了些肃穆之意。 他身后站着的秦伯言,眼中有血丝,一看便是一夜未睡,却依然站得笔直如松。www.ZWwx.ORG 婉乔又骄傲又心疼地看着他。 秦伯言的目光和她的目光交汇,虽然碍于场合没有笑意,眼中流动的,确实只有两人之间明白的温情。 他在说,我没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世子在几万大军面前慷慨陈词,婉乔见此情景,都觉内心激荡,不由感慨,世子真是天生的上位者。 战小沐闹着要跟战仲霆一起去,挨了骂,哭唧唧来找婉乔。 婉乔见没什么事情,便带她回营帐中了。 “行了,”婉乔递给她一条帕子,“多大的姑娘了,还好意思哭鼻子?你以为去战场是玩的吗?” 但是她也不敢多吓唬她,害怕她胡思乱想,担忧战仲霆。 “我担心二哥,虽然他身手好,可是他哪里有经验?若是有危险怎么办?”战小沐抹着眼泪道,“我从小习武就好了,像任姐姐这样的身手,跟去就不会添乱了。” 这话差点戳到婉乔的小心思,让她有一瞬间的紧张。 幸而战小沐没有继续这个敏感点,道:“我昨天去拜托霍敏昱,让他多多照顾二哥了。” “什么?”婉乔正在喝水掩盖自己刚才的不自然,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你二哥知道了会觉得自尊心受挫的!” “我当然不会告诉我二哥!”战小沐瞪大眼睛道,“我又不傻。我是暗戳戳去的,还许了霍敏昱东西。” 她挺了挺胸,好像无声宣告自己是大人了,处事成熟。 婉乔不由好奇问道:“你许了他什么?” 莫非以身相许?她心中偷乐,果真那样,霍敏昱会乐傻的。 “我答应他,如果二哥平安归来,我就把龙鸣剑送给他。” “龙鸣剑?”婉乔惊呼,“是天下十大名剑龙鸣剑?” 熊孩子也太富有太慷慨了吧,婉乔心道。同时心里又有一个小声音道,我也很想要怎么办? 战小沐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那是我亲二哥,对我多重要。当然要用贵重些的东西来换他平安了。” “你就是不拿东西,霍敏昱也……” 会屁颠屁颠地冲在大舅哥前面的。 “那不行,我可不想欠他人情。”战小沐摆摆手,“反正我嫁妆有的是,不差一把龙鸣剑。” 婉乔:“……那是你的嫁妆!霍敏昱知道吗?” “知道啊。”战小沐嘟着嘴哼哼道,“他看不起谁啊!我许他龙鸣剑,他竟然还以为我是从家里偷,非但不要还说我。听我说,是我嫁妆,可以自己掌控,又乐颠颠地收下了。我就看不上他这种人,明明很想要宝剑,还要装样子。你说,他累不累!” 他累啊!为了追你这个迷迷糊糊的小东西,他都快累死了。 婉乔心中乐得不行,霍敏昱哪里是想要宝剑,他想要的是你! 小丫头片子,竟然先把嫁妆拱手献上了,现在霍敏昱是不是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有人若是知道了,肯定要黑脸吧。 想到这里,她忙问战小沐:“龙鸣剑的事情,你没告诉你二哥?” “没有啊,”战小沐理所当然地道,“我托人照顾他,是真对他好,又不想居功。反正就算他知道了,以后也会骂我罚我的,坏二哥!” 纯善而心思清明的姑娘,霍敏昱果真好眼光,婉乔心中赞道。 “不会了,你都是大姑娘,很快都可以说亲了。你不气他,他舍不得动你的。来,给你糖吃。” 心情不好的时候,甜食是必要的。 第562章 南蛮 晚上的时候,战仲霆来了。 这在婉乔的预料之中,正如战小沐担心战仲霆,他对妹妹的担心,恐怕更多一些。 “你放心,我照看她,等她玩心过了,派最妥帖的人把她送到甘南。”婉乔郑重道。 本来现在就要送她走的,可是战小沐不肯,说要在这里等战仲霆消息,反正有婉乔在,她觉得很安心。 战仲霆虽然有自己的私心才去前线,但是归根结底,是来帮助世子,也是分担了秦伯言他们的辛苦和危险,所以婉乔心中对他十分感激,当然会不遗余力地想办法照顾好战小沐,打消他的后顾之忧。 战仲霆郑重行礼表达了感谢。 “我还得谢谢你的袖箭。”婉乔笑道,“小丫头慷他人之慨,可偏偏收礼的人,见到心头好就舍不得放手。” 她本来也是有些迟疑的,毕竟是战仲霆的东西,她又是秦伯言的内眷,说起来,有些于理不合。 可是她实在太爱那袖箭,便问了秦伯言能不能收下。 秦伯言哪里看不出她的喜爱和恋恋不舍,便笑道:“既然是战小沐与你的,那就不算是别人给的;你想我送你的匕首,不也是世子赏我的吗?难不成,你还要记世子的情?” “秦大人,我就喜欢你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偏偏为我找歪理的样子。”婉乔大笑着勾住他脖子抱抱亲亲。 即使现在她想起来,心中依然甜蜜,嘴角不由带出笑意。 战仲霆道:“小玩意儿,不值一提,任夫人言重了。家中做了一批,我出来时带了两个给小沐。夫人待她好,她视夫人如姐姐,送予夫人,也是想着姐妹情深。” 呦呦呦,瞧瞧,战二少也是个人精。这话说得多么漂亮! 一直没做声的秦伯言道:“战兄尽管放心,我会把令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让人照顾好。” “多谢。” 战仲霆走了后,婉乔推推秦伯言:“秦大人,你不要去找敏昱说说话?” “不用,他出发前要好好休息。” “他能睡得着?”婉乔执行任务前,精神始终是紧绷的,不能说睡不着,至少睡不踏实。 “又不是大事。粮草充足,兵力精壮,又有战仲霆相助,如无意外,他们定胜。差的不过是攻下的城池是十座还是八座罢了。”秦伯言淡淡道,甚是从容镇定。 婉乔道:“好吧,我有点后悔了。” “什么?” 婉乔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被你说的,像去白捡功劳一般,又不危险。我早知道这样,就让你去了。” “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开玩笑的,秦大人,你太严肃了。”婉乔笑道,随即又有些怅然,“不过,从前有任何危险的任务,我都一马当先,绝不落后于人;但是现在想到你,我有时候就有些自私的想法,想你安全鞋,更安全些。” 秦伯言轻轻摸摸她发顶:“我都明白。” 婉乔把写好的信给他,让他找人送出去,道:“不知何时才能够阖家团聚了。” “总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肯定都定居京城。” “嗯。” 第二天一早,大军拔营,秦伯言出去送了之后才回来;而婉乔则不想去,留在营帐中。 等他回来后,两人一起吃饭。 “秦将军,世子喊您过去!” 秦伯言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十一喊他。 “快去吧,我也要去训那群兔崽子了,休息了几天,怕心都野了。”婉乔见秦伯言歉疚的眼神,笑着道。m.zwWX.ORg “好。” 秦伯言走后,婉乔也往校场而去。 她去得早,还没开始集合,几个将士正围在一处说话,见婉乔来了纷纷行礼。 婉乔笑道:“你们几个今天怎么这么早?” 有个叫张璇的小将道:“总教头,咱们哥儿几个在说,他们跟着霍将军立功去了。这有机会,也得求秦将军把我们带上。” “你们好好训练就是,现在才打下多少江山,日后还怕没机会上战场?”婉乔笑道。 张璇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道:“总教头说的是,咱们哥几个不怕别的,就怕让我们去南蛮。” “去南蛮做什么?为什么害怕?” 张璇道:“总教头没听说?南蛮已经发兵北上,世子正要着人去镇压呢!” 婉乔真是没听说过这事,只之前听秦伯言提了一句,说南蛮蠢蠢欲动,想来现在是真的发兵了。 “着人镇压好啊,你们不是正愁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吗?” 张璇不好意思地道:“倒不是咱们兄弟贪生怕死,大丈夫马革裹尸,何其荣耀!但是就怕死得憋屈,南蛮那里湿热,又有之致命的瘴气。没上战场,怕就死在瘴气上了!” “瘴气?”婉乔恍然大悟。 原来是怕瘴气,瘴气表面是是指湿热雨林中致命的毒气,而经历过雨林中特训的婉乔却知道,造成人死亡的原因并不是湿热的气体,而是因为湿热坏境,聚集了大量蚊虫,传播疟疾所致。 可是,疟疾在这个时代,确实很致命啊! 没有金鸡纳霜,没有青蒿素,不知道易卿有没有办法。 她皱眉思考的片刻,几个人还以为她生气了,便道:“世子若是让咱们去,便是赴汤蹈火也去了,现在只是发几句牢骚。” “是啊是啊,总教头的教导,咱们都记着呢,服从命令是天职。” 婉乔道:“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在想,有没有办法克制瘴气。” 她晚上要回去问问秦伯言,看看交战地方到底在何处,地势如何,再给易卿去封信,无论谁最终带兵去,都希望能够尽可能让将士们安然而归。 “瘴气还有办法?”张璇道。 “回头再说,集合,训练!” 晚上的时候,婉乔先给易卿写了信,问了问如何克制疟疾的事情,虽然她觉得希望并不大,因为疟疾有名的致死率高,曾经是几个世纪的难题,但是好歹要试试。 写完信后,她想想又叫来了战小沐。 “小沐,我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婉乔道。 第563章 并肩作战 战小沐答应得很痛快:“好啊,任姐姐让我帮什么忙?” 战仲霆走了,她正觉得心里难受,听说有事情做,觉得有了几分精神。 “你等等。” 婉乔从床下拖出一个大铁皮箱子,打开后指着其中的东西道:“就这个!” “算账?” “不,这些是秦大人搜寻来的出自不同人之手的舆图,并不知道真假对错,我想整理一下,时间很紧,只能找你帮忙了。” 在现代的时候,觉得一幅精准的地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古代的地图技术,实在太落后了。 其实也不怨古人,毕竟都是靠个人用脚步丈量,天气、季节、主观感受都会造成误差。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一千个人走过同样的地方,就能产生一千幅舆图。 秦伯言搜集了满满一箱子地图,但是每次看的时候都紧锁眉头,加上他时间有限,整理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后来他索性就锁起来放到床下面,需要的时候就去看世子现有的那份——尽管也是很粗糙。 婉乔今天也是突然灵机一动,这么多的资料,看起来是不是能整理出些许共性的东西。这件事情,当然交给记忆力惊人的战小沐了。 战小沐翻着看了看,又听了婉乔解释,眨巴眨巴大眼睛:“任姐姐,你的意思是,让我总结一下,尽量把每个部分按照多的的人意见汇总起来,画一幅新的舆图?” 婉乔连连点头:“难吗?” “难倒是不难,只是……”战小沐挠挠头,“只是这样是不是从众,是不是太盲目了?有些时候,大家也可能犯一样的错误。就像,就像看到海市蜃楼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认错的。” 婉乔不曾想过,战小沐虑事如此周全。 她笑道:“确实如此。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若是能画出来,也是给我们帮了很大的忙了。” “行,我今晚回去画出来。” 战小沐一口答应。 婉乔摆手:“没有这么急,你别累到了。” “没事,我闲着也没事,省得胡思乱想,我二哥走到哪里了。”提起战仲霆,战小沐的目光有些黯然。 婉乔很理解这份担忧,婉转劝道:“你二哥那么厉害的人,他若是出事了,谁还能全身而退?放宽心,还有霍敏昱在呢!他可是身经百战。” “对!”战小沐用力点点头,“他得时时想着他的青龙剑,好好保护我二哥!”wap.zwwx.OrG 婉乔心道,分明是保护他未来大舅子。 两人正说话间,秦伯言回来了。 “秦大人。”婉乔笑着道。 战小沐也给秦伯言行了个礼。 “小沐也在这里。”秦伯言冲她微笑着点头,像看自己的妹妹一般和蔼可亲,随即又问婉乔,“乔妹,你们吃过饭了吗?” 两人都说吃过了。 战小沐很有眼色地道:“任姐姐,姐夫,我先回去了。这个,我去叫两个侍卫来帮我抬到我那里去吧。” 秦伯言低头看看打开的铁皮箱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婉乔道:“请小沐帮忙整理一下这些舆图。” 秦伯言没多问,喊了两个人来把箱子抬上,跟着战小沐一起离开。 之后,婉乔一边替他找常服换下,一边跟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秦伯言赞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咱们就是记性再好,能大概记下几张就不错了,再多看了,或者记不住,或者忘了前面的。” 婉乔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突发奇想、自作主张而生气,仿佛被极大鼓舞了,便继续道:“非但如此,她观察力较常人好很多,也能看出许多咱们没注意的东西。上次她来找我,我拿出两个茶杯要倒茶水,她竟然把她面前的杯子和我的换了,说她还是更喜欢我的,上次也用这个。而实际上,咱们根本就很难看出差别。” 战小沐甚至不是故意观察,她只是扫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样。 秦伯言见她说得眉飞色舞,笑道:“我就知道,夫人慧眼如炬。” 婉乔:“秦大人,你要不要这么……不客观!我说的是小沐能干,你表扬我做什么!我今天突然有此一想,也是因为早上在校场上听他们议论南蛮的事情。” 她把关于复杂地形和瘴气的担忧和想法都一一说了,而后道:“秦大人,若是小沐这里和易卿那里能有什么好的线索和办法,回头都告诉世子,你再仔细嘱咐嘱咐领兵之人其中的事项……秦大人,秦大人,你在听我说吗?” 秦伯言似乎有些愣愣的,不知道思绪飘到何处的样子。 听婉乔唤他,他回过神来,拉住婉乔的手:“乔妹,你跟我坐过来,咱们慢慢说。” “慢慢说?说什么?”婉乔觉得有些不对劲,忽而问道,“秦大人,你,南蛮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是世子把这件事情交由你处理,还是你要带兵去?” 秦伯言内心感慨着她的敏感,拉她走到罗汉床上坐下,道:“世子确实为南蛮入侵一事感到忧心忡忡。南蛮有几难,地形、瘴气以及传说中的巫蛊,都让人闻风丧胆。咱们的士气,在听到南蛮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能去三四分……” “所以呢?”婉乔紧追不舍。 “所以我思量再三,还是我自己带兵去合适。乔妹,你听我说……”秦伯言有些紧张。 婉乔冲他笑笑,神色平静:“秦大人,我在听,你慢慢说。” 虽然有短暂震惊,但是如果秦伯言果真做出去南蛮的决定,她也不会意外,并且也会义无反顾的支持。 她骨子里,亦是一个有血气的军人,所以比谁都能理解他的选择。 “我不信,南蛮真如传说中那般可怕。”秦伯言眼中露出一抹锋芒,“我要亲自去捣烂他们的巢穴,至少让这一辈南蛮王,永远记住,中原不可侵犯!” “好,秦大人!”婉乔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我与你一道,并肩作战!” 第564章 神乎其技的战小沐 秦伯言不想让婉乔以身涉险,可是无论他怎么劝说,不管是说任治平夫妇还是说虎哥儿,都改变不了婉乔的主意。 她很坚定地道:“秦大人,那里我比你更熟悉。我曾经多次在那里训练过,虽然现在不一定和从前完全一样,但是我坚信我去了肯定能帮上你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秦伯言踟蹰,“南蛮王凶暴残忍……” “秦大人,我只问你一句,无论他如何,是不是你要面对的?”婉乔步步紧逼。 “是,可是……” “难道你现在还要跟我分彼此吗?敌人越难对付,我才越要在你身边。” “乔妹,你让我想想。”秦伯言看着她黑亮的写满决然的眼神,不由捏捏眉心道。 他信她能力,可是更不想她到任何危险的地方。 但是这句话他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她对自己的心和自己对她的心是一样的。 她又是个倔强又固执的人,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前面刀山火海,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秦伯言的血性;然而如果因此牵扯到婉乔,他就不得不迟疑。 “秦大人,南蛮王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你信我,我能帮上你,和你一起全身而退,把我们这边的伤亡降低到最低。你听我慢慢说,那边的地势,瘴气我都有所了解,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婉乔细细和他说了许多事情,让他确信自己确实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过丰富的实战经验的。 “其实今天我在校场上听到他们说的时候,就想回来跟你说,不管谁领兵,我都愿意去辅助,不过考虑到你可能不同意,才按捺住。”婉乔诚实地道,“听你说你要去,我第一反应是担心,接下来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每个军人,面对使命,都有逆向而行的坚持。 她已不是她,可是她依然是她。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虎哥儿,可以拜托世子照料,毕竟现在还不敢让他离开徐致秋。我不敢冒险,但是为了他,我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秦大人,我陪你是去闯龙潭虎穴,擒龙打虎,而不是送死的。” 秦伯言亦被她的慷慨陈词所感染,最后一咬牙,道:“好,既然乔妹你这么想,我明日就去与世子说,咱们一起去!” “嗯。”婉乔重重点头,笑颜如花。 晚上的时候,两人一起沐浴,又滚了床单。 秦伯言摇着药瓶里所剩不多的药道:“没有多少了,你上次写信跟易卿要过吗?” 欢好后的婉乔,眼神流光潋滟,媚态天成,被子堪堪遮住上半身,两条大长腿放肆地招摇在外,引人犯罪。 她懒懒地道:“要过了,她应该下次就随信带来了。我还要了瘴气的方子,虽然她不一定有办法,但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预防为主,预防疟疾的最好办法是驱逐作为传播体的毒蚊虫,如果能要来有效的驱蚊药,也是大有裨益的。 “好。”秦伯言给她上完药,净了手,搂着她一起躺下,“乔妹,你觉得战小沐可以画出准确的舆图吗?” “至少比咱们自己研究来的好。我是这么想的,至少邺城、京城、甘南一带咱们还算熟悉,到时候不妨以这几处来检验下舆图的准确性;不求十全十美,只求比现在掌握的更完善。” 两人说着话,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秦伯言先起身,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去兑了温水洗漱。 婉乔也醒了,慵懒地恋着热乎乎的被窝懒得起来,打个哈欠问道:“秦大人,什么时辰了?” 秦伯言温声笑道:“你再睡半个时辰,不耽误。” 婉乔“嗯”了声,当真窝到被窝里,却没太大睡意,半睁着眼睛看秦伯言洗漱。 “我觉得最近怎么这么懒怠?”她用指尖绕着自己一绺头发玩着道。 秦伯言顿时如临大敌,道:“乔妹,你不会有身孕了吧。” 自从上次婉乔怀疑,他就恶补了一番怀孕的知识,虽然婉乔的症状没对上太多,但是他却记住了。 “那不可能。易卿说,她的药药性霸道,而且现在基本也都避开危险的日子,我算算,葵水刚走几天,定然不是的。” 秦伯言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有些不放心地道:“一会儿我还是让张军医来给你把把脉吧。” 婉乔想起她曾看过张军医替难产的马儿接生,不由大笑道:“他看马说不定更厉害些。” 不过滑脉又不是难诊的,婉乔也不想秦伯言担心,便答应了晚上训练后让他来。 “任姐姐,你起床了吗?”外面传来了战小沐的声音。 婉乔忙抓起衣服穿起来,遮掩住身上暧昧的痕迹,道:“起了,起了,”她检查下,确实没什么露在外面才道,“进来吧。” 战小沐揉着眼睛走进来,手里拿着纸笔。 天色还不算很亮,但是灯下婉乔依然能够看到战小沐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小沐,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她从床上起来,穿上靴子,接过秦伯言递过来的温热的棉巾擦了手脸。 “我想二哥,睡不着,索性就掌灯把那些舆图都看了看。不过,我可没吵虎哥儿睡觉,现在小家伙还睡着呢!”战小沐见秦伯言在,便有些拘谨地站着道。 “来坐。”婉乔招呼她到罗汉床上坐下,“你昨晚都看完了?” 问这个问题,她是怀着“不会吧”的心情问的。 “嗯。”战小沐点点头,把手中的宣纸展开,用炭笔指着道,“错乱实在太多,驴唇不对马嘴,我也只是按照同一地方,相同描述最多来选择,画出了这个,可不敢保证一定对啊。” 婉乔震惊地看着比小几还大的那张宣纸,再看上面密密麻麻用炭笔标注出来的山川河流,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竟然是小丫头一晚上的功劳! 难道真的是智障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吗?战小沐神乎其技,真是又一次刷新了她对人类智商的认知。 可是,她恢复些许理智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小沐,你怎么会用炭笔?” 第565章 定下 战小沐也很震惊:“任姐姐,你也知道炭笔?我还以为只有战家的人知道呢!这是祖上传下来的……” 婉乔更加怀疑,那位白小乔,也是位穿越同仁,但是估计人家是上《最强大脑》的明星,哎呦喂,莫非是她前世最爱的水哥男穿女了? 婉乔含糊道:“以前确实见过别人用过。” 她低头仔细看着舆图,才发现战小沐的画法也十分现代立体,和这个时代流行的画法截然不同。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她低头细细看着舆图,又对秦伯言道:“秦大人,你过来看看。” 战小沐忙站起身来要把地方让给秦伯言坐。 秦伯言温和地道:“小沐你坐,我坐在你任姐姐身边就行。” 说着,他十分自然地挨着婉乔坐下,揽着她的肩膀一起看舆图。 “你们慢慢看,若是有什么疑问回头找我。对了,那一大箱子东西也可以让人搬回来了,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战小沐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 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打扰这一对之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情。 婉乔紧盯着舆图,仿佛上面有金元宝一样,头都舍不得抬起来,道:“去吧,快去歇着,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杀羊去,等你醒了就有烤全羊吃。” “好嘞。”战小沐笑嘻嘻地道,“我走啦,你们不用送了。” 说罢,蹦蹦跳跳就出去了。 “秦大人,你看,别的地方我不了解,至少我所知道的邺城、甘南这一带都是正确的,还有这里,咱们去邺城时候路过,你记得吗?在这里咱们还感慨过,地势易守难攻……” 婉乔激动地指着舆图道。 秦伯言细细看过去,道:“确实不错,我觉得比世子现有的那一幅要详尽许多。你看南蛮这里,连世子的地图都是模糊的,这里去清楚的多。只是不知道,那里地势复杂,这幅舆图到底能不能对上。” “去了就知道了。”婉乔觉得“利器”在手,多了几分把握,信心十足地道。 吃过饭,婉乔照常去训练,秦伯言则带着战小沐手绘的舆图去了世子的营帐。 世子正在为南蛮的事情愁眉不展,见他带来的舆图,眉头总算松开了些,道:“战小沐果真是福星。若是男子,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她走了。” 秦伯言难得地开了句玩笑:“那就要看敏昱是否够诚心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世子笑道:“就算为了我,这小子也不能临阵退缩。你和他都是我左膀右臂,没想到,嫂子也给我帮了这么大忙,让我重新认识了女子。战小沐这个弟媳,我要给敏昱去信,无论如何都要拿下。黄金万两算什么?简直是十万两都配得上!” 秦伯言笑道:“世子不能厚此薄彼,回头给我家也补上。” “等平定了天下,定然给嫂子补上。”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秦伯言才正色道:“南蛮的事情,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事情太过棘手,是谁我都不放心……” “不行!”世子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那里的危险,令人闻之胆寒。虽然世子恨不能连根拔除这毒瘤,但是却明白,眼下只要能压制住,便算胜利了。 而且虽说每个手下他都舍不得让他们以身涉险,但是在这种关头,他还是自私地不希望秦伯言去。 “世子,总要有人去。而且……” “不,是总会有人去。重赏之下,我不信没有勇夫!”世子道。 秦伯言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眼中却是“我意已决”的坚定。 世子终于受不了他的这种眼神,背过身子负手道:“我还是不同意你去。我这里也离不开你,我……” “世子,一兵一卒,皆是兄弟。我又如何忍心,看着他们无辜丧命?”秦伯言道,把婉乔与他说的一一道来。 世子震惊,道:“嫂子还在南蛮训练过?萧家的人,这么丧心病狂?他们和南蛮有什么关系?” 秦伯言含混道:“应该没什么来往吧,有的话也是前任南蛮王在的时候。你嫂子对那时候已经没记忆了,而且萧家现在四分五裂,不足为惧。眼下还是南蛮的事情要紧……” 世子道:“虽说如此,可是也不一定非要你和嫂子去。不妨让嫂子把所知道的都写下来……” “世子,我们夫妻已经商量好了。” 世子到底没有松口,只说还要考虑下,心里却想着如何让秦伯言舍了这个念头。 一兵一卒,皆是兄弟。可是兄弟也有远近亲疏,秦伯言是他最在乎的异性兄弟,怎么舍得让他去这般凶险的地方? 他出于兄弟情意,愿意为自己分忧解难;可是,自己也同样不希望他出事。 晚上的时候,秦伯言请来张军医,确定了婉乔身体康健,并没有怀孕,这才松了口气。 听秦伯言说到世子反对,婉乔想了想后道:“既然咱们下定决心要去,不妨先放出风声,到时候世子也没有其他选择,自然让我们去了。” 秦伯言觉得她的主意很有道理,当即便让人去了。 军中很快传遍了秦伯言要亲自带人去南蛮的消息,因为秦伯言让人瞒着世子,等世子知道的时候,基本人人都已经知晓了。 世子痛心道:“秦哥,你又何必如此逼我!若是你或者嫂子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 “就像你嫂子说的,我们是去擒龙打虎,而不是去送死。既然敢领命,就一定会啃下这块硬骨头。”秦伯言昂首慨然道,“若有可能,我希望经此一役,能够保南方十年无虞。” 这件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婉乔和秦伯言商量选兵的事情,最后还是商量定了自愿的原则。毕竟若是从一开始就存了退缩之心的话,怕是到战场上也是怂货。 接下来,婉乔便停了训练,全身心地投入到准备事宜中去。 出乎她预料,她手下剩下的人,无一例外,都请命随她去南蛮。 这让婉乔意外又感动。 第566章 送别 “你们都要考虑清楚,不要一时冲动。南蛮所有的危险,并不因为我和秦将军去,便会有所降低。要面对的问题,样样都摆在面前。” 虽然很感动,但是婉乔觉得还是要把该说的都与众人说了。 但是依然还没有人退缩。 而秦伯言那边,也是招揽到了出乎预料多的士兵。 可是他们二人不可能把精锐力量全部带走,毕竟南蛮问题再尖锐,也不是当前世子所面对的主要矛盾。 可是让谁去,不让谁去,婉乔又犯了难,最后索性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了秦伯言。 出发之前,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多陪陪虎哥儿。 前世的时候,没有家庭羁绊,所以她是拼命三娘;而这一世,拼命本色不改,却多了许多眷恋和内疚。 对世子,对苍生,她可以说一句“我心无愧”;可是她终究不是个好母亲,好妻子。 虎哥儿被徐致秋教导得极好,现在已经会软软地捏着笔乱画了,虽然不成样子,但是握笔姿势却有模有样。 “任姐姐,你真的要去吗?”战小沐双手托腮,怅惘地看着婉乔道。 婉乔把虎哥儿挡在罗汉床里面,看他兴奋地撅着小屁股趴在那里涂涂抹抹,念念有词,眼中充满了宠溺。 “嗯,已经定下了,总要有人去。”婉乔道,“而且现在看起来,因为我和你姐夫要去,士气也被鼓舞起来不少。” 这点,让她十分骄傲。 她带出来的,没有孬种。 “南蛮那里很危险的,”战小沐忧心忡忡道,“有时候,并不是你武艺高强,就能应对所有事情的。有许多东西,根本就不受人力控制。” “我知道。”婉乔欣慰地看着她,“小丫头也长大了,想的事情多了。” “从前我在战家,也听过许多故事,可是那些都不及我在军营里听到见到来得震撼。” 她听将士们讲起战场的残酷,因为他们亲身经历过,所以描述得让战小沐觉得鲜血就在眼前喷薄而出,汇聚成河;她去伤兵营里看过受伤甚至残疾的将士,情形可谓触目惊心;她看着账本上那些发战亡抚恤金的名单,心中的难受压抑,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任姐姐,为什么要打仗呢?像我们战家那样不好吗?我们战家绵延几百年,虽然也会有矛盾争执,有吵闹纷争,但是从未发生过战争,也没有过因为争权夺势而手足相残的事情……” “所以,你的祖宗真是很厉害的人,留下的祖训家法,把后代人教养得很好。”婉乔笑道,“可是小沐,战家只有一个,而且那是人间难求的世外桃源。也有因为战家几百年来不为外界所侵扰,能够坚持自己教化的原因。” 放在一个更大的世界,战家那一套未必能一尘不染,怕是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虎哥儿手上沾染了墨迹,嫌恶地往身上蹭。 婉乔见状忙抓起他的手,用帕子替他擦擦,嗔怪道:“不许往自己衣服上擦,回头嬷嬷给你洗衣服多难洗。” 虎哥儿咧开嘴冲她笑。 “去玩吧。”婉乔低头揉揉他的脸,用额头顶了顶他额头。 虎哥儿“咯咯”笑出声来。 “白龙——”他指着地上趴着的白龙,声音清亮的道。 “去吧。”婉乔替他穿上小虎头鞋,抱他下地,爱怜地看着他去拉白龙的尾巴。 小家伙走路已经很稳了,力气又大,每次她都担心他把白龙弄疼。 可是白龙实在太爱这小主子了,无论虎哥儿怎么折腾它,它都好脾气地陪他玩。 “等你和姐夫走了,我就要去易夫人那里了。”战小沐嘟着嘴道,“我是有些害怕她的。你说过,她爱憎分明。万一我是她不喜欢的那种类型怎么办?” 她还有所求,想易卿给二嫂看病。一想到一个冷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模样的人,战小沐发自内心地发愁。 “放心吧,她会喜欢你的。”婉乔安慰道,“她不喜欢弄虚作假、心思重的人。你若是端着装着,反而她会误会。相信我,你本来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可能她说你一声‘聒噪’,可能很嫌弃你的样子,但是你都不要介意。她喜欢的人才损,否则的话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但是看战小沐实在紧张,她又细细交代了些事情。 “你二嫂的事情,你别压力太大;我已经去信跟她说了,若是能帮上忙,她一定会帮的。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你帮我带给她。” 战小沐忙接过来放到怀里,笑嘻嘻地问:“任姐姐有没有帮我说说好话?”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说了,要管你吃肉。”婉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微红又细滑的脸蛋。 “别把我当成虎哥儿!”战小沐嘟囔着道。 “好了好了,真不要胡思乱想。甘南那里是秦府,你去了那边只会比在这里更自在。秦侧妃,看起来高冷,实际骨子里和你一样贪玩任性;易卿真高冷,但是她也很好说话;我的两个丫鬟……” 战小沐在婉乔他们动身出发之前,几乎每日都来陪着她,听她说甘南的事情。 婉乔出发之前,先让人把她送走才放心。 临行前,战小沐扒着马车,泪眼婆娑。 婉乔也有些眼眶发热,却强忍着笑道:“快进去坐好,路上别任性。到了之后写信,会有人给我;我们和你二哥的消息,也会有人送给你。等着我,我还要去战家做客呢!” “说好了,你一定要来,不能爽约。”战小沐两串眼泪不要钱似的,扑扑往下落。 在她之前的人生中,是没有过这种分离的体验的;从前的分离,都可以预期到欢聚,而这次,却很可能是……她不敢再想,抬起袖子抹着仿佛擦不干的眼泪。 她有哥哥有嫂子,却没有姐姐;她是发自内心地,把婉乔当成亲姐姐一般。 “一定不爽约,走吧走吧。”婉乔挥挥手,扭头趴在秦伯言怀里,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马车辚辚而去,婉乔站了许久,才被秦伯言揽着回去。 第567章 缠绵 送走战小沐,走之前婉乔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虎哥儿了。 她想了又想,还是和秦伯言提出,要去见见徐致秋。 “秦大人,毕竟咱们离开短则半年,长则不知道多久;世子虽说会照料,但他毕竟太忙,而且虎哥儿也离不开徐致秋。我想着,要不咱们设宴请请他,好歹表达下谢意,你觉得怎么样?” 秦伯言看她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打量自己神情,唯恐自己生气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 说起来,若不是徐致秋一直觊觎婉乔,就冲他对虎哥儿的再造之恩,他们一家都得对他感激不尽。 现在,感激是有的,却因为徐致秋始终不死心,而让他们夫妻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秦伯言很清楚,徐致秋对虎哥儿的这份疼爱里,有多少都是爱屋及乌;他也很清楚,时至今日,徐致秋依然没有死心。 要怪,大概就怪他太有眼光,发现婉乔的美了吧。 秦伯言想了想后道:“好。那就设宴请他,不过感激的话说多了,总觉得无力;就简单请他吃个饭,他会明白我们的托付的。大恩不言谢,这份人情,早晚要还给他。” “嗯。”婉乔点头,看他没有丝毫不悦,不由松了口气。 秦伯言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腰道:“乔妹,你担心什么?难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对我的心吗?” 婉乔赧然,低头嗫嚅着道:“秦大人,我知道你信我。可我不自信,总害怕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看来是我不够好,才让你这么不确信。” “不是……” 婉乔刚急急地抬起头,就被他捧着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呃,被吻到几乎无法呼吸,气息不稳的时候,婉乔想,秦大人套路越来越深了,一言不合就开车。 开门开门,青天白日的,她要下车! 可是,老秦司机一开车就停不下来了。 婉乔大口喘着粗气,歪头看地上被秦伯言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恨声地抬起腿,踢了餍足的他一脚,恨声道:“衣服都给我洗了!扯坏的给我补好!以后再敢撕扯我的衣服,都这么办!” 越来越不像样了!这男人要反啊!还敢…… 没法说,羞臊! 她这一脚软绵绵的,踢得秦伯言又有些心猿意马,挑眉道:“好。但是既然这样,我索性趁着撕了这一次,多讨两次福利,要不我多亏!” “你敢!”婉乔伸出手臂,警惕地挡住他,“你再来我翻脸了!” 秦伯言看她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再看她身上遮不住的自己留下的痕迹,不由哈哈大笑:“逗你玩的。” “我才不信,离我远点。”婉乔嫌弃地裹着被子往里面滚了滚。 “不逗你了,我去烧水给你沐浴上药。” 说着,秦伯言站起身来。 婉乔捂着眼睛大叫:“秦大人,能不能穿上衣服!” 大白天耍流氓啊! 但是她却还忍不住从手缝里偷偷看他。讲真,他猿臂蜂腰,胸肌雄健,八块腹肌更是惹人犯罪,每次看到都觉得让婉乔面红心跳,又忍不住自傲,这是她的男人哟。 可是,不要完全不穿衣服嘛!欣赏是一回儿事,让人颤抖地想起另一件事情,就不怎么自然了。 “天气不冷。”秦伯言一本正经地道。 婉乔抓过枕头扔过去。 秦伯言愉悦的笑声回荡在营帐中。 他弯腰捡起裤子套上,笑着道:“好好躺着缓缓,不逗你了。烧水太慢,我去火头军那里给你提两桶热水,今日好好泡个澡松散松散。” 婉乔有些迟疑,这时候沐浴,不知道那群猥琐男要怎样打趣他们了。 但是这点犹豫,在泡澡的诱惑下,还是很快被打消了。 “好。” 秦伯言兑了一大浴桶的水,婉乔却没有泡得很愉快——因为某人死皮赖脸地挤进来了。 既然进来了,不做坏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是晕晕乎乎被抱到床上的,这次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迷迷糊糊中,她嘟囔道:“秦大人,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说完这话,累极的她就睡了过去。 秦伯言伸手爱怜地摸摸她的脸,替她拉好被子,用毛巾把头发绞得半干,又要了火盆来替她烤头发。 如墨如丝的黑发在手中,秦伯言看着婉乔安静的睡颜,心中被深深的满足充盈。 纵使外面血雨腥风,狼烟四起,这一刻,对他们而言,却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过了几天,秦伯言果然让人做了一桌席面,宴请徐致秋。 不过请客的地方是在旁边营帐,秦伯言自己营帐中,总觉得处处都是婉乔的痕迹,不想让人窥探。 徐致秋欣然赴宴。 虎哥儿腻在徐致秋怀里,冲自己爹娘做鬼脸。 婉乔坐在秦伯言身边,基本上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恋恋不舍的看着虎哥儿,贪婪地想把他模样印在脑海里。 秦伯言只略表达了托付之意,徐致秋便淡淡道:“放心,我对虎哥儿会视如己出。” 说话的时候,他的那双会笑的眼睛,便那般灿若繁星地看着婉乔。 婉乔垂首不语,给秦伯言夹了一块鸡肉。 “在我心中,虎哥儿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徐致秋轻轻摸了摸虎哥儿的头顶。 徐致秋心思深沉,意志坚决,他既然能说出口的事情,就说明真的可能不会再要孩子了。 婉乔猛地抬头看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说出话来。 她可以不爱他,却没有立场劝他找人结婚生子。 对上如斯深情,她却已无力回应,因为她已经把所有感情都给了秦伯言,再也分不出一丝一毫。 也许她能给他的,只有内疚。 秦伯言在桌下默默拉住了婉乔的手。 徐致秋又灿然一笑,举杯道:“姮姮,我不希望你去南蛮。但是我又知道你性格固执,答应我,一定要安然归来。” 秦伯言举杯:“多谢徐大人关怀。内子不胜酒力,我来代饮。” 两个男人都是一饮而尽。 “我这几日看了些古籍,有些关于南蛮的笔记,回头我让骊声送来。”徐致秋道。m.zwWX.ORg 他已经放弃去改变婉乔,甚至绝望地知道,她一颗心都扑在秦伯言身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变了。 可是,他依旧希望她,好好的。 第568章 心意 吃过饭,婉乔本想留下虎哥儿,虎哥儿却恋着徐致秋要跟他走。 “我那里刚养了一缸小鱼,他总记挂着。”徐致秋见婉乔黯然,不由道,又温声对虎哥儿道,“你娘要出远门了,陪陪她好不好?” 一岁多的孩子懂什么,只知道贪玩,虎哥儿抱着徐致秋的脖子不肯撒手。 “去吧去吧,拜托徐大人了。”婉乔无奈笑道。 还好,有天旭道长的那番话,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可能秦伯言不会计较太多。 否则,自己的亲儿子,一味儿亲近情敌,算怎么回事! 婉乔自己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她的孩子,去亲近喜欢秦伯言的女人,她真能活活呕死。 秦伯言似乎看出婉乔的想法,反而安慰她道:“能多一个人对虎哥儿这般推心置腹的好,是他的福气。咱们做爹娘的,只有高兴的。” 很快,骊声果真送来了徐致秋的笔记。 笔记上的字铁钩银画,力透纸背,详细注明着南蛮的传说、地理、人土风情等等。 婉乔只翻了翻就推给秦伯言:“不行,我一看这么多字就头疼。秦大人,你慢慢看吧。” 秦伯言接过来,细细翻看,从中发现了一片干红叶做成的书签,没有作声,默默地又夹了回去。 大军出发前,世子照例亲自给众将士践行。 婉乔在营帐里收拾东西,照看虎哥儿,没有出去。 “桂枝,你照顾虎哥儿比我多,我很放心。只有一样,不必太娇惯他,他既然可以自己走,不能总顺着他的心意抱他;给他吃的东西也不必总那么细致,果子什么的,洗干净了让他自己啃,不用总切小块喂他;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他若是犯了错,你也只管罚,让他有所敬畏。” 一句一句,一个即将远行的母亲的担忧,深含其中。 虎哥儿人虽小,但是已经很会看人脸色。在婉乔面前不敢要抱,但是在万氏面前就总撒娇让抱,也是二十多斤的孩子,抱起来很沉手。 婉乔曾经严厉说过他几次,虎哥儿瘪嘴,想哭而不敢。 万氏就在他耳边悄悄道:“小公子,别哭,等出了门,夫人看不见了我就抱你。” 虎哥儿就破涕为笑。 婉乔起先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以为虎哥儿和她更亲近;后来知道实情后哭笑不得。 说万氏吧,又不能严厉,毕竟她也是发自内心疼爱虎哥儿。不说吧,既害怕虎哥儿被惯坏,又害怕累到万氏。 果然,万氏道:“夫人,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公子。他也不沉,抱他比我下地干活轻松地多,但小公子蹭蹭地长,比别人家两岁的孩子还大,我也抱不了多久就抱不动了。吃什么的,您说过,对牙齿好,我记着呢。小公子很乖,说一遍就行,哪里会犯错?” 婉乔听得各种无奈。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徐致秋大概还会帮忙教养虎哥儿,不至于让他长得太歪。 但是也千万别学他心眼那么多,活得太累。 罢了罢了,不想了,越想越惆怅。 秦伯言回来的时候,世子也跟着来了,很快又有人送上一桌席面。 婉乔不由有些诧异。 世子喝了酒,脸色微醺,灯下竟然有几分难辨雌雄的妖娆。 当然这话婉乔不敢说出来。 她见世子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让万氏把虎哥儿抱回去。 世子不顾反对,把几个不离身的暗卫也撵了出去。 “嫂子,你没出去,我单独再替你和秦哥践行。”世子自己抢过酒壶,给三人斟了酒道。 婉乔爽快地端起酒杯:“就这一杯,喝多了误事。秦大人和我,先是你兄嫂,再是你下属,南蛮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们,你守好这里的一亩三分地。最好等我们凯旋的时候,你已经夺下大好河山!” 说罢,她仰脖,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秦伯言含笑看着她。 世子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痛快!”他顿了顿道,“不管哪里,交给你和秦哥,我都是放心的。我来,并不是要听嫂子跟我说‘让我放心’,我是来告诉嫂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回来。胜负重要,秦哥和你更重要。大不了,等日后江山平定,我不信几十万大军挥军南下,不能荡平南蛮!” 婉乔感动,但是并不让流露这份感动,伤感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爽朗道:“这还是对我的能力不相信啊!我在那里,不敢说如鱼得水,至少也是驾轻就熟。你就算不信秦大人,也得信我!” 世子抚掌大笑,打趣道:“秦哥,你这夫纲不振啊。” 心意既然表达到了,多说就矫情了。 秦伯言笑道:“我早已与你说过,我惧内。” 最想说的话说过了,世子并没有多留,说了几句话后很快起身长揖:“一切有劳兄嫂,万望珍重。” 秦伯言和婉乔郑重回礼。 “世子,也要珍重。”这深沉的口气,是秦伯言。 “希望下次再见,咱们会师攻打京城!”豪气冲天的,是婉乔。 夫妻二人送世子出去。 洗漱过后,秦伯言搂着婉乔躺在床上,感觉到她许久没睡着,道:“乔妹,你害怕吗?” 婉乔“噗嗤”一声笑了,道:“秦大人,我在想我们去的季节,那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水果。秦大人,你不知道,我们曾经去那里集训,集中训练的意思,每人就发一把匕首,要在里面呆一个月,什么吃食都没有。如果是夏天和秋天,我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能胖。” 想起曾经,婉乔脸上露出怀念的笑意。 秦伯言笑道:“到时候,等我们打下南蛮,乔妹要带我去见识见识。” “好啊,”婉乔道,“碗口粗,几丈长的蟒蛇;美得让你不舍得眨眼睛,却能吞吃活物的花;凶残成性,看起来无害却能致人性命的食人鱼……” 呃,好像不对,这些是前世在亚马逊特训时候遇到的,也不知道这里的雨林有没有。 算了,不管了,牛都吹了,回头大不了说没遇到,脸红。 第569章 抵达 第二天,大军开拔,婉乔一身男装,混在秦伯言的侍卫中,看着前面威武的男人,坐在马上对着世子行礼,再看身后整装待发的队伍,不由心情激荡。 世子说完话,身后的侍卫忽然从台下走上来,怀中抱着个孩子,递给世子。 婉乔定睛一看,不是虎哥儿是哪个? 小家伙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丝毫没有怯场。他一只手搂住世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嘴里。 婉乔有种冲动,上前让他把手拿出来,她甚至觉得都能看到他嘴角流出来的口水了。 “放心去吧,我和你们的家眷,都等着你们凯旋!你们的荣耀,亦是祖宗和后代的荣耀!”世子大声道。 “世子万岁!” 有人喊了一声后,便是震天动地的“世子万岁”,几万大军齐齐行礼,声势气动山河。 虎哥儿竟然在世子怀里“咯咯”地乐起来,指着秦伯言道:“爹,帽子,我要帽子!” 世子摸摸他的头,低声道:“虎哥儿,你长大后,我就把你爹那顶帽子送给你。”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无论结果如何。 大军出发。 婉乔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虎哥儿一眼,狠狠心扭过头,策马跟上众人。 宝贝,健康快乐地成长,爹娘很快就会回来。 一路上很顺利,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婉乔比秦伯言更累,一直在给她手下的人讲课,反复普及、强调一些常见的危险和自救办法,重点是在防蚊虫叮咬预防疟疾上。 然后,再由他们分别去教给自己手下的人。 将士们都对婉乔十分敬佩,婉乔在军中的声威,甚至到了和秦伯言不相上下的程度。 只是关于蚊虫传播疟疾的事情,众人都有些想象不到,不断有人提出质疑:“总教头,这瘴气和蚊虫叮咬是一回事?这怎么可能呢?” 婉乔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解释:“那边的蚊虫,比我们曾经见到的要厉害的多。蚊虫叮咬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传播疾病。” 众人虽然都不太理解,但是从她严肃的态度里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当真都认真准备。 婉乔声音都讲得沙哑,每次回到营帐,一句话都不想说,就捧着茶壶一杯杯地喝水。 秦伯言很是心疼,婉乔撑起力气跟他说话,一开口却还是正事:“秦大人,现在还好,越往南越热,又到了春夏交接的时候,我怕他们到时候就忘了嘱咐,打赤膊,那样一旦有疟疾传染,后果就严重了。” 秦伯言心疼地道:“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事态严重,会派出专人在军队中反复巡查,如有不按规定穿戴整齐之人,一律按照违反军规处置。” 他起身又给她沏了一壶蜂蜜水。 “你讲课的时候,我让几个记性好的去听了,代你分担些,否则长此以往,你嗓子就坏了。” “不,”婉乔摇摇头,声音嘶哑着道,“没见过的人,不知道那里的残酷,说出来没有可信度,而且我讲着,才能回忆起更多细节。” 每一个细节,可能都能挽救很多生命。 终于到了双方交战胶着的地方,情形比他们想象得更差。 那里的指挥官姓贺名章,人称贺将军,是个虎背熊腰的北方大汉,却被现状折磨得愁眉不展,一见秦伯言来,简直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八尺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他手下多少人,因为瘴气而失去战斗力,甚至只能等待死亡。又道南蛮王如何凶暴成性,把捉到的己方士兵残忍对待,制造恐慌。 起初贺将军也曾带人攻打他们,但是每次进到林子里,都是铩羽而归,损失惨重,只好坚守不出。 而现在,随着将士们被瘴气所扰,对方气焰越发嚣张,时时挑衅,怕是不久就要攻城略地了。 婉乔知道,现在的医疗水平,患上恶性疟疾,九死一生,基本只能拼祖宗保佑,百分之一二能侥幸活下来。 她虽然痛心,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只能希望驱逐蚊虫,用现有的知识减少患病概率,同时期待易卿那里能有好消息传回来。 她以侍卫的身份陪在秦伯言身后去伤兵营巡视一周,回来之后难过得简直像有人拿把刀子在她心上刻画。 “乔妹,会好起来的。”秦伯言明明自己也十分难受,却还要安慰她。 婉乔一拳砸在桌子上:“秦大人,瘴气如此肆虐,我怀疑这种传播是人为的!” “你是说,对方故意为之?” 婉乔点点头:“南蛮人世代定居于此,定然对瘴气有所了解。所谓毒气伤人,根本就是他们吓唬人的幌子,我怕是他们故意把传播疾病的蚊虫驱逐放到我们这里。” 秦伯言思量片刻,道:“我会让人去查验。另外,我已经下令按照你说的,严格消毒,杜绝污染,同时尽力保持干燥,驱逐蚊虫。另外,军医们也在努力研制方子,即使不能令将士们痊愈,总要缓解下,等等可能的希望。” 婉乔沉重地道:“现在也只能如此。患病之人容易发冷、发热,让军需多保证他们的供应吧。” 秦伯言把她搂在怀中,道:“我知道。” 他的妻子,天生悲天悯人,侠骨更柔肠。 “将军,贺将军求见。” 婉乔忙从秦伯言怀里出来,退到一边——虽然军中很多人都知道她,但是初到南蛮,她不想当地将士误会秦伯言打仗带着她,是罔顾军情,自己贪欢。 贺章进来后道:“染了瘴气的将士们,见到大将军亲自探望,都十分激动。” 秦伯言挥挥手:“这些自不必提。坐吧,给我再仔细介绍下这里的情形。” 贺章忙称是,他也没客套,直接在下首坐下。 只是他虽然心粗,却还是发现,秦将军似乎示意他身后那个瘦瘦的侍卫也坐下。 但是那侍卫垂首没有坐下,他便只当自己眼花了。 “说起来,这南蛮王真不是个东西!”贺章是个糙汉子,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 第570章 验证舆图 从贺章口中,婉乔知道了,这南蛮王竟然只有二十多岁,是南蛮王强暴女奴而生,从小不受重视,后来杀父弑兄上位。 说实在的,听到这种履历,婉乔都有些头皮发麻。 内心怨气深深,没有底线,说不定还有些精神变态,更可怕的是身居高位。 这种人,定然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而且,”贺章又怒又愁,“我怀疑,军中有他的人,每次这边有什么大动作,他都好像事先能够得到消息。但是又好像不是级别很高,小范围内的决策倒不像有泄露的迹象;属下苦恼已久,反复排查,却始终无果。” 秦伯言微微颔首:“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这次仿佛知道大将军要来,他们退守回去,跟猴子进了密林一般,不见踪影……” 听着他继续倒苦水,婉乔脑海里却始终盘旋着刚才关于细作的问题。 等贺章走后,婉乔道:“秦大人,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吧。” “别,”婉乔忙摆手,“你是大将军,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我自己出去,没你那么打眼。听人说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自己观察。贺将军久居军中,可能对很多事情习以为常,发现不了问题。我生眼乍看,说不定能有意外发现。” 秦伯言有些不放心,想叫两个侍卫陪着她。 婉乔笑道:“我便只是秦大人身边侍卫,也能仗势欺人,没人敢对我不敬的。” 秦伯言无奈笑笑:“早去早回。” 婉乔点点头,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四处看了下,发现大军的到来,对提振当地这些驻守已久的士兵的士气,还是有了很明显作用的。 然后她提了秦伯言的名字,又有个她手下带过的小将做保,爬上了城楼。 回来后,她对秦伯言道:“秦大人,我发现军中除了中原人,是不是还有当地人?” 南蛮人从身材五官上,很多人都极好辨认。 “确实是,不过也都是严查身世,五代清白才可以。南蛮人中也有中原人,这是双方抗衡的策略,都需要知己知彼,拉拢对方的人。” 婉乔讶然:“中原地大物博,南蛮却有未开化之嫌;人往高处走可以理解,怎么还会有中原人弃暗投明呢?” “说起来,和你当初的遭遇有些像。”秦伯言拉着婉乔坐下,道,“和甘南一样,南蛮也是朝廷历来流放的一个重要场所。一些罪大恶极的凶徒或者受谋逆这种重罪牵连的人,往往被流放到这里。他们对朝廷由有着深深的怨怼,所以南蛮之人也会拉拢他们。” 这般解释,婉乔就有些明白了。wap.zwwx.OrG 这种事情难免的,所以她就一听而过,没有太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很快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还有,”她继续道,“听贺章说,怀疑有人是奸细,但是排查不出来。我当时便觉得,要不就是他们隐藏太深,要么就是对方是贺章没有想到的人。” “没有想到的人?” “对。”婉乔笃定道,“秦大人,我们那里是和平的,但是其他总有地方有战乱。在去那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会上许多课,其中重要的一课便是,绝不可以对女人和孩子,掉以轻心!她们是最需要保护的,也是最需要防备的。” 说女人,秦伯言难免想到枕边风,这还可以理解。可是再想到南蛮人长期生活在丛林中,又黑又矮小粗壮,他觉得自己可能理解得有些不对。 否则,这口味也太重了。他想象不出来,中原男人会喜欢南蛮女人。非但仅仅因为外貌,也因为教化。 至于孩子,他更想象不到了。 这里没有炸弹,所以孩子可能就没有那么可怕。 婉乔道:“女人和孩子,如果被训练来作为杀手锏,是十分卑劣却又有效的。因为我们下意识觉得,她们是柔弱善良纯洁的,所以根本不设防。我刚才在城楼上看了一圈,发现城中有许多小孩在乞讨,甚至是七八岁的大孩子后面带着一串小孩子。看面容,应该是南蛮人。而城门紧闭,城门外却也有南蛮小孩聚集,有些守城的将士心软,便把自己的口粮从城楼上扔下去给他们。” 面对孩子,大抵人的天性都是怜悯,为人父母后更是如此。 所以婉乔很明白那些将士的心情,并没有责备他们。 “我不是很肯定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城中南蛮孩子多得有些异乎寻常,还是让人不动声色去查一下吧。秦大人,千万别小看孩子,他们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秦伯言郑重点头:“好,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另外,我想要几个南蛮的向导,看看他们口中的南蛮,和我前世经历的,有多少异同,顺便验证一下舆图。” “好。” 婉乔站在战小沐画的那幅舆图的放大版前道:“这一路,我们所经过的,与这幅舆图基本无二。接下来,就要看在南蛮,能有多少准确度了。” 秦伯言吩咐下去后,贺章带着向导很快赶来。 秦伯言指着婉乔对向导们道:“任将军有些事情想问你们,她替我发问,你们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声音冷厉,带着上位者的赫赫威严。 若不是场合不对,婉乔定然要跳起来道:“秦大人这般真是帅炸了。” 向导们都忙称是,贺章忍不住多看了婉乔两眼。 这个秦大将军身边最瘦的侍卫,竟然也是个将军? 他顿时有点萎靡,朝中有人好做官,他在这里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将军。看看人家小小年纪,竟然也是将军了。 但是他聪明的没有表现出来。 婉乔指着舆图道:“这条河,位置可正确?” 她所指的,是她在城楼眺望时,远远见到的一条河流。那河流奔腾千里,触目所及,只能看到一小截,看不清发源地和流向所在。 一个向导仔细辨认后道:“回任将军,确实是这条河,我们叫它做古拉河。” 婉乔又道:“那你们再看下,舆图上,你们所了解的,可都能对上?” 向导们都凑过来,认真看过后,纷纷表示都能对上。 婉乔松了口气。 第571章 秦伯言是断袖 婉乔又问了一些关于前世雨林训练时见过的生物,向导们表示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但是内心深处,都对这个不起眼的任将军肃然起敬。 没有行万里路,大概是读过万卷书,才会如此见多识广吧。 贺章心里也充满了佩服,原来,这位不是靠武力,而是靠学识。 他是个粗人,但是对读书人十分敬服,因此看婉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秦将军,似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啊! 秦伯言下意识地不喜欢这些人看婉乔的眼神,即使那其中只有敬服。 他是矛盾的,既希望别人都承认婉乔的美,无与伦比;又渴望把她深深藏在只有自己的地方。 婉乔问完话,贺章带向导们出去了,她眼神亮晶晶地对秦伯言道:“秦大人,太好了,我现在隐隐感觉,这里我还是能够拿下的。我现在就特别想去南蛮的腹地看看……” 秦伯言立刻皱眉道:“不许有这想法!没有我的同意,哪里都不能去,绝不允许私自行动。否则,否则……” 他否则了半天,到底也没舍得放出狠话来。 婉乔笑嘻嘻地道:“否则,否则什么呀,秦大人?” “否则就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只能……” 婉乔眼尖地发现,秦伯言耳根子有点红了,俏皮地把手伸过去,一摸果真热呼呼的。 她趴到床上,捶床大笑不止。 秦伯言欺身而上,狠狠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再敢笑!” 婉乔笑得更欢了,一边笑着一边断断续续地道:“秦……秦大人……虎,虎哥儿都这么大了,你,你竟然还……” 这么纯情!艾玛,她对于这样羞涩的秦大人,毫无抵抗能力,她觉得自己简直像调戏良家子的恶少。 秦伯言说不过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她闭嘴。 贺章把向导们送出去,想想还是对这位神奇的“任将军”好奇不已,决定回来套套近乎。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侍卫才让他进去。 而他进去后,发现秦伯言和婉乔都脸色红红的。 “这里是有点热,秦将军和任将军,初来乍到,怕是有些不适应。”贺章自以为是地道,“尤其按照任将军吩咐的,不许打赤膊,确实更难熬。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婉乔被这傻乎乎的贺章说的心中窃笑,再看被打断的秦伯言一脸黑沉,不由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公务要紧。 秦伯言勉强收起不耐烦的神情,道:“还有什么事情?” 贺章这个人,婉乔越相处越发现,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比如你说他心粗吧,他却发现了秦伯言的不耐烦,连忙道:“秦将军,您忙您忙,不打扰您。属下是来找任将军的。说来惭愧,属下在此镇守多年,都不如任将军懂得多;若是方便,属下想请任将军吃个饭,请教请教……” 婉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秦伯言冷冷道:“她不方便。” 婉乔:“呃……” 贺章也愣愣地看着秦伯言,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婉乔见状忙道:“将军这几日都有吩咐给我,所以不方便。贺将军也知道,初来乍到,将军有很多事情处理。等忙过这两日,我去找贺将军。” 她给了秦伯言一个眼色眼色,后者才不情不愿道:“却是如此。” 贺章略松了口气,笑着道:“是属下虑事不周。等任将军忙完,忙完我再请教。” 说完,他很有眼色地出去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从至交好友那里知道,秦伯言是个风评特别好的人,得知是他来,贺章还很是激动了一阵。 但是,现在哪里出问题了?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决定过几日单独宴请婉乔的时候打听打听。 他的府邸设在城中,回到家后妻子鲁氏就迎了上来,亲自服侍他更衣,又把周围一圈小妾使唤得团团转。 贺章好色,府里养了很多小妾,尤其是新得的一个美娇娘,年方二八,明眸皓齿,体态婀娜,颇得他宠爱。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趁着上茶的功夫,小妾一个媚眼,就把贺章勾得心猿意马,轻轻拍了拍她细滑白嫩的手背。 小妾娇滴滴地道:“老爷,今天是贱妾的生辰,您……” 鲁氏把一切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打断她的话道:“老爷,今日廉儿做文章,得了先生表扬,巴巴地等着给您看。” 她口中的廉儿,是贺章寄予厚望的嫡长子。 这话实在说到他心坎上了。 贺章自己从小讨厌读书,喜欢舞刀弄剑,并且顺利成为将军。可是实现梦想后才发现,朝廷重文轻武到了相当厉害的程度,他明明是四品武官,七品芝麻大的知县也敢对他甩脸色。 贺章发狠,一定要自己的儿子从文。 听鲁氏这般一说,他刚刚被小妾撩起的那点儿旖念顿时荡然无存,大笑道:“好好,这就把廉儿叫来,我要看看。若是真的先生说有进步了,定要重重赏他。” 鲁氏见他心情好,也自得有个好儿子,瞪了那小妾一眼后笑道:“赏倒是其次,下次廉儿犯错,老爷别那么严厉就是。他呀,是个好孩子,知道上进,就是怕您。” 贺章心情好,没有计较她多言,道:“快把廉儿喊来。” 鲁氏让人去叫,又对一众小妾道:“没你们的事情了,都退下了。” 贺章也摆摆手,一晌贪欢和光耀门楣,当然后者重要。 可是,就在看到妻妾脸上得意和黯淡两种鲜明的对比时,他一拍大腿:“哎呦,我明白了!” 刚才秦伯言和他说话时候的态度,怎么这么像他这些吃不着的小妾呢! 我滴个神哪!贺章再想想婉乔那瘦削的体型和明显比寻常军中壮汉要柔和许多的线条,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 秦将军刚才是吃醋了啊! 秦将军,对任将军有意思! 秦将军是断袖! 贺章这个日后朝廷有名的八卦,在此时已经开始显山露水。 第572章 河东狮吼 话说贺章这个八卦王,脑海里脑补出无数大戏。 听说秦伯言只有一位夫人,还特别凶悍,不准他纳妾——当然,这个“不准纳妾”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否则,男人还有不贪新鲜颜色吗? 这事情都坏在妇人之手啊! 贺章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秦将军长期压抑之下,竟然对自己身边的侍卫产生了感情。 可能起初任将军还是推拒的,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雌伏,最后竟然也深陷其中…… 直到贺廉带着文章来,贺章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鲁氏见丈夫出神,还以为他在想小妾,心中发狠腾出手来要好好整治整治那些狐媚子,面上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老爷,廉儿来了。” 贺章一拍大腿:“不行!” 他要拯救英明神武的秦将军和学识渊博的任将军啊! 今日之事,幸亏是被慧眼如炬的他察觉了,若是被别人知道,那两人的名声、前途,可不就毁于一旦了? 这般想着,贺章接过儿子毕恭毕敬奉上的文章,匆匆看了几眼。 说实在的,他也看不懂。不过以前的时候会多装一会儿,今日装的时间明显短了许多,勉励了儿子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鲁氏越发气闷,却不敢发作。 贺章把下人都屏退,对鲁氏道:“夫人,今日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鲁氏精神一振,原来丈夫不是想小妖精,而是想到了大事。wap.zwwx.OrG 她立刻道:“老爷您说。” 然而贺章一开口,险些让她呕出心头血。 他说:“你托人买两个江南瘦马,要这大的,”他在胸前比划了下,“皮子要嫩滑的,越有女人味越好。银钱上不必很吝啬,有好货尽管花。” 为了挽救两个他真心佩服的人,贺章十分讲义气地一掷千金。 鲁氏还以为丈夫色心又犯,气个倒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抹着泪大哭道:“孔氏进家才一个月,老爷又要买人。我的嫁妆银子再多,也禁不住这样挥霍……” 鲁氏娘家乃是盐商,十分有钱,贺章在甸边驻守多年,没什么油水,基本都是妻子在补贴家用。 贺章虽然花心,但是对妻子却十分爱重。再受宠的妾室,也绝不敢跟鲁氏对上,否则贺章也是不饶的。 见妻子真伤心了,他忙道:“你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是那种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免有几分心虚,尤其想到秦伯言那样身居高位的人,身边都没个侍妾只敢“偷男人”,更觉得鲁氏贤慧。 鲁氏哭道:“我也不是真拈酸吃醋的人。可是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不得留点银子给他们进学,若是日后有出息了,是不是还要上下打点!这些年,也就是我娘当家,所以才源源不断地送银子来。她老人家都60多了,若是……我那些个兄弟,哪个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能给银子才怪!” 贺章见她越说越远,忙把人搂到怀里:“知道夫人最贤慧。你听我说,我不是买了自己享用,是要送人。你不是知道吗,秦将军来了,我……” 他想了想,妇人的嘴巴,不牢靠,还是不能说。 鲁氏很上道,立刻擦了眼泪,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老爷,您是想送给秦将军?您能再进一步,离开这里吗?” 贺章支支吾吾道:“嗯,也许,会是个机会吧。” 鲁氏立刻从委委屈屈的老黄花,变成了志气昂扬的“护夫娘子”,善解人意道:“老爷,这事情您放心,妾身一定给您办得妥妥贴贴的。我立刻去信让我娘给看着买,挑最好的。” 她在这个地方,真是呆够了。 为了贺章,她可以不挑剔,可是现在儿女们都大了,慢慢都要考虑起延请名师和亲事的事情来了,她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别耽误了她的心肝宝贝们。 可是,她并不敢在贺章面前提。 今日见他提起买人的事情,误会之后她又开始想得远了。 秦伯言,那是未来的天子近臣啊!她仿佛看到繁华的京城向她们一家招手了。 贺章道:“那就多谢夫人了,一定要快。还有,带上银子,别让岳母总贴补。” 鲁氏也不哭穷了,喜滋滋地道:“面上的事情,我总要做得让兄弟和兄弟媳妇挑不出毛病的。私底下,我娘早给我准备好了银子,便是咱们一家将来进了京,买处宅子都是够用的。” 自从鲁氏跟了自己,真是一心一意为自己谋划的。 贺章在惭愧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感动,激动道:“等日后我有了好前程,让你凤冠霞帔,定然让看不起你的那些姐妹,眼珠子都掉到地上。再把岳母大人接到咱们家里,做个老封君!” 鲁氏眼中饱含泪花,边哭边道:“真有那日,也要给仙逝的婆婆先请诰命。” “有,有,都会有的。” 贺章把鲁氏搂住,两人都怀念起年少时候的时光,颇是甜蜜了一番。 秦伯言和婉乔,近日来心情却十分沉重。 疟疾越来越重,虽然控制手段有效,新染病的人明显减少,但是之前染病的人,几乎每天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人因此丧生。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怕是根本没办法出击。 军医们束手无策,秦伯言重金悬赏求方子,也没什么大的进展。 婉乔去伤兵营看过,看许多患病的将士,都在哭着给家人写遗书,那种情景,压抑得她痛哭失声。 “秦大人,不能再这样了!” 婉乔做了决定。 既然南蛮王敢恶意传播这种病,怕是他自己那边,会有治病的法子。 眼下,不入虎穴,难得虎子。 她决定带人以身涉险,混入南蛮,寻找解药。 这种想法,毫无疑问,遭到了秦伯言激烈的反对。 “秦大人,我是最合适的人。”婉乔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担心我,舍不得我,可是那些将士的家人,也舍不得他们。每个人背后,也都有一个家庭啊!我不会盲目送死,保全自己是第一位,如果情形不对,我会撤回来。” 第573章 及时雨 秦伯言咬牙道:“你留下,我去!” 婉乔说的对,痛心的不止她;可是让她以身涉险,他更做不到。wap.zwwx.OrG “不行,”婉乔坚决地摇摇头,“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你走了,这里就乱了。” 两人为此争论了两天。 祁俊知道后,向秦伯言请缨:“属下是最合适的人选。军中离不了您,总教头到底是个女人,但我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婉乔怒目而视:“又犯病了吗?再说什么男人女人,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祁俊苦笑着道:“总教头,你说过,做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处想,评估后果能否承担。倘使被南蛮抓住,我能熬的住酷刑。你,却没有另一个四姑娘来全你名节了!” 婉乔咬了咬嘴唇。 祁俊道:“总教头,话糙理不糙。莫说秦将军不同意,咱们兄弟,没人同意!你就留在这里,也有很多能做的事情。你实在闲的发慌,就让秦大人给你拨些人,给你训练,减少伤亡,也是有意义的事情。” 秦伯言不想婉乔想起旧事,给祁俊眼色不让他说下去。 祁俊却坚持道:“总教头多固执,您不把话给她说明白,她肯定不听。就是说明白了,她也不一定听呢!” 婉乔瞪了他一眼:“走走走,快出去。没事情做了是不是!” 秦伯言似是对祁俊说,实际却说给婉乔听:“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随便出入!” 婉乔没有作声。 很快,易卿让人传信回来,随信来了两辆马车的东西。 婉乔拿到信的时候听说还有东西,道:“这么大老远带东西来,估计是子歌干的吧。” 她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展开信,便是秦伯言,也十分紧张地看着她,双手在袖子中握成了拳头。 现在,易卿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了。 婉乔看着看着,忽然大笑起来,拍着大腿道:“多多,多多,你真是及时雨啊!” 秦伯言一看便知道是好消息,激动地上前把信几乎是抢过去,一目十行看完后,他一脸茫然道:“乔妹,这,写的什么?” 易卿的信是用简体,按照现代书写习惯写的,想来是怕途中出现问题。 原来,几年前,易卿在京城中去药店,无意中撞见有个南方人在卖金鸡纳树树皮,说是极品好药,若不是缺钱,也不会出手。 他十分神秘的样子,易卿是走错了屋子才听到的。 可是听他说治疗瘴气,药店收购药草的伙计便十分不耐烦地把他赶走了。 易卿出银子买下了他为数不多的树皮。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婉乔眉飞色舞地对秦伯言道,“并没有。易卿她父母不是留下很多往海外走到大商船么?易卿把树皮给宋掌柜的,让宋掌柜的让人出海的时候寻找,当真买了回来。只是可惜的是,当地蛮人也知道这树皮的珍贵,并不肯卖太多给她。” “易卿买这个回来治疗瘴气?”秦伯言从前听婉乔提起过这药材,知道是行之有效的,不由也十分高兴。 “她想着将来无论谁当政,总要面临南蛮问题,屯着到了必要时候献出来,不求功劳,但求平稳度过朝廷更替。”婉乔笑道,“她定然是为季恒安打算的,季恒安做锦衣卫,得罪的人太多。” 爱人的形式千千万万,易卿的爱,是冰山下的熔岩,炽烈到只有自己才知道。 对易卿而言,谁做皇帝没有区别,只要她们一家平安就行。 秦伯言不由叹道:“我真想去你来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你们这般让人敬服的女子。” “走吧,”婉乔只觉得满天雾霾都散开,笑嘻嘻地道,“这就去看看她给我们带来的惊喜。按照易卿的说法,这些至少这次能供我们度过难关了。不过她是前几年弄来的,说有一些已经失效剔除,剩下不多。” “先度过这关再说。易卿既然说是南蛮有人出卖这种树皮,说明南蛮真的有这种树。只要有时间,总能访查到的。”秦伯言道。 “对对对,我也这么想。”婉乔连连点头,两人携手出去。 出去后,看到站在营帐门口,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眼神直盯着两人十指相缠的手的贺章,婉乔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 她想解释什么,却找不到托词,只能求救地看向秦伯言。 秦伯言一脸淡定:“走,一起去看看解瘴气的药材。” 这对贺章来说,无异于另一颗惊雷。 他跳起来:“秦将军,您的意思是,找到瘴气的解药了?” 婉乔笑道:“虽不敢说一定对所有人都有效,但是肯定能把现在死亡的人数减少十分之八九。” “还有这种神药!咱们快走啊!”贺章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上前就想拉着婉乔。 秦伯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贺章才想起来,缩回了手,心里却暗暗想着,秦将军,再等等,过段日子我就用美娇娘来解救你。 当然,解救任将军,更加任重道远。 让一个习惯雌伏的男人再碰女人,贺章怀疑“他”还能站起来么? 嗯,就算不行,也要努力拉兄弟一把。 贺章下定了决心。 他们一起亲自去看了药材,按照易卿的药方令人配药熬药,给患病的将士分发下去。 只是药材确实有些紧俏,祁俊来请示,是否要留些药下来。 秦伯言下意识想说“不用留”,然而再看看婉乔,他迟疑道:“留一点儿吧,几人量就行。” 婉乔哪里不明白他所想,立刻道:“不用留。有剩下的好好保管,总不能为了有些人预防,就罔顾已经患病的将士。咱们还有时间去找新的,而染病的人,等不了了。” “按照你们总教头的话去做。”秦伯言挥手道。 祁俊下去了。 婉乔道:“秦大人,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知道你为我打算,可是……” “怎么会怪你?我为你感到骄傲还来不及。”秦伯言摸摸她的头发道。 第574章 阴毒 药所剩无几,但是基本够用了。 令婉乔十分欣慰的是,金鸡纳树树皮果真有奇效,虽说没有把所有人都救回来,但是绝大部分人都在缓慢康复中。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秦伯言也倍感舒心,开始着手整顿军务,同时在城中严查奸细。 几十个孩子被抓回来,最大的不过八九岁,最小的还在大孩子的怀抱里。 婉乔去伤兵营看望将士去了,所以秦伯言自己出来见他们。 见到这些孩子都跪在地上,他心中颇为沉重,但是知道可能是奸细,所以没有让他们起来,沉声问祁俊:“都确认了吗?” 祁俊上前回禀道:“我亲眼见到这个小崽子,”他从那一堆孩子里拎出来一个面黄肌瘦,因为极度消瘦而眼睛大大的男孩道,“跟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说话,说过后那男人便钻进了一处酒楼里。我带人去追,那男人见跑不了,竟然拔刀自戕了。” 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那小男孩七八岁模样,眼眶里泪水不住地打着转儿,被祁俊粗暴地拽住衣服,他也不敢哭,只可怜巴巴地一直求饶:“将军,将军,我知道错了。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那人跟我说,只要每天呆在西门处,帮他记下士兵巡逻的次数和人数,就给我银子。我以为他只是小偷小摸,又实在缺银子才帮他的。我是中原人,怎么可能做南蛮人的细作!” 秦伯言看着那男孩,不确信地问:“你是中原人?” “我娘是中原人,我也是!”那孩子昂起头道,“我爹不认我,我也不认他!我没有南蛮人的爹。” “你要银子干什么?”秦伯言又问。 “我娘死了,就剩下我带着弟弟妹妹,妹妹生病了,是饿病的。我想讨银子给她看病……” 说话间,男孩手指着一个四五岁样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脏兮兮的,又黑又瘦,几乎皮包骨头,眼睛却黑亮,怯怯地看着秦伯言,瑟瑟发抖,嘴里小声哭喊着:“哥哥,爹爹呢?我想找爹爹!” 那男孩突然发作,过来狠狠打了女孩一巴掌,怒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没有爹!” 他下手很重,女孩嘴角瞬间被打出血来,头歪到一边,看起来十分可怜。 祁俊一下子抓住他还想再打的手腕,怒斥:“你干什么!” “我们没有爹!”那男孩仿佛忘了胆怯,大声喊道。 女孩呜呜呜呜地哭着,不知是被打得太疼,还是太想要父亲。 秦伯言有些心软,问祁俊:“除了他们几个有问题,剩下的这些孩子,也都有问题吗?” 祁俊挠头:“这个属下倒是不确认,不过我看这小崽子似乎是这群人的小头头,害怕有漏网之鱼,所以都抓来了。” 他自知处事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想着回来审问审问再回禀您……” 那被打的小女孩哭得眼睛都红了,她不断用脏脏的小手擦着眼睛,把眼睛擦得红肿不堪,可能因为进了脏东西,所以导致有些不敢睁眼睛。 秦伯言顿时心生怜悯。 他冲小姑娘招招手,又对身边的侍卫道:“去,把夫……把书桌上那盒糖拿来。” 他决定要从这小姑娘口里套套话。 那个半大的男孩,若是有心撒谎,怕是不容易戳穿。相对而言,四五岁的小女孩,纯真烂漫,就没那么多心机了。 那小女孩怯怯地看了哥哥一眼。 男孩明显还在生气,扭过头去不看她,小女孩便不敢动。 “没事,你过来。”秦伯言温和地道。 女孩慢慢腾腾地挪到他身边。 秦伯言弯腰把她抱起来,心里有些发酸,她轻的让人心疼。他几乎不敢用力,害怕挤断他都能摸出来的肋骨。 听这个男孩的意思是,他们的母亲应该是因为种种原因被南蛮人强迫,剩下了他们兄妹几人。 想来,他们也是为世俗不容,过得十分艰难。 至于其他孩子的情形,他决定一会儿再问。 婉乔在伤兵营中呆了一会儿,见一切都井井有条,就算是染了瘴气的士兵,现在也谈笑风生,等待痊愈,一扫之前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苦闷,不由心情大好。 她见没什么事情能帮上忙,嘱咐了一定要保证他们供给后,就往回走了。 还没回到营帐,远远的她就看见一群跪在地上的孩子。 然后,她看到秦伯言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在低声跟她说着什么。 婉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阵不安。 她快步往前走去…… 秦伯言从侍卫手中的糖盒里取了一块糖递给她,刚想和她说话,先前那个男孩突然大声道:“将军,你不要喂我妹妹毒药!” 秦伯言有些震惊,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 周围的侍卫显然也都不解,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都看过去。 祁俊一巴掌拍在男孩头上,骂道:“胡说八道什么!秦将军想弄死你们,跟踩死只蚂蚁似的,还用下毒!” 秦伯言笑着看男孩,等待他解释。 “秦大人,小心!”婉乔撕心裂肺的一声疾呼后,抬起手腕,对准秦伯言的方向,扣下了袖箭的机关。 她的动作太快,袖箭威力太大,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秦伯言甚至没来得及躲避,就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震惊地低头看,怀中的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她瘦弱的身躯之上,一根箭从后背直入胸腔。 女孩看了他几眼,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后,眼神中的光慢慢涣散。 “咣当!”有金属落地,打到石头上,发出响声。 “她是刺客!”祁俊看到从女孩手中落下的小小的匕首,惊呼道。“小心,防备!” “杀!”那男孩忽然面色狰狞,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一头往前方的侍卫怀里撞去。 其他孩子,纷纷效仿。 令人震惊的是,八九岁的孩子,基本没有兵器。有短匕首的,都是那些四五岁的,让人丝毫生不出防备心的孩子。 “小心,他们匕首上可能淬了剧毒!”婉乔赶来,大声道。 第575章 脑洞大开 秦伯言身边的侍卫,大都是婉乔亲手调教出来的。 所以他们也被灌输过,不要轻信女人和孩子;只是之前他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现在反应过来,不再轻敌,对手又都是些孩子,所以很快就把他们拿下了。 这时候,最令人震惊,也给在场所有人留下终身阴影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孩子,纷纷咬碎藏在口中的含毒的蜡丸,悉数毙命! 贺章很快闻讯带人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跳起来大骂:“南蛮王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这么小的孩子都被他利用!他就该断子绝孙,天打雷劈!” 秦伯言把手中那具慢慢僵硬的尸体慢慢放到地上,看着女孩那不再有神的眼睛,重重地咬了咬唇。 这一刻,他发誓,不荡平南蛮,绝不罢休! 他灭绝人性,这么小的孩子,生来就被洗脑成为死士。仔细想想,今日那男孩一举一动,无不是计划好的。 先用身世博取同情,让他们放松警惕;再用打妹妹来让众人进一步心软;最后他那一句“不要喂妹妹毒药,”把所有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给妹妹创造机会。 秦伯言现在肯定,所有的武器上都淬了毒,甚至那些孩子的指甲上都可能藏了毒。 他本想亲自留下查看,然而看到婉乔面色苍白,眼神惶恐,嘴唇紧抿,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命令祁俊处理,上前搂着婉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道:“乔妹,没事了,没事了。” 婉乔趴在他肩膀上,泪水大滴大滴地淌出。 秦伯言让她哭出来,半抱半拖着她往营帐中而去。 直到回到营帐中,婉乔的手都在发抖。 秦伯言内心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是看婉乔如此,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先来安慰她。 “乔妹,没事了,都过去了。是我不好,没把你的提醒记在心上……” “秦大人,”婉乔努力逼退泪意,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我害怕,我很害怕!刚才我那一箭,只是心中怀疑,又看到那女孩袖子里一点儿闪亮就出手了!万一我看错了,就枉杀了一条小生命!而如果,刚才我有一瞬间的犹豫,恐怕现在你已经中毒身亡!秦大人,我好怕,我真的好后怕!” 过去两世,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在发生之后让她如此后怕,如此侥幸,如此惶恐! 秦伯言何尝不后怕! 刚才看到那般可怜的小女孩在她怀中死去时,他有一瞬间,真的是怀疑婉乔被人控制或者灵魂出窍了,才会对她出手。 那无关信任,只是精神本能的反应。 紧接着,他的下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果婉乔清醒了,情何以堪? 所以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他也后怕。 如果婉乔出手晚了,他被伤害;或者她判断失误,枉杀一条无辜的性命,那她这一生都被毁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紧紧地抱住婉乔,连声安慰:“乔妹,乔妹,你做得很好,判断精准,勇敢果断。今日多亏有你。是我不对,是我忘了你的嘱咐,是我掉以轻心,才会……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没错。” 婉乔哭了很久很久才平息下来。 可是她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 无论她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那些孩子是有罪的,都不可抑制地一想到这件事情就难过。 有罪的,该死的不是那些孩子,而是操纵他们的大人! 南蛮王的罪行,罄竹难书。 贺章听人说了事情始末,气愤的同时不由对婉乔的判断和反应大为叹服。 原来,任将军不仅靠才华,人家也是靠武力值的啊! 他把这种想法跟秦伯言营帐外面的侍卫说了,那侍卫笑得肚子疼,却不告诉他婉乔身份,只傲然道:“任将军是我们的总教头,大军里你叫得上名字的,包括祁将军,都是她手里出来的。你竟然觉得她武艺高强很奇怪?” 贺章一拍大腿,哎呀,小小身躯大能量。 这样的人,秦将军怎么就把他掰弯了! 也许是温柔如水的攻势?啧啧,看刚才,任将军害怕秦将军受伤,到他怀里大哭的样式,真有几分娘们的样子;而秦将军抱着“他”的姿势,低头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怜爱。 这般想着,贺章更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他心中现在有些责怪秦伯言了。 人家任将军文武双全、前途无量的少年人,又不是长得勾人心魂,作风正派;你秦将军就因为自己害怕夫冈不振,害怕母夜叉,就把魔爪伸向身边得力人,这太不厚道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要加紧回去写信催催岳母大人,赶紧买个人来。 他甚至回去和鲁氏商量,想把新买来,自己还没喜欢够的孔氏先送给秦伯言——好歹先把任将军从“魔爪”下解救了才行啊。 鲁氏很高兴,看起来丈夫对孔氏的喜欢,也就是贪图个新鲜。 这样,她就放心下来。 可是她不像贺章这般想起风就是雨,孔氏威胁不到自己分毫,她就又有些恻隐心,觉得女子被来回转手,也很凄惨,就跟贺章道:“老爷,这不妥。若是孔氏还没跟着老爷,那清清白白送去自然行。可是现在……” 贺章哼道:“他连男人都下得去手,还挑剔什么处子不处子的!” 鲁氏却道:“给秦将军的人,总是要谨慎些。咱们再等等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把孔氏送去了,贺章喜欢上新买来的人怎么办? 贺章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孔氏的好颜色,便道:“那你赶紧催催。” 鲁氏应了,回头又叫了孔氏,说贺章要把她送人云云。 当然,她不会傻到告诉她,要把她送给贺章的上峰。 然后,她如意地看到孔氏痛哭流涕求她的样子。 鲁氏也没多大的坏心,吓唬了她一顿,让她安分守己,又假意道会替她求情,把孔氏拿捏得死死的。 这都是贺家内院琐事,不值一提。 第576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出了刺杀秦伯言的事情后,军中上下无不对小孩紧张起来。 人是祁俊抓回来的,却因为是孩子没有搜身,导致了险些伤了秦伯言,他十分内疚,便发狠地带人在城里好生抓了一遍,把街头的小乞丐抓了个干净,回来用了二十多个营帐,里面还都密密麻麻挤满了脏兮兮的小乞丐。 婉乔害怕矫枉过正,虽然有些精神不济,还是强打精神,亲自来过问这件事。 祁俊拦她:“教头,你别进去,太脏了。” 婉乔却坚持进去,果真被里面不友好的气味熏到头疼。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个个小萝卜头,像难民营一般。 婉乔看了看后,皱眉道:“先把男女分开,然后让军医给他们检查下身体,有病治病。” 祁俊被这群滑不留手的小乞丐搞得头昏脑胀,他们都是在市井中漂泊许久,油嘴滑舌,毫不畏惧,他颇有些无奈。 听婉乔说要照顾他们,便嘟囔道:“咱们营帐里已经比他们在破庙里住着强,还整那么多干嘛?” 旁边有侍卫插嘴道:“这群兔崽子们真能吃,一人能吃半盆饭。别说给分开给洗澡,就每顿管饱,他们都不能舍得走!” 婉乔严肃道:“该问的事情要问,但是不能做有罪假设,按照我说的做吧,将军那边我去说。别饿着他们。” 祁俊应下。 他虽嘴上厉害,但是其实也是个心软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落入那些孩子的圈套。 只是晚上,他又愁眉不展地来找婉乔,而且是偷偷摸摸,不敢让秦伯言知道。 婉乔找了个理由出去了,就见他搓着手道:“总教头,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我可是拍胸脯立了军令状,一定要把混在小乞丐里面的奸细都找出来。可是现在……” 婉乔从见了那些孩子回来,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正好有了个主意,便道:“你按照我说的,就好吃好喝地养着,一人发两身衣服,吃饱喝足后就带着去马厩里做些喂马、洗马的活。” “那能看出来奸细?”祁俊迟疑。 “能,只是可能没那么快。你只让人盯着,不准他们胡乱走动,包括如厕都要有人跟着。其余方面,只要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给他们最大的自由。若果真是小乞丐,这种日子就很高兴了。但是如果别有用心,那到时候定然着急,露出马脚。” 做奸细的孩子可能被调教得很精明,能唬得了一时,但是到底是孩子,时间长了就沉不住气了。 而且,其他的孩子,未必不知道奸细的真实面貌。只是他们或出于恐惧,或出于不信任,并不敢说出来。 等时间长了,发现军营中都是好人,大概也会有孩子站出来偷偷指认。 “谁?”婉乔敏感地感到黑暗中有人在偷听。 “是我。”贺章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后面绕出来道。 “贺将军?”婉乔愣了下,“你这是?” “路过,路过,我是来找秦将军的。”贺章道。 他是弄来了不少当地的水果来送给秦伯言的,害怕别人说他跪舔上峰,又影响秦伯言的声威,所以便趁晚上来了。 他不好意思说,他是见婉乔和祁俊“鬼鬼祟祟”在一起,又有些八卦,所以才想听听。 祁俊身材高大,样貌堂堂,难不成,任将军也喜欢他? “让人通报就行,将军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婉乔道。 偷听被抓现行的贺章忙不迭地溜走了。 “总教头,”祁俊看着贺章的身影钻入秦伯言营帐中,摸着下巴道,“我觉得这贺章有点问题。” 婉乔倒没觉得,她觉得贺章是个挺粗犷豪放的汉子。 “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别的问题,他守在南蛮这么多年,我也敬佩他。我没说他别的有问题,我觉得,他是不是看穿你女子身份了?” “哦,”婉乔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问题,“知道就知道吧。其实瞒着别人就是,他知道就知道,总不会大嘴巴到处说吧。” 祁俊支支吾吾道:“总教头,还有一句话,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跟秦将军说,我怕他多想……” 婉乔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什么话,赶紧说!” 祁俊道:“我觉得,贺章看你的眼色有点怪。你说,他会不会看上你了?” “去你的!”婉乔冲他肩上打了一拳头,“别胡说八道。” “我也就这么一说。”祁俊挠挠头,“你快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回去的时候,贺章还没走,正在和秦伯言说话。 秦伯言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直径能有一尺的超大的木盘子,上面放着令人垂涎三尺的各种水果,芒果、火龙果、荔枝,还有紫色、黄色的树莓,看得婉乔直吞口水。 看秦伯言和贺章在说正事,她乖乖地站到秦伯言身后,眼睛一直盯着那盘果子。 秦伯言忽然回头,和她四目相对,眼中含着宠溺的笑,冲她伸手:“贺将军也不是外人,你最爱水果,没来之前就已经在想了。快坐下吃吧,我们议事。” 秦伯言以为,自己在贺章面前,和婉乔已经很亲密了,而且他也没刻意让人防备贺章什么,婉乔的身份,侍卫们都知道。 贺章这般常来常往,定然已经知道婉乔的身份了。 而婉乔刚听祁俊说,贺章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女儿身,见秦伯言如此毫不避讳,也便以为他知道了,于是笑嘻嘻地拉着秦伯言的手,坐在他身边,不客气地捡起一颗荔枝开始剥。 贺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俩人,会不会太肆无忌惮了! 这会不会……太不要脸了啊! 他有些无法直视,扭过头来四下尴尬地看着,过了一小会儿才转过头来。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又被刷新下限。 婉乔正把剥好的荔枝仰头往秦伯言嘴里送,脸上笑意吟吟;秦伯言含着荔枝的时候,分明还在她手指上舔了一下! 天哪,贺章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577章 误会 秦伯言吃了荔枝,对婉乔摆摆手:“自己吃,太甜了,我不喜欢。” “多好吃!”婉乔撇撇嘴,“行了,你们忙吧,我自己吃。”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她忽然看到贺章生无可恋的表情,吃了一惊道:“贺将军,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哦,我,我肚子疼。秦将军,我先回去了。” 秦伯言不解他忽然的变化,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好强留,便喊了两个侍卫送他回去。 贺章逃也似地仓皇而去。 “他这是怎么了?”婉乔往嘴里一把一把地填着树莓道。 秦伯言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汁液,道:“我也不清楚,许是忽然想起有急事?” “可能吧。” 婉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贺章是被自己的脑洞吓坏的。 她吃着嘟囔道:“我还想跟他说,这水果不错,可是不要送这么多。吃不完,天气这么热就坏了。隔三差五少送点就行,嘻嘻。” 她又跟秦伯言说了关于那些孩子的安排,秦伯言都很赞成。 “秦大人,等奸细的事情肃清了,我们是不是就开始考虑进攻了?也不知道世子那边进展如何,是不是需要我们回去帮忙。” 秦伯言道:“再等等,磨刀不误砍柴功。咱们千里迢迢而来,许多将士都水土不服,至少要过一两个月,对这里的环境适应了,我们也对历年对南蛮作战的资料研究透了再说。我收到世子的消息,敏昱和战仲霆那里进展顺利,一路往北推进。现在,舒家派出五万大军东进,势头十分喜人。” “那就好,那就好。”婉乔听到这些好消息,不由心情愉悦。 上次易卿给她来信的时候,说甘南那边一切都好,婉乔现在就盼望赶紧把南蛮王这颗毒瘤拔除,早日与亲人朋友团聚。 再说贺章,骑上马匆匆从军营中回到府中。 鲁氏本来以为这么晚夫君不会回来,听他骑马径直到院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梳妆就迎在门口。 “老爷,出什么事情了?” 出大事了,军中他最佩服的两个人,眼见着在泥淖中越陷越深啊! 可是贺章闭口不谈,进了屋后只问到底什么时候江南那边能采买来人。 鲁氏为难道:“现在就算快,也就是刚把消息传到,约摸着采买再送来,也得月余吧。” 贺章道:“想办法去催催,要快,等不及了。” 鲁氏想岔了,便道:“老爷,便是要回京,也不急在这一时吧,怎么着是不是也得先退了南蛮?” 贺章不欲多说,便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来就是了。还有,从明日起,我就先不回来住了。军中有事,我得多留在营帐中,不能总回家。” “是,是。”鲁氏连忙道,“我这就给您收拾衣裳东西。家里的事情,您只管放心,我都会照料好的。” 她还以为,贺章想在秦伯言面前堕表现表现,自然要大力配合。 贺章下定决心,自己挽救这两人。 他决心从明日开始,以请教为名,多多缠着任将军,先减少“他”和秦伯言单独接触的时间,然后再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悬崖勒马! 鲁氏替他收拾好东西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老爷,今晚上您歇在哪里?” 既然要离家几日,她当然希望今晚他能留下。 贺章现在哪有睡女人的心思,摆摆手道:“太累了,不挪动了。就睡在这里,你让人把廉儿叫来,我得好生考校他功课。还有,几个小点儿的,我没工夫,你也要多督促,功课都别落下了。” 鲁氏忙让人去喊了,又把剩下几个儿子,包括庶子的情况都说了。 她自己生了排行前三的儿子,后来才允了妾室生育,还得了两个庶子。 鲁氏对两个庶子都很好,对他们的读书也很上心。兄弟五人,将来要拧成一股绳的,她才不是那种眼皮子浅,只会吃醋的女人。 贺章又好生嘱咐了长子一番,又跟鲁氏交代了些事情,第二天开始便住在军营中,并且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刚开始,贺章总找婉乔,一会儿说是切磋武艺,一会儿又说是请教问题,婉乔都没有觉得如何。 可是后来他来找自己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简直有想黏住自己的趋势,后知后觉的婉乔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她不由想起祁俊说的话,心里暗暗叫苦,不会吧,贺章这么大年纪,不会还看上自己了吧。 他就算动了心思,也该知道自己是秦伯言的夫人,难道,这是不想跟秦伯言好了?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秦伯言作为统帅,贺章都不把他放眼里,难道这是要造反吗? 不会的,这么想对贺章太不公平了,他兢兢业业守在这穷乡僻壤多年,怎么可以怀疑他忠心? 那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不过她没纠结太久,因为秦伯言好像也察觉到了这点,把奸细的事情交给了贺章,而且限期必须全部抓出来,让他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贺章和祁俊配合,确实效率大大提高,不过过了六七日,两人就来回禀,说又揪出来十几个奸细,剩下的都可以排除了。 祁俊松了口气,道:“秦将军,这些奸细,该如何处置?” 婉乔站在秦伯言身侧,神色复杂,心中难过。 这些孩子,大概是留不得了。因为他们被南蛮人训练得已经十分可怕,不畏死,狡诈多端,偏偏从外表上看,都会被他们纯真的样子蒙蔽,因此危险性比成人更大。 这些孩子,如果在现代,可能有地方接受、改造他们;可是现在,秦伯言出于对将士们负责,是不可能容他们的。 果真,她听到秦伯言沉声道:“除恶务尽。” 祁俊立刻明白,道:“是。” 秦伯言轻轻拍了拍婉乔肩膀,婉乔低下头,低声道:“我没事。” “那剩下的,就赶回城里吧。”贺章见两人又“黏”到一起,连忙道,“这些小兔崽子们倒是因祸得福,来吃了这么久的好烦好菜。” 第578章 神安排 婉乔想了想后,开口问祁俊:“那些孩子在军营里这些日子,表现如何?” 祁俊一五一十道:“在马厩里帮忙打扫、喂马,都很勤快,也帮忙跑腿送信什么的。” 婉乔问:“除去有问题的,还剩下多少?” “七十多个。” 婉乔道:“七十多个孩子,放出去也是乞讨,不如留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太小的不能做事,也吃不了多少东西。秦大……秦将军,不如就让他们留下吧。”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她市场中军营中看见那些灿烂而满足的笑脸,怎么忍心把他们再推回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境地中? 秦伯言没有作声,似乎在思考。 婉乔又道:“大不了,拿出您的俸禄,咱们养着他们。” 贺章眼睛瞪得大大的,任将军入戏是不是太深了,连秦将军的俸禄都管上了,真当自己是个后院女人了? 秦伯言冲婉乔笑笑道:“我并不是心疼钱粮,只是担心他们中还有南蛮的细作,在想如何安置最为妥善。” 婉乔不好意思地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秦伯言对祁俊道:“按照你们总教头的意思,先把他们留下,还做现在的活计,让人多盯着点,不许他们接近机要之处。” 祁俊称是。 自此以后,军营中就多了这些孩子的身影。 这里管吃管住,又没人欺负,所以孩子们都十分珍惜,一个比一个勤快,唯恐被赶走。 婉乔强忍着不去想那些已经不在的孩子,强忍着不去想,如果当初他们早点来,是不是他们中有的人也不会被南蛮利用,不用因此而丧命。 秦伯言很忙,日夜召集贺章等人,商量主动出击,讨伐南蛮的事情。 南蛮王欺软怕硬,听说大军来了后,退避三舍,缩回到龟壳里,不见了踪影。 婉乔对这些战略战术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听着听着就开始打瞌睡。 秦伯言也不勉强她,见她无聊,便跟贺章要了个人做向导,又派祁俊带着几个侍卫跟着,让婉乔去甸边城逛逛。 贺章挑了个心腹,是他自己的亲侄子,叫贺祥。 “祥子,你好好伺候任将军,记下他一言一行,回来都要告诉我。” 虽然大战在即,但是贺章觉得自己关爱同袍的事不能停啊。 他要看看,任将军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还能不能挽救回来了! 贺祥虽不解叔父的意思,却听话地答应下来。 贺章想了又想,眯起眼睛道:“重锦楼,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贺祥一听这话,双膝一软,险些跪了。 “叔父,我没去过,我真的没去过。” “看看你那怂样!”贺章气呼呼地踢了他一脚,“我也没说你去过。祥子,你多大了?” “回叔父,十八了。” “都这么大了啊!”贺章道,“这事是我疏忽了,也是你婶娘疏忽了。回头让她给你挑个丫鬟伺候。在军营时候不行,回府的时候伺候你。” 贺祥明白这伺候的意思,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忙摆摆手:“叔父,我不要,我还小……” “小个屁!”贺章爆了句粗口,“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生了你六弟七弟。不说这个,扯远了……” 他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到桌子上,粗声粗气道:“拿着,明日带任将军去重锦楼见识见识,不花光不许回来。” 贺祥目瞪口呆,支支吾吾道:“叔父,这,我看着任将军不像那种人,这不好吧。” 关键他自己还是个小处男,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他怕自己掉链子啊! 贺章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不好的?我让你去你就去!告诉老鸨子,挑最好的最干净的女人伺候,要是伺候不好,老子把她的重锦楼给拆了!” 他自己倒是想去,可是天天被秦伯言拎着谈正事,委实分身乏术啊! 贺祥听话,只能答应下来,回去自己暗暗给自己鼓劲儿。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第二天,婉乔兴高采烈地带着祁俊几人,在贺祥的引导下,一路骑马往甸边城里而去。 城里还挺热闹,不过明显不如中原富庶,卖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家出产的,水果、蔬菜、粗布一类。 但是此间风情和北方还是很不一样,婉乔逛得兴趣盎然。 买了些富有当地特色的手工艺品,买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吃食,祁俊他们个个手里都满了,她才嘟囔道:“感觉还没怎么买,怎么就这么多东西了!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吃完饭再回去。” 祁俊哭丧着脸道:“这还没买?秦将军该管管您,银子都被您败光了。” 其他几个侍卫也都很熟悉,不由都跟着调侃了几句。 贺祥见他们都跟婉乔十分熟稔,不由有些羡慕,心里却不敢忘记自己身上的“光荣使命”,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把婉乔引到那重锦楼去。 吃完饭,再拖一会儿,总不能大白天就往那红楼里走。 婉乔见贺祥有些拘谨,吃饭的时候还特意照顾他,让他点菜又招呼他吃。 其余几个侍卫见状也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贺祥,都笑着一起拉他说话。 “你们要不要这么不客气!”婉乔只夹了一块用大叶子呈上来的烤排骨,觉得味道不错想要再夹一块,发现他们几个奸诈地都把排骨分了,一人碗里好几块,不由拍着桌子怒道,“小二,再来一份,单独给我!哼,你们先不讲义气,不要怪我吃独食!” 祁俊哈哈大笑,一边得意地啃着排骨一边道:“总教头,你是太久没跟我们吃饭了。” 贺祥看着自己碗里被旁边人塞过来的两块排骨,本来有些下不去口,但是看着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还嬉笑着打趣婉乔,婉乔也不生气,心里不由赞道,任将军真是个平易近人的。 嗯,这点儿他要回去告诉叔父。任将军确实值得结交。 这个傻孩子,只当贺章是让他考察婉乔是否可交,完全没他叔父那般大的脑洞。 第579章 凤九欢 吃完饭,婉乔害怕秦伯言担心就想回去。 贺祥这个老实孩子,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个谎言:“任将军,晚上这里还有表演,看看再回去吧。” “表演?”婉乔好奇地问,“什么表演?” 贺祥想了想:“打架。” 嗯,小人打架。他偷偷看到的春宫图,可不就是小人打架吗? “打架?”婉乔想象不出来,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蒙古人摔跤的场景,“有意思吗?” 贺祥阴差阳错,说的正对了她的胃口。 “有意思,有意思。”贺祥连忙道,“我听说,让人乐不思蜀。” 婉乔心里忍不住嘲笑了他这成语用得不合适,可是终究不是太熟,对方又是个容易赧然的小鲜肉,她便不好意思多说说。 祁俊插嘴道:“听说?贺祥,你不是在这里很多年吗?都没见过?” “我在军营里,轻易也出不来。”贺祥支支吾吾地道,“而且,那个,前几年,我也太小了。” “是不该让小孩子看打架。”婉乔点头。 贺祥大窘,忙岔开话题:“任将军,这里有唱戏说书的,要不要去看看?” “行,既然出来一趟,看看就看看去。” 婉乔想,勾栏是最热闹的地方,去见识见识当地风土人情,也是不错的。 于是,一行人往热热闹闹的勾栏而去,听了一下午说书。 说的都是些英雄传奇的故事,婉乔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还说到了战家的祖宗,虽然已经夸张到了天神下凡的程度,她依然觉得很有意思。 可是祁俊有点烦人,尤其听到战家的事情,总是出戏,不时拉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问:“战小沐有没有说过,这段是真是假啊?” 婉乔自己听得正兴起,起先还应付他几句,后来他再敢拉她袖子,她就一巴掌拍过去! 当祁俊第n加一次拉她袖子的时候,坐在雅间的婉乔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祁俊,你再拉我,我就从这二楼给你丢下去,你信不信!”她怒道。m.zwWX.ORg 声量大概是有些大了,楼下的不少目光都像他们的方向投过来。 “总教头,”祁俊忙拉她坐下,又不好意思地对楼下众人拱拱手道歉,“我是让你看看,下面来了个奇怪的人。” “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人!”婉乔哼哼道,“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揍你了。你害我出了这么大的糗,你给我等着!” “你快看,快看,要过去了!”祁俊急急地指着下面道。 婉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不过,然后惊讶地合不上嘴。 一楼,一个男子走过,吸引了几乎所有人都目光。 他一金色长发,微卷着披散在身后,剑眉星目,眸子是仿若蓝天大海的湛蓝色,仿佛是带着摄人心魂的吸引力;肌肤白得仿佛透亮,五官美得雌雄莫辨。 “竟是个外国人。”婉乔喃喃地道。 “什么是外国人?”祁俊不由问道。 “就是品种不一样的。”婉乔道,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男人——真好看啊! 那男人似有所感,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轻抿,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眸子中尽是冷色。 婉乔这才觉得自己的目光放肆了,忙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扭头问贺祥:“这是谁?” 这么出众的“异类”,她直觉贺祥应该知道。 贺祥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从他相貌就已经知道是谁,老实地道:“凤九欢,重欢楼的头牌。” 婉乔一口茶水喷出来:“头牌?什么头牌?” “就是,就是……”贺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有些人喜欢逛青楼,还有些人口味比较奇特,喜欢男人。就是那种地方……” 婉乔眼睛瞪得溜圆:“小倌儿?” 贺祥脸红了,点点头:“是。我之前也没见过,只听说过。他来甸边城有几年了,风头很盛。” 婉乔看着已经只剩下背影的高大男子,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竟然是从事这种职业的。 “不会吧。”婉乔道,“会不会认错人了?” 贺祥道:“应该不会。整个甸边城,也就他一个长得这么奇怪的人。刚才我听楼下有人喊他名字了。” “凤九欢……”婉乔重复着他的名字,“这名字倒挺好听的。” 可惜,命运有些凄惨。 他从哪里来,有过什么经历,才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想想刚才他那冷淡的表情,那令人冷到心底的眼神,婉乔不由一阵叹息。 看来,美得不可方物,对一个男人来说,也可能是悲惨的根源。 接下来,她听书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凤九欢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祁俊都发现她的状况了,笑着调侃道:“任将军,莫非你被刚才那小倌儿勾了心魂去?若是秦将军知道,你可小心了。” “去你的!”婉乔笑骂一句,对不明就里盯着他们的贺祥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贺祥听得迷迷糊糊,却牢牢记着贺章的嘱咐,把这番对话也记下了。 听完书,又去吃了饭,婉乔便催贺祥带他们去看“打架”。 贺祥心慌慌,他也只是知道大概位置,凭着记忆带他们去了。 那一条街黑乎乎的,只各家大门前挂着几只红灯笼,灯光晦暗,连招牌都照不清楚。 “是我叔父下的命令。”贺祥小声解释道,“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能前面将士浴血奋战,这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婉乔笑道:“他说得对。” 虽然此举霸道了些,但是却不无道理。 “大概就是这里了。”贺祥走到门口道,他有点腿软,不断给自己打着气,千万不能在任将军面前露怂。 “走,进去看看。”婉乔一马当先。 早点看完早回去,还给她的秦大人带好吃的了呢。 婉乔进去后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怎么觉得里面香气袭人,然后……妖风阵阵…… 因为眼前的情形太诡异了,一桌桌坐着的都是男人,男人怀里浪叫的还是男人。 这分明是一家小倌儿馆啊! 有人已经迎上来招呼,道:“几位爷,第一次来啊!楼下还是雅间?” 第580章 走错门 “贺祥!”婉乔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阴测测的字,“这就是你带我们来看打架的地方!” 男男打架,是好看,可你特么确定要带我来看现场版? 回去秦伯言知道她来这种地方,能活剥了她的皮! 她现在,就想剥了贺祥的皮! 贺祥一看也慌了,忙不迭地道:“走错了,走错了!咱们要去重锦楼,不是这重欢楼。对面,应该是对面!” 婉乔真想一巴掌扇死他,这都能弄错! “不用了,走错了。”她对龟公道,狠狠瞪了贺祥一眼。 贺祥垂下头,心里暗想,这下完了,叔父交给他这么简单的任务他都心慌意乱之下搞错了。万一任将军以为这是故意侮辱他怎么办? “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咱们走!”婉乔道。 “来了,不喝杯水酒就走吗?”一个慵懒又性感,仿佛带着无边魅惑的声音响起来。 婉乔抬眼往声音来源的二楼看去,看到凤九欢白衫广袖,长身玉立,湛蓝的眸子像一个漩涡,将人卷入其中,嘴角带着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楼下的男人们见到凤九欢,发出一阵阵欢呼,几乎每个买欢的男人眼中,都露出赤裸裸的亵玩之色。 “抱歉,走错了。” 对这样的“美人儿”,婉乔觉得说话粗鲁些都是犯罪。 这个男人,美得雌雄莫辩,却沦落到这么不堪的境遇。明明这么脏的地方,他却偏偏有一双那么清澈见底的蓝眸。 也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婉乔在他表情中只看到疏离、慵懒,却并没有看到痛苦挣扎的痕迹。 美的东西被人驯服,不是一种愉悦的体验。 婉乔觉得有些压抑,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走了出去。 祁俊、贺祥他们紧紧跟着。 凤九欢一直看着婉乔走出去,嘴角的笑意渐冷,不顾人群中激动的呼喊声,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往自己房间而去。 “主子,要跟着刚才那些人吗?” “不必。他们是军营里的人。” “军营的人来这里干什么?会不会……” “静观其变。下去吧,我累了。” “是。” 凤九欢自己打开窗户,夏夜凉风习习,对面的重锦楼中,一片欢声笑语,空气中都仿佛夹杂着胭脂的气息。 婉乔一行人,不见踪影。 “女人逛青楼吗?”他低声喃喃自语道,凭窗站立了一会儿,很快又合上窗户。 “来人,去查一下,刚才那个为首之人是什么身份!” 婉乔他们从重欢楼里出来,贺祥还要带他们往重锦楼里去。 祁俊已经感觉到了不对,这周围的气息,分明不是好地方。 他一把抓住贺祥的领子:“你他娘的搞什么?带我们逛完小倌儿馆,又要去妓院吗?” 贺祥哭丧着脸道:“来之前,我叔父特意吩咐,要带任将军去重锦楼好好松散松散。我只路过,没进去过,天黑呼呼的,就走错了……” 婉乔这才明白“打架”的真实含义,哭笑不得道:“你叔父为什么一定要你带我去重锦楼?” 难道,她脸上写着“欲求不满”了? 贺祥哪里知道,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可能,也许是想和任将军交好……” “哈哈哈哈哈哈……”知道真相的祁俊他们几个,笑得肚子都疼。 “行了!”婉乔没好气地道,“回去谁敢提起这事,割了你们舌头!” 她这威胁软绵绵的,除了贺祥外没人害怕。 贺祥:完了,我把事情搞砸了!任将军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一套啊! 祁俊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拍拍贺祥的肩膀:“贺祥,你,你真是个人才!要想招待咱们任将军,重欢楼确实比重锦楼合适!哈哈哈,我不行了,笑死我了……” “滚!”婉乔骂了一句,翻身骑上自己的马,怒道,“回营!” 她现在就要回去问问贺章,她怎么得罪他了,要这么“陷害”自己! 这混蛋,自己是个有名的好色之徒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来腐蚀她! 幸亏今天是自己来了,要是秦伯言出来,他跟着,岂不是一定要鼓动秦伯言来这种地方! 不回去好好找他打一架,她难出心头这口恶气! 回去的时候,她却没时间找贺章了,因为秦伯言见他们太晚不回来,已经派人出来找了,正好碰到了。 她急忙就往回赶,得到消息的秦伯言站在营帐前等她。 “对不起,秦大人,回来得有点晚了。”婉乔勒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秦伯言却以为她太久没出去,所以玩的有些野了,并没有责怪她,笑着冲她伸手道:“没事,现在也不算晚,是我有点心急了。” 他这么体贴,婉乔想起今晚的“出格”行为,更加觉得赧然。 “秦将军,”祁俊也跳下马,大大咧咧的道,“你猜,我们今天……” “祁俊!”婉乔厉声喊道,威胁地冲他挥挥拳头。 祁俊见她真有点急了,挠挠头:“不就是个误会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伯言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没事!”婉乔抢先道,又对祁俊道,“你们快把东西给我送进去,然后回去休息!” 祁俊笑哈哈地招呼他们几个拿着东西进去。 婉乔拉着秦伯言的手臂:“秦大人,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走,进去看看。” 秦伯言不动声色地道:“好。” “这是布料,这是两刀纸,当地产的,我觉得比京里买的还好些……”婉乔本来只是想吸引秦伯言的注意力,可是介绍道后来,兴致勃勃,完全忘了自己初衷。 秦伯言含笑看着她,侧耳听她说话。 待她说完了,他道:“你也累了一天,我让人备了热水,你先沐浴。你害羞,不愿意我看,我去伤兵营转一转再回来。” 婉乔不疑有他,点点头:“好。” 她却不知道,她在浴桶中热气腾腾舒服地泡澡时,秦伯言出去把今日随她出去的祁俊叫来,皱眉问:“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581章 惩罚 祁俊强忍着笑意把事情说了,看到秦伯言脸上阴云密布,他忙道:“秦将军,我觉得贺章是个傻子,到现在都没看透总教头的身份。想来他本来也没有恶意,只是想与总教头交好。这好色之人,总觉得别人都和他一个德性。” “你把贺章给我叫来!”秦伯言咬牙切齿地道。 祁俊带着幸灾乐祸就去了——这戏,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可是贺章今天不在营中,垂头丧气回去复命的贺祥也没找到他。 因为贺章接到鲁氏的消息,回府去了。 “他明天回来,把他给我带来!”秦伯言怒道。 祁俊忙答应下来。 婉乔洗完澡正在绞头发,忽然听见秦伯言的脚步声,也没回头,打了个哈欠道:“秦大人,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还好吗?” “嗯。”秦伯言沉闷地应了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毛巾,动作轻柔地替她绞干头发。 “乔妹。” “嗯?”婉乔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下文,不由奇怪的问道,“秦大人,怎么了?” 她还没等来回答,却忽然被腾空抱起。 “秦大人!”婉乔惊呼一声,下一刻却被扔到厚厚的被褥上。 秦伯言欺身而下,一边撕扯着她的衣服一边凶狠地咬着她的唇瓣。 “唔唔唔……”婉乔说不出话来,伸手去推他。 秦伯言却更加用力,像要把她揉到自己怀里一样。 “秦大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婉乔觉得晕晕乎乎,浑身发软,才被秦伯言松开,不由有几分恼怒道。 这一言不合就要霸王硬上弓吗! “今天去哪里了?”秦伯言趴在她身上,双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目光凶狠道。 婉乔“噗嗤”一声笑出来,猜刚才是祁俊这小子“背叛”自己了,笑着把闹剧说了。 她没心没肺地以为,他只是生气自己没告诉他,说完之后还道:“秦大人,你没见,那小倌儿长得真是很好看。他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呆了,可惜这等人才,竟然做这个。” “真的很好看?”秦伯言阴测测的道。 婉乔听出这口气不对,忙笑眯眯地道:“欣赏,欣赏而已。我喜欢秦大人这般有阳刚之气的,太过阴柔的,不似男人了。”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秦伯言闷声道,低头在她脖子上蹭蹭。 婉乔忽然觉得这委屈巴巴吃醋的秦大人,好像她的白龙,忙抱住他的头表忠心道:“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而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虽然在城里逛,但是满脑子都是给你买东西。至于什么凤什么凰,真的是偶遇。我怎么知道,贺章能出这种昏招?” 他得多蠢,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提起贺章,秦伯言磨着后槽牙道:“等明日他回来,我倒要听他好好说道说道!” 婉乔闷声笑。 “不行!”秦伯言在婉乔肩膀上咬了一口,“我还是气不过,你竟然看别的男人看得那么仔细。” 吃醋的秦大人,有点儿可爱,婉乔不由大笑。 秦伯言伸手剥她的衣服,佯怒道:“反了你了,今晚我就要振一振夫纲!” 婉乔在他身下扭得像条麻花,却被他禁锢着,只能任由他施为。 易卿给的药断了,军营中事情又多,所以秦伯言有一阵子没碰她了。 但是这次易卿又带来了一瓶药,今日终于被秦伯言得到了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婉乔。 因为有了“小倌儿馆”这个小小的由头,秦伯言今日十分放浪,把婉乔翻来覆去收拾了好几遍,最后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把软成了一滩泥的人儿放下。 “下次再敢,再来一次!”他威胁地在婉乔耳边道。 婉乔委屈:“又不是我去的,你有本事去欺负贺章,欺负我干什么!” “还敢不认错!”秦伯言喜欢这个“惩罚”的游戏,越发起劲,大手在婉乔光滑又起伏的臀部轻轻蹭着,“我看,你下次还会犯!”zWWx.org “不会了,不会了。”婉乔带着哭腔,声音有几分沙哑道,“我明天自己去找贺章算账!” “他跑不了!”秦伯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敢带他的夫人去那种肮脏的地方,他会让贺章永远记住这次! 然而,他不知道,贺章第二天,会给他一个多大的惊喜。 “别睡,沐浴上药再睡。”秦伯言轻轻捏捏婉乔的脸。 婉乔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躺尸:“不洗了不洗了,困死我了。” 秦伯言知道她累极了,把她翻过来,又把她怀里的枕头扯下来,拉起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出去叫了热水,待水来后打横把她抱到浴盆中洗了个澡,又替她上了药。 收拾好一切,已经是下半夜了,秦伯言搂着婉乔,看着她脖子上红色的草莓,忍不住轻轻亲了亲。 爱也爱不够的人,有她在身边,只愿每一刻都是永恒。 “叫我回来干什么?”贺府中,贺章对鲁氏道。 他今日有大事啊,还要在军营中等着贺祥的回复呢!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完成任务。 坦白说,他有点不乐观,看任将军和秦将军的默契,被掰弯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能一蹴而就,治病救人,要有耐心。贺章给自己打气道。 “老爷,江南把人送来了。”鲁氏笑容满面道,“要不,我怎么敢让人叫您?是怕耽误您,所以才……” 贺章喜出望外,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信约莫着刚送到吗?” “这事情巧了!”鲁氏道,“我上次跟母亲说孔氏进门,母亲就怪我伺候不好老爷,特意买了两个瘦马给送来。” 事情当然不是她说的这样,而是她因为贺章亲近孔氏而抱怨,母亲害怕她吃亏,就买了两个人来替她争宠。 但是阴差阳错,反正是赶上了。 现在的孔氏也不是威胁,鲁氏才不会傻到自己给自己添堵。而这俩无处安排的人,又正好能给丈夫讨好上峰用,这安排简直绝妙。 第582章 你是来搞笑的吗(一) 贺章忙让人把两个瘦马带上来:“抬起头来。” 他仔细看了看,有些不太满意:“美则美矣,不够妖娆,少了那么点勾人的意思。” 秦将军和任将军中毒至深,这两人,段位恐怕不够。 鲁氏心说,那是她娘家给她争宠的,争过孔氏就行,太狐媚的岂不是给自己找事?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她笑着道:“这两个是不够好,但是我觉得总比南蛮这里能买到的好。不如先给将军送去,回头我娘见了信,会物色更好的来。” 就算眼前人不够好,做个搭头,总不会嫌多。 贺章一想也对,眼下“治病救人”迫在眉睫,这两个也都是难得的美人了,先去探探路再说。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等待天亮。 鲁氏把两个瘦马带到旁边屋子训话:“你们都是从小学着服侍人的,我也知道你们心气都高,来这里心里都十分不愿意……” 两个瘦马都是察言观色的个中高手,从两夫妻的对话中已然知道,自己会被送给将军,心里都充满了憧憬,此刻哪里敢得罪鲁氏,便都磕头表决心,表示鲁氏无论把两人指到哪里去,都会尽心尽力云云。 鲁氏面色严肃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你们要伺候的,是朝廷派来的大将军,日后便是官居一品二品,甚至封侯拜相的人物。机会给你们了,能不能把握就是你们个人造化了。但是,”她话锋一转,“据我所知,一位将军是有夫人的,另一位将军虽没有,日后也会有。你们记住自己的地位,安分守己,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若生了妄念……” 两人连称不敢,表示会谨记本分,伺候好将军和夫人。 鲁氏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模样。 母亲替她把关选的人,她还是放心的。但是总要再嘱咐一遍,万一送人惹怒了将军夫人,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些事情贺章是考虑不到的,她必须要周全。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贺章就用马车带着两女一起回到军营。 贺祥早在他营帐外面等着“负荆请罪”了。 “你小子在这里干什么?”贺章乐呵呵地道,指挥让两女到自己旁边营帐中暂时安顿下来。 贺祥见了两个长得仙女一样的人,有些楞,却急急忙忙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囧事说了。 贺章有了新招数,对这事也不在意,拍着贺祥肩膀大笑道:“你个臭小子,还能走错门!没事没事,改天等退了南蛮,叔父带你多去两趟认认门就好了。” 贺祥大囧。 很快,祁俊这个促狭的听说贺章回来,便上门找人。 “贺将军,你这次这事情办得挺厚道啊。”他笑嘻嘻地说,“本来兄弟也能跟着沾沾光,贺祥却带我们走错门了,唉。” “不要紧,下次我请祁兄弟去。”贺章胸脯拍得很响。 祁俊忍俊不禁,心说还有下次?这次秦将军不把你收拾得七荤八素,我跟你姓。 他有意无意地套着话:“贺将军,你怎么想的,要请我们去重锦楼?难道任将军表现得,很急色?” 贺章想,祁俊是秦伯言和婉乔身边心腹,那俩人那点破事,他不是门清?还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真真奸诈。 他是个耿直的人,让贺祥和营帐里其他人出去后,他一脸不认同地道:“祁兄弟,你年纪不大,身手却好。提起这个,老哥儿也得竖大拇指。可是这为人,你就不算厚道了。” 祁俊笑一声:“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行,两位将军现在还没起身,我就听你说道说道我。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说着,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见他也是个爽直的人,贺章便直接道:“秦将军和任将军的事情,你早知道了吧。” 祁俊愣了下,上下打量着贺章表情,差点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可是想到昨晚贺章做的蠢事,他又觉得,这货必然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 于是他含糊着道:“是知道一些,但不全知道。贺将军说的是哪一桩?” 贺章拍案而起:“你早就知道,偏偏不想着救任将军于水火,反而冷眼旁观,这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我老贺是个粗人,没几个人能让我服气的,任将军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决不能纵容秦将军如此欺他!” 祁俊听得一愣一愣的:“秦将军欺负任将军?这话你从何讲起?” 贺章用你别装了,我都知道的神情看着祁俊道:“我且问你,他俩在一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祁俊点点头,心里想,这傻子说的在一起,却又做出那种事情,到底看没看穿婉乔的身份。 贺章怒气冲冲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我……”祁俊比窦娥还冤,人家夫妻你侬我侬,他阻止个屁啊! 见他说不出来话来,贺章继续激动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出个任将军这般的人才何其不易。秦将军虽然厉害,但也不能这般糟践人!好好的一个男人,被他压在身下雌伏,他简直,简直其心可诛!” 贺章一激动,把心里的话完全都倒出来了。 祁俊反应了很久,拍着桌子大笑不止。 艾玛,这辈子,他就靠这个笑话活了。 这个贺章,脑洞真大,大出天际了。 他竟然以为,秦伯言和婉乔是一对断袖!那他昨日的举动,是要挽救婉乔? 祁俊恨不得现在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跟秦伯言说:“将军,你误会了。贺章是大大的好人,要带总教头去妓院,挽救她的性向!” 就是如果婉乔真喜欢女人了,秦伯言就要哭了。 贺章见祁俊的模样,一拍桌子:“祁兄弟,这件事情你就觉得这般好笑吗?你就从来没想过帮帮任将军吗?” 祁俊好容易止住笑,一本正经道:“贺将军是个好人!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情他们两人是你情我愿的呢?” “你情我愿也不行!任将军不能自甘堕落!” 第583章 你是来搞笑的吗(二) 祁俊觉得自己忍笑忍得肠子都快打结了,从来没遇到过贺章这般好玩的人。 他促狭之心更甚,笑道:“那这事情,贺将军想怎么办?” 贺章道:“我想了个法子,你看我想得周不周到?” 他便把自己托人买瘦马的事情说了。 祁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你要给秦将军和任将军送女人?你还已经把女人带来了?” “是啊。”贺章理所当然又自傲地点点头,“我是最讲义气的,能救任将军,再送两个女人算什么?这两个,按照我的意思是都想送给任将军,让他知道知道,女人的妙处。不过我又怕秦将军痴缠他,所以决定一人送一个。” 祁俊这次真没绷住,发出猪叫一般的笑声。 秦伯言敢看别的女人一眼,婉乔会杀人,约摸着提刀顺便也把贺章这蠢货宰了。 婉乔要是真喜欢了女人,秦伯言也会杀人,但舍不得杀婉乔,也不能直接杀女人,还是会把贺章宰了。 怎么想,贺章这个大义凛然,觉得自己厚道的人,都会被那两夫妻好好收拾。 “你笑什么!”和张这次是真不高兴了。 祁俊第n次想自己小时候被爹娘打,进了军营违纪挨军棍的种种悲惨事情,才勉强压住笑意,道:“没,没什么,我想,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贺章觉得自己既然把人都带来了,定然要按计划行事。 想到这里,他带上两个女人,和祁俊一起往秦伯言营帐而去。 本来祁俊应该进去通报一声,可是他怕自己绷不住露馅,便在外面喊:“秦将军,贺将军来了。” 然后,他仿佛听见秦伯言磨牙的声音,随后是咬牙切齿的几个字:“让他给我进来!” 贺章扭头对两个女人道:“在这里等着,安分些,低头!” 两个瘦马乖乖地垂首等在门口。 见贺章进去,祁俊泥鳅一般跟着溜进去。 这种好戏,一辈子约莫着也只有一次,万万不能错过。 婉乔刚起床不久,正在叠被子,她面上带着几分潮红,眼中隐有媚意流转,一看就知道昨晚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战况。 贺章进门先往婉乔这里看,看她如此,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冲秦伯言行礼都有几分不情不愿。 秦伯言把杯盏直接砸向他。 婉乔惊呼一声:“秦大人!呃,秦将军,有话慢慢说!” 贺章闪身躲了过去,杯子砸到柱子,又跌到地上,跌个粉碎。 他也不害怕,梗着脖子道:“秦将军,你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就因为我让人带着任将军去妓院吗?哪个男人没去过?任将军也是个男人,大好男儿被你弄成个断袖,你怎么下得去手!管不住自己那里,你找女人啊!做什么要糟践别人!” 秦伯言和婉乔都愣住了,祁俊在旁边笑得身子一颤一颤,说不出话来。 贺章以为那两人是无言以对,缓了缓口气道:“秦将军,我知道你家中有悍妻,不让你纳妾。可是你被个女人拿住,行,你不嫌丢人,你愿意,我们也无话可说。你也不该祸害任将军啊!” 这次婉乔想扔杯子了! 这个混蛋,谁凶悍,谁不许秦伯言纳妾了! 她阴森森的看着秦伯言:“秦大人,你家有悍妻吗?” 秦伯言被贺章这番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了,面无表情地道:“我妻子温柔贤惠,你休要信口开河。” 说着,他自己也有点绷不住笑了。 贺章真是个夯货。 贺章口气还很冲:“我不管你夫人贤惠不贤惠,反正你欺负任将军就是不对的。任将军,你不必害怕,也不必弄得自己跟个女人似的,还要争风吃醋的。你……” 婉乔气得无语了,径直走到贺章面前,把头上的发钗拔下,刚刚挽好的飘逸的秀发顿时散落开来。 可是,她发现,贺章眼睛大概是瞎了。 他看着这样的婉乔,反应竟然是往后一跳,而后道:“任将军,我,我不好男风的。” 祁俊笑得都快倒地而亡了。 婉乔的白眼翻出天际,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解了头发,贺章还是没分出来她性别。 秦伯言忍俊不禁,上前搂住婉乔,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下去。 贺章看得目瞪口呆。 这俩人,真是完全不顾世俗了吗?怎么能这么自甘堕落! “傻子!”祁俊哈哈大笑,看着还不知道自己蠢的贺章,终于忍不住指点他,“贺将军,在秦将军来之前,你都不做做功课吗?秦将军的夫人姓什么,出自哪家,你总该知道吧。” 贺章茫然地摇摇头:“我管秦将军的夫人干什么?” 婉乔无语了,推开秦伯言走到贺章面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任名婉乔,是秦将军的结发妻子,”她磨着牙,“也是你口中的悍妇!贺将军,还想带我逛妓院吗?” 贺章嘴巴张大的都快塞下一个鸡蛋了。 这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慢慢消化下。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不理这蠢货,上前拉着婉乔到椅子上坐下,拿起梳子亲自给她梳头发,对贺章道:“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滚!再敢给我整出幺蛾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贺章屁滚尿流地走了。 祁俊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也跟着出去,一路见贺章“怀疑人生,生无可恋”的模样,笑得直打跌。 贺章冷静了足有一刻钟,仍不信地回头双手晃着祁俊的肩膀:“祁兄弟,刚才,任将军是开玩笑的吧。他,不,她怎么可能是女人?” “我曾经也不信,她是女人。”祁俊终于有认同贺章的地方了,“我在很长时间里,都觉得她男扮女装,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她生了孩子。” “她真的生孩子了?”贺章还是觉得很玄幻。 祁俊肯定地道:“生了,而且长得和她很像,我亲眼见的。” 贺章仍觉得,这一切太玄幻了。 他忽然一拍大腿:“那我买的那两个瘦马怎么办?” 第584章 怎么是你 祁俊扶额:“你还想着那两个女人呢!你还是自己消受吧。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任将军不仅醋性大,把秦将军管得服服帖帖,就是我们这些手下的,也不敢在她面前提通房、小妾什么的。她最恨男人三心二意,反正你别提就是了。” 贺章道:“行,我信她是个女人。可是她这么能干的女人,怎么心眼就针鼻儿大?怎么就把着秦将军不让他纳妾?一个茶壶本就是配几个茶杯,她再好,她也就是一个啊。” 现在,他开始同情秦伯言了。 他这般级别,府里还有十个八个女人,秦伯言就守着一个,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般想着,贺章跺跺脚道:“人都带来了,我就给秦将军送去!” 祁俊信手从旁边揪了一根草吊着道:“随便你。只到时候碰一鼻子灰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当秦将军是真怕任将军才不敢纳妾?他是敬重她,也根本看不上别的女人。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只看颜色的,任将军为了秦将军,几度将生死置之度外,更随他来到这里。若是你,你能舍得伤她的心吗?” 贺章嘟囔道:“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不就是睡个把女人,能少她一块肉吗?” “还真能!”祁俊拍拍他的肩膀,“别找事了,这事当个乐呵,过去也就过去了。你再提,就是挑拨夫妻感情,秦将军也不能放过你。” 贺章想想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知道是误会了,婉乔也不是男人,他觉得心头大石放下。 两个瘦马他不知如何处理,便道:“祁兄弟,虽然你不厚道,故意看我笑话,但我是个厚道人。这两个女人送给你了!” “我可不要。”祁俊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我是要找个正经女人成亲的。我那点儿俸禄,可养不起她们。你还是留着自己享受吧。” 贺章便只好让人把两个女人送回府里。 婉乔在营帐里,越想越乐:“秦大人,我竟然不知,外界都说你娶了个悍妻。”她一挑眉,“你自己说说,觉得我凶悍吗?” “乔妹若不凶悍,这天下间便再也没有凶悍的女人了。”秦伯言用发簪把她头发固定上,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不过,我甘之如饴。还有,下一次,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解头发,我会吃醋的。”m.zwWX.ORg 说起这事,婉乔就抑郁了:“我就那么不女人吗?我都这样了,他竟然还等着我说穿才能明白,气死我了!” “我巴不得如此。”秦伯言笑吟吟地道,“我希望,就我知道你的好。” “油嘴滑舌。”婉乔站起身来嗔道,“吃饭吃饭,饿死了。” 昨晚被折腾得腰都要断了,她要赶紧填饱肚子,找个营帐补一觉去。 吃过饭,婉乔便把营帐留给秦伯言议事,去了旁边自己的小营帐里眯了一觉。 她做了个梦,梦见那个好看到令人沉醉的凤九欢,举杯对着她笑。 她受了蛊惑一般举起杯子,低头却发现杯子中有一条小蛇在游,吓得她跌了杯子。 那条小蛇,顺着她的裤脚钻进裤腿中。 婉乔吓醒,一摸,额头上一层冷汗。 “就是长得好看,你也不能见色起意啊。”婉乔鄙视自己,“若是秦大人知道了,明天还得补觉。” 她自己嘟嘟囔囔,爬起来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大营帐里听秦伯言他们议事。 这几日就要发起进攻,秦伯言很忙。 婉乔在后面认真听着他们说话,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凝神回忆。 秦伯言有时候见她表情有异,就问问她的意见,婉乔也不扭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她多次在这种环境中实地作战,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而且言简意赅,直入中心。 贺章佩服到不行,只是始终无法把见识如此广博的她,和她的性别联系起来。 过了几日,秦伯言命贺章、祁俊带人出兵,征讨南蛮。 婉乔本来以为会有些不容易,但是没想到,将士们都十分英勇,而且南蛮就像纸老虎一般,很快被击退了几十里。 与此同时,世子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北征大军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攻入京城,指日可待了。 婉乔十分激动,问秦伯言:“秦大人,南蛮这里,咱们是把他们赶回自己的地盘就作罢,还是继续征战,不捉到南蛮王不罢休?” 秦伯言看着她,笑道:“我和乔妹想法是一致的。” 婉乔撇撇嘴:“你知道我什么想法?” “南蛮王残忍成性,一日不除,这方土地一日没有宁静。” “是,我也这般想的。”婉乔点点头。 而且,她觉得,如果南蛮人退守到山地林子中,他们可能就要改变应对策略了。 想要斩杀南蛮王,就要靠特种兵利箭行动,而不能是大军碾压。 毕竟,雨林中的危险因素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也太多,大军进去,怕是也要旷日持久,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和损耗。 不过,现在并没有到那一步,婉乔便没有提起,这盼着前线不断传来捷报。 但是想象是美好的,纵使大军进展喜人,也总有伤亡,虽然不是大规模的,但是总让人心痛。 比如这日,前线就抬回来上百位中了蜂毒的将士。 虽然随行军医用了普遍用的清毒丸,但是众人情形都不是很好,一个个面色发黑,危在旦夕。 军医们束手无策,秦伯言便在甸边城贴告示,重金悬赏,寻求当地能解蜂毒的土方子。 第三天,当婉乔几乎绝望时,忽然传来一个好消息——有人献上解药了。 死马当活马医,情形总不能更坏,这般想着,秦伯言便让人先给最危重的将士试药。 结果十分令人振奋,中了蜂毒的将士们在服下这种神奇的解药后,都慢慢康复,转危为安。 秦伯言亲自召见了献上解药的“功臣”,婉乔也饶有兴致地等着看到底是什么能人异士,能研制出这么行之有效的解药。 “怎么是你?” 第585章 中毒 婉乔看着眼前的凤九欢依旧白衫广袖,风姿出众,不由诧异道。 然后,她跟秦伯言道:“我,我在重欢楼见过这位凤……公子。” 秦伯言瞬间就明白过来,不过他面上笑意未变,让人看座后道:“这次多谢凤公子高义。” 凤九欢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南蛮扰我边境多年,幸得将士们浴血奋战才守住。与他们相比,我不过献出一个方子,实在不敢居功。” 秦伯言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又见他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便道:“公子举手之劳,却救了军中百条人命。公子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公子想离开重欢楼,也是可以的。” 凤九欢这种风采的人物,定然是被人胁迫,并且对方是很厉害的势力,才会忍辱在那种地方吧。 婉乔觉得秦伯言的提议真是太好了,害怕凤九欢有所顾忌,便道:“凤公子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便是到世子那里,也会被嘉奖的。” 言外之意,有世子撑腰,并没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凤九欢微笑着摇头:“我从小在重欢楼长大,并不曾被逼迫虐待,也曾经离开过三年,但是最终还是回来了。也许在将军看来,那是藏污纳垢之地,但在凤某看来,那却是我的家。” 他的发色和眸色,足以说明他是异类,从小到大定然受尽了冷眼。 也许,只有重欢楼里的人曾经接纳过他,所以他贪恋那些微的温暖。 婉乔觉得有些心酸,但是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被勉强虐待的样子,而且听他话音,也确实不愿离开。 为了防止好心办坏事,她拉了拉秦伯言的袖子道:“既然凤公子不愿意,将军便也随他吧。功劳簿上,咱们始终记住凤公子,日后他有所求,咱们尽量满足就是。” 凤九欢看着她的小动作,听着她的话语,嘴角露出笑意,蓝眸更透彻,起身拱手行礼道:“多谢小将军。” 秦伯言又问:“凤公子这方子,是祖传的吗?” 凤九欢道:“却是祖上所传。我母亲乃是海外之人,我父亲是中原人,祖上行医,后来因为和我母亲在一起,畏惧人言,便定居在此。后来,父亲早逝,母亲伤心过度也不在了。重欢楼主人,得过我父亲的救治,所以替我父母入殓,也收留了我。他让人教我读书识字,也好好保存着父亲替我留下的东西。” 他说这一切的时候都淡淡的,有种历经岁月洗礼之后的从容。 婉乔心道,凤九欢父亲认识的这位重欢楼主人,虽然是做不光彩勾当的,但是行事也当得起一句重情重义。 她开口道:“无论如何,这次都要谢过您了。” 凤九欢也不多留,起身告辞,道:“既然将士们都没事,凤某就安心了。家父所留医书,我自己揣摩,能理解的并不多。但是对各种毒物毒药,还算了解。这里又多毒虫毒蛇,若是以后有这种需要,秦将军尽管让我来找凤某。” 秦伯言到底让人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凤九欢收下了离开,转天就让人送来一千两银子,说是自己捐献出来作为军饷的。 婉乔窝在秦伯言怀里道:“这位凤公子,虽然在那种地方,也并非中原人,但是骨子里还是风光霁月。” 秦伯言也赞成,但是他还是不高兴,翻身压在婉乔身上,“你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我生气了。” 婉乔嘻嘻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啊……” 秦伯言的手从她衣领中伸进去,威胁地捏住她。 婉乔没骨气地求饶了:“不看了,绝对不看了。” “不行,我怕你记不住!”秦伯言俯身把人结结实实地笼罩在身下…… 云消雨歇后,婉乔委屈巴巴地道:“早知道,就不让易卿给带药了。秦大人真是越来越放浪了!” “算算也该去信让易卿再准备些了。”秦伯言晃着剩下的大半瓶药道。 婉乔惊恐:“秦大人,你想那啥尽人亡吗?” 两人笑闹不提。 过了几日,信差送来了徐致秋的信。 信中都是关于虎哥儿的情形,还有虎哥儿亲手画的画,婉乔竟然能辨认出来他画了两条锦鲤,激动不已。 那锦鲤,是用鲜艳的矿石颜料所画,最奇妙的是,竟然还带着荧光材料,关了灯都闪闪发亮。 秦伯言也十分高兴,十分郑重地把图收到书桌上。 战事进展十分顺利,婉乔开始期待,能够回去陪虎哥儿过年。 南蛮地广人稀,所能依仗的是地势、瘴气,现在有了战小沐画的舆图,瘴气也得到有效控制,南蛮好像一下就黔驴技穷,节节溃败,缩回到林子里。 婉乔郑重提出,要带人深入南蛮,取南蛮王项上人头。 南蛮安分多年,突然出了这个南蛮王,才蠢蠢欲动,而且行事毒辣,不按常理出牌;只有把他的势力连根拔除,才有希望还这片土地以宁静。 秦伯言难得的同意了。 婉乔不由有些吃惊。 “我和你一起去。”秦伯言道。 “那怎么行?”婉乔下意识反对,“军中必须有你坐镇才行。” “可我不放心你。” “秦大人,你不要感情用事。”婉乔苦口婆心劝道,“我答应你平安归来,我说到就一定能做到。”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我相信。”秦伯言眼中全是信任,“而且我也相信,你可以把我一起,平安带回来。” “话不是这样说的……” “就是这样说的。” 婉乔完败。 最后,她想了个主意,决定答应秦伯言一起去,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再想办法留下他。 前方战事依旧如火如荼,婉乔挑选了五十个人的精锐小队,做最后的训练。 至于秦伯言,她早已有了打算。 到了约定出发那日,秦伯言早早把军务安排下去,和众人一起吃饭。 婉乔给秦伯言盛了一碗汤,不动声色地把藏在镯子中的白色粉末抖了些进去。 秦伯言完全没有防备地喝下去。 这是婉乔带来的蒙汗药,是易卿给她的,见效应该极快。 她见着秦伯言喝下,心里默默数着,应该一百个数之内,他就能倒下了。 秦大人,我答应你会好好回来,就一定会好好回来。 可是,意外就在此刻发生了。 秦伯言忽然浑身抽搐,双手想抓住桌沿而不得,嘴里鼻子里也有鲜血流出。 众人大惊,婉乔更是吃惊不已,上前扶住他,连声道:“秦大人,秦大人你怎么了?” 秦伯言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动动嘴唇想安慰婉乔而不得。 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七手八脚地把秦伯言抬到床上,又有人连忙跑出去叫军医。 婉乔单膝跪在窗前,用帕子不断擦着秦伯言脸上的血迹,心里一团乱麻,哭着道:“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用的就是易卿给他的蒙汗药,前一阵,因为那些小孩自杀式袭击,她很是做了一阵噩梦,她给自己使用过一点点,完全是助眠的,睡一觉之后什么感觉都没了。 也是确定了药物确实是安全的,她才敢给秦伯言用的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总教头,你给秦将军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忽然,一个质疑的声音响起。 婉乔抬头,看到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一个小兵,叫陈强的。 陈强面上有纠结之色,显然对于是否发声,经历了一番斗争。 “你胡说什么!总教头怎么会害将军!”立刻有人反驳,随后有很多人附和,都在支持婉乔。 婉乔深吸一口气,看着已然昏睡过去的秦伯言,道:“我刚才在秦大人碗里加了蒙汗药,因为我不想他跟我们一起去!可是,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586章 应对 众人脸色都很复杂,有人看着秦伯言,有人看着婉乔,还有人看着秦伯言没来得及喝完的那碗汤。 军医们很快赶来,婉乔迫切而焦急地看着他们。 可是没人知道秦伯言中了什么毒。 经历了刚才的出血后,他已经昏睡过去,只微皱的眉头显示他睡梦中也不舒服。 中了什么毒,会有什么后续反应,如何解决,军医们一概束手无策。 今天的出发计划定然要被搁浅,婉乔让人去请当地的名医,然后她想到了凤九欢。 着人去请凤九欢后,婉乔把手从秦伯言手中拿出来,跌跌撞撞走到书桌前,想要加水磨墨,手都不住地颤抖。 一个侍卫无声上前,替她磨墨。 婉乔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用尽所有气力写下“多多,救命”四个大字。 她哆哆嗦嗦地把信纸拿起来,无力道:“封好,立刻送到甘南。郑思,你去,多带几个人,把事情跟易夫人说了,让她无论如何要赶来!” 叫郑思的侍卫立刻结果信纸封起来,沉痛道:“属下领命,定不负重托。总教头,您要保重,这里还要您撑起来。我们都相信,这件事情是被人利用了……” “你快去,把易夫人带回来,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郑思带人走了,婉乔回到床边坐下,紧握着秦伯言的手,喃喃道:“秦大人,你要坚持住,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醒过来,打我,骂我,好不好?” 说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是汤本身有毒,还是因为她加了药? 婉乔让军医们去开了些解毒药,又找出易卿给她的清毒药丸出来喂秦伯言。 秦伯言紧闭着不肯张嘴,婉乔顾不得众人都在场,把药含在嘴里,以口相哺,到底喂进去了。 “对外封锁消息,决不能让人知道秦大人的状况。”婉乔擦擦眼中的泪珠,难掩疲惫却坚强道。 现在,她必须要坚强,必须要撑起来这一切,查明原因,救回秦伯言。 眼泪,无论是因为后悔自责,还是因为伤痛心疼,都要等秦伯言好了,在他怀里尽情流个够。 “总教头,我们抓了一窝野猫进来,咱们先试试看,到底是汤出问题了,还是药出问题了。” 到底是婉乔亲手训练出来的人,虽然陈强看到并且说出了对婉乔极为不利的事实,众人都还是没有怀疑她,而是想方设法找出问题症结。 “好。”婉乔坐在床边,紧握秦伯言的手,看着他们从大碗中盛出一碗汤,又从秦伯言碗里盛出一些,分别喂给两只猫。 喝了大碗中汤的野猫,安然无恙;而喝了秦伯言碗中汤的猫,很快呼呼大睡,怎么摇都醒不来,却没有出现秦伯言的症状。 众人都迷惑不解。 从野猫的状况看,这才是婉乔预期的结果,可为什么秦伯言喝下去,就成了毒药呢? 婉乔也十分不解,她想了想后,从怀中取出装药的小瓶子递给侍卫,“你把这药加进第一只碗里,再喂猫试试。”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刚加进去有毒,过一会儿毒性就消散了? 尽管知道这只是胡思乱想,可是她实在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但是,事实证明,这药确实只是强力的助眠药而已,第一只猫喝下去,并没有问题。 破案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有个叫郝存的侍卫——他是祁俊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婉乔十分钦佩,他站出来道:“总教头,会不会是这药对猫是助眠药,但是对人是毒药?” 婉乔摇摇头:“应该不会,我吃过,没有事情。” “可能药变质了?” 婉乔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可能。这里气候湿热,什么东西都容易变质。若是这药变质后能有这么大毒性,易夫人定然不会给我的。” 易卿虑事周到,定然不会出这样的纰漏的。 “那会不会是食物相克?”郝存又问。 婉乔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郝存道:“我今天收拾东西来得晚,什么都没吃,我来试试。” 说着,不待众人反应,端起秦伯言的粥,喝了很大一口。 婉乔惊呼:“郝存,你给我吐出来。” “没事,我信总教头。”郝存憨厚一笑,“总要给您洗清了冤情,要不怕有人面上不说,但是心里不服。” 婉乔内心受到的冲击和感动,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是她带出来的兵啊,用性命为她洗刷,以命相托。 “你是不是傻?”婉乔眼中闪着泪花,“要试也是我自己来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 “没事,”郝存道,双手按住桌子,有些站不住了,道,“我有些头晕,眼皮子重,像是蒙汗药发作了。” 身边几人忙上前扶着他。 片刻后,郝存睡了过去。 军医上前给他诊治,确实只是睡过去了。 这药是没问题的,那问题应该出在秦伯言之前吃的东西上。 可是,他吃过的东西,几乎都先给婉乔夹过,婉乔又不挑食,也都吃下去了。 她怎么就安然无恙呢? 暂时想不通,也无计可施,婉乔努力平息下来,只留下八个侍卫,其余人各归各位,回去照看军营中的事情。 她道:“秦将军虽然暂时倒下,但是什么都不能乱。按照他之前的安排,把几个他委以重任的将军叫来,一切由他们做主。” 有人迟疑,道:“总教头,咱们都在眼前,也知道您对秦将军的感情,定然不会害他;可是其他诸位将军,未必这么想……” 秦伯言不是任人唯亲的人,他托付的人,未必是和他私交多好,而是确实在行军打仗上有一套的老人。 他们中,不乏有人对婉乔这种“干政”的行为嗤之以鼻的。 但是婉乔一直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大家三观不合,但是同奉世子为主,在这种个人生活观念上,求同存异便是,并不应该影响大局。 现在侍卫们担心,会因为几位将军对婉乔的不信任,影响对秦伯言中毒一事的判定。 第587章 深情如斯 婉乔也有这种顾虑,可是还是军中事情为先,不可能瞒住几位老将军。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坚持道:“去把李将军、蒙将军、陈将军叫来吧。我来跟他们解释,若是他们就不信,你们也不准插手。我,”她扭头深情地看了秦伯言一眼,“我只要能在秦大人身边伺候,不管什么身份都行。你们记住,绝不可意气用事,要听几位将军的指挥。他们对我可能有成见,但是对世子忠心,对秦大人信服,就是好将军。” 侍卫们都不赞成。 婉乔态度强硬:“按照我说的做。我确实下药了,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但是我确实有嫌疑。公事公办,任何人都不能坏了规矩。”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众人只能应下。 几位将军来了后,见到秦伯言的模样,都大吃一惊。 婉乔强忍悲痛,把事情始末说了。 蒙青年纪最长,最有威信,也是对婉乔意见最深的人。 他眼神中写满了不信任,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事先下的毒?” 婉乔身边的侍卫都十分愤慨,对着蒙青怒目相视,都要说话。 婉乔做手势拦住他们,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蒙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在真相大白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蒙青甩袖,哼道:“装模作样!老夫早就劝过秦将军,娶妻娶贤。我们这些人的妻子,哪个不是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孝顺老人,抚育孩子。偏偏你,兴风作浪,妄图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的指责,恕我不敢接受。”婉乔坦然道,“我自是觉得可以帮上秦将军,才来到军营。我不敢说做出多少贡献,但最起码没有拖后腿。请几位将军来,并不是想争论这些无谓的是非,只是秦将军中毒,军中不可乱,大小适宜还望几位将军商量着来,莫要坏了大事。” 蒙青冷笑一声:“莫要贼喊捉贼,坏了大事的人是你!秦将军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你倒是给出个交代!” “秦将军是我夫君,这事情不用您说,我也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怕你查,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蒙青步步紧逼。 婉乔沉着冷静,她知道,自己现在决不能乱,也不能退让。 她沉声道:“那蒙将军觉得如何合适?” “自是将事发之时所有在场之人关押起来,分别审问!” 蒙青话一出口,忍耐了许久的侍卫们不干了,纷纷指责蒙青。 蒙青却阴阳怪气地怀疑是婉乔联合侍卫,一起毒杀秦伯言。 “现在不是自家乱的时候。”婉乔想了想后道,“话不说不明,蒙将军,今日当着李将军、陈将军的面,您有什么质疑,尽管问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总教头,”终于有侍卫受不了了,站出来道,“你多番退让,我们知道你是为了大局。可是在有些人看来,却是做贼心虚。岂不知,是不是有人别有用心,早就觊觎秦将军的位置而加害于他?” 话锋直指蒙青。 蒙青十分耿直,气得脸色通红,拔出刀来就要砍杀那侍卫。 婉乔忙喝止,而后道:“秦将军既然把所有军务交给三位将军,便由三位将军全权处理。我本也没有实权,也无益于争权夺势,只希望……”她扭头看着秦伯言,心里被难过填满,“只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照顾秦将军,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要冤枉怀疑任何军中同袍。” 侍卫们还待说什么,蒙青道:“你说的也算在理。但真相水落石出前,你的嫌疑没有洗清,不可独自照顾秦将军。” “可以,蒙将军尽管安排别人一起。” “不必。”秦伯言虚弱的声音忽然想起。 婉乔激动不已,扑到床前半跪半坐,紧紧拉住他的手:“秦大人,秦大人,你怎么样?” 秦伯言觉得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五脏六腑像被一只铁手攥着要牵拉出来一般难受,眼前也模模糊糊。但是他看到婉乔的泪水,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道:“乔妹,我没事,你别哭。” “我没哭,你看错了。”婉乔说着,泪水簌簌而下。 见秦伯言又想闭上眼睛,她捏捏他的手,带着哀求道:“秦大人,你别睡,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大夫一会儿就来。” 秦伯言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他用力回握住婉乔的手,慢慢道:“乔妹,你听我说。军中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我只不放心你。如果我走了,照顾好虎哥儿和自己,遇到对你们娘俩好的人就嫁了。告诉娘,是我不孝,让子歌也不必伤心。还有,跟世子说,这都是命,我从不后悔跟随他。日后他登基之日,且以一杯水酒告诉我……我父亲的仇,他会替我报的。” “不,”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到秦伯言手背上,婉乔伤心欲绝地道,“秦大人,你不会有事。我已经让人去叫易卿来,她来,你就没事了。你撑住,求求你,撑住好不好?” “乔妹,我也舍不得你。”秦伯言伸出手来,摸摸她头发,满眼爱怜和不舍,“我也想活下去。可是有时,天不遂人愿,咱们要有最坏的打算。” “不,不,我不想听这些。”婉乔一边哭一边摇头。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他赶紧好起来。 秦伯言又艰难地对手下几位将军招招手,等他们上前来后,艰难地大口喘息几口后道:“军中之事,就要麻烦诸位了。内子年轻,若是我出事,还望几位操持身后事,也莫要为难与她。”他看着婉乔,满眼信赖,“我虽不知是谁下毒,但相信绝不会是她。倘使你们调查的结果与她有关,那就一定是调查出问题了。就算,就算最后结果是她,那也不许任何人为难她!” 蒙青等人皆是叹气,事到如今,生死存亡之际,秦伯言竟然还想着婉乔。 “求诸位了。”秦伯言恳切道,说完,他大口喘气,脸色发紫。 第588章 生死相随 他如此恳求,便是对婉乔有再大的意见,蒙青等人也不能不答应。 婉乔擦干眼泪,忽而从靴子中抽出从不离身的匕首,在众人的震惊中,她以刀尖划破掌心,殷红的血汨汨流出,滴落到秦伯言的衣服上。 她看着秦伯言,泪眼婆娑却目含决绝,一字一顿道:“秦大人,结发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我以血起誓,你若敢舍我而去,黄泉碧落,我绝不让你独自逍遥了去!” 秦大人,求求你,一定活下来好不好?就算为了我,请你再坚持坚持。 秦伯言看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伸手想摸摸她,动动嘴唇想说话,却失了最后的气力,只目含热泪看着她,仿佛无声地让她坚强。 而婉乔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去他妈的坚强,没了秦伯言,什么都没了。 众人无不动容,就连蒙青都为婉乔的决绝而感动,他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秦伯言对婉乔如此。 旁的不说,只这份生死相随的勇气和刚烈,便不是人人都有的。 “秦大人,我知道你很难受,我知道现在可能死了比活着更容易。可是为了我,为了虎哥儿,无论多难,请你一定坚持。我让人去找大夫了,还有易卿,她也会赶来的。咱们只要过了这个坎儿,以后都是好日子,好不好?” 婉乔哭着道,任由手上鲜血横流。 秦伯言似乎是轻轻点了点头,终于强撑不过,昏了过去。 婉乔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用尽全身的气力,挣扎几次才把手指探到他鼻下。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她的举动。 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婉乔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事。”她强忍着泪水,对众人道。 大家不由松了口气。 蒙青见婉乔如此,也不能再说什么,召集了侍卫,又问了一遍情形。 而婉乔就呆呆地守在秦伯言床前,贪婪地,几乎不敢错眼地看着他。 这一刻,什么大义,什么家国天下,都被抛之脑后。如果能救回秦伯言,她就是与这天下为敌,受千人所指,也在所不惜。 蒙青他们商讨了很久,来问婉乔的时候,她还是晕晕乎乎的。 可是她强打精神,努力配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多一分希望救秦伯言。 “已经排除了今天夫人的药有问题,”蒙青道,“夫人再想想,近日秦将军可还有什么异常?接触过什么东西或者食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婉乔早把这些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诚实地摇摇头:“并没有。” “我想让军医把营帐里的东西彻底查一遍,夫人可有意见?” “没有,一定要彻查。”婉乔目光坚毅。 “好。” 这是蒙青第一次和婉乔正面相处,虽然是秦伯言出事的关口,他却觉得对她有许多改观。 军医们起初还有些放不开手脚,但婉乔道:“为了秦将军,请你们一定要仔细查验,无论损毁什么,都不要紧。” 人都要没了,还顾什么忌讳! 最后,连床上秦伯言盖的被子,都被军医们一寸寸用剪刀剪开,细细查看过了。wap.zwwx.OrG “你们看,这是什么?”有军医在椅子下面发现了一小截香料。 香料是被用铁钉按在椅子下面内侧,只有小小一段,若不是把椅子完全倒过来仔细看,没人会发现。 军医们围着椅子看,最后一致认为这是汨香。 婉乔听他们解释了,才知道汨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能挥发到空气中,不易察觉。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慢慢出现幻觉,最后迷失心智,可能变成孩童一般。” “那这些量可够?” “汨香挥发缓慢而不易察觉,这小小一段,可以用三年。”有军医道。 婉乔想了想后问道:“若是染上初期,有什么症状?” 她并没有觉得秦伯言有异,她自己也在这里住,并没有出现幻觉什么的。 “没有症状,一旦到了出现幻觉的时候,说明中毒已深。那时候,就算发现了,很多人也离不开汨香,即使会便傻,都顾不上了。” 婉乔双手紧紧握拳,这类似毒品的东西,实在太过卑劣。 只是,这汨香,和秦伯言中毒有什么联系吗?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她大声道:“会不会是因为秦将军中了此物之毒,和迷药的药性混在一起,变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军医们忙取了药和迷药下去试验。 很快,他们便验证了婉乔的说法。 婉乔咬了咬嘴唇,看看不省人事的秦伯言,苦笑道:“阴差阳错,竟是如此吗?” 蒙青让军医们把椅子拿走退下,只留下他和另外两位将军以及婉乔信赖的侍卫们。 “夫人,你不必自责。”蒙青是个耿直的人,他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 知道冤枉了婉乔,他现在对她态度明显好多了,“汨香这种阴毒的东西,南蛮古来已有。一旦发现,就已经是药石难医,未必比现在的情形好多少。” 婉乔长叹一口气道:“蒙将军,自责不自责,都改变不了现实。我现在只愿秦将军早日好起来,不做他想。这汨香既然是南蛮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将军的营帐中?是我们中出了奸细吗?” 蒙青点点头,道:“应该是,进出秦将军营帐的人,都有嫌疑,这范围太大,排除起来怕是不容易。” 婉乔想了想道:“是,但是这营帐日常都是我自己打扫,有机会下手的,一是侍卫,二是有一定级别之人,才可以在这里坐下。我现在有点乱,先把侍卫们聚起来,大家一起想想,有没有异常的人事,逐一排查吧。” 蒙青赞同道:“夫人所言甚是。” 说话间,外面侍卫进来传话:“凤九欢来了。” 婉乔忙站起身来道:“快快有请。” 在易卿不能及时赶来的现在,她最大的希望都落在凤九欢身上了。 凤九欢依然一袭白衫,风姿出众。 “凤公子,秦将军中了毒,有劳你帮忙看看,是否有办法解毒?” 第589章 怀疑 凤九欢微微欠身行礼,提步往床边而来,道:“我听说秦将军中毒……” 蒙青忽然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目露警惕,看着婉乔问:“夫人,这位凤公子是哪位?将军身份尊贵,还是谨慎些吧。” 婉乔道:“这位是上次替我们解蜂毒的凤九欢,凤公子。他家祖上对毒有研究,说不得可以救秦将军。” 她语气迫切,甚至有些埋怨蒙青拖延。 可是,她话音刚落,自己忽然意识到有些地方不妥当。 凤九欢也来过,那个位置他也曾坐过,那会不会…… 应该不会,他没有动机这么做。可是……不管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秦伯言的毒,且让他看看,听他如何说。 蒙青还在犹豫,婉乔便道:“蒙将军,让凤公子来看看吧,秦将军的情形,怕是不能拖延。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也不能做什么手脚。” 蒙青勉强同意了,往边上让了让。 婉乔又看向嘴角噙着冷笑,明显因为被冒犯猜疑而生气的凤九欢,诚恳道:“凤公子,并不是怀疑您。只是将军如此,大家心里都着急。若有失礼之处,请您多多担待。” 凤九欢似笑非笑道:“中原人喜欢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夫人的度量,比那些什么将军之流大得多。” 蒙青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就要因为凤九欢的话而发作。 婉乔忙打圆场:“凤公子,秦将军情形不甚好,麻烦您赶紧给看看。”说罢,她带着几分恳求看向蒙青,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凤九欢眼下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且随着他的意思吧。 蒙青退到了一边。 凤九欢不慌不忙地上前,比婉乔还白嫩修长的手搭在秦伯言脉上,眉头微蹙。 他一举一动,从容不迫,十分淡定。 “秦将军似是中了汨香?”凤九欢收回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婉乔,“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我并不十分精通于脉象。” 婉乔目光闪了闪:“什么是汨香?凤公子可能解?” 其余人都没有作声,不约而同地看向凤九欢。 凤九欢不疾不徐道:“汨香乃是一种奇毒。若是汨香,我祖上还真有解毒之法。可是秦将军似乎身中两种毒,我一时间,也不确定该怎么办。” 婉乔道:“那能不能麻烦凤公子想想办法。无论需要什么人力、物力,都绝对没有问题,您尽管开口。”www.ZWwx.ORG 凤九欢沉吟片刻:“我要回去查阅一下祖上留下的笔记。” 婉乔急切地道:“现在只有您可以解汨香,能否恳请您留下来。您因此造成的损失,我加倍奉上。” 想到凤九欢的职业,她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之色,半晌后道:“若是您有随侍之人,也可以留在军营。” 凤九欢说,没人勉强他,凌辱他,那她就理解为,他是有两情相悦之人,只是那人是男人罢了。 婉乔不理解同性之爱,但是却并不反对。 生而为人,也不过一世而已,所谓前世来生,又有谁能够勘破?穿越的际遇,亿万人能有一个吗? 既然如此,那何不畅快爱恨? 凤九欢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多谢夫人体谅。祖上传下的笔记,我要亲自回去取,烦请夫人派马车。至于说酬劳,既然是为了秦将军,我又如何能收?” 婉乔道谢,道:“大恩不言谢,凤公子速去速回。”又点了一队侍卫护送他走。 待凤九欢出去后,蒙青等人自然问及他的身份,待听说他是小倌儿之后,不由都有几分怀疑。 婉乔言辞恳切道:“现在只要能救将军,哪怕希望微末,我都不能放弃。英雄莫问出处,我知道他的身份低微,可是……” 蒙青道:“夫人说的不错。倘使果真能救将军,身份自然不是问题。我只是觉得,刚才夫人对他言辞闪烁,也是不敢尽信的吧。” 婉乔看着营帐中剩下几人都是心腹,点点头道:“这个凤九欢,身上确实有不少疑点。” 他是异族人,在那种折辱人的地方却能云淡风轻,一派从容淡定之色;他还深藏绝技,能够保全祖上留下的东西…… 倘使上次的蜂毒只是一个诱饵,诱惑他们上当,他伺机在秦伯言营帐中下汨香才是真实的目的…… 婉乔细思极恐,把自己的猜测也都说了。 不过,所有的也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诸位将军,不瞒你们说,我对凤九欢的身份存疑,但是又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所以也请各位配合,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要试试,能不能救回秦将军。”婉乔深深拜了下去。 蒙青看着她手上侍卫刚刚替她包扎好的白色帕子,又和李将军、陈将军交换了一个眼色,道:“好吧,我们也希望将军早日好起来,就按照夫人说的定吧。” 婉乔又道:“军中之事,就拜托诸位将军了。秦将军昏迷不醒,凤九欢要在此帮忙,安全起见,所有军务,都请几位斟酌处理,决不能透漏出去,我也绝对不会以任何理由参与其中。但是若对我以及我手下侍卫有任何差遣,几位将军尽管开口。” 公私分明,秦伯言虽然倒下,但是她希望他醒来时,能还他一个井然有序的现状。 蒙青见她年纪虽小,比自己长女还小些的模样,但是说话办事,滴水不漏,颇有大将之风,不由心中激赞,道:“一切便按夫人说的来办。只有一件事情,秦将军身边,还是多些人守卫,怕夫人一人照顾不过来。” 婉乔明白,他未尝不是怀疑自己,但是既然是为了秦伯言好,她便没有反对。 蒙青等人退出去,军营中只剩下几个心腹侍卫,婉乔替秦伯言换下了脏衣服,替他用温水绞了毛巾擦拭了面部,然后握着他的手,想着刚才他的那些话,不由再次泪如泉涌。 秦大人,你一定要好起来。 你舍不得我,舍不得虎哥儿,对不对? 她把脸贴在他略显粗粝的大手上,泪水大滴大滴淌下。 第590章 试探 婉乔很是任性地哭了一阵,随后擦干眼泪,眼中满是坚毅之色。 “你们都认真想想,这些日子进出这营帐,可能有机会下手的都是什么人,一一排查。”她沉声道,“等凤九欢来了,要礼遇他,不可因为他的身份便心存轻蔑;但是也不要放松警惕,他的来路,并不可尽信。” 侍卫们都正色答应下来。 凤九欢再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说是带回了汨香的解药,但是是否对秦伯言现在的症状,他不敢保证,要婉乔自己决定。 婉乔犹豫再三,把药量减到四分之一,给秦伯言服下。 结果就是,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 婉乔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但是心里却想着,只要这般维持下去,能等到易卿来就行。 现在她走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反复考量着凤九欢的目的,从最坏的角度出发,考虑他可能的举止。 她想,凤九欢若果真是南蛮的人,他也是不敢直接下毒的,撑死下慢性毒药。而在此之前,他必须拿出些手段,让她相信他是可能治好秦伯言之人。 所以这第一副药,她信了。 她取四分之一,决定观察下,根据秦伯言的情况,把剩下的慢慢也喂给他,拖延到易卿来最好;实在拖延不过,说不定也有别的转机。 她对凤九欢很客气,把他当成救命稻草的模样,却绝口不提易卿。 事关秦伯言,她觉得宁为小人——宁可冤枉他是坏人,也绝不能放任他有任何伤害秦伯言的可能。 她每日几乎寸步不离,擦身、换衣、喂药,所有的活计都不肯假手于人。 害怕他肌肉萎缩,她每日替他按摩;害怕他昏睡太久不想醒来,她每日陪他说话,回忆两人从初初相识到一路风雨同舟走来的历程。 凤九欢在旁边营帐住下,每日会来秦伯言营帐坐会儿,有时候也跟婉乔说说话。 他只带来了贴身伺候的小童,只有十一二岁,名字叫阿笙,看起来很老实齐整的一个孩子。 据凤九欢营帐外的侍卫说,他每日都在营帐里看书,最多吃过饭能在营帐方圆一里地之内走动走动,姿态闲适,也没有左顾右盼,不像故意刺探的模样。 婉乔让他们沉住气,不要放松警惕。倘若真是只狐狸,也是只道行深的,没那么快露出尾巴。 不知为何,随着和凤九欢接触越多,婉乔越觉得他神秘。 这种直觉,没有丝毫证据,却让她越来越怀疑。 过了七八天,秦伯言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甚至有些面色发黑严重的迹象,婉乔便开始慌了。 凤九欢重新给他开了方子,说是有七八分的把握,只是需要一味药引,叫做灵银草,是雨林中才有的。 婉乔把方子给军医们参详,有军医说确实听过灵银草解汨香,但是这只是传说中的灵草,并没有实际见过。跳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有用的?”婉乔问。 得到肯定答复,她便决定要亲自去林子一趟,却遭到蒙青等几位将军以及侍卫们的一致反对。 但是为了秦伯言,就算是龙潭虎穴,婉乔也决定去闯一闯。 南蛮之行,势在必行! 婉乔既然决定要去,就要问凤九欢进一步的细节,比如灵银草是什么样子,长在何处,需要叶子还是根茎等等。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和凤公子单独说。”婉乔道。 侍卫们都很迟疑,婉乔笑道:“你们就守在外面,倘若信不过凤公子,他做了坏事,也插翅难逃不是?” 侍卫们出去了。 婉乔请教了自己想问的问题,然后看着凤九欢道:“凤公子,我想问下,南蛮那边你可了解?” 凤九欢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缓缓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婉乔垂下眼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既然令祖记录了灵银草,应该是去过南蛮或者对南蛮有所了解,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凤九欢道:“我父亲的祖上机缘巧合,曾经在南蛮住过十几年。传下这本笔记后,后人皆是纸上谈兵,并没有去过南蛮。” “原来如此。”婉乔点点头,“凤公子略坐,我给秦将军翻翻身,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 凤九欢道:“夫人自便。” 婉乔原本和他相对而坐,起身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头重脚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凤九欢扶了她一把,但是动作很快,并没有亵渎之意。 婉乔微笑着道一声“多谢”,匆匆往床边而去。 她夜以继日照顾秦伯言,身体极为疲惫,不知怎么,竟然翻身的功夫,趴在床边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身上搭着薄毯子,鼻尖传来一股刺鼻的气味。 她低头一看,便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着一个翠绿的鼻烟壶在自己鼻下轻轻晃动。 “夫人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昏睡过去。”凤九欢笑着道,“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敢触碰夫人,又怕夫人如此太累,所以不得不叫醒您。” 婉乔不好意思地道:“多谢凤公子,我这头迷迷糊糊的,有事情回头再请教你。” 她扶着床沿,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只觉面前一片重影。 凤九欢见状告辞离去。 婉乔用力捏了捏鼻翼,让自己清醒些,又唤了侍卫,问:“凤九欢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了?” 侍卫有些诧异,却恭恭敬敬道:“不到一刻钟。” 婉乔挥挥手道:“好,我有数了。你好好看着,我有些犯困,先睡一会儿。” 侍卫应下后,婉乔便挨着秦伯言躺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晚上,婉乔喂秦伯言吃过饭,对侍卫道:“我出去走走。” 她慢慢踱步来到凤九欢的营帐前,看到他正在营帐前仰头望着明月,不由笑道:“凤公子好雅兴。我白日太困,失礼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凤九欢道:“夫人日夜服侍将军,夫妻情深,令人感动。” 婉乔道:“这都是分内之事。我想起几个问题,凤公子可介意陪我走走?” 凤九欢道:“愿闻其详。夫人请——” 婉乔低头浅笑,眉眼温柔。 第591章 污蔑 婉乔带着凤九欢在军营中转了几圈,问的问题倒是寻常,不过是些此地的风土人情。 “呀,”她讶然地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耽误了您许久,真是不好意思。” 凤九欢嘴角弧度轻轻扬起,声如玉石:“不打紧,倒是夫人陪我在军营中走了这么久,我该说感谢。” 婉乔笑道:“咱俩也别说这些客套话,我得回去看看了。” 她叫了个侍卫,送他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婉乔几乎每日都找凤九欢说话。 她常常忍不住就流露出来几分脆弱。 “我觉得现在蒙将军他们,凡事都自己决定不说,对秦将军的病情也极少过问。我甚至有种人未走,茶已凉的感觉,”婉乔双手抱膝,坐在大石之上远眺斜阳晚霞,满怀怅然,“凤公子,你跟我说句实话,秦将军到底能不能好起来了?” 她把目光投向他,满是期待和哀求。 凤九欢道:“我会尽力而为。然而没有灵银草,怕是不行。” “灵银草一定可以吗?”婉乔贝齿咬着朱唇,留下浅浅的牙印。 凤九欢看着她的唇,有一种想抚平的冲动。 “祖上如此记录,应该如此。” 婉乔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凤公子,”她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人近前才压低声音道,“我想办法去一趟南蛮。你能不能把灵银草的样子画下来给我,越详细越好。” “好。”凤九欢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夫人为了将军,以身涉险也在所不惜,实在令凤某动容。” 婉乔苦笑:“只要能救回他,便是用我性命去换也可以。” 凤九欢道:“我听说夫人武艺高强,我相信您定然可以安然而归的。但是我觉得,出发之前你审慎考虑,对即将遇到的事情有所准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明白。”婉乔坚定地道,“我会问清向导关于南蛮的事情。对了,凤公子久居此地,对南蛮可有了解?可能给我些建议?” 凤九欢道:“我深居简出,只听说南蛮人十分野蛮,未曾开化。若是夫人执意要去,还是女扮男装安全些,另外,夫人想如何混进去?毕竟,您和南蛮人长相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听说,南蛮人拉拢被流放的中原人。我想,我想假扮被流放的女子,跳入古拉河,古拉河另一边,定然有南蛮的人,他们见到了应该会救我。” 凤九欢似乎有刹那的讶然,而后微笑着道:“夫人这般隐秘的安排都告诉我,就不怕泄密吗?” 婉乔看着他,眼神真诚:“我与凤公子一见如故,而且,”她脸上露出自嘲之色,“现在,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找谁说了。你知道,这事情因我而起,所以秦将军手下的将士们都为难我。若是秦将军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人,恐怕会活活撕了我。他们不知道,我现在多么懊悔,多么难过。” 说着,她垂下眼睑,睫毛上有晶莹闪动。 凤九欢劝道:“夫人不必难过,这件事情若不是提前爆发,日后发作,汨香之毒更加无解。” “可是,他们不这么想。”婉乔情绪有几分激动,“他们只知道怪我。如果是真的为秦将军着想,我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但是我现在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关心秦将军的生死,只一味强调他是被我所害。” “夫人——”凤九欢看看周围,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我现在是管不了了!”婉乔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道,“他们不帮忙,我自己救自己夫君总可以!若不是记挂着他没人照顾,我早就去了。”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带着嘲讽和怒火。 婉乔扭头,看到是蒙青带着一队侍卫。 她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泪痕,冷冷道:“蒙将军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正要问夫人!”蒙青怒气冲冲道,“秦将军生死未卜,夫人竟然还有闲心同别的男人天天出来。” “你什么意思!”婉乔气得涨红了脸,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是为了向凤公子请教将军的病情,怎么在你眼里,就变了味道!” 蒙青冷笑:“夫人自欺欺人,可是这些人眼睛都没瞎。你把凤九欢招来,说他能解毒,可是将军至今没有任何好转;你不悉心照料,却日日来和他私会,简直,简直应该浸猪笼!” 婉乔怒道:“你血口喷人!蒙青,你是想谋取秦将军的位置,才对我除之而后快,是不是!你污蔑我与凤公子有染,可是我们每次见面都堂堂正正,从没有不可对人言之事!” “狡辩!” “你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婉乔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胸口不时起伏,脸色红紫,咬着嘴唇努力平息。 凤九欢面色如常,拱手道:“蒙将军怕是误会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蒙青粗暴地打断了凤九欢的话,指着婉乔对身后的人喝令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关起来!” “你敢!我是秦将军发妻,哪个敢对我动手,休怪我不客气!”婉乔怒道,声音掷地有声。 “秦将军昏迷不醒,我今日就代他整肃家风。至于凤九欢,给你十日时间救醒将军,否则就是她的同谋,一起谋害将军!”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蒙青你放肆!” “我今日就放肆了,还不动手!” “凤公子,实在不好意思,牵连你了。”婉乔歉疚道,上前把凤九欢护在身后,道,“来人!” 有几个侍卫上前道:“属下在。” 婉乔看着蒙青:“蒙将军,你今日果真要反吗?” “不是反,是看不得你这妖妇作祟!”蒙青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 “护住凤公子!”婉乔怒而拔刀,上前迎战。 众人顿时缠斗到一处。 “你们把他也拿下!”蒙青指着凤九欢道。 五六个侍卫顿时向凤九欢攻去。 第592章 诱敌 “住手,都住手!” 原来陈将军和李将军闻讯赶来,制止了这场婉乔已经明显处于下风的战局。 “蒙将军,这其中怕是有误会吧。”两人打着圆场劝解着,到底平息了风波。 “等秦将军醒了,我一定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蒙青恨声道。 “我也会如此!”婉乔毫不退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扭头歉疚地对凤九欢道,“凤公子,让您见笑了。” 凤九欢淡淡道:“夫人言重了。你我风光霁月,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为小人动气。” 蒙青狠狠瞪了他一眼,凤九欢一脸云淡风轻。 婉乔让人把凤九欢送回营帐,自己才回去。 秦伯言依旧没醒,婉乔给他喂了饭食,擦了手和脸,又替他按摩双腿。 “秦大人,你快点醒来吧。我不知道现在做的对不对,很想有个人跟我商量……”她望着他日渐瘦削的脸颊喃喃道。 秦伯言却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婉乔按揉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拿起虎哥儿的画作看了又看,嘴角微微上扬——此刻只有想起他,她才觉得心里松快些。 “总教头,”外面侍卫急促地道,“有急事。” “进来吧。”婉乔把画作收拾起来,一脸正色,“怎么了?” “军营外有位公子求见。” “公子?谁?” “您认识的。” 第二天,凤九欢照旧出营帐要给秦伯言诊脉,却被拦住了。 “凤公子,传蒙将军命令,从今日起,你不得出营帐一步,直到想出秦将军对症的解毒之法。” 凤九欢没有说什么,转头便回去了。 他派阿笙出去要了两回东西,倒没有被为难,凤九欢在营帐里,手持书卷一直看,婉乔没来,阿笙也没打听到她的消息。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公子。”阿笙担忧地问,“咱们?” “静观其变。”凤九欢淡淡道,“不必害怕,任夫人不是软柿子。这军中谁说话作准,还不一定。”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被囚禁后的第四天晚上,婉乔穿着夜行衣,带着一队侍卫赶来了。 “凤公子,我们走。”她进来后便急急道。 凤九欢不问缘由,道一声“好”,把手中的书卷收起来,跟着婉乔出门。 以婉乔为首,手持秦伯言的令牌,众人骑马一路匆匆却畅通无阻地出了军营。 “夫人,现在去哪里?”凤九欢骑马与婉乔并排,不由问道。 “凤公子,既然是逃出来的,怕是重欢楼也不安全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我伺机到南蛮,你的话,就委屈些日子,暂且躲起来,等我带着灵草从南蛮回来,蒙青想必也没话说了。” 凤九欢迟疑道:“咱们就如此一走了之,秦将军的身体?” 婉乔面有痛色,咬唇道:“这么长时间,多亏了凤公子的解药,将军一直维持原状。我已经把将军托付给了可信的人,现在找到灵银草才是当务之急。” 众人找到一处废弃的城隍庙暂时住下,第二天一早,出去打探的侍卫带回来了缉拿婉乔的告示。 婉乔看了后冷笑一声扔到一边,道:“格杀勿论?蒙青真敢!” 有个亲近的侍卫道:“属下看,他是狗急跳墙!夫人手里拿着虎符,他……” “嗯——”另一个侍卫清了清嗓子,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那侍卫自知语失,没有再说话。 婉乔道:“去南蛮的事情事不宜迟,明天我就想去。你们按照我的吩咐,把我送过去之后就回到此地安心等着。过几日,去打探下军营里将军的情形,如果将军有不好,凤公子,还要麻烦您……到时候不用您出面,他们知道怎么把药送回去。” 凤九欢看着婉乔,面上露出不赞同,半晌后道:“夫人身为女子,出去的话太过危险,而且灵银草极为稀少,怕你只看着图也识别不了。若是夫人信任,我愿与夫人一起去。” 婉乔震惊片刻,而后坚决地摇摇头:“这件事情太过危险,我不能连累凤公子。” 凤九欢还待说什么,就听婉乔道:“我意已决,凤公子不必再劝。” 凤九欢摇了摇头,带着阿笙走到旁边坐下,没有再劝。 婉乔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亲近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收好了,如果秦将军有什么意外或者蒙青那个老匹夫敢有什么举动,就用这个调兵保护将军,兵权落在谁手里都决不能落到蒙青手上!” 侍卫郑重地把小袋子收起来。 婉乔跟众人说了会儿话,开了单子让人出去采买东西,为出发做准备。 凤九欢道:“夫人,虽然不能回去重欢楼,但是我那里还藏了不少东西。我想让阿笙回去一趟,他是个机灵的孩子,不会被发现的。” 婉乔迟疑了一会儿,道:“那小心些,早去早回。” 阿笙给凤九欢和婉乔行礼后离开。 第二天,按照既定的计划,婉乔跟众人告别离开,只带着几个侍卫假装是押解的衙役。 按照计划,他们会装出穷凶极恶的样子,而婉乔则会假装无力反抗而跳入古拉河。 他们离开后,阿笙回来,带回了松软的被褥。 凤九欢对侍卫们道:“各位见笑,我习惯了自己的被褥,昨晚没睡好,先去睡一觉。” 侍卫们客气几句,让他到后面的破房间休息了。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侍卫们站起身,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你们是什么人?”来的有五六十人,个个人高马大,手持武器,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把虎符交出来。”有人道。 藏着虎符的侍卫下意识地把藏在胸口的虎符按了按,冷笑一声轻蔑道:“就凭你们?想以多欺寡?那就试试!列阵!” 来人声音低沉,目光晦暗:“动手!” “你们来得好像有点晚,我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来人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不由慌乱地往回看。 婉乔双手抱胸,好暇以整地看着他们,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第593章 揭秘 “你,你怎么?”刚才下令动手的那人面上露出一丝慌乱,眼睛探寻地往婉乔身后看去。 在看到婉乔身后空无一人时,他不由放松了些许,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阿笙出去送信,你们来得不算快。”婉乔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都是中原人,为什么要为南蛮人效命?” 为首那人道:“别想废话拖延时间,快动手!” “我既然知道你们的勾当,会没有准备吗?” 婉乔话音刚落,身后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卫队。 “去请凤公子出来。”婉乔道。 她手下的侍卫应声而去,却很快跑出来,焦急道:“总教头,凤九欢不见了。他从窗户里跑了!” 婉乔眉头紧蹙,问身后的人:“可见人跑了?” 这城隍庙被她的人层层围了起来,若是刚跑,肯定会被发现。 果真,身后的人摇头,说没有人出去。 婉乔心一动,知道她的算计,被凤九欢知晓了,提前一步跑了。 知道如此,她就该在军营中解决他,而不是为了吸引出来他的势力而出这个计策。 毕竟,他在南蛮应该位置不低。 这般想着,她沉声道:“都拿下,务必留活口。” 话音刚落,刀剑交错声音便响起。 婉乔绕过打斗的众人,跟随侍卫来到凤九欢短暂待过的房间。 她仔细查看,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信。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想想他擅毒,婉乔用帕子掩着手打开信,一目十行看下去,不由变了脸色。 凤九欢说,欢迎她到南蛮去做客,他会给她一个惊喜。 他说,是在婉乔总找他说话的时候便生了疑心,在看到婉乔偷了虎符之后疑惑更重。因为婉乔对秦伯言的感情不是假的,那她所做的这一切都说不过去了。 虎符那么重要的东西,她绝对不会轻易偷出来,也不会轻易交给别人。 但是他还是动心了,所以让阿笙叫人来寻虎符,他自己为了安全先行一步。 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哪里露出了马脚。 那日在营帐中,只有他和婉乔两人的时候,他对婉乔用了药,让她昏睡,从那天起,婉乔对他就有些不一样了。多了许多貌似亲近,实则试探的动作和话语。 婉乔一拳砸在桌上,谋划了这么久,还没彻底揪出这狐狸的尾巴就让他跑了。 当天昏睡的时候她确实没感觉,但是她是故意给他机会得手的,昏睡的时候她一无所知,但是她笃定他别有目的。 书桌上,她事先用虎哥儿画作抹了抹,那些夜光的材料便留了下来,沾染到了凤九欢身上。 那天晚上,她约他出去,故意往黑暗处走,果然看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荧光。因为她用的少,所以他并没有发现。 婉乔由此确认,凤九欢确实别有用心,而且翻看了秦伯言书桌上的东西。 从她调查来看,凤九欢确实在当地呆了很久,那他是谁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南蛮王! 婉乔想了想,又查看了窗户底下的痕迹,沉声道:“跟我去追!” 身份暴露,凤九欢在这里留不下了,他一定会往南蛮而去。 从这里,最近的该是水路。 这般想着,她带人骑马一路往古拉河而去。 河上果真有一排竹筏,其上白衫飘飘,含笑看着她的,不是凤九欢又是哪个! 婉乔令人下去找船,自己则对凤九欢笑道:“凤公子,何必如此匆匆如丧家之犬?” 凤九欢笑道:“夫人聪慧机敏,令人叹服。我若不小心,恐怕现在已经落在夫人手中了。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还望夫人解惑。” 婉乔低声命身边人取自己的弓箭,而后道:“你说!” “夫人就算发现我的异常,但是为了秦将军的毒,是否应该沉住气?” “这世间,并不止你一人擅毒!” 婉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地回头,果然见到那张再亲近不过的面庞,忙道:“秦大人,你怎么来了?” 他瘦削了许多,然而依然目光坚毅稳重,身形如松。 “我不来,怕你冒失受了伤。”秦伯言把她弓箭递给她,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弓箭笑道,“乔妹,要不要来比一比?” “比就比,不过就算你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毕竟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没完全恢复。”婉乔爽朗大笑,接过自己的弓箭,拉弓瞄准凤九欢。 秦伯言做出同样的动作。 凤九欢不慌不忙道:“原来秦将军早就醒了,是我托大了。你们中原人喜欢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他放声大笑,纵身跃入滚滚河水之中。 他身后的阿笙和船夫,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跳下去。 与此同时,婉乔和秦伯言的箭同时带着万钧之力而去…… “回去吧,穷寇莫追。”秦伯言收起弓,伸手揽过婉乔的肩头道,“这些日子,你瘦了。” “你才是,瘦得都脱了形了。” “乔妹。” “嗯?” “我现在大概知道凤九欢是谁了?” 婉乔急忙问:“谁?” “南蛮王!” “怎么会?”婉乔震惊。她自己也曾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很快否认了,因为毕竟凤九欢从长相来看,跟南蛮人也不是一个族类。 南蛮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王? 秦伯言携她共骑,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道:“徐致秋给过的笔记,我让你认真看,你也不看。” “我一看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 “他笔记整理得极好,前面都是一些风土人情,后面才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我是这次醒来后才想起来,上任南蛮王,曾经不自量力带人去攻打口岸,结果被重挫。但是他却在口岸抓了不少人,其中包括蓝眼睛、黄头发的外族人。有人曾经见过,南蛮王身边带着这样的女奴。” 婉乔恍悟:“现任南蛮王是前任与女奴所生,这样就对得上了。” 凤九欢那样的长相,从一众兄弟中厮杀出来,不是坏到变态才怪。 第594章 易卿来了 婉乔十分遗憾。 如果她知道放走的可能是南蛮王,提前就不会想什么计策,也不管什么道义,直接在军营中把他留下就是。 现在想想到手的机会没有珍惜,说捶胸顿足有些夸张,但是内心真十分懊悔。 “我太傻了。若是早点看看笔记,再仔细思考,未必不能知道这件事情。” “这不怨你。所有的这些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回去再说。”秦伯言温声安慰道,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乔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一方面要照顾他,为他的病情揪心;另一方面,还要在凤九欢面前伪装,与他斗智斗勇。 并非是他的乔妹不够聪明,而是对方太过狡诈,出其不意。 谁能想到,南蛮王藏身中原地界,而且是以小倌儿这种极其低贱的身份呢! “你没事就好。”婉乔伸手盖在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和粗粝,她那颗悬浮许久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处。“对了,重欢楼那里……” “我已经让人去查处了。” “嗯,最好把重锦楼一起查查。” “已经吩咐下去了。” 两人说着话,一起回到军营。 一进营帐,婉乔就激动地跳到秦伯言怀里,双腿蜷起,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胡乱地在他脸上亲着。 虽然之前就知道他没事了,可是当时心里始终悬着,哪有现在来得确信。 “咳咳——”秦伯言双手托住她臀部,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那个,乔妹……” “我还在。” 一个清泠泠的声音蓦地响起。 婉乔惊喜回头去看,爽朗笑道:“多多,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石青色男装的易卿,姿势闲适地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杯茶,脸上带着她招牌的清冷笑意。 “你的秦大人不放心,害怕你受伤,嘱咐我别走远。这里最安静,所以我索性就待在这里了。”易卿道,伸手给他们二人也倒了茶,往里坐了坐,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吧。”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从秦伯言怀里跳下来,笑嘻嘻地走上前来,端起茶一饮而尽。 “大麦茶啊?你带来的?”她高兴地道,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你竟然连这个都记得。你这是打算在外面呆多久啊?你就不怕季恒安担心你……” 易卿在家里呆得腻烦,尤其季未晞一天天长大,小姑娘冰雪聪明,但是在易卿眼里,十分不讨喜。 话多,调皮,又被亲爹宠得太过分,把易卿闹得头疼。 季恒安也十分粘她,易卿本身是个独立自主的性格,实在受不了橡皮糖似的父女俩,便找了个借口出来“旅游”。 因为正好有甘南往这里运送供给的军队,易卿便跟着来了。 季恒安虽然十分不舍,但是看她状态确实不算好,便也勉强同意了。 也是易卿吓唬他,说自己再困在家中,怕就得了日日想寻死的抑郁症,把季恒安唬到了。 所以,阴差阳错的,易卿错过了婉乔求救的书信,却比她预期更早地到来了,解了秦伯言的毒。 季恒安把身边所有的心腹都派来了,跟在她身边,而且一路上,已经收到了他无数封信。 易卿起先还认真地回,后来便成了千篇一律的“安好勿念”。 “伸手。”易卿一来就被秦伯言的状况牵制了精力,还没来得及和婉乔说“正事”。 “干什么呀?”婉乔说着,把手伸过去。 易卿面色严肃地给她诊了诊脉,半晌才如释重负道:“总算没铸成大错。” “什么?”婉乔收回手,不解地瞪大眼睛,“什么大错?” 原来易卿的药柜被歪歪翻乱了,季恒安虽然知道但是胡乱收拾了一通,替女儿掩盖了过去。 后来,婉乔去信要避孕药物,易卿正忙着做成药,便跟季恒安道是第三层抽屉最外面那一排。 药送走之后过了些日子,她才发现弄错了。 正好她也想出来走走,便决定亲自来告诉他们。 “若不是秦伯言中毒,以你们现在的频率,怕是已经怀上了。”易卿说完后道,“因祸得福。” “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频率?”婉乔翻了个白眼。“再说,这算什么福?” “你若是怀上了,又是九死一生。”易卿道,“你们两个,呵呵,起步晚,现在还算甜蜜期,不是一夜七次,也……” “打住!”婉乔捂住了她的嘴。 易卿说起这些可是十分生猛的,别吓坏了秦大人。 秦伯言面色有些凝重,显然沉浸在易卿刚才说的“九死一生”中,有些后怕。 不过算起来,阴差阳错,及时把秦伯言救回来,婉乔觉得十分庆幸。 易卿问:“那个凤九欢抓到了?” “没有。”婉乔沮丧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又道,“一想到我放走的很可能是南蛮王,我……” 她恨恨地在榻上砸了一拳。 “早晚能抓到他的。”易卿难得说了句安慰的话,“不过说起来,我很想去南蛮见识见识,那里面定然有许多珍惜的药材。” 两人说了会儿话,侍卫通传,说蒙青几位将军求见。 易卿站起身来道:“我先去你的小营帐里休息一下。” 婉乔想着蒙青他们怕是有话要跟她说,便让侍卫把易卿送过去。 蒙青进来行礼后笑道:“夫人这位至交果真妙手回春,令人叹服。而夫人有勇有谋,也真乃女中豪杰。” 所谓的偷虎符、夜奔,加上后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是婉乔一手策划的。 婉乔忙摆摆手谦逊道:“蒙将军过奖了,我疏忽大意,低估了凤九欢,才让他有机会逃走。” 蒙青也感到遗憾,但是事前谁也不知道,凤九欢竟可能是南蛮王本人。 “咱们能识得神秘的南蛮王的真容,也十分不易。”蒙青笑道,“而且,我听说,虽然他逃走了,但是夫人一箭射中他,河水都红了。” 婉乔诚实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射中的还是秦将军射中的,而且应该也不是要害。” 因为眼见着凤九欢中箭后,还是如一条灵动的鱼般,很快消失在水中。 第595章 闲话 搜查重欢楼的人回来,带来了不少凤九欢的东西,加上从抓获的那些人口中,也拷问出了不少有用的讯息,终于确认了凤九欢就是南蛮王本人。 “胆色过人。”易卿听婉乔说起后道。 “确实如此。”婉乔也赞同,尤其是想到之前数次惊心动魄的大战,对方的首领竟然混在己方城中,淡定地在重欢楼中抚琴饮酒,迎来送往,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不说这个了,”婉乔提起这事情至今觉得沮丧,“你就这么出来,不想舟舟和歪歪?” “不想。”易卿翻着药典,头也不抬,“我又不是你,母爱泛滥,我现在觉得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真是神仙的日子。” “口不对心。”婉乔嘟囔道,“季恒安呢?” “我肚子里出来的我都不想,会想他?” “哈哈,见到季恒安,我一定告诉他。” 易卿没有作声,半晌后抬起头来:“乔,我想去趟雨林。” “不行。”婉乔立刻就拒绝了,“毒蛇毒虫、毒花毒草就不说了,我们对南蛮几乎一无所知,如果不小心闯入他们的营地或者包围怎么办?你如果就想去找什么草药,回头南蛮打下了,找几个当地的向导,我陪你去几天都行。现在,绝对不行。” 易卿倒也不坚持,道:“那我就等等。” 婉乔吃惊地看着她:“多多,莫非你想等到战事结束再回去。” “也不一定。”易卿淡淡道,“可能待得无聊了就去其他地方走走。” 婉乔赶紧给她泼一盆冷水:“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往哪里走!老老实实回去,别跟季恒安闹了。” “我没跟他闹,好好说了我想出来走走,他也没有很反对。”易卿合上书,从桌子上青花瓷盘中捏起一粒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汁水顺着她的指尖滴到桌上的帕子上。 婉乔盘腿坐在她前面,揉了揉压麻了的腿,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别跟我装,我还看不透你?你说歪歪闹你,我怕是季恒安太宠她,冷落了你,你才想离家出走的。” “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你是!”婉乔斩钉截铁地道,“从前也许不是,现在被季恒安宠的,越来越幼稚了。” 易卿不置可否。 “行了,在家里呆烦了,出来散散心就赶紧回去。这里不是好玩的地方,等日后平定了南蛮,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陪着你。” “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回头就忙着生孩子去了。”易卿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你在秦伯言面前,比所有女人都更女人。” 婉乔眼神亮了:“我还能生吗?” “有什么不能的?再停歇个一两年,想生多少都有。”易卿道。 婉乔笑嘻嘻地道:“那等战事结束,我再生一个女儿,和你一样,儿女双全。” “也许你命中注定都是儿子呢。” 婉乔翻了个白眼,也揪一个葡萄放到嘴里,含混道:“你别这么扫兴行不行?” 说到生孩子,她就不由想起想求名方的战小沐,就问了问。 易卿说,战小沐不知用什么法子,把她二嫂拐带出来,让她亲自给把脉了。 “那有的治吗?” “还有希望。被灌药的时候她年纪小,还没来葵水,身子亏损还有机会复原。”易卿道,“我给她开了药,回去调养个一年半载应该就没事了。” 婉乔松了口气,笑道:“多多,等我生了女儿,就让她随你学医吧,学医真是太有用了。” “只看见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易卿瞥了她一眼道,“历朝历代,太医院中的太医,无辜枉死多少?并非医术不好,而是人力终究有限。说句难听的,命有八尺,难求一丈,大夫治得了病,治不好命。管你龙子凤孙,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哪里能留到五更?再好的医术也是枉然!” “封建迷信!”婉乔鄙夷道,“咱们不讲特例。你看你是不是救过很多人,包括这次秦大人中毒,还有以前舒安邦他们两口子……” “寻常人,一辈子也没一次中毒的机会。你当中毒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吗?多少人命,卑贱到根本不值毒药钱,也就是这些所谓上层的明争暗斗,才有层出不穷的龌龊手段。”易卿不屑道,“同样也是这些人,对大夫最为苛刻。治好了是他们的权势有用,治不好都是大夫的锅。” “偷偷摸摸学,用以自保行不行?” “行行行,前提是你得生的出女儿,而且……”易卿挑眉道,“这事情你是一头热,秦伯言根本就没想过让你再生孩子。生虎哥儿那次,他吓破了胆。” “乱说。”婉乔撇撇嘴,“秦大人才没有。” “那你现在回去跟他说,你想生个女儿,看他什么反应。”易卿又从盘子里捡了根香蕉,慢条斯理地剥着。 婉乔嘴硬不承认,但是心里却知道,秦伯言是当真不想让她再受罪的。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不说这个,”她挥挥手,“秦大人的毒解得如何了?是否影响身体?” “不影响滚床单。” “……” 一说到这事情,薄脸皮的婉乔,一定被内外都黄透了的易卿说到丢盔弃甲。 “不说了,我先走了,秦大人那里怕还有事情。”她脸色有些红,站起身来道。 易卿淡声道:“他的事情,你少管。你就算无所不能,他也只希望你安安分分,别让他操心。” 婉乔“哼”了声,“我又不是帮倒忙。行了,你好好呆着,有事情让人叫我,别乱走,晚上我来找你吃饭。你要实在无聊,”她狡黠一笑,“可以去伤兵营帮帮忙,当然要记得穿男装,否则我怕季恒安以后知道了吃醋迁怒我。” 说完,她笑着跟易卿挥挥手出去。 没有走出多远,婉乔警觉地感受到身后有人探头探脑,不由顿住脚步,回头厉声呵斥:“谁?给我出来!” 在军营里鬼鬼祟祟的,怕多半是细作吧。 “怎么是你?”婉乔瞪大眼睛。 第596章 追来 来人走上前来,低着头对婉乔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 婉乔点点头,看了一眼易卿的营帐道:“跟我来。” 走到营帐前,问了侍卫,确认了就秦伯言在,她带人进去。 秦伯言也吃惊了,站起身来道:“你怎么也来了?” 季恒安这才抬起头,苦笑一声道:“现在兵荒马乱的,我又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出来?这一路来,我都混在侍卫中保护她,也不敢凑得太近。” 秦伯言招呼他坐下,婉乔倒了茶水来,挨着秦伯言坐下。 “我来是想麻烦你们给我安置个地方。其余人送来供给都要回转了,我再留下会露馅,所以才……” “这是小事。”秦伯言道,扭头跟婉乔商量,“乔妹,你看住在哪里合适?” 婉乔想了想,说了处地方,秦伯言又问了季恒安的意见,后者也同意了。 “季大人,这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你冷落了多多。”婉乔不客气地道。 易卿和她不一样,她是个对精神世界要求很高的人,自然也对另一半有更多的要求。 她是很看得开的,觉得子女不该是两人生活的全部。 而季恒安,在不幸家庭中长大,总害怕自己的儿女步了自己后尘,所以把很多精力都倾注在儿女身上。 而且,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疼得也不是外人,也是易卿的儿女啊。 婉乔想了半天,斟酌着把自己想法说了。 季恒安虽然有些懵懂,却还是道:“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怎么问她,她也不说,多谢任夫人了。” 婉乔笑道:“你也不必上纲上线,她自己其实也明白,你是疼爱她的孩子。出来走走,再大的醋性也散了,你若是现在出现,说不定她还很高兴。” 季恒安表示不敢,害怕易卿生气。 说了会儿话,他就急着出去——不在她附近,他觉得心神不宁。 婉乔笑着摇摇头,这季恒安,天天跟娶不到媳妇一样,唯恐失了易卿,真真有意思。 还没感慨完,秦伯言忽然伸手把婉乔抱到膝上,认真地道:“乔妹,我从前是不是也有因为虎哥儿冷落你的时候?” 他也不理解易卿这恼的是什么,可是他害怕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 婉乔反应了下,哈哈大笑,主动探身搂住他脖子,在他喉结上亲了下,道:“秦大人,我又不是易卿,我和她需求不一样。你待虎哥儿越好,我才越高兴呢!” 秦伯言咽了下口水,声音中带着慢慢升腾起来的欲望,却把她推远了点,道:“那乔妹有什么需求?” 婉乔笑眯眯地道:“咱们一家齐齐整整,秦大人只有我一个,还有,不要总不信任我,也不要太担心我。” 秦伯言哑声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道:“自相矛盾,心里只有你一个,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你以后倒是别让我操心才好。比如说,凤九欢的事情,找谁做都可以,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 婉乔听他提起这事,就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思想教育”,连忙举手投降:“不说了,换个话题。” 秦伯言却狡黠一笑,拉着她扑倒在自己膝盖上,往她臀上轻轻拍了下:“我巡营的时候听几个士兵在交流驯妻之道,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婉乔感觉到他似调情般又拍了自己一下,竟然有些隐隐情动,不由红了脸,带着几分羞臊道:“呸,有什么道理,聚堆吹牛就是了。回去见了媳妇儿,心肝肉地喊着,当牛做马跪搓衣板,哼!” 两人笑闹一阵,婉乔撑着起来,道:“你太瘦了,都硌人了。” “我也想对你说这话。” “易卿给开了清毒药,你还要继续吃。” “好。” 既然季恒安来了,婉乔看他可怜巴巴的——说句心里话,做朋友闺蜜,易卿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她脾气不好,又有些许孤僻清冷,做她的丈夫,婉乔觉得很辛苦,偏偏季恒安这个抖m乐此不疲,她决定帮他探探易卿的口风。 可是她刚试探,就被易卿的反应惊呆了。 易卿挑眉问她:“季恒安找你了?” 婉乔真是足足愣了十几息的时间,心里想着她这是知道了还是在试探,便道:“找我?他没给我写信啊。” “还装蒜?别人都回去了,他想留下来肯定得找你安排。” 婉乔这下知道,易卿心如明镜。 她指着易卿笑道:“你这黑心的,明明知道他跟着,你也假装不知道。” “他不找我,我还要找他?”易卿冷冷道。 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婉乔好奇地问:“多多,你是如何知道季恒安跟来了?” “若是有个人天天鬼鬼祟祟在你房间外走动,你也会发现。” 更别说,一路上,吃住都是按照她的习惯,连马车中准备的零食,都是她喜欢的。除了季恒安,这世上没人对她这么耐心细致。 而且枕边人,无论混在人群中怎么低调,她一眼望过去,就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是她的,她太熟悉他的每一处。 “真不知道,你俩这是闹什么。好端端的,又没得罪你,你就给人冷脸。吃自己女儿的醋,说出去丢人不?”婉乔打趣道。 “我是管别人怎么看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婉乔举手投降,“那,我可不可以告诉季恒安,你已经知道了?” “你的事情,问我干什么?” 婉乔听她这般说,就知道她心软了。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感情绝不可能是单方面付出。季恒安思念成狂,易卿未必不想念他,只是嘴硬罢了。 这是个两面得人情的好活计,婉乔笑嘻嘻地去找季恒安说了。 季恒安就在不远处站成石头一般看着易卿的营帐,听婉乔说完,他先是呆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甚至来不及道谢,疯子一般地冲进易卿的营帐中。 婉乔八卦地走到营帐边上,便听易卿声息不稳道:“乔,你,你别听墙角……唔……混蛋,季恒安!” 婉乔大笑着离开。 对于相爱的夫妇而言,没什么事情是滚一次床单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滚一次。 第597章 进展 夫妻许久未在一处,自然甜甜蜜蜜,滚了一身汗后又洗了澡,季恒安搂着怀里的易卿,只觉空荡荡了一个月的心又被充盈了,心满意足地在她滑如凝脂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也不言语,就傻乎乎地笑。 “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易卿懒洋洋地道,“也不想你的心肝宝贝了?” 季恒安这次学精了,连忙表忠心,涎笑道:“我的心肝宝贝不是在我怀里吗?” “哼,装什么。” “没有装,真心诚意的,多多,我真知道错了。”季恒安道,“两个孩子有奶娘婆子伺候,我不该事事亲力亲为,应该多陪陪你的。” “我难道会吃我女儿的醋吗?”易卿死鸭子嘴硬。 “当然不会,是我自己觉悟了。”季恒安狗腿地道,“出来走走很好,我也早就想带你到处看看。以后你想出来,什么时候都行。可,可下次能不能先商量下?” 易卿看他瘦了也黑了,早就心软了,低头道:“这次是我错了。” “一家人,不说对错。”季恒安紧紧搂住她,恨不得把她潜入自己身体里。 “两个孩子你怎么安排的?” 季恒安笑道:“就知道你也会想。来之前我托付给徐王和秦侧妃了。” 易卿扶额:“咱们家两个,他们自己两个,还有个九思……”真可以开个班了。 同一时间,秦府鸡飞狗跳。 舟舟在前院上课没回来,歪歪抢了九思的点心,紫霞帮九思说话,被歪歪推倒了。 紫霞没哭,歪歪自己倒吓得哇哇大哭,九思又来哄歪歪…… 连带着伺候的下人们跟着忙活,院里乱成一片。 徐王觉得紫霞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怜惜她受了委屈也不哭不闹,觉得相形之下,歪歪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子歌对小孩子之间的闹剧完全没放在心上,听徐王抱怨,不由笑道:“王爷真是……小孩子吵架,难道我们还要上去帮忙不成?”wap.zwwx.OrG 徐王愤愤道:“明明是紫霞吃了亏,歪歪却哭得撕心裂肺,那些下人也不长眼色,一股脑地去哄歪歪。我到的时候,就看见紫霞孤零零站在旁边,自己在拍着身上的尘土。你赶紧,把紫霞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本王换了。” 竟是连子歌也怨上了,嫌弃她挑的下人不好,连“本王”的称呼都用上了。 子歌有些无奈,耐着性子解释道:“王爷,紫霞身边已经换了两拨人了,每次换完,紫霞都要偷偷哭好几天。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待人宽厚,也知道不忤逆父母,所以一面舍不得一面还不敢说,都藏在心里,上次发烧大病那一场,其实就是因为换人所致。” “那你不早些告诉我!”徐王怒道。 紫霞是他心尖尖,绝不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偏偏她懂事得令人心疼,从不恃宠生娇,是以徐王更爱她。 子歌道:“是妾身的错。” 她哪里敢说?紫霞都已经病了,再去跟徐王说,让他跟着难受自责又有什么意思。只这次他又提起换人,她才不得不说。 “以后别让她和歪歪玩。”徐王又道。 子歌笑道:“歪歪今日也不是故意的,她也吓坏了,紫霞也没有生气,还让人把她的小玩意儿收拾了一匣子人送给歪歪。心胸宽广,这是她身边人的福气,也是她自己的福气。她这性子,若说随了谁,我看像王爷。” 徐王被这几句话哄得高兴,道:“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若真较真起来,我倒觉得像她大舅母,当初让她第一个抱紫霞,还真像她了。” “像我嫂子好,我就喜欢她的性子。”子歌道。 现在她和徐王关系融洽,也敢多说几句话,“我大哥娶了谁,我都是觉得配不上他的,也只有我嫂子,才让我觉得他们两个相得益彰,琴瑟和鸣。” 徐王见她眼中流露出思念担忧之意,便安慰道:“放心吧,瘴气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季恒安两口子也去了,你哥嫂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子歌感激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爱意。 也许现在的徐王,让她崇拜,让她付出不少真心,但是她永远谨记自己的本分,知道如何恰到好处地平衡内心真实想法和表演之间的关系。 徐王最后到底还是嘱咐,有歪歪这个小魔头在的时候,一定要让下人看护好他的心肝宝贝。 子歌笑着答应。 秦伯言刚刚痊愈,军中积攒的事情很是处理了几天。 前线祁俊和贺章传回来了消息,喜忧参半。 喜的是南蛮退散,忧的是很难继续推进。 秦伯言下令他们原地停留,暂时修筑工事,阻挡南蛮日后可能的反攻。 事情又回到了秦伯言中毒前的进展。 眼下,还是需要一支直插南蛮心脏的精锐力量,婉乔不由旧事重提,郑重请战。 秦伯言的态度是坚决反对。 “乔妹,现在不比从前,凤九欢是南蛮王,他与你那般熟悉,怕是你刚混进去,就被他发现了。” 婉乔道:“我们中原人,在那里本来就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被认出来,原本的打算便是夜行昼藏,秘密从事,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 秦伯言还是不同意。 婉乔又道:“秦大人,你前几天才问过我的需求。我的需求就是你相信我……” “别的事情可以商讨,这件事情不必再提。”秦伯言意志坚决。 上次婉乔提起的时候,他决定和她一起去;可是见过了凤九欢之后,他知道这是个可怕的对手——不动声色的人,往往更可怕,他决心换一种思路。 “乔妹,”他软了声音道,“祁俊他们就地修筑工事,南蛮想要再来不易,我们的最初目标已经达成一大半。至于说除恶务尽,也需要从长计议。咱们捉回来的这批投奔南蛮王的人,经过审问,肯定还能问出不少东西。咱们对南蛮了解实在太少,等了解深入再做打算不迟。” “季恒安,是不是在帮忙审问?” “嗯,已经大有进展了。” 第598章 凤九欢的要求 虽然易卿夫妻来是偶然,但是给秦伯言帮了很大的忙。 易卿一直想着去雨林走走,所以就住下了,而妻奴季恒安自然妇唱夫随。 当前线再度传来瘴气肆虐的消息时,婉乔匆匆来找易卿。 “也注意驱逐蚊虫了,可还是再次传播开来,这可怎么办?”她一听“瘴气”,脑袋都要炸了。库房里的金鸡纳树皮所剩无几,她很清楚,因此只能巴巴地等着易卿能由替代的药材。 “我也没有好办法,海外的船还要几个月才能回来,而且不一定能找到金鸡纳树。”易卿道,“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就地取材,南蛮这里肯定有的。” 婉乔咬咬牙:“好,我再跟秦大人说说,去探一探。” 人命关天,又有上千人染病,岌岌可危,等不了了。 易卿阻拦道:“你别冲动,先拿着图样去找向导和俘获的那些奸细认一认,能确定位置,有的放矢最好。” “嗯,我知道。”婉乔匆匆来,又匆匆离去。 看着她背影消失,易卿重重叹了口气。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吱声的季恒安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秦伯言既然让人封锁消息,而且她身边的又都是她亲手带出来的人,最忠诚不过,哪个也不能到她面前嚼舌头。” 他心里却想着,婉乔到底哪里好,把徐致秋迷得神魂颠倒,不娶妻替她养孩子;现在又把南蛮王迷得晕头转向,花那么大力气只为了要她。 这女人,真真是祸水哩。 还是他的多多好,长得好看又低调,只是他一个人的。 易卿道:“南蛮王若是果真喜欢婉乔而提出来要用解药换她,我可能还能宽心些。只是,恐怕不是这样。” 季恒安道:“那是为了什么?” 难道缺个武艺高强的教头?呵呵,鬼才信! 一个男人要别人的女人,不是下半身思考才怪。 易卿道:“南蛮王的经历坎坷,但是他想要的,都得到了,包括他的江山。大概在婉乔这里,遇到的是当上南蛮王之后最大的挑战,也是最大的失手了。” 易卿担心,他现在的种种举动,根本不是为了得到婉乔,而是为了用舆论压力拆散婉乔和秦伯言,让婉乔痛苦。 “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季恒安觉得一定是这样。 南蛮王得多闲,才会以拆散人家夫妻为乐趣。 “这次一定是你想错了。”他难得在易卿面前口气如此笃定,“我跟你赌,他一定是看上她才会如此。” “赌什么?”易卿挑眉道,“你还有什么不是我的吗?”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我输了,你说什么我干什么;你输了,我说什么你干什么。” “我现在说什么,你除了按我说的做,莫非还有别的想法?” “没有。”季恒安狗腿地道,“重在后半句,后半句。” “你想让我干什么,现在就可以说。”易卿低头,把面前的药典翻过一页淡淡道。 季恒安凑到易卿耳边,贱兮兮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回答他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滚”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反正你答应了。”他摸着被打的额头道。 易卿无语。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季恒安,回头你跟世子说,还做锦衣卫指挥使吧。” 她真的有点怀念那个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一脸禁欲的高冷的季恒安了。 眼前这只,分明是只讨主人欢心的大狗! 婉乔不知这夫妻俩从自己谈到了闺房之事,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总教头,将军正和蒙将军、李将军、陈将军几位议事。” 走到营帐门口,听到侍卫这般说,婉乔点点头,想想便往伤兵营而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所到之处,众人都偷偷看她,目光有些奇怪。 婉乔甚至开始觉得,莫非她大姨妈来了弄脏了裙子? 根本没有的事。 到底为什么? 婉乔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几个亲近的侍卫,虽然都支支吾吾什么都没说,却更加让婉乔确认了,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能让众人三缄其口的人,只有秦伯言了。 秦伯言到底瞒住了自己什么?婉乔不想胡乱猜想,便提步往回走——话不说不明,她要问问秦伯言去。 而营帐中,此刻正气氛紧张。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用夫人去换解药,”蒙青因为激动而脸色涨得通红,“只是那么多将士等着解药,夫人是不是可以露面与南蛮王谈判一下?” 秦伯言双手负于身后,一口拒绝:“他为人阴险,岂可与虎谋皮?我亲自带人奔赴前线,哪怕是强攻,也要找到解药。” 婉乔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一次次要她以身涉险,秦伯言已经觉得自己很失职了。 凤九欢的目的,从一个丈夫的角度,他决不退缩,也决不可能让婉乔承担千万人指责。 所以,只能是他一意孤行,不肯答应。 蒙青道:“夫人宅心仁厚……” “所以,你就可以欺她吗?”秦伯言厉声道,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威压。 蒙青愣住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在他印象中,秦伯言非但对自己,而且对手下其他将士,也是礼遇有加,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打仗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将士受伤,是我这主帅无能。”秦伯言声音凛冽道,“她只是我的女人,没有官衔没有俸禄,不该承担这些。你们以为凤九欢是真的想谈判吗?他不过想辱我而已!而男人立于天地之间,难道要用妻子去换取大义的虚名吗?我们靠的是刀剑,拳头和一腔热血!今日不管凤九欢要的是我秦伯言的妻子,还是我手下任何一个将士的妻子,我都决不答应!” 婉乔的手,堪堪触及营帐的帘子,却还是忍住了。 站在旁边的侍卫小声道:“总教头,秦将军有令,您不能靠近……” “我知道,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婉乔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头上,抱膝坐下,目视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599章 计中计 等众人从营帐中离开,婉乔又等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进去。 秦伯言似乎有些紧张,但是紧张也只是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笑道:“去找易夫人了?” “嗯。”婉乔点点头,走到他的椅子后,伸手替他揉着肩膀,这样就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可惜,她这次也没办法了。” “我知道,”秦伯言向后伸手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道,“乔妹,你不用焦虑过度。南蛮人有限,所依仗的不过是复杂的地势,现在到了检验战小沐地图的时候了。” “不,我有别的想法。”婉乔道。 “嗯?” “秦大人,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秦伯言震惊地回头,却见婉乔笑意吟吟,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 他松了口气,笑道:“夫人尽管说,为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油嘴滑舌!” 第二天,军营中的人,震惊地发现,一向恩爱有加的大将军夫妻闹别扭了。 不,这两个武力值爆表的人,是直接动手了。 “回来!”秦伯言脸上的冰霜可以刮下厚厚的一层,面色十分难看,口气也很生硬,手里紧紧握着缰绳。 婉乔坐在马上,手握长刀,慨然道:“你松手!凤九欢不是点名要我吗?那我倒要去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你以为南蛮是什么地方!”秦伯言怒道,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下来!这事不该你管!” 婉乔道:“上千将士的性命,岂是儿戏?等我去擒了那厮,看他还敢出什么幺蛾子!” “下来!”秦伯言愈发生气,脸色青紫,拽住她袖子就往下拉。 婉乔用力挣扎,靠在马背上大声道:“不怕死的,都去骑了马跟我走!咱们轰轰烈烈地死,也绝不窝窝囊囊地活。” “好!” 人群中起先只有几个人附和,慢慢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要反了吗?”秦伯言怒斥,“敢附和者,以违抗军令论处!” 婉乔却不怕死地继续怂恿众人道:“跟我走,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你一力承担?你如何承担!”秦伯言忍无可忍,手上力气不由大了些。 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踩踏地面的轰鸣声,随之而来就是停下的嘶鸣声。 众人回头,原来不知何时,在马厩帮忙那些唯婉乔马首是瞻的孤儿们,把马匹都赶来了,而且马匹上都备了干粮、水囊等物。 婉乔伸手拔出腰间长刀,割断被秦伯言拽住的袖子,强忍住不舍看着他道:“等我回来,再向将军负荆请罪!兄弟们,上马,跟我走!咱们直捣黄龙,去取凤九欢项上人头。” “好,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附和之声,婉乔的手下纷纷上马。 “驾!”婉乔看了一眼秦伯言,狠狠心甩开他又要抓住自己的手大喝一声道。 秦伯言道:“拦住他们!” 闻讯而来的蒙青却站在婉乔这边,据理力争:“大将军,夫人高义,我愿前去助夫人一臂之力!” 说着,他也翻身上马,跟随婉乔而去。 有他和婉乔在,守卫的士兵便有些迟疑,竟然真让他们冲了出去。 秦伯言看着马蹄远去留下的滚滚烟尘,难看已经形容不了他此刻的脸色了。 他一甩袖子,道:“升帐议事!” 几乎只有一刻钟,秦伯言带着一队人马出发,浩浩荡荡而去。 夫妻俩的事情,顿时在军营中传开了。 易卿听说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半日了,彼时她还在床上慵懒地躺着,薄毯下美丽的身体不着寸缕。 季恒安打了个哈欠道:“竟然这么快就去了。” “否则,昨晚让你我过去干什么!” 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偏偏季恒安还要闹她,所以两人一觉便睡到这个时候。wap.zwwx.OrG “随他们去吧,今天陪我去甸边城药店看看吧。” “好。” 再说婉乔带着人径直往南蛮而去,她昨晚问过季恒安,他从那些细作口中套出了他们去南蛮时候的路径以及与南蛮人碰头的地方,婉乔决定往那里去。 原本只有两天两夜的路程,因为走得匆忙,足足走了四天五夜。 等看到细作们口中的那栋小木屋时,众人都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可是,他们没激动太久,很快在目光捕捉到木屋前的身影时,目瞪口呆。 白衫广袖的凤九欢坐在屋前抚琴,阳光透过树叶的枝杈,给他金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更亮的金色光芒。 他嘴角含笑,湛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婉乔骑马而来的飒爽英姿。 “夫人,久违了。” 婉乔短暂怔楞后,从马上下来,不慌不忙的走近,道:“听说你要见到我才肯给瘴气的解药,现在可以了吗?” 凤九欢修长的手指微动,悠扬的琴声便从手下淙淙流出。 琴音空灵,回荡在林中,竟有一种让人忘了今夕何夕,只愿沉浸其中的力量。 婉乔很快回过神来,冷脸道:“凤公子,不,南蛮王想必是在重欢楼学了许久,才有如此功力。” 凤九欢没有恼怒,依旧含笑看着她,一曲《凤求凰》从他指尖流出,缱绻缠绵。 一曲既毕,他道:“我姓凤名天擎,字九欢,如夫人所说,我确是南蛮现在的王。” “你叫什么跟我没有关系。”婉乔冷冰冰地道,“我已经来了,解药交出来!” “我说的是夫人留下,解药奉上。”凤九欢不疾不徐地道,笑意吟吟,“而且,夫人闹出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怎么还没寒暄几句,就想拿着东西走了?” 他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嘲讽。 婉乔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身后蒙青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凤九欢道:“夫人和秦将军恩爱有加,怎么会吵架?夫人为了吸引我出来,也是煞费苦心了。” 他看着她,湛蓝色眼眸中一片了然。 他忽而垂下眼睑,有些伤感道:“夫人和秦将军定下计策,假装吵架,军营中南蛮细作定然会通知我。为了等到我,你故意走错路,让我先行到达,对吗?” 第600章 只是想见你 婉乔不知为何,看他这般作态,竟然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眼前这个眼睛纯净地几乎能一眼望到底的凤九欢,和那个没有底线利用一切,包括给无知幼童洗脑的南蛮王,真的是一个人吗? 不能被他蛊惑! 婉乔眼前浮现出险些杀死秦伯言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和倒在自己面前那另外几十个孩子,心顿时冷硬下来,道:“你既然看穿了,为什么还要来!” 她定下计策的时候,忽略了凤九欢曾经在军营中和他们朝夕共处过一段时间,他又熟知人心,自然能看透自己和秦伯言的感情,根本就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决裂。 凤九欢本身是个心机深沉的对手,自己的计策,还是太过粗糙了。 不过,秦伯言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婉乔现在也没有慌。 凤九欢脸上笑意深深,看着婉乔的眼睛道:“许久未见夫人,心中惦念,便来看看。” 婉乔冷笑,警惕地看着四周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从战小沐绘制的地图来看,这里地势平坦,只有大片大片的树林,近处是藏不住人的,所以婉乔才放心赶来。 果然,凤九欢道:“单身赴会。” 婉乔道:“你就不怕我活捉了你吗?” “我既然敢来,就有全身而退的办法;而且,夫人即使抓了我,南蛮也不会缺王。”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有冷色一闪而过。 “既然这样……”婉乔忽而拔刀发难,“我就试试你的全身而退是什么法子!” 凤九欢笑吟吟地看着她,仿佛她手中是想给他看的精致玩意儿而不是刀剑。 “总教头,这里不对劲……” 身后有侍卫带着十分的不舒服,艰难地捂着嗓子道。 婉乔回头看,见众人都面色发青,手捂着脖子,仿佛被谁掐住咽喉一般。 “你下毒!”她看着凤九欢,笃定地道。 “南蛮地处蛮荒,地广人稀,能够赖以自保的东西不多,毒便是其中之一。”凤九欢笑着道,“夫人不是很清楚吗?” 他的手似乎无意在琴弦上拂过,响起了铮铮之声,不过转瞬即逝。 婉乔对侍卫们道:“我马上的包袱里有清毒丸,每人去吃一粒。” 侍卫们搀扶着去了。 婉乔看着凤九欢冷笑:“我自然清楚,所以早有打算。” 她心里还是有些震惊的,因为来之前他们都服下了清毒丸,现在却还中毒,说明毒性很强烈。 她自己是因为易卿给了她药力更强的清毒丸,所以才能够安然无恙。 凤九欢道:“能解汨香之人,果真不同凡响。秦将军身边,卧虎藏龙。” 他话语中带着激赏,从容淡定。 微风吹过,广袖盈风,凤九欢一派名士风范。 婉乔上前,用刀径直对着他的咽喉,冷声道:“那凤公子清不清楚,我是有点功夫的。” “夫人岂止是有点功夫?怕是千军万马之中,亦可来去自如。”凤九欢抬起头来,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仿佛颈下长刀不存。 “废话少说!”婉乔知道在凤九欢面前,她玩不起心计,只能直入主题,“说,解药到底在哪里!” 凤九欢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串蓝色的花,翩然若蝶飞,送到婉乔面前。 婉乔定睛一看,原是一串蝴蝶兰。 前世是寻常的花,来这里之后,她还真没见过。 “这是林子中最美丽的花,我们南蛮的男子,会找到它来表达对心爱女子的情愫;我与夫人,虽然相识太晚,令我恨不相逢夫人未嫁之时,但我爱慕之心不变。”凤九欢看着婉乔,含情脉脉道,“我是无意中发现这朵花,蓝色的花不常见,我觉得与夫人气质十分相配,便想赠与夫人。” 婉乔警惕道:“满口胡言!” 凤九欢笑道:“你信吗?我只是觉得这串花很好看。” “不信。”婉乔斩钉截铁道,“快把解药交出来。我不是小姑娘,被你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乱了心性。” 秦大人说起情话,不比任何人差,而且那也是她唯一想听的。 “夫人什么都好,只是这不解风情,真真让人伤心。” 凤九欢用指尖拈着那串蓝色的花,湛蓝的眸子中流出点点伤感。 “堂堂南蛮王,还需要用美男计吗?”婉乔轻嗤一声道。 “美男计?夫人若是知道,我们南蛮有一种蛊,以自己的血为引,无论下在谁身上,对方就会死心塌地爱上自己,还觉得我有必要用美男计吗?”凤九欢笑道,小小的花串在他手中转着。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婉乔是存着敬畏的。 因此,她警惕地看看四周,不自觉的往后倾身,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凤九欢的手。 凤九欢哈哈大笑,笑完后道:“只是跟夫人开个玩笑。果真有这种东西,我早就用在夫人身上了。” 婉乔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凤九欢忽然正色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情,夫人不该参与。我不会伤害你,亦不屑对你用强。不管夫人信与不信,我只是想见你,送你这串花而已。现在,人已见到,花也送到,我该走了。” 说着,他把花放到琴桌上,抱起琴,用会笑的蓝色眼睛看着她,道:“认识夫人,我很高兴。” 婉乔本来还觉得这人和想象中的南蛮王十分不同,正有疑虑,但是听他说起“战争是男人的事情”,不由想起从前的事情,怒道:“满嘴谎言!战争是男人的事情,我不该参与,那那些被你利用的无辜的孩子呢?凤九欢,当他们倒在我面前时,我就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你!” 凤九欢面上露出苦笑:“虽然夫人不信,我还是要说。这件事情,与我无关。夫人,有缘再见。” “你休想走!”婉乔厉声喝道。 凤九欢淡然一笑,不知道手在何处摸了一下,他身下所坐的椅子,忽然以惊人的速度向后滑到小屋中,随即屋里门窗紧闭。 婉乔大惊,立刻上前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等她和手下的侍卫们终于破门而入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第601章 蓝色花海 手下之人仔细查看,终于在床底下发现了地道。 那地道黑乎乎的,仅容一人通过。 “下去看看。”婉乔咬牙道。 虽然还有紧急的事情要去做,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倘使能抓到凤九欢,也算值了。 可是她又觉得,凤九欢既然敢只身前来,便是有万全准备的。 果然,侍卫点了火把,婉乔亲自跟人下去查看后,发现地道在不远处就分岔,而分岔之后又有分岔,像迷宫一样,根本无从破解。 如果有时间,可以慢慢排列组合那般来试,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婉乔便道:“撤!” 离开之前,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琴桌中间,那一串小小的蝴蝶兰,孤零零地在那里,已经开始有些打卷了。 她扭过头,目光不再流连,冷声道:“走!去与秦将军会合!” 马匹嘶鸣,马蹄掀起滚滚烟尘,一阵风吹过,那串花儿被吹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落到地上,很快蒙上一层尘土。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双嵌了金丝的黑靴踩到蝴蝶兰旁边,随即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那已经几乎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花捡起来置于掌心,有一声很轻又似乎很沉重的喟叹响起。m.zwWX.ORg 逐鹿中原,凤九欢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 但是现在,他好像找到一个理由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无瑕的锦帕,十分珍惜地把花包起来置于袖中,望着密林掩映的路失了神。 婉乔不曾想过凤九欢会去而复返,她现在心急如焚,要去与秦伯言会师。 他们的计策便是,婉乔牵制南蛮注意力,秦伯言伺机带人潜入,寻找金鸡纳树。 秦伯言一路给她留下了记号,所以婉乔只用了一天多就找到了他们。 因为关系重大,害怕寻错,易卿也跟着。 婉乔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正在易卿的指挥下取树皮。 “对,这样是对的,你那样树就活不成了。” 秦伯言见婉乔安然无恙地来,自是十分欢喜,打马上前迎接。 婉乔愧疚道:“秦大人,一不小心,让凤九欢跑了。” 出发之前,她可是信誓旦旦要活捉凤九欢的。 “没事,”秦伯言笑着冲她伸出手来,两人携手并排骑马,他继续道,“你平安无事,咱们又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不是很圆满吗?” 因为他们想取的树皮数量多,但是带的人手少,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也只是堪堪取了预计的一半数量而已。 但是这里到底是南蛮地界,不敢久留,便连夜忙活,到底在下半夜的时候完成,出发离开。 他们一路疾驰一天两夜,终于遥遥看到了甸边城。 季恒安有些不乐意了,婉乔皮糙肉厚,吃苦耐劳,他怀里的多多可是娇贵得很。 这般强度的赶路,便是他们这些糙汉子都满面尘土,骨头跟散架了一般,易卿是个女人,虽然咬牙一声不吭窝在他怀里,但是季恒安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眼见着也没什么危险了,他便提出要休息下。 秦伯言知道婉乔连日赶路,比他还辛苦,出于私心,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易卿下马,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腿肚子都是颤抖的,若不是季恒安扶着,怕是连路也不会走了。 相形之下,婉乔只是有些疲惫,和秦伯言靠在一起坐在地上闭眼假寐——她知道现在应该如何最快地恢复体力。 易卿也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季恒安蹲在她身边帮她捏腿。一会儿侍卫送来干净的水,他先喂了她,又递给她两块肉干。 易卿艰难地把又干又硬的肉干吃了,又坐了一小会儿,觉得恢复了些。 她环顾四周,他们现在在雨林的边缘,兴许还能有一些雨林特有的药材。 这般想着,她便跟季恒安提出要在附近小范围内四处走走。 季恒安虽然不情愿她劳累,但是还是好脾气地半扶半抱着她在周围走动。 易卿有了不少发现,疲惫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季恒安见她高兴,自己就高兴,道:“你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帮你采。” “你千万不要随便动手。”易卿严肃地道,“这里面的毒花毒草太多……” 季恒安美滋滋地想,易卿虽然经常给他甩脸子,但是关键时候靠得住啊。看看看,多关心自己。 他忍不住想炫耀下,却发现根本没人看他们。 哼,不看也好,省得占他媳妇的便宜。 他没高兴多久,就听易卿道:“若是你中毒了,还得麻烦别人把你拖回去。” 季恒安的美好心情,卒。 婉乔稍休息了一会儿,对秦伯言道:“秦大人,咱们也起来走走吧。” 休息不了太长时间,再继续坐下去她也怕散了力气。 秦伯言见很快就回去了,就扶着她站起来,也往四下看去。 季恒安正有些无聊,看到他目光,见两人也要走动,便大声道:“别随便动手,毒花毒草太多。若是中毒了,还得麻烦别人把你们拖回去!” 哼,虽然不敢怼媳妇,但是这话总算转送出去了,他心里可耻地舒坦了。 “嗯。”婉乔应了声,携秦伯言的手,慢慢在周围看着。 “秦大人,你看这树,割开树皮会流出汁水来,可以生津解渴。” “秦大人,你看那条蟒蛇……” 她兴奋地一一介绍道。 秦伯言耐心地听着她说,两人不知不觉踱到一片蓝色的花丛中。 遍地开满了小小的蓝色的花儿随风起伏,单看一朵不起眼,但是连成一片,就美得让人醉心。 婉乔不由想起凤九欢送她那串蝴蝶兰,应该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吧。 虽然没有动心,但是她还是有些心虚。 秦伯言见她失神,还以为她喜欢,便道:“乔妹若是喜欢,我便问问易夫人,是否可以移植回去。若是可以,到时候就在我们院子中种一片。” “没有很喜欢,只是觉得这一片蔚为壮观罢了,咱们去别处看看。” 第602章 中邪的秦伯言 他们又在林中走了一会儿,易卿虽然还有些恋恋不舍,但是知道众人都在等她,便主动提出出发。 季恒安不放心地问:“你休息好了吗?多休息会儿吧。” “没事了。”易卿道。 季恒安又咬着她的耳朵道:“要是累,别不好意思。你是来帮他们的,拖一会儿没人说什么。” 易卿白了他一眼,“只是我自己想来罢了,走吧。” 一行人这次再没歇息,一口气赶了回去。 军医们处理金鸡纳树皮已经很有经验了,累极了的易卿回去就倒头大睡。 季恒安给她脱了衣服,又要来热水替她简单擦洗了下,易卿睡眠向来轻,都没有醒来,可见真是累坏了。 季恒安心疼得要命,出去倒了水,正想去河边自己洗个澡回来搂着媳妇好好睡一觉,就见秦伯言的侍卫慌慌张张跑来。 “季大人,易夫人在吗?快,快去看看……” “看什么看!”季恒安没好气地说,“我夫人没来的时候你们没有军医吗?怎么她来了,就这么多事情!她睡下了,有事等她休息好了再来找!” 侍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等不了了,是秦将军中毒了,不,中邪了!” 季恒安吃了一惊:“是秦伯言?” 侍卫急得跺脚:“还能找出另一位秦将军吗?季大人,救人如救火,快点吧!” “他怎么了?”季恒安问。 “中邪了,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快叫易夫人吧!易夫人,易夫人,救命啊!”侍卫大声对着营帐喊道。 看他着急的样子,季恒安也知道事情严重,忙进去喊易卿。 易卿已经被侍卫吵醒,正揉着太阳穴疲倦道:“外面大呼小叫的,救谁的命?” 季恒安扶起她,替她穿衣服,“说是秦伯言中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易卿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自己伸手套上衣服,一边系扣子一边穿鞋。 “袜子,袜子!”季恒安蹲下身子给她套上袜子后又套上鞋。 “咱们快去,乔该急坏了。” 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季恒安拎起她的药箱,跟在她身后匆匆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秦伯言的营帐已经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只是侍卫们避嫌似的都距离营帐有些远,像是把营帐围成了一座孤岛。 虽然夜色已然降临,看不太清楚表情,季恒安还是觉得这些侍卫浑身都透露出焦急。 众侍卫见了易卿,都跟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忙让开路让她进去。 季恒安下意识地提步跟着往里走,却被侍卫拦下。zWWx.org 别说季恒安,易卿都有些惊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那侍卫。 那侍卫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咬着嘴唇讷讷道:“季大人,您不方便进去,让夫人去吧。” 想起他见到的听到的,他觉得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免得秦将军颜面扫地。 季恒安急了,秦伯言也是男人,要让他媳妇去见他,还不让自己跟去,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拉住易卿的袖子怒道:“走,咱们回去!还真当谁稀罕来吗?要不是去请,我会来?” 那侍卫忙道:“不敢冒犯季大人,实在,实在……” 易卿心中有了不少猜测,见状便道:“季恒安,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去就来。” 季恒安急了:“那不行。听说秦伯言是中邪,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易卿道:“乔在,不会有事的。” 季恒安心里顿时有些酸溜溜的,她怎么就那么信赖婉乔?她都从来没说过,有他在,没事的。 “你在外面守着,我心中更有底气。” 惊喜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前一秒季恒安还在幼稚地吃醋,下一秒就被易卿简简单单一句话安慰了。 不,岂止是安慰,简直给他灌了蜜糖水。 他松了她的袖子,瞪了侍卫一眼,又不放心地叮嘱易卿:“有什么异常就喊我,我立刻就能冲进去。” 易卿点点头,不再和他废话,提步进入营帐中。 季恒安盯着营帐门口,严阵以待。 营帐里,几个心腹侍卫立在营帐四角,脸上是既焦急又强忍憋笑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精神分裂。 婉乔半跪半坐在床前,手被秦伯言拉着,听见易卿进来的声音,她慌忙回头:“多多,快来看看,秦大人这是怎么了?” 易卿上前,就见秦伯言面色绯红,眼睛半睁半闭,眼神迷离,嘴角带着痴笑,没错,就是痴笑,如果再流出来点口水,就跟农家隔壁傻乎乎的二狗子一个样了。 他喃喃道:“乔妹,我喜欢你,你别走,千万别回去了;乔妹,你不能有孕,咱们不要孩子;乔妹,乔妹,你是乔妹,不,你不是乔妹,不不不,你还是乔妹,你不姓萧,萧家没好人……乔妹,你怎么忘了我,我是秦伯言,你的秦大人啊!” 婉乔眼里晶莹闪动,一边无措的拍着他的手背道“秦大人,我不走,我是乔妹,我就在这里”一边扭头惊慌失措地重复着车轱辘话向易卿求助,“多多,你快看看,秦大人这是怎么了?” 易卿坐在床边,想要替秦伯言诊脉,可是手刚搭到他脉搏上,就被秦伯言另一只手一巴掌拍过来。 幸亏她反应快,往后退了些,可是饶是如此,也没有完全躲过,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婉乔忙抓住秦伯言行凶的那只手,歉疚地看着易卿:“多多,你没事吧。” 易卿摇摇头。 秦伯言自言自语道:“别碰我,乔妹不喜欢别的女人碰我。你离我远点,你身上的胭脂若是沾到我身上,乔妹会误会的。” 刚刚季恒安给易卿擦洗的时候,在水里加了些水沉香,是以她身上带着香气。 婉乔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十分陌生的秦伯言,无奈苦笑,用力按住他的手,一边示意易卿继续,一边哄孩子般道:“秦大人,是我啊,是你的乔妹,没有别人。” 易卿又再次尝试给他诊脉,婉乔死死压住他两只手,鼻尖都冒汗了。 第603章 神奇的毒药 没想到,秦伯言竟然在易卿触及他肌肤的时候,大力挣开婉乔的束缚。 神志不清的他怒道:“都说了别碰我了!别以为我困了就不知道,乔妹的手我知道,乔妹身上的气味我也知道。乔妹,你可香了……” 婉乔又窘迫又感动又担心,一时间竟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易卿喝令几个侍卫过来帮忙,众人一起按住秦伯言,她这才替他诊了脉息。 “他是不是见过蓝镜花,就是一种蓝色的小花?”易卿尽量用简洁准确的语言描述出蓝镜花的样子。 婉乔把名字和那一片蓝色花海对上号,便点头道:“确实见过,但是我们都没有碰,只是在那里看了看,说了会儿话。” 易卿长抒一口气,随即问道:“你也在那里停留过?” 婉乔“嗯”了声,追问道:“秦大人这是中了蓝镜花的毒?我之前吃了清毒丸,所以没事,是不是?” 看易卿的模样,好像这种毒也不算可怕,她不由也松了口气,但是目光还是忍不住投向依然一口一个“乔妹”,神志不清的秦伯言。 “可以这么说吧。”易卿道,“不过蓝镜花只是短暂让人迷失心智,并不需要解毒。他大概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婉乔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圆圆的问道:“就这样?” “就这样!”易卿的口气十分笃定,“蓝镜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它是蓝色的,同时会像镜子一样照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比如最深的恐惧、爱恋……所以它也叫真言花。我只是在书上见过,没想到真有这么神奇的花。” 她觉得应该可以考虑收集些,让季恒安留着审问犯人的时候用。 婉乔从来都知道秦伯言的深情,但是并没有想过,当他失去意识,全然靠本能思考时,他的全世界里,只剩下她;他的所有喜怒哀惧,也只与她有关。 他没有提及抱负、父仇,甚至没有提起虎哥儿,他只记得她,害怕她离开。 婉乔顿时捂着嘴,泪盈于睫,透过忽闪的泪光,看着他的脸在面前模糊了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易卿现在知道为什么侍卫们是那副表情,而且不准季恒安进来。 毕竟,秦伯言的这种真心话,实在太英雄气短了。 她确认了没什么事情,就有些松懈下来,不由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清毒丸对这个,应该没什么太大用处。” 婉乔没反应过来,以为她在说秦伯言,便道:“既然睡一觉就没事,我今晚守着秦大人便是,不用吃清毒丸了。” 易卿道:“我的意思是,你虽然服了清毒丸,但是大概只能延缓下蓝镜花发作的时间,但是该发作还是会发作的。” 婉乔:“呃……” 她不想像秦大人这样剖白心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啊!虽然她心中坦荡,并无不可对他言之事,可是…… 可是万一她说出了当年的囧事,比如见到他嘘嘘,又怀疑自己把他那处撞肿了,还有无数的黑料,那该怎么办? 婉乔捂着脸,不敢想象那美好的画面。 “多多,”她突然福至心灵,巴巴地看着易卿,“你能不能给我配点安眠药,让我老老实实睡着,把药效过了再醒来?” “不能。”易卿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万一再像秦伯言那样,药效相混变成毒药就坏了。不就是真心话游戏吗?你听了秦伯言的,该让他听到你的才算公平。我约摸着,你发作的时候,他应该醒了,我会提醒他清场的。” 顺便来围观一波。 婉乔生无可恋。 易卿大笑,道:“我走了。好好听你的秦大人说,回头你也有机会的。好好的蓝镜花,多么神奇的东西,阴差阳错让你们中招,竟然成了互述衷肠,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易卿走后,秦伯言还在絮絮叨叨。 婉乔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般,侍卫们见状便有眼色地告退道:“大将军既然没事,就有劳夫人了,我等先行退下,就在营帐外面,夫人有吩咐便叫我们。” 婉乔忙点头,等他们出去后,她站起身来兑了些温水喂给秦伯言,哼哼道:“从来不知道你话这么多,闷骚!” 秦伯言向来内敛深沉,即使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把爱呀舍不得呀挂在嘴边,更不会告诉婉乔他担忧她离开。 其实婉乔何尝不担心自己莫名穿越来,又会莫名离开这原本不属于她的异世? “秦大人,”虽然知道他神志不清,但是婉乔还是把下巴枕在他手背上,脸贴着他的前胸道,“但凡我能控制,绝不会离开你。就算哪一天真的和你走散了,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秦伯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现在已经开始说希望她不要被徐致秋感动,又道自己不会猜忌她,不要让徐致秋的痴恋成为她的负担。 婉乔听了一夜,又哭又笑像个神经病。 秦伯言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不受控制了,头脑中仿佛放电影一般,往事历历在目。 她对揉着太阳穴不知所以的秦伯言道:“秦大人,你好了吗?” “乔妹,你怎么了?”秦伯言发现她目光渐渐失去焦距,不由着急道。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从回来后到现在这段时间都失忆了一般。 婉乔用尽最后的理智解释了下,然后冲他一笑,道:“秦大人,我可能暂时变个傻妹了。” 等到她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秦伯言到底不放心,又让人去请了一遍易卿。 季恒安很不满,嘟囔道:“不是都与他说了,不会有事吗?” 易卿却利落地挽起头发准备出门,心情大好道:“我去看看吧。” 日子这么烦闷,基友送上的好戏,足够她嘲笑她一辈子的,自己怎么能错过? 她走以后,季恒安忍不住想,幸亏自己没中这邪乎的毒,否则万一不小心把从前那些狠毒的手段和阴暗心理都露出来怎么办;但是转念一想,易卿对那些心知肚明,也并不介意,是以自己才会如此喜欢她。而他自己对她的心是忠贞不移的,这般想着,又恨不得狠狠中上一回毒,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心。 第604章 凤九欢 这段经历成为婉乔心头不解之谜。 易卿来看过,听她说了几句胡话,说她没事,就被秦伯言客套地请出去了。 而等她过了药劲清醒后,秦伯言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要一提起,他就笑道:“当然是对我表白心意了。” 婉乔有些不信,可是秦伯言就是不说。 他不会告诉她,她最深的爱恋,是他;她最深的恐惧,是他的猜疑和安危。 她害怕一切破坏两人关系的人事,害怕他在战场上出危险。 这些事情,他知道就足够了。 秦伯言让人把药送到前线,缓解了病情;而南蛮内部却一片风雨。 凤九欢坐在宝座之上,看着下面的朝臣吵得不可开交,他头疼病又开始犯了,眉头紧锁,不住地揉着太阳穴。 群臣们争议的是如何应对外敌,眼见着中原人就要打到家门口了,而且气势如虹,他们已经开始慌了。 有人提议议和,像从前一样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人觉得岁纳也是能够接受的。 但是又有人跳出来说,多少年,没人能够攻打到南蛮腹地,不应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应该利用南蛮的优势,重挫中原人。 有人反讽,瘴气都被破解了,还有什么优势! 最后实在吵得不成样子了,凤九欢眼中闪过厌恶之色,道:“退朝,明日再议。” 朝臣见君王蓝眸中的怒火已濒临失控,都垂下头不敢作声。 可偏偏有人要刷存在感。 “王兄,我觉得应该给中原人一点儿教训。”底下有个慢条斯理又带着傲慢的声音响起。 凤九欢想,这个声音的主人,现在定然是用毫不在意的轻蔑目光看着他,与其说是对君王提议,不如说是命令。 当他看过去,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眸中,果真是漫不经心却又不容拒绝的强硬。 凤九欢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他讨厌这双蓝眸,连带着都不肯照镜子,觉得蓝眸都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知道如果他拒绝,他母亲又会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可是他也不想再让他为所欲为了,于是斟酌再三,他开口缓慢却坚决地道:“本王说,退朝,明日再议!” 凤天麟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徐徐道:“事关重大,岂能耽搁?若是王兄太累,我愿意代劳。” 他在凤九欢面前,从来都是自称“我”,态度倨傲而霸道。 凤九欢猛地起身,眼睛瞪大,带着怒火望过去。 但是凤天麟却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把他的愤怒放到眼里,反而斥责凤九欢身边伺候的人道:“都是聋子瞎子吗?没看到王兄不舒服,还不赶紧扶王兄回去休息!” 凤九欢身边的人,竟然不敢拒绝,上前虚扶他道:“王上,奴扶您回去。” 凤九欢看了凤天麟一眼,转身甩袖离开。 凤天麟犹不放过,在他身后阴阳怪气道:“王兄,等休息好了,记得去看看母后,她老人家一直惦念你。” 凤九欢脚步一顿,目光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痛色,随即快步离开,一点儿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 “去太后那里。”坐到步辇上后,凤九欢淡声吩咐。 “王上——”跟随的下人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 凤九欢闭上眼睛,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连这些人都知道,谁是真正的主子。 他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蓝眸再睁开时,已经是云淡风轻。 步辇仪仗向马太后宫中行去。 马太后本不姓马,这个姓氏是她自己替自己起的,从女奴到太后,这是个隐忍又坚强的女子。当然,凤九欢知道,她还是个暴虐、疯狂、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她更是自己和凤天麟的生母。 此刻,她怕是又在训练她的那些童子军了吧。 到了之后,果然不出他所料,马太后正在给上百个从四五岁到十一二岁的孩子讲课,亦或说洗脑。 她慷慨激昂,告诉他们,为她,为南蛮而死是无上光荣的,死后会进入一个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新世界。 她今日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她前世为南蛮而死,虽然投胎到了西洋又历经坎坷,但是终于涅槃成凰。 孩子们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凤九欢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被洗脑的狂热的孩子,湛蓝眼眸中全是悲悯和无奈。 马太后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责问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凤九欢垂下眼睑,广袖之中,手握成了拳头。 他恨自己,恨自己软弱,被母亲和弟弟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只是一个傀儡,当年是母亲忍辱负重,联络了朝中几位重臣篡位,时局不稳,她害怕有危险,不舍得让凤天麟面对,便把不喜欢的凤九欢推到王位上。 连带着,那些弑父弑兄的罪责,也全部由他承担。 他上位后,推行了一系列怀仁政策,学习中原,所以休养生息几年,南蛮壮大了许多,连带着他也有了些声望。 这就脱离了母亲的掌控,所以她开始反复为难打压他,抬举凤天麟。 凤九欢没有记恨,他更多记得的是小时候,他在小倌儿馆义父那里长大,虽然也得义父照顾,最美好的回忆却是母亲偷偷带着弟弟来看他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身上常常带着被打的伤,但是会对他笑,会对他流泪,告诉他,她总会带他走。 那时候,弟弟还是母亲怀里那个乖乖喊他“哥哥”的小包子,会把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果分给他。 可是不知何时,母亲变了,变得那么疯狂,那么可怕,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凤九欢眼睁睁地看她堕入权势和仇恨的深渊却无计可施。 而母亲对他也越来越不满,她希望他像自己一样,憎恨南蛮人,憎恨中原人,因为是中原人把她拐骗到中原,又被南蛮王掳走,造成了她这一生的悲剧。 弟弟如她所愿,所以她越发抬举他,排挤自己。 他厌恶这一切,索性躲到外面。可是现在,这两个他最后的亲人作天作地,他必须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第605章 悲凉 这几年来,大概就是因为他无心权势,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母亲和凤天麟处理,所以他们才会容忍他至今吧。 凤九欢甚至知道,如果这次不是中原派来了秦伯言这样的悍将,他们难以应付才没时间管自己的话,恐怕他早就被他们拉下马。 可是,那又如何? 这是他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了。 凤九欢知道自己的软弱,也憎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可是他始终相信,血浓于水,母亲只是不满自己不按照她的意愿,恼怒他不赞同她的做法,但若要说母亲会如何害他,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凤九欢站在一旁想了许多,而另一边,马太后已经训话结束,令人给那些童子军发药丸。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眼中露出贪婪、渴望的神色,在拿到药丸后迫不及待地送到口中,随后便出现了眼神迷离涣散,动作摇摆的样子。 马太后得意地看着他们大声道:“只要你们忠心,汨香丸对你们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众多仿佛离魂的孩子,在听到“汨香丸”三个字的时候,发出震耳欲聋的齐刷刷的欢呼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并不是他们神志清醒了,只是被训练出来的对那三个字的本能反应。 马太后放声大笑,抬抬手,姿态仿佛君临天下。 终于,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立在一边的大儿子,声音冷硬,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说完,不待凤九欢回答,她转身就往屋内走去,长长的大红色的裙摆曳过一尘不染的台阶。 凤九欢挥挥手,对身边人道:“都退下吧。”提步跟上马太后的脚步。 “母亲。”他跪下,像从前那般喊她,因为这温柔的字眼,他的心都软了许多。 马太后却口气生硬道:“我是太后,叫我母后!” 凤九欢垂眸,低声唤了句“母后”,才听到马太后不耐烦地让他起来。 “母后,”凤九欢知道有些话她不想听,却不得不说,“我赞成励精图治,扩张领土,但是您这般用药物控制孩子,不根据形势灵活变通,只一味与中原数万大军强硬对上,怕不是长久之计。” 对臣民不仁,会引起民愤;对将士不义,会引起哗变。这些都是他日夜担忧的,但是他母亲弟弟却从来不考虑这些。 “住口!” 果然,马太后勃然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模样十分狰狞。 “若不是你的模样,我定然觉得你被人掉包了!你既然是我儿子,为何不心疼我当年所受之苦,为我报仇,却只一心和我作对!” “我并非与母亲作对,只是害怕母亲……”憋在心底许久的话,凤九欢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自取灭亡。” “啪!” 马太后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凤九欢的脸被打得偏到一侧,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可见马太后多么用力。 他捂着脸,还没说什么,马太后就一下坐到椅子中,一边哭着陈述过去所受的苦难,一边责骂他白眼狼。 这些话,凤九欢几乎倒背如流。 他低下头,沉默地听着。 大概过了一刻钟,马太后骂累了,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后道:“反正你大了,不听我的。我也不需要你,你只管回重欢楼自己过安逸的日子,我还有你弟弟。” “母亲怕是还不知道,”凤九欢心凉如水,声音疲惫而失落,“我的身份被发现,险些没回来。” “你怎么会被发现!” 马太后第一反应不是担忧他的安危,而是心疼他暴露了,以后再也没法传回消息。 虽然被这样伤害过无数次,凤九欢仍然觉得又被划了一刀,心头鲜血淋漓。 他终于厌倦了这样一次次被忽视,自己又一次次卑微地替她找理由的日子,一时激愤,便道:“我作为南蛮的王,久居敌方城池也不是办法,这里还有无数政务军机之事等着我处理。” 马太后几乎是丝毫没有思考,张口便道:“政务军机,还有我和你弟弟,你懂什么!” 是了在母亲心里,他什么都不懂,大概只配做一个细作。 凤九欢失魂落魄的离开,马太后之后还说了许多话,但是都被他脑海中那句如同魔音的“你懂什么”震得无影无踪。 回到自己寝宫,他屏退了下人,看著书案上不知何时被丫鬟换上的粉紫色蝴蝶兰,看着看着,眼眸中竟被悲伤盈满。 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除了为活着而挣扎,便是被母亲所驱使,做这个靶子君王,做小倌儿馆的头牌,一举一动,都如牵线木偶,又如棋子,进退不由自己。 他从来没喜欢过什么女人,婉乔是第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人。 并不是她长得多美,也并不是因为她武艺多高强,而是在军营中看到她悲悯地看着伤兵,眼中盈满泪水;看到她守护在不省人事的秦伯言身边,日夜不休,不离不弃……这样的温情,他不曾见过,甚至不曾想象过。 有限的温暖,仅存于记忆中;而在见到婉乔之后,凤九欢觉得自己生出了妄念。 他羡慕并嫉妒秦伯言拥有婉乔,心想老天会不会怜悯他,赐予他一个对他生死不离又仁义慈悲的女人。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不会的。 他绝望地对自己道。 他的出生大概就是个错误,是上天的玩笑。南蛮王厌恶他西洋人长相,马太后这个生母不喜他冷静克制。 被亲生父母尚且如此对待的人,又怎么敢奢求那么多? 凤九欢从花瓶中抽出一小串花,轻轻弹去上面的露水,又从怀中掏出那朵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蓝色蝴蝶兰,神思不知飘向何处。 “秦大人,我有办法了。” 一个月后,秦伯言和婉乔已经抵达前线,局势却陷入胶着。 秦伯言正在营帐中和众人商讨如何把做缩头乌龟状的南蛮主力引出时,婉乔忽而开口道。 第606章 节节胜利 “嗯,你说。”秦伯言道。 婉乔其实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主意,实在是有些……幼稚。应该等私下里和秦伯言商量过再说的,唉,嘴太快了。 秦伯言看出她的懊恼,眼神含笑,无声鼓励着她,仿佛在说“没关系,大胆说”。 婉乔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鼓起勇气道:“我远远见过南蛮人的军备,颇有些穷困潦倒的样子。而且根据细作和俘虏所说,南蛮这几年在马太后重压下,表面看起来十分嚣张,但内里矛盾重重。士兵粮饷不足,甚至以野果充饥……” 她想起这些日子听说的南蛮的事情,心里很是同情凤九欢。原来,他竟然只是个傀儡。怪不得他说,那些孩子的事情与他无关,可能真的无关。 贺章是个急性子,有些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任将军,这些咱们都知道,您捡要紧的说!” 他心里腹诽,任将军这啰啰嗦嗦的,像个娘们。 然而转念一想,她真是个娘们啊! 想起往日他做下的蠢事,真是尴尬的现在还想去撞墙。 秦伯言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贺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属下总是忘记夫人的身份……” 婉乔忙道:“没事。我的意思是,咱们在两军对垒处支起一排大锅,等风向对的时候,杀猪宰羊,熬浓浓的香汤,等那香气飘过去,饥肠辘辘的南蛮士兵,定然会更难受。一天两天还能忍受,若是日日如此呢?” 贺章道:“咱们也没有那么多粮饷,天天杀猪宰羊啊!” 祁俊和他一起行军数月,已经有了可以有话直说的革命友谊。 他瞪了贺章一眼骂道:“你怎么那么蠢,只是在前线支起大锅,有个三五十锅够了,让咱们的兄弟轮着去吃,十几天还不一定轮的过来一次呢!” 贺章拍着大腿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刚还想着,就是让我连续吃十天半个月肉,也不香了,而且得花多少银子。” 婉乔不好意思地看着秦伯言,等着他的回应,弱弱地道:“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行你们就当个笑话听。” “这主意很好。”秦伯言肯定地道,“而且,即使没有显著效果,也只当是犒军了,毕竟大家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功劳苦劳都有。” 婉乔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明白,他不想给她压力,现在就把最坏的情形说了,替自己备好后路。 她只是想起前世历史老师讲过的逸闻,随口提了一句,不想真的被众人赞同并且很快付诸实施,连易卿这等不轻易赞同人的,也觉得她这主意很好。 但是她到底还是损她,说:“吃货到哪里都想着吃肉,不过这次总算出了个好主意。” 待过了几日,见到南蛮军士简直绿油油冒光看着他们这边的眼神,婉乔有些飘飘然了,觉得自己真是棒呆了。 而南蛮那边,凤九欢劝说马太后主动议和,却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喝令回宫反省。 而凤天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假装劝解,其实却是在火上浇油。 凤九欢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心凉如水。 他掏出那朵已经变成干花的蝴蝶兰,静静地放在掌心看着。 婉乔让他对美好的感情心生向往,甚至觉得为了她也值得逐鹿中原;可是他到底是个软弱的人,他厌恶战争,希望所有人都能和平相处,无论是南蛮还是中原,都不要继续死人了。 他希望南蛮向中原人学习各种技术,让南蛮人民也富庶起来。 可是,母亲不这么想,她想毁灭一切,她妄想着做这天下的主宰。 过了许久,凤九欢觉得有些渴了,命令人送上茶水。 茶水很凉,茶叶都没有舒展开,大概是下人用凉水糊弄他。 凤九欢苦笑一声,还是喝了下去。 他逃避了太久,所以在这宫中,人人都能分清主次,知道谁是真正的主人。 倘使当初他不这么消极,是不是现在的情形就不一样了呢? 现在,大概只能等着……自取灭亡了。 从前他想着替南蛮除去秦伯言,保南蛮安宁。 而现在,他甚至有些期待秦伯言的军队一路摧枯拉朽,长驱直入,让中原统一南蛮,大概对南蛮的臣民才是彻底的解脱,是他们最大的福气。 “禀大将军,祁将军带兵推进五里,大捷!” “禀大将军,南蛮龙威将军带五千士兵投降!” “禀大将军……” 接下来的日子里,婉乔听到的基本都是好消息,我方士气高涨,一路畅行无阻,若不是碍于雨林气候和地势折磨中原将士,恐怕早已经把他们拿下。 但是即使如此,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婉乔开始能够分神去想其他事情,会有时间给家人写信,也给虎哥儿写。小家伙儿虽然认不全字,但是据说已经能认几百字了,徐致秋在他身上,真是倾注了无数心血。 她也收到了任治平的家书,廖氏和子歌也都有来信。 “秦大人,”婉乔笑眯眯地扬着廖氏的信道,“母亲问我,是否有身孕呢!” 她挑眉看着他,模样十分俏皮。 易卿说过,到明年她应该就可以想生就生了。 她是期待下一个孩子的,是男孩和虎哥儿互为助力;是女孩,软软糯糯,乖乖巧巧,是贴心的小棉袄。 秦伯言却道:“咱们有虎哥儿就够了。我已经跟她说过,我不能生育,上次你怀孕已经是老天眷顾了。” 婉乔笑道:“你别骗她了。我娘早把实情跟她说了,母亲也没催我们,就说等身体调养好了再要。” 秦伯言眉头紧皱,随后道:“不要了,等回去了我与她说。” “那不行。”婉乔狡黠一笑,“头胎最遭罪,以后都不会那么疼了。我还想给虎哥儿生个弟弟妹妹呢!” 秦伯言没有反驳她,心里却很坚决,绝不会再让她遭罪。 这世上因为难产而去的女人太多,他不愿她以身涉险。 她果真喜欢孩子,那去育婴堂领养几个便是。 第607章 意识超前 婉乔也知道秦伯言一直以来的态度,可是她觉得世情就是兄弟姐妹多,相互扶持,等他们都老了,虎哥儿势单力薄,多可怜。 而且她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所以决定等明年偷偷把避孕药换了,等她怀上,秦伯言难道还舍得说不要? 可秦伯言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点着她鼻头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也别想偷梁换柱,这药我很熟悉,就算易卿再弄错了,我也不会弄错的。” 婉乔撇嘴:“就你厉害,狗鼻子!” 秦伯言搂着她的腰笑道:“再生孩子,你辛苦,我也辛苦……” 婉乔脸一红,没好气地道:“能憋死你吗?我不是……嗯,反正也没委屈着你!” 秦伯言假装讶然,促狭地道:“乔妹在说什么?我说的是照顾孕妇和孩子辛苦呀。” 他坏笑着,仿佛在说,你竟然是这样的乔妹! 婉乔气得踩了他一脚。 秦大人越来越坏了,竟然还会挖坑给她跳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秦伯言笑着捏捏她的脸,“替我磨墨,我给母亲回信。” 过了一会儿,看到秦伯言的回信,一向寡言的他,竟然洋洋洒洒写了几页,列举前朝兄弟手足相残的事情,甚至连带着世子都被他拉出来黑了一遍。 婉乔满头黑线,脑海中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世看过的雷人广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计划生育,丈夫有责”,秦大人真是贯彻得太好了。m.zwWX.ORg 他不遗余力地跟廖氏证明“只生一个好”,这意识超前了几千年啊。 “秦大人,你拉别人就算了,世子哪有兄弟?”她翻了个白眼道。 只是话刚说出口,她就想起那个为了一出生就让宁王丢了几座城池,现在估计已经夭折的孩子,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看她脸色变了,秦伯言知道她想起来了,便道:“生于皇家,那是命;希望他已经投生到一个殷实家庭之中。你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等回京之后,给他做场法事。” 婉乔心软,他比谁都清楚。 “嗯,”她点点头,“还有南蛮死去的那些孩子,还有战亡的将士们……” “好,都随你。” 婉乔忽然脑海中闪过什么,拉住秦伯言的袖子道:“秦大人,世子日后是这天下之主,你这么说他好吗?万一将来有有心人……” 文字狱多么可怕,指不定哪天就有人翻出旧日书信;还有他那个夭折的弟弟,怕也是不能提及的隐私。 婉乔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但是她今日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想起这些,甚至更多。 狡兔死,走狗烹,胜利在即,世子又会对这些跟着他打江山的人会如何? “乔妹,不必担忧。这信中不过调侃,之前更过分的玩笑也都开过。现在的世子,还是昨日的世子;倘使将来他登基为帝,你要相信,我知道如何把握分寸。” 婉乔点点头,笑道:“嗯,我信秦大人,是我多虑了。” “不,是乔妹为我考虑,日后我有不周的地方,还望……夫人不吝赐教。” 婉乔被他捏着嗓子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大模大样道:“好说好说。” 关于孩子,两人虽有分歧,但是商量起来有说有笑,并不知日后会因此发生多少事情。 贺章来找秦伯言议事,婉乔也想给孟氏回信,便揣着父母给自己的信去小营帐中了。 不是她笨,而是孟氏实在问了太多问题,她得对着信纸一一回复才不会忘。 “嗯,都挺好,没受伤。”婉乔咬着毛笔顶端,对照着孟氏的信自言自语道,“吃的习惯,没瘦;也没有狐媚子抢秦大人……” 她说着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秦大人哪里能接触到女人?而且他这么自觉的人,便是见到易卿都从来垂下眼神,从不看一眼,别提多让人放心了。 “还有什么?”她翻了翻后面的,好像孟氏没问题了,都是絮叨家常。 比如婉静现在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再比如,任治平现在交了几个朋友,谈诗论画,过得十分惬意…… 然后,她还跟婉乔说,廖氏现在也过得很好,身边也有贴心人,让婉乔不必担心。 婉乔对这个“贴心人”不太了解,但也只以为是收了个细致的丫鬟一类,并没有多问。 给孟氏写完信,她又给子歌回了一封,倒没有说什么大事,不过是报平安,闲话家常。 秦伯言营帐中,贺章正用他的招牌动作拍大腿,表达着他此刻极度兴奋的心情。 “大将军,按照现在的进度,年前顺利就能拿下南蛮,说不定您可以赶上回家过年。若是世子那边进展顺利,说不定能进京过年呢!” 秦伯言挑眉道:“不是我,是我们。” 贺章这个人,虽然好色,有时候又有些傻缺,但是勇猛刚正,忠心耿耿,是个难得的大将。 在南蛮驻守这么多年,是朝廷亏欠了他。 也幸亏有他,在将士们被瘴气打垮大半的情况下,还能苦守住,等到援军到来。 贺章功不可没。 此次平定南蛮,十年之内南蛮都不会有大事,也该让他去个更好更重要的地方了。 贺章闻言喜出望外,激动道:“多谢大将军,离开这事,从我第一天来就想,如今十年了!” 说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在北地长大,这里这天气什么的,我……” “我都明白,”秦伯言拍拍他的肩膀,发自肺腑道,“贺将军,辛苦了。” 这话说得贺章眼泪都快出来了。 被扔到这鸟不拉屎,不,满地鸟屎的地方,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现在终于有人知道他不容易,终于要带他走了。 “大将军,”贺章吸吸鼻子,又擦了把眼睛,欲盖弥彰道,“眼睛里进了沙子了。那个,就算要走,我怕也不能立刻跟您走。我不放心,总要有合适的人接替我,我把这十年经验都交予他,我才能走。” 贺章的可贵之处在于,虽然他很不喜欢朝廷安排,但是兢兢业业把这工作做到无可挑剔。 秦伯言很受感动,道:“我定然会把这些都告诉世子。这天下,依然姓楚,朝廷欠你的,依旧做数。” 第608章 底牌 婉乔从没想过,她和凤九欢再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当她站在秦伯言身后,听祁俊来报,说马太后求和,把一切推到凤九欢的身上,并且让人把他绑来,任由秦伯言发落时,她是无比震惊又有些心酸的。 但是祁俊他们都因为这胜利而兴高采烈,这可是对方的君王啊!这基本就等于锁定胜局而且胜得极其精彩。 “把他带上来。” 随着秦伯言一声令下,很快凤九欢被带了上来。 他被五花大绑,惯常穿着的白衫上沾满了尘土,脸上、手上都有擦伤和脏污,看得出来是被士兵羞辱过。可是他那双蓝色的眸子,依旧纯净得仿佛一眼能看到底,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饶是如此,他进来后,目光还是第一时间投向婉乔,露出温和的笑意,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对她道:“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跪下!”押解他的士兵粗暴地在他膝盖上踢了一脚,凤九欢几乎向前扑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婉乔觉得膝盖有点疼。 但凤九欢恍若未觉,依旧冲她笑得云淡风轻。 婉乔垂眸,往秦伯言身后站了站,躲在他高大的身形后,但是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 贺章是个粗人,脾气又火爆,见凤九欢一直看着婉乔,上前“啪啪”打了他两记耳光,怒道:“贼眉鼠眼,你倒会看!再敢亵渎将军夫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凤九欢被打得面颊立刻肿了起来。 秦伯言沉声道:“贺章,不得无礼!来人,把南蛮王扶起来,松绑赐座。” 贺章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秦伯言道:“大将军,你……” “我有分寸。” 他既然如此说了,贺章便只能退下,嘴里嘟囔道:“这妖孽,定不是好人。你看他这长相……” 婉乔忍不住看向凤九欢。 他此刻模样狼狈,然而目光触及婉乔复杂的眸色时,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 纵使那笑意走样,却依旧是温暖的笑。 有侍卫替他松绑,把他拖到椅子上坐下。 “夫人,不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我马上就解脱了。”凤九欢对婉乔道。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粗砺得让人听着很难受。 婉乔一惊,不由出声:“你想做什么?” 秦伯言也道:“我并不想取你性命,你不必自寻短见,日后可能比现在还好。” 他对凤九欢,有别的打算。 凤九欢这次是看着秦伯言,道:“秦将军,上次那一箭,至今难忘。” “是我射的。”婉乔截断他的话,笃定地道,“如果你要记恨,就记在我身上。” 凤九欢摇头,伸手揉了揉肩头,道:“立场不同,谈何记恨?” 甚至,他想到这是她给他留下的印记,只觉那早已痊愈的伤处又开始发热。 也好,以后漫长而孤寂的人生中,他大概还能存些深刻的记忆。 “你,如何会被……”婉乔咬着嘴唇,忍不住问道。 如何会被生母和亲弟弟置于如此境地! 婉乔觉得这个问题残忍得像刀剑相向,她甚至于不敢问全。 凤九欢沉默。 他的母亲和弟弟,大难临头之际,决定把他推出来。 他们谋划了很多,甚至当着他的面,丝毫没有避讳。 他们说,要绑了他送来,让秦伯言沾沾自喜,然后出其不意,做最后一击。 既然不能击退中原军队,索性和秦伯言鱼死网破,多拉几个垫背的。 马太后对凤九欢道:“中原人打到家门口,横竖都活不了了。我知道你也不畏死,但是死的要有价值。你向来不听我的话,这次大难临头,就最后听我安排一次。” 凤九欢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活不了,他也怕死,他之前的人生,都是听她安排。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反驳,束手就缚。 他被带离王宫,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紧紧随着马太后,想从她眼中看到挣扎和不舍。 可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从那个对他而言永远是压迫冷眼的宫殿中出来,最后一次看到被四面朱墙割裂的天空,他对自己说,迈出这一步,以后便是新生。www.ZWwx.ORG 他没有回头。他想,他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他也不在乎,南蛮的接下来的王是谁。 这真是一件让人如释重负甚至倍感欣喜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马太后和凤天麟,都觉得他还是那个软弱怯懦,在亲情面前毫无底线的窝囊男人。 他们以为,他到死都不会出卖他们。 看,这么多年来,他们是如何丧心病狂的欺压着他,却觉得他该像条狗一样忠诚。 呵呵。 “秦将军,夫人,马太后和凤天麟把我推出来,假意投降,实际在安排致命一击……”凤九欢几乎一口气把他听到的计划说出来。 他说得很急,说完后声音更加嘶哑,表情却轻松许多。 婉乔示意侍卫给他倒了杯茶水。 凤九欢接过来后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道:“我愿将南蛮拱手奉上,只求新君能够善待南蛮子民,不要将他们视为下贱的奴仆,而是一视同仁,当成自己的子民。” 贺章啐了一口后道:“我呸!你个阶下囚,说什么大话!谁用你拱手奉上,老子都打到你门前了!” 秦伯言却一看看穿凤九欢有底牌,缓声道:“你可以给我什么?” 凤九欢微微一笑:“我知道直接通往宫内的密道,可以带你们去。当然,南蛮王室,本来也是你们囊中之物,只是这般可以减少很多伤亡。” 说着,他看向婉乔。 他知道她对将士的宽厚仁爱,知道这个条件,对她有足够的吸引力。 果然,婉乔抬头看秦伯言。 秦伯言道:“还有呢?” 这张底牌,不足以撑起凤九欢现在的云淡风轻。 凤九欢看着秦伯言,口气激赏:“秦将军果真骁勇之余,心思缜密,令人钦佩。” 婉乔听这句话很顺耳,冲秦伯言看去,满目爱意。 凤九欢苦笑,心中有失落慢慢弥散开来。 第609章 交易 “南蛮境内有处铁矿,储量惊人。” 凤九欢轻轻的一句话,却不亚于一滴水滴到沸腾的热油中,让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铁矿十分难得,中原人对蛮夷,一直以来很大优势便是有铁矿,也掌握了冶炼技术,所以武器装备更加精良。 若是南蛮人掌握了铁矿,再去中原威逼利诱几个匠人,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因此这淡淡的一句话,就足以让众人色变,心绪复杂。 “铁矿?”贺章率先开口,口气怀疑,“南蛮有铁矿?我怎么没听说过!定是你为了保命,信口开河!” 婉乔也迟疑了下,看向凤九欢。 凤九欢坐在椅子上,正用帕子擦拭着脸上的脏土,神情淡然,仿佛刚才说出这石破天惊消息的人不是他。 秦伯言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一旦开采铁矿,定然有风声传出;而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说明这铁矿倘使有,定然是秘而不宣的。 “当初有人来报发现铁矿,我便按下这消息。至少,马太后和凤天麟不知道。”凤九欢道,嘴角笑意轻讽。 婉乔觉得他口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而且带着陌生,连母亲和弟弟都不肯称谓,看起来真是被伤透了。 而再想到,倘若他的话是真的,却要按下这大好消息,不让他母亲知道,可见双方的关系,在凤九欢被推出来之前,便已经不算好了。 “你想要什么?” 从始至终,秦伯言声音听不出悲喜的起伏,这也让凤九欢十分钦佩。 他的右手搭在左手之上,两根手指无意识地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而婉乔的无名指之上,戴着同样的戒指。 原来,她爱的是这样的男人。 确实比自己更值得爱。 婉乔见凤九欢看着秦伯言,有些发呆,似乎透过他在想什么,嘴唇动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对自己示过爱,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恐怕引起他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她沉默了。 不过按照她的猜想,大抵应该是让秦伯言的军队帮他清理门户,夺回马太后手中的政权。 即使对中原俯首称臣,也比他现在的傀儡境遇好太多。 然而凤九欢的想法,却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 他微微一笑,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南蛮需要明主带领,只要能对南蛮百姓一视同仁,我愿让南蛮划入中原版图。至于我自己,”他顿了顿,“无论在中原还是南蛮,都是异类。我想在一切都结束后离开,一叶扁舟,浪迹沧海。” 婉乔心里一动,他这般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得到理解和认同的地方,过平淡幸福的日子。 不管是名动天下的美男,还是声势烜赫的南蛮王,这个男人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 如果换做别人,可能对他赶尽杀绝;但是婉乔直觉秦伯言不会。 果然,秦伯言沉吟片刻后道:“你是南蛮王和南蛮臣民都承认的君王,便是南蛮归顺中原,也需要有人坐镇。若你果真做到你所承诺的,我愿意举荐你,仍然做……” “不必了。”凤九欢断然拒绝,没有丝毫留恋。 贺章斜着眼睛看他,凑到祁俊身边和他咬耳朵。 “我看他定是藏着什么坏心眼。” “我也觉得没这么简单。” 秦伯言最后让凤九欢再考虑下,让人把他带下去画地道的地图,议事的众人也散了去。 “乔妹,你觉得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秦伯言征求婉乔的意见。 “他若是想走,就放他走吧。”婉乔认真地道,“他大概是不愿意留在南蛮的。” 这里是他的伤心地,经历了太多太多事情,暴虐成性的生父,癫狂残忍的生母,阴狠恶毒的弟弟……这些人都在这里给他留下了无法消磨的阴影,便是离开,也是贯穿生命始终。 “但是,”她停了停又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感受。秦大人请示下世子,看如何处置吧。毕竟是南蛮王,这是应该由世子来定夺。虽然世子对你全权委托,但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吧。” 秦伯言点头,口气欣慰:“乔妹说得很对。”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喜欢她的每个人,婉乔都十分有分寸的拉开距离,但是即使拒绝,她也绝不轻视别人的爱意,仍然由衷的希望他们过得好。 徐致秋、张梧、凤九欢…… 她的美好,就像装在坛子中的陈年美酒,远观不起眼,但是一旦走近,便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攻下南蛮那日,南蛮皇宫火势滔天,被戳穿阴谋,黔驴技穷的马太后在整个宫殿中到处倒上桐油,带着上百个孩子自焚。 听着火海中,马太后放肆不甘的狂笑以及那些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婉乔快把嘴唇咬出血来。 她恨马太后,自焚之苦,为什么不百倍加诸在她自己身上,却要连累那些孩子。 这些可怜的孩子,在放火之前还被马太后洗脑,说用这种方式,不会有痛苦,来世做人上人。 这些是婉乔亲耳听到的,可惜,她却来不及阻挡。 秦伯言把她圈到怀里,不让她再看,低声道:“乔妹,你带人去抓凤天麟吧。” 也许只有这件事情,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是眼前这残忍的一幕,怕是会成为长久的不能说的痛。 善良的人,在面对加诸于旁人的痛苦时,也会感同身受;可是正是这样的善良,才让人动容。 婉乔点点头。 凤天麟,这个助纣为虐的混蛋,现在这一切都有他的一份,啖肉饮血,亦难消她此刻心头怒火!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夫人去。” 一直没有作声,用复杂神色望着马太后逐渐被大火吞噬的凤九欢突然声音嘶哑道。 秦伯言同意了,同时给了贺章一个眼色。 贺章看凤九欢不顺眼,对他十分戒备,有他陪着婉乔,再带上足够的精兵,应该无虞。 贺章明白,护着婉乔,用身躯隔开她走在最前面的凤九欢,又号令身后精兵:“走!” 第610章 告别 “这是什么地方?” 被引到一处枯井前,婉乔很是诧异。 凤九欢指着枯井道:“下去之后,里面有通道,径直通往古拉河,里面备有小船,他定然先藏匿其中,然后趁着夜色划船逃走。” 他笃定的态度令婉乔生出疑问,便道:“凤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凤九欢苦笑一声:“我虽然软弱,却不是傻子。太后身边,也有我的人。这是她为凤天麟准备的后路。” 也许,在她心中,只有凤天麟是她的儿子;她为他准备了那么多,后路也备好了。而对自己,却从来吝啬一个笑颜。 想到那个烈火中疯狂的女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和她划清界限,凤九欢却依然心痛难当。 大概,他生来就是为了还债的,前世他可能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吧。 婉乔见他垂在身侧是双手微微蜷起,高大的身材似乎也佝偻了些,面上神情更是让人不忍直视,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命人下去查看。 凤天麟被桌上来的时候对凤九欢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止。 骂他忘恩负义,引狼入室,自毁江山,又骂他懦弱胆小,却又鬼迷心窍,为女色所迷惑——当然,他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女色,正冷眼环胸站在他面前,带着嘲讽看他垂死挣扎。 凤九欢叹了口气,对婉乔道:“对不起,连累夫人清誉了。” 凤天麟被这句话镇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婉乔。 这个女人,凭什么让凤九欢背叛母亲?要知道,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对母亲从无违逆,低眉顺眼。 婉乔解答了他的困惑。 她道:“凤天麟,你和你母亲,都是死在自己的自大上。你们以为,待宰的羔羊,只能沉默以对吗?你们泯灭人性,还妄图以人伦想挟,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凤天麟愤恨地看着她,双目赤红。 “夫人小心。”凤九欢张开手把婉乔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凤天麟道,“凤天麟向来狡诈阴险,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束手就擒,怕是还藏着鱼死网破的心思。” 话音刚落,被戳穿的凤天麟恼羞成怒,忽然挣脱身上的绳子,向婉乔攻来。 原来,他早已经不动声色地把绳子解松了,慢慢地借着说话机会靠上前,想突然袭击,却被凤九欢揭穿阴谋。 凤九欢出手对上他。 两兄弟缠斗一处,虽然都赤手空拳,一拳一脚却都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身上。 最后以凤九欢胜利,把凤天麟压在身下而结束。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再相让!”凤九欢望着被两个士兵按住的凤天麟,一字一顿道。 婉乔看着凤九欢,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脸色发青,便是嘴唇都跟着犯着青黑之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凤公子,你——” “他的戒指上带着涂毒的针。”凤九欢觉得有些头晕,却目含嘲讽,“是蛇毒,见血封喉。” 婉乔不由一惊,随即道:“来人,去把易夫人请来。” 说起来,凤九欢多少是为了她才会和凤天麟动手。若是自己动手,也难保证不被暗算,因此她有些愧疚。 “夫人不必担心。”凤九欢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婉乔,因为她对自己的紧张而觉得已经冷硬的心,有些热起来。 只是这些许的温热,在看到凤天麟不敢置信的目光时,很快消散殆尽。 他说:“不敢相信吗?为什么我中了七步蛇的毒,现在还安然无恙?你和那个女人的所有算计,我都知道,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困住我的,从来不是愚蠢。” 而是善良,以及对亲情的渴望。 现在,他终于死心了。 凤天麟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成王败寇,你说什么都行。我只恨,从前心慈手软,没有宰了你,才让你现在有机会嘲笑我。凤九欢,我便是变成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说罢,他用力一咬。 “不好,他要自尽!”贺章一声大吼,上前卸下他的下颌。 然而太晚了,两道发黑的毒血顺着凤天麟的嘴角留下,他和凤九欢一样美丽却更阴沉的蓝眸中满是不甘,随即眼神慢慢涣散,倒在地上。 凤九欢闭上眼睛。 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后,他还是对亲情妥协了。 他知道他口中藏了毒药,却没有揭穿他,给了他一个痛快的机会。 他们对他赶尽杀绝,他对他们,却始终心存善意。 “好了,拖下去吧。”婉乔道,“将尸体焚烧深埋。都用帕子捂着手,别接触他身体。” 她不敢肯定,凤天麟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是否还有后招。 “凤公子——”她迟疑下,喊了一声凤九欢。 “我失态了。”凤九欢深吸一口气,看着院子里的树木道,“当年,这里是我住过的地方,后来他说喜欢,太后便让我让给他……”m.zwWX.ORg 他曾经也很可爱,拉着他一起在院子里玩泥土,荡秋千,兄弟二人的笑声,也曾回荡在小院中。 所以那时,他是真心愿意把这个院落让给可爱又懂事的弟弟的。 如果可以,凤九欢多么希望,时光永驻欢乐的那一刻。 可是后面的这些话,他在婉乔面前,终是说不出来。 婉乔同样说不出话,安慰显得太过亲近,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 她静静地站着,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 时光仿佛静止,阳光透过树叶,斑驳了她平凡的姿容,却将她眼中的慈悲,揉碎成星光。 “夫人,多谢你!” 凤九欢俯身,行了个南蛮的礼节。 “凤公子,祝你安好。” 婉乔想,这大概是她和他,最后一次相见。 他定然不会选择留下,而她,也没有十八相送的立场,道一声“珍重”,惟愿他日后平安顺遂吧。 这个被上天狠狠薄待过的男人,下半生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她一身朱衣,背影挺拔,清风盈袖,定格为凤九欢心中的永远。 第611章 分离前夕 凤九欢果然选择了离开。 他离开那日,秦伯言命人四处张榜,宣告南蛮从此纳入中原治下,然后下令开仓放粮,把南蛮粮仓中的储备基本都发放给百姓。 仗既然不打了,安民便成为第一要务。 南蛮境内被马太后高压数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民众心中早有抱怨,却敢怒不敢言。 现在虽然被中原人攻下,但是看这形势,竟然比从前马太后当政时候好太多。 百姓从来不关心谁当政,他们只在乎谁在那个位置能让他们吃饱饭。 所以南蛮境内一片欢呼之声。 凤九欢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孑然离开。 对于婉乔而言,南蛮攻下,剩下的交给谁主政,提拔谁,赏赐谁,这些她都不关心了。 她找了向导,陪易卿一起去雨林中找药材。 “多多,你怎么打算的?”她一边挥舞着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帮易卿把眼前一株草的草根挖出,一边问道。 “我和季恒安暂时留在这里,过段日子再回去,你呢?”易卿漫不经心地道。 “世子来信,想让秦大人随他一起进京。”婉乔道。 北征节节胜利,现在多方人马汇集京城,驻扎城外等待攻城了。 京城既然是都城,多年来不断修缮,十分难以攻下;而且众将领也知道,世子是想城破之时,亲自带兵进入京城,所以暂时没有行动。 世子在信中,直白地说,想把这入城首功给秦伯言,所以要他北上。 婉乔知道后有些迟疑,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大人,我觉得此举不妥。虽然世子对你没得挑,是想平白送功劳给你;可是一来你不需要,你打下南蛮的功劳也不小了;二来别人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世子处事不公甚至因此对你有意见?” 秦伯言很赞成,道:“我不去京城不放心,但是去了定然不会与众人争抢功劳。我只是想亲自攻进宫中,”他手放在父亲给他留下的银戒上,声音深沉道,“我想让父亲看到,当年诬陷他清名,将他逼死的那些人,是如何下场!” 忍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你自然也跟着去了。”易卿肯定地道。 “我不去,我回甘南。” 婉乔的回答让易卿有些意外。 “为什么?”她挑眉看着她,“舍得你的秦大人?” 婉乔笑道:“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之前不是怕他有危险才跟着来的吗?拿下京城对于世子他们来说无异于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出来许久,我很惦念虎哥儿和爹娘,打算回去接了虎哥儿一起回甘南。” 徐致秋为了照顾虎哥,留在南华城,婉乔觉得亏欠他太多。暂时接走虎哥儿,也让他能去建功立业。 但是为了虎哥儿的身体,怕是到了京城后,还是要麻烦他。 越是想避开的人,老天越要开玩笑把他们凑到一起。婉乔想起这个,心里就不知道什么滋味。 提起孩子,易卿沉默些许道:“我也就待十天半个月就回去。” 婉乔笑着道:“有孩子牵绊,放不下的。我在甘南等你。” 两人背着药筐回去,刚回到住处,有孩子喊了声“夫人回来了”,忽然从四面就涌来好多孩子,把婉乔和易卿团团围住。 “夫人,你不要走了。” “夫人,要不你带我们走吧。” “夫人,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在甸边城中收留的那些孤儿,仿佛一下子全冒出来,抓住婉乔的袖子、裙子,恋恋不舍地道。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一双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都是由衷的不舍。 婉乔眼眶微热,看着这些眸色清亮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把不舍和感动压下,酝酿出笑意,尽量轻松地道:“放心吧,秦将军会让这里官员安排好你们的。你们想读书也可以,想习武也可以,等你们长大了,就可以到京城来找我。” 这里是他们长大的地方,京城又不安稳,所以留下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孩子们哭成一片。 婉乔也跟着流泪,易卿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提步离开,过了一会儿让侍卫给婉乔送来一托盘的糖果点心,让她分给孩子们。 晚上难得秦伯言有时间按时回来,自然是和婉乔不可描述了一番,不,几番。 事毕,他伸手搂着婉乔,替她理着乱发,附在她耳边道:“乔妹,先随我入京吧。用不了多久,京中局势就会稳定,到时候自然有人护送咱们的家人入京。”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实在不想和她分开。 婉乔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不行,虎哥儿会想我的,反正也没多久就能见面了,秦大人你自己进京吧。而且,京中规矩多,我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别给你闯祸,也别给你丢脸。等有我娘,还有小蛮和阿梅在身边,我才能有些底气。” “别害怕,”秦伯言握住她的手,“在我们府里,规矩你来定。” 这话让婉乔很受用。 “别闹,总要出门走动的。”糖果收下,理智也不能不在线。 “那你也不用担心,没几个人需要你仰视。”秦伯言傲然道。 这么多年,他数度生死之间徘徊,足以给她不用看人脸色的底气。 “嘻嘻。”婉乔闭着眼睛摸摸他的下巴,“秦大人也这么霸道。以后进了京城,不要被名门贵女们迷了眼,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秦伯言咬住她手指,婉乔哼哼着喊疼。 他这才松开,摸着上面的齿痕道:“不许胡思乱想,过去和现在如何,以后依旧如何。” 秦伯言终究不是个喜欢甜言蜜语的人,否则现在早该说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 可是这样的他,让婉乔倍感踏实。 “你一定要回去的话,记得去接虎哥儿,不许和徐致秋多说话。” “嘻嘻,谁家醋坛子打翻了,这么大的醋味!” “再来一次!” “啊!” 第612章 你是我的劫 离别的时候自然是难受的,但是想着虎哥儿在等她,几个月后又能再见,婉乔便也觉得不难忍受。 秦伯言送了她十几里路,还是婉乔说“再送就跟我一起回去了”,他才顿住,一直看到她和侍卫们的马匹消失在地平线,连马蹄溅起的黄土都再次沉淀下来,他才离去。 贺章自从知道自己会进京,心情一直都很美丽,见秦伯言自婉乔走后,脸色就一直没好过,贱兮兮地凑上前道:“大将军,您放心吧,夫人那身手,又带了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您若是那啥,我府里有两个好的,花了重金买的,我送……” 秦伯言把茶盏扔到他脚下:“滚。” 贺章也不恼,笑道:“反正夫人也不知道,放心,我的嘴可严实了。大将军是不知道,那江南的女子,是多么会伺候人,让人想想,骨头都酥了。” “走吧走吧。”祁俊往外推他,眼睛瞄着秦伯言愈来愈黑的脸色,打趣道,“你嘴严实,大将军在夫人面前可是什么都说的。你要惨了,在京城里还见不见夫人了!” 贺章想起婉乔的战斗力,立马怂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你们两个是不是太闲了?”秦伯言磨牙道。 两人仓皇而逃。 秦伯言觉得营帐中都是婉乔留下的气息,到处都是思念的影子。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他呆坐半晌,才勉力开始审阅公文。 他要早日入京,早日把他们娘俩接到身边。 再说婉乔,因为是冬天的缘故,越往北行进越冷,但是她归心似箭,不肯坐马车,坚持一路骑马到了南华城。 南华城守军已经不多,徐致秋是留下的官衔最高的人。 她去接虎哥儿的时候,徐致秋让骊声把虎哥儿送了出来,说是生病了,不想过了病气给她。 婉乔纠结了片刻,还是问骊声:“徐大人病得重吗?可找了大夫?” 骊声垂下眼睑道:“世子把这里交给了徐大人,大人公务十分繁忙,偏偏又对照顾小公子的事情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是以太过疲乏,一场风寒便卧床不起。” “大夫怎么说?”婉乔有些着急。 徐致秋为虎哥儿做的,比他们这亲生父母做的都更好。 “大夫让好好休养。夫人,”骊声带着几分恳求看她,“您要不要去看看徐大人?” 徐致秋对婉乔的深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倘若没有秦伯言,是不是她就能接受徐致秋了? 有一次,他把这想法说出来,徐致秋淡淡道:“她的心太小,只能装下一个男人。” 骊声道:“从一而终吗?” 徐致秋看着他,眼中有笑,却是认命的苦笑,“不,从秦而终。” 骊声一点儿都不能理解,既然徐致秋知道这是无用功,为什么还迟迟不能放下痴念。 “她是我命中的劫,我不想渡劫,愿意始终沉溺其中,痛苦好过相忘。” 而且,高贵的感情,从来不可替代。他不愿意屈就。 婉乔想了想,却还是硬下心肠,有些不自然地道:“我那里有些药,只是不知道是否对症。我回头让人送来,你让大夫看看。” 她用力把怀中已经很沉的虎哥儿往上抱了抱。 虽然许久未见,但是虎哥儿只短暂陌生了一小会儿,现在已经乖乖趴在她怀里,伸手玩着她头上的发簪,十分贴心和亲昵。 婉乔知道,这其中,徐致秋功不可没。 他大概是日日提起,有意让虎哥儿记起自己吧。 骊声脸色有些难看,拱拱手没再说话。 婉乔抱着虎哥儿回去。 “娘,我们要回去看祖母,还有外祖父外祖母吗?”虎哥儿声音清亮,眼神灵动,坐在床上一堆玩具中间,仰头问婉乔。 “是的,虎哥儿有没有想他们?”婉乔蹲在窗前,和他视线平齐,笑眯眯地问道。 “不太想,不记得了。”虎哥儿诚实地道。 婉乔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这话只能跟娘说,不能对他们说;他们一直很想你,会伤心的。” 虎哥儿小大人似的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礼节。但是义父说过,娘是我最亲的人,不能对您撒谎。” 婉乔十分欣慰,伸手揉揉他头顶:“你义父说得对,爹娘都是你最亲的人。” “不,”虎哥儿十分较真,“义父说的是娘,没说爹。” 婉乔更尴尬,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道:“你这样说,爹爹听了多伤心啊!他很想你,给你买了许多东西。你看这些玩具,都是他替你买的。他是个大将军,很威风,带领许多将士,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这个年纪,应该已经会懵懵懂懂对英雄有点概念了吧。 想起这个,婉乔忽然想起,虎哥儿才两岁多,表达是不是太流畅了! 婉静三岁多的时候,好像也不能说这么长的句子,条理这么清晰。 “我也要做大将军!”虎哥儿道,“义父说,要熟读兵书,还要勤于练武。” 婉乔对他这一口一个“义父说”绝望了,心道幸亏早回来了,几个月的时间,足以纠正这个小东西吧。 若是秦大人听见,该多么伤心。 陪虎哥儿玩了一会儿,给他洗了澡,原本婉乔以为他睡觉前要闹一闹,没想到他乖乖的自己就睡了。 婉乔爱怜地看着他,替他盖好被子。 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都是像了秦伯言,只有下巴处,才见些她自己的模样。 徐府。 “走了?”徐致秋见骊声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淡声问道。 “走了,属下派人去送他们了。”骊声恭敬回道,同时又替骊声抱不平,“听说大人病了,任夫人竟然也没说来探望。” “她可能不在意男女授受不清,可是她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就一定不会来。”徐致秋说完掩住口,咳嗽了几声。 骊声忙捧茶递给他。 徐致秋轻呷了一口茶,道:“我没有期待,无所谓失望。只是,你不要再试探她。” 第613章 白莲花 从前也曾觉得,爱是占有;可是现在才明白,看她幸福,维护她本心,才是真正的爱。 徐致秋自问从来不是无私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看得很透彻:强行占有,使她郁郁寡欢,那他心爱的那个她,便已经不在了。 他喜欢看她明媚的笑脸,喜欢她一言不合就敢动手的直爽,喜欢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失去了这些,婉乔便不是婉乔。 他爱她,所以舍不得所爱的那个她“死去”。 这是为了她,但终是为了自己。 这漫长而孤寂的人生,鲜活的她以及机灵的虎哥儿,是他唯一的牵挂。 而活着,不就是要有牵挂吗? 没人懂他,甚至于婉乔也不懂。 他自己懂,这就够了。 婉乔看着灯下熟睡的儿子,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他怎么能这么好看,这么乖巧,这么贴心呢? 最后,在外面巡逻的侍卫长,透过窗纸看她一直坐着没有动弹,以为她出事了,敲门问:“总教头,您还不睡下吗?” 从南蛮到南华城,原本十几天的路程,婉乔硬是七天就赶来了,就是跟着这些年纪正当好的大小伙子都有些吃不消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忙道:“这就休息了。你让弟兄们也早点回去歇着,赶路都辛苦,到了自己家地盘,没必要那么紧张。” 侍卫长听她回答,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好。您早点歇息,明天咱们又要赶路。” 按照计划,明日一大早,他们就要回甘南。 婉乔应了声,脱了衣服,熄了灯火,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把虎哥儿护在怀中,这才闭上眼睛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虎哥儿睁开眼睛,见到早已醒来,却用胳膊支起头,侧身满眼慈爱看着自己的婉乔,反应了一会儿,茫茫然地问:“义父呢?” 婉乔压下心底的小小酸涩,柔声道:“娘带你回家看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姑母,姨母,好不好?” 虎哥儿这才想起来,点点头:“好,可是义父呢?” 婉乔耐着性子道:“义父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他忙完了,娘带你进京城,和你爹爹团聚。那时候,若是你想义父,娘就让人把你送去好不好?” “我想义父。” 小孩子不会撒谎,睡前醒后又是最任性的时候,所以虎哥儿固执地想要徐致秋。 婉乔费了很大功夫哄他,出了一身汗,才终于把他哄好。 匆匆给他洗脸,被他嫌弃水太凉;给他喂饭,被他拒绝,非要自己用汤匙喝汤,结果把刚换的衣服弄得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婉乔快气炸了,却强忍着不能发作,给他换了衣服。 虎哥儿却仿佛看穿她强人之下的不悦,歪着头道:“义父说,不要紧,小时候都这样。” 婉乔心道,你爹娘都不是麻烦奴役别人的人,你却被徐致秋养成了公子哥。 她正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想跟他讲道理时,外面的侍卫敲门道,万氏来了。 万氏一直呆在虎哥儿身边,是除了徐致秋之外,虎哥儿最亲近的人。昨天婉乔带虎哥儿回来,徐致秋特意把万氏留下,给他们母子腾出空间。 今天他们要出发了,才让人把万氏送来。 万氏进来给婉乔行礼,虎哥儿见了她便伸手要抱。 万氏下意识地想去抱她,忽而又想起婉乔的规矩,怯怯的看着婉乔没敢动作,但是眼神却十分焦急。 婉乔看她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桂枝,你还是老样子。去吧,他听你的,让他多吃些,咱们回头还要赶路。你也可以回去看你的儿女了。” 万氏见婉乔还是从前那般随和,忙过去抱着虎哥儿坐下,任由他自己吃饭,耐心地给他擦拭着嘴角。 “徐大人说,这次回甘南,最晚过个一年半载,夫人和小公子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他让我跟着,也给我男人在府里寻个活计,我全家都能到府里,还不用卖身。” 万氏欢天喜地道。 这个府里,当然是指徐府。 “那确实挺好。”婉乔应和着,心里却想着,应该早点开口让万氏的男人到自己府中。 只是徐致秋既然已经先开口,说不得万氏心里觉得徐府更好,若是她此时再开口,怕是把万氏置于两难选择,于是只能作罢。 有万氏帮忙带虎哥儿,回程除了走得慢些,一切都很顺利。 虎哥儿和婉乔越来越熟悉,母子俩几乎十二个时辰都在一处,感情也越发亲密起来。 婉乔给虎哥儿缝的丑萌的卡通模样的帽子和衣服,虎哥儿都很喜欢,还会给被针扎到手指的婉乔呼呼,简直吹得婉乔心都要化了。 “夫人,我来做就行。”万氏也心疼她手指上的血窟窿,“要是大人回来看到了,得多心疼。” 婉乔才不肯承认是自己学艺不精,狡辩道:“就是在马车上太颠簸,要不肯定不能扎到手。” 万氏:您说的对,您说的总是对! 令婉乔欣慰的是,在路上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总算让他不再一口一个“义父”了。 她自己觉得还好,就是怕回去廖氏介意,毕竟她和徐致秋,当初闹得人尽皆知。秦伯言相信她,廖氏心里未必舒服。 距离路丰县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子歌派的前来迎接的人到了,当中还有小蛮和阿梅。 婉乔见了她们两个自然兴奋,让万氏照看虎哥儿,她钻到她们的马车里。 在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中,阿梅话不多,但是小蛮则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了很多。 婉乔初时很兴奋,但是听着听着就有些沉重了。 因为小蛮表达的中心思想是:姑娘,你危险了!你婆婆身边来个好大一朵白莲花,我看她有对你取而代之的意思。 小蛮向来风风火火,说话又夸张,所以婉乔看向沉稳的阿梅。 阿梅第二段婚姻很幸福,比从前圆润了不少,卸下了悲苦,也恢复了从前在任府的模样。 她不疾不徐道:“夫人,我觉得小蛮说得都对。” 婉乔皱起了眉头。 第614章 廖素禾 婉乔一直跟在秦伯言身边,他正如自己所承诺的那般,对旁的女人不假辞色,从不多看一眼。 她对此十分知足和感恩,却没想到,家里出了乱子。 这朵白莲花,据说是廖氏的侄女,因为廖家败落,被不成器的父亲卖与别人,她匆匆从家里逃了出来,投奔廖氏这个只小时候见过几次的姑母。zWWx.org 她是不是一朵真的白莲花,婉乔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能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仅仅带个小丫鬟就能千里迢迢找到甘南,并且让十几年没见面的姑母对她掏心掏肺,这个姑娘,一定是个狠角色。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婉乔虽然如此说着,心里却难免有些不舒服。 廖氏宠着秦伯言这白莲花表妹,若是自己不假辞色,恐怕就容易上升到婆媳矛盾。 马车辚辚而行,很快回到秦府门口。 子歌一见婉乔掀开帘子,就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笑着迎上前来道:“嫂子可算回来了,我这抻的脖子都长了。虎哥儿呢?快让姑母抱抱。” 婉乔笑着跳下马车,指着后面的马车道:“在后面。紫霞和她妹妹呢?” 问彼此孩子,大概就是已婚已育妇女最容易迅速驱散疏离感的话题了。 “去广宣寺赏梅去了。” 子歌说完这句,就急冲冲地往后面马车上去,急着去抱虎哥儿。 这可是秦家下一代唯一的血脉,她这个姑姑,想起侄子都觉得十分疼爱。 婉乔这才定睛打量一下站在子歌背后一直微垂视线的女子。 她十六七岁的模样,明眸皓齿,肌肤白皙,樱桃小口,一看就是个十足的美人。尤其是一双剪水眸,盈盈的仿佛会说话,却又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羞涩。 她身穿一件半旧家常海棠色襦裙,外面套着狐狸皮袄子,看皮毛的样子,应该是穿了几年了。 这打扮和气质,和婉乔想象中的精明深沉又会装可怜的形象差的有点大。 甚至,这根本就是婉乔喜欢的那种女孩子。乖乖巧巧,朴素大方,又带着几分淡淡的小羞涩。 “这是表嫂吧,我是素禾。”见婉乔看过来,廖素禾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脸色却有些红,视线也不敢看婉乔。 婉乔隐约记着她不叫这个名字,但是人家自然自我介绍了,她也就没多问,笑吟吟地扶她一把,道:“原来是素禾表妹。我听说家里来了个如花似玉又温柔体贴的表妹,早就想着回来看看,果真是个大美人。我和你表哥不在,多亏你照顾母亲了。” 说着,她从手腕上取下来一个铰丝金手镯套到廖素禾的手腕上。 廖素禾谢过她,脸色更红,也有些局促。 婉乔更怀疑小蛮一口一个“白莲花”是夸张的了。 很快,子歌抱着虎哥儿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和他说话:“我是姑母,有没有想我?” 虎哥儿没有回答,求救地看向婉乔。 婉乔伸手把他接过来,打趣道:“这真是你姑母,不是女土匪。” 虎哥儿听她说得好玩,咧开嘴笑了。 子歌道:“姑母那里有的是好吃的和好玩的玩意儿,走,咱们先进去见过你祖母,再到姑母院里来。” 众多仆妇簇拥着几人进去。 婉乔带着虎哥儿给廖氏磕了头,廖氏拉起虎哥儿,抱在膝上,一口一个“心肝肉儿”地喊着。 子歌在吩咐丫鬟准备吃食没有往这边看,廖素禾忙扶起婉乔,笑着道:“姑母天天念叨着虎哥儿,终于见到了,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表嫂表哥,姑母也几乎提起来就掉眼泪,害怕你们有危险。” 婉乔顿时觉得这姑娘,实在是个可人儿。 见廖氏忽视了自己,既宽慰自己,祖母爱孙子,但也惦念她;又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廖氏。 果然,廖氏马上又招手叫婉乔:“好孩子,快过来让娘看看,又瘦了,这次回来了要好好调养身子。” 婉乔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就势在她身边坐下,笑道:“是我不好,让娘担心了。现在仗快打完了,以后咱们就能有安生日子了。” 她知道廖氏最听不得打仗这些,是天生的和平爱好者甚至偏向懦弱,便故意把局势说得更好。 果真廖氏听了十分高兴,道:“那就好。等咱们到了京城,你也不用抛头露面,好好调理身体,替我们秦家开枝散叶。” 婉乔面色僵了僵。 若不是廖氏现在脸上带着十分由衷的笑意,她都要怀疑这是直白的不满和警告了。 廖素禾忙岔开话题道:“听说表嫂是个巾帼英雄,连世子都赞赏有加,我十分佩服。今日终于见了表嫂,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英姿飒爽。淑女贵女才女都不罕见,表嫂这等女将,为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真真和表哥一样令人钦佩。” 婉乔勉强笑道:“素禾表妹过誉了。” 廖氏没觉察出气氛的尴尬,轻轻拍着虎哥儿道:“府里孩子多,热闹。等入了京,子歌回王府,季家也要单独开府,咱们府里只剩下虎哥儿一个,多孤单。婉乔,让易卿给你开药调理调理,再给虎哥儿生几个兄弟。若是湘涟有兄弟扶持,这些年也不会这么辛苦。” 婉乔心道,手足相残那么多,秦大人不是都跟您说了吗? 秦大人是没有亲生兄弟,可是世子、霍敏昱、舒安邦、卫衡他们都是秦伯言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兄弟,比亲兄弟更亲。 可是她无法反驳,只能垂头尬笑。 她是想要孩子,那是出于本心的喜欢,甚至说,她也有功利的目的,确实害怕虎哥儿一人孤单。 可是,无论生与不生,这都应该是她和秦伯言的事情。被人大喇喇摆到台面上来说,还当着外人,婉乔有些下不来台。 这生孩子的话题,廖素禾一个未婚女子实在不好掺和,她看向还在门口的子歌,道:“表姐还有什么要吩咐吗?我去看着厨房,表姐来陪表嫂说话吧。” 说话间,她给了婉乔一个理解的眼神,好像在说,救兵来了。 婉乔笑了,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第615章 母女矛盾 廖素禾出去了,子歌上前来陪着廖氏和婉乔说话。 廖氏害怕说起开枝散叶的事情,刺激了没有儿子的子歌,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婉乔他们在南蛮的情形。 婉乔当然报喜不报忧,廖氏听了,放心不少,又怅然道:“也不知何日能进京。你们父亲蒙受冤屈这么多年,就快洗雪了吧。还有,你们外祖家的事情,也该提醒湘涟到时候在世子面前提一提……” 子歌不悦打断她的话:“父亲的事情,是咱们多年夙愿,确实该有个说法了。但是外祖家,呵呵,几个舅父不争气,败光了家业,还要卖女儿,您让大哥在世子面前说什么?” 廖氏不满地道:“子歌,怎么能这么说话?那到底是你的长辈!虽然你舅父们有错,但是那也是被人设计。” “苍蝇不叮无缝蛋。”子歌不客气道,“不为别的,就冲他们烂赌,之后竟然还生出把女儿卖到窑子的念头,他们就活该烂在泥里。” 简直死了才好! 婉乔听得咋舌,没想到秦伯言外祖家到了如此境地。 当初,廖家是多么风光又多么受人尊重的清贵之家,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子歌这些话说得畅快,婉乔听着心里也附和,但是作为儿媳妇,此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话,便低下头看虎哥儿。 虎哥儿笑着要来抓她的头发,被她抓住手。 虎哥儿索性反过来抓住婉乔的手,玩她手上的戒指。 廖氏被子歌抢白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你这是看不起你外祖家还是看不起我?” 子歌话说出口后也知道太不给廖氏面子,便软了口气道:“娘,大哥这些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流了多少血汗才换回来的!你忍心让他将用命换来的军功,去给那些人糟践吗?回头人人都封侯拜相,大哥却要用军功换外祖家的荣耀,然后呢?倘使他们果真能改邪归正倒也值了,但是您觉得,他们能吗?不过白白浪费我大哥的军功罢了!” 婉乔扶额,瞎说什么大实话! 廖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低头抱着虎哥儿抹泪,道:“你们都长大了,有本事了。娘说话也不好用了……” 婉乔推推子歌,让她哄哄廖氏。 子歌却不肯说软话,也红了眼圈:“您不喜欢我入王府,不喜欢大哥入军营,一走了之,伴着那些泥塑得过且过。我倒也罢了,不过后院受些委屈,我大哥呢!多少次九死一生,您知道吗?您以为,就他生的好,模样俊,能入世子眼?那还不是他用命拼来的?给您挣诰命,那是大哥本分,可是连带着外祖家都要沾光,您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当初我爹出事,您带着我们,怎么被外祖家拒之门外,您忘了,我却记忆犹新!我现在不去踩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廖氏理屈,嗫嚅着道:“我就知道,你们都记恨当初几个舅父袖手旁观;可是那时候,你爹被冤枉贪污,却搜不出所贪之财,他们也是怕被牵累搜家。廖家毕竟是清贵人家,若是被搜家,让旁人怎么说?” “清贵人家?”子歌冷笑,“娘现在也好意思说清贵人家!泥腿子也做不出来把女儿卖到窑子的事情!” “你……” 婉乔见母女俩针锋相对,忙道:“子歌你少说几句。娘,未必需要秦大人去世子面前提,若外祖家果然是被人暗算的,让秦大人找人替他们出头便是。” 她自然不愿意秦伯言为无所谓的人在世子面前刷脸,但是毕竟碍于廖氏的面子,也不可能做得太绝,所以她提出这折中的办法。 子歌却道:“替他们出头?嫂子你不要想做这个好人。那些人我是看透了,贪得无厌,面上清贵,心里比谁都龌龊肮脏,指不定染你一身腥。” 廖氏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子歌道:“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子歌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就往外走。 婉乔顿时不知道该哄谁了。 正在此时,门帘掀开,廖素禾走了进来,险些被子歌撞到。 “表姐。我已经吩咐了厨下……”廖素禾笑着道。 子歌没有听她说,直接掀起帘子出去了。 廖素禾有些手足无措,面皮发红。 婉乔忙道:“素禾表妹,你先帮我照顾下娘和虎哥儿,我带回来些特产,要让子歌帮我整理下送人。” 廖素禾忙答应下来,体贴道:“表嫂快去忙吧。” 婉乔又嘱咐虎哥儿听话,跟廖氏告退,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子歌在水榭里,披着白色曳地长裘衣,手恨恨地抓住光秃秃的柳枝,听到婉乔走近的脚步声,她发狠道:“她若不是我娘,我……” “行了哈,”婉乔拍拍她肩膀,嗔怪道,“越说越过分了。你今天怎么了?” 子歌发作得有些夸张。 虽然廖氏偏向娘家有些过了,但是若是没有其他原因,子歌应该也不会如此生气。 “我是这些日子被我娘逼疯了。”子歌道,“她现在越来越糊涂了,别人捧着她,她就什么都敢答应,什么都想出头,还真以为现在是老封君了。” 婉乔听她话里有话,试探着道:“答应谁?替谁出头?” 子歌话到嘴边,险些脱口而出,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人烦心。算了,不说了,也没有大事。” “小事便不要与娘顶嘴了。她年纪大,固执些,你刚才又当着我不给她娘家脸面,换做是谁也会生气。”婉乔笑道,“最近你怎么样?徐王待你可好?” 提起这个,子歌脸上露出些红晕,道:“挺好的,就我们两个人,没有旁人。” 然而想起要回京了,要重新面对徐王府的那些女人们,子歌有些烦躁。 从前在王府,她地位不高,徐王对她又不是特别好,她却只需敬畏王妃,其他女人根本没看在眼中;现在,明明徐王看重她,她却开始为府里很多女人而烦恼。 而且,廖氏也来添乱。 想到这里,她恨声道:“娘竟然让我给王爷买几个丫鬟生儿子!” 第616章 母女私话 婉乔听得一愣一愣的,从前没发现,廖氏是个事儿妈的体质啊。 但是子歌怎么抱怨亲娘都行,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要维护婆婆的面子,便道:“也许只是一时想岔了。但是她初衷肯定也是为你好,只是这做法不太妥当。你主意这么正,自己有数就行。” 子歌发泄过后,也不想在嫂子面前多说母亲的错处,转而跟婉乔说起素禾:“我是不待见外祖家的这些人,起初也对素禾爱答不理,只当家里多了只小猫小狗。但是现在看起来,她确实大方稳妥,进退有度,倒是和外祖家那些人不一样。” 婉乔笑着道:“素禾表妹确实是个好的。” 她所见见到的素禾,真是个讨喜的姑娘;但是另一方面,婉乔不觉得小蛮和阿梅会无缘无故诋毁她,因此现在对她持保留意见。 子歌眼珠子转转,纠结片刻后对婉乔道:“素禾人虽不错,但是到底是年纪正当好,待字闺中。嫂子,嗯,还是存些心眼吧。” 婉乔了然一笑,微微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素禾安分守己,廖氏喜欢她,那婉乔不介意把她当小姑子,日后封一份厚厚的嫁妆把她嫁出去;但是倘使她果真有什么坏心眼,想在这府里兴风作浪,挑拨生事,那婉乔也不介意,让她知道妄图染指不属于自己的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虽然心里发狠,但是从目前看来,婉乔觉得素禾给她的总体印象还可以,应该不至于做出太自贱的事情。 吃过饭,婉乔决定回一墙之隔的娘家看望父母。她本来想带着虎哥儿,但是看廖氏舍不得撒手,她想着来日方长,过几日再带他回去。 她挑了几样南蛮带回来的特产,也不带人,自己拎着回去了。 任治平夫妇早在婉乔一入秦府便听到消息,眼巴巴的在家里等着,终于等到了婉乔。 “爹,娘。”婉乔跪下给二老磕了头,干脆利落地喊道,脸上带着笑意。 “快起来,快起来。”孟氏忙扶她起来。 任治平站在一旁,虽未做声,眼神里却满是欣慰和高兴。 婉静有些害羞地喊了一声“姐姐”。 许久未见,小丫头长得飞快,七岁的她,已经有些大姑娘的模样。 婉乔一把抱起她,打趣道:“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快放她下来,”孟氏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现在我还抱得动,过两年真的抱不动了。”婉乔笑道,一家人一起走进屋里。 任治平问了些南蛮的政事和战事进展的问题,婉乔一一答了。 他听到节节胜利,彻底将南蛮收服的消息,高兴地不住捋着胡子点头赞道:“女婿这事情做得好,功在千秋。”m.zwWX.ORg 孟氏终于有机会插嘴,笑道:“也有咱们婉乔的功劳。” 婉乔刚想谦虚,就听任治平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便是日后因为她是女子,无法论功行赏,但是著书立传,可不能抹杀了她。” 婉乔哑声失笑,道:“我不在意那些,统一了就好。” 江山版图多大,她其实并无所谓;但是想到解救了水深火热的南蛮百姓,再也不会有无辜的孩童被马太后那样丧心病狂的人利用,她便觉得很高兴。 任治平呆了一会儿出去了,顺便把婉静也带走,把空间留给母女两人说私密话。 孟氏笑道:“你爹定然是出去炫耀了。我从前都不知道,他竟是如此浅薄之人。” 话虽然这般说着,她脸上却忍不住露出自豪之色——这么优秀的女儿,那般情深又有本事的女婿,她也骄傲,也想炫耀。 婉乔哈哈大笑。 这份功劳,她不想抢;但是如果能给父母带来荣耀,她很高兴。 “本想带虎哥儿来,但今日刚回来,婆婆欢喜得紧,怕是舍不得。”婉乔解释道,“等明天再带他来给您二老磕头。” “不要紧,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妨碍,不过我们确实都想小家伙了。婉静给他小外甥做了许多鞋袜,一让她做针线,便说给虎哥儿做。” 做人家媳妇,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孟氏经历过恶婆婆,所以觉得家和万事兴,这等小事就不要惹廖氏不高兴了。 “她从来都是最小的,现在家里有了更小的需要她疼爱,这感受也新奇。”婉乔笑道。 又说了一会儿话,孟氏忽然把目光转向婉乔的小腹问道:“易卿给你看了吗?现在可能受孕?” 婉乔愣了下,脸色有些红,垂头讷讷道:“现在应该可以了。” “那就好。”孟氏如释重负,这才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湘涟几代单传,你婆婆心里着急,在我面前也提了几次,我都没敢接话。再说,这眼见着就要入京了,以湘涟的资历和世子对他的重视,高官厚禄都不在话下。就算他对你一往情深,也架不住到时候有人主动往上贴。你多几个儿子傍身,日后也有底气。” 婉乔听了这话心里不太舒服。 婆婆在自己母亲面前提,显然希望母亲催催自己,自己生不生孩子,都成了母亲的负担,她很内疚。 再说,如果两人在一起,需要孩子给自己底气,婉乔觉得这样的婚姻让她没什么期待。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婉乔倒宁愿没有孩子,自己干脆利落地离开。 但是这些惊世骇俗的话,她不敢说出来,只含混笑道:“等和秦大人团聚了再说,现在着急也没用啊!” 鞭长莫及,嘻嘻。 也不知道秦大人现在到哪里了,是否和世子汇合了,也没个消息带回来。 想到秦伯言,她心里满满都是思念和柔情。 “只要你能生,再生几个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你还得提防,湘涟那个表妹。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多长几个心眼。”孟氏又嘱咐道,“我也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对,反正就是直觉让我不舒服。但是,你也不要在你婆婆面前露出来。” 第617章 冲突 “嗯,我当然知道,娘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婉乔看着孟氏笑道。 她躺在孟氏膝盖上,仰面看着她,竟然在她鬓角看到几根银丝。 她瞬时就红了眼眶——孟氏才四十岁啊,从前日子过得那般艰难的时候,她也总给全家人加油打气;而且她总说,没什么过不来的坎儿,是真正乐观坚定的人。 能让她白头的,只有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了。 婉乔做了母亲后,更加懂得她的苦心。 自己为了秦伯言,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他去哪里便跟到哪里,自以为无愧于心,却忘了家中日夜替她悬着心的父母。 孟氏再不舍,为了她的幸福,也不曾拦她一句。 “娘——”婉乔伸手摸着她的鬓角,喊了一声,泪水已经滚滚而下,顺着脸流到头发中。 孟氏替她拭泪,笑着道:“傻孩子,哭什么,你都当了娘,娘能不老吗?” “对不起,对不起。”婉乔泣不成声,“是我太自私了,没考虑到您的感受。” “傻孩子,”孟氏没有停下动作,开解她道,“养儿养女,历来如此。儿女都是债,而且是心甘情愿背的债。你过得好,爹娘就比什么都高兴。” 只要她平安归来,别说多几根白发,便是折寿几年又如何? “娘,我再不走了,”婉乔哽咽着道,“以后就是进了京城,也给爹和您在秦府旁边买处宅子,我能时常回家看你们。” 孟氏笑道:“别说傻话。在甘南,没什么规矩可言。若是到了京城,真那般,会有人说闲话的。哪里有出嫁的姑娘,天天往娘家跑的。” “我不管。”婉乔固执道,“我就是要往娘家跑。” 爹娘为了养她,付出的心血比养儿子又少了什么? 在一定程度上,她愿意入乡随俗,向这里的规矩妥协;但是在对待父母的问题上,尤其是任治平夫妇这样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父母,她若是不能尽孝,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你呀你!”孟氏点着她的额头,眼中却尽是骄傲之色。 这个女儿,身世多舛,并没有在自己身边几年,但是却如此贴心孝顺。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从前因为没有儿子深感遗憾的孟氏,现在却发自内心的觉得,婉乔这个女儿,便是三五个儿子也绝不换。 若论建功立业,她强过无数男子;若论体贴孝顺,她强过无数女子;这样的女儿,是他们前世积福才能得到的。 说完了这个话题,孟氏又嘱咐婉乔:“人老了都爱唠叨,你婆婆若是多说几句,你一定好好听着,别忤逆长辈。” 婉乔听她几次不放心地提起廖氏,心中似有所感,面上却笑眯眯的,道:“娘,放心吧,我有分寸。” 可是,她的分寸,在回到秦府后,很快被挑战得片甲不留。 廖氏喜欢虎哥儿,便总留他在自己院里;若不是虎哥儿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找婉乔,怕是她还不肯让虎哥儿回来。 虎哥儿到底被徐致秋养了那么长时间,小孩又不知道大人之间的过往和顾忌,在廖氏面前也不断地义父长义父短,对秦伯言这个亲爹提起来的倒很少。 廖氏很不高兴,义正辞严对婉乔道:“当初你和徐致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是要避嫌的。虽说为了虎哥儿安康,认了他做义父,但是也不必时时提他。” 这话十分难听了,婉乔心里很委屈,甚至想拍案而起反驳她。 她什么时候不避嫌了?她做了那么多,唯恐跟他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在廖氏眼中,竟然还不够!wap.zwwx.OrG 不,廖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就下论断了,何其专横! 再说,虎哥儿认义父,难道不是全家人的决定吗?虎哥儿确实天性就依恋徐致秋,徐致秋对他又尽心尽力。说句封建迷信的话,这一大一小,是老天定下的缘分,她有什么办法? 这些事情,秦伯言都知道。但是他不吃醋,反而会宽慰开解自己。而到了婆婆这里,说得就好似她不守妇道一般。 廖氏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并没有别的人,想来她还是避讳的。 婉乔窝囊地没有作声。 倘使秦伯言在,她一定会向他吐苦水,甚至也敢跟廖氏讲理。因为她知道,秦伯言是个明理又开通的人。 可是现在他不在,为公务忙得焦头烂额,婉乔便决定暂时忍耐,否则只会让他分心。 好在素禾很快端了茶水进来,解了她的尴尬。 婉乔跟谁也没提起这事,对廖氏态度也如从前一般恭敬,只是心里觉得疏离了许多。 可是又过了几天,廖氏先是让婉乔请了一尊送子观音,又给了她一包神神秘秘的药粉,说是每天睡前服下,喝几个月便可以生儿子。 婉乔都气笑了,心道你儿子不在家,你这是多盼着我给他戴顶绿帽子! 她把东西照单全收,却吩咐让掌管她东西的阿梅都收到柜子里。 阿梅把药粉收了起来,对送子观音却很敬畏,恭恭敬敬地供在婉乔屋子里。 “夫人,您若是心里有火气,冲我们发也行,千万别憋在心里气坏了。” 说这话的是快人快语的小蛮。 别人不知道廖氏如何对婉乔,她们两个是婉乔最贴心的人,心里一清二楚,心里都替婉乔不平,但是同时也很明白,婉乔无论如何,不应该和廖氏对上,否则没人追究对错,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婉乔就被压得死死的。 但是若是要用阴谋阳谋算计,让廖氏有苦说不出,婉乔也做不出来。 这是秦伯言的母亲,没到水火不容的程度,她不舍得他为难。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性,在廖氏再一次唠叨让她生儿子的时候,那天正好她莫名觉得心中烦闷,便忍不住顶了一句:“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廖氏见她竟然敢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短暂怔楞后,拍着罗汉床怒道:“若不是你妒忌心强,我何苦要天天催你?让旁人生孩子,哪有你这么难!” 这话就捅到了婉乔的死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618章 僵持 婉乔冷笑一声道:“那母亲觉得谁好,便让秦大人跟谁生去吧!只要秦大人愿意,我是没话说的!” “你这是什么口气!”廖氏怒极,“我对你还不够宽容吗?从前的事情,不管是你在我们落难之时袖手旁观,还是与徐致秋闹的满城风雨,我不都没说什么吗?平心而论,若是放在别人家,可会让你进门?” 婉乔强压住怒火,她向来觉得廖氏宽和,没想到现在竟然这般尖酸刻薄。 她冷声道:“原来您竟然藏了这么委屈!那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尽管说。” 廖氏以为她害怕了,态度也和缓了些:“这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也不是揪着过去不放。倘若你是个能生的,那你们夫妻恩爱,我也不愿意做这恶人。可是现在你不能生……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想想,虎哥儿长大后就他一个……” 婉乔心道,秦伯言就一个,不也凭着自己本事一路走到今天吗? 见她低头没有说话,廖氏又道:“只是生几个孩子,到时候都养在你膝下,到时候和你亲生的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也不用遭罪,岂不是两全其美?”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想了想,她在这里和廖氏做无谓的辩解,就是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她淡淡道:“等秦大人回来后再说吧。” 但凡秦伯言敢有一丝一毫附和的想法,她…… 婉乔只是想到这种假设,就有些胸闷。 她连忙驱逐脑海中的这种想法,对站在一边不敢插嘴,却又面色着急的廖素禾道:“母亲累了,虎哥儿应该也着急找我,我先回去,母亲这边麻烦你了。” 说完,她甩袖而去。 她并不想和廖氏吵架,但是也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态度。 “你看,她,她这算什么态度!”廖氏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婉乔的背影怒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廖素禾忙上前替她顺气,婉转劝道:“顾母,这话虽我不该说,但是看您如此生气,我也不舍得您,只能厚脸皮劝您几句。表哥表嫂成婚几年而已,正是夫妻情浓的时候。别说表嫂这般脾气火爆的金国饮雄,便是寻常女子,听到丈夫纳妾,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廖氏怒道:“她这般脾气,也就是在秦家。环岛别家,哪个容她?还是当初我想岔了,害怕你表哥一直不成婚。想着无论是谁,只要能让他早点成家,早点让秦家有后就行。没想到……现在,我真是悔不当初。若是早知道现在,当初我还不如让你表哥过几年再成亲,等你……” “等你长大娶你”这半截话到底被她咽了回去。 若是秦伯言没成亲,她真是愿意他娶廖素禾。 素禾温柔体贴,进退有度,性子柔和,哪个见了不夸?尤其在婉乔这种一言不合甩脸子的对比面前,更显出她的难能可贵。 只是,现在既然秦伯言已经娶亲,她再说这话,就存了侮辱之意,好像是想让她做小一般。 廖氏是不会这样糟践自己亲侄女的。 廖素禾面红耳赤,垂手捏着自己的帕子,帕子几乎被拧成了麻花。 半晌,她平息了下情绪,抬起头来笑道:“姑母,您别生气了。想想表嫂的好处,那可是世子都称赞的。再说,您看表嫂从南蛮回来,给您带了多少东西,她只是不善于表达,心里真是极为敬重您的。” 说起这个,廖氏更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道:“所有东西都是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给她娘家。她难道忘了,她是秦家人吗?她要把秦家搬空给任家吗?” 素禾仿佛知道自己语失,不敢再多说话。 廖氏又恨声道:“她的那些好处,我是看不上,能有什么用!我只是想找个安分守己,能替我们秦家开枝散也的儿媳妇。她能做的那些事情,难道没有男人去做吗?非要出这个头!” 廖素禾斟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递给她,有低声劝解,找了几个讨喜的话题,终于把廖氏哄笑了。 廖氏拉着她的手喟叹道:“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亏你年纪小,还能留在身边几年。等入了京,我好生给你找户好人家,才对得起你这个好孩子。” 廖素禾脸红到了耳朵根,低声道:“姑母对我恩同再造,我只想好好伺候姑母。” 伺候廖氏用过午膳,待她躺下歇晌,廖素禾挑了两样自己做的东西,带着她从廖家带出来的叫青衣的小丫鬟,往婉乔院里去了。 婉乔被廖氏的话伤得心肝肺都疼,正在翻看着秦伯言的书信来平息自己。 坦白说,若廖氏是个陌生人或者坏人,她根本就不会管她说什么。 可是,那是秦伯言的亲生母亲,也是她曾经那般尊重在乎的长辈。 还没有进京,她的男人初心犹在,她婆婆却已经开始看不起自己了,真真讽刺。 秦伯言的信件,每一封都情意绵绵,似淙淙流水,安抚了她烦躁的心。 听沉香说素禾来了,守在婉乔身边的小蛮如临大敌,一边替婉乔收拾书桌一边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婉乔被她逗乐,笑道:“别胡说八道,快出去迎迎。” 小蛮跺跺脚出去了。 婉乔自己把信件收好,小心仔细地压到一叠书的下面。 素禾进来,笑着道:“没吵到表嫂休息吧。” 小蛮在她后面,嘴巴撅得快能挂油瓶子,但是还是斥责小丫鬟:“贵客来了,还不下去倒茶!” “我算什么贵客,都是自家人。”素禾道。 “快过来坐。”婉乔把她让到罗汉床前,两人分坐左右。 小蛮上了茶水后便站在婉乔身边,素禾看看婉乔,又看看她,欲言又止。 婉乔心里明白,便屏退了众人。 小蛮不清不愿地出去,在背后白了素禾一眼。 “表嫂,你回来好几天了,我一直想来找你说说话,怕你没休息过来,不敢前来打扰。” “都是亲戚,别客气,有空尽管来找我。”婉乔笑着道。 第619章 聪明的素禾 素禾把带来的包袱打开推到婉乔面前,带着几分羞涩道:“这是我给虎哥儿做的,针线粗糙,但是面料柔软,这也是姑母赏我的,表嫂不要嫌弃。” 婉乔笑着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爱不释手道:“这种针线活还算粗糙,那我做的就是狗啃的了。这老虎,绣得栩栩如生,也是你的手艺吧。” 素禾点点头,谦虚道:“表嫂过誉了,你若是不嫌弃,以后虎哥儿的衣服都包在我身上了。” 婉乔愣了下,这话,可是有其他意思? 她意味深长地笑笑,道:“那就麻烦表妹了。” 素禾意识到自己语失,急得脸色都红了,连忙摆手解释:“表嫂,你别误会,我没有想赖在秦府的意思。我就是说,我在的时候,我……” 婉乔见她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顿时心生不忍,也为自己的小气和猜忌而自责,忙道:“你在这里尽管住下,哪个也不敢说风凉话。说什么赖不赖的,这话太见外了。秦家亲戚不多,我自家也是没几个姐妹,你又是个惹人疼的性格,我是把你当自家妹妹的。” 素禾擦了擦眼泪,嘴角扬起笑意,道:“表嫂巾帼英雄,胸襟自不是后院妇人所能比的,是我想岔了,该给表嫂赔礼。” 说罢,她真的起身,盈盈下拜。 婉乔忙扶住她。 少女身体馨香,身段柔软,婉乔扶住她的手,便觉得手下细滑,再低头一看,果真十指若葱段,修长白皙,透着年轻女孩子特有的莹润粉嫩。 再看自己的手,南征北走,指间有粗茧,手上有刚愈合仍然红肿的冻疮,和素禾的手比起来,甚至有几分狰狞。 婉乔心中怅然若失。 流逝的年华,沧桑的经历,都在肌肤上留下无法掩盖的痕迹,正如那树中心深藏的年轮,清清楚楚记载着曾经走过的日子。 “表嫂——”见她若有所失,素禾轻轻喊了一声。 婉乔这才回神,拉着她坐下,大大方方道:“我是拉着你的手,想起自己从前。”她说着,爽朗大笑,“我便是从前,也没表妹这不吹弹可破的皮肤。” 她有些自嘲,今日怎么就这么悲春伤秋了!看见美丽的事物,难道不应该心情愉悦吗? 素禾笑道:“若不是有表嫂在外奔波,哪里有我养尊处优的机会?再说,我心里也是巴不得能像表嫂一样,英姿飒爽,上阵杀敌,手起刀落,多威风。”她吐吐舌头,露出几分小女子的俏皮,“可惜我没表嫂的本事。” 婉乔道:“你若再小几岁,我就收你为徒了。你是来不及了,将来你嫁人生了孩子,若是舍得,让我教他功夫。” 素禾红了脸。 婉乔知道她是大家闺秀,不会在人前谈论自己的亲事,更别说嫁人生子,忙道:“我一看你和我亲近便得意忘形,是我说错了。” “没关系,表嫂是真把我当自己人才会如此说。”素禾咬着嘴唇,贝齿在朱唇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似乎在经历着十分艰难的内心挣扎。 “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便跟我说说,这里也没有旁人。”婉乔见状便鼓励她道。 “表嫂,”素禾终于艰难地开口了,脸色红若晚霞,声音细微,吐字却十分清楚,“有些话,我知道若是说出来,对我来说,有些恬不知耻。可是在一个屋檐下,我这些心里话不说出来,心里实在难受,更害怕生出误会。” 婉乔心微沉,却仍笑道:“没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家里虽有姐妹,但是各自算计,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表嫂这般让我觉得贴心。我想,我想,”素禾鼓足勇气,终于说出口,“我想和表嫂说说我的婚事……” 婉乔十分惊讶,可是她很快把这种情绪掩盖过去,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水,笑吟吟地道:“好啊,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想当初,我真没想到,会嫁给你表哥。” 在狱中听说他是押解官员之时,她撞墙的心都有了,心里更是无数次想着,秦伯言会如何报复她。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罚她与他携手面对人生艰难,但也共同赢得荣耀;罚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但也身心欢喜;罚她为他养儿育女,但也共享天伦之乐。 现在,秦大人在干什么呢? 婉乔想着,目光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缱绻的爱意和思念。 素禾看着她笑笑,继续道:“表哥表嫂的事情,我听姑母说了,真真是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瞒嫂子,”她脸色更红,口气却很坚决,“我有时候也偷偷想,将来要找个贴心的人,不求他家世显赫,不求他富贵喧天,只求他对我一心一意,就像表哥对表嫂那般。” 婉乔心里松了口气,笑道:“放心,等将来入了京,你表哥手下许多好儿郎让你选择。你的婚事,便交给我。到时候呀,”她狡黠一笑,“我就把你装扮成男子,跟我去校场,我让未婚的站成几排,你看上哪个咱便要哪个!” 只要她不对秦伯言生出心思,婉乔愿意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她也不是害怕秦伯言对素禾动心,而是都是亲戚,闹得尴尬,日后无法相见,那就太难看了。 幸好,幸好。 婉乔心中侥幸地想着。 素禾羞得脸滚烫,用手搓搓脸,嗔道:“表嫂说的跟土匪抢亲一般。” “表妹国色天香,性格温婉,指了谁,谁都得觉得天上掉馅饼,美不死他!”婉乔爽朗大笑。 素禾半晌才害羞道:“那,那就有劳表嫂了。反正,反正你是应了我了。我没有父母做主,只能靠表哥表嫂了。” 婉乔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心中对素禾更加赞赏。 这姑娘,实在是个明白人。wap.zwwx.OrG 眼下,她孤身一人寄居秦府,秦伯言是顶梁柱,婉乔是当家夫人。她很明白,该和谁交好。 这种精明,并不让人反感,至少婉乔现在很欣赏她的做法。 第620章 真假难辨 素禾接下来的话,让婉乔意识到,这姑娘岂止精明,简直心如明镜。 素禾看着婉乔,无比真诚道:“表嫂,我知道你和姑母闹得不愉快,我会帮你劝她的。你和表哥,羡煞多少人!若是有人插入你们中间,便是我看着,也会心痛。” 婉乔十分感动,道:“谢谢你,素禾。”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子年少时候没有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梦?即使现实残酷,即使知道美梦成真的机会微乎其微,仍然会心生向往。 素禾明显也是,而且她把这份心思明明白白说出来。 一方面想与人诉说,另一方面是想对婉乔明志,自己不会对秦伯言心生妄念。 果然,接下来,素禾道:“不瞒表嫂,姑母,姑母也试探过我,想让我,想让我以后就留在秦府……” 婉乔骤然色变,手紧紧捏住裙子,用极大的克制力才没有立刻站起来,冲出去与廖氏吵架。 “表嫂——”素禾忙加快语速,“我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的,也跟姑母明说了,现在她应该不再有这念头了。” 婉乔心里悲哀地想,你是个聪明的,不肯蹚进来,但是总有人,会因为秦伯言这个人,前赴后继的愿意进来。 秦大人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人品端方,战功赫赫,深得君心,是多少深闺少女梦中人。 素禾继续道:“我有些自私的想法,想依附着表哥表嫂,替自己找一户殷实宽厚人家,自己做主子。表哥再好,他的心只在表嫂一人身上,也只有表嫂才配得上表哥。我是多糊涂,放着正头娘子不做,来和我最崇拜的女子抢夫君,做个提不上台面的小妾?” 说着,她言语有些激动,“姑母跟我提的时候,我也有些生气,觉得她不替我想。但是转念再一想,她可能觉得这样是对我好,才会这样说。她害怕我去别的地方,没有娘家撑腰被人欺负。但是她没想到,表哥表嫂是不会让人随意欺负我的……” 说着,她带着几分怯怯看向婉乔,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婉乔听出她的试探之意,平息了下心中起伏,温和笑道:“素禾想得对,我是最护己的人,从来帮亲不帮理。” 素禾得到满意的答案,眼角都带着笑意,腼腆道:“我若是错了,表嫂尽管说。我也不会给表哥表嫂丢脸的。”她顿了顿,继续道,“表嫂别嫌弃我心思重,存了试探之心,我实在是……” “我明白,我都明白。”婉乔接过话来,“你家人靠不上,凡事只能靠自己,自己再不为自己打算,那以后的日子就很难过了。素禾,你是个聪明又温柔的女子,将来一定会过得幸福的。” 素禾羞赧一笑,轻轻扶了扶鬓角的碎发,这细微的动作间,已是风情万千。 婉乔看得有些迷,她从来不知道,有女孩子对自己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这事情不说了,”素禾道,“再说我以后真的没脸见表嫂了。” “嗯嗯,”婉乔忙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廖氏也真真好笑,千方百计想把自己侄女留下,人家却不像她那般糊涂。 仿佛是看出婉乔心中所想,素禾低声道:“表嫂,你别生姑母的气。她不是想拆散你和表哥,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纳妾不算什么。我娘在世的时候说过,姑父在世的时候,姑母也曾经想主动给他挑选妾室。姑父不同意,姑母还回娘家跟我娘哭诉,怕别人说她不贤惠。” 婉乔眼睛瞪得大大的,对廖氏的气都消了几分——她这个婆婆,不是装傻,是真蠢! “后来我娘说了她,她才回去,后来又提了几次。” 原来,秦伯言的父亲不纳妾,是自己的坚持。这点,秦伯言可以说深肖其父了。 婉乔现在甚至想,当初廖氏也像现在这般拎不清,秦伯言的父亲其实是自己修身正,才不肯纳妾,而不是出自于爱意。 “姑母现在年龄大了,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有时候会胆怯,有时候会偏执,都要表嫂多担待了。”素禾婉转劝道,“我在姑母身边,会帮着劝她。姑母吃软不吃硬,慢慢劝解,她还是通情达理的。” 婉乔苦笑,真诚道:“素禾,多亏有你,这些事情就拜托你了。” 和现在的廖氏说话,她觉得身心俱疲,现在只想逃避,离她远远的,一切等秦伯言回来再说。 “表嫂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还有一件事情求表嫂……” “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事情尽管说。”婉乔现在对素禾十分亲热了——真的,她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其实有些像婉然,像那个一直默默帮着她的四妹妹。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这话说出来,表嫂可能觉得我不孝。可是,”素禾径直看着婉乔,咬着嘴唇,眼神中有委屈,有倔强,看得婉乔心都有些酸涩了,“我还是要说,姑母想让表哥用军功换取廖家起复这件事情,万万不可。请表嫂一定要阻止!” “因为他们伤了你?” 虽然婉乔本来就不会答应,可是这事情是素禾提出来的,她还是有些吃惊。 廖家是把素禾害得很惨,甚至险些沦落到烟花之地。可是她认识的古代女子,三从四德深入心底,无论父兄如何过分,最多是恨恨说几句,极少生出报复之心。 “是。”素禾点点头,眼中恨意闪过,“而且我很怕,我到现在都做梦,父亲带人把我抓回去,把我卖到那不堪之地。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表嫂,廖家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就让他们烂死在那里,自生自灭吧。他们若是再得势,一定会把我卖了的。” 说着,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眼神中满是无助和惶恐。 “你放心!”婉乔义愤填膺,“这样的人渣,不配被提携,我绝不会让你表哥用自己的军功去替他们说项的!” 素禾重重点头:“多谢表嫂。” 第621章 有孕? 素禾在婉乔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走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她一走,小蛮就冲进来急急地问婉乔:“夫人,她是不是在你面前卖可怜了?你可不要信她,这是她惯用的手段。我上次在假山后,她没注意到我,我见她表情,十分狰狞,把脚下的花草全都踩烂了,和当初五姑娘那贱人发作时候的神态一模一样。” 婉柔伤婉乔的事情,小蛮知道,所以至今义愤填膺。 婉乔嘴唇紧抿,不悦道:“许是你看错了也说不定。再说,人都有脾气,她寄人篱下,难免受委屈。这时候自己到无人处发泄发泄,不也是寻常吗?她今日是来劝我,也跟我表明立场的,并不是来寻衅滋事的。”zWWx.org 小蛮小声嘟囔道:“她算哪根葱,敢来寻衅滋事!夫人,她走的时候弄成那样,回去老夫人会不会说你欺负她了?” 婉乔点点她的额头:“就你想得多。她是来替我和老夫人转圜的,怎么会挑拨?” 说着,她把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然后道:“你说她真的别有用心,今日为什么还来走这一趟?咱们有警惕心是好的,但是也没必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小蛮道:“夫人呀,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坏人的坏都写在脸上吗?这日后入了京,贵妇人们来往,更是人人披一张画皮,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她抚掌叹息,一副十分发愁的模样。 “到时候就让你们这些能干的多替我操心呗。”婉乔笑嘻嘻地道,伸手去推她,“好小蛮,我饿了,去厨房给我两份点心来,不拘什么都行。记得,要两份,要快,饿得我前胸贴后背。” 小蛮道:“定是精气神让那只狐狸精吸走了。” 婉乔哈哈大笑,催促她:“快去吧,说话说多了累着了是真的。” 小蛮忙出去吩咐小丫鬟去厨房要点心。 等她再进来的时候,婉乔已经靠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小蛮叹了口气,把点心放到桌上,从床上取了一床薄毯子轻轻盖在婉乔身上。 婉乔只是不舒服地皱皱眉,却没有醒来。 小蛮便站在旁边,望着婉乔被冻伤的耳朵暗自神伤。 她家姑娘嫁给秦伯言,她和阿梅也跟着脱离了苦海,可是姑娘没有过上她们想象中的幸福生活。 身怀六甲之时,稚子年幼之时,她都在陪着夫君奋战;好容易等到形势安稳了些,却要面对婆婆的刁难和白莲花时不时的挑拨。 姑娘是个良善又大度的,从不以恶意揣测别人。可是那个廖素禾,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她和阿梅一定要守好姑娘,不给她可趁之机! 婉乔原本睡得就不踏实,忽而脑袋垂到胸前,让她猛地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看小蛮,打了个哈欠,半晌才慢慢恢复清醒,道:“小蛮,点心取来了吗?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小蛮把点心从桌上端到罗汉床上的小几上,是一盘桂花糖蒸栗子糕并一盘如意糕。 婉乔捡了两块吃了,觉得有些腻,也便停了手,道:“又不想吃了,还是等吃饭吧,让厨房给我做碗臊子面,多多放醋,我想吃那个。” 小蛮笑道:“就是碗面条,您现在吃就现在做。我这就去吩……” 她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婉乔又打了个哈欠,“既然不麻烦,你就去要吧。不知怎么,我肚子饿,又不想吃别的。” 小蛮视线转到婉乔肚子上,小心翼翼道:“夫人,你,你自从回来,还没来葵水吧。您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婉乔想了想,眼睛一下子也瞪得溜圆,不敢置信道:“不会吧。我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上个月就没来好像。” 小蛮高兴道:“那一定是好消息啊。您向来很准的呀!我去请大夫!” 婉乔忙拉住她,道:“你小点儿声,别闹出大动静。万一是我们想多了……” “您放心,我只说您耳朵上的冻疮要换药,不会说别的。” 小蛮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去找大夫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因此她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婉乔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里有几分不确定。这难道就是她临走之前那晚和秦大人翻云覆雨的结晶? 那次,好像是真的忘了用药。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她希望再生个软萌可爱的女儿,这辈子,儿女双全,她也就满足了。 别瞎想,也许只是白高兴一场呢。她对自己说,嘴角却扬起了明显的弧度。 她最近暴躁易怒,又挑食又容易饿,大概都是这小东西作祟? 如果是个女儿,她会是什么样子呢?像秦大人多一些还是像她多一些?会和谁更亲近呢? 婉乔双手捧腮趴在小几上,陷入了甜蜜的想象中。 和廖氏的那些矛盾,此刻都因为这个可能已经在她肚子里扎根的小生命而烟消云散。 而此刻,廖氏见到素禾红着眼圈回来,又惊又怒地道:“素禾,和姑母说,谁欺负你了?” 素禾勉强笑笑,道:“姑母,有您在,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我是表嫂那里,跟她说了会儿话。” 听了她的解释,廖氏却更以为她被欺负了,气得站起来道:“走,我倒要问问,她怎么敢这样对你!” 素禾忙拦住她,连连摆手:“姑母,您真误会了。表嫂真没欺负我,我们只是闲话家常而已。” “那你怎么会被她气哭?” “姑母,真与表嫂无关。”素禾急急地解释道,“您这般又急又怒地去找表嫂,以后我如何面对她?” 廖氏更加认定了婉乔欺负素禾,但是转念一想,便坐了回去,恨声道:“等你表哥回来,我让他给你出气,让你表嫂给你赔不是!” 素禾温婉笑笑,就此岔过这个话题,道:“我是希望给您和表嫂说和说和。家和万事兴,表哥在外领军作战,若是因为家事分心,担心的还是姑母。” 第622章 挑拨 提起秦伯言,廖氏就泪眼婆娑。 她一边拭泪一边道:“也不知道你表哥现在在外面怎么样了?我是最不赞成他做武将的,结果却还是跟你姑父选择了相同的道路。” 素禾道:“姑母不要担心。表哥智勇双全,一定会安然归来,到时候还会给您挣一个诰命,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廖氏被她这话捧得高兴,嘴里却道:“我哪里图那些?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素禾话题一转:“姑母,有些话,我知道说了您会生气;可是我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您吃亏……” 廖氏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道:“你这个傻孩子。我早跟你说过,你在这里就只当在你自己家。我是你亲姑母,在我面前有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你心地善良,为人着想,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素禾咬着嘴唇,大大的眼睛水光潋滟,半晌后才挣扎着道:“自表哥从军后,您和表哥聚少离多;而表嫂,这几年一直跟在表哥身边,夫妻情深。若是您和表嫂发生矛盾,我怕,我怕表哥会向着表嫂。当然,表哥是个孝顺的人,我就怕他一方面怕有违孝道,另一方面又觉得表嫂受了委屈,两面为难。” 廖氏霎时变了脸色,随后怒气冲冲道:“我是后来没跟他一起,可是我依然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亲娘;那任氏才跟了他今年,能与我比吗?难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不成!” 素禾忙道歉:“姑母,姑母您别生气,是我错了。表哥怎么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只是表嫂与他情深意笃,您这般对表嫂,怕是表哥心里,慢慢疏远了您。” “他敢!当年任氏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我若不是为了你表哥着想,怎么会答应她嫁进来!她进门之后,若是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反而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我,我定然不饶她!” 秦伯言是廖氏现在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一想起有人要离间他们母子,廖氏恨得直想捶床。 “姑母,您快别生气,”素禾又劝,“这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不会在您面前点透,眼睁睁地看着您吃亏。我知道说出来不讨喜,可是我舍不得您以后和表哥生了嫌隙,暗自神伤。您和表哥现下的关系,到底比不过他们夫妻亲厚,我知道您难以忍受这点,可是凡事要从长计议,至少要等表哥回来一段时间,让他亲眼看清一些事情,心里才会有比较,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的。”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廖氏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是被素禾劝的还是强忍下这口气。 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廖素禾眼中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秦府多好,她想一直呆在这里。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偏偏婉乔又是个愚昧的,被她三两句话就哄得不知东西南北。 如此,她不夺这女主人之位,都对不起老天给她这般苦心安排了一个猪对手。 大夫来替婉乔诊脉,婉乔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夫的脸,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恭喜夫人,确是喜脉无疑。” 半晌,大夫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拱手道。这意味着,他可以得到不少赏银。 果真,小蛮一听这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真的啊!夫人,夫人,你又有身孕了!” 婉乔心里也激动不已,道:“给大夫取个上等的红封。” 小蛮忙乐颠颠地去了。 婉乔问:“大夫,我这是几个月了,胎像如何?” 老大夫摸摸山羊胡子,回道:“两个多月,胎像很稳,夫人不必担忧。但是三个月以内,还是以卧床休息为主。不要……不要操劳,不要生气。” 他本来想说夫妻之事,但是转念一想,秦伯言根本不在府里,便把这话咽了回去。 婉乔算了算,大概应该就是临走之前那次有的,她回头要算算预产期。 来到古代才知道,这些大夫诊脉说两个月、三个月的都是大约,误差可能达到一个月之久。还好她有易卿,用受孕日子来算,基本能算出个预产期。 可是这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用处,提前拖后十天半个月,都属正常。 但是无论如何,她心心念念的第二个孩子,终于来了。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中了大奖一般激动,而且是根本没买彩票就中奖那种——她一直以为两人措施严谨,不会有这种意外。哪知道这小东西,能抓住片刻的疏漏,就勇敢狡黠地突破障碍,投生到她肚子里。 小蛮送大夫出去,婉乔在屋子里高兴得不敢相信。 “哎呀,我的夫人,还不好好躺着!”小蛮再进来的时候,见婉乔立在书桌前动手磨墨,惊呼上前,取下她手中的东西,嗔怪道,“您现在是双身子,又是前三个月,怎么这么不听话!” 婉乔笑嘻嘻地道:“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秦大人。” “您说,我帮您写。” 小蛮也觉得很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秦伯言,可是她又不舍得婉乔劳累,便自告奋勇替她执笔。 “不行,”婉乔道,“不是我的笔迹,不加上我们约定的特殊记号,秦大人肯定以为有诈。” “那我来,您坐着写。啊,等等,我去取个软垫子。” 小蛮风风火火地跑到罗汉床上抱了两个软垫子铺到官帽椅上。 婉乔被她逗乐,笑道:“仔细些是应该,但哪就这么金贵了!” 小蛮道:“我们怀孕是不打紧,说句不好听的,掉了还有下一个。呸呸呸,说什么掉不掉的,”她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嘴,“您多金贵啊!您不知道,我和阿梅替你烧了多少次香,就希望您早日休养好身子,赶紧怀孕……” 说着,她眼眶竟有些微红。 秦伯言待姑娘千好万好,那也看不到将来;老夫人不是已经明晃晃地嫌弃姑娘不能继续生孩子了吗?她全然忘了,姑娘今日的境况,是当年为了秦大人所致——若不为了他,姑娘失心疯了,跑去劫天牢? 若是秦大人也像老夫人那般想,姑娘哪里还有活路? 第623章 劝解 这些事情小蛮和阿梅私下说过很多次,也都十分担忧,毕竟她们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在这几年里,都经过了许多事情。 故人心易变,甜蜜时哪个男人不是信誓旦旦? 可是姑娘分明已经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投到秦大人身上。若是他变了心,甚至不用变心,只是像其他男人那样,再纳个妾——这在世俗看来,是无可指摘的,姑娘怕是都挺不过来这打击。 而子嗣问题,是谁都躲不开的。 姑娘若只是生小公子一个,秦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秦大人再爱重她,恐怕在压力之下,也会为了香火传承而变了初心。 偏偏姑娘傻呵呵的,并不觉得这个是问题。 小蛮觉得,自己和阿梅心都要操碎了。 好在老天终究不算瞎眼,到底又让姑娘怀上了,这次最好一下生两个,而且都是儿子。姑娘有三个儿子傍身,以后就是不生,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所以乍一知道婉乔怀孕,小蛮比婉乔自己都高兴。 她心里暗自想着,要和阿梅去寺庙还愿;啊,不行,姑娘身边也离不开她们。从今天起,姑娘的所有饭食茶水,她们都要亲眼盯着才行。这府里,有那俩姑侄,一个推波助澜,一个愚蠢无脑,干净不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写一封信的功夫,小蛮脑海中已经有无数念头回转了。 “秦大人,我怀孕了。” 不好,太直接。 “秦大人,我有一个惊喜给你。” 不行,吊着他,他都没心思打仗了。 “秦大人,你……” 婉乔第n次把信揉作一团扔到一边,桌角已经用六七个纸团了,白花花的像包子。 “夫人,”小蛮差点又叫成“姑娘”,“您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的好消息,您写信告诉大人就是。您这般,倒像个犯错的孩子,不知道怎么跟大人交代呢!” 说完,她捂着嘴笑。 婉乔气馁地把笔挂到笔架上,道:“算了算了,我不写了。他现在前线正忙,不能为家里分心。” 她好好养胎,等他回来,自然给他一个大惊喜。 小蛮想想,道:“确实也是。那,我要不要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 不是觉得姑娘没法怀孕吗?她想现在就去打脸! 婉乔在廖氏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后,根本就不想再去理她。现在的廖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宽厚温和的老夫人了。 大夫说,她要保持心情愉悦,那她更不想招惹她了。 于是,婉乔懒懒道:“先不要说了,假装不知道便是。” 下次廖氏再拿孩子说事再说。 “虎哥儿呢?”婉乔又问。 “被秦侧妃接过去了。” 子歌很喜欢虎哥儿,常让人来接他去自己院子里玩。 紫霞姐妹、歪歪、九思,再加上虎哥儿,那里十分热闹,简直成了幼儿园。 “好,”婉乔点点头,“那就明日再送他到他祖母那里。” 她自己不想过去,便让虎哥儿去吧。廖氏对她百般挑剔,对亲孙子却是十分疼爱。 希望她看在虎哥儿的份上,能和自己和平共处,至少等到秦大人回来吧。 小蛮应下了,却在之后嘱咐万氏,一定要看好虎哥儿,提防廖素禾。 虽然她也并不觉得,廖素禾现在敢对虎哥儿这个秦家的嫡长孙动手,但是防备些总没错。 过了些时候,阿梅也来了,听说这个好消息后显然也十分激动,只是她比小蛮沉稳,没有显露出来太多。 “夫人,我去咱们府里跟老夫人说一声吧。”阿梅道。 婉乔点头:“去吧去吧。” 她兴奋太过,都忘了告诉自己亲娘;小蛮她们都日夜为自己悬心,更何况孟氏。只是她害怕自己有压力,所以一直没说罢了。 阿梅只去了一会儿,孟氏便风风火火地跟着她来了。 婉乔原本歪在床上,见她来便想起身,却被她压着不许动。 “跟娘还这么多礼节干什么!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孟氏连声道。 小蛮搬来椅子放在床边请孟氏坐。 婉乔让屋里人都下去,跟孟氏说了与廖氏的争端以及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孟氏严肃地道:“无论如何,你当面顶撞婆婆,便是你不对。” 婉乔嘟嘴,心道她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怎么可能继续忍!自己就是泥捏的,也有几分气性呢! 拒绝第三者,绝对是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践踏的底线。 “你呀你!”孟氏见她不服气的样子,不由点点她额头,“成婚这么久了,一点儿都没长大。这算点什么事情!” 婉乔怒了:“娘!这还不算事情,那什么才算!” “娘早跟你说过,什么也没有你身边的男人重要。你婆婆愿意给,你只管接着。只要你能拿捏住男人,自然有男人替你解决,到时候你婆婆也无话可说。”孟氏谆谆教导,“马上要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不动声色,以柔克刚才是上上策。” 婉乔撇撇嘴,嘟囔道:“娘,我就想安安生生过个日子,怎么这么多事情!” 她不想在秦伯言面前用心计,不想把日子过得像宫心计。她曾经想,把廖氏当成亲娘一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是,终究是她太幼稚了。 “好了好了,”孟氏见她拧眉,忙道,“你婆婆也是想家里热闹,多添几个孩子。你又不是真的不能生,那就没什么矛盾了。你别钻牛角尖,想我万一不能生,婆婆会如何待我这些问题;你能生,矛盾化解,不要自寻烦恼。眼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最要紧。” 婉乔被母亲劝解一顿,心里舒服多了,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孟氏慈爱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婉乔,这一辈子虽然短暂,但是要遇到许多人,许多事情。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你,事事都顺着你。有得必有失,你为婆婆烦恼的时候,想想湘涟对你的好,想想当初若不是她,怎么有你夫君?你也是养儿子的,将心比心吧。” 婉乔心道,她才不会插手人家小家庭的事情呢,哼! 第624章 青梅竹马 “你婆婆经了那么多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胆子都虾破了。当年你公公出事,她带着两个孩子,四处求助无门。从那时候,她大概就觉得,如果你公公有亲兄弟,定然不会走到四下无援的地步。也许她做的事情触怒了你,但是你终究是晚辈,不听也就算了,千万不要记恨她。” 孟氏见婉乔没有作声,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你若是心里系了疙瘩,这日子以后怎么过?只要你还想和湘涟过,就不要放大这件事情。你再想想,我和你爹,便没有做过错事吗?她不是我,没有生养你,但是她生养了对你最好的男人。她也并没有十恶不赦……” 婉乔被孟氏说了这一顿,心里的委屈慢慢平复。 是了,现代人都为代沟苦恼且无法强求,更何况现在呢? 她和廖氏之间,不仅有年龄代沟,更是时代代沟。 算了,不去想了,她且说着她的,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我知道了,娘。”婉乔伸手拉住孟氏的手,笑嘻嘻地道,“谢谢娘,有娘开导,我心里好受多了,是我想的太狭隘了。” “你是个宽厚的孩子,只是这妇人怀孕,都有些心烦意乱。” 孟氏体贴,连理由都给婉乔找好了。 “你怀孕的消息,不告诉婆婆,这是赌气。赶紧派人去说一声,不,算了,一会儿我自己去。早点让她高兴,你是不是也能早点放开?” 婉乔一想,便知道孟氏要去替她在廖氏面前说话,忙道:“娘,你不要去替我道歉。我不要你为了我,做低伏小。” “又傻了是不是?”孟氏点点她的额头,“娘在你面前自然说你坏处,不让你觉得自己什么错处都没有。在她面前,娘自然要好好给她算算,你为她秦家到底付出了多少,别让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见婉乔惊讶又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孟氏笑道:“你放心吧,我跟她说话,自然讲究方式,让她明白,但又不会让她下不来台。再加上有你怀孕的事情,便是让她给我赔礼,她也是愿意的。当然,咱们不能那样做。” 婉乔感慨:“娘,您太厉害了。我若是有您十分之一的厉害,怕是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你才几岁,娘多大年龄了!”孟氏笑道,“但是若说厉害,那廖素禾,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你是对付不过她的……” 说这话的时候,孟氏眼中流露出一抹担忧。 这是她提及廖氏时都没有出现过的凝重表情。 婉乔道:“娘,我觉得不至于吧。” 她把素禾来找她,和她说过的话一一跟孟氏说了。 “婉乔,你一是年纪轻,二是没在高门后院长大,所以终究吃亏。若是你四妹妹在这里,素禾的那些手段就不会一次次得逞了。”孟氏叹了口气道。 婉乔不解,但是她明白,既然她身边亲近的人,人人都说素禾有问题,那恐怕真是自己有察觉不到的事情了。 孟氏又跟她说了许多话,听得婉乔一愣一愣,却大有收获。 随后,孟氏又嘱咐小蛮和阿梅好好伺候,自己便往廖氏院里去了。 婉乔不知道她跟廖氏说了什么,反正很快,廖氏便派人送了许多补品来,免了她请安,让她好生在屋里躺着养胎。 婉乔松了口气,顺水推舟答应了,让人给廖氏也送了不少东西回去。 虽然经过孟氏开解,她心里已经少了介怀,但是也真的不想现在就去见廖氏。 彼此说了那么多狠话后,再见面难免尴尬,还是过段日子,交给时间化解吧。 子歌知道后倒是立刻来看了她婉乔,笑意盈满,一看就是真的开心。 “嫂子,你身体没妨碍了吧。” 她一进门来,先问婉乔身体。 婉乔心里感动,笑着摇头:“我没事了,易卿早跟我说过,今年就可以。只是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就好,”子歌道,“我知道前几天,娘也说了些过头话。她年纪大了,糊涂,你别跟她计较。” 婉乔笑道:“我性子火爆,顶撞了娘,是我不对。等你去娘那里请安,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子歌答应下来。 “想吃什么尽管说,虎哥儿小,又是好动的时候,万一撞到你肚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又正色道,“娘那里,我并不十分放心。所以,还是把他交给我吧。我那里热闹,你若是放心,晚上让他睡那里也行。” 婉乔看着她说话时眼神十分诚恳,笑着道:“你是她亲姑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先帮我照看这一个月,等我胎像稳了就接他回来。” “是该这样。嫂子,我跟你说,孩子最有灵性,谁亲近他,他就亲近谁;大人其实也一样,还是自己带最放心。不说别人,你看紫霞姐妹,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就没见他亲近过哪个孩子!现在你看,尤其是紫霞,那真真是王爷的眼珠子,便是我也动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子歌眼中隐有骄傲。 “紫霞性情温和,内里却坚毅刚强,别说王爷,我都十分喜爱。” 提起紫霞,婉乔赞不绝口。那真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好孩子,被徐王那般宠溺,身上却一点骄纵之气都没有。 贵气天成,又温柔可人,真真是个小仙女。 “那将来给你当儿媳妇吧。”子歌笑道,“嫁到别人家里,我也不放心。” “哎呦,那可不行。”婉乔十分遗憾地道,“我虽然千万个愿意,但是他们两个是表兄妹,不能成亲。我是没那个福气了。” 也不知道,虎哥儿将来能否遇到紫霞这般女子。 “怎么不行?表兄表妹才正好凑成对呢。”子歌道。 “你师傅没跟你说过吗?表兄妹成亲,以后容易生出体弱甚至痴傻的孩子。” “啊?还有这种说法!哎,真是可惜了。”子歌跺脚道。 婉乔看她惋惜的样子,哈哈大笑:“咱们眼里青梅竹马,等孩子们长大后就各有所爱喽!” 第625章 阴狠算计 廖氏自从听说婉乔怀孕,心中的芥蒂便没了,还跟素禾说:“知道她能生,我何苦做这个坏人?只要给我孙子抱,我巴不得都是嫡出的呢!” 素禾心里发苦,却还要强撑笑意,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道:“这都是姑母日日在佛祖面前,诚意感动了佛祖。” 说起这个,廖氏便道:“我得赶紧到佛祖面前还愿,快让人准备香油钱。” 素禾答应下来,吩咐丫鬟去广宣寺提前准备了。 “不过去还愿,用不到这么大阵仗,还得提前去告诉。”廖氏有些不赞同。 素禾却道:“表哥现在是兵马大元帅,咱们出门也不能堕了他的声威;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廖氏虽然嫌麻烦,但是想想也对,便没再做声。 过了几日,素禾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去探望婉乔。 “表嫂,这是我刚做的红豆糕,你趁热尝一尝。”她从食盒中拿出点心,笑着道,“姑母说,怀孕口味多变,很多人嗜酸。这还有一盘酸杏,是我去广宣寺替姑母还愿的时候,自己去摘的。” 她的丫鬟青衣道:“说起来这事,奴婢现在还觉得好笑。奴婢要去摘,姑娘不放心,巴巴自己去摘,结果被小沙弥看到,哭着说我们摘了他的杏子,以后少了吃的。姑娘脸都红了,最后奴婢把姑娘的梅花糖给了他,他才破涕为笑,竟然还要帮我们摘杏子。” 素禾红了脸,小声斥责道:“这等丢脸的事情,你就别再说了。” 青衣道:“这有什么丢脸的?这是您对夫人的一片心。” 婉乔接口道:“真是难为表妹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我一个一个都洗了,表嫂尝尝。”素禾把青杏一并放到婉乔面前。 婉乔捡起一枚,轻轻咬了一口。 小蛮在旁边急得都快喊出来了,她给了门边小丫鬟一个眼色。 那小丫鬟倒是个机灵的,趁人不备掀开帘子出去了,很快便拿着一封信进来道:“秦大人来信了。” “真的吗?快,快拿来……”婉乔惊喜道,然而扭头看见素禾,她又道,“先放到桌上,我一会儿再看。” 素禾听了便不好意思再留下,带着青衣走了。 等她一走,小蛮上前把婉乔手中只咬了浅浅一口的青杏抢下来,急急道:“夫人,你什么都敢吃!现在你是双身子的人!” 婉乔瞪了她一眼:“把秦大人的信拿来我看看。” 小蛮:“……那,那是我提前知会小鱼的,表姑娘若是来,我给她眼色她就送信。” 婉乔早看穿这一点,又瞪了她一眼:“越来越会弄鬼儿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小蛮说话便没什么忌讳:“姑娘,老夫人不也告诉过您,她不是个好东西!” “我娘才没那么说。她只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婉乔道,眼中露出一抹精光,“可是小蛮,若她果真如你们说的,藏得那般深,就不会在她送来的吃食上做手脚。” 素禾真有异心,也会用手段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小蛮想想也对,但是还是道:“对她,咱们还是警惕些,毕竟现在不同往日。” “我知道,所以我其实并没吃。” 婉乔展开帕子,里面正是被她浅浅咬下来的那口青杏。 小蛮终于放心下来,拍拍胸脯道:“您总算长点心了。” 素禾回去后,廖氏问她:“东西送去了吗?她可吃了?气色可好?” 那青杏是她嘱咐人去摘的,根本不是素禾所说的那样。 素禾藏在袖子中的手握得紧紧的,什么都算计到了,没想到老天不帮她。婉乔明明受过重创,不宜有孕,竟然生了一个又怀了。 她辛辛苦苦在廖氏身边伺候,可不是要为奴为婢的。 她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样的男人像一座高峰,值得她去征服;一旦得到,她就能和他并肩俯瞰人世间那些卑微的蝼蚁们。 侯夫人甚至国公夫人,都会是她的荣耀。 忍住,必须忍住。 这般想着,她挤出笑意来道:“都送去了。只是,表嫂说她不喜欢吃酸,并没有动。” 廖氏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悦;但是她很快又舒展开眉头,道:“怀孕的时候,口味就是多变。你吩咐下去,她想吃什么都随她,不行就另开个小厨房,单独做给她吃。” 素禾应下来,心中却更加坚定。 廖氏本身是个好哄的软弱的人,更是自己姑母,对自己信任有加;若是日后自己嫁给秦伯言,这后院就是自己的了。 总不要像现在,她去厨房要碗燕窝,转身回来想吩咐少加冰糖,便听见有人嘲讽,“当自己什么金贵人儿,还好意思要燕窝,银耳给她吃都浪费。” 当时,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按捺下来,转身离开。 想到自己金光闪闪的未来,想到这些捧高踩低的小人们都要跪伏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素禾便觉得有无数的勇气。 她眼珠子转转,按照自己才想起来的应对之法,咬咬嘴唇道:“我去的时候,听表嫂吩咐下人,给她炖佛跳墙。” 佛跳墙食材珍贵,又费工夫,秦府中向来很少做这等金贵,容易被人诟病奢侈的菜肴。 素禾本以为廖氏会生气,不想她只是顿了顿,便道:“她能吃下就好,越金贵的东西越补身子。你回头让人看看库房里有没有海参和鲍鱼,若是没有,便让人去采买,不必吝惜金钱。眼下着急吃,先去跟秦侧妃要一些。” 素禾面有为难之色,有些艰难地道:“表嫂这次回来,快马加鞭,六七日就到了南华城。在那里接了虎哥儿,徐致秋也送了不少上好的辽参和干鲍。我听表嫂的意思,她那里还有很多……” 廖氏怒拍桌子:“她竟然敢收他的东西!就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素禾道:“姑母,您别生气,也千万别去找表嫂。表嫂一路奔波,身子受损,回来才一个多月;现在她怀孕日子又浅,才将将两个月甚至还不到……” 第626章 算计开场 廖氏气得眼睛都发红,怒气冲冲道:“别人家的儿媳妇,就是怀孕了也在婆婆这里立规矩;可我不是那等刁难媳妇儿的人,我一次规矩都没舍得让她立过。是,她现在怀孕日子短,我忍着,等三个月以后,等湘涟回来……等等,”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直直地看着素禾,“你刚才说什么?” 素禾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泫然欲泣:“姑母,您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如果真是素禾语失,您原谅我。” 说着,她深深地拜了下去。 “不是。”廖氏一把抓住她。 她力气极大,素禾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说,她几天到的南华城?她现在怀孕多久了?”廖氏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素禾想了想,忽然嘴微张,露出讶然的神色,然后慌乱道:“姑母,您别乱想,表嫂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也许,也许只是大夫看错了日子而已。或者,表嫂临走之前在南蛮怀上的也未可知。表嫂身体结实,一路骑马对寻常人来说可能受不了,但是她肯定行的,不会影响孩子的。” 可是,她这番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廖氏更加生气,要她去请给婉乔诊脉的大夫。 素禾紧张地拉着她衣袖劝道:“姑母,家和万事兴。事关表嫂名节,您不能如此怀疑她。您若是非要计较,我亲自去偷偷请了大夫,咱们问句话,证明表嫂清白就行。否则,若只是您胡思乱想,误会了表嫂,又把事情闹大,就难以收场了。” 这话廖氏听进去了,让素禾去查这件事。 素禾买通了婉乔院里两个小丫鬟,所以知道那大夫是谁,并且让人摸清了他的底细。 等到青衣把人带到廖氏院子里时,素禾道:“老夫人一直说头疼,刚刚睡下。大夫您且随我在这旁边茶室略作休息,等老夫人醒了再进去请脉。” 这是兵马大元帅的亲娘,大夫哪里能说出个“不”字来,态度很好地跟着素禾进去。 “这是五百两银子!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拿了银子,按照我说的做,从此荣华富贵;第二,非礼元帅的表妹,为世人不容,从此若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更可能把牢底坐穿。”zWWx.org “我,我……” “考虑清楚。诬陷夫人有风险,日后可能有隐患;可是最起码,你要有命今天走出去吧。” 原本温柔婉转的女声,此刻却刻薄而咄咄逼人,像用尖刀抵在大夫脖子上一般,不容丝毫反抗。 “还有,本来大夫把脉也不准,把日子提前半个月,不过算学艺不精,又有什么要紧?”素禾慢条斯理地道,“银子我放在这里,你千万不要想着出去跟谁揭发我。这银票,乃是大通银号,京城所出。我一介孤女,险些被父亲为二百两银子卖到青楼,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想到她衣服里还缝着的五百两银票,她觉得自己冒了那么大风险带出来的银子,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你慢慢考虑,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老夫人面前。该怎么说,我想你会想明白的。” 素禾站起身来,两根白皙手指之间夹着的银票晃晃悠悠落下,落到地上。 她冷然一笑,转身出去。 大夫看着她,无法相信刚才那些句句步步紧逼的话,是眼前这个仙女一般温柔可人,笑起来嘴边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女子所说。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丫鬟带着大夫往廖氏屋里去了。 廖氏听了大夫的话,当场面色大变,拍着椅子的扶手,大口喘着粗气道:“把那贱人给我带来!” 素禾心中得意,却急急劝道:“姑母您别生气。青衣,把大夫送出去,赏五十两银子。大夫,今日您没来过,知道吗?” 廖氏这才想起来大夫还在面前,后悔自己失态。 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人人指着秦伯言,嘲笑他被戴了绿帽子,廖氏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赏一百两。”她开口道。 那大夫忙谢过,又表决心:“今日之事,若是小老儿说出去,便让我粉身碎骨。” 他巴不得今日没来过,也再不要有人去找他求证什么了。 有了这六百两银子,他带着家人隐姓埋名,这辈子也是够了。 素禾在廖氏看不见的角度,冲他冷然一笑,看得他直打哆嗦,连忙告退。 “姑母,您别动怒。”素禾又恢复了温婉的声音,“这事情,恐怕有误会。” “误会什么!现在已经坐实了她的罪名,我……” “您又能如何呢?”素禾劝道,“这府里的侍卫,都是向着表嫂的。别说您,就是秦侧妃,让他们对付表嫂,她们也是不听的。” 廖氏气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就没人治得了她了吗?” “姑母,您忍忍。您想,若是我们与表嫂对质,表嫂恼羞成怒,又害怕表哥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们,又如何是好?” “她敢!” “她若是真连腹中孩子的血脉都敢混淆,又有什么不敢的?”素禾道。 到现在,她也不咬定婉乔出轨。这顶绿帽子,是廖氏和大夫联手坐实的,与她可是无关。 “那,那怎么办?”廖氏六神无主,“去,去把秦侧妃请来,请她出个主意。” 素禾从心底里对子歌有忌惮,怎么肯去请她,便道:“秦侧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万一她一时没忍住去找表嫂,表嫂的身手那般好,伤了侧妃娘娘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嚣张吗?” “姑母稍安勿躁,让我想想。”素禾假装拧眉,半晌后道,“要不,咱们先给表哥写封信,让他知道这件事,看看如何处理?” “好,你立刻就去写。我说你写!”廖氏匆忙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恨声道,“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她!” 素禾答应下来,忙去写信。 按照廖氏的口述,她写完信,又给廖氏过眼后,才封上信,出门找人带信。 第627章 步步为营 晚上,素禾在灯下,手举着狼毫,眼睛却失神,神思不知跑到了哪里。 青衣也不敢打扰,给她换了一杯热茶,退到一边。 素禾想得出神,左手下意识去摸茶杯。 “姑娘,小心烫!”青衣忙伸手阻拦。 素禾这才回神,低头看,不知何时,笔尖的墨迹已经滴到宣纸上,留下晕染开来的厚重墨痕。 “收拾下。”她生性喜洁,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情景,便站起身来,不耐烦地道。 青衣快速地收拾着,然后见她依然若有所思,便试探着道:“姑娘,您还写吗?不写奴婢替您把笔洗了。” 素禾嘴角噙着冷笑:“写,为什么不写?只是给表哥的信,我要好好斟酌。” 她今日计划成功,不,准确地说,她之前计划的每一步,都达到了自己的预期。哪怕婉乔忽然怀孕,打乱了她的步伐,她也很快调整了策略,掌握了主动。这让她十分得意。 再有几步,大概她就能达成所愿了。 青衣跟随她多年,自然能辨认出她的真正情绪,便壮着胆子道:“姑娘,老夫人向元帅告状,这不是很好的吗?您,您为什么……” 剩下的话,她没敢问出来。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要费事重新写一遍对不对?”素禾得意地看着青衣。 青衣点头如捣蒜,奉承道:“奴婢愚钝,不像姑娘运筹帷幄,请姑娘指点指点我。” 这马屁拍的素禾十分舒服。 在廖氏身边做低伏小久了,她真需要一个人,同样跪舔她,让她觉得舒畅些,也对以后千万人之上的日子更多期盼,扬起更多斗志——总有一天,身边的人,都要像青衣这般,围着她刻意奉承。wap.zwwx.OrG 她不在乎是不是真心话,甚至不介意他们心里恨她,只要能把他们踩到脚下,她就能得到最大的快感。 素禾心情舒爽了,就多了几分耐心,当然更多的是卖弄之意。 她得意道:“我在这府里四下交好,套出来许多有用的信息。比如,表哥很迷任氏,但是在别的事情上十分精明。任氏也不是个好惹的,她若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怕也会不死不休的闹起来。” 而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从中作梗设局,根本经不起细查。 甚至于,只要婉乔和廖氏见面说开了对质,她的阴谋都会毁于一旦。 可是,她察言观色,揣测人心。廖氏是傻子,婉乔是高傲,加上婉乔现在有孕,怕是更不想见误会了她的廖氏。 所以,她有机可趁。 素禾解释了一番后继续道:“表哥现在见了姑母的信,怕是能立刻赶回来,澄清事实。” 青衣迟疑道:“元帅能放下家国大事吗?” “他能。”素禾笃定地道。 虽然没见过秦伯言,但是听过他的事迹,这是个情痴。 秦家出将军,同样出情痴。要不,秦伯言的父亲,怎么会就廖氏一个女人;现在到了秦伯言,又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男人,是所有女人幻想的对象。 尤其秦伯言,日后前程无量的人上人,再加个痴情的标签,简直就是京城头号炙手可热的少女杀手。 很可惜,他爱的人是婉乔这个没胸没脑的女人。 素禾不着急,她要沉住气,一步一步让这个男人,爱上自己。 眼下第一步,是除掉婉乔。没错,就是除掉。 她不指望两人因为误会分开,从她掌握的信息来看,那太难了。 她要让婉乔死在与秦伯言见面之前! 廖氏对婉乔的误会,是以后用来离间她和秦伯言母子之情的——素禾知道,自己只能做继室;而为了讨秦伯言欢心,她还必须是对他深爱的原配顶礼膜拜的小迷妹,不顾一切的维护婉乔,才能得到他的尊重照顾,进而得到他的心。 这需要对比,也需要有人伤害秦伯言,才能给她这种机会。 无疑,廖氏就是伤害秦伯言的这把刀。 青衣听了她完整的计划,目瞪口呆。虽然在素禾身边多年,知道她心机深沉,但是绝没有想到,她会深沉到如此地步,竟然已经想好了之后的那么多步。 素禾得意地笑着,拿起廖氏口述,自己写下的那封信,凑到蜡烛前引燃,看着它在自己眼前被火苗吞噬,然后一点点地变成灰烬,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姑娘,仔细手。”青衣忙道。 素禾看着火苗快要燃到指尖,才把信扔到地上,看着残余的一角,让青衣出去取火盆:“就说我在烧自己的诗作。” 她是大家闺秀,手迹要谨防外泄,定期清理旧的诗作,很是说得过去。 她向来谨慎,即使只剩下这一角,她都绝不会掉以轻心。 她的目光有多远,脚步就有多坚实。她绝不会让这些琐碎的细节,毁掉她的所有算计。 烧完信,素禾也想好了如何写信。 她在信中以廖氏的口吻,嘱咐秦伯言好生为国出力,为父报仇;然后让他事成之后务必留在京城,不必回来,自己会带着婉乔上京与他汇合;若是实在不放心,便让他派人来接,但是别为了儿女情长,耽误正事。 素禾笃定,廖氏这么说了,秦伯言就不会回来。 他是个好男人,对婉乔的能力又信任,是舍不得让母亲质疑妻子耽误了自己的。 所以,他一定会派人回来接他们。 而阻止婉乔进京,她和廖氏抢先一步进京,就是她下一步的安排了。 婉乔害怕路上出事,会把大部分侍卫都派给她们;到时候,是在甘南还是婉乔自己进京路上对她动手,素禾决定静观其变。 计划总不如变化,但是无论如何变化,她总有应对之法。 写完信,素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青衣打来水,伺候她洗漱,然后重新点燃一根新的蜡烛,又在她床前的脚踏上铺好被褥,轻声道:“姑娘,早些歇息吧。” 素禾点点头,枕在枕头上,一头青丝铺陈,烛光将她如画的眉眼照得更加鲜亮。 她有许多的秘密,比如她现在睡觉从不熄灯;再比如…… 第628章 阴险的算计 素禾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猛地睁开眼睛,对青衣道:“你明日一大早,侧门开了你就出去。去那大夫家里,让他帮我做一件事情,我把剩下的五百两银子给你。” 那个大夫想来会离开,但是拖家带口,总不会那么快,应该还来得及。 青衣迟疑道:“姑娘,那五百两银子,是咱们仅剩下的了……” “按照我说的做。”素禾道。 她为了今日已经孤注一掷,一步都不能走错。有了更好的主意,她就要不断修正自己的计划,直到完美。 而她却不知道,有时候太过尽善尽美,难免用力过猛,露出马脚。 婉乔听说廖氏不舒服叫了大夫,还让人去送了补品,也暗暗嘱咐小蛮看看,是不是病得严重。 倘使果然重病,就算有些嫌隙,看在秦伯言的面子上,她也要去看望伺候。 小蛮回来说,廖氏没事,只是看到她去,脸色不太好。 婉乔以为廖氏还在为之前自己顶撞她的事情生气,也没放在心上。 她现在是孕妇,要对肚子里的宝贝女儿负责,不能生闷气。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胎是个女儿。 孟氏笑她,还不许她对外宣扬,害怕廖氏生气。但是她打心底也希望婉乔生个女儿,别人都道女儿不好,她却觉得,女儿更贴心。更何况,婉乔已经有了虎哥儿,有儿有女才算好。 第二天一早,婉乔刚吃过饭,素禾就来了。 这次她带来的又是针线,是给她肚子里的宝宝做的。 “吃食上不敢随意送了,害怕引起不舒服,我就做了两双虎头鞋,表嫂莫要嫌弃。” 婉乔照例笑吟吟地收了,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看到屋里只有小蛮,素禾压低声音道:“表嫂,我想给您说件事情,您听了千万别激动。” 激动了胎死腹中才好!她心里恶毒的想到。 “没事,你说。”婉乔有些不好的感觉,勉强笑道。 “嗯,那我就说了。姑母跟我说,您的这个孩子,日子上怕是有些对不上,怀疑,怀疑您去南华城的时候,和徐致秋……”她支支吾吾地道。 婉乔拍案而起,小几上茶杯歪倒,茶水横流。 素禾脸色吓得煞白,道:“表嫂,您别生气。我已经帮你劝说姑母了,千万别动怒,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婉乔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被婆婆质疑清白,比被质疑生不出孩子更伤人! 她现在竟然怀疑,这孩子不是秦伯言的。 素禾又说了几句话安慰她,却不痛不痒,根本不能让婉乔止怒。 婉乔几乎想立刻去廖氏院里大闹一场,然而虎哥儿还在她那里,而且这也终究是素禾一面之词——对她,婉乔还是有些戒备的。 因此她深吸了几口气后道:“多谢你,素禾。我知道了,清者自清,等你表哥回来,自然真相大白。” 若廖氏果真这样,一个孝字压下来,她也无计可施,只能等秦伯言回来。 她忍,忍到孩子降生或者秦伯言回来再说。 眼下节节胜利,应该用不了一两个月,秦伯言就会回来了。 他自己亲娘的事情,让他自己处理。 素禾又假意关切地说了几句话后离开。 小蛮上前替婉乔顺气,而后道:“我看根本就是她兴风作浪。她没来的时候,老夫人从来也没有这样。自从她来了,什么事情都出来了。夫人你别气着,气着了就着她的道了。” 婉乔心里也慢慢有些起疑。 虽然眼下她并没有直接抓到素禾的把柄,但是有些事情,细细咂摸,便觉得不对味了。 比如今天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胎像不稳,还巴巴跑来告诉她,真让人怀疑她的用心了。 “这样,你去把秦侧妃叫来。”婉乔想了想,眼下可能子歌是最好的沟通桥梁。 子歌来了后,听婉乔说了事情原委,立刻跳脚,怒气冲冲道:“我娘是越来越糊涂了!我这就去找她!”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拉住她,道:“我还没像你这么激动。你坐下,咱们慢慢分析下。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嫂子,你说。”子歌觉得母亲委屈了婉乔,自己也很是过意不去,因此态度极为诚恳。 “你说,素禾……” 她话还问出来,阿梅匆匆进来,道:“夫人,替您诊脉的那个大夫来了。神神秘秘,说是有事情要回禀您。” 婉乔和子歌互换了一个眼神后,沉声道:“请他进来。” “给夫人请安。” 大夫一进门就跪下磕头,形状可疑。 婉乔讶然,心里有些不好的想法,声音清泠泠道:“有话站起来说。” 大夫站起身来,迟疑地看了子歌一眼。 婉乔不动声色道:“这是我亲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大夫这才道:“夫人,小老儿做了亏心事,来向您请罪。老夫人让人找了我,我说您怀孕两个月有余,老夫人却说不足两个月。小老儿并不敢跟老夫人争辩,所以只能默认了。”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婉乔口气犀利,眼神带着威压,径直看着他。 他跳出来的时机,未免太凑巧了些。 她是善良,习惯于同样用善良去界定身边之人。可是,如果有人认为善良就等于愚蠢,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夫想起怀里还没焐热的五百两银子,想起那貌似天仙,心却如蛇蝎的美人的威胁,低下头道:“小老儿良心难安,害怕对夫人造成影响,所以特意来澄清下。” “你既然想澄清,就跟我一起去老夫人面前澄清吧。” 婉乔冷冷的话音刚落,大夫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夫人饶命。若是我有那等勇气,昨日就不会在老夫人的威压下改口了。还请夫人看在我作恶不深,主动认罪的份上,饶了我。您和老夫人,我都得罪不起,可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孙。神仙打架,我并不想参与进来……” 一直没做声的子歌怒了:“你身为大夫,明明知道这事关名节,名节就是女人的命,还敢信口开河!现在又哪里来的脸面求饶!” 第629章 奉旨吃醋 婉乔拉住子歌,淡声道:“你走吧。既然迷途知返,我也不为难你!” 那大夫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出去。 “嫂子,这事情有诡异!”子歌急急地道,“怎么可以让他走呢?” 婉乔眼神清明:“我知道。小蛮,出去让人跟着他,如果他逃跑,也只管让他跑,别跟丢了就行。” 很明显,这套路是为她设计,并且设计之人,深谙她性情。 至少,那人认为,她是了解自己的。 今天如果只是素禾自己来,婉乔只是怀疑;可是她前脚走,后脚就来人给她的说辞盖戳,力证其真实性,这未免就用力过猛了。 养胎闲来无事,她倒要好好扒一扒,这张美丽的画皮下面,到底是副什么嘴脸。 “她大概想着,我这么善良愚蠢,不会为难大夫;我又骄傲,不会去与母亲对质,或则就算对质,在重重误会之下,也不会把话说清楚。到时候她再在其中挑拨一二,目的就达到了。毕竟母亲深信她,我又这么好骗。” 婉乔笑着对子歌一一剖析来,笑意却带着几分少见的狠厉。 她从不以恶意揣摩任何人,可是如果有人因此就视她软弱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 善良的人一旦发怒,你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 婉乔又让阿梅出去调查,这两天素禾主仆出入的情况。 子歌的怒火都要燃到发梢,拍着桌子道:“她怎么敢!” “一个可以在战火连天中,穿越大半个中原来的女人,你以为她会简单吗?” 她非但不简单,而且背后甚至还会有庞大的助力。 这件事情,婉乔已经不把它当做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来看待,说不定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廖氏的变化太明显了,而素禾太过活跃。几乎每次事端之后,都有她两面说和,而说和的结果,却总是火上浇油。 “你不要激动,”婉乔继续道,“我不会平白怀疑她,我总要把证据扔到她面前,让她无话可说才好!” 子歌急急道:“我让人抓了这大夫,拷问一番,不愁他不说实话。然后带到我娘面前,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婉乔苦笑,心道你娘果真信我,会闹到今天吗?说是被挑拨了,其实还是对自己早有怨言。 但是这话她没法直说,只能把黑锅都推到素禾身上。 “娘现在只信素禾。子歌,这府里说了算的,也就你我。而素禾却是人人可欺的孤女……” 廖素禾,占据了天生的优势——人们都太容易被她的际遇所打动,怜悯于她。 当然,现在婉乔对她所说的那些,全然不信。 但是,廖氏信啊。 “若是她反口,说是我容不下她,收买了大夫,我百口莫辩。”婉乔道。 “那我去,我就说这一切都是我调查的!”子歌拍着胸脯,义愤填膺道,“我倒要看看,我娘信她还是信我!” “咱们姑嫂之间关系融洽,也是人人皆知。母亲若是咬定你被我蒙蔽呢?” “那该怎么办?”子歌跺脚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婉乔沉声道,“子歌,这是我的事情,我会揪出她的狐狸尾巴,让她无话可说,在母亲面前,把她钉到谎言连篇的耻辱柱上!” “好!需要我做什么,嫂子只管说。咱们好端端的家,不能让这小贱人拆散了!”素禾的目的,子歌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她恨声道,“想做我的嫂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婉乔苦笑,也许是怀孕的原因,让她格外容易伤感。 她抚摸着肚子,低声道:“子歌,你知道吗?我现在其实很惶恐。随着胜利越来越近,进京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廖素禾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有无数的张素禾,李素禾,前仆后继地扑过来……” “嫂子,你放心,你是大哥患难与共的妻子,谁也不能撼动你的地位。”子歌连声道,“我都敢代我大哥发誓,绝对不会辜负你。” “我也相信秦大人,”婉乔抬眼看着她,眼神中一片茫然,“只是我想,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太累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可是她不想戴王冠,却被推着走向那被无数女子艳羡的荣耀。 她想要的,从来都是秦伯言,从来都是简简单单的幸福。 “嫂子,”子歌心疼地看着她,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在徐王府里的黑夜中,无数次孤独啜泣的场景,道,“相信我,这些都是暂时的。大哥都会处理好,绝对不会让你操心的。” 这件事情,一旦入京,她要郑重跟秦伯言谈谈才好,不给婉乔那么大的压力。 “是了。”婉乔勉强挤出笑意,“也许是你大哥挺久没在我身边,我怀孕了又爱胡思乱想。” 子歌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嫂子,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跟着他,为他牺牲了许多,也几乎流尽了血泪。可是,只要有大哥在,可曾舍得让你受委屈?” “没有。”婉乔毫不犹豫地肯定道,“子歌,你不懂,我没埋怨他。我只是觉得,有些无力和挫败,这难道就是我们流尽血泪所奔向的目标吗?” 子歌终于明白她的惆怅所在,笑着道:“嫂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了。可是,到时候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内,有几个女人比你地位高?大哥只要态度明确,谁敢硬给他塞人?而且呀,”她俏皮一笑,“你可是未来皇上的救命恩人,实在不行,你让世子给你一道旨意,不许大哥有其他女人。你呀,这叫奉旨吃醋!” 婉乔被她逗乐,消极的情绪便去了几分,笑道:“好,那到时候我一定去讨要,就说是秦侧妃这般怂恿我的。世子觉得荒唐要打板子的话,我就把你推出来!”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姑嫂二人说笑着,气氛总算好了些。 晚上,婉乔收到了秦伯言的信,厚厚的一沓纸,几乎要撑破信封,满满的诉说着相思。 这样的秦大人,你还想怎么样!婉乔对自己道,欢喜着把信翻来覆去地看。 很快就要见面了,真好。 第630章 素禾的底细 婉乔手下人手充足,而且绝大部分下人都听她的,因此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出来素禾主仆的行踪,事实一目了然了。 婉乔不由反省,她是表现得多么愚蠢,素禾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进行这么拙劣的算计。 这个从深闺之中走出来的女孩,到底是哪里来这么多坏心眼! 现在她的话,婉乔全部都推翻,认为是谎言。那么她的来历,所谓的廖家把她卖到窑子的话,婉乔自然也是不信的。 廖家现在还在京城,她给秦伯言回信的同时,给祁俊去了封信。 这些破事,还是让这小子去替他打听吧。 送出信后,婉乔轻松了不少。 春天到了,阳光和煦,她过上了晒晒太阳专心养胎的日子。 易卿也从南蛮回来,她也有人聊天了。 因为对素禾不放心,子歌便霸道地不让虎哥儿留在廖氏那里,只每天自己去请安的时候带他去少待一会儿。 廖氏对此自然不满,可子歌振振有词:“您年纪大了,小孩子调皮,别累到您了。回头大哥回来知道虎哥儿累着您了,可不能饶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眼睛余光却打量着在旁边低眉顺眼的素禾。 只要发现了蛛丝马迹,再看漏洞就多起来。 果真,子歌发现,每次她话语里提到秦伯言的时候,素禾就有些紧张,又隐隐有些期盼,双脚都不自觉地摩擦着地面,十分不自然。 子歌不动声色,知道现在廖氏被蒙蔽,心里正恨婉乔,也不提她,只不断说秦伯言。 提及儿子,廖氏又自豪又思念,不由唠叨道:“这仗从什么时候就说要打完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儿。” 子歌笑道:“我听说这次是真的快了。” 素禾果真竖起耳朵来听。 子歌道:“王爷已经收到信,说皇宫都被咱们的人攻下了。只是皇宫太大,除了皇上之外还有一些妃子呀,坚守的朝臣呀,都不知道藏在哪里,需要把他们都搜出来。您想啊,这信都是十几天前发出的,现在形势肯定已经大定了。说不得大哥正在回来接我们的路上呢!” 素禾有些紧张地拧着帕子,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一定都按照自己希冀的来行进,秦伯言派人来接他们而不是亲自来。 现在京城中事情那么多,又有廖氏的那封信在,想来他是真的不会来吧。 “那最好不过。”廖氏现在心里憋着婉乔的事情,就等秦伯言回来做主处置,因此也是心急如焚。 子歌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母亲,语有深意地道:“娘,您别胡思乱想。等大哥回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说罢,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素禾一眼。 素禾触及她的目光,不由心惊肉跳,不敢和她对视,忙低下头。 片刻后,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破绽,如此心虚只会让子歌怀疑,于是又壮着胆子回看回去。 只是,子歌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好像只顾着跟廖氏说话。 素禾便恍惚觉得,也许自己刚才草木皆兵,想多了吧。 过了十几天,仿佛印证了子歌的话,秦伯言派人来接家人入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婉乔托他调查的祁俊。 因为婉乔在内院,祁俊进出不方便,因此便等晚上夜深人静来找婉乔。 因为他提前知会了,所以等他来的时候发现,子歌也坐在婉乔屋里。 “见过侧妃娘娘,见过总教头。”祁俊恭恭敬敬行礼。 子歌知道这是婉乔的心腹,也没客套,急急忙忙道:“不用那些虚礼,赶紧说,这廖素禾到底怎么回事!” “坐吧。”婉乔指着下首的椅子,挨着椅子的桌子上放着茶水和点心,“边吃边说。” 祁俊饭量大,饿的快,通常晚上这时候都要出去找些吃食,婉乔记得清楚。 祁俊也不客气,捡起一块小小的桃花酥扔到嘴里,又喝了一口茶水道:“这事情太匪夷所思,所以我一定要亲自来跟您说,哦,还有侧妃娘娘。” 他表情兴奋地道:“那小贱人还想诬陷您清白,她以为都跟她那么脏啊!” 婉乔听出这信息量很大,便催促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捡要紧的说。” “根本就没人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反倒是她自己嫌日子太苦,偷偷摸摸勾引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比她爹年龄还大,是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的东家,做了他外室。但是这事情很隐秘,旁人都不知道,后来她大概听说了咱们秦大人起来了,便生出了别的想头,不知道怎么跟那男人说的,那男人给了她不少银子,又花重金请镖局护送她,一路送到甘南。” 婉乔和子歌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素禾的履历如此精彩绝伦。 “她真是好本事。”婉乔由衷叹道。 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即使嫁个泥腿子,或者屈身为妾,也不会选择去做人外室。这个廖素禾,倒是别辟蹊径。而且,她聪明地选择了商人,既有钱,又能因为她的身份而沾沾自喜——商人卑贱,平时哪有什么机会认识官家大小姐,得了她,还不得跟得了宝贝一样。 而且,做秘密的外室,婉乔直觉是素禾提出来的。否则,进门做个妾,商人肯定愿意。 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想跟着这商人,不过是想得到他的钱缓解眼前的窘境,同时做个垫脚石,攀个高枝罢了。 也许,从更早之前,她就在打秦伯言的主意了。找到这商人,只是必须迈出的第一步罢了。 婉乔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也不知道,素禾是如何口灿莲花,把那男人说动的。 “也许,她是说前来认亲,可以借大哥的势;最起码,在大哥他们攻入京城的时候,可以保全他自己家的铺子吧。”子歌分析道。 婉乔深以为然。 “这还没完呢!”祁俊把桃花酥咬得咯吱咯吱响,“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土匪。您知道,这兵荒马乱的,落草为寇的人很多,有没有官府制衡……” 第631章 突如其来 “镖局的人都是为了钱,才不会拼命。真遇到了悍匪,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丢下廖素禾主仆就跑了。两个女人被土匪劫走,然后三个月后,又安然无恙地下了山。至于在土匪窝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她们主仆知道了。” 祁俊说着,挤了挤眼睛:“反正我觉得,肯定是勾引了里面的当家,甚至也买通了底下的人才能顺利脱身。” 两个弱女子,能用什么买通土匪,不言而喻。 “然后,她们没有盘缠,还到花船上卖过唱,戴红花的。” “戴红花什么意思?”子歌好奇地问道。 祁俊不好意思说,挠挠头对婉乔道:“总教头,你给侧妃娘娘说说。” 婉乔瞪了他一眼,她也是听军中那些将士说浑话的时候知道的,便附在子歌耳边道:“穷苦人家的女孩上花船,卖艺不卖身的戴一朵素净颜色的花;卖身的戴红花。” 卖唱又戴红花,那就是卖艺又卖身,这廖素禾,真是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这般狠的女人,让人打心底里畏惧。 看来以后,她对廖素禾,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了。 祁俊八卦完了,又老老实实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婉乔:“秦大人有封信带给您。” 婉乔问:“我让你查廖素禾的事情,你没泄露给秦大人吧。” “没有,没有。”祁俊连忙道。 婉乔这才点点头。 祁俊见没什么事情便告退了,借着夜色翻墙而去。 婉乔打开秦伯言的信,他言简意赅地说自己有事要离京,府邸世子,不,现在应该是皇上,已经赏赐了。只是没有采买仆人,也没有重新装修,让婉乔他们先进京,让她自己采买下人,按照她喜欢的样子整修。 她看完信,把信纸递给子歌,托腮喃喃道:“京城的事情都了了,秦大人这是去哪里了?” 不仅走得匆忙,话也没留几句,而且神神秘秘的。 去远的地方,晚回来些日子,婉乔都不介意;可是她担心,他会有危险。 子歌看过也一头雾水,道:“那先进京再说吧。现下天下大定,没什么危险的事情了。许是皇上有什么隐秘的任务,只能交给他。嫂子,你打算如何处理廖素禾?” 婉乔微微一笑:“不是我处理她,我等着她出招。这一两日内,她定会出手。” 廖素禾的性子,向来思虑周全,她既然敢出手,就定然有后招。 子歌将信将疑,又看了一遍信,而后道:“你没告诉大哥你怀孕的事情?” 秦伯言通篇都没提及,而且以子歌对他的了解,若是知道婉乔有孕,肯定不舍得她劳累去整修什么宅子。 婉乔摇头:“还没告诉他,怕他牵肠挂肚的。” 也想给他一个惊喜。只是这个,她不好意思说。 “也是,反正很快就见到了。”子歌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想到要回京城,既高兴又惆怅。 高兴的是这次回去,她在徐王心中的地位不一样了,足可以让她扬眉吐气;惆怅的是,两两相对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子歌刚要起身告辞,小蛮进来道:“夫人,侧妃娘娘,那冒失鬼又回来了,说忘了一句话。” 婉乔知道让她口气嫌弃的是祁俊,笑道:“让他进来说吧。这大晚上,难为他一次次翻墙。” 祁俊进来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跟侧妃娘娘带个话,本来也可以以后说,但是,”他挑挑眉,奸笑道,“我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得赶紧让您知道。”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婉乔捡起一块点心砸过去,没好气地道。 祁俊身手灵活地接过来,点心完完整整托在他掌心,一点儿都没碎。 他炫技似的晃晃,然后填进嘴里,笑嘻嘻地道:“徐王妃李氏,死了。” “什么?”子歌吃惊之下,猛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徐王妃死了。”祁俊道,“苛责庶女。咱们还没攻入京城的时候,不知哪个庶女发烧,我听说是刘姓侍妾所出,然后王妃拖着不让请大夫。那女孩没熬过来,那刘夫人就疯了。王府里下人跑得差不多了,王妃身边的人也不多,竟然让她得了手,活活把王妃勒死,自己也跳井了。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太不体面,所以皇上下令封锁消息,对外只说这死了的三人都是染了风寒。” 子歌一下就对上号了。 印象中的刘夫人,性情温和,与世无争,是王府中难得能算得上好人的人。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惨,相依为命的女儿惨死;而她在女儿死后,用如此决绝的手段报复王妃。 她的心,突然很难受。 王妃死了,她自然是高兴的。因为无论是前仇还是日后对她的地位而言,王妃之死,都让她暗中高兴。 可是,搭上刘夫人母女两条命,她就有些难过。 倘使现在还是王妃当权,没有发生过后来这些事情,她的两个女儿的命,未必就比死去这个庶女好多少。而且王爷也未必会多么重视。 她算是,兔死狐悲吧。 尽管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所依仗的侍妾了。 祁俊见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茫然道:“有咱们大元帅在,回去您就扶正了,您还愁什么?” 婉乔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在战场,非要你死我活。就算到了那地步,也总不要牵累无辜之人才好。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祁俊点点头出去,再次翻墙而走。 “要不,今日你晚点回去,让人回去传句话吧。”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婉乔害怕子歌一时不知如何接受这个消息,更无法在徐王面前得体表现,便出言留她。 子歌没有作声,又坐了回去,婉乔也不打扰她,吩咐让小蛮去她院子里传话,又给她斟了一杯茶,静静陪着她。 “嫂子,我现在很乱。”子歌脸色有些差,“我与刘夫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可是,今天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 第632章 做妾 “我明白。”婉乔道,“这几年你已经习惯了风平浪静的生活,定然也不想回到血雨腥风之中。但是子歌,你要这样想,你做了王妃之后,定然不会像李王妃那般心狠手辣。你好好管理王府后院,可以争宠,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那些女人没有生害你之心,你也不要谋害她们性命。日后如何,大部分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子歌若有所思,半晌后坚定道:“我绝不会对孩子下手。而且,”她长叹一声,“王爷注定没有儿子,没人为了抢那个位置闹得头破血流。现在想来,大概也是一件幸事吧。” 婉乔也是如此认为的。 子歌又呆了一会儿,情绪平息了些才离开。 第二天,廖氏接到了婉乔让人送去的秦伯言的书信,看过后激动道:“你表哥派人接咱们入京了。” 至于执行任务的事情,秦伯言并没有提及。 素禾也很高兴,笑着道:“这下姑母总算不用担心了。” 廖氏点点头,恨声道:“我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告诉你表哥,任氏做了什么好事!” 素禾咬咬嘴唇道:“姑母,这事情怕是没您想象这般容易。”见廖氏蹙眉,她继续道,“怀孕之事,早十日晚半个月,很难说清。若是表嫂在表哥面前狡辩,一口咬定是表哥的孩子,到时候让孩子早半个月出生,怕也不是什么难事。表哥本来跟您关系就不够亲厚,若是信了她,怕是再听不进去旁的说辞。” 廖氏本来就是耳根子软又没有主见的人,闻言愁苦道:“素禾,那你说该怎么办?” 素禾面有为难之色:“这终究是秦家的家事,我,我客居于此,不该对秦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廖氏拍着她手背道:“好孩子,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若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帮忙,怕是我要被那任氏欺压的没有立锥之地了。就是你表哥早已娶亲,否则我定然让你和他在一起。唉,终是错过了……” 素禾眼里泪花滚动,激动道:“我知道姑母打心底里疼我,想给我找户好人家;可是廖家现在衰败至此,我终究是廖家的女儿,难以独善其身;而且稍一打听,人家也知道我爹曾经想把我卖入风月之所。从我爹做出这决定那一刻,我这辈子就已经被毁了。” “傻孩子,你又不是真的沦落到那种不堪境地。”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既有此污点,又为何要嫁人自取其辱呢?”素禾掏出帕子轻轻拭泪,动作轻柔,惹人怜惜,“我想留在姑母身边,此生不嫁,等姑母百年之后,请表哥安排处庵堂与我,允我为您祈福,我便感激不尽了。” 廖氏见她小小年纪却面容悲苦,悲从中来,不由心酸,道:“别说傻话,你容我想想,可有稳妥的人家;或则等我们入京后,我慢慢托人打听就是,定然给你找个宽厚又出息的夫君。” 素禾之不肯,坚持要留在廖氏身边伺候。 廖氏看到素禾身边的针线笸箩里,放着给虎哥儿做的小靴子,阵脚细密,绣花栩栩如生,一个主意突然涌上心头。 “素禾,你听姑母说,”她慢慢道,“任氏既然做出这等丑事,秦家不可能再容她;可是虎哥儿是我亲孙子,绝不可能流落外面。我想,我想就委屈你,等你表哥休妻之后跟了他吧。你心思纯良,不会待虎哥儿不好,对我更是不用说了……” “姑母。”素禾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不,我不能答应您。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别人指不定以为我和表哥有了苟且,才让表哥始乱终弃,抛弃糟糠之妻。这样的名声,我不愿表哥承担。” 廖氏犹豫了,好像确实是这样。 素禾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做声,心里不由骂一句“蠢货”,然后她只能自己给自己继续搭台子。 “姑母,我没有父母做主,有什么心里话只能跟您说。我若是说了,您别说我寡廉鲜耻,实在是没人能替我出头了……” 她泫然欲泣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简直揉碎了廖氏的心。 “好孩子,快别哭了。有什么不能跟姑母说的?” “姑母,我,我虽没见过表哥,却心仪他已久。”素禾脸红的快要滴血,却仍艰难地道,“但是我知道表哥表嫂伉俪情深,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只想好好伺候您,守在您身边,能默默地看着表哥过得幸福就好。您,虎哥儿,都是表哥最重要的人,我会替表哥照顾好你们。” 廖氏被她的深情感动不已,擦拭着眼角的泪道:“你这个傻孩子啊!” 素禾趴在廖氏膝盖上,哭得情真意切。 “姑母,我真从未想过对人诉说,我本想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可是今天您说,愿意让我跟着表哥,让我生出幻想,是不是能以婢妾的身份留在表哥身边?我不求原配正室,我身份低微,举止粗鲁,并不敢有这种妄想。我只求能留下,伺候您,伺候表哥……您喜欢孩子,我,我也愿意。而且我绝对不会跟表嫂争宠,绝对事事以她为先……” 她仰头看着廖氏,眼神湿漉漉的,带着卑微和惶恐,又带着少女毅然决然的爱意。 廖氏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呀,你怎么这么傻!姑母若是早知道你的心意,这些日子就不会这么煎熬了。” 婉乔她是一定要赶走的,这府里接下来的夫人,对自己和虎哥儿都好,也配得上秦伯言,还不能骄纵,廖氏为了这些条件愁的头发都白了。zWWx.org 既然素禾愿意,不觉得做继室委屈,那简直太好了。 这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 廖氏仿佛心头大石放下一半,终于轻松了些许。 现在,另外一半就是等着婉乔被休了。 “姑母,还有一件事情。”素禾道,“我觉得这次上京,不应该带着表嫂一起。舟车劳顿,万一她腹中的孩子有个意外……” “有意外更好!”廖氏恨声道。 第633章 告别 “可是姑母,到时候您怎么能让表哥相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素禾急急道,“而且您想想,表哥和表嫂久未见面。重逢时候自然柔情蜜意,表嫂说什么,表哥都没有不信的,怎么会听您的?” “那你的意思是?” “先让表嫂留下,咱们进京,您先找机会跟表哥说明真相,种下疑窦。以表哥的聪明才智,想查清这件事情,易如反掌。总之,不能让表嫂得了先机。” 婉乔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带着虎哥儿到院子里玩。 春天既至,庭院里的树木并花草都开始露出生机勃勃之色。 虎哥儿在一旁推着他的小车玩,婉乔手扶着玉兰树,摸着树干上那个一箭串起的两颗心和其中两人的名字,不舍仿佛沿着粗粝的树皮,顺着手指涌入心里。 这里,根植着她和秦伯言最初的爱情。 此次回京,不知再有没有机会回来。 易卿的到来,打断了她的遐思。 “多多,来坐。”婉乔指着院中的石桌石凳道。 小丫鬟忙跑进屋里取了两个厚厚的软垫置于冰凉的石凳之上,小蛮则奉上茶水。 “你不收拾东西,怎么来了?”婉乔笑道。 “东西太多,孩子又闹,鸡飞狗跳,我来你这里躲一会儿清静。”易卿道,闻了闻茶水,扭头对小蛮道,“给我换杯茶,要明前龙井,刚送来的那种。” “你倒是会挑好东西,统共那么一小包,都被你搜罗着喝了。”婉乔笑骂。 “横竖你也喝不出来好的差的。而且,孕妇不能喝茶。” “逗你的,回头让小蛮都给你包上。等进了京城,什么好茶没有。” “到时候,我还去你府里要。你府里的,定然是除了皇宫中最好的。”易卿笃定地道。 这是变相表扬秦伯言的功劳,认可他的地位。 婉乔眉开眼笑道:“小事一桩。” “进了京,对男人们来说天下太平了。对你而言,恐怕才是乱的开始。别的不说,这婊里婊气的表妹,便够你受了。” 婉乔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冷哼道:“她倒是要有那本事。” “你以为是真刀真枪较量?” “阴谋算计,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婉乔只是不屑于算计,可是她现在已经看清素禾的真面目,心中反而昂起斗志。 易卿见状,只淡淡道:“你有数就好。” 两人说了会儿,有廖氏院里的丫鬟走到门口,小蛮便迎了出去。 那丫鬟不知道跟小蛮说了什么,她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夫人,”她拧着帕子,眼睛快喷火了,“老夫人说,您有身孕,身子不便,先留在甘南。她先带表姑娘进京操持,等你胎像稳了,京中府邸也收拾好了,再接您进京。” 这个主意,婉乔用膝盖想,也知道是素禾的主意。 这位表妹,谋划的无非是抢占先机和伺机对自己下手罢了。 “好。”婉乔应下,声音平静。 “你越来越装的下事情了。”易卿轻呷了一口茶道,“这水,差点火候儿。” “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偏偏又是井底之蛙,在自己的那一小方天地里,算计屡屡得手,便以为能征服全世界。”婉乔面色嘲讽,“我没有时间陪她闹,我一出手,便求一击即中,一劳永逸。” “那多没有意思。要像猫吃老鼠一样,反复玩弄才有意思。” “她只是小虾米,还不配。”婉乔想起未来,面有惆怅,更有坚定,“即使后院,也是人才辈出。这种蠢货,上不了台面;可是段位高的,还是大有人在。” “你战五渣,可秦伯言可以给你加到满分,所以其实,你应该无所畏惧。” “我说过我害怕了吗?”婉乔淡笑,伸手捡起被风吹拂到桌上的一片叶子,用指尖描着叶上的脉络,一字一顿道,“另一种学习罢了。” “虎哥儿怎么办?” “留在我身边。”婉乔坚定地道。 “什么理由?” “生病。”婉乔狡黠一笑,望着易卿道,“有医生朋友,何愁没有病假条?” 易卿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要先行入京了。皇上思念九思,京城初定,虽然现在已经是他的天下,但是毕竟没有改朝换代;朝中的王公贵族,依旧姓楚;朝中的士大夫,依旧迂腐;他们未必全心全意跟随皇上。” 所以,皇上迫切需要心腹之人。 这时候,季恒安这把震慑人心的刀,就该出鞘了。 婉乔想了想,问道:“依旧保留锦衣卫?” “是,季恒安官复原职,锦衣卫指挥使。”易卿道,“密旨已到,三日内出发。” “放心吧,”婉乔劝慰她道,“皇上最是心中有数,绝不会做出事后让季恒安背黑锅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在皇上龙座没坐热之际,定位只能是具有震慑力的酷吏。 而酷吏的下场,通常都不太好。 很多皇上,最后都会把自己的罪责加诸于酷吏身上。 易卿道:“这是季恒安的事情,他心中有数。” 婉乔羡慕地看着易卿,眼睛里冒着崇拜的小星星:“多多,我怎么就学不来你这份气定神闲?” 她会忍不住担忧秦伯言的未来,担忧他和皇上的关系等等。 易卿斜眼看她:“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死了万事皆空,什么也不用管;而死不了的话,什么苦日子没过过?” 两人说了会话,季恒安便让人来喊易卿。 “你胎像很稳,不必杞人忧天。该吃吃该睡睡,少胡思乱想,什么问题都没有。”易卿临走前嘱咐道。 “男孩女孩?”婉乔眼巴巴地看着她道。 “日子有些浅,可能是男孩吧。” 婉乔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随即,她又自我鼓励道:“只是可能,还有可能是女孩,对吧。” “呵呵。”易卿懒得再理她,带着丫鬟走了。www.ZWwx.ORG 廖氏要走,婉乔理应去送,可是她现在心里烦闷,尤其是想到廖氏被挑拨得竟然怀疑她清白,她便懒得理了,托病在自己院子里没去,只让丫鬟去送了些东西。 但是路上的护卫不敢懈怠,她抽调了最精锐的侍卫,护送她们入京。 第634章 发现 廖氏本来不同意让虎哥儿留下,是子歌发话,素禾也在旁边劝说,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素禾心中冷笑,最好这母子俩一个不留,省得日后麻烦,占据了她和她儿子应有的地位。 出发前一晚,有位风尘仆仆的客人赶来,是找易卿的。 彼时,婉乔正在易卿那里和她说话,听说战仲霆来了,有些惊讶。 战小沐已经回了战家,他来做什么?莫非是求医? 等他进来说明来意,婉乔才明白,原来他是来替妻子求医的。 京城攻下,世子登基,他得偿所愿,马不停蹄地回到战家。 妻子见他归来,自然喜不自禁,亲热一番后,含羞带怯地告诉他,吃过战小沐带回来的药后,她原本几乎绝迹的葵水,现在又能月月来了。 战仲霆十分高兴,但是还是觉得再让易卿看过才放心,所以便带着妻子亲自赶来。 战仲霆的妻子是个温柔娴雅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婉乔心想,当年若不是家中变故,她又是一番什么际遇呢? 易卿倒也没拿乔,给她诊了脉,重新开了药方,道:“按方服药,合房不宜太频繁,半年内怀不上,应该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战仲霆有些无奈,但是不敢得罪易卿,好脾气地道:“易夫人,若是有空,可以携全家来战家做客。”wap.zwwx.OrG 最好能在战家待个一年半载,等他妻子怀孕生子才好。 易卿冷淡道:“没空。” 战仲霆妻子见丈夫吃瘪,忙道:“多谢易夫人,若能得偿所愿,定然不敢忘记您恩德。” 孩子,是她现在唯一的痛;想到能有一个和两人血脉相连的结晶,她高兴地梦里都能笑出声音来。 易卿不习惯怼温柔的女人,没有作声。 “还有事吗?”她不客气地道。言外之意,没事可以走人了。 战仲霆把目光投向妻子。 战仲霆的妻子脸色红了红,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丈夫,然而转念一想,易卿同为女人,还是自己开口更好。 于是她咬着嘴唇,半晌后才声如蚊讷道:“易夫人,那个怎么叫不频繁?一天一次可以吗?” 问完后她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从婉乔的角度,甚至看到她耳朵根儿都红透了。 婉乔心中大乐,看起来,这战仲霆需索无度啊!难道是个一夜七次郎吗? 战仲霆抢先道:“就一天一次。” 易卿端起茶水轻抿一口,然后放到桌上,露出送客之意:“两三天。” “一次?”问话的是战仲霆,有些不信服的样子。 这事情,难道不是越努力越好吗? 易卿懒得理他,道:“自己体会!” 婉乔笑着打圆场道:“易夫人明日就要进京,以后就要在京城定居。若是你们回去后再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可以找人带信。” 战仲霆携妻子郑重给易卿行礼道谢。 婉乔见天色已晚,便让人安排他们住下,休息几天再走。 是晚,廖氏因为明日就要进京而激动得睡不着,素禾陪在她床边,手里做着针线活儿,耐心地陪她说话。 “素禾,若是咱们走了,岂不是对任氏更没有制约了吗?” “姑母,恕我直言,您在表嫂面前,好似一直都不是很有威信,便是您在,她也没有收敛。前几日,便有人见外院的侍卫晚上几次翻墙进出表嫂的院落。倒不是说有什么苟且,而是万一传出去,太过难听……” “真有这回事?”廖氏气坏了,“真真不知廉耻!” 素禾打量着廖氏的脸色,添油加醋道:“今日又有外男来拜访,表嫂也见了……” 廖氏脸色越发难看。 “所以,姑母,当务之急是赶紧见到表哥,让他拿主意。他才是能镇住表嫂的人。” 廖氏被她的话说的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在秦伯言面前好好告婉乔一状。 当然,婉乔对此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对廖氏,她失望透顶;对素禾,她严阵以待,只怕她不出手;只要她敢伸手,自己就敢剁了她爪子。 第二天,徐王一家、易卿一家、廖氏、素禾等人,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徐王本就是亲王,现在大家又都知道他很早之前就站在皇上这边,加上九思这个皇上唯一的儿子也在,所到之处,官员们无不热情欢迎。 虽然徐王下令不接受任何宴请,但是当地官员总要来送些土仪,沿路拜一拜——这事情不求闻达于众人,只求不因落于人后而被徐王记恨。 素禾却在廖氏耳边道:“这些人表面上是给徐王面子,但是您想,他不良于行,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众人其实还是冲着表哥的面子来的。” 廖氏对此深信不疑,愈发觉得秦伯言厉害,该给他配个更配得上他的妻子。 婉乔借着给战仲霆妻子送东西的机会,问了战仲霆许多京城中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和秦伯言分开了好久,虽然实际上只有几个月;而且他报喜不报忧,只能希望从战仲霆这里得到更多消息。 比如,他有没有受伤之类。 战仲霆倒是耐心地答了,说皇上待秦伯言亲厚如初,他也没受什么重伤。 婉乔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般紧张实在过于夸张,转而跟他的妻子说话。 她把虎哥儿小时候的衣服和自己怀孕前常用的帕子装在包袱里送给战仲霆妻子——这是她听来的古代版传好孕的方式。 对方特别高兴地接受了。 战仲霆夫妻只呆了几天,大概着急回家造小人,两人很快匆匆离去。 秦府中顿时安静,甚至寂寥起来。 婉乔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天天带着虎哥儿在府里到处走动,等着秦伯言的消息。 虎哥儿正是好动的年龄,耗子洞也能掏半天,也不管脏不脏,到处坐着趴着,一日之内换五六身衣服也是正常。 婉乔不让拘着他,笑眯眯地看着他玩。 “娘,娘……”虎哥儿在后院围墙根下面撅着屁股用小木棍戳蚂蚁,忽然在树丛后面发现了什么。 第635章 秦伯言归来 晚上快到子时,婉乔屋里的灯才熄灭。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贴着院子边沿,低头小声商量着什么。 巡逻的侍卫路过,一个侍卫发现两人踪迹,刚想开口斥责,就听其中一个女生,怯怯地道:“侍卫大哥,还是我们两个。” “是小慧和小环啊。”侍卫松开已经握上刀把的手,口气也轻松许多,笑着道,“你们姐妹俩今天又要祭奠家人吗?” 这对孪生姐妹是婉乔院里最末等的小丫鬟,跟着爹娘到甘南探亲,不幸中途爹娘相继染病去世,廖氏去广宣寺烧香的时候见到两姐妹卖身葬父,一时不忍便买了下来。 两人第一次在府里偷偷烧纸被人告发,管家训斥两人的时候,素禾路过,说“可怜见的,就让她们烧吧。只是晚一点,别给主子添堵。” 两人感激涕零。 素禾在廖氏身边地位不容忽视,管家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婉乔回来后虽然也遇见过,但是问清缘由也没有反对,这事算是被默许了。 小慧拭泪道:“今日是我娘的生祭,所以我和妹妹来给她烧点纸钱并两身衣服。” “小心火烛,早点回去。”侍卫嘱咐两句,并没有多留,继续往前巡逻去了。 小环提着灯笼的手心中,有一层层冷汗渗出,担忧地问:“姐姐,我,我害怕。” 小慧鼻尖上也有汗意,却咬咬牙道:“害怕也得干,爹娘还在他们手里呢!” 小环嗫嚅着道:“姐姐,夫人对我们不错的,大家也都喜欢夫人。我想,要不,要不咱们去跟夫人说了吧。夫人那么有本事,定然能帮我们救出爹娘。” 小慧满脸绝望:“我也想过,可是那人太会装了,讨得夫人欢心。到时候在夫人面前对质,她三言两语就能把咱们绕进去。你说,夫人到时候是会相信她还是相信我们?” 小环还待说什么,便听姐姐决绝道:“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路都探好了,桐油都运进来了,成败在此一举。别废话了,咱们时间有限,要赶紧行动。” 小环最后用含着泪水的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姐姐,什么都没说,蹲下身子,用颤抖的手开始从围墙下面往外掏土。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一条高大的黑影翻墙跃入婉乔院中。 婉乔向来不习惯晚上用人值夜,就算现在怀孕,也只是哪天觉得不舒服才让小蛮和阿梅陪她。 侍卫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她对安全问题很放心。 所以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洒满庭院。 黑影轻轻地推门,门竟然没有栓,他有些意外,倒是正合他的意,他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腰间佩刀上古朴的纹饰,印出月光,他用手盖上,怕光线扰人。 他一路摸到床边,借着透过窗纸而投射进来的月光,他看到幔帐中盖在被子下面隆起的身形。 他犹豫了下,伸手探入幔帐中。 一股凉气快速袭来,他反应极快地抽手,手掌在床边拍了下,借助这股力量侧翻退出几步。 “小贼,纳命来!” 明晃晃的光芒闪过,幔帐中竟然跳出来一个身形高大壮实的身影,声音粗哑,明显是个北方健硕的男人。 来人愣了愣,拔刀迎战,呵斥道:“何方宵小,敢在此造次。” 袭击他的人愣了下,动作一慢,被他飞起的一脚踢中手腕,长刀顿时飞了出去。 “秦,秦元帅?” “是我!” 摸进屋里的人,正是去执行秘密任务归来的秦伯言。 他也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沉声道:“陈淮?” “是属下。”陈淮忙掌灯下拜。 “你怎么在这里?你们总教头呢?”秦伯言道。 “这事说来话长。”陈淮笑嘻嘻地道,“幸亏刚才没伤到您。总教头在隔壁院子里,白天小公子玩蚂蚁,发现围墙下面有些不对劲。总教头发现地上有被挖过的痕迹,查了一番后发现是有人想纵火行凶,所以设了这个局想把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外面那两个丫鬟吗?”秦伯言问道。 陈淮道:“正是这俩人。您怎么知道?” 秦伯言道:“刚才我想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们形迹可疑,已经把她们拿下,让侍卫带下去了。” 今日婉乔的算计,外面的侍卫并不知道。 陈淮道:“那坏了,若是有同伙,怕是跑了。属下要现在赶紧出去查看下怎么回事。” “去吧,顺便带我去你们总教头的院子里。” 陈淮笑嘻嘻地应了,而后道:“您回来怎么无声无息的,我真当您是那小贼呢。” 秦伯言才不会跟他解释,自己是想回来跟婉乔一个惊喜,结果险些变成惊吓。 若是今日他被伤了或者陈淮被自己所伤,怕是婉乔要难过了。 婉乔等得有些心浮气躁了。 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动手!外面既没看到火光,也没听到陈淮的信号,今晚她们到底动不动手了! 她现在困的眼皮子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使自己没睡过去。 她又打了个哈欠,刚合上嘴,忽而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陈淮?”她低声问。 来人没有作声,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越发清楚了。 婉乔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秦大人?” 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形披星戴月而来,月光勾勒出他神祇般的身姿和气势。 下一刻,婉乔便被搂入一个略带凉意,却又宽厚坚实的臂膀。 “乔妹,我回来了。” 婉乔提了一晚上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伸手抱住他的腰,安心地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荷尔蒙气息,道:“秦大人,你回来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思念。m.zwWX.ORg “我先回我们房间,刚想伸手摸摸你,一个男人冒出来了……” 婉乔想到那个情景,再听秦伯言仿佛委屈的话,“噗嗤”一声笑了。 第636章 惊喜 “我是想抓两个想放火的丫鬟,怎么能想到你这时候忽然赶回来。”婉乔笑道,伸手摸摸他青色的胡茬,“秦大人,你该刮胡子了。” 秦伯言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又伸手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婉乔把前因后果说了,连带自己的猜测也提了提:“你那个表妹,应该背后还有人。具体的事情,等这两个丫鬟招了再说。不过,我估计她们也不知道太多。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秦伯言眉头皱得快能夹死一只苍蝇,嘴唇紧紧抿着,极力压制怒火的模样。 婉乔摇摇他的胳膊:“不值得为一个根本没有什么接触的表妹生气。对了,我让人把虎哥儿抱来吧。” 秦伯言摇摇头:“这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着了,明日再见不迟。”他轻轻刮刮婉乔的鼻子,“今晚好好陪你。” 说着,他松开环抱着婉乔的手,顺势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然后在她耳边轻笑道:“我去洗漱,其余的事情明日再说。” 什么廖素禾,真的不值当为她生气;不过想到廖氏这般,他还是有些不虞和无奈。 但是眼下,当然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共度良宵——不仅仅是生理需求,更是拥她入怀时那种盈满四肢百骸的满足感。 婉乔被他捏的有些疼,也不想忍耐,便轻哼一声。 看在秦伯言眼里,这自然就是无言的邀请。 所以,他喊人提来热水,飞快地洗了个澡。 婉乔拥着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洗漱。这精壮的身材,这结实的肌肉,这完美的线条,是她的,都是她的。 可惜,现在吃不到喽。不过,能摸摸也不错。 她坏心眼地不告诉他,等到他上前来解自己衣服时,才往后缩,又故意挺挺肚子:“不行!今日不行!” 秦伯言愣了下,下意识地道:“今日你不该来葵水啊。” 婉乔瞪了他一眼:“原来你早算计好了。” 秦伯言笑着又要拉她衣服,道:“夫人之事,一丝一毫不敢懈怠。” “秦大人,”婉乔喊了他一声,眼神狡黠,“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秦伯言紧盯着她胸前露出的点点春光,早已心猿意马,道,“若是敢故意拖延,咱们就加一次。再敢拖延,你今晚就别睡了。” 婉乔笑嘻嘻道:“没问题。” 她这一反常态的反应,让秦伯言有些怔愣,盯着她眼睛道:“快问,什么问题?” “第一,我今晚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而让陈淮躲在我房间里?” 秦伯言其实从和陈淮交手后就觉得有些怪异,现在经她提醒才终于想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婉乔遇到这种事情,恨不得一马当先,怎么会躲在背后?不危险的事情,她不用别人;危险的事情,她更不用别人,这才是她一贯作风。 “为什么?”秦伯言问。 婉乔笑而不答,道:“第二,我今晚为什么不带虎哥儿睡?” 是啊,秦伯言思忖,她对虎哥儿之事,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怎么会让奶娘带他睡? 他想了半天,迟疑道:“莫非你提前知道我今日的行踪,在等我?” 好像不太可能。他自己提前都不知道行程安排如何,今日来也是想着,也许她们还没来及入京,才绕路来看看。 结果,只有她们母子还在这里。母亲和那其心可诛的廖素禾,竟然先行入京了。 “到底为什么?”秦伯言作势要挠她痒痒,“再不说,我要‘严刑逼供’了。” 婉乔有恃无恐,指着自己肚子,得意道:“老实点,别吵到你女儿睡觉。” 秦伯言举着手,顿时石化。 很快,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肚子,却在已经挨近她肚子的时候停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睛道:“乔妹,你,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分别那晚,确实太孟浪了,到最后他自己也精疲力竭,而且舍不得从她身边起来,便怀了侥幸之心。 难道,真的一击即中? 婉乔瞪了他一眼:“这能开玩笑吗?七个月后,我去偷个孩子不成?” 秦伯言又惊又喜,却又猛然想起易卿的嘱咐,有一瞬间几乎不知今夕何夕,急急问道:“乔妹,易夫人说,是今年可以怀孕还是明年?是今年对吧,现在是春天,对,是今年!” 婉乔看着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秦大人,此刻语无伦次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里热热的,连带着眼眶都热得想流泪。 “易卿看过了,一切都很好。” “真的?”秦伯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初知新生命将至的喜悦被对她的担心冲走大半,“你没有骗我?真的对你身体无碍吗?” 然而不待婉乔回答,他“腾”地一声站起来,道:“我去找易夫人,她还在原来院里吗?” “她也上京了。”婉乔拉了她一把,嗔怪道,“我骗你干什么!咱们又不是非生孩子不可,我怎么可能冒着扔下你和虎哥儿的风险去要孩子?只是我没事了,这个孩子来的便确实是一桩大喜事。” 秦大人的智商,真真堪忧。 然而,婉乔心里却甜滋滋的。 “躺下,你快躺下。”秦伯言手足无措道,紧张地看着她踱步,“我,我该怎么做?” 婉乔“噗嗤”一笑,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该过来搂我睡觉!你又不是虎哥儿,会乱蹬我,快点躺下睡吧,很晚了。” 秦伯言小心翼翼地替她拢上中衣,规规矩矩地挨着她身边躺下,除了手握住她的手,其他身体部位的接触都不敢有。 婉乔被他紧张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秦大人,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爹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秦伯言扭头看着他,眼眶微热:“你当年生虎哥儿的时候的情景,如果再来一次,乔妹,我真的不确定我能再熬过来。” 婉乔心中动容,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坚毅:“秦大人,那都过去了。这次,我保证不会了。” 第637章 商量 若是从前那般冲动、一往无前的性格,婉乔定然会亲自动手,抓住做恶之人才觉得心中畅快。 可是现在她成熟了许多,知道也许对许多人而言,她是无足轻重的;但是对于父母、夫君、儿子以及未出生的孩子,她无可替代,所以更加珍惜自己。 两人亲密地说了许久的话,最后是秦伯言止住了话题,摸摸她的脸爱怜地道:“快点睡,你是双身子。” “秦大人,你天亮了就要走吗?”婉乔靠在他胸前,仰头问道。 秦伯言笑道:“不走,你好好睡吧,有的是时间给你我说话。” 婉乔这才放心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沉沉地睡过去。 秦伯言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底被宠溺盈满——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啊,他终于回来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秦伯言起身,小心翼翼地给婉乔掖好被角才出门。 此行他不是一个人,霍敏昱也跟着,还有不少侍卫。昨日他潜入内院,不想惊动众人,也是想看看防卫究竟如何。 现在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他回来,所以见他从婉乔暂住的屋里出来,没人吃惊,无论是丫鬟还是侍卫,都恭恭敬敬向他行礼。 秦伯言自庭院中穿过,身姿挺拔,步伐矫健,目不斜视,带着隐隐的威压。 待他走过许久,新来的没见过他的小丫鬟才怯怯地跟旁边的丫鬟道:“姐姐,元帅好严厉啊!” 后者是子歌省亲时候就被挑进来的,是府里的老人,笑道:“咱们元帅不苟言笑,但是为人宽仁,只要安分守己,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他不会苛责的;只是有一样,”她面色严肃,带着几分教导之意,“一定要对夫人恭谨,绝不可因为夫人随和就起了欺她之心。有这样想法的人,元帅从不手软。” 夫人就是元帅的逆鳞,她们这些老人个个谨记于心。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 秦伯言到了外书房,让人叫来了霍敏昱。 “什么?你不上京了?”霍敏昱听秦伯言说完,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啃了一半的桃子也差点掉到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也无怪他惊讶,昨日两人说得好好的,只是顺路回府里看看,估计秦府之人已经上京了。就算没上京,这几天约摸着也该启程了。m.zwWX.ORg 他们身负皇命,若不是任务棘手,皇上也不会交给他们两人。 “是。”秦伯言点点头,目光严肃,跟他说了婉乔有身孕的事情,而后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人你押解回京,所有侍卫你都带上。” 霍敏昱一听是婉乔怀孕,迟疑了片刻后咬牙答应:“行,我先回去。嫂子身体要紧,你带嫂子坐马车,慢慢走吧。” 秦伯言却道:“我暂不回京,再等一个月,天气能更暖和些,她胎像也更稳固了再进京。” 霍敏昱急了:“皇上一直没有大封天下,就等着秦哥你呢!”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皇上也知道你嫂子的情形,知道了会体谅的。” 而且本身,他对功名利禄就很淡漠,身处高位,怕是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的事情少不得;即使皇上十万分信赖,没人敢算计自己,那人情往来也不会少。 他舍不得让婉乔操心。 她向来就是大大咧咧,天塌了当被子盖的性格,断然不会喜欢那些,所以秦伯言决定,回去跟皇上要求,带兵驻守边关,远离朝廷内外的纷争,也让婉乔不至于在一群虚伪的贵妇人中畏手畏脚,明明厌恶还要学着应对。 不过这些事情,他原本想等这次把皇上要的人带回去再说,现在怕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了。 霍敏昱知道前因后果,更知道婉乔就是秦伯言的命,若是现在开口劝他走,婉乔有个万一,怕是以后兄弟都做不成了。 而且他也相信,凭秦伯言多年功劳和与当今皇上的感情,皇上无论如何不会薄待他。 “这封信你带回去呈给皇上。”秦伯言把桌案上已经封好的信交给他。 霍敏昱只以为是他向皇上告假的信,想也没想就接过来揣到怀里答应下来。 婉乔醒来知道霍敏昱他们也跟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又出发了。 “怎么这么快?”婉乔接过秦伯言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脸嘟囔道。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明白,秦伯言这次秘密任务,定然是十分紧急的;他自己留下,霍敏昱如此匆忙离开,也验证了这点。 说到底,他还是心疼自己。 “他们都想早点回去,皇上很快要封赏,不想错过。”秦伯言顾左右而言他。 “那咱们不得回去争一争?”婉乔调皮一笑,扒拉着手指道,“论功行赏,别的不敢说,公侯伯子男,侯爵总该有的吧。” 但是世袭罔替那些,她不太懂,也不是很在乎;吃自己的饭滴自己的汗,虎哥儿想要什么,都自己争取;仰仗着父辈,不算好汉。 她对名利更淡薄,只是秦伯言这一路走来,付出太多,皇上给什么,代表了他心中对秦伯言的评价。 “岂止?”秦伯言笑道,拉起她坐到梳妆台上,熟练地拿起梳子替她梳着头发。 “啊?”婉乔震惊了,难道直接封国公?秦伯言才二十多岁,那是不是有点太逆天了? 她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意见说了。 适当出类拔萃就行了,厉害得像开挂,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饭一口一口吃,皇上完全可以把秦伯言的功劳记住,三五年一升。 “我这么觉得,秦大人还年轻,和皇上感情好,功劳也是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可是到了朝堂上,风云诡谲,怕是高处不胜寒。” 说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秦伯言的回答,她吐吐舌头,看着铜镜中他含笑的眼眸,才放下心来,道:“秦大人,我是不是说错了?你不准笑我!” “乔妹和我,心有灵犀。”秦伯言朗声笑道,“我也是这般和皇上说的。” 婉乔如释重负,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有私心的……” 第638章 相亲 秦伯言原本以为她会担心自己会有其他女人,刚斟酌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决心,就听她忧心忡忡道:“日后过年命妇都要进宫吧,你地位越高,那些后宫的娘娘们越要拉拢我。我怕我到时候应对不过来啊!” 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宫斗剧绝对是每每令婉乔怀疑自己智商情商的存在,想到自己要和金枝欲孽之中那些精致又充满算计的女人有所交集,她觉得自己大概需要重生一遍。 不,重生都不够,简直要dna重新排列。 秦伯言哑声失笑,终究没给她揭露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他做不做得成国公,侯爵,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都决定了,即使是后宫的女人,即使是一国之后,也绝对不会看轻她,势必要拉拢她。 算了,不吓唬她了。秦伯言心中愈发觉得自己做出的远离权力中心,到边关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他确实想到了。 那就是他的妻子,绝不是寄希望于夫荣妻贵之人,荣华富贵于她而言,远远没有活得畅快来得重要。 “乔妹,你想要什么?”秦伯言忽然道。 他蓦地有些内疚,好像从来就没给过她什么,她也没要求过什么。 自己是不是因为她的宽容随和,就亏欠了她许多? 他甚至忽然生出惶恐,她什么都不要,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她不喜欢自己了,自己也无计可施? 也许她贪财贪权,他都可以努力满足她;而她什么都不要,让他如何努力? 没想到,婉乔回过头,就着坐姿搂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蹭着道,没羞没臊道:“我要秦大人呀!” 为了她,秦伯言什么原则都没了,身负紧急皇命,他都可以交给别人留下;更别提他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有颜有权。 这是她的男人,温柔、深情,身心都是她的,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还提要求,那要天打雷劈的! “傻瓜。”秦伯言摸着她柔软如丝的秀发笑道。 她因为怀孕而涨了不少的高耸磨蹭到他大腿上,偏偏她浑然不知,还娇俏调皮地与自己说话,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腰间,再看她笑颜如花,黑色的瞳仁中满满的映出自己,秦伯言顿时有些气息不稳。 “坐好,小心把你头发缠到我腰带上。”秦伯言道,轻轻却又不容回绝地把她转过去对着镜子。 婉乔在镜中看到他脸色微红,“噗嗤”一声笑了。 好像,她不经意间,又调戏了她的纯情小男生一次。 秦伯言被她看穿,恼羞成怒道:“等着你生完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婉乔笑得更大声。 “好了,”秦伯言无奈,“咱们说正事。” 一定要脸皮厚些,不要在妻子面前再出糗了。可是每次,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总想做些不合时宜不够端庄的事情,只是明显,她比他更乐于而且善于调戏对方。 婉乔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胭脂打开,用指尖蘸了蘸,轻轻在眉心点了点。 这是易卿自己用鲜花做的,给她许久了都没用过,秦伯言回来了,她莫名就想让自己气色看起来好些。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婉乔觉得,女为己悦者容。 可惜明显她不谙此道,很快看着明显偏向左边的仿佛明晃晃在嘲笑她的那一个红点瞪眼。www.ZWwx.ORG 秦伯言笑道:“不打紧,一会儿我帮你擦掉重新点。我先给你把头发挽起来,咱们说正事。” “娘——” 婉乔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脆生生的喊声。 “虎哥儿,快进来。”婉乔忙道。 话音刚落,帘子被打开,虎哥儿一溜儿小跑进来。 然而在看到秦伯言的时候,小家伙儿明显愣住了,顿住脚步,拉着万氏的裙子立在原地,歪头打量着秦伯言,好像在想和她娘这么亲密的人是谁。 秦伯言放下梳子,蹲身下去,对着面前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眉眼的小家伙儿张开手臂道:“虎哥儿,到爹这里来。” 虎哥儿看向婉乔。 婉乔鼓励他:“去吧,虎哥儿,这是你爹。看,他的刀在桌子上,你要不要爹抱着你,过去摸一摸?” 平时她并不允许虎哥儿动刀剑,偏偏他又想得紧。 因此虎哥儿听婉乔说完,喜悦立刻从黑色的瞳仁中满溢出来,看看秦伯言,干脆地喊了一声“爹”。 第一声还带着些许陌生,可是这一声喊出来后,他觉得也挺容易,又大声道:“爹,爹,我要看刀刀。” 秦伯言抱起他来,摸摸他的头顶:“好。” 婉乔看着父子俩亲近,心里十分高兴,但是又觉得怪怪的。 秦大人摸虎哥儿的动作,和摸自己时候好像没什么差别啊…… 感觉被他占便宜了,哼! 秦伯言内疚于亏欠虎哥儿,又怕他没轻没重碰到婉乔的肚子,因此一整天都陪着他,就算婉乔心疼他多日赶路,想让他休息休息,他也不肯。 晚上虎哥儿在秦伯言身上睡着,他又亲自把他送回房间才放心。 “秦大人,你罚那些侍卫做什么!”一回来,婉乔就嗔怪道。 秦伯言带虎哥儿去后院荡秋千,婉乔在屋里憋得难受,就去花园里散步,路上看到了侍卫们在受罚——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惩罚,只是蹲马步而已。 “我都说过了,昨天晚上不是他们失职,是我让他们故意把人放进来的。” “我不是罚昨晚的事情,而是那两个商议了那么久,行径鬼鬼祟祟,他们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若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要他们保护,秦伯言早下令打板子了。 婉乔求情道:“也不全是他们的问题,谁能想到,两个娇滴滴又身世可怜的小姑娘,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 秦伯言心道,当初没有把人调查清楚就带进府里,是多大的纰漏!可是这事情是廖氏做主的,他有些无奈。 母亲现在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不,她从来都是如此,只是没有展现出来罢了。 见秦伯言还沉着脸,婉乔忙道:“那两个丫鬟问出来什么了?” 第639章 学规矩 提起这个,秦伯言脸色更阴沉。 “只知道有人劫持她们父母,让她们来放火。至于命令之人是谁,姓甚名谁,她们都不知道。” 婉乔也想到这种结局了,只要不是太蠢,定然不会暴露自己;更何况,素禾是个那般精明的人——不错,婉乔已经基本确定,是素禾的手笔。 只是她现在不知道,她背后的力量究竟来自于哪里。是那个她曾委身的商人,还是另有其人? 秦伯言也这么想,沉声道:“我已经让人入京调查廖素禾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 因为母亲的原因,间接险些害了自己妻子,秦伯言觉得在婉乔面前十分难堪。 婉乔看穿他心中所想,拉着他的手道:“秦大人回来了,我就不用管了。” “嗯,你安心养胎。” “咱们什么时候进京?” “不急。” 秦伯言不想让婉乔现在回去,廖氏那人,若是真的信了什么人事,会固执得让人抓狂;他一定要把廖素禾查得清清楚楚,剥了画皮带到廖氏面前,她才能醒悟。不,甚至还不醒悟。 婉乔松了口气。 说实话,现在的廖氏,让她打心底烦躁;好在秦大人开明也体贴,主动提出分开,否则她自己开口,还要担心他为难。 婆媳关系从来都不是问题,要看的是自己的男人如何处理。处理得宜,云淡风轻;处理不好,史诗灾难。 秦伯言看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便能想象出来过去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母亲是如何听信谗言为难她,才让她这般豁达的性子都如此发愁。 婉乔很有分寸,在他面前不曾提及一句廖氏的不是,但是她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声叹息,都让他嗅到了消极的情绪。这并非她所愿展露,却因他对她了如指掌的熟悉而洞察到。 他真心想道一声抱歉,歉疚没有像承诺的那般呵护好她;然而在她这份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情意面前,这一声愧疚,太过苍白。 婉乔又问:“秦大人,那两个丫鬟,如何处置?” “纵火伤人未遂,到时候水落石出后交由官府,该如何判罪就如何判罪;至于她们的父母,我会让人救出来。”秦伯言声音清冷道。 “和我想得一样。”婉乔道。 “我还怕你为她们二人求情。”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婉乔躺在枕上,侧头看着秦伯言道,暗黄的烛光晃动在她明亮的眼睛中,她略有疲惫却口气坚决,“她们父母无辜,我和腹中孩儿又何辜?总不能因为自己深陷苦难,就去作恶伤害他人。而且,既然她们做了,就该承担后果。” 倘使有一天,要因为自己至亲之人去为恶,那她也会坦然面对和承担所有后果。 秦伯言回来了,兴风作浪的廖素禾和总是被人当枪对上自己的廖氏都不在,婉乔的心情十分美好,出门的时候,侍卫们都打趣她。 “元帅回来了,总教头面如桃花。” “咱们元帅劳苦功高,总教头你也让他歇歇。” “小别胜新婚啊!” 婉乔对上这些没有恶意的打趣,都回以笑骂,“滚!” 秦伯言和虎哥儿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虎哥儿是个早熟的孩子,现在已经对骑马射箭充满了期待。 而秦伯言投其所好,在儿子面前变成了一个肤浅的“表现加表演派”,各种炫技。 婉乔在背后笑着跟小蛮和阿梅道:“我是不是该跟虎哥儿说,胸口碎大石很好玩,表演的人很厉害?” 然后,就可以期待一波秦大人的表现了。 两人被婉乔的话逗得大笑。 阿梅道:“其实,您自己跟元帅说,他也能答应的。” 婉乔:“……” 论一针见血,她只服易卿;论言简意赅,她还得服阿梅。 小蛮眼角微挑,不无得意地道:“有人还妄想鸠占鹊巢,阴谋算计,跪舔……,巴巴跑到京城抢占先机;真想让她现在看看,元帅在夫人和小公子前的模样,好让她知道自己的斤两!”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她看了也不知道的。”阿梅道。 婉乔深以为然。 素禾心机深沉,又狂妄自大,否则就“硬件条件”而言,她哪里配得上秦伯言? 家道中落,还做过商人外室,难道这些都没人知道吗? 她所能依仗的,不过是与廖氏的亲戚关系;但是她怎么就不想,那层微薄的血脉关系,纵使在廖氏面前好用,在秦伯言这里又凭什么好用! 凭当年他们家的袖手旁观吗? 想到这里,婉乔忽然笑了。 “阿梅,小蛮,你们说她会不会在想,我这个悔婚之人都得到原谅,秦大人就是个软弱可欺的?” 阿梅道:“当然。否则,她哪里来的勇气?” “我呸,她也配!”小蛮啐道,“浑身上下,一股小家子气,满眼算计,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还当自己是大家闺秀端着,岂不知当初做外室,已经把自己所有体面都踩在脚下了!风尘女子还想着从良,她却自甘堕落,这么说起来,她比人家还不如!” 她这番骂得痛快,却带着强烈的个人喜好。 在婉乔看来,抛却人品恶劣,行事阴毒这些内在,单从外表和待人接物来说,廖素禾还是十分骗得过人的。 她忽然换了话题,对二人道:“你们想想,京中有没有规矩好的,比较有名的嬷嬷?” 小蛮翻着眼球认真地想,扒拉着手指算着。 阿梅却直接道:“夫人想找人学规矩?” 婉乔点点头:“虽然我很烦,但是总不能给秦大人丢脸。我也不求尽善尽美,只大面上说得过去就行。” 大家闺秀都是从小学习,规矩礼仪根植于骨血之中。比如婉然,眉梢眼角,声音笑容都无可挑剔,更别提行走坐卧了。 婉乔自觉“先天不足”,已经不抱希望,只求学个皮毛,好歹别让人提起秦伯言,就说他夫人粗鲁无知。 “不必。” 婉乔听见秦伯言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他单手抱着虎哥儿,在十步之外,正在向她走来。 第640章 素禾来信 秦伯言耳力向来很好,想来是听到她们说话了。 见他过来,小蛮和阿梅连忙行礼退下。 “娘抱——”虎哥儿向石凳上的婉乔伸出手。 “娘肚子里有小妹妹,你会压到小妹妹的。”秦伯言笑道,自己抱紧他,“要在这里陪爹娘说话,还是让人带你去那边喂鱼?” 这两个选项对小孩子的吸引力高低立见。 虎哥儿欢快地去喂鱼了,万氏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跟着去了。 婉乔轻笑,秦大人的这假民主。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担心京城的事情吗?”秦伯言伸手摸了摸婉乔身下垫子的厚度,才放心挨着她坐下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人敢拿你的规矩说事。” “人前不说,也会背后议论的。”婉乔笑道。 “背后不论人是非,能背后议论的,不是好人,自然也不必理会。”秦伯言理直气壮地道。 婉乔哑声失笑,秦大人越来越霸道了。 “不光是别人议论的事情,在一堆规矩很好的人中间,我自己也会手足无措的。”婉乔道,“就是学个规矩,而且不求甚解,只求形似,不会多难的。难道秦大人觉得我愚笨吗?” “不觉得你愚笨,只是觉得不想你被束缚。”秦伯言正色道,“有些事情,因为还没落定,所以没跟你说。但是我觉得还是先跟你说说,免得你胡思乱想。” “什么?” 秦伯言低声把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了。 婉乔讶然地看着他:“做了皇上,还被人欺负?” 那做这个皇上干什么! 秦伯言苦笑:“至少现在,还不能称心如意。你愿意陪我去边关吗?” “愿意啊!”婉乔毫不犹豫地道,“可是,我觉得,并没有那么容易吧。皇上这般憋屈,怕是还要留你帮忙吧。” “不,治国之策,不同于带兵之道,我并不擅长。皇上现在最需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徐致秋,一个是季恒安。” 徐致秋提出了变法之策,而推进过程中会遇到重重艰难险阻,季恒安便是遇山开山,遇水劈水的那一柄利剑。 婉乔十分赞赏秦伯言的急流勇退,他并非不是治世之臣,而是能正视自己的位置,更清楚自己擅长什么。 功名利禄,众人追捧,并不是他所求。 在立下汗马功劳之后,还能保持初心,宁肯牺牲自己的利益以全自己对兄弟和天下人的责任,这样的男人,坦坦荡荡,立于天地之间,让人敬服。 婉乔对秦伯言,不仅是男女之情,夫妻之爱,还有对一个坦荡男儿的由衷佩服甚至崇拜。 “秦大人,”她郑重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是请你顺从本心,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什么。我随遇而安,在京城和边关,只要在你身边,并没有什么区别。规矩什么的,不会是我的阻碍。” 我当然知道。 秦伯言心中默默道,束缚你的,不是规矩,而是氛围。我想给你的,是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 “嗯。”他答应下来。 其实事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计划,他无法承诺,只能尽力而已。 越是身居高位,越有许多身不由己。 计划不如变化快,秦伯言的这种预感很快成真。 秦伯言陪着婉乔住了将近两个月,正想着该回京城处理朝中之事时,婉乔收到了一封京中来信。 “秦大人,您是不是会分身术?”婉乔看着信,啧啧叹道,“你看这笔迹,这口气,是不是跟你的一模一样?难道廖素禾去找了徐致秋作伪吗?” 秦伯言把虎哥儿放下,接过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 然后,又看了一遍。 他越看眉头越紧,最后把信纸拍到桌上,怒道:“她好大的胆子!” 信中以秦伯言的口吻告诉婉乔,他酒后乱性,和廖素禾发生了关系,自觉十分对不起她,说不能隐瞒她,只等她回信,就把廖素禾远嫁,绝不在她面前碍眼。 信中还道,廖氏一意孤行,已经让人称廖素禾为廖姨娘,自己对母亲很无奈,又十分痛苦,既不想婉乔生气,又不想违逆母亲。 “秦大人,”婉乔笑眯眯地道,“你看这分寸,拿捏的是不是十分合适?” 素禾揣摩人心还是十分厉害的。比如若是旁人造假,可能就会以秦伯言的口吻说,我不小心睡了素禾,但是她跟了我,就要对她负责云云。 “可是她不明白,”婉乔扶着五个月的肚子站起身来,“秦大人若是当真做了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写信,也绝不会等我回信,而是马不停蹄来找我,跟我说清事情原委,对不对?” “不对,”秦伯言凝神看着她,“我怎么会连你和别人都分不出来?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婉乔满意笑笑:“嗯,我信你。秦大人你说,咱们该怎么回复呢?还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来送信的人,一口一个廖姨娘。若是母亲在京中真的当众宣布过给她名分,你打算怎么办?” “她若是这么想留下,母亲又喜欢,便让她留下伺候母亲。她身边的人,我亲自安排。这辈子,她别想见到我,也别想到你面前生事。”秦伯言面有厉色。 小时候,婉乔觉得死是最可怕的事情。然而现在有了阅历才明白,世上许多事情,比死更可怕。 比如,孤寂终生;再比如,于热闹繁华中,孤苦无依,从希望慢慢到绝望。 秦伯言向来宽厚,他能如此说,真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这种愤怒,多少是有些对廖氏的,话语中多少有些赌气——你既然喜欢,就让她长长久久伺候你;等她发现无法达成所愿,再看她变成何等狰狞模样! 婉乔叹了口气:“这样的人,留在母亲身边,也早晚是祸事。咱们会有更好的解决之道的,秦大人,不妨想一想,按照廖素禾的算计,冲动又没脑子的我,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当然是进京,怒气冲冲地去发难;秦伯言不在府中,这份怒火就要发向廖氏。 第641章 劫杀 廖氏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若是再看到“受了委屈”还善解人意的素禾和怒发冲冠,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能说出的自己,怕是喜欢和憎恶都更加深刻吧。 而自己若是和廖氏真是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以寻常人的思维揣摩,怕是秦伯言也多少会因此厌弃自己吧。 不,不对。 不仅仅如此。 婉乔托腮思考:“秦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好像没有想到过败露。” “对,若是我进京后,发现秦大人一直都不在府中,自然就戳穿这谎言了,她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婉乔想不明白了。 “她的目标,是不让你入京。”秦伯言面色冷厉,如同挂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双拳紧握在身侧,其上已经青筋暴起,看得出来是在极力忍耐。 他还是低估廖素禾了,她存的是害婉乔性命之心。 婉乔摸着下巴:“应该是了。她会在路上安排人劫杀我?” 她现在怀孕五个多月,身边也没有多少侍卫,她想得倒美! 婉乔眼中冷光闪过,就算她怀孕,亦不会怕那些宵小之辈。 “不仅是你,恐怕还有虎哥儿。”秦伯言声音中的愤怒已经藏不住了,“到时候,这封信她也不会认,只会说是你冲动善妒,才会被有心人利用。” 这无辜的小白花!婉乔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既然她自以为智计无双,我们何不成全她?”婉乔眼中闪过算计。 秦伯言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正好要进京,就让婉乔趁机做出怒气冲冲的样子进京,到时候魑魅魍魉自然现形。 秦伯言让人收拾了东西,让婉乔母子乘车,因为本来他回来的消息也没外泄,只有亲近的侍卫知道,所以这次他索性就装成侍卫跟随着。 一路上风平浪静,婉乔几乎都以为自己猜测错了。 等到某天下午,终于在一处偏僻的道路上看到上百个蒙面山匪出现时,她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心中石头落地的感觉。 “你们好大的胆子!”侍卫持剑相对,大声呵斥道,“这是秦元帅的家眷,你们也敢动!” 来人没有做声,骑马团团把他们围住,既不进攻,也不后退,像在等待着什么。 婉乔这一方带了二十多个侍卫,双方多寡一目了然。 然而,她手底下的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几十的好手,以区区百人就想以多欺少,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混在侍卫中的秦伯言,守在马车旁边,对探头出来的婉乔道:“别出来。” 纵使已经百般周密筹划,仍害怕她遇到危险。 婉乔冲他吐吐舌头,放下帘子,拍着怀里的虎哥儿安抚他。 虎哥儿根本没害怕,反而十分兴致勃勃地要往外看,婉乔好容易才按住他。 这孩子,随了父母,胆子大,而且是特别大。 “还等什么!”陈淮仰天大笑,“你爷爷们怎么会上当?在酒楼的饭菜里下毒,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孩子,这样的烂招也敢拿来献丑!” 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有侍卫察觉到不对了,暗中请示了秦伯言,后者只吩咐大家不动声色,将计就计。 听到陈淮如此说,对方顿时开始嘈杂起来,有人想打马后退,被另外的人拦住。 “来之前,你可说这一百两银子可是白得的,就来充个人数,劫个女人就行。” “就是就是,可没说是秦元帅的家眷。” 为首之人慌忙解释道:“假的,他若是说玉皇大帝,你也相信啊!” 但是虽为乌合之众,大家的眼睛也不瞎,很容易就看出来对方人马精壮,个个都是练家子。 说好的下软骨散,对方也没中招,那还不赶紧跑干什么! 有银子好,可是也要有命花不是? 于是,婉乔这方的侍卫还不待出手,对方已经四分五裂,不少人开始逃窜。 陈淮看得目瞪口呆。 哎哎哎,不带这样的啊。他们手痒了这么久,怎么能不打就跑呢! “拿下!” 秦伯言一声令下,侍卫们顿时如猛虎下山,直奔对面已经崩溃的“山匪”而去。 婉乔本来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结果顶住秦伯言的压力往外一看,顿时失望又好笑。 单方面老鹰抓小鸡的屠戮,真没意思。 “跑了二十几个,咱们带的绳子太少了。” 不到半个时辰,陈淮前来复命。 “审问清楚。”秦伯言只说了这句话,便钻到马车里。 晚上吃完饭,婉乔就知道了审问的全部结果。 原来,素禾去找她之前的那个男人李湘怀,让他找人半路劫杀婉乔;李湘怀到底是商场滚爬多年的人,又知道秦伯言身份何等尊贵,自然不敢动手。 可是素禾威胁,若是他不肯配合,不用等以后,现在她就找人把他家传了几代的首饰铺子封了。 她明明白白地说,自己目标就是元帅夫人。只要现在的夫人半路横死,那元帅夫人位置就非她莫属。 李湘怀别提多后悔当初招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了。可是现在骑虎难下,他确实也没有退路,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说起来好笑,今日为首之人,正是他的小舅子,是个市井混混。 原来,在素禾威胁后,他对自己妻子坦白了一切,想让妻子答应把两个孙子送走;万一出事,也希望他们能逃过一劫。 李湘怀的妻子自然是又气又恼,自己都做了祖母,丈夫却在外面招惹了这么个狐狸精。 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夫妻本就是一体,他出了事,自己也得不了好处。 于是这种情况下,李妻让人把自己最小的弟弟找来,策划了这一场半路劫杀。 “那个李什么年龄一大把,又在商海沉浮多年,就算一时色令智昏也能理解;可是来劫杀我,他不至于昏聩到这种程度吧。”婉乔有些怀疑,甚至觉得是不是素禾提前安排好的,嫁祸李湘怀。 “那倒不是。真是李湘怀指使的,他一个商人,行事步步谨慎,谁也不敢得罪。这次他被逼的没办法,也并不敢做绝,只下令绑架你,用你做个护身符,和廖素禾相互要挟。” 第642章 打脸 这两个人,都不是好鸟,都想从彼此身上占便宜,又无时无刻不防备着对方。 婉乔其实挺佩服廖素禾的,反正她16岁的时候,不,现在也没有那智商与虎谋皮。 而且从现在看来,明显廖素禾占据优势,逼得李湘怀越陷越深。 “等回京之后,我会把今日抓到的主犯和那两个丫鬟带到母亲面前,让她认清楚,身边的到底是什么人。”秦伯言沉声道。 婉乔“嗯”了一声,心里却没有他这般乐观。 但是对秦伯言而言,这件事情涉及他最无法割舍的两个女人,所以最难受的是他。 婉乔便决定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 对廖氏的所有事情,她觉得采取回避的态度,不参与、不表态,秦伯言不在的时候,连相见都没有必要。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和妥协——以爱之名的妥协。 谁的父母谁负责,倘使是自己爹娘如此是非不分,她定然也会夹在中间感到痛苦,并且不遗余力的去调节关系,而不是希望秦伯言和自己父母直接对上。 将心比心,婉乔如此劝自己。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但是看着秦伯言提起廖氏时的无奈和隐痛,她也就按下了。 这次进京,婉乔是想父母妹妹一起来的。 可是任治平不肯,孟氏也不答应,只说他们在甘南住了几年,已经习惯了。 婉乔却知道,他们不想沾秦伯言的光,让自己在婆家矮一头。 她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十分难过。 秦伯言一朝声名鹊起,闻达于诸侯,自己父母跟着高兴,但也同时多了许多担心和惶恐。 他们害怕故人心易变,害怕自己单纯直爽的女儿,无法应对即将面临的复杂关系。m.zwWX.ORg 临行之前,孟氏就一遍一遍不放心地叮嘱婉乔,处事不决,多问问婉然。 攻打京城之时,朱晖因为记得入城的密道而立下功劳,后来又率人围堵住了已经马上逃出京城的两个前皇孙,被当今圣上赞赏,现在已经携家重回京城。 孟氏说:“婉然从小就比你有主意,心目通亮,难得你们姐妹又感情深厚,她是你娘家人,始终能护着你。你也要帮她。娘知道你心里一心一意为湘涟着想,但是如果你妹夫有困难求到你面前,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哪怕麻烦些,也一定要帮。你们姐妹要相互扶持。” 婉乔并不赞成功利算计,但是母亲的一番苦心和那种掩饰不住的深深担忧,却让她想起来就倍觉心酸。 秦伯言也知道他们担心,可是却没有口头保证什么——言语太过苍白无力,只有让他们能陪在婉乔身边,他们才能彻底放下。 他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安排,只等皇上那边下旨了。 这事情因为没落定,他只隐隐跟婉乔提了一句。 婉乔对秦伯言十分信赖,知道他既然说了父母能很快也进京,便定然可以成事,因此把小蛮和阿梅也都留在了甘南,等着日后陪母亲一起上京。 希望在母亲到达之时,廖素禾已经被解决,廖氏不再生事了吧。 很快,婉乔一行抵达了京城。 出乎婉乔预料的是,秦伯言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她发现站在门口笑意盈盈迎接的,竟然是廖素禾! 而且,她已经做了妇人装扮,打扮虽然素净,但是气势已经很不一样,身后跟着的下人,也都对她毕恭毕敬。 看起来,她提前进京的这段时间,是真没少下功夫啊。婉乔心中冷笑。 “姐姐回来了。”素禾屈身行礼,态度谦卑,又含羞带怯地看向秦伯言,我见犹怜。 刚开始看到婉乔被个侍卫装扮的人抱住的时候,她是震惊的。但是几乎只是一息时间,她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谁,心里开始想着,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遇上的。是在路上还是更早,自己的谎言有没有被拆穿? 应该没有,否则的话,秦伯言早就书信回来兴师问罪了。 一定没事的,素禾不断地自我安慰。 身后的下人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还是叫表嫂就好。”婉乔冷淡地道,“秦大人,这是素禾表妹。” 秦伯言一手抱着虎哥儿,一手扶着婉乔,目光都没看向素禾,十分冷淡道:“我家没什么亲戚,表兄弟姐妹都没有。你的表妹,你自己到后院招呼吧。” 婉乔看见素禾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心里可耻地愉悦了。 “表哥,我是素禾。你记得……”素禾咬着嘴唇,眼神湿漉漉的。 “还不抬软轿来?”秦伯言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对一群不明所以的下人道。 下人们都是素禾买来的,原本她们都还以为素禾这个姨娘在家里是能做主的,夫人还不知道怎么软弱可欺呢,所以个个抱紧素禾大腿。 结果现在恍然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儿事啊。 元帅根本就不认廖姨娘,反而对夫人视若珍宝。 她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站错队了,该怎么办”的惶恐。 有反应快的,已经就着跪姿大喊:“给夫人请安。奴婢这就去叫软轿!” 其他人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倒戈向婉乔。 廖素禾衣袖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流血。 这就是她花了大工夫挑的人!这就是她哄骗了廖氏无数银子收买的人心! 所有的所有,在见到秦伯言对自己视若无物时,都已经付诸东流。 她恨,恨得都快发疯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连忙道:“我早已让人备好软轿,院子也打扫干净了……” 秦伯言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低头温声对婉乔道:“累不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人去给你买烤鸭?” 婉乔笑道:“油腻腻的,现在不想吃那些。我想喝点汤汤水水。” “我让人煨了鸡汤,熬了燕窝粥……”素禾忙道。 秦伯言不理她,扭头吩咐陈淮:“去外面叫一桌酒席,按照之前我给你的菜单选菜。另外,跟酒楼的人说,好好做,做得好重重有赏。这段日子,都从外面给夫人订好吃食。府里的,我怕不干净。” 说完,他这才第一次,也是十分冷厉地看了素禾一眼。 第643章 当面对质(一) 素禾初见秦伯言,比自己想象地更加相貌堂堂,高大挺拔,心中本来如小鹿乱撞一般砰砰跳,但是被他这样一眼看来,只觉遍体生寒,虽是炎炎夏季,却觉得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外冷到里,透心凉。 软轿抬来,秦伯言扶着婉乔坐了进去。 虎哥儿也想跟着坐进去,秦伯言却不许,教育他道:“你是男儿,不坐这个。” 虎哥儿仰头看着父亲,道:“我不会碰到娘肚子里的小妹妹的。” 秦伯言有种被戳穿的尴尬,却还是摇头:“不行。来,爹抱着你。” 虎哥儿知道爹最有原则,他说不行就真的不行,只能怏怏的搂住他的脖子。 好在秦府极大,里面雕栏画栋,加上夏季花团锦簇,后院更是多处假山小桥,处处风光,虎哥儿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环境吸引,不再闹着找婉乔。 素禾咬咬牙,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微微低头,不断想着应对之策。 从秦伯言对她的态度来看,婉乔应该是在他面前说过自己坏话了。 这超过自己算计的意外,让她十分恼怒甚至挫败。 就是因为第一印象很重要,她才费那么大力气,先行入京,想在秦伯言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不想根本没见到他。 从那时候起,她心中就开始有些慌乱。于是改变了计划,忙不迭地暗示廖氏,让她做了姨娘,说等秦伯言回来再圆房,到时候封官进爵,也算双喜临门。 她如愿以偿了。 听到府里她一个一个亲自挑的下人都捧着她,一口一个“廖姨娘”,她既得意又不满足,心里想着总有一天要听她们口称“夫人”才算赢。 算计着婉乔该收到信进京了,她让李湘怀派人半路劫杀婉乔。这几日来一直没有消息,她觉得事情可能有变,但是她本来就是两手准备,并没有慌乱。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现在让她慌乱的是,秦伯言竟然和婉乔一起回来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态度,是赤裸裸的怀疑。 素禾觉得,她现在应该去找廖氏哭。 廖氏才是她在这家中最重要的护身符。 这般想着,她示意下人接着跟秦伯言去院里伺候,自己却往廖氏院中而去。 秦伯言注意到她的动向,冷笑一声,抱着虎哥儿大步往正院而去。 “府里的吃食,甚至水都先不要用,”秦伯言嘱咐婉乔,“子歌应该已经物色好了下人,一会儿我让人去徐王府说一声,很快就送来了。你有身孕,在院里设个小厨房,什么时候想吃什么都可以。还有,这院子,我待会儿让侍卫们进来,一寸一寸地检查。” 婉乔有些迟疑,道:“这是内院,他们进来合适吗?” 京城不比甘南,若是行事不慎,被人诟病是小事,那些御史最爱多管闲事,闲着没事参秦伯言后院混乱之类的,那就不好了。 皇上偏心是一回儿事,给他添乱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小事不足挂齿。他们检查过我才能放心。”秦伯言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他又压低声音,“更何况,现在不就是要往那些人手里递把柄吗?” 婉乔想想也对,而且安全是第一要义,便点头答应。 “我去娘院里请安。”秦伯言道。 他并没有让婉乔同去,甚至没有让虎哥儿跟着去,婉乔很满意。 待他走后,婉乔想了想,让侍卫给易卿和婉然都送信了,让她们有空来玩。 再说秦伯言让侍卫提了人,径直走到廖氏院子里。 素禾站在廊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李湘怀和两个丫鬟,脸色霎时就变得无比苍白。 那两个丫鬟,虽然她没出面,却是知道她们存在的。 巨大的震惊之下,她甚至都忘了向秦伯言行礼。 “老夫人可在?” “在屋里。”有丫鬟回禀道。 “看住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秦伯言说完后,就走进屋去。 一别一年多,他进门先给廖氏磕了三个头,道:“娘,孩儿回来了。” 廖氏激动地扶起他,泪眼婆娑道:“好,好,湘涟你总算回来了,再也不用打仗了吧。快起来,快起来——” 她的关切溢于言表,一句“再也不用打仗”让秦伯言也唏嘘不已。 “是,现在不用打仗了。” 至于以后,只要他还能上马,哪里有战乱就义不容辞。 “黑了,也瘦了。”廖氏摸着秦伯言的脸,疼惜地道。 “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秦伯言也情真意切道。 自己的母亲确实有缺点,但是慈母之心,却是毋庸置疑。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廖氏觉得有些口干,一连声让人送茶水。 已经调整过来的素禾,亲自端着茶水,聘聘袅袅而来。 “表哥,请喝茶。”她把茶水放到桌上,含羞带怯,面含桃花道。 廖氏见状笑道:“湘涟,你见过你素禾表妹了吧。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多亏她照顾我,比你妹妹都贴心。你媳妇,算了,不提她了;你身边也没个可心人伺候,我就厚着脸皮,委屈素禾,让她留在你身边了。否则的话,她找户好人家,做正头娘子也是足够的。” “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了。”秦伯言冷了脸,不客气地道。 廖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半晌才道:“湘涟,你在说什么呢!” 素禾委委屈屈,红了眼眶道:“今日我才与表哥初初见面,先时知道姐姐要回来,我让人做了许多准备。若是有哪处不让姐姐喜欢,我可以去给她磕头谢罪。表哥这般看我若洪水猛兽,我,我若不是挂念着姑母,真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好证明自己的一颗心。” 廖氏忙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拉下脸道:“湘涟,是不是婉乔跟你说什么了?她看素禾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在家的时候,她也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我害怕让你分心才没告诉你。” 秦伯言强忍着怒气,淡漠道:“那母亲倒是说说,婉乔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第644章 当面对质(二) 廖氏便把自己认为的所有“真相”都说了。 其他的事情还好说,她性子本来也是懦弱容易退缩的,但是婉乔肚中孩子不是秦伯言的,这个认知让她怒火冲冲。 秦伯言听廖氏说出了怀疑,脸色青紫,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这件事情太过难以启齿,所以婉乔根本没跟他提起过。 他现在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婉乔所受的委屈,怕是比他了解得更多。 连名节都能被怀疑,她得多难过! “娘,”他极力压制住胸腔中回荡的怒气道,“她腹中孩儿,确是我的无疑。过去、现在和将来,我和她,都不会做对不起彼此的事情,并且我们都对此深信不疑!” “什么叫你对不起她?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常态吗?我看只有你深信不疑,她在外面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见秦伯言“执迷不悟”,廖氏被激起了更大的怒火。 “她在外面做了什么,我知道,可是娘不知道。”秦伯言一字一顿道,“最危险的地方,她冲在最前面;最凶险的战役,她护在我身边;奋不顾身,不离不弃,生养教育我们的孩子,孝顺我们的父母,娘觉得,还有什么她该做而没做的吗?若是我以怀疑来回应这一切,娘觉得我对得起她吗?” “可是,她从南蛮离开后,先去见了徐致秋……” “当初虎哥儿是如何捡回来一条命,娘不是很清楚吗?若是婉乔对徐致秋有意,何必要跟着我?” “那是因为,你比徐致秋有出息。”廖氏振振有词。说起这个,她脸上就有了倨傲之色。 秦伯言不疾不徐道:“娘可以过几年再下结论。” “你,你为了护她,就这么贬低自己吗?”廖氏气得脸色发青。 “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皇上势必重用徐致秋,日后他前程无量,定在儿子之上。” 秦伯言说这话一半真一半假,重用为真,但是居于他之上,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打江山的功劳在,皇上又重情,说句自大的话,这辈子他就是躺在功劳簿上醉生梦死,资本也够了。 廖氏倒有些被唬住了,她没想到徐致秋那么厉害。 素禾怯怯地道:“姐姐人是真好,能引得表哥和徐大人两个绝世男子为她倾心。” 秦伯言一眼扫过来,杀气凛冽。 素禾垂下头不敢做声。 廖氏怒道:“那她就是贪图徐致秋的前程。” 秦伯言被浓重的无力感包围,“娘,您为什么一定要污蔑婉乔名节?您是有人证物证,还是受人挑拨?您想想在这个所谓表妹来之前,您和婉乔关系如何,再想想,您现在对她的所有不满,是不是都来源于眼前之人的挑拨!” 廖氏下意识地维护素禾,道:“没有的事情。” 但是她深思的眼神,分明在说,她也在思量秦伯言的话。 素禾察言观色,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梨花带雨道:“表哥这话太诛心了。我和姐姐关系融洽,府里哪个人不知道?平素姑母有生她气的时候,我都帮忙劝说,姐姐是巾帼英雄,总是不一样的。我现在更是秦家的一份子,希望家和万事兴,怎么会希望家中生事端?我若是有做错的地方,姐姐也只管教训;可是姐姐从来对我都赞不绝口……” 言外之意,她真心相待,婉乔却两面三刀,挑拨人心。 秦伯言怒不可遏,看着廖氏竟然又开始偏向素禾,懒得再分辩,对门外喊道:“来人,把李湘怀和那两个女人带进来!” 三人进来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廖氏越听脸色越复杂,待她听李湘怀说,素禾曾经做过他的外室时,那脸色难看的,不知该如何形容。 素禾一言不发,低头跪在一旁,任由几人说。 秦伯言开始对她有了些直观认知——单看此刻这份镇定,这女人就是个心中有计较的,难怪婉乔被她算计,母亲被她蒙蔽。 他也更加坚定了,日后绝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进府,便是为奴为婢,也不能挑这般奸诈的。 等众人说完,廖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素禾:“素禾,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素禾抬眼看着廖氏,满眼泪水,满脸痛心和无辜。 “姑母,我确实对您有所隐瞒。”她只说了这句话,就伏地大哭,姣好的身段一览无遗,身子随着悲痛的哭声不断起伏。 廖氏心惊道:“难道,难道都是真的?” 她实在无法把乖巧贴心的素禾,和这几个人口中精于算计,阴险狠毒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秦伯言冷眼望着地上的素禾,负手站在一边,右手手指转着左手上的戒指,想着到底是如何收场。 素禾眼下根本无可辩驳。她早已失身的事实,是掩盖不住的,李湘怀在他的授意之下,刚才甚至直接说出了素禾隐私部位的特征。 所以秦伯言不认为她还能抵赖。 素禾这个女人是没法再留了,是把她送到庵堂让人处置,还是直接在秦府了结她呢? 如果是前者,他怕生出变故——一个美丽阴毒善于伪装的女人,到哪里都是危险;如果是后者,他又担心这件事情成为廖氏的心结。 死了之后的很多坏处都会被淡忘和原谅,廖氏到时候能记住的,怕是只有她的好处。而且他更怕,日后廖氏这种糊涂的性子,把素禾之死,加诸到婉乔身上。 秦伯言确实没有低估素禾的危险,却低估了她的演技和变通。 素禾哭了一阵,抬起头来,双眼红肿,面上却是一片让人生怜的悲痛之情。 “姑母,我没有骗您。只是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不敢对您提及。但是今日别人逼迫、陷害我到如此地步,我也顾不得羞耻,只能把当日的羞辱,和盘托出了。”素禾凄凄惨惨道。 秦伯言依然冷笑。 事到如今,死鸭子嘴硬,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舌灿莲花,蒙蔽廖氏。wap.zwwx.OrG 素禾道:“姑母,我跟您说过,父亲要把我卖到窑子里。他不仅这么想了,也确实这么做了!” 第645章 铩羽而归 素禾声泪俱下:“当年,父亲把我卖到了窑子里,这个男人,”她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李湘怀,“这个男人替我赎身,把我安置为外室。我本想一头撞死以保清白,可是却求死不能,被他得了身子。后来我趁他不备便收拾了细软,带着青衣逃了出来。” 断尾求生,无论如何,她不是处子之身的事实都掩盖不过去,所以她只能出此下策。 也不知道,廖氏到时候还愿不愿意她做秦伯言的姨娘。只是姨娘,兴许她再好好哄哄,廖氏那糊涂软弱性格,也能答应。 只遗憾她之前做了许多功课,想如何含混过去自己不是处子的事实,现在想来都白费了。 廖氏满脸震惊。 秦伯言冷冷看向李湘怀。 李湘怀气坏了,怒斥道:“你颠倒黑白!分明是你找中人上门,说是愿意做我外室。在我面前柔情蜜意,小心伺候,后来又跟我说,你表哥是秦元帅,让我出银子出钱护送你到甘南。这样日后便是新君登基,也可保我家百年基业。” 商海沉浮数十年,阴谋算计无数,却不想栽在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身上,李湘怀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若是这次还能有命回去,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在家规上加上一条,子孙后代都绝不可以娶纳官家之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湘怀算是吓破了胆。 素禾看向秦伯言,后者严厉地回看她,眼中一丝温情也没有,只有直慑人心的审视和威压。 素禾心中发冷,看起来,她的姨娘美梦要破灭了。 无论廖氏如何给力,秦伯言如此看她,她已经没希望了。 可是,她还是要留在廖氏身边,这样才有可能谋得一门好亲事。 皇上初初登基,大封天下,有很多年纪轻轻却位居高位的官员,只有借着秦伯言的势,她才可能攀上他们。 而且,素禾更中意武官——头脑简单,更容易拿捏。 “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伯言的一声冷喝让素禾回过神来。 她哭着道:“表哥这是一定要致我于死地吗?我知道姐姐不愿意你纳妾,表哥也爱重她,不忍她伤心;但是我是无辜的啊!我只是想名正言顺地留在姑母身边伺候,而不必再嫁人,也想圆姑母儿孙满堂的梦想。除此之外,我从来没有肖想过表哥的宠爱,也没有想夺姐姐的地位,为何姐姐就不容我,要如此撺掇表哥,摆出这么大阵仗,来设计陷害于我呢?她若果真如此不愿意,直接与我说,我自梳不嫁便是。” 秦伯言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冷声道:“你尽管狡辩,这封信你又怎么说!” 说着,他愤怒地从怀中掏出素禾假借自己之名写的那封信掷到地上。 素禾打开信看了看,然后呈到廖氏面前:“姑母,这冒充笔迹的事情,我如何能做出来?” 李湘怀道:“是你让我找人写的,你口述,专门摹写笔迹的人手书!” “姑母明鉴,”素禾拭泪,一副受了冤枉却坚贞不屈的样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姐姐,不,我还是称表嫂吧。这姨娘,我配不上。表嫂找来对我的逃跑怀恨在心的李湘怀作证,何以能服众?李湘怀想的是把我抢回去,折磨侮辱;表嫂想的是将我驱逐出秦府,所以他们目的一致,不足以采信啊!” 她一口一个表嫂,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婉乔身上。 她很清楚,若是说秦伯言,廖氏怕是会生气。儿子再不好,也决不允许别人指责。 见廖氏将信将疑,她又忙道:“姑母,难道您忘了,当年表嫂身体受创,表哥为了维护她,跟您说是他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吗?” 果真,此话一出口,廖氏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她现在云里雾里,便道:“湘涟,这事情先这样,你容我想想。有些事情,我再问问素禾。素禾是个好孩子,又养在深闺,若是真有那么多计谋,都可以换身男装去给你当军师了。” 秦伯言愤怒道:“娘!” 素禾舌灿莲花,三两句就能扭转局势,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主意;若是给她喘息机会,怕是廖氏很容易就被她说动了。 素禾却道:“事实永远是事实,就算再过几天,依然改变不了黑白。表哥难道想立刻定我的罪,让我冤死吗?” 秦伯言忽然想起他与婉乔说,事情马上就能解决是,她面上浮现出的那一抹不自然。 那时候,她就知道会如此了吗? 自己对后院的事情,还是太过轻视和无知了。 这战场,比前线战场丝毫不逊色。 “娘,您怎么想?”秦伯言看着廖氏道。 他不怀疑这件事情能解决,但是从这件事情上,廖氏所表现出来的不分是非和糊涂,让他十分震惊和伤心。 “再缓缓吧,你也再去查查。”廖氏道,“总不能因为外人的话,就坏了咱们家的和气。我还是不信,素禾能做出那种事情。” “那母亲到底如何才能信?”秦伯言愤怒道。 廖氏道:“这个,这个……” 秦伯言道:“母亲优柔寡断,然而我却断然容不下这等心思恶毒的人留在您身边。来人,把廖素禾带下去!” “表哥,您要严刑拷问,屈打成招吗?” 见到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进来,素禾白了脸哭喊道,“姑母,我是您嫡亲的侄女,身体里和您都流淌着廖家人的血,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呢?”wap.zwwx.OrG 廖氏站起身走到素禾面前,张开手来护住她,对秦伯言道:“你要忤逆母亲吗?我不是跟你说,让我再问问她吗?” “母亲偏听偏信,儿子必须替您决断!” “我不用!” 廖氏说完后,见秦伯言没有退缩之色,指着墙道:“你是要逼死我吗?你今日若是敢带走素禾,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秦伯言拂袖而去! 走到院子里,耳力极佳的他甚至听到廖氏在说:“素禾,好孩子,没事了,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 第646章 姐妹团聚 秦伯言回到自己院中,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感觉终于平息了脸上怒火,才掀起帘子进去。 “娘,我想去找义父。”虎哥儿拉着婉乔的袖子道,“你不是说,来了京城就可以见到义父了吗?” 婉乔耐着性子道:“义父最近有点忙。一会儿爹回来了,让爹给义父写封信,请他有时间就来接你好不好?” 虎哥儿想了想,道:“那娘要记得,帮我催爹给义父写信。” “爹这就写。” 秦伯言大步迈进来。 虎哥儿见他进来,扶着婉乔的膝盖从炕上站起身来,几步就扑到秦伯言怀里:“爹,我还想出去玩。这里的园子也好大啊,可是娘都不许我出去放风筝。” 秦伯言道:“爹让侍卫把你送到你义父那里吧。他的府邸也很大很好看,你先去住几天。” 虎哥儿歪着头有些不解:“不用写信了吗?” “爹这就写,送信的时候把你带过去,若是你义父不在家,你再回来。” 虎哥儿想了想,高兴地答应下来。 “他的屋里检查过了吗?”秦伯言问婉乔,见她点头他才对虎哥儿道,“跟奶娘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好。”虎哥儿兴高采烈,“我还给义父带了许多礼物。” “去吧去吧,爹一会儿就写信。” 等他跟着万氏离开,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时,秦伯言上前,摸摸婉乔的肚子,温声问:“他乖不乖?有没有闹你?”wap.zwwx.OrG 虽然他极力掩饰,假装平静,却瞒不过深深了解他的婉乔。 婉乔从没见到他,只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觉得比平时沉重了很多,想来是在廖氏那里碰了壁。 她有些心疼他,但是又明白,只有让他去处理,他才会明白,廖氏已经偏执到了什么地步。 “一直都很乖,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婉乔笑道。 她始终坚信,这次腹中的是女儿。 秦伯言道:“那就好,我先去写信给徐致秋。” 婉乔点点头,看他走到书桌前,倒了水研墨,眉头紧锁,眼睛盯着墨条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提起笔,在墨水中浓浓地蘸了蘸,略作思索,笔走龙蛇,很快就写了满满一页。 “其实,”婉乔斟酌着道,“秦大人,没必要让虎哥儿这么快去吧。这院子里都检查过,没事的。” 秦伯言蹙眉道:“一日不把廖素禾解决,我就不能放心你们在这里。等岳父岳母进京,你就回娘家住下。” 果然是没解决。 婉乔知道他现在定然十分挫败又十分无奈。对上敌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 可是现在投鼠忌器,还要考虑至亲之人。 父母比孩子更让人头疼——他们自恃人生阅历和养育之恩,固执任性,又打不得骂不得。 “徐徐图之。”婉乔握住秦伯言的手安慰道,“也是我们从前忽视了,母亲身边没有妥帖的丫鬟陪她。你我都知道素禾的真面目,她也掀不起来多大的风浪。” 秦伯言摇头,态度坚决:“这事情不可以掉以轻心。” “我也知道。我有个主意,你听听行不行。既然你和皇上已经定下了计策,那不如将计就计……” 秦伯言听婉乔说完,眼中露出激赏。 婉乔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这样的话,也有一些毛病。” 她把自己的担忧也说了,秦伯言却道:“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些。” 夫妻二人商议定了。 “虎哥儿的话,不用这么着急送去吧。他在我身边,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会格外小心谨慎的。”婉乔又和他商量道。 只这次秦伯言却不听她的了。 “乔妹,你知道为什么我这次要紧急出京吗?”他面色严肃。 婉乔心中隐有猜测:“肯定是大事,是皇上或者他哪个儿子、孙子跑了吗?” “是赵贵妃。” 这位可是秦伯言和皇上各自的头号目标,间接害死了秦伯言的父亲和皇上的母亲。 婉乔恍然大悟,若是她,便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了。 “这次皇上都没能逃脱,但是她逃走了。”秦伯言道,“因为多年前,赵家人曾有恩于天旭道长。天旭道长就给赵贵妃留下一段判词,从她入宫到承宠,到盛宠,再到衰败,都能对上。因为他留下这段话的时候,赵贵妃已经承宠,所以赵家人以为他是知道些宫内的事情,半真半假胡言乱语,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后来赵贵妃深受帝宠,甚至怀孕流产都能对应上,他们便开始信了。所以这次,赵贵妃提前一步便出宫了。” 婉乔惊讶的同时,明白了秦伯言的意思。 天旭道长道行之深,深不可测。那么他关于虎哥儿和徐致秋的渊源,便由不得他们不信。 “咱们不能疏忽,”秦伯言道,“总不能等遇事之后再后悔。” 这话说得婉乔也后怕,忙让人把虎哥儿送过去。 虎哥儿前脚刚走,廖氏便派人来接虎哥儿。 秦伯言直接让人回复,说已经送走了。 “娘会生气吧。” “我已经说了,是我让人送走的。你不用担心,这些天,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要单独去请安,等我回来。”秦伯言嘱咐道。 婉乔答应下来。 两人一起吃过饭后,丫鬟就进来禀告,说是秦侧妃送人送东西来了。 很快,婉然带着下人亲自来了。 婉乔许久没见她,见她来了十分高兴,看着她带来的大包小包东西,不由嗔怪道:“你跟我还客套什么,带那么多东西。” 婉然比从前气色好不少,也胖了些,闻言笑道:“听说二姐姐回来了,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胡乱打点了些东西就来了,还跟我家老爷说,今晚得宵禁才回去。若是太晚被巡城的遇到了,得让他救我才成。” 听她话里话外,和朱晖都很亲密,婉乔由衷地替她高兴。 婉然这么好的女子,值得最好的爱情和对待。 “放心,今晚我留着你,不让你走了。”婉乔捂嘴笑道。 婉然道:“那敢情好,只是害怕秦元帅不答应。二姐姐这是胖了还是……?” 第647章 姐妹私话 婉乔穿着宽松,并不显怀。 “五个多月了,九月就生了。”她大大咧咧道。 婉然十分高兴,却又担心地问:“二姐姐身体没妨碍吧。” 当年朱晖做的事情,现在他们夫妻也觉得不安。 “没事没事,”婉乔也很明白她的担忧,“一切都好着呢!现在就等着瓜熟蒂落,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女儿了。” 婉然笑道:“给虎哥儿添个弟弟也是极好的。” 婉乔伤势痊愈,能够生十个八个才好。 姐妹二人又亲热地聊起了分别以后的事情,都十分激动。 婉然素来不是多话的性子,都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她身后的丫鬟几番欲言又止。 婉乔见状道:“小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吧,这也不是别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那丫鬟倒是快言快语:“回夫人,我家夫人也有身孕了,才刚两个月,大夫让她多躺着……” 婉乔满眼惊喜地道:“真的吗?真的有了吗?” 婉然羞涩地点点头,又有些怅然地道:“原来也怀过一胎,没到三个月就没了。这次我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那你还来干什么!”婉乔急得快要跳起来了,连声吩咐丫鬟拿枕头来让婉然躺下,“你这好容易又怀上,出来走动什么!怎么不能安安分分躺着!咱们姐妹,难道你不第一时间来看我,情意就淡了吗?” 婉然笑道:“二姐姐太紧张了。我这次怀相还不错,没有肚子疼也没有流血,只是我家老爷紧张罢了。我现在看得很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膝下几个孩子听话贴心,我悉心教导,和我自己生的也不差什么,并不一定非从我肚子出来的才有感情。” “话是这么说,可你既然有了,总要更谨慎些。” 婉乔到底逼婉然躺下,又让人把自己来时秦伯言为她特制的马车备好,回头送婉然回去。 婉然见她比自己还紧张,明明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却体贴周到,不由红了眼眶,动容道:“二姐姐,你来了,我真高兴。” 婉乔见她这般,笑道:“这是朱晖欺负你了吗?放心,我给你出气。” “那我以后可以在府里横着走了,谁让我有个这么护己的姐姐。”婉然开怀大笑,泪花在眼眶中闪动,灿若繁星。 婉乔又道:“你胎像眼下虽稳,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样吧,过两天我带易卿去你府上玩,让她给你看看。” 婉然有些迟疑,易卿不喜欢自己,她心知肚明。 人与人的缘分难强求,她很看得开;而且易卿这个人,对二姐姐是极好极有义气的,就是从这个角度讲,她对易卿也算喜欢。 婉乔知道她的顾虑,便道:“易卿对谁都冷淡淡的,不是真的不喜欢你。我和她的交情,你知道的,没多大事情。” 婉然却认真道:“正是因为易夫人和你交情好,才更要珍惜。若因为我的原因让她心里不舒服,我……” “什么不舒服,”婉乔拍拍她的手,“你就是想得多。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你不了解她,若我想求她又不说,她才生气呢。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万事没有孩子重要。” 婉然年纪也不小,说完全不期待自己的孩子那也是撒谎,于是便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无论如何要封一份厚礼,同时态度恭敬,别惹恼了易卿,让婉乔为难。 “二姐姐,让她们都下去吧,咱们姐妹说几句体己话。” 婉然开口,婉乔自然答应,挥手让众人都下去,婉然身边的丫鬟也都退下,屋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 “二姐姐,”婉然压低声音,“我今日急急忙忙来,也是我家老爷的意思。他让我通过你给二姐夫提个醒,皇上那边,似乎,似乎对二姐夫有些不满。” 婉乔心念一动,这就开始了吗?朱晖也挺厉害,到底是伺候过两个皇帝的人,春江水暖鸭先知。皇上才露出蛛丝马迹,已经被他先行发现。 她不敢显露,便含混道:“是吗?我们刚刚回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婉然不无担忧道:“跟随皇上的人,都已经得到了丰厚的封赏,只有二姐夫的封赏一直没定下来。起初皇上是让二姐夫去做什么事情了吧?后来,其余人都回来了,姐夫却延误了许多,皇上就有些不悦。虽然没有其他封赏,但他兵马大元帅的职权一直在,这么长时间不上朝也不出现,已经有御史台的人开始参奏他了。而皇上,也没有明确表态,便愈演愈烈……” 按理说,只要皇上开口维护秦伯言,没人那么没眼色地继续参奏。 皇上新君登基,有封赏就会有威慑,谁都不会傻到这时候往刀尖上撞。 可是,现在看来,秦伯言好像就是这个傻子。 而且,皇上似乎在默许“墙倒众人推”。 她继续道:“而且还有一句话,老生常谈却不敢忘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往日感情,不可挑衅今日君臣之别。二姐姐,”她忧心忡忡道,“一定要让二姐夫小心应对。实在不行,便主动提出外放暂避风头吧。” 婉乔不舍得她怀孕还为自己这般忧心,可是事关家国大事,她也不敢吐露分毫,便道:“四妹妹你不要担心,秦大人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滞留甘南,他不是轻狂之人,对权势也没放不下,他会跟皇上解释的。就算实在闹到最坏地步,天下初定,也不会斩杀功臣,大不了让我们回家种田呗。” 她笑嘻嘻地道:“你知道,我还更喜欢那种日子呢。” 婉然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自我安慰,秦伯言确实是处事有分寸之人。 但她还是决定,回去后让朱晖再亲自找一遍秦伯言说明利害关系。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婉然道,“皇上力推变法,朝中无人敢反对,但是推进重重困难,受到了许多辖制。这件事情进退维谷,我家老爷的意思是,二姐夫审慎考虑,最好不要参与进去。” 第648章 女儿 婉乔心道,若是不参与,那接下来的戏也没法开场了。 于是她含混着道:“我跟秦大人提一提,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明白。” 晚上,婉乔和秦伯言转达了朱晖的意思,并且内疚地道:“让他们都跟着担心,我觉得过意不去。” “不会很长时间的。”秦伯言安慰道,“等贵妃娘娘的这件事情过去后……关于我的旨意就下来了。” 眼下,他更担心素禾的事情,所以今日已经与皇上商量,赶紧行动起来。 皇上登基后就追封香昼为贵妃,大殓,命妇入宫,婉乔没有诰命,所以现在还不用去。 提起香昼,婉乔记忆中的形象已经有些模糊,只隐隐能浮现出她温柔浅笑的模样。 那么温柔如水的女子,又生了大皇子,无论爱意多少,皇上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九思作为大皇子,现在在宫中有专人伺候,只是听说时常想念歪歪。 皇上私底下还打趣季恒安,说索性做个娃娃亲,让歪歪入宫。 季恒安跟秦伯言学会了,木着脸道:“臣畏妻如虎,不敢擅做主张。” 皇上想起易卿那张禁欲脸,赶紧摆摆手:“算了算了,这样的丈母娘,等九思长大了自己讨好。” 其实,秦伯言还在等别的事情,只是没跟婉乔提起。 “对了,我今天从宫里回来,顺便去了趟季府,请易夫人明日来给你诊脉。” 婉乔点头,笑道:“你不去,她明天也会来的。” 易卿性子冷淡,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不会少;虽然她没有回信,但是婉乔很笃定,明天她就会来。 第二天,婉乔刚起身,丫鬟就上前禀告,说秦伯言去给廖氏请安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婉乔“嗯”了一声,看着新做的绣着水草的湖绿色帐子发呆了半晌。 “夫人,易夫人来了。” “快请。”婉乔匆忙就要起身。 话音刚落,易卿已经自己挎着药箱进来了。 “不用起来了,我看看没事就走。你没洗漱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数月未见,然而一见面,只一两句话,就扫除了所有可能的陌生和疏离。 婉乔让丫鬟把床上的幔帐掀开,笑嘻嘻地露出被她拱得鸡窝似的乱发和睡眼惺忪的眼睛。 “多多,你怎么这么早?”她伸手整理了下遮住视线的刘海道。 “今天要去找智云大和尚,已经约好了时间。”易卿淡淡道,坐在床边丫鬟搬来的绣墩上,把药箱放在地上,“伸出手来。” 婉乔从被子里伸出半截手腕来,因为还没起床,她上身只穿着肚兜,倒是很方便。 易卿替她诊脉,婉乔便问:“你不是向来不信智云大师吗?难道,你现在还想着回去?” “回哪里去?有这爷三个,还能回哪里去?”易卿翻了个白眼,“季恒安非要去,说我神魂不稳,要去请智云大师帮忙。” 婉乔哈哈大笑。 “智云那个老奸巨猾的,京城危难之前他就溜到甘南;皇上刚一入京,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回来。现在人人都说,智云大师提前洞晓未来,跟着帝星走。”易卿不屑一顾,“就是个投机取巧的老和尚,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却被人当做神明。世人愚钝!” 说完这句话,她才聚精会神地认真诊脉。 “愚钝你不也去了?”婉乔笑道,“做个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仙女太累了,还是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见庙就拜,总不能有什么坏处。” 易卿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不再回答。 片刻后,她诧异地看着婉乔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婉乔紧张起来,立刻道:“坏消息!” 该不会是孩子有问题了吧。 易卿收回手,慢条斯理道:“坏消息就是,你和你婆婆的关系可能更加紧张了。” “什么意思?”婉乔满头雾水。 “好消息是,你得偿所愿,这是个女儿。” 婉乔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随即大喜过望道:“你不是说是儿子吗?是不是我意志力太强大,变成了女儿?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有女儿了!” 易卿又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道:“愚昧!月份小的时候,我告诉你看得不准。现在都快六个月了,该长的都长出来了,自然更准。” 婉乔十分高兴,道:“这下可以采买准备起来了。” 她要给她买好多漂亮的衣服,都要粉粉嫩嫩的,还要给她置办首饰,给她买胭脂水粉……哎呀,想得好像有些远了。 “你有空还是担心一下你婆婆吧。”易卿一针见血道。 婉乔脸上笑意敛去不少,道:“她喜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廖氏连孩子是不是秦伯言的都怀疑,无论男女,她都不会喜欢的,也不知道今日她会如何处理素禾。但是婉乔肯定,绝对不是秦伯言想要的那种结果。 此刻,廖氏正对秦伯言道:“湘涟,素禾的事情昨晚她跟我坦白了,确实有隐瞒的地方。但是女孩子那种经历,羞于启齿也可以理解。我原本想素禾给你做个姨娘,但是昨日她劝我,既然你和你媳妇都不愿意,这事情就作罢吧,只是委屈了素禾。” 秦伯言无语。 明晃晃的打脸证据,母亲视而不见,现在竟然觉得廖素禾受了委屈。 那数次被陷害算计的婉乔,又算什么? “那母亲打算如何处置,不,安置她?”他冷冷地问。 “素禾说,以后就待在佛堂里,代发修行,不出来让你们厌恶。”廖氏满脸心疼,“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你媳妇逼到现在要青灯古佛的地步了?我是想着,日后有好人家,还是给她找一户。只要身家清白,对她好,我可以多陪送点嫁妆。” 秦伯言怒道:“娘,这件事情与婉乔无关。您若是非要怪罪谁,那就怪我看不上她吧。我还要奉劝娘一句,擦亮眼睛,不要被豺狼的眼泪蒙蔽,日后悔之晚矣。” “你!”廖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先进宫了,皇上找我。” 秦伯言转身离开。 第649章 不言辜负 秦伯言现在不担心素禾对廖氏出手。 素禾这样的人,像打不死的小强,顽强而惜命,而现在廖氏是她救命稻草,她绝对做不出自毁长城的事情。 但是他心中感慨,后院复杂,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婉乔虽然看似大大咧咧,对这些,却有着大概女人与生俱来的敏感,判断比自己更加精准。 若是按照他的意思,直接把素禾拖出去便解决了。可是现在廖氏横亘面前,这是血脉相亲的母亲,他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希望婉乔的主意也是好用的,能够一举拔除素禾这毒瘤。 “姑母,都怪我,让您和表哥生了这么大的嫌隙。” 秦伯言走后,素禾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拭泪。 “姑母,您还是安排我去青云庵吧。我在这里,只能给您添乱。” “别说傻话。”廖氏拉着她的手,满脸愧疚,连声安慰,“好孩子,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你放心,你表哥现在的位置,以后有的是出去走动的机会。到时候我带着你,你这样没什么可挑剔的孩子,自然能挑到一户好人家。只是,只是你到底不是完璧,怕是要降低一点要求。但是你放心,姑母肯定把你把关。” 素禾心中冷笑,你这般糊涂,能替我把关? 但是面上她却一片动容,感激涕零道:“姑母,多亏有您替我做主。我哪里也不去,就守着您,伺候您;等您百年之后,我就找处庵堂了此残生。” 廖氏又好一顿劝说。 素禾道:“姑母也别和表哥置气。表哥只是太爱重表嫂,不舍得她受委屈。”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廖氏的脸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廖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表嫂现在有身孕在身,表哥疼惜些也是应该的。” “还不知道疼惜的是谁的孩子。”廖氏拍着椅子上的扶手怒道,“一回来就把虎哥儿送走,她这是想尽办法要和徐致秋搭上。” 素禾忽然道:“莫非,表嫂是想虎哥儿和徐致秋处好,日后带着他……不,不会的,表嫂不是那种人。就算现在徐致秋确实为皇上倚重,表嫂也不会因此改变对表哥心意的。” 廖氏道:“徐致秋再被皇上倚重,还能有你表哥和皇上感情好?昔日皇上见了我,一口一个婶子,叫得比谁都亲热,他是把你表哥当亲兄弟的。” “姑母慎言,这话不敢说的。”素禾忙道,心里骂了一句愚蠢。 廖氏道:“我也就当着你的面说说。算了,不提了,你表哥现在迷了心窍,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但是这家里只要有我在一日,任氏就别想兴风作浪。” “那,”素禾假装迟疑道,“姑母可是要把府里的事情管起来?” “这个……”廖氏从来没想过,她在家中是最小的嫡女,什么都有上面的姐姐们撑着;嫁到秦家,秦伯言的父亲官职不算高,又是武将,没有多少人情往来,府里人员也简单。她并没有多少管家的经验。 “姑母不管家,如何能管得住表嫂?”素禾道,“我并无挑拨之意,只是看表哥现在的情形,您若是再不掌家,怕以后在这府里,说话也没人听了。” 廖氏道:“可是我,我怕有些事情,我应付不来。” “我在家里曾经学过管家,我可以帮助姑母。” 廖家衰落多年,以廖素禾的年纪,能学管家的时候,廖家已经到处打秋风了。 可是廖氏显然不这么想。在她心中,廖家始终是她记忆中那个花团锦簇的大家族。 “那,那我试试?”她很是迟疑,“其实你表哥是孝顺的。” 素禾怕她退缩,忙道:“我当然知道表哥是孝顺的,姑母好福气。只是表嫂年纪轻,没什么经验,又不是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的性子,而表哥正是刚入京要结交人的关键时候,这时候只能姑母多操劳了。否则若是因为表嫂的缘故,让表哥得罪了同僚,那不是给表哥添乱吗?” 听了这番话,廖氏顿时下了决心,让人去婉乔那里要对牌。 婉乔毫不犹豫地交出去了。 作天作地,大家一起作,反正马上也要“倒霉”了。 而廖氏拿到对牌后,就在素禾的指点下忙活起来。 过了几日,皇上下旨,封秦伯言为秦国公,廖氏和婉乔为一品诰命夫人。 本来婉乔应该比婆婆品级低一些,但是皇上显然念及当年相救之恩,在这里给她补上了。 非但如此,任治平被任命为顺天府尹。 这个官位婉乔听过,但不解其意,秦伯言跟她解释说,管理京城百姓。 婉乔惊讶:“这么大的官?” 秦伯言笑道:“论品级也不算很高,京中王公贵族,朝中重臣云集,这个位置不好坐。皇上考虑良多,一来不好直接封赏你,便封赏给了岳父大人;二来因为我的缘故,岳父大人不必畏手畏脚;三来岳父大人品性,皇上也了解,所以放心让他来做这个顺天府尹。” 婉乔了然地道:“便是不好封赏我,我已经嫁给秦大人,按理说应该封赏给你吧。一定是秦大人替我爹求的,对不对?” 秦伯言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靠自己的功劳,已经觉得高处不胜寒了,这事情这般处理最妥当。” “那秦大人还有一层没说,”婉乔看着他,“皇上还有把你这次要受委屈,弥补在我爹身上,对不对?” 秦伯言没有否认,只道:“都是一家人,乔妹要和我见外吗?” “不是见外,”婉乔感动地有些哽咽,“只是秦大人,你总是默默地为我做事,我怕有我体察不到的,我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辜负了你。” “傻乔妹。”秦伯言伸手摸摸她隆起的肚子,“孩子都马上生两个了,还说这些话。你陪着我,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他和她,早就不言辜负。 婉乔靠在他怀中,亲昵地蹭着他的前胸喃喃道:“我也是。” 第650章 好戏开锣 秦府的牌匾换成了金光闪闪的“秦国公府”,府里从上到下,喜气洋洋。 除了素禾。 她跪在佛像面前,面貌狰狞,发狠道:“这个任氏,命也太好了些!” 她当初和徐致秋在悬崖下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肯定也不是清白之身。 只恨秦伯言在军营中待的时间太长,母猪也能当貂蝉,所以才把任婉乔当成宝贝。若是自己当初先认识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今日万众瞩目,凤冠霞帔的国公夫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素禾越想越气,手中紧紧握住佛珠手串。 “嘣——”手串被拉断,佛珠滚落,四散开去。 秦伯言是唯一被封国公的,同时掌管枢密院;更早之前,霍敏昱被封了靖安侯,兼任殿前都指挥使,徐致秋在中书省任参政知事情(副相),其余人也都各有厚赏。 秦伯言被封国公,是朝中近来最大喜事。一时间,真心替他高兴的同袍以及趁机拉关系拍马屁的王公朝臣纷纷来贺。 秦伯言闭门谢客,言明不收礼,不设宴。理由是夫人有孕在身,母亲年纪大,无人操持。 婉乔知道后,瞪大眼睛望着秦伯言:“秦大人,你这样堂而皇之拿我怀孕说事,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什么都比不得我的女儿重要。”秦伯言说这话的时候,正把手掌贴在婉乔肚皮上,和他女儿“你追我赶”。 只见婉乔的肚子上,一会儿这鼓起一块,一会儿另一处又动动。 他其实很喜欢女孩,从几年前的婉静,到现在的紫霞、歪歪,都让他感到欢喜。 “她比虎哥儿还不老实。”婉乔笑道。 秦伯言道:“乔妹,我怎么觉得这几日长大了不少?” “回京后确实长得挺快的。都六个月了,也该快点长了。” 秦伯言不确信:“别人也这样吗?有没有问易夫人?” 婉乔翻了个白眼:“好着呢!你有胡思乱想的功夫,想想咱们女儿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想好。” 说着,秦伯言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抽出厚厚一摞纸递给婉乔:“你看,我想了这么多,但是总觉得不够称心。” 婉乔翻看着多达几十个名字,几乎把女性所有优点都涵盖其中,不由咋舌:“秦大人,你这是想了多久?我觉得都挺好听的,要不咱们抓阄?” 秦伯言难得瞪了她一眼,道:“几乎都很片面,不能表达出我想要的意思。” 婉乔促狭一笑,挥挥手里的纸道:“要不叫秦完美?什么都不缺了。” 秦伯言不理她了,对着她肚子道:“乖囡囡,别听你娘胡言乱语,爹一定给你起个好名字。” “反正还有四个月生,秦大人还有的是时间。”婉乔捂嘴偷乐。 秦伯言正色道:“我已经想办法找天旭道长,让他替我们女儿赐名;若是找不到,我再去求智云大师。” 婉乔嘟囔道:“用这么麻烦吗?万一他们起的名字很难听呢?”m.zwWX.ORg 得道大师都很小气的,如果给起了名字就一定要用,再改了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那我们就替她起个好听的小字自己叫着。” “好吧。” 两口子正言笑晏晏地商量着女儿的名字,霍敏昱骑马到国公府,在正门仰头看了看牌匾,笑着对身后祁俊道:“这府邸气派!” “国公府,自然要气派。”祁俊与有荣焉,“我那宅子都那么宽敞。” 他作为婉乔手下最得力的,深得皇上信赖,现在是从二品金吾卫上将军,也分到了府邸。 “快点走吧,”祁俊催促道,“好容易来一趟。” 他现在在皇上跟前伺候,休沐的时间十分难得。 若不是受秦伯言所托,皇上也答应了,他哪能这么快有时间来。 当然,今日他只是陪伴,正主是霍敏昱。 两人都是和婉乔很熟悉的,就直接往秦伯言的院子而去,进去拜见。 婉乔正和秦伯言携手在院子里赏花散步,见他们两人来了,高兴地招呼他们一起到葡萄架下的石椅上坐下说话。 “恭喜嫂子,”霍敏昱笑道,“等小侄女降生,我这个做叔叔的一定封上厚厚的礼。” “你给她带个婶婶就好了。”婉乔促狭地道。 霍敏昱面色变红,苦笑道:“现在怕还不是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吧,新法推行开了,我就去战家求亲。” “你确定能找到?” 祁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插嘴道:“霍侯爷已经把大舅哥搞定了,有什么找不到的?他现在愁的是,战小沐是孩子习性,这么长时间不见,说不定把他忘到脑后了……啊,谁踢我?” 婉乔瞪了他一眼。 祁俊摸摸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不也是给他个心里准备嘛!” 秦伯言道:“小沐看着是孩子脾气,但是还是很有原则,也很懂事的。” 霍敏昱道:“就算忘了,我也会让她再想起来。” 婉乔抚掌大笑:“我看好你,追求女子,就是要有这么一股不要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才行。” 几人说了会儿话,霍敏昱道:“秦哥,来了还没拜见老夫人,你带我和祁俊过去见个礼吧。” 祁俊还没吃够葡萄,一边吃一边道:“等等啊,我还没吃完。我不还得洗洗手,理理头发什么的……” “快滚!回头你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摘一篮子,吃不完不许走。”婉乔笑骂道,吩咐丫鬟上水给他净手。 祁俊洗了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打开摇了摇,装模作样道:“我这般,可好?” “好你个头!”婉乔骂道,“该怎么样怎能样!谁看你,看的是你金吾卫上将军的官衔。” 祁俊委屈道:“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就没人看了吗?” “少贫嘴,快走!”秦伯言呵斥一声,又嘱咐婉乔别晒到累到,才带着两人往廖氏院里而去。 廖氏见秦伯言带着两人,还都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来给自己请安,十分高兴,连声招呼他们坐,让人上了点心果子,又热情地问他们各自家里的情况。 第651章 计谋始 霍敏昱和祁俊都十分恭敬地答了。 廖氏招呼他们吃点心,道:“你们都是湘涟的同袍和兄弟,来这里只当是自己家,别拘束。” 祁俊顺杆往上爬,笑道:“多谢老夫人。”他抓起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啧啧叹道,“这手艺真不赖。” 说话间,他还翘起了二郎腿,十分随意舒服。 霍敏昱则拘谨得多,谢过廖氏后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轻轻抿了一口茶,气质端方。 一个活泼机灵,一个彬彬有礼,都高大俊秀,廖氏看着十分欢喜。 “这点心是我侄女做的。”廖氏试探着道,“看我年纪大,天热苦夏,特意做绿豆糕,熬绿豆汤,每天伺候我,别提多精心了。虽然她不声不响的,但我都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秦伯言清了清嗓子,外面就有丫鬟隔着帘子道:“老夫人,外面人来传话,说是有客上门,问国公爷要不要见。” 秦伯言站起身来道:“娘,我先出去看看。” “去吧去吧。”廖氏对他的公事,向来看重。 霍敏昱见状便道:“那我们也先行告退……” “急什么?”祁俊不乐意了,“我还想陪老夫人多说会儿话呢!我娘去得早,就没人跟我这么说话。我觉得这心里热乎乎的。” 廖氏听着这话,眉开眼笑,道:“多坐会儿,多坐会儿。” 这么说,霍敏昱就不好走了,两人目送秦伯言出去。 廖氏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着两人家里的事情,祖宗八代都快问遍了。 霍敏昱眼角看到屏风后微动的影子以及其下露出一双浅绿色的绣花鞋,眼中闪过一抹哂笑。 祁俊也看到了,挑挑眉,偷偷冲霍敏昱眨眨眼,说得更起劲了。 两人坐了快半个时辰,霍敏昱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告辞道:“老夫人,府里还有事,我先行一步。” 祁俊笑道:“我也要回去了。皇上赐了那么大的地方,我哪会理家,乱糟糟的,人还没采买全。我今日来也是想找嫂子帮帮忙掌掌眼,结果嫂子挺着那么大肚子,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廖氏忙道:“你要是不嫌弃婶子,婶子给你掌掌眼。我府里这些人,都是我那侄女和我一起选出来的。” 祁俊故作惊喜道:“那敢情好。婶子,要不这样,我那府里现在实在乱得不成样子,您先借给我一批人回去整顿整顿,我给您身价银子,您再买更好的。” 霍敏昱道:“你这脸皮,比城墙还厚。婶子和廖姑娘都调教好的人,你张嘴就要。” 廖氏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别跟我外道,我让人挑十几个,回头给你送过去。家里没个管家的女人,就是不行。敏昱,你那里还缺人吗?” 霍敏昱道:“我……” 祁俊抢着打断他的话:“来的路上霍侯爷还跟我说府里没人呢!行了行了,婶子也不是外人,你别装了。给你就偷着乐吧。” 霍敏昱作势要打他。 廖氏被祁俊逗得开怀,连连答应。 等两人出去后,她喊素禾:“都走了,快出来。” 素禾含羞带怯,脸色微红着道:“姑母——” 廖氏大笑道:“害什么羞!我就说,你表哥做了国公,家里来往的青年才俊不会少,也都会过来跟我请安,这不就来了?我看这祁俊,性格活泼讨喜,就是有点孩子气,不够沉稳;霍敏昱稳重端方,就是有些太严肃,你觉得哪个更好?” 素禾用帕子掩住脸:“姑母,您别再说了。” “傻孩子,这里又没有旁人,就咱们俩,你若是看不中,以后还有别人;若是看上哪个,千万要跟我说;他们两个,都没有父母,你嫁过去都是当家的;敏昱是侯爷,你不是完璧之身,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这事情也没法让你表哥直接问他介意不介意……” 廖氏有些发愁。 素禾的脸色变了变,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怨毒,藏在袖中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若不是秦伯言步步紧逼,拿了李湘怀,她不是完璧的事情怎么会败露?现在廖氏就怕她不记得这屈辱,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说,素禾气得牙都痒痒。 若是谁都不知道,这事情她定然能在洞房花烛夜隐瞒过去的。 “姑母,”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脸色,羞怯地道,“霍侯爷,我是不敢肖想的……” 霍敏昱看起来冷冷清清,不好拿捏;祁俊虽然身份低些,但是也是从二品,人又傻乎乎的,把他捏在手心,易如反掌。 廖氏大笑道:“那你就是看上了祁俊?我也觉得他更讨喜,而且他出身不高,没那么挑剔;你等着,等你表哥回来,我就让他探探祁俊口风。有你表哥做保,这事情便多几分成算。” 素禾垂头道:“不敢劳烦表哥。表哥现在对我深恶痛绝,”她做出个拭泪的动作,有哽咽声响起,“他一定觉得我配不上祁将军的。”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好孩子,快别哭,这事我开口,你表哥能答应的。” “表哥就算答应了,也不会真心替我说的。”素禾道,“而且祁将军也只是来了一次,姑母咱们还是慢慢再看吧。” 廖氏想了想后道:“你说得也对,正好他府里也要人。这次送过去人,以后找机会来往也容易些。等他多些机会了解你,知道你的好处,说不得自己就上门求娶了。” 这边姑侄两人说着,外面霍敏昱抱怨祁俊:“你自己愿意要那些心怀鬼胎的下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拖我下水。这万一……” 万一和素禾有了什么牵连,她安插个人兴风作浪,战小沐来了以后可怎么办? 侯府他基本没太收拾,就想等着问战小沐的意见,也不想乱七八糟的人去。 祁俊瞪了他一眼:“你太不仗义了!你没看我们总教头都多大肚子了,留那么些糟心的人在府里干什么?能替她解决一个是一个,都换上她自己的人,用着舒心。你想媳妇想疯了吧,等战小沐能嫁来,都得几年了,这么长时间你还处置不了几个下人?” 第652章 忤逆 霍敏昱想想也对,就没吭声。 祁俊见状更觉得自己有道理了,忍不住埋怨他道:“你这事做得确实不够兄弟,国公爷请你帮忙,你也一口应下了,到头来,故意退缩。” 霍敏昱很冤枉:“我可没有退缩。” “你看你在老夫人面前,也不说话,就怕她看上你是不是?我上蹿下跳,累得厉害。”祁俊义愤填膺道,“还是我靠谱!” 霍敏昱被他的样子逗笑,拍着他肩膀道:“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再说,你表现得那么积极,我自然要矜持些,说不定她慧眼识珠,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祁俊白了他一眼:“又变着法子夸自己贬我是不是!反正今天这事我得告诉国公爷,以后解决了我也是占据大头功劳。” “功劳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www.ZWwx.ORG 霍敏昱本来就是来充数的,他可不想日后战小沐误会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祁俊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上门,今天说感谢老夫人赏人,帮了他大忙——实际上到他府里的人,都被派去了做粗活,男的清理池塘淤泥,女的扫院子;明天又说在老夫人这里吃的点心好吃,来讨要方子——关于这点,他是真的觉得还不错,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 但是用婉乔的话说,除了翔,祁俊大概什么都吃。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当着祁俊的面,易卿也在场,祁俊竟然得意洋洋地点头。 易卿木着一张脸道:“不,那个他也吃过!” 祁俊最怵易卿,陪笑着道:“易夫人说笑了。” 易卿看着他,面无表情:“我从来不说笑。你上次关节不舒服,我给你开的内服药,里面就有蚕沙。还有眼睛被揉红那次,夜明砂、望月砂,分别是蝙蝠和野兔的粪便……” 婉乔笑得喘不过气来。 祁俊回去难得两顿饭没吃,实在恶心到了。 这都是题外话。 他反复在廖氏面前刷存在感,自然有几次能“无意”中遇到素禾。 素禾每次都匆匆躲避,谨守礼节,但是有一次,还是“不小心”把帕子掉落了。 祁俊拾起来叫住她,素禾面色发红,却仍屈膝道谢,礼节无可挑剔。 事后,祁俊跑到婉乔那里,一边翘着脚吃孕妇专属的草莓,一边刺激孕妇:“总教头,若是提前你没跟我说,我都觉得这廖素禾真不错啊!” “那你就收了她吧。”婉乔懒洋洋地道,“你别光挑红的大的,给我留点儿。” 祁俊不客气地又拿起一颗,还贱兮兮地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还差这点?就是贡品,让国公爷进宫去要,皇上知道你要吃,也会给的。” “胡说八道!”婉乔瞪了他一眼,“说话注意,这不是从前了。” 祁俊道:“我这不是在你跟前吗?在外面,我嘴紧着呢!我还真没吃过这么甜的草莓,哪里来的?” “宫里。” 祁俊:“……” 皇上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让人给国公府送一份,不过也都是私下的,考虑的是婉乔这个孕妇。 从这点上来看,他还是当年那个嘻嘻哈哈,却心地善良细腻的少年。 婉乔心中感激,却反复提醒自己,也提醒秦伯言和周围的人,不可以因此就忘了君臣之分。 朝堂上风云渐起,围绕变法之争,让朝堂内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 徐致秋一派是坚决的变法派,其中涉及到均田制,势必撼动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土豪乡绅的利益,所以遭到他们的坚决反对。 但是皇上很支持,一再表示要推行,不过碍于群臣反对,所以没办法推进。 他也试图态度强硬地下旨推行一些无关痛痒的新政,以试探众人的心思,结果被现实无情地打脸。 他到底是楚姓子孙,原来的王公贵族,还是王公贵族,他们没参与太多政事,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利益,也敢对抗皇上——难不成,他还能把皇室子孙都屠戮殆尽吗? 有他们在煽风点火,下面很多人就跟着反对,一时间,皇上举步维艰。 当某次上朝之时,皇上再一次态度坚决的表示要实行新政,秦伯言站出来,言辞激烈的反对。 这不是他第一次反对了,自从他回来,每次皇上提及这个话题,秦伯言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有人认为是他被封了国公,成为既得利益者,不想自己的利益受损;也有人认为,他是觉得皇上此举冒进,会动摇根基,才会如此极力反对;还有一种捕风捉影但是也甚嚣尘上的说法是,徐致秋也曾追求过秦伯言的妇夫人,两人因此而成仇,凡是徐致秋支持的,秦伯言势必要反对。 但是不管众人怎么猜测,面上秦伯言只说,此举有违祖制,并不可取。 群臣最近被皇上频繁提及变法,都变得有些麻木,以为这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没想到,皇上这次较了真,怒气冲冲道:“此事就这样定了。再有反对者,以忤逆论处。” 也许很多人心中不以为意,但是都不会顶着皇上的怒火而上。 可是秦伯言就这么做了。 皇上怒道:“秦国公是不是以为朕器重你,你依仗自己的军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秦伯言道:“臣不敢。但是皇上一意孤行,臣虽非文官,也要力谏。” “即使忤逆,也在所不惜吗?”皇上眼中怒火燃烧。 霍敏昱拉了拉秦伯言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其他有和秦伯言交好的大臣,低声劝解他,不要和皇上对着干。 秦伯言却一脸正色道:“昔日战场驰骋,不畏马革裹尸;今日朝堂力谏,只求明鉴是非。” “放肆!你是指责朕,是非不分吗?”皇上龙颜大怒,白皙的面皮泛着隐隐的红色,看得出来是极其生气了。 “皇上若是执意变法,就是是非不分。”秦伯言毫不退缩地道。 皇上怒斥:“秦湘涟!” “臣在。”秦伯言不紧不慢地道。 “你大胆!” “臣有罪,然无惧亦无悔。” “那朕问问你,忤逆何罪?” 第653章 赋闲 很快,秦伯言在朝堂之上忤逆皇上,咄咄逼人,被皇上斥责的消息就传遍了,震惊朝野。 皇上用秦伯言开刀,没人再敢说话,新政轰轰烈烈地开始推行。 当然,阻力依然存在,但是胆子小的,现在在观望,不敢明晃晃反对。 所以一时之间,以徐致秋为首的变法派,算是志得意满。 “秦大人,你是算计好的吧。”婉乔吃着秦伯言递来的水果,笑眯眯地道。 闭门思过三个月,正好陪着她,一直到她生产。 罚了两年俸禄,在秦伯言得到的那些封赏面前,不值一提。 秦伯言不承认:“碰巧罢了。” “这没完吧?”婉乔咬了一口沙瓤的西瓜,甜到心底,不满足地道,“用井水湃一下就更好了。” 说完,她眼巴巴地看着秦伯言。 秦伯言不做坏人,道:“过几日,岳母就到了。到时候她若是同意,我也没话说。” “坏人!”婉乔嘟囔着,伸手又去取西瓜。 秦伯言连盘子端起来,递给旁边的丫鬟:“撤下去。”然后对婉乔道,“易夫人说,你体重长得有些快,不能吃太多。” “吃了很多了吗?”婉乔装傻,然而很快在秦伯言明亮的直盯着她的眼神中退败下来,“不吃了。秦大人,你要不要带虎哥儿出去走走?” 虎哥儿现在每十日去徐府待一日,今日正在家里。 “丫鬟带他去花园里捕蝉去了。”秦伯言淡淡道,一针见血戳破她的小算计,“我不发话,也没人敢给你吃。” 婉乔嘿嘿尬笑:“我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热不热?”秦伯言看看冰鉴里融化了大半的冰道,“用不用再换些来?” 婉乔孕晚期,最容易热,可是这花大价钱买来的冰,好看不实用。 她从一旁打扇的丫鬟手里抢过团扇,自己用力扇了几下道:“还得这样。” 秦伯言看了她一眼,她就有些气短,翻了个白眼,还是把扇子放下了。 秦伯言拿过来,慢慢替她扇着,细细跟她说着为任治平夫妇入京所做到准备:“就隔两条街,三进的院子,不算大,但是也算宽敞。原本有个五进的……” “三进的就很够了。”婉乔道,“我爹怕是这样的都嫌大,是租的吧?” 京城寸土寸金,若是买的话,怕是耗费很多。就算他们有这个能力,任治平也不会理所当然地接受。 秦伯言诚实地道:“已经买了,是在岳父名下。但是我打算跟他说是赁来的,租金收了,你存着,等日后婉静出嫁,给她做嫁妆。” 他这安排滴水不漏,又都是替自己家人着想,婉乔十分感动。 “中午想吃什么?” 婉乔知道他又要出门,便随便点了几样,道:“你去吧,不着急回来,多转转。我吃了西瓜,现在不饿。” 秦伯言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丫鬟,不准给婉乔吃食后才在她的白眼中离开。 他走后不久,子歌就来了,带着紫霞。 她气色很好,穿着一身湖绿色宫装,头上戴着几样简单的首饰,但是仔细一看,都不是凡品。 低调的奢华。婉乔心想,果真和她现在的地位相匹配。 从宠妾到准王妃,果真就变得不一样了。 紫霞乖巧地给婉乔请安,被婉乔拉过来后坐在她身边,端庄沉稳而大气。 婉乔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什么样,但我总想着,若是有紫霞的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嫂子觉得自己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子歌道,吩咐紫霞的奶娘带她出去找虎哥儿。 待她出去后,子歌才道:“别总夸她,还太小,不定性。” 婉乔不以为然道:“紫霞本身就很好,你也不要对她太严苛。” 少年老成,过早的成熟,讨喜是讨喜,可是终归让人心疼。 子歌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无奈之色道:“她舅舅是秦国公,她娘是徐王府后院女主人,她又是她父王最喜欢的女儿;她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小心,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婉乔更不赞成了:“浴血奋战,争名逐利,我们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后辈活得更畅快,而不是给他们套上枷锁。咱们不能让孩子飞扬跋扈,可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嫂子说的也对,可总归,享受了多少荣耀,就要承担多少辛苦,这是有数的。” 婉乔没有处在子歌的生活环境中,所以只能表达自己的看法,却不能强加于她。 于是她换了话题道:“你来了,娘很高兴吧。” 秦府里的事情,子歌心里明镜般有数。 她歉疚地道:“娘很高兴。嫂子,她岁数大,糊涂,又耳根子软被怂恿,你别跟她生气。那个素禾,我刚才已经严厉警告过她,你不用担心。” 除了原谅,她还能怎么样?婉乔心中苦笑,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家没点糟心事?丈夫和小姑子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反复替他们糊涂的母亲道歉,她还能如何计较? 她笑道:“这都不算事,总能解决。” 祁俊的诱饵已经放下,鱼儿还自以为聪明,要矜持地绕着饵料转一转,证明自己不是饥不择食,而实际上,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 “我已经让人物色人家了,找到差不多的人家,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嫁过去。”子歌眼神凌厉。 她还不知道婉乔和秦伯言的计划。 “她是如何反应的?”婉乔饶有兴致地问。 现在她闲极无聊,就觉得这是一出有意思的大戏,看素禾用媲美奥斯卡影后的演技,在廖氏面前惺惺作态。 而廖氏显然很买账。 “当然哭哭啼啼。”子歌不耐烦地道,“我娘在庵堂里住太久,头脑糊涂了,也就她看不出来素禾的狐狸尾巴了。我反正已经找人打听了,找个外地的,乡绅也好,微末小官也罢,远远地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婉乔心道,若果真这么容易打发,她也不是廖素禾了。 第654章 算计 廖氏院里,子歌走后,素禾还在拭泪,悲悲切切地道:“姑母,表哥表嫂不喜我,表姐也不待见我,我还是早点离开吧。” “傻孩子,你能去哪里?”廖氏连忙道,“你表哥不是打听了吗?你父亲他们,都已经迁到江南了……你去哪里找?而且,你不怕他再卖你一次?好孩子,你听姑母的,姑母一定找一门好亲事。你表姐不也说,在给你打听吗?” 素禾心中冷笑,子歌根本就不是想给她找好亲事,只想赶紧把她赶出去,以讨好婉乔。 秦伯言就听婉乔的,子歌唯一的靠山又是秦伯言,自然要讨好婉乔。 这跪舔的样子也太难看了,素禾对此不屑一顾;另一方面又觉得,总有一天,她也要子歌来捧着自己。 祁俊……以祁俊的资质,想力压徐王,怕是可能性不大。 素禾这般想,心里就有些丧气;然而眼下,她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她得不到秦伯言,现在就天天巴望秦伯言出事。 秦伯言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跟皇上叫板,真真是愚不可及。 只恨皇上也是个好拿捏的,轻飘飘地让他闭门思过,罚罚俸禄就过了。 虽然心里埋怨皇上软弱,但这事情素禾认真想过,秦伯言是大功臣,又只是谏言,没什么把柄,皇上就是气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还得想办法把把柄递给皇上才好。 秦伯言出门给婉乔买了一只八宝鸡,回来的时候酒楼的小伙计拎着食盒跟在后面。 素禾不知要去哪里,在路上遇到他,垂头恭恭敬敬地去屈膝行礼,不敢造次。 那小伙计年纪不过十一二,正是爱说爱笑又敢说笑的年纪,对秦伯言道:“国公爷府上的姐姐,都仙女儿一般,小的也算开了眼。” 秦伯言身边的侍卫呵斥他:“再乱看女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伙计吓得噤声。 秦伯言脚步不停,轻描淡写地道:“还是个孩子,别吓唬他,不过是几个丫鬟罢了。你若是吓得他掉了提盒,洒了八宝鸡,夫人能饶了你吗?” 那侍卫从小伙计手里拎过食盒,笑嘻嘻地道:“还是我拎着吧。总教头,哦,不,夫人怀孕了,胃口好,脾气也大,我可不敢惹。” “胡说。”秦伯言笑着斥责道,声音却显然没什么愠怒。 素禾听着他们说笑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抬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面色有一闪而过的狰狞。 那就“不过几个丫鬟罢了”,像银针一般,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茜红色的衣裙,正是最亮丽显眼的颜色,因为要出门的原因,又好生打扮了一番,他怎么可能没认出自己? 他分明是故意羞辱自己!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秦伯言,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也不会客气! 想到这里,她沉声对身后的丫鬟道:“快点走吧,姑母还等着。” 她并不敢回头看几个丫鬟的神色,她已经断定,她们现在都幸灾乐祸看她好戏,见她被秦伯言打脸,一定都很得意。 这些贱人们,秦国公府,就没什么好人! 秦伯言回来的时候,子歌还没走,在和婉乔说回来之后王府女人们的那些事情。 婉乔一会儿惊叹“还有这么贱的操作”,一会儿又觉得单纯限制了她的想象,一会儿又觉得,这些女人活得累不累。 紫霞和虎哥儿也被奶娘们抱回了屋里,正在大炕上玩耍。 紫霞端端正正坐着,看虎哥儿一样一样从筐子里把他的玩具献宝似的摆到她面前。 “姐姐,姐姐……”虎哥儿把自己最喜欢的老虎玩偶递给紫霞。 紫霞看了看,有些为难之色,显然对这威风凛凛的老虎并不很感冒,但是最后还是很勉强地笑笑接过来。 虎哥儿年纪小,但是察言观色,立刻发现她不喜欢,抓着老虎的尾巴,粗暴地把它扔到一边,想想又把他的小木剑送上。 万氏和伺候他的丫鬟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两样,平素虎哥儿都不允许她们碰,现在不仅愿意送给紫霞,见紫霞不喜,竟然自己也不爱了。 这作风,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国公爷在夫人面前,好像一模一样……呃,她们的小公子,不会这么早熟,看上表姐了吧。 见秦伯言进来,子歌便站起身来——在府里,还是行家礼。 婉乔刚想站起来,被秦伯言快步上前按住:“你身子重,别动。” 外面的丫鬟把香气四溢的八宝鸡端进来。 婉乔吸吸鼻子,心情愉悦:“真香啊!我要净手,子歌,一起吃。” 紫霞见秦伯言进来就让奶娘给自己穿鞋,从炕上下来,认真地过来给秦伯言行礼。 秦伯言把她抱起来,温声道:“紫霞许久没来了。” 紫霞用软糯却清晰的童音道:“我许久没见舅舅,很想念您。您公务繁忙,要注意身体。” 这些都是她惯常对徐王说的,所以说起来很熟练。 子歌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紫霞嘴角漾开笑意,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笑不露齿。 秦伯言被她说的心都快化了,道:“好孩子。舅舅不知道你要来,否则就给你带东西了。” “我看到舅舅就高兴了,不要舅舅的东西。”紫霞搂着秦伯言的脖子,悄悄地在他耳边道,“舅舅上次带我骑马,我很喜欢。” 这样的话,不敢让母亲听到。 秦伯言大笑着道:“让你母亲在这里和你舅母说话,我带你出去玩。” 虎哥儿急得在炕上跺脚:“爹,爹,还有我。” 秦伯言索性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婉乔净了手,撕了块鸡胸脯肉递给子歌:“来,尝尝。” 她这粗犷的吃法,让子歌目瞪口呆,连连婉拒:“不用不用,我不饿。” 然后,子歌就睁大眼睛看着婉乔直接动手,大快朵颐。 “这样吃才爽。”婉乔大笑道,“你回头可以试试。” 子歌道:“这是醉仙楼的八宝鸡吧。我大哥出去买的?” 婉乔被鸡肉噎住了。 第655章 宣平侯 婉乔好容易吞下嘴里的肉,拿出帕子一边擦嘴一边眼珠飞快地转着,借着这个姿势,她想好了说辞。 “你大哥在家里待不住,就出去走走,也不走远。只在附近转转,应该没事吧。” “怎么没事?”子歌急了,“嫂子,这里是京城,不是甘南。那些御史,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盯着找群臣的毛病;大哥是国公,更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在又是这么敏感的时刻,怎么敢掉以轻心!” 她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而后继续道:“一是别再出去了;二要再找人出去打点打点,别捅了篓子。不说别人,王爷现在都很少出门,韬光养晦,只在府里带几个孩子玩乐,万不敢出去,害怕惹出什么事端,被那位以为咱们恃宠而骄。” 婉乔见她脸色都红了,语速也十分快,显然为此忧心忡忡,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讷讷道:“那我和你大哥说声,多注意些。” “一定要注意。”子歌跺脚道,“这可是关乎脑袋的事情。大哥也真是,非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跟皇上对上……” 婉乔吃鸡的心情也没了,挥挥手让人端下去。 子歌才发现自己可能过于激动了,又给婉乔道歉:“嫂子,我不是说你,你怀着孩子,想吃什么只管说,府里没有,出去采买或者去王府拿都行。只是大哥的事情,真的不是儿戏。” 婉乔连连点头,心里默默地道,让你担心了,可是现在也没办法说出实情。 过了两天,秦伯言果然被弹劾了,原因自然是违抗圣旨,在禁足期间公然出府,蔑视皇上,甚至连去了何处,见了何人,买了何物都清清楚楚,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皇上龙颜大怒,召秦伯言上朝自辩,后者伏地认罪,直接被剥夺国公之位,降为宣平侯。 可叹御笔亲题的国公府描金牌匾,只挂了几十天,便被取下来,换成了宣平侯府。 秦伯言回府的时候,骑马在正门外看着众人取下牌匾,许久没有说话。 府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谁都不敢乱说话,害怕被无处发泄的主子发作。 婉乔院里尤其如此。 而屋里,夫妻二人却其乐融融。 “秦大人,”婉乔讨好地笑笑,摸摸自己肚子,“我能再悔一次棋吗?就一次,最后一次,刚才呦呦踢了我一脚,我走神了。” 天旭大师没有消息,大名没定,夫妻二人头拱着头商量了好多天,终于定下了个小字。 “真的最后一次吗?”秦伯言笑着道,手中拈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婉乔低头看看自己一方惨不忍睹的颓势,厚着脸皮伸出手指比划道:“要不,再给我两次机会?” “给你三次。”秦伯言很大方。 婉乔欢欣鼓舞,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地表示要一扫颓势,反败为胜。 结果不到一刻钟,看着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棋局,她耍赖用袖子拂乱了棋子,故作惊讶道:“哎呦,不小心,真是不小心。” 说完,她自己都受不了这般拙劣的理由,大笑起来。 秦伯言耐心地把棋子一一分开装好,微笑着问她:“乔妹累不累?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 婉乔扶着腰站起身来道:“我自己去,你还是别出去了。” 国公爷和侯爷,还是差了许多的,若是一点点失落样子都没有,别人会起疑心的。 秦伯言想想也对,便叫来小蛮和阿梅,扶着她出去——任治平夫妇已经上京,把她们两家也一起带来了。 有她们二人在,秦伯言也放心些。 婉乔出去后,秦伯言脱了鞋到炕上,拿起针线笸箩里婉乔给呦呦还没做完的小衣裳,看到那小小的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衣服,他的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们的女儿,会是山间灵动的小鹿一般吗? 月白色的衣裳布料柔软,婉乔在上面绣了一只黄色的憨态可掬的小鸭子,看起来娇俏可爱。 秦伯言的心,变得异常柔软。 昨夜趁着夜色进宫,和皇上彻夜谈事,因此他开始感到困倦。 婉乔应该能走小半个时辰,秦伯言索性决定眯一会儿。 他手中握着那小衣裳,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你们都不用扶着我,我是怀孕,又不是生病。”婉乔无奈地再次对身边尽心尽力,唯恐伺候不周的小蛮和阿梅道。 可是她们两人不敢放松。 婉乔走了一会儿,便到亭子里坐下,凉风习习,小蛮呈上切得薄薄的,却汁水丰盈,口感甜美的桃子上来。 婉乔一边挑着桃子吃,一边笑道:“真难为厨房了,这小半个桃子也能切这么多。” 桃子片薄如蝉翼,几乎透明,满满地铺满了一盘子,让婉乔想起金箔——即使一大张,也没多少东西。 “为了让您少吃点,咱们爷才是煞费苦心。”阿梅道。 秦伯言从国公爷变成侯爷,府里的人害怕触霉头,便都只喊“爷”。 主仆几人说笑着,素禾带人从亭子下的卵石路上经过。 她身后有两个丫鬟手里抱着花瓶,里面插好了花儿,看得出来是刚从花园剪来的花枝。 “表嫂。”素禾行礼,嘴角虽然带着淡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态度淡漠疏离,与先前截然不同。 婉乔“嗯”了声,没有多说话。 “姑母还在等我,我先告退。” 素禾留下这句话,也不等婉乔反应,匆匆带人离开。 “她这是什么态度!”小蛮怒道。 婉乔轻轻咬着桃片,因为舍不得吃而吃得很慢,闻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快撕破脸了。” 虽然皇上和秦伯言的计划中,是安排人弹劾他抗旨外出;可是不待他们准备,已经有人站出来这么做了。 彼时他们都以为是对方安排的,也都纳闷对方为何不跟自己商量;可是没过多久,两人私下碰头才发现,谁都没安排。 秦伯言调查一番后,发现是素禾故意在外面散布消息,被急于立功的某位御史听到,歪打正着。 第656章 良妾 真把她忙坏了。 婉乔心中冷哂,想起祈俊偷偷与她说的话,嘲讽之意更甚。 素禾但凡受到一点儿委屈——当然,也是她自认为天大的委屈,都会找机会与祈俊说。 比如,婉乔不容她,她寄人篱下,忍气吞声;再比如,子歌也欺负她,要把她嫁到边远地方,只一味讨好婉乔,不顾她死活。 祈俊通常是一边吃着她做的东西,一边“义愤填膺”地顺着她的话表示道,这府里的人都欺人太甚。 祈俊胖了五斤,被婉乔好一顿嘲笑。 “总教头,”祈俊低头啃了一大口西瓜,说话的时候婉乔下意识往椅背上靠靠,总觉得他能喷出西瓜水来,“要不回头,我把廖素禾收了,到我府里做个厨娘。” 婉乔嗤笑:“就你?还是算了吧。这个厨娘太贵了,我怕你用不起,别回头把你府里闹个天翻地覆。” “就那么厉害?”祈俊噗噗地往盘子里吐西瓜籽,不服气道,“我觉得她也没那么聪明,每次看见我,眼睛都冒绿光了。” 婉乔被他逗乐,笑道:“难为你还能看出来。” 廖素禾自己可能还觉得,演得天衣无缝呢! 但是由此可见,她是真的急了,急不可耐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离开。 婉乔怀孕月份越来越大,更巴不得早点解决,于是她眼珠子转转,对祈俊道:“你今日见了她,这样跟她说……明白了吗?” 祈俊把西瓜皮扔到盘子里,擦擦手上黏糊糊的西瓜水,拍拍袍子站起来道:“您看我的吧,保证三下五除二给您解决喽!” “还有一点,”婉乔严肃起来,“绝不要觉得她像表面这般无害,一定要小心谨慎。而且,她这种女人,离她越远越好。我请你帮忙,可不是要你上当受骗。” 若是祈俊陷进去,她就追悔莫及了。 祈俊笑嘻嘻地道:“您放心吧,我这点数还是有的,她也不是我的菜。我最烦女人动不动哭哭啼啼,装腔作势,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总教头,我为了这事情,头发都恶心掉了一大把,回头您得好好补偿我,要不,给我找个媳妇儿?” “行。你给我办好这件事,回头也别想着三妻四妾那些好事,我出门走动就给你看着,定给你挑个可心的媳妇儿。” “到时候我给您上一份厚厚的谢媒礼。”祈俊大笑着出门去。 他优哉游哉地往廖氏院里去了。 素禾正在陪廖氏说话。 “姑母,您劝劝表哥吧。表嫂出身低,没分寸,表哥疼宠她,她就一味骄纵。这次表哥被贬谪,若不是为表嫂买八宝鸡被人抓了把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现在她说话时候,已经毫不掩饰对婉乔的不满了。 因为她知道,廖氏是不会责怪秦伯言做事没分寸,只会责怪婉乔没有规劝他。 果真,廖氏听了她的话后恨恨地拍着椅子扶手道:“她怀孕不给我请安,我没怪她;甚至于她忤逆我,我亦没跟她计较。现在她竟然还耽误湘涟的前程!” 想想这段日子,府里门可罗雀,来给她请安的人,从排队到绝迹,廖氏心里落差,不可能不大。 素禾达到挑拨的目的,心中得意,故作忧心忡忡状:“这件事情必须上心了。皇上对表哥的不满已经很多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怕是侯府也岌岌可危了。” 廖氏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道:“可是她现在就快生了,你表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怎么管?” 素禾道:“关键还是在表哥身上。现在如果能有人来分散表哥的注意力,也让表嫂有些危机感,估计就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了。” 廖氏听得懵懵懂懂,看着素禾道:“你还想给你表哥做妾?” 她眼神中的惊讶,在素禾看来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她觉得廖氏的画外音便是,你这等残花败柳,怎么能配得上我儿子? 素禾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用了很大力气才维持住面上的笑意道:“我哪里敢肖想表哥,”她口气自嘲,“表哥视我如水火,我怎能厚着脸皮往上贴?我的意思是,姑母出去做客的时候,不妨放出风声,想给表哥挑两个良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伯言被降为宣平侯,也绝对算得上年轻有为的金龟婿了。 同为侯爷的霍敏昱,就是此刻京城中最为炙手可热的金龟婿,说媒的把侯府的门槛都快踏烂了。 但是这位霍侯爷,直言自己有意中人,拒绝任何求亲。 这个意中人,是大家茶余饭后热衷八卦的对象,谁也想不到会是战家之人。 秦伯言因为早已娶妻,儿子都很大,热度比霍敏昱略输一筹——毕竟,妾就是妾,地位与正妻不可同日而语,正经朝廷大员,是绝对不会把嫡女送与人做妾的。 可是除了嫡女,哪家不有几个乃至十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给别人做妾可能还算委屈了,但是给秦伯言,那绝对不委屈。 素禾对此心知肚明,因此心中发狠一定要引来人,和婉乔争斗。 能争到这个位置的,定然是平时在家中就深谙内斗之道,媚上笼下之人,到时候即使秦伯言不喜欢她,她也能有手腕,让婉乔有苦说不出。 素禾绝不会让婉乔日子过得太安生。 就算她走了,也要留个人给她添堵。 廖氏很担心秦伯言的态度,但是素禾道:“您作为母亲,给表哥找两个妾室,这事情没人说得出个‘不’字。表哥就算不喜欢,但是日久见人心,总能明白您的苦心,也能慢慢知道别的女人的好。” 廖氏终于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 “老夫人,祈将军来给您请安了。”丫鬟在门外,脆生生地禀告道。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廖氏道:“快请快请。” 她打趣地看向素禾,低声道:“又来看你了。” 她也看出来了一些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乐见其成。 素禾面红耳赤,嗔道:“姑母,我先回避下。” 说完,她转身到了屏风后面。 第657章 贵客 祈俊进来就给廖氏行礼。 他是个爱说笑的性格,因此很得廖氏喜欢。 廖氏让人上了点心果子,说了几句话后忍不住感慨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湘涟这次遇到困难,也就你像从前一样,还和府里照常走动。” 祁俊笑嘻嘻地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其实霍侯爷也和我一样的心,只是最近他筹备婚事,实在太忙。” 廖氏忙问:“他的婚事定下了,是哪家的千金?” 祁俊道:“要准备东西,去战家求亲,顺利的话,半年后直接回来办亲事。唉,他算是好了,我的缘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府里原先空荡荡的,我不愿意回去;现在托您老的福,买了不少下人,可我还是觉得没有家人,仍然冷清。” 廖氏笑道:“娶妻生子,日后府里还怕不热闹?” “这事还得您老人家帮我……不说了,不说了,我是个粗人,但是现在得学规矩了,不能随便提这事,免得坏了姑娘清誉。” 说着,他有些不自然地向屏风那里看过去。 廖氏听他意有所指,再看他的眼神,心里暗自替素禾高兴,道:“是该谨慎些。但是若是有心仪的人,你也要早些找人提亲,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祁俊挠挠头:“我,我还是找机会问问她的心意吧。若是她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她不愿意,我冒冒失失找媒人上门,她寄人篱下,答应违心,不答应又尴尬,还是不给她添麻烦了。” 廖氏越听越满意,赞道:“你说得对。平素看你粗枝大叶,没想到虑事这么周全。” “既然喜欢她,就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侯爷对夫人多好,这一路我都是看过来的,自然也学点皮毛。” 提起婉乔,廖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她很快道:“夫妻二人,也要相互替对方考虑。你对她好,她也对你好。” 屏风后的素禾,想到祁俊对秦伯言和婉乔俯首帖耳,尊崇有加,就十分郁闷。 然而她开解自己道,若祁俊果真对自己有意,还像秦伯言对婉乔那般无底线的宠溺纵容,那日后总有办法让祁俊站在自己这边。 想到这里,她又打起精神,侧耳听两人说话。 祁俊待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告辞,等他出了门,廖氏就对素禾道:“去花园里给我剪两支花来。不必着急,慢慢挑。” 素禾听出她的暗示,不由羞红了脸,行礼退下。 “廖姑娘,真巧,你也在这里。”祁俊像从前一样,先去与秦伯言告辞,然后在离开的路上遇到了素禾。 素禾只孤身一人,提了个食盒,身后没有丫鬟跟随,见了他便道:“我是奉姑母之命在这里等廖将军的,”她向上提了提食盒,“姑母见您喜欢这饴糖,便让我给您送些。” 祁俊道谢后接过来,然后在手触及食盒的时候,似不经意间碰到了素禾的芊芊素手,然后连忙收回手,连声道歉:“廖姑娘,冒犯了。” 素禾脸红了,低头轻声道:“将军言重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茜红色小袄,下面套着月华裙,身形婀娜,低头的瞬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肌肤细滑如缎。 祁俊盯着她,仿佛看呆了。 素禾抬头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红着脸娇嗔道:“将军在看什么?” 祁俊忙慌乱地收回视线,讷讷道:“那个,那个今天天气真暖和。食盒有点重,你自己拎过来累坏了吧,老夫人这是给了我多少饴糖?” 素禾道:“只有一小碟饴糖,”她四下看看,然后一脸娇羞道,“将军近来消瘦了,我煨了一盅冬虫夏草老鸭汤……” 祁俊忙道谢,然后庆幸的道:“幸亏我今日来了,要不这汤就浪费了。我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几日我每日都做好汤,在厨房的小灶上热着……”素禾声如蚊讷。 祁俊没有说话,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微风吹拂周围花草竹子的窸窣声。 素禾紧张地抬头看看祁俊,发现后者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也许是她这一眼给了祁俊勇气,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廖姑娘,有件事情我想,我想问问你……” 素禾的心“砰砰”跳,期待这么多天的结果,终于要到来。 “将军请讲。” “我喜欢一个姑娘,各种情形都和你差不多。我想去求亲,可是又怕被拒绝;不求亲的话,我又怕她被别人求亲。廖姑娘,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所以只能请教请教你。” 他语气真诚而恳切。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隔着衣服也能看到肌肉线条,充满了男性的力量和气息。 曾经有过男女之欢,却因为对方年纪而无法畅快的素禾,深深被年轻又雄壮的祁俊吸引。 她垂下眼睑,低声道:“也许,她也是愿意的。”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小步疾行而去,空气中留下她身上芬芳的栀子花香料的气味。 祁俊笑了笑,打开食盒捡起一块饴糖扔到嘴里。 甜腻,却很符合他的口味。 他真的很想找这么个厨娘啊。 婉乔听人回禀了素禾和祁俊相见的情景,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几日,秦伯言让人喊婉乔到前院去。 前院向来是他处理公务和待客的地方,婉乔听说他让自己到前院,十分诧异,心里隐约觉得,他是想让她去见什么人。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带着小蛮和阿梅往前院而去。 “夫人。”守在门口的侍卫很多,超过了之前的规格,见婉乔来,他们纷纷行礼,又忍不住打量婉乔的肚子。 都是很熟悉的同袍,这种打量带着关切而非恶意,婉乔笑道:“下个月就生了,应该是个女儿,到时候给你们红鸡蛋。” 陈淮是侍卫首领,见众人还围着婉乔说话,便提醒道:“夫人,侯爷在里面等您,还有位贵客。” 婉乔颔首,自己推门而入。 第658章 预言 婉乔进门见到穿着破破烂烂,头发泛着油光,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天旭道长时,愣了下才跪下行礼道:“大师久违了。” 秦伯言见到他时也是行大礼,这点两人倒是不约而同。 只是婉乔肚子大了,跪下很费力,秦伯言上前扶住她,却没有阻止她行礼。 天旭道长坦然受之,抓起桌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后道:“夫人一向可好啊!” 婉乔在秦伯言的搀扶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笑吟吟的道:“托道长的福,一切都好。您老人家四处云游,神仙一般的日子,想找您可真不容易啊。” 秦伯言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她落座。 天旭道长道:“闻着王府里的酒香来了。” 婉乔有些不解地道:“王府?哪个王府?我闻着这酒,倒像我们府里常买的金华酒。” 天旭道长没有作答,一脸意味深长。 在高人面前说话,婉乔小心谨慎,并不敢多追问。 “秦大人前些日子才跟我说,想找您为小女赐名,我还想,不知道要等到小女几岁,才能见到您呢。没想到,还真找到您了。”婉乔道。 她心里想着,秦伯言好本事,想来定然花了许多人力物力,才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了天旭道长。 许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秦伯言接口道:“今日是天旭道长上门,我也惊喜不已。” 婉乔愣了下,心有所动。 竟是天旭道长自己上门的。那他口中的王府?难道,他的意思是指秦伯言封王? 应该不至于,虽说是帮助当今皇上成功上位,但是到底不算改朝黄代,开朝高祖的规矩依旧要遵守吧。 本朝没有异性王爷,绵延数代,难道皇上要为秦伯言改了这规矩? 从皇上和秦伯言的关系以及秦伯言的功劳来看,这件事情不无可能。 嘻嘻,那她岂不就是王妃? 一直觉得自己拉低穿越女生存质量的婉乔,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拖后腿了。好歹她现在是做过国公夫人,侯夫人,现在还可能做王妃呢! 但是这种戏谑之心转瞬即逝,涌现上来的更多是担忧。 皇上可不要这么多,高处不胜寒,千万别把秦伯言放在万众瞩目的位置。 这般想着,她竟又觉得忧心忡忡。 天旭道长望着她,意有所指道:“夫人确有慧根,正如你所想。” 婉乔:“呃……” 她没想,她什么都没想,千万别成真。 她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道长,小女的名字?” 秦伯言也道:“你来之前我正和道长说这件事情,有劳道长了。” 天旭道长捏着几根胡子道:“我今日正是为她而来。本来京城这地方,我是最不愿意来的。可是我发现件有趣的事情,实在太让我好奇,我才走这一趟。来了京城才发现,这事情,竟然应验到了你们府里。” 婉乔被他说得头皮发麻,心里七上八下,忙道:“道长,您能不能说得明白些?” 有趣的事情?那听起来不算坏事。 可是她又忍不住想,他所认为的好事,和她认为的好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嫁入皇家,就绝对是分歧很大的一件事情——不是她多想,而是古代给女子算命,最大的好事就是命格贵重,嫁入皇宫了吧。 还有,这种世外高人,往往有些老顽童的感觉,他们对事情好坏的敏感度,远远低于常人。 秦伯言安抚的拍拍婉乔的手,但是眼神也紧张地看着天旭道长,情形并没有比婉乔好多少。 婉乔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只希望女儿平安顺遂,无忧无虑地长大,做个普通的孩子,并不希望多生事端。 天旭道长却卖起了关子:“天机不可泄露啊!夫人,”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婉乔的肚子,“你这个孩子,命格比你还坎坷。” 婉乔想象不出来,什么比穿越更坎坷惊悚。 她肚子里的呦呦似有所感,踢了一脚,力气很大,以至于肚子上能看出明显的起伏。 天旭道长又道:“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就叫秦缈吧。” 婉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句诗词,并不是什么好意头,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这意境,寂寥到令人心惊。 秦伯言站起身来,撩袍跪下,恳切地道:“请道长指点迷津。” “我以缈字,破她,也破他,半生孤苦。”天旭道长掐着手指叹道,“强求而来,终要付出些代价,不,很多代价。” 婉乔忧心忡忡,她是知道天旭道长的道行的,几欲泪流。 “道长,”她和秦伯言并排,努力的跪下去道,“请您指点迷津。” 若是再若虎哥儿那般,她怕是活不过来了。 做了母亲后才知道,加诸在孩子身上的所有苦难,都恨不得由自己承担。 “衣食无忧十五载,一朝嫁为孤狼妻;情深不寿遭人妒,飞来横祸命途改;生离死别各东西,苍天垂怜何不易……”天旭道长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唱道,“相见不如不见,耗尽十世修行,团圆依旧难觅,看老天喽,看老天喽!” “秦大人,”婉乔失神道,“你别管我,快追上去问问,看道长能否再给些暗示?” 天旭道长的意思,她没时间细细品味,但隐约觉得,呦呦命途的改变,与一个男人有关。 情深不寿,即使得到了这世上最深的爱情,但是如果小小年纪就生离死别,从母亲的角度讲,婉乔绝对不愿意她认识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 秦伯言扶她起来,道:“天旭道长乃是方外之人,今日透露这许多,已是难得,怕再难问出什么。乔妹,你不要胡思乱想,并不一定准,而且说不定是你想得情形太坏。能让天旭道长觉得有趣的事情,定然不是世俗常见的悲欢离合。而且道长也说了,苍天垂怜,也许事情会有转机的。”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他想得却更远。 仔细想想天旭道长的话,他觉得,日后大不了不让呦呦嫁人,也不必让她伺候夫君婆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他活着养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他死了就把所有财产留给她,让她做个富贵的姑奶奶,虎哥儿的孩子定然也喜欢她。 第659章 孟氏的训诫 事关女儿,婉乔的心一直提着,但是后来她跟易卿说起这事,后者不以为然道:“首先他不一定是神算子;其次即使真是算到了,也该不是坏事,寻常人的生死际遇,他不会放在眼里,你要往好处想;再说,你我的际遇,注定我们的孩子也不是寻常人。” 被她这么一说,婉乔轻松了不少。 易卿又给她诊脉,说怀相很好,只要等待瓜熟蒂落便可,婉乔更放心了些。 秦伯言则在某日夜间趁着夜色潜入徐致秋府里,因为徐致秋和天旭道长更有渊源,所以他想着也许徐致秋能知道更多。 徐致秋却道,他连天旭道长入京都一无所知。 不过他仔细询问秦伯言天旭道长的言行,判断和易卿差不多,也觉得能让他上门探寻,说明呦呦不是普通人。 虎哥儿对即将出生的妹妹充满了好奇感,经常摸着婉乔肚子,看着呦呦调皮地在她肚子里翻来覆去,倍觉新鲜,天天问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婉乔本来还怕他吃醋,但是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不是独生子女的时代,而是以多子多孙为荣,所以家家都是几个孩子,虎哥儿早就对别人家的弟弟妹妹感到羡慕了。 不过他说出来的某些话,也让婉乔觉得心惊。 他说:“再有几个弟弟妹妹,我过年过节的时候可以去找义父了,义父一个人好可怜。” 婉乔听完,心中滋味复杂。 倒是秦伯言知道后,安慰她道:“徐致秋真心对他,他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咱们的孩子,怎么能是忘恩负义之人?” “知恩图报很是应该,可是……” 可是在徐致秋的潜移默化下,婉乔觉得虎哥儿也有黑化的危险啊! 比如现在有时候,他想多吃一块糖,往往会迂回几番,既达到目的,又不动声色,让万氏她们被骗了也浑然不知。 婉乔从他处事风格上,真是能看出徐致秋的影子。 秦伯言对此很看得开:“你我都是直爽之人,但是日后在官场上,这般未免吃亏;而且徐致秋胸有沟壑,学识古今,虎哥儿能跟着他学习,对他也大有裨益。为父母者,自是希望孩子好,乔妹,你不必想太多。” 婉乔被他安慰几句就好受许多,这才惊觉,其实自己介意的不是虎哥儿跟徐致秋学习,而是下意识里害怕秦伯言生气。 任治平和孟氏带着婉静进京,任家令夫妻也带着孩子跟来。 “你爹的意思是,让你大哥跟他读书,他天资不差,考个功名谋个出身应该不难。”孟氏跟婉乔道。 婉乔即将临盆,热得受不了,一边用团扇大力扇着一边道:“这样安排挺好的,大哥大嫂都是善良感恩的人。”www.ZWwx.ORG 任家令夫妻俩时常到三房尽孝,婉乔觉得他们比她做得更好。 孟氏却有些担忧地道:“你大伯现在还在甘南,若是让人知道,你大哥难免有不孝的嫌疑。” 而若是不孝被人举报,科举为官这扇门就永远地关上了。 大房、二房那些人,除了婉然和任家令,别人婉乔永远都不想提及,恨不能让他们就烂在泥泞之中。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主意,便试探着道:“娘,要不,您把大哥过继到你和爹膝下吧。” 她本来只是灵关一闪,但是仔细想来,还真是个好主意。 对任家令而言,可以拜托恶心的原生家庭;而对任治平和孟氏而言,也算有了香火,不算后继无人了——这件事情,他们虽然不提,但是定然是有遗憾的。 孟氏却很快否决了她的想法,教导她道:“你想得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把你大哥大嫂带进京城,本来是想帮他们,但是如果说出这件事情,是不是就变成了别有用心?你大哥不这样想,外面的人也不这么想么?而且在你大哥那里,再不好,你大伯也是他亲生父亲,他未必舍得跟他断了父子情份。若是他不愿意,我们又提出来了,岂不是挟恩以报?” 婉乔认真想了想,第一次对孟氏的说法提出质疑。 “娘,您说得对。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哥愿意呢?那这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了。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误会,就把这样一桩好事放弃了。”婉乔道。 孟氏有些惊喜地看着仿佛成熟了很多的女儿,考校她道:“那你觉得这事情如何处理为好?” “让四妹妹从中说和吧。”婉乔道,“她处事妥帖,而且从身份上来说,与大哥和我们都很亲近。她冰雪聪明,一点即通,就算大哥不愿意,她也不会说这是我们的想法。” 孟氏很高兴地答应了,并且道:“我在家里日夜担忧,就怕你应付不来京中的诸多事宜,现在看来,你真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婉乔得到表扬,笑得像个孩子:“我是娘的女儿,总有些慧根的嘛。” 孟氏又问了她秦伯言被从秦国公发落为宣平侯的事情,道:“不管湘涟在外面得意也好,失意也罢,你都要记住,不该你过问的,不要过问,他愿意告诉你自然告诉你,问是多余的。” 婉乔不是很赞成,但是也没驳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即使你是好意,问及外面的事情,怕是也会让他心烦,尤其是这种时期。你们彼此深情以待,但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因此而对对方毫无保留。学着尊重他的保留,也保留自己的秘密,懂吗?” 婉乔有些懵懂,但是郑重点头道:“我听娘的,我不烦秦大人,我就做好他的妻子就行,不管他是秦国公,还是布衣秦湘涟。” 孟氏欣慰地笑了。 “我把白龙给你带来了,你妹妹被我拘在家里,先磨一段性子,再带她来侯府。” 听她提起婉静有些严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婉乔仍忍不住求情道:“娘别对她要求太严厉了,尤其是不要因为我和秦大人的缘故而格外严厉。” 第660章 夫妻私话 “她既然受了你们的好处,就不能给你们丢脸。” 婉乔吐吐舌头:“娘,也不要这么说。” “说不说,人人都知道她是宣平侯夫人的亲妹妹,不敢轻看她,也不会怠慢她,日后就是她嫁人,别人也高看一眼,这对女子而言,不是最大的好处吗?” 孟氏是个慈母,也是个严母。 婉乔只能心里暗暗同情婉静,不敢多说。 孟氏转而说起婉乔生孩子的事情,交代了她许多忌讳,比如说不许秦伯言进产房之类。 “婉乔你记住,规矩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侯府里到处都是眼睛,总不能让人因为你生孩子而诟病湘涟。” 守规矩是一种从众,这样确实不容易惹出事端。 “你府里也没有几个得力的,尤其是老嬷嬷,我回头帮你物色几个。” “湘涟地位在这里,想把女儿送来做妾的大有人在,你守住自己原则,但是不要损了自己名声,这件事情自有湘涟挡在你前面。” 婉乔一一答应下来。 她本来以为孟氏还要说让她规劝秦伯言不要反对变法的事情,没想到孟氏竟然只字未提。 在孟氏的心中,只有夫妻共同进退,却没有劝夫君随波逐流,婉乔仔细想想,觉得十分佩服她内心的澄澈通达。 白龙许久没见婉乔,高兴地围着她的腿转来转去,不断摇着尾巴。 “好伙计,多亏你在爹娘身边了。”婉乔摸摸他后背上的毛,笑意吟吟地道,“一会儿让人带你去找虎哥儿玩。” “虎哥儿还记得白龙?”提起外孙,孟氏笑容满面。。 “记性好着呢!”婉乔笑道,“想着您和爹要来,我让人去打扫房子,他听到了,天天问,外祖父外祖母什么时候来。” “好,好。”孟氏高兴地道,“说到房子,你花了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婉乔道,“都是秦大人亲自去处理的,反正是租的,花不了多少钱。” “刚说你有进步,你立刻就犯傻。”孟氏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额头,“你当家,后面也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呢。咱们是高攀了秦府,你更不能帮扶娘家。从前你爹一文不名也就厚着脸皮受了,现在他托湘涟的福,总算授了官,有了俸禄,你若是还贴补娘家,难免让人诟病。” 婉乔不服气地道:“爹授了官,是因为皇上也知道爹的性情,当年爹做彭州县令那么多年,也攒下了许多声望。您若非说皇上徇私,我也救过他,怎么就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真的不希望爹娘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而且她觉得孝顺父母,理所应当。 当初救她的张梧,皇上都给了他三品官,现在在帮徐致秋推进变法之事;皇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然,确实也有秦伯言的情分在。 “你的面子?你都是人家秦府的人。”孟氏嗔怪道,“千万记住,这种话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你是秦府的媳妇,就是秦府的人。” “我都知道,只是在娘面前才随意些。” “今日在我面前随意,明日就有可能在外面随意!”孟氏严厉起来,声调略高。 秦伯言本来在前院,听说孟氏来了后就回来,此刻正站在门口等娘俩说完体己话进去请安。 猛地听见孟氏声量高起来,他害怕婉乔受委屈,便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外边的小蛮。 小蛮忙道:“夫人,侯爷回来了。”然后替秦伯言打开帘子。 秦伯言进去给孟氏请安,道:“岳父岳母住的可习惯?” 说话时,他给了婉乔一个安慰的眼神。 婉乔会心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看着夫妻俩眉来眼去,感情一如从前,孟氏心中安慰,却道:“湘涟,你别总是纵着婉乔。” 秦伯言道:“岳母过虑了,都是乔妹纵着我。咱们都是一家人,您别外道,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我视您和岳父,也如自己双亲。” 这话听得孟氏心中十分熨帖,脸上的笑意也隐藏不住,刚在廖氏那里,被素禾挑拨着受到挤兑的郁气也出了大半。 有什么,比他们夫妻和睦更重要的呢? 但是该说的事情,她还是要说。 “表妹总住在府里也不是办法,”孟氏开口道,“她这般年纪,该找户人家了。” 婉乔害怕孟氏跟着操心,没跟她提起素禾来京城之后的事情,没想到孟氏目光如炬,还是看出来了她的不安分。 想起自己当初被素禾骗的一愣一愣的,再看孟氏,婉乔不由心中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 “娘,您不用管。”婉乔给了她一个眼色,“这事情我和秦大人已经有了共识。” 孟氏见状点点头,因为秦伯言在,她也没多说什么。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秦伯言问婉乔道:“祁俊那里是什么风声?在你生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解决。” “已经差不多了。” 听着两人打哑谜,孟氏知道他们早有谋划,便放心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婉乔躺在床上,拿着秦伯言的大手,摸着上面的硬茧,一边把玩着一边道:“秦大人,最近娘在给你物色良妾,你知道吗?” 秦伯言沉声道:“你无需操心,这些事情都有我。” 婉乔又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紧蹙的眉头,开玩笑道:“纳妾都不能让秦大人高兴吗?” “调皮。”秦伯言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而后道:“我认真地想了想,还是跟皇上说,早点下旨吧。我不希望呦呦出生后,我再遭贬谪,到时候会有人诟病呦呦的。” 秦伯言愿意做出这种牺牲,第一是因为变法迫在眉睫,却又举步维艰,皇上需要这样一个靶子来证明自己的决心——连秦伯言这样集功劳和情分于一身的功臣都被拿下,别人想来会有所敬畏。第二也是为了约束皇上登基后封赏的那些功臣,让他们引以为戒,不至于太过忘形。第三个原因是,皇上登基,但是朝中人心难测,并不知道是否有妄图谋逆之人。秦伯言现在仍然手握重兵,若有人有异心,自然会在他倒霉之际跳出来…… 所以秦伯言的侯爷,也做不了几天。 皇上跟他开玩笑时候说,要把他一品撸到九品,再一路升回来。 第661章 爱女心切 对于呦呦,因为天旭道长语焉不详的那几句话,秦伯言心里对她诸多担忧。 原本他以为,生虎哥儿那时候亏欠了婉乔良多,希望这次能弥补一二;加之无论是懂事早熟的紫霞,还是天真烂漫的歪歪,都让他十分喜欢,他也对自己的女儿充满了期待。 可是天旭道长的话,给这美好的一切蒙上了阴影。 他被皇上贬谪,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从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想起呦呦,就怕有流言中伤她,说她妨碍了秦府的兴盛,坏了自己的官途一类。 他看成眼珠子一样的女儿,怎么能出生就受到这种诋毁? “那秦大人想怎么办?”婉乔问。 “岳父已经上任,就是我被罢官,府邸被收回,”秦伯言微笑着道,手里缠着一绺她柔软的头发,“也可以吃软饭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爹娘家里住?”婉乔讶然。 秦伯言把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被罢官之后,你担心的妾室自然没人来了……” “我才没担心,哼!”婉乔撇嘴道。 “各路牛鬼蛇神也会现身,素禾不会留下……” 朝廷上的事情,他就一语带过。 “那,”婉乔咬着嘴唇道,“那娘到时候怎么办?” 提起廖氏,秦伯言面上有痛色闪过。 他向来觉得母亲善良单纯。懦弱逃避这些缺点虽然有,但是女子本来就势弱,他喜欢婉乔与母亲截然不同的坚强和爽利,但是并不会因此而不喜欢母亲。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当善良单纯被人利用,懦弱逃避也可能变为自大张狂。 他深恨素禾搅得府里鸡犬不宁,但是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更是因为廖氏的原因。 “母亲便暂时让子歌安排照顾吧。”秦伯言道。 也是时候让她那里冷清冷清,不要被这府里的热闹冲昏头脑,分不清东西南北。 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秦伯言现在宁愿相信,经过这段时间的波折,能让廖氏看清一些东西。 过了十几天,朝廷中出了一件大事。 皇上大封天下的时候,功臣们不仅有府邸,也有良田赏赐。 那时候,还没提出“均田制”的变法,所以皇上便循着旧历,撒出去了上万顷良田。 现在变法如火如荼,占据那么多田地肯定说不过去——按照变法的规划,各级官员按照品级,田地有多少都是设定上限的,这些人都严格超标,需要被“强征”。 皇上的意思是,虽然是我封赏的,但是现在我愿意被打脸;众位爱卿都是跟我打天下的兄弟,不要计较太多,为了防止你们受太多损失,朝廷按照地面价回收。 只是现在国库空虚,这买地的银子都是白条。 这政策出来,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但是人人都不傻,知道他们年轻却果决铁血的帝王,绝对会用铁腕镇压所有反抗,因此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群臣们一边心里滴血,一边还要一脸忠心地表达对皇上的支持。 君不见,那些王公贵族,被皇上震慑得都不敢发声了,大家还都老实点吧。 可是宣平侯秦伯言不干了。 他在朝堂上就表示,别人不管,我那块地已经开工修建温泉山庄,日后给我妻子休养身体。 我已经答应她了,不能再反悔,是绝对不可能把地拿出来的。 我妻子凶悍,若是闹将起来,我的日子不好过;再说,我妻子为什么需要休养,皇上您心里没点数吗? 您贵为帝王,对功臣都言而无信,如何取信于天下人? 婉乔救皇上的事情,现在不是秘密,最起码这些金字塔尖上的人精都很清楚。 秦伯言此举,是明晃晃地邀功,表达对皇上的不满。 皇上被他抢白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竟然直接让人把秦伯言下了天牢。 可是秦伯言毫不在乎,在朝堂上摔了官帽,愤然跟着押解的人到了狱中。 以霍敏昱为首的秦伯言旧部,都纷纷求情。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皇上愤怒又狼狈地下令退朝。 消息传来的时候,婉乔挺着大肚子,激动地表示要进宫面圣,被许多下人拦了下来。 子歌急匆匆地回来,让婉乔想办法去劝劝秦伯言。 但是天牢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所以婉乔请她托人活动活动。 “嫂子,你也别着急。”子歌看着她球一般鼓起的肚子,也害怕她有万一,便劝道,“这件事情,皇上可能也只是一时下不了台。若说为了这件事情,就真的把大哥怎么样,可能性也不大。只是,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跟皇上对着干?难道还是不满他被降为宣平侯?” 婉乔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吧。” “反正,”子歌跺跺脚,忧心忡忡道,“一定要让大哥明白,凭借他的功劳,如何任性都可以;唯一不能忤逆的,是给他这一切的人。帝王之意,永不可以违逆!” 婉乔点点头:“我知道怎么说,你快安排让我去见见他吧。” 炎炎夏日,子歌又急又热,香汗淋漓。 婉乔看着很是不忍,但是又不敢泄露什么,等他走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低语道:“呦呦,你和你大哥,也要如此。” 也许对方会任性妄为,会不合时宜,会有很多缺点,会让人恨得牙都痒痒;可是无论如何,当出事之后,他/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地方身后,荣辱与共。 这才是真正的血脉亲情。 秦府后花园中,素禾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哀求地看着祁俊道:“祁将军,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表哥?” 祁俊搓着手,为难道:“我若是能救,朝堂上就救了。廖姑娘,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件事情,要有最坏的打算。” 素禾愣了下:“什么最坏的打算?” 祁俊四下看看,道:“我了解侯爷,他最是固执,绝不可能低头认错的。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这府里的人,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素禾有些害怕,可是转念一想,还有婉乔挡在前面,心中就有些畅快,简直恨不得她立刻倒霉才好。 “那姑母和表嫂不会有事吧?” 第662章 螳螂捕蝉 祁俊心道,你这个女人,心真是黑透了,分明是恨不得秦府都倒霉,也不想想,当初谁收留的你。 不,也不对,是她费尽心力往秦府贴才是。 “应该不会。”祁俊耐着性子道,“老夫人年纪大,夫人当初对皇上有恩,侯爷犯的,又不是大罪,不至于牵连家人。但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我和霍侯爷现在担心的是,皇上会再次贬谪侯爷……” 看着祁俊忧心忡忡的模样,素禾心中一阵畅快,面上却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若是表哥被治罪,侯府散了,我身如浮萍,又该去哪里呢?” 祁俊想看着她似乎又不敢,过了好一阵才鼓足勇气道:“若是,若是廖姑娘不嫌弃,可以去我府上暂避。” 素禾愣了下,随即仿佛受了极大屈辱一般道:“祁将军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两滴泪珠,我见犹怜;但是偏偏面上又是誓死不如的刚烈之色,让人不敢亵渎。 祁俊心中啐道,我若不知道你底细,还真被你骗了过去。 “廖姑娘不要误会,”他连忙解释道,“我并没有轻薄姑娘的意思。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总归不会让姑娘无处可去的,我府里的大门随时为姑娘敞开。” 素禾看着他,长出一口气,眼睛微闭,睫毛上的泪珠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落,哀伤道:“我和祁将军非亲非故,我一个孤身女子,怎么能到将军府中,这不是等着让人看笑话吗?名节大过生死,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绝不会如此做。” 祁俊想说什么,却被她做手势打断。 “祁将军您听我说完,我身份卑微,但是也爱惜羽毛,不想为人诟病;而且,您一片赤诚之心,传到有心人耳中,却不知变得何等龌龊。您风光霁月,前途正好,若是连累了您,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什么都不怕。”祁俊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可是我怕。”素禾垂下眼睑,睫毛闪动如蝉翼,声音低沉而哀伤,“您是表哥的旧部,在表哥出事之际,还是撇清一些好,免得连累你。” “我不怕被连累,这事情本就是皇上没有道理……” 素禾猛地伸出手来捂住祁俊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她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太过亲密,红着脸,像被蛰了一下般,迅速地收回手,退后两步站定,藏在裙子之下的脚,无意识地摩擦着地面。 “对不起,我失态了。” 祁俊忙道:“是我失言,多谢廖姑娘提醒。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先说正事,你的安危要紧。我约摸着,皇上在等着侯爷给他台阶,磕头认错,写封罪己书也就过去了。可是我更了解侯爷,他是决计不会写的。侯府早晚还会受到冲击,当务之急是安顿好你。” 素禾咬着嘴唇,朱唇鲜红欲滴。 “事到如今,”祁俊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灼灼的看着素禾,“我也不骗你了。我对你,一直有好感。若是你愿意,我先把你接出去,找个住处把你安顿下来。我愿三媒六聘,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素禾呆愣愣地看他一眼,随即低头道:“祁将军错爱,我配不上你。当初,我被父亲卖了……” 祁俊打断她的话:“别提那些,我都知道。我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说好听的。我只是觉得,你美丽大方,温柔得体,懂得进退,还懂得很多我都不懂的东西,就想亲近你。你过去的那些事,我不介意,只要你不嫌弃我粗鲁就行。”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他挠挠头,想想秦伯言对婉乔,继续道:“以后你替我管着府里,我只管对你好。我也不喜欢府里很多人,吵吵闹闹的,就我们两人,生几个孩子,有几十个下人,就足够了,你觉得怎么样?” 素禾眼神复杂——惊喜、羞涩、自卑、忧虑……各种情绪掺杂其中,她捂着胸口道:“祁将军,这事情太突然了,我现在有些乱……” “你不必马上给我答复,”祁俊忙道,“我等你,我等你消息。你若是愿意了,就让人到我府上捎个口信,我来接你;你若是不愿意,我,我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了。只是若是有事情,你也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多谢祁将军!”素禾行礼,感动地泪水都要下来,“能够得到将军如此相待,此情纵使此生不能报,来世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快别这样。”祁俊扶她起来,又忙收回手,道,“我,我也不用你回报。你,你快回去考虑吧。我先出去让人给你找房子。” 素禾轻轻“嗯”了声,微微屈膝行礼后转身碎步离开。 祁俊望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从前向来直来直去,现在觉得,好像斗智斗勇,不,斗演技斗嘴皮子,也很有成就感呢! 他哼着小曲,脚步轻松地从秦府离开。 素禾回到自己屋里,写了一封信,命青衣送出去,看着她道:“这件事情关乎你我未来,可知轻重?” 青衣郑重点头,把信揣到怀里。 她一路走到侧门处,守门的婆子笑着道:“青衣姑娘要出门啊?” 青衣笑吟吟地道:“张妈妈,今日是您当值啊。我家姑娘要给老夫人绣条抹额,当中的宝石她没挑到可心的,让我出去替她看看,挑选几样来试试。”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钱,不动声色地塞到那婆子手里,客气道:“妈妈留着买酒喝,不过不要当值时候喝,夫人会生气的。” 她掩嘴笑,眉宇间竟然带着几分素禾的样子。 婆子熟练地把钱揣到袖子里,道:“多谢青衣姑娘,您慢走。” 青衣点点头,笑着离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那婆子啐了一口,一边掏出铜钱数着,一边不屑地道:“寄人篱下的猫猫狗狗,也敢说宝石可心不可信,还敢诋毁夫人,不要脸。” 第663章 故人再见 坊间传闻,宣平侯夫人去天牢见宣平侯,声泪俱下地劝说他向皇上退步,但是被宣平侯断然拒绝。 宣平侯甚至说出了“视死如归”的话。 宣平侯夫人表示自己对温泉山庄毫无兴趣,宣平侯却道这件事情他绝不妥协,甚至大声疾呼,他要的是皇上对忠臣的态度。 这传说有鼻子有眼,甚至把两人说话的神情都描述地栩栩如生。 市井小民当成热闹来看,在朝中为官的一些人则不信,可是这些多半是年轻无知的,那些老油条们都深信不疑。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老师,”有被提拔的门生向自己老师请教,“这件捕风捉影的事情,一听就是假的,为何还能甚嚣尘上?” 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摸着花白胡子道:“没有上面的授意,谁敢传出这样的话?吵架、忤逆从不是一方的事情,但是这样的话,谁撇清了,你看不明白吗?” 年轻门生恍然大悟。 很快,又有传言说徐王也去劝宣平侯,言辞激烈地想把他骂醒,却也被宣平侯冷冰冰地对待,气得他甚至放言断绝亲戚关系,拂袖而去。 于是,有人心中暗赞秦伯言的勇气,也有人笑他痴傻;但是大家的共识是——秦伯言惨了。 皇上铁血手腕推行变法,遇到的阻碍,从来未曾退缩过。 秦伯言依仗军功,想做这个例外,恐怕到头来,变成了靶子。但是众人还是想验证,皇上到底为变法,能做到何种程度。 宫门外,烈日炎炎。 “夫人,您回去吧,皇上说,后宫无妃,没法招待夫人。他也做不出与臣妻私下见面的事情,这于礼不合。”小黄门给婉乔撑着伞,苦口婆心劝道。 婉乔托着肚子道:“是不是一定要我跪在这里,跪到皇上见我?” 小黄门吓得一头汗,一边擦汗一边急急道:“夫人,可千万不要。皇上虽然不见您,却嘱咐奴才好好伺候您。您这么大肚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奴才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婉乔冷哼一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治罪的话冲我来,威胁你算什么?” 她说话声音很大,周围太监、侍卫们闻言都投来惊诧目光,心道这个宣平侯夫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匪气十足的。不过这样也对,寻常柔弱女子,哪里能从锦衣卫诏狱中救出皇上? 小黄门吓得腿都软了,语无伦次道:“没人威胁奴才,那个,奴才的命贱如草芥,皇上说要就要,哪里要威胁。夫人慎言,慎言……” 婉乔道:“我也不为难你,你赶紧进去再给我通报一次。我要见皇上!” 小黄门犹犹豫豫地扭头往栏杆那处看去。 那里是他的上司,见对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小黄门都快给婉乔跪下了,又劝说她离开。 婉乔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小黄门过来道:“夫人,皇上说,您有这个时间在这里无谓等待,不如再去劝劝侯爷。” 婉乔无奈道:“我若是能劝动他低头,还用来找皇上吗?” 这话就没人敢接,小黄门匆匆回去回禀,很快带来了皇上的回话。 转达的话语甚至也能听出皇上的愤怒——“秦伯言不低头,难道要朕向他低头不成?” 婉乔依然不肯走,执着地就要见皇上。 “张爱卿,你去与她说说吧。”皇上道。 片刻后,婉乔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男人,有些愣神。 来人是张梧。 与记忆中那个有些木讷迂腐,又英俊白皙爱害羞的少年相比,眼前之人俊颜犹在,但是气质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他身姿挺拔,神色坚毅,稳重成熟而一身锐气。 此刻,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期。年少而身居高位,天子近臣,挥斥方遒。 婉乔替他高兴,那个暗恋过她的害羞的邻家少年,已经成长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夫人,久违了。”张梧拱手行礼后开口,声音沉稳。 “张大人,久违了。”婉乔微微屈膝,笑道,“张叔父,卢婶子身体可好?” “托夫人的福,家父家母都很好。”张梧道,“咱们是旧识,夫人身子又不便宜,有话我就直说。夫人在此,执意要见皇上,依仗的是旧情。皇上未曾驳斥,而是派人耐心劝解,也是因为旧情。可是夫人,情分也会磨损的。” 他真是变了。婉乔心里道,眼前之人,再也不是那个话都不敢说的少年了。 她真心替他高兴,却又怅然若失。 这短短的瞬间,婉乔不明白自己的怅然从何而来,但是明白,是因为他的变化,却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感情变化。 有些东西,到底变了。曾经书生意气,终究变成了稳重踏实。 这种变化,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她也不是变了吗?从鲁莽而一往无前的少女,变成了谨慎而小心翼翼的妇人,在旁人眼中,未必不惋惜。 是的了,大家都变了,而且并没有变坏,只是被生活打磨的少了棱角,多了睿智。 想明白这些,婉乔心里的惆怅散了些许。 她开口道:“多谢张大人好意。只是我夫君现在在天牢中,我如何能不管不顾?” 张梧道:“夫人还是多劝劝侯爷吧。侯爷向来听您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觉语失,又道:“您跟侯爷说,不要小看皇上推行新政之决心,便是王爷,也都在观望,不敢直接对上……” 婉乔咬咬嘴唇,面上有些动摇之色,却没有说话。 张梧挥挥手,婉乔身后的小黄门立刻后退。 头顶的伞被撤走,婉乔立刻能感到烈日灼灼,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张梧下意识地举起袖子,替她遮挡住阳光。 但是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种举动太过亲密,指着旁边的树荫道:“夫人,咱们去那里说话。” 婉乔点点头,道:“张大人请。” 张梧却坚持:“夫人先请。” 婉乔没再谦虚,率先而行。 张梧的手臂微微张开,做出保护的姿势,在她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替她挡住些许阳光,随她而前进。 第664章 谁是黄雀(一) 不是没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善意,可是婉乔心中只有感激,而且是无法说出口的感激。 阳光透过树荫,细碎地洒在婉乔英气坚毅的脸上,恍惚了记忆与现实。 张梧想,此生注定无缘的女子,他对她,却只有祝福,而没有想占有。 他和他的上峰徐致秋,在她面前,殊途同归。无论是怯懦到不敢表达的爱,还是勇敢到不择手段的爱,都在秦伯言润物细无声的爱面前无声息灭。 并不是谁的爱意更深,只是她要的是秦伯言而已。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徐致秋,都愿意在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因为,她拒绝,但从未践踏过他们的爱。她明确却克制地拒绝,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追求者的自尊,但又绝不给他们希望,也从不利用他们的感情,明明,她可以那么做。 更因为,爱的人是她,她值得这样的对待。 张梧许久没说话,而是目光微斜看着上方枝叶繁茂的树杈,面上露出怀念之色。zWWx.org 婉乔忍不住开口:“张大人?” 她只是来宫中走一趟,表明救夫的决心而已,并没有想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肚子里的呦呦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派张梧出来? 虽然张梧变了,可是婉乔却从他的言行举止中,依稀看到了克制的表达——那仍然是以爱之名的维护。 婉乔不希望欠这样的债。 张梧回过神来,四处看看无人,低声道:“夫人不要过虑——” 婉乔心里一动,没有说话。 张梧继续道:“我不能多说,但是夫人若是信我,就回家安心养胎,不要听外面的任何消息,也不要多想其他。侯爷不会有事,这一切都会结束。” 婉乔心里大惊,张梧看透了吗?若是那样,皇上和秦伯言的计划,是不是泄露出去了? 她抬起头,探寻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看出蛛丝马迹。 然而张梧却转过头去,提高了音量道:“夫人,虽然侯爷屡次触怒皇上,但是皇上宅心仁厚,并没有真正治罪于侯爷。夫人若是深明大义之人,现在不应该来求皇上,而是应该去劝说侯爷。” 婉乔一直到回到府中,都在思量张梧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夫人,祁将军让人给你送了封信。”小蛮掀开帘子进来,把信呈上。 婉乔一边接过信一边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正有事要找他商量。” 张梧说的这些话,总让她心里不太踏实,想着是否找人给秦伯言带个信,问问他作何解。 说话间,她拆开信,展开信纸。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总教头,有急事,我不便现身,现在后门的峦翠园等你。 侯府占地面积极大,还没来得及完全在修整,秦伯言“出事”前,后门的峦翠园正在重修。 秦伯言被关以后,工程也就停了下来,现在那里乱糟糟的,横七竖八堆积着许多东西,平时也没人过去。 祁俊字本来写的就不好,可能是太过着急,字迹更加潦草,婉乔辨认了许久才看明白,但这确实是他的字体。 “狗爬似的。”婉乔骂了句,让小蛮服侍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也不带别人,只带着小蛮往峦翠园而去。 小蛮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见她一直没说话,便知道是重要的隐秘的事情,只仔细搀扶着婉乔,并不多问。 侯府里伺候的下人不少,见到婉乔都纷纷行礼。 尽管婉乔选了最僻静的路线,依然遇到了不少人。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充满了恐惧和焦急、紧张。 小蛮下意识地扶住婉乔,呵斥道:“谁在喧哗!” 她现在是管事娘子,早已不是当年毛毛躁躁的小丫鬟,遇事不惊,很有一番气势了。 婉乔也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连滚带爬地从假山后面出来,胳膊上、手上全是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夫人,”她看到婉乔,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夫人,奴婢是老夫人院里的柳叶,我和春梅一起来给老夫人剪花枝子。她非要去假山上看看,结果不小心跌下来了……” 不是婉乔多疑,而是觉得这事情好像有些蹊跷,这个叫柳叶的丫鬟鬼鬼祟祟,眼神忽闪,不敢正视她,显然别有隐情。 小蛮厉声道:“还有别人看到吗?是不是你把她推下来的?” 柳叶啼哭不止,慌乱道:“奴婢不敢,奴婢冤枉。” 婉乔想起祁俊那潦草的字迹,对小蛮道:“你留下,快带人去看看那个叫春梅的丫头怎么样了?能救回来一定要救回来,这事情回头再说。” 小蛮担心地看着婉乔隆起的肚子:“夫人,那您?” “不用担心我,我身子轻快,没事。” 救人如救火,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小蛮只得去帮忙处理了。 婉乔一个人,往峦翠园中而去。 峦翠园的大门虚掩着,婉乔推门而入,扭头看看后面没人,轻声喊道:“祁俊,祁俊你在吗?” 没人应声。 然而,婉乔却敏感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低头看,一道长长的血迹,一直逶迤到院子里。 她心中一惊,吃力地蹲下身子查看了下血迹。 血迹未干,应该是刚才留下的。 她站起来的时候很吃力,一手扶腰,一手抱着腹部,艰难地起来了。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轻声唤着“祁俊”的名字。 耳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婉乔动作机敏地侧头一躲,手飞快地抓住木棒,厉声呵斥道:“何方宵小,竟然敢在侯府内作祟!” “是我呀,表嫂。” 素禾笑语嫣然,手中却持着与她纤巧身形十分不相称的粗粗的木棍,握住木棍的手上隐隐有青筋跳动,看得出来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你以为,”婉乔看着她,冷笑一声道,“我怀孕了,就会任人宰割吗?廖素禾,我就是生孩子的关头,你也休想暗算到我!” “那就试试了。”素禾露出阴测测的笑来。 第665章 谁是黄雀(二) 素禾的话音刚落,斜里冲出一个人来,手一扬,白色粉末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素禾后退几步,掩住口鼻,冷眼看着婉乔。 婉乔定神一看,原来撒药粉的是素禾身边的丫鬟青衣,她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向青衣扇过去,而后用发烫的手掩住自己口鼻。 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的青衣,恨声道:“你掩住口鼻也没用,我和我家姑娘都事先服过解药了。” 婉乔扭头看素禾,果真见她已经放下手,得意地看着自己笑。 “表嫂,现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口不能言,身体无力,马上要摔倒?”她嘲讽道,“没有别人的头脑,别学别人阴谋算计。果真要算计,也要找个聪明些的人。” 她伸出手指,指着庭院中堆放的一堆砖头。 婉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青衣得意地大笑,走过去,蹲下身,很艰难地拖出一个人来。 婉乔定睛一看,昏迷不醒,像条死狗一样的,不是祁俊,又是哪个?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慢慢蹲身下去,坐在地上,显然是支撑不住了,只一双凌厉的眼睛,狠狠盯着素禾。 素禾看着她,得意之色尽显。www.ZWwx.ORG 青衣费力地拖着祁俊的腿把他往这边拖,素禾则开始以胜利者的姿势讲述自己的计谋。 “表嫂,你真的以为,让你的走狗来勾引我,我就会上钩吗?”素禾轻哂,看着自己修剪得宜,用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悠然道,“这么拙劣的算计,我一眼就识破了。祁俊是秦伯言和你的马前卒,对你们言听计从。从前对我横眉冷对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转性对我好?我见过很多男人,能分得清他们眼中到底是喜欢、欲望还是敷衍!” 婉乔长出一口气,不无担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祁俊。 “放心,他没事。”素禾又道,“既然你想做戏,那我就陪你到底。你和祁俊都是蠢货,也是天助我也。表哥自己作死,被关入天牢,所以我才能如此顺利地执行我的计划……” 看着婉乔愤怒、不甘的眼神,她得意洋洋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看着祁俊假惺惺向我示好,也虚与委蛇,让你们坚信自己阴谋得逞。我却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表嫂,现在是不是想喊人?没用的,你的好丫鬟被我略施小计就调虎离山。在此之前,我已经以老夫人的名义,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峦翠园。所以现在,只剩下你我了。” “唔唔唔……”婉乔想发声,却说不出话来。 “为了安全,我还是毒哑了你。看吧,这才叫运筹帷幄,滴水不漏。”素禾蹲身下去,用白皙的手,羞辱地拍拍婉乔的脸,眼中算计光芒大盛,“你说,若是一会儿,老夫人无意中路过这里,发现你和祁俊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又该如何?” 婉乔脸都憋红了,恨恨地看向她。 “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素禾脸色狰狞,口气阴狠,“你一心不让我好过,秦伯言也屡次羞辱与我。我忍辱负重,正是为了今日。要不了多久,京中的人都会知道,在宣平侯被灌入天牢之后,侯夫人与他的兄弟祁将军滚到一起。啧啧,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戏,京城中怕是没什么人,什么消息,能盖过你们的风头。” 婉乔双手想紧握,却有些力所不及,脸色气得青紫,却无济于事。 素禾对青衣道:“快点,别磨磨蹭蹭。迟则生变!” 青衣忙道:“是!”更加吃力地拖着祁俊的脚把他拖到婉乔身边。 “把药给他喂下。”素禾又道。 青衣匆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黢黢的药丸,塞到祁俊嘴里。 婉乔“唔唔”着,想阻止她的动作,愤怒的眼神仿佛在问,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表嫂,我的好表嫂,我再教你一个道理,”素禾嘲讽道,“做事情,谨慎小心,设身处地为他人早想。设计的时候,不是要让自己相信,而是要让你想让她相信的人,深信不疑。比如,若你是我,现在可能想,把你们孤男寡女脱了衣裳,搬到一处,对吧。” 她顿了顿,头微扬,一脸得意:“但是我却会做得更真实。祁俊服了这药,不会清醒,但是会兽性大发,撕扯一切身边可以撕扯的女人。你说,我姑母来,看到他正卖力地在你身上动作,是不是比看到你们两个,死狗一般的更会相信,你们有奸情?我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还要让你无可辩解!” “是吗?” 婉乔张口,轻轻淡淡的两个字,却如一记重锤,将素禾的得意击得粉碎,只剩下惶恐。 “你,你怎么?” “我不聪明,我很清楚。”婉乔扶着腰,慢慢坐起身来,“可是你不聪明,却自以为聪明,这就很致命。祁俊,赶快滚起来!” “嘻嘻,呸呸呸——”祁俊一脚把身边的青衣踹出去很远,吐出嘴里含着的药,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飞起一脚,把一脸震惊的素禾踢得远远的。 他扶起婉乔,笑道:“您没事吧。您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回头侯爷能活剥了我的皮。” “胡说八道,我怎么能有事!”婉乔瞪了他一眼道,“还真以为我是蠢的不成?” “您不聪明,可是自己说的。不过比起有些人,”祁俊油嘴滑舌道,他不屑地看向素禾,“还是好上很多的。竟然敢算计你小爷!踢几脚都算轻的!” “早知道,就让霍敏昱帮忙了。你看你,露出马脚被人识破了吧。”婉乔笑吟吟地道。 “这个女人,不是好鸟,谁知道她睡过多少男人,对男人了如指掌。”祁俊轻蔑地道,“我还是童男子呢!” “滚滚滚!”婉乔道,“谁让你说这些没用的。说,怎么来这里了?” “总教头,过河拆桥不对呀。我收到您的信,”祁俊假装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模样,“说您有急事找我,让我来峦翠园见面。” 第666章 谁是黄雀(三) “那你就来啊!”婉乔骂道,“你是不是傻!” “那您还不是也来了?”祁俊嘟囔道,“我来了以后,青衣这个小贱人就给我撒药粉,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就顺势倒下了……您还说我,您自己就敢来!我什么都不怕,可您不得顾忌着肚子里的小祖宗啊?要是有点差池,侯爷回头真能宰了我。” “我也收到你的信了,”婉乔道,“这位廖大姑娘,找人模仿笔迹这事情做得轻车熟路。不过也难为她找的人了,我笔迹好模仿,你那狗爬似的字,摹写的人估计头疼坏了。” “那叫风骨独特。” “呸!”婉乔像往常一样和他玩笑道。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素禾骂道,“早就勾搭在一起!” “再敢胡说八道,老子不管你女人不女人,照旧踢!”祁俊怒气冲冲地威胁道。 婉乔道:“祁俊你退下,没你的事情。我和她,好好辩一辩事情的始末。” 祁俊却不同意,道:“这个女人蛇蝎心肠,阴险狠毒。您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得护着您,不能着了她的道儿。” 见他态度坚决,婉乔也只好由着他,口中却不服气地道:“你以为我刚才莽莽撞撞就进来了吗?从我收到信,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府里的侍卫,你大都认识,哪会用丫鬟来传信?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匆匆写信来说,还卖关子,你不是这种人。来的路上,遇到丫鬟从假山上摔下来,一听是老夫人院里的,我就开始怀疑是廖素禾布局,将计就计把小蛮留下。” 素禾看着婉乔的眼神有些惊讶,又带着十足的怨毒。 婉乔冷冷道:“你以为我会只身前来?我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不过隐在暗处,你看不到就是。” 她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几个高大强壮的侍卫仿佛从天而降,对她行礼。 她又做了个手势,几人又无声退下,来去没有留下丝毫声响。 婉乔看着素禾不敢置信的模样,挑眉道:“没想到?你看不起的,往往是挫败你的。”她继续道,“你的破绽,实在太多了。血迹在门内门外泾渭分明,如果祁俊果真受了重伤,那门外怎么会丝毫没有血迹?” 素禾咬着嘴唇,看向门外,忽然露出不服输的笑,道:“任婉乔,你以为,你这就赢了吗?” “不,”婉乔摇摇头,目光中有无奈一闪而过,“你不是还有护身符吗?” 只要廖氏在,她就会无条件地维护素禾。 她现在已经被洗脑,婉乔的一切都是不好的,而素禾恰恰相反。 素禾露出得意之色,不再说话,慢慢爬起身来,望着门外。 “但是既然我无论做什么,都要被你栽赃陷害,挑拨离间,那我为何不坐实了罪名?” 不知何时,婉乔从袖中掏出匕首,此刻,锋刃正对着素禾姣好的面容。 素禾甚至能感到刀尖抵在脸上的寒凉尖锐。 “你,你想干什么?”她略带紧张道。 婉乔脸上露出痞痞的笑容,故意把刀锋又往她脸上贴一贴,凑近她耳边道:“这么美的一张脸,若是我划上几刀,你说你以后靠什么骗人?没了这张楚楚可怜的脸,你说什么李湘怀,甚至包括你亲姑母,可还愿意看你?” 素禾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后退一步。 婉乔刚想逼近,祁俊把她拉到一边,从她手中抢过匕首,看着素禾阴笑道:“总教头,你怀孕,不能做这些血腥之事。还是交给我吧,这个小娘皮,还敢算计我,我今日就让她知道,太岁头上动土的下场!” “你们在干什么!” 正当素禾不断后退,却遭到祁俊戏耍似的步步紧逼时,她想要的那个声音终于响起了。 她立刻转身向门口的廖氏跑去,哭喊着扑倒在她脚下,泣不成声道:“姑母,姑母救命!” 婉乔无奈地耸耸肩,和祁俊交换了个眼色,低声道:“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开口,没你的事情。” 祁俊眼色狠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总教头,我解决了她,一劳永逸吧!这个女人留着,早晚都是祸水。” 婉乔看了一眼刚亲自扶起素禾,柔声安慰她,转眼却对自己怒目相视的廖氏,道:“不可以,这里不是战场,不能那样处理,你先退下。” 祁俊不甘心地退到一边,歪头不屑地看向廖素禾。 素禾不敢对上他充满挑衅侵略和杀意的眼神,缩在廖氏身后瑟瑟发抖——这不是装的,她真的觉得,若是廖氏晚到一会儿,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她对婉乔,也有了新的认知,这是个女阎罗,而且心机颇深,绝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愚蠢。m.zwWX.ORg 廖氏指着婉乔怒道:“任氏,你想干什么!” 婉乔望着她,眼神不闪不避,平静道:“母亲,您一句不问,直接给我定罪,这样好吗?” “这还用说吗?分明就是你欺负素禾!你为何心胸如此狭隘!素禾和祁俊感情好,这又碍着你什么事?” 廖氏气得浑身发抖。 祁俊听着她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指责,忍不住道:“老夫人,我可没有和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感情好。我……” “还说不是你!”廖氏指着婉乔怒道,“他们原来感情多好,现在变成这样,你没少从中搅和吧!真不知道,你爹你娘都是好人,你就如此狠毒!如何就见不得一个那般尊敬你的孤身女子,得到幸福!祁俊,你听我说,事情绝不是她说的那样,素禾是个好姑娘,她……” 祁俊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看婉乔绝望到无所谓的神色,他冷声道:“老夫人,夫人什么也没跟我说,她也不需要挑拨。我从来就没看上过廖素禾,我接近她,只是想看看,女人到底可以有多坏!呵呵,现在不得不说,我真是大开眼界。您现在偏听偏信,完全冤枉了夫人。不管您信与不信,我把今日的事情一一给您道来。” “祁俊——”婉乔喊了他一声,满脸疲惫,又深深地看了廖氏一眼道,“别说了,没意思。我累了,要回去歇着。” 第667章 唇枪舌剑 “你给我站住!”廖氏扶着素禾道,“话说不清楚之前,不准走!” 婉乔站定,回头深深地看了廖氏一眼:“母亲还想给我罗织什么罪名?让我猜猜,是忤逆还是什么?” 不知为何,廖氏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神。 她看着素禾道:“好孩子,别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姑母说。” 眼神触及依然躺倒在地上的青衣,她的眼神愤怒了几分。 婉乔站在对面,无悲无喜,神色平静。 “姑母,若不是您及时赶来,我和青衣,怕是今日凶多吉少了。”素禾满眼含泪道。 “好孩子,不着急,慢慢说。姑母还在这里,这还是秦府,谁也动不了你!”廖氏本来因为婉乔坚定眼神而弱了的气势,被素禾眼泪一激,又回来了几分。 婉乔冷声道:“来人,取两把椅子来。” 话音落下不久,就有侍卫送来两把椅子。 婉乔道:“母亲请坐。” 廖氏怒目相向,并不肯坐。 “我身子重,请母亲原谅我失礼了。”说完,婉乔自己径直坐下,冷眼看着素禾。 廖氏想发作,然而看看周围几个丫鬟是自己带来的,而其他侍卫都是婉乔的人,再想想秦伯言还在天牢中,便咽下了这口气。 “表嫂,”素禾看着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已经退避三舍,一心向佛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让祁将军把我引来,让他坏我清白,想着这般之后,他就能对我为所欲为。而祁将军向来对你言听计从,到时候我生死都由你控制了。表嫂,到底何怨何仇,你要如此对我!还有——” 她悲伤难抑,却仍向祁俊屈膝行了个礼,然后强忍着眼泪,哽咽着问道:“我确实对祁将军有过非分之想,甚至做过比翼双飞的美梦。可是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一直把这份爱深深掩埋在心中。我一边为自己竟然无耻心仪男人而感到羞耻,一边又忍不住不断地偷偷想你。这份苦,我不求你懂,可是也求求你,不要如此践踏,好吗?”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声泪俱下,满含深情,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婉乔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手撑着头,好暇以整地看着这位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还对一脸懵逼的祁俊眨眼睛。 瞧吧,这位你能收拾的了吗? 祁俊气得脸红脖子粗,“呸”了一口,指着素禾道:“你清白?你清白的话,老鸹也成白的了!你爬个老男人的床。在土匪窝子里,哪张床上你没岔开腿挨……” “祁俊!”婉乔打断他,抚摸着自己肚子,慢条斯理道,“污言秽语就别说了。老夫人不信,平白污了这些人的耳朵。” 祁俊叉着腰来回踱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我真是开了眼了!从前我说,总教头那般勇猛,所向披靡,怎么就被个女人算计得那么狼狈!今日真是知道了,最毒妇人心,真是没说错。” 廖氏见祁俊如此,竟然道:“祁俊,你怎么能这么对素禾?她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就是嫌弃她当初发生了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不愿意娶她为妻,那你可以直接与我说。三番两次撩拨她,竟然是一直算计利用她。你,你……” 祁俊道:“老夫人,侯爷还在天牢里,您还有心思管这个女人!这府里祸事不断,都是被这女人克的!她没来之前,侯爷和夫人,您和夫人,关系多好!你想想,是不是都是这个贱人挑拨的!” “住口。”廖氏怒道,“这件事情与素禾何干?若不是任氏不知规劝湘涟,他为何能在朝中顶撞皇上?若不是任氏嘴馋任性,湘涟为何在禁足期间出去被御史参奏?若不是为了任氏建劳什子温泉山庄,湘涟何至于被下到天牢!她,她才是祸水!” “祁俊,”婉乔现在早已经习惯了廖氏这种失心疯似的针对,竟然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你现在明白了,我多无奈吧。对手不用吹灰之力,自有马前卒奋不顾身。” 也许这比喻不恰当,却正是婉乔心中所想。 “老夫人,”祁俊尝试着解释,“今日事情是这样的……” 他强忍着怒气,把事情一一解释了。 廖氏听他说得很周全,并没有疏漏可疑之处,不由把目光投向素禾。 素禾没说话,哭得红肿的眼睛微闭,又是两行清泪落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在这府中,势单力薄,在表嫂的刻意孤立下,孤掌难鸣,没人敢站在我这边,又有谁帮我做这一切?倒是表嫂,甚至还没说话,就有许多人维护她,为她驱使,甚至连祁将军,也肯放下身段,来诱惑我这般的小女子。” 她吸了吸鼻子,面色惨然,却仰头看着祁俊:“祁将军,你利用我的感情,设局陷害我,于心何忍?你就不怕,日后有报复吗?” “果真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这贱人早该下地狱了。”祁俊怒道,“李湘怀好好的生意人,搭上了你,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孟氏兄弟好好地占山为王,虽然落草为寇,但天下大乱,未必不能被招安,混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可是被你挑拨,兄弟相残,一死一伤,山寨被毁……侯爷和夫人收留你,却恩将仇报,屡次害夫人,你还敢跟我说报应?我这是替天行道!只可惜,还是被你这贱人看透!” 婉乔有些厌烦这种没意义的拉锯——虽然祁俊说得很清楚,也无可辩驳,可是在素禾的眼泪面前,完全处于劣势。 眼泪在愿意相信的人面前,是最厉害的杀器,无往而不利。 就像如果她在秦伯言面前落泪,他会为她向全世界妥协。 也不知道,他还要几天才回来。 他不在身边,还真有些不适应。 婉乔索性神游,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点滴,眼前这些争论,都被她屏蔽了大半。 又过了一会儿,祁俊怒冲冲地道:“老夫人,您怎么能如此不辨是非,颠倒黑白!” 第668章 打算 “祁俊,别说了。”婉乔冷静地制止他,目光看向廖氏,“母亲,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您若是非要觉得我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等侯爷回来后,让他处置吧。” 说罢,她也不等廖氏说话,转身往大门处走去。 “你给我站住!” 听到廖氏接近歇斯底里的喊声,婉乔恍若未闻,径直走了出去。 “老夫人,告辞!”祁俊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一眼素禾,勉强拱拱手道。 走到素禾身边时,他冷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心着点吧。晚上睡觉别太沉,万一走个水,爬进些毒虫……呵呵。” 婉乔回去后,越想越气,心里明白自己和素禾对上的这一局,勉强打了个平手,却仍然十分憋屈。 她还是轻敌了。后宅的阴谋算计,环环相扣,尔虞我诈,比战场、朝堂毫不逊色。 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人不是自己独有,万事有下人来做,那多余的精力,自然只能用来争斗。而且历经千年演变,能够代代繁衍留下来的,都是经历了层层进化,又吸取母系“经验”的斗士们。 丧心病狂。 婉乔一边喝着牛乳一边摸着肚子默默和女儿对话:“呦呦,若是讲斗争,你随我自然是先天不足。娘以后呀,就是到处打听,看哪家家风正,没这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再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孩。若是没有,你还是找个赘婿。唉,赘婿也不好,好的哪里肯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自嘲起来,孩子还没生,就已经想到她婚事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开明民主的娘,可是现在竟然打起了包办婚姻的念头。 这样不好,不好。 阿梅从婉乔手里接过已经空空的碗,笑道:“您这自言自语,又点头又摇头的……” 婉乔笑笑,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道:“都说了你怀孕了就不用来伺候了,安心养胎,非不听话。” 阿梅笑道:“您怀孕都没多紧张,奴婢怕什么!” “不行,”婉乔摆手,“你别在我眼前晃,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我自己怀孕觉得没什么,但是看不得别人怀孕,总觉得该金贵些。” 小蛮把阿梅按坐到绣墩上,道:“夫人这是疼你,快坐快坐,屋里这么多人,哪就非要你了!” 她把空碗让小丫鬟端下去,挥挥手,屋里其余的丫鬟也退了出去。 “夫人,”小蛮开口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廖素禾在这里,咱们府里就不得安宁,您就是太过宅心仁厚了,早早打发她,怎么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您还可以忍,奴婢忍不了了。” 婉乔道:“这件事情,还得秦大人处置。我低估了廖素禾,但是我本就想让她把事情闹大。” 小蛮和阿梅都一脸不解。 “我毫不怀疑,廖素禾早晚有一天会露出本来面目。现在老夫人多宠爱维护她,到那一日便会多么震惊。她耳根子软,爱受人挑拨,这是秉性。我不指望她能改,但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给她留个永远难以忘记的教训。而且,”婉乔道,“秦大人看得很明白,会安排好这一切,他们母子的事情,由他处理。”m.zwWX.ORg 秦伯言站在她这一方,她无所畏惧。 “好了,不提这件事,往天牢送饭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婉乔担心天牢伙食不好,便让人顿顿定了席面去送。 秦伯言地位尊崇,又不是十恶不赦,在天牢中也不敢有人为难。所谓的牢房,比他的书房,其实也不少什么,狱卒也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喊一声“侯爷”,小心伺候。 小蛮道:“都安排好了。每天也有人去看望,换洗衣物、府里新做的吃食,都会往里送。” 婉乔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婉乔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挑了几根青菜,勉强喝了半碗鸡汤就放下碗筷。 小蛮劝她多用些,婉乔道:“大概孩子大了,总觉得胸闷,胃口也小了。小蛮,是不是还有十二天?” “按照易夫人算的,还有十三天。”小蛮笑道,“但这事哪有这么准?夫人,您肚子里的,真是个大姐儿吗?我到现在还时不时地脱口而出,喊您‘姑娘’,转眼睛,咱们府里正经的大姑娘都要降生了。” “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婉乔感慨道,“虎哥儿一晃都这么大了。对了,别忘了,回头派人去徐府接他。” 婉乔身子重了,又没有秦伯言在府里,本就担心照顾不过他来,正好徐致秋让人来接他去住,她便答应了。 只是她有些担心,徐致秋变法得罪了太多人,便让府里许多侍卫都跟去了,并且嘱咐他们,若是徐致秋有难,也不能袖手旁观。 小蛮答应下来。 正说话间,门帘晃了晃,有小丫鬟在外面给小蛮使眼色。 “进来说吧。”婉乔眼尖看到了,便开口道。 小丫鬟为难地进来,张了几次嘴也没发出声音,面色涨得发红。 “你倒是说话啊。”小蛮急道。 婉乔心思一动,道:“是老夫人那里有事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咬着嘴唇道:“老夫人说,让您去伺候。” 她年纪虽小,但是也知道,夫人都快生了,老夫人还让夫人去伺候是不对的。 这是欺负夫人,她害怕婉乔知道后生气,所以才难以启齿。 婉乔微微一笑,并没有动怒,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哦,等等,小蛮,赏她一盒龙须糖。” 小丫鬟迟疑地道:“夫人,这样老夫人会生气吧。” 看着她十二三岁,模样可爱,梳着双丫髻,怯生生地跟自己说话,眼神里满是对自己的担忧,婉乔心里一暖,道:“没事,我有数。小蛮,给她找两支绢花,就上次王妃娘娘给我的。” 小丫鬟听了后眼神都亮了,忙给婉乔磕头。 “去吧去吧。” 等她走后,婉乔笑道:“不知道呦呦,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小蛮嗔道:“把大姑娘跟个丫鬟比,您这是亲娘吗?” 第669章 平妻 秦伯言下狱,与侯府中来往之人渐少。 但是朝中总有人精,能感受这件事情的蹊跷和不确定。 现在只要有人提起秦伯言,皇上脸就拉下来,因此朝堂之上无人敢问。 那么打探消息,投石问路的任务就交给了女眷。 婉乔即将临盆,又向来与众贵妇们没太多交集,所以廖氏那里女眷就很多。 廖氏并不知道多少内情,所以婉乔不担心,只在她院里安插了几个耳目,以防止她出什么昏招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好及时弥补。 下午,丫鬟支支吾吾来报,说廖氏在前来拜访的礼部尚书夫人和两淮盐运使夫人面前,哭诉儿媳不孝,又说要给秦伯言娶平妻,纳良妾,请她们帮忙参谋。 婉乔无语了,继续慢条斯理地啃着黄瓜,懒洋洋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马上就要生了,她的肚子大到低头看不见自己脚尖,易卿才警告过她,不能再吃含糖高的水果、点心,甚至米面都不能多吃。 不到巴掌长的小黄瓜,细细长长,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鲜嫩,婉乔很爱这口。 小蛮愤愤不平道:“老夫人这是嫌我们府里被笑话的不够吗?” 婉乔笑笑,指着自己的腿央求道:“好小蛮,你有搭理这些无聊之人的时间,不如给我揉揉腿。” 廖氏心中,秦伯言千好万好,便是此刻锒铛入狱,可能她觉得想嫁进来的人,也能从京城南门排队到北门。 虽然婉乔觉得秦伯言确实很好,但是眼下局势,呵呵哒。 小蛮捋起袖子,小丫鬟送来一只小杌子给她坐。 掀起婉乔的裤腿,小蛮吓了一跳:“怎么肿成这样了?” “中午多喝了两碗汤吧。”婉乔打了个哈欠道。 孕晚期浮肿,是常见现象,易卿给她开了些药,不过不到严重时候,不许她吃。 小蛮心疼得给她揉着,嘴里嘟囔道:“您受的这些苦,侯爷也看不到……” 婉乔心道,真不希望他看到。他难受,又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何必呢? 她咔嚓咔嚓咬着黄瓜,心里想着这几天秦伯言应该就出来了。 反对变法最甚的利息相关者是靖王为首的一群大臣,听说靖王昨日已经在朝上表示愿意献出一部分土地,这是很大的妥协。 当然,这只老狐狸,还是以“祖宗封赏”为名,留下了大半的土地。 不过,也算表明态度了。 靖王五十多岁,按辈分说是当今圣上的堂叔。靖王一支三代前曾深受皇宠,攒下不菲家业,加之三代内都没有参与夺位谋逆,还趁其他人被清算的时候狠狠发了几次财,因此现在家大业大。 而且他有恃无恐的是,他有一道存留了六七十年的遗旨,靖王一脉,除非谋反,不得削爵。 皇上还是姓楚,而且根基不稳,也不敢轻易动靖王。 他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算是极大的妥协,皇上暂时接受,双方相安无事。 但是内里,皇上和靖王都各有算计。 靖王好美色,于是皇上的内心:这个老不羞,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靖王内心: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让你得意几天,怎么上来的还怎么给你撸下去。 总之短期之内,朝堂之上,双方暂时形成了某种平衡,再都很难退步。 现在徐致秋要借着靖王让这一步,继续推进变法——靖王都退步了,很多王公贵族就顶不住了,必须做出更大的让步;而乡绅之流,几乎是把地都献出来了。 当然,这其中皇上还用了别的震慑手段。比如,让锦衣卫重新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主力当然是个中老手季恒安。 对变法而言,这是一大步。 秦伯言让人给婉乔送消息,说这几日就能出来,要回家陪她。 婉乔很期待。 第二天,廖氏当真来访客人的面,让人叫婉乔过去。 在被拒绝后,又是痛哭流涕,说自己现在如何凄惨,要替秦伯言找个平妻,甚至信誓旦旦地说:“不管别人看平妻是不是低原配一头,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看待的。谁对我更尊重,我就更抬举谁。” 婉乔听了丫鬟滴水不漏地来报,简直气笑了:这老太太,以为要宫斗呢! 说句不好听的,她抬举,有用吗?得秦伯言愿意抬举才行! “侯府的脸真是丢光了。”小蛮嘟囔道。 “小蛮,陪我出去走走,不想在这里呆了,憋得慌!”婉乔道。 “去园子里转转?”小蛮问道。 “不,我想我娘了,回去看看。”婉乔站起身来道,“大哥大嫂也到京城了,住在府里,我回去看看大嫂和两个孩子。” 小蛮道:“好,不在这里受这窝囊气。老爷现在也是掌管京城的要员,凭什么还要您看人脸色!” 说着,又气呼呼地开箱子找东西,预备回任府送人赏人。 “你呀你,”婉乔笑道,“气性比我还大。收拾几件衣服吧,我等秦大人回来了去接我。对了,别忘了去徐府送信,虎哥儿回来,也到咱们府上。” 徐致秋最忙的时候,却还时时带着虎哥儿。 虎哥儿上次回来的时候,甚至会学着他拧眉的样子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小模样着实可爱。 婉乔毫不怀疑,被徐致秋熏陶长大的虎哥儿,也是个腹黑加笑面虎。 小蛮答应下来。 坐着软轿回到任府,立刻有丫鬟跑着进去禀告:“大姑奶奶回来了——” 婉乔听着这称呼,捂着嘴儿乐。 软轿一直抬到孟氏住的院子外,孟氏站在门口接她,身后站着窦氏。 “都快生了,你这来回折腾什么!你要是想我,让我带个口信不就行了?”孟氏扶着婉乔责备她道。 婉乔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跟窦氏问好,几人一起走进屋里。 一屏退丫鬟,孟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对婉乔道:“平时任性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怎么能离府?让别人知道了,不知道要嚼什么舌头!”wap.zwwx.OrG “妹妹肚子这么大,坐着不舒服,还是歪着吧。”窦氏忙打岔,给婉乔摆好枕头,让她在炕上斜靠着。 第670章 孟氏的告诫 婉乔坐定,孟氏才缓了口气道:“是不是跟你婆婆置气了?” 婉乔点头,撒娇道:“娘,您都不知道,她现在多荒唐,还要跟秦大人娶一房平妻呢!” 孟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嘴唇动了动,然而到底忍住,没说出难听的话。 她看着婉乔道:“就因为这个吗?” 婉乔看着她:“这还不够吗?” 孟氏道:“胡闹!湘涟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婆婆耳根子软,这事多半是那素禾闹出来的。你气呼呼地离家出走,正中她下怀,现在指不定她又在你婆婆面前编排什么呢!婉乔,你听娘说,不管你婆婆怎么闹,你只充耳不闻,等湘涟回来便是。但是你做事,不可让人挑出毛病,否则都成了你的错。” 婉乔没有作声。 窦氏劝和道:“三婶,也不都是二妹妹的错。她婆婆确实太过分了,二妹妹孝顺她,又不是不能生,而且现在,正经人家,谁会有平妻?妻不妻,妾不妾的,不是乱了规矩吗?只有那不入流的商贾,才整出这些东西呢!” “就是就是。”婉乔附和道。 回到娘家,身心轻松,觉得自己又是个可以任性可以撒娇的孩子了。 可是窦氏又道:“二妹妹,三婶说得也有道理。侯爷这次遇到点事情,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侯府。你这时候和婆婆闹将起来,怕是于你名声有碍。侯爷知道了,怕是也跟着揪心。你和侯爷夫妻情深,若是因为这一句两句闲话有了隔阂,就太不值得了。你想,也就是让你婆婆过过嘴瘾,你不妨就让一步,横竖侯爷不会纳妾。” “就是。”孟氏附和道,“找到湘涟,你就偷着笑吧。谁家过日子没点事情,谁做媳妇不受点委屈?把你惯得不像样子,一句两句重话都听不得了。” 婉乔撇撇嘴,嘟囔道:“我也就在您和嫂子面前抱怨几句,在外面,我有数的。” 孟氏缓了口气,道:“娘知道你是个有数的孩子。可是现在多少人等着看侯府笑话,你便是为了湘涟,不管你婆婆说了什么,也该忍住。他不在的时候,你要替他撑起府里才是。婉乔,娘也想你,也想跟你只说好话。可是这些不好听的,我不说,没人说你。湘涟对你的好,你不能当做理所应当;你什么事情都担不起来,都不为他分担,你觉得对得起他那般对你吗?这京里,你放眼看看,有几个女人,能如此年纪轻轻,就如此尊贵?又有几个女人,能独占丈夫的全部?” “娘,您别再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婉乔被孟氏说得眼眶有些热。 她真的很想秦大人了。她在府里,受到的委屈,哪里是一点儿半点儿?可是她没提,因为其实想到秦伯言,她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也没想孟氏跟着操心。 现在她就是听不得人提秦伯言,提他曾经对她的那些好,否则总眼窝子发热想哭。 “娘,我不是赌气回来的,我就是想清静几日。”婉乔道,“只是没想到,会被别人看在眼里。我知道错了,我回来吃顿饭就回去,行不行?” “吃顿饭当然行,”孟氏道,“我看小蛮她们拿着那些衣服什么的,就知道你想长住。这是万万不行的。” “秦大人说过让我回来住的……” “那也不行!他为你想,你更得为他想!”孟氏斩钉截铁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婉乔答应下来,转而问窦氏,“大嫂,大哥和两个孩子都好吧?” 窦氏笑道:“托三叔三婶和你的福,都好着呢!你大哥去请教老师学问了,你侄子侄女被四妹妹接到府里了。”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和四妹妹都过得好,都能掌家,我看着真欢喜。” 孟氏看了她一眼,道:“能不能掌家,要看男人是不是爱重你,更要你自己争气!” 窦氏脸红了红。 婉乔听孟氏话里有话,想了想后问道:“大嫂,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窦氏低下了头。 孟氏没好气地道:“你大嫂娘家,要送个庶妹过来给你大哥做妾。” 婉乔瞪大眼睛看着窦氏:“大嫂,你不会答应了吧?你可不能糊涂啊!当初那窦家如何待你的?不过说来奇怪,大哥现在也没什么官职,他们怎么肯下这么大血本?” 窦氏低声道:“这当然都是为了巴结三叔和侯爷。你大哥再不济,有三叔和侯爷提拔,自己争气,也能谋个出身。现在的窦府,已经不是曾经的窦府了。听说,没了官位,变法以后又没剩下多少田地,没有进项,我的那些妹妹侄女们,都要没日没夜做女红养活一家。” 想到窦氏带着两个孩子被欺负成那样,婉乔愤愤然道:“活该!也该让他们知道,你过去吃得都是什么苦。” 窦氏叹了口气道:“苦得都是女人。” 男人们,不是还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吗? 婉乔道:“所以,你就想着让你庶妹做大哥妾室?” “没,我没答应,”窦氏脸色更红了,“我只是说,会跟你大哥提一提。” 婉乔无语。 孟氏道:“你大哥听了后勃然大怒,说当初窦家对他妻儿那般,还想往他身边塞人,真是痴心妄想。又道你大嫂对他情深义重,不离不弃,不会辜负她,就想守着她过。” “大哥是个好男人。”婉乔激赞。 纵使未来不一定如何,现在最起码他有这样的决心。 “谁说这样不好呢?”孟氏看着窦氏,没好气地道,“偏偏你大嫂自己觉得这样心里忐忑。难道一定要纳十个八个回来,你才舒坦?” 窦氏不好意思地道:“三婶说的,我都明白了,不会再糊涂了。” “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孟氏笑骂道,“都和自己的男人一条心,好好过日子。有些委屈得受着,有些委屈受不得。既别觉得人人都该顺着自己,也别觉得自己矮一头,什么都得忍着。你们俩啊,匀一匀多好!” 第671章 试探 说了会儿话,婉乔看看窗外,问:“什么时辰了,婉静怎么还不回来?” 府里给婉静请了个西席,每天上午要跟着夫子读一个时辰的书。 “昨晚你爹考校她,回答得不好,被你爹说了几句,罚她这几日都要加倍学习,不许出门。” 婉乔道:“那我去看看她。” 婉静受了许多拘束,小妮子估计现在心里难受。 “不许去。”孟氏道,“她性子越来越像你,需要好好约束才行。” 婉乔不敢吭声了,她已经是坏典型了,还是老老实实闭嘴吧。 她转了转眼珠,撒娇道:“娘,我想吃您做的凉面,您给我做一碗呗,芝麻酱、花生碎都要多多的。” 她讨好地拉着孟氏衣袖,另一只手可怜巴巴摸着自己的脸:“娘,您看您看,我都瘦了许多了。” 这么个简单的愿望,孟氏哪里能拒绝? 她穿了鞋去厨房,走之前还跟窦氏道:“看好她,别让她下来走动。这么大月份,说生就生,万一发动了,不好挪动,生在娘家,可就闹笑话了。” 婉乔本来还想偷偷去看婉静,听她这么一说,竟然当真不敢动了。 等孟氏走后,她把小蛮唤进来,让她把准备好的给侄子侄女的礼物交给窦氏。 窦氏没多推辞,笑着替儿女谢过婉乔,也让自己丫鬟去取来给虎哥儿和呦呦做的针线。 给虎哥儿的是两套衣服,绣工极佳,但是不仔细看,也不觉得多么出挑——虎哥儿这种名门小公子,要的便是这份低调又经得起查看的精细。 窦氏给呦呦绣了一叠十二张帕子,都是双面绣,绣的是十二种常见的寓意又好的花朵儿,有的含着骨朵儿,有的枝头怒放,花色繁复,栩栩如生。 婉乔爱不释手,惊叹道:“大嫂,绣得太真的,挂出去的话,会招引来蜜蜂蝴蝶吧。双面绣那么费事,你绣一张我厚着脸皮就收下了,这么多,我可不敢收。” 窦氏是实打实绣了小半年,才得了这么几张帕子。 她笑道:“这是我给外甥女的见面礼。自从知道你怀孕,我就觉得是个姐儿。你这么有福气,一定儿女双全,我就开始准备。做舅母的,没什么好给她的,就这么点东西能拿出手了,你若推脱便是嫌弃了。” 婉乔本想说,双面绣本就没几个人会,这一叠帕子拿出去,千八百两银子都是最少的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是窦氏话说到这份上,她便不能再拒绝,于是珍重地让小蛮收好,笑道:“我替她收着,等她将来出嫁的时候做她嫁妆。” 窦氏笑道:“哪能留那么长时间?将来她出嫁了,我给她绣更好的。既然是帕子,便是拿来用的。” 婉乔道:“那可不行,用来擦口水饭粒,真是暴殄天物。要不,我先帮她用了吧。” 窦氏被她逗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婉乔又问小蛮:“可带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给婉静?” 婉静现在心情肯定不好,给她个小玩意儿,让她高兴高兴。 小蛮想了想后道:“没带什么小玩意儿,倒是有两身衣裙,是王妃娘娘送您的布料,您当时说七姑娘穿着好看,吩咐给她做了衣裙。” 窦氏笑道:“那定然能投其所好。七妹妹长大了,现在爱俏。” “七八岁的小妮子,就开始臭美了。”婉乔笑着道,示意小蛮给她送去,“就说过几日,我生了孩子,接她去府里住几天。” 婉静现在很喜欢小宝宝,总问孟氏为什么不再给她添弟弟妹妹。 孟氏每次都当笑话学给婉乔听。 小蛮笑着去了。 婉乔偷偷跟窦氏提了过继的事情——这事情,她定然是愿意的,只是要看任家令的意思。 窦氏道:“四妹妹跟我提了,我在你大哥面前旁敲侧击问了问,他有点生气……” 婉乔有些灰心,勉强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生恩养恩,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窦氏忙摆手:“不是,不是,你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三叔三婶和二妹妹,都帮了我们这么多,不要贪得无厌。他对公公,现在已经是彻底死心,从来不提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就不说出来污你耳朵了,反正他都不肯提公公了。对三叔三婶,他很敬重,也珍惜,不想因为旁的事情坏了眼下的情意。” 婉乔笑道:“这咱们都想到一处了。我爹娘也是怕坏了情意,明明有这心思,也不敢提。幸亏我偷偷问了句,否则也不知道大哥心意。嫂子,这事情是这样的,我爹娘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大哥也矢志不认那狼心狗肺的亲爹了,那何不认到我爹娘名下,这样咱们就是亲亲的姑嫂了。我爹娘能名正言顺抱着自己孙子孙女,老来有依,大哥大嫂也有家人,岂不两全其美?” 窦氏有些动摇,却仍有为难之色。 婉乔也知道,她是个唯夫命是从的,就怕惹恼了夫君。 于是她道:“这事情定然不能让你提出来,回头我和四妹妹商量商量,回头大嫂给敲敲边鼓就行。” 窦氏忙答应下来。 吃过饭,孟氏便催婉乔回府,婉乔笑嘻嘻地道:“娘,我走了,若是还想吃凉面,就让她们来府里取。” 孟氏笑骂道:“那还有法吃吗?回去吧,明天我去侯府给你做。” 她骂自己女儿是一回儿事,廖氏做了那么多恶心人的事情,她作为母亲,也不可能不给自己女儿争气。 她肯定要去跟廖氏好好谈一谈。 此外,她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婉乔,窦氏在身边,她不能说得那般直白。 那个素禾,肯定不能再留了,无论如何,都要找个理由打发了她。 这么阴险恶毒的女人,孟氏觉得,其实应该狠下心来,一劳永逸,否则后患无穷。 就像当初的婉柔,若不是秦伯言出手,怕是后面不知道还会起来什么幺蛾子。 再善良的女人,知道自己女儿被人欺负了,都会用最硬的心肠反击。 只是她没想到,素禾比她的计划,行动得更快。 第672章 选秀 婉乔回府后依旧和廖氏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临盆在即,她还是加强了戒备,让人盯紧素禾。 祁俊往府里跑得更勤了,几乎是天天来报到。 婉乔嫌弃道:“你总来干什么?” 祁俊道:“总教头,您这是嫌弃我没把那贱人骗过去吗?” “别说粗话。”婉乔瞪着他,摸摸自己肚子,“带坏我女儿!” 这几日,也许是快生了,呦呦不怎么动弹了。 婉乔心里十分紧张,曾经一日让人去喊易卿三次,每次都惊慌地道:“多多,你来看看,我怎么觉得她不动了?” 她深恨现在没有胎心监测,府里上下都为她悬着心。 虽然每次易卿都把她骂得狗血临头,但是每次也都急匆匆地跟着来了。 婉乔想,现在对自己意见最大的,应该是季恒安。 祁俊道:“您当我闲着没事啊,一趟一趟往这里跑?我也怕别人说闲话啊……” “你还知道别人说闲话啊!那不怕闲话,你是不是就住下了?”婉乔翻了个白眼道。 祁俊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让婉乔垂涎三尺的葡萄一边道:“我从前真没把那贱……真没把她放眼里。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十分离谱。她要是上战场,那就是千军万马里进出无碍的所在啊!咱们那么多人眼底下,她撒起谎来,比真的还真,我真他娘的服气!” 说这话,他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婉乔别了别耳边碎发,道:“你想到了好法子对付她?” “没有。”祁俊有几分垂头丧气,但是随即又昂首很坚决地道,“所以我决定,在侯爷回来之前保护好您。” 婉乔哭笑不得:“这后院的事情,你懂多少?快回去吧,”她打趣道,“别怕,就算你把我事情办砸了,我还是给你找媳妇。” 祁俊道:“那可不行,我既然说了,就要保护好您。” 婉乔看着盘子中迅速减少的葡萄,哼哼道:“我看你是想名正言顺地来蹭吃蹭喝。” “我是那种人吗?” “是。” “好吧,”祁俊道,“有福同享。皇上昨日赏了南方的吃食,我也给您带来了。” 婉乔以手托腮,忧伤地看着自己面前依然脆嫩,自己却已经吃不下去的小黄瓜道:“我现在是兔子,只能吃草,萝卜、黄瓜才是我的菜。” 她屏退丫鬟,让她们开着门,正对着院里,低声掩唇与祁俊道:“秦大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祁俊把最后几颗葡萄一股脑塞嘴里,含混不清地道:“做戏也要做全套,总要找个机会嘛!朝廷的事情,也不能那般儿戏。而且吧,皇上对侯爷,还有其他……算了算了,我跟您说这些干什么!” 婉乔一听急了:“皇上又想干什么!” 也不能总可着一只羊薅毛吧! 祁俊小心道:“我就随口一说,应该不至于。皇上最信赖的人,就是侯爷,能者多劳嘛!最重要的是,有您这个贤内助在,皇上更放心。” “皇上许了你什么好处?”婉乔哼哼道。 “嘻嘻,真没有。”祁俊摸摸头,“虽然皇上说,选秀的时候让我看着,看上谁就跟他提。不过我可没那个心,尤其经过了廖素禾这事之后,我对女人是害怕了,就指着总教头给我寻摸一个知根知底的女人。” 婉乔这才知道,皇上要选秀了。 她八卦了一会儿,本来还想着会有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听祁俊说,皇后和位份高的妃子都已经定好了,都是出身富贵的女子,皇上为了稳固皇位,必须选她们。 所谓选秀,不过是皇上弥补自己,找几个看得顺眼的女子,但是位份都不会太高。 婉乔顿时意兴阑珊,道:“没意思透顶。” 祁俊道:“您真傻。现在不该关心谁是皇后,谁位列四妃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 “日后少不得打交道啊。”祁俊扒拉着手指道,“皇后出身江南苏家,父兄虽没有官身,但是从她曾曾曾祖父那辈,就是江南文人之首,她祖父、父亲都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兄长们个个做得锦绣文章,据说苏家扫地的,都能出口成章。” 婉乔明白过来,这是拉拢文人。 “皇上得了苏家女,便是得了一大半读书人的心。”祁俊夸张道,“德妃出身舒家,您懂吧。” 婉乔当然懂,舒家居功至伟,皇上以后还要依仗他们,拉拢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嫡枝要有旁支,总之要挑个姓舒的女子,常伴君侧,而且只要舒家不倒,她就绝不会失宠。 祁俊又说了几个,基本都是功臣家的女子或者是皇上急需拉拢的重臣之女或者孙女。 那些女孩子,未必是心甘情愿入宫;可是没办法,这是皇上隆恩,也是家族使命。个人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是最无足轻重的。 “换个话题。”婉乔怏怏道,“没意思。” 祁俊却道:“您信不信,将来您肚子里的姐儿,皇上也能指婚?” “滚!”婉乔怒道,“我女儿想嫁谁就嫁谁,皇上也别想管。” “皇上就是指婚,也会跟侯爷商量,您激动什么?”祁俊道,“这是好事,以后婆家不得把她供起来?” 婉乔翻个白眼:“不稀罕。” “夫人,夫人,靖王府的人上门了。”小蛮站在门口急急禀告道。 “靖王府?”婉乔有些吃惊,“咱们府上,和他们不是向来没来往吗?” 祁俊有些紧张,道:“无事献殷勤,没什么好事。靖王这人,老奸巨猾,鼻涕似的恶心又难解决,上门肯定没好事。” 婉乔被他的比喻逗乐,道:“你说得倒形象。”她又问小蛮,“来的是女眷吗?去老夫人那里了?”www.ZWwx.ORG 小蛮道:“来了两个嬷嬷,看起来是有几分体面的。现在都在老夫人院里说话,您要不要去看看?” “两个嬷嬷?”婉乔想了想后道,“既然只来了下人,我不过去了。你让人仔细听着她们说什么,不能错过什么。” 小蛮点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 第673章 惊雷 祁俊觉得不安,道:“总教头,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婉乔不放心:“这大白天的,你让人发现了,没法解释。” 祁俊不以为意道:“我常去,哪里可以藏身都很清楚。侍卫都是咱们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丫鬟婆子发现了,我就说我找廖素禾。反正都是胡说八道,看谁能骗过谁。” 他挤了挤眼睛,神情贱兮兮的。 婉乔被他逗笑,挥挥手道:“去,去!” 祁俊猴子似的脚步轻快地出去。 婉乔有些犯困,闭眼假寐了一小会儿。 她是被祁俊一连串震惊到不敢置信的粗话声吵醒。 “总教头,”他嘴巴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你绝对猜不到,靖王府的人上门来干什么!” 婉乔揉了揉眼睛道:“和廖素禾有关系吗?” “您怎么知道?”祁俊看着婉乔,“是不是谁告诉你了?” 婉乔翻个白眼道:“哪个能有你腿脚快?” 祁俊道:“反正打死我,我都猜不到,靖王府的人是上门提亲的。” “提亲?”婉乔愣住了,想了半晌后道,“给谁?难道是廖素禾?” “可不就是她?” 婉乔得了肯定答案,眼睛也瞪得大大的,道:“男方是谁?靖王的哪个庶子或者孙子?” 她想着,就廖素禾做过商人外室这点,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了。靖王的嫡子是不可能娶她的,只可能是哪个庶子或者庶子的儿子吧。 不想,祁俊道:“庶子?孙子?哈哈哈哈,都不是,是靖王要她做妾。” 婉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靖王?” 见祁俊点头,婉乔喃喃道:“她什么时候和靖王认识了?” “鬼才知道。”祁俊道,“这个女人,手腕实在厉害。总教头,我现在担心,她会不会把知道的府里的事情去跟靖王说?” “你是不是担忧得有点多?”婉乔并不觉得廖素禾会答应。“她可看不上一个五十多岁,肥肠满肚的老男人……” “她答应了。” 婉乔惊得手中的杯子险些掉落:“她,她怎么就答应了?” “她为什么不答应?她做了这么多坏事,难道不怕侯爷出来清算她?我看这次是她搞的事情,指不定她心里还想着,凭着自己手段,可以哄着靖王,反过头来对付侯爷,你信吗?” “我不信靖王能够如何我们侯府,但是我相信,廖素禾确实可能这么想。”婉乔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继续道,“她走之前,应该会来找我。” 婉乔现在也有点佩服廖素禾,她到底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上靖王的。 别管她做妾还是为奴,反正她是搭上了靖王,不得不令人叹服。 祸害遗千年,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不过眼下,婉乔是希望她赶紧走的,等自己生完孩子,若是她还想兴风作浪,那到时候真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果然,晚上的时候,小蛮进来禀告,说是素禾来求见。 婉乔坐在炕边拿着骨头逗白龙玩,淡淡道:“不见。” 素禾见她,无非是想要耀武扬威加言语威胁,她对于吵架,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想要来,就明刀明枪地干,耍嘴皮子,没意思。 小蛮道:“不见也好,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素禾听小蛮鼻孔朝天地让她回去后,露出冷笑,道:“跟你主子说,山高水长,总有再见的时候。” “唉哟哟,”小蛮叉腰骂道,“咱们就是养条狗,喂了这么久还知道摇摇尾巴。恩将仇报,真是连条狗也不如,偏偏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能够兴风作浪。我劝你呀,还是安分守己些,不是哪里,都有人护着你的。哼!送客!” 素禾被她骂了一番,脸色十分难看。 小蛮却不依不饶,扭头对院子里的丫鬟们道:“让人好好看着,别什么阿猫阿狗的,往外叼咱们的银子。咱们府里再有钱,也不是给那些狼心狗肺的人。” 站在素禾身后的青衣忍不住了,刚想开口,便被素禾阻止。 “不必逞一时意气,我们走。” 主仆二人转身出去,小蛮又吆喝着让人弄来清水洒扫院子。 “行了,大晚上的,你别折腾人了。”婉乔笑骂一句。 小蛮这才作罢。 素禾回去之后,自然是又在廖氏面前搬弄是非,说自己诚心实意想在走之前与婉乔道别,一笑泯恩仇,不想婉乔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廖氏正在为素禾答应了靖王府而心伤。 她觉得都是婉乔逼得素禾走投无路,才会答应给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做妾。 靖王五十多岁了,还能活多少年?妾是多么卑贱的存在,若是被人欺负,可如何是好? 听到素禾“伤心欲绝”的话,再看到她的点点泪痕,廖氏愤怒道:“你放心,等你表哥回来,我一定会把任氏做过的事情都告诉她!” 素禾心里暗骂她没用,软弱得一切都得靠秦伯言,而后者根本就不听她的。 可是面上她却假意劝阻,道:“姑母千万不要如此。家和万事兴,我做出这个选择,就是不忍姑母和表嫂因我之故伤了婆媳情分。姑母,”她跪下,眼含热泪,“我只担心以后没人陪您说话,没人伺候您吃饭穿衣。虽然这府里有很多下人,我却不放心。” 廖氏也落泪,拉着素禾的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都是姑母无能。你去吧,在王府里听王妃的话,不要与人起纷争,等你表哥回来,会给你撑腰的。” 她这番话,真是掏心掏肺,但是也同她一贯的悲观软弱十分契合——在她看来,既然素禾答应了去王府做妾,就要老老实实;自己已经改变不了现实,就只能安慰自己素禾安分守己会过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素禾恨得牙都痒痒,这廖氏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浪费了她多少唇舌! “姑母,您日后还是多多劝劝表嫂,别让她害了表哥。” “不提她,你过几日就要走了,姑母有好多话要嘱咐你……” 第674章 生意 两日之后,一顶青呢小轿抬走了素禾。 廖氏院里的丫鬟交给婉乔一本厚厚的清单——头面首饰、金银器皿甚至到陪嫁的丫鬟,除了家具那种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廖氏把嫁女儿该给的贵重嫁妆,全都准备了,几乎掏空了她的私库。 小蛮看着清单,气得两眼冒火,怒道:“老夫人以为,私库里的东西,她就可以随便处置了吗?人情往来,有来就要有往,日后她与人来往,作为长辈赏赐晚辈,赏赐下人,都要从哪里掏东西出来?” 婉乔漫不经心地道:“谁让她生了个好儿子呢?跟儿子开口,还有不答应的吗?我若是个懂事识大体的,现在就应该捧着东西过去给她填充库房呢!” “夫人,您别傻!”小蛮急了。 婉乔被她跳脚的样子逗乐,慢条斯理地道:“放心,我在婆婆那里,从来都是不懂事不识大体的。所以,我不需要那般做。” “这才对。”小蛮笑了。 又过了婉乔已经着人打听清楚,原来靖王的一个庶女嫁与给事中,她以夫家之名来侯府里拜访过,一来二去和素禾搭上话。 两人交情一日千里,私底下来往甚密。 靖王根本就不知道素禾是扁是圆,就答应了庶女的安排,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靖王府也着实有趣,”婉乔摸着肚子与祁俊道,“出嫁的庶女,还能管亲爹的房里人。” 祁俊啃着牛舌饼,道:“这个庶女,未出嫁的时候就很受宠,不知为何最后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给事中。而且婚后并没有见她和娘家如何亲密,只是寻常走动,不知道竟然还是靖王的马前卒。” 靖王之所以同意素禾入府,定然是与秦伯言有关。 素禾是秦伯言表妹,又是他母亲身边第一得意的人,靖王那里定然在谋划什么,所以才会愿意纳她入府。 妾只是个玩意儿,靖王府不是养不起,但是若是能知道想窥探的东西,这买卖就太划算了。 祁俊道:“要我说,早点把廖素禾弄破相,把她毒哑,我看靖王那老东西还要不要!” 婉乔瞪了他一眼:“那岂不是要赖在侯府一辈子?我可不想见到她,糟心。” “您说得也对。” “不说她了,以后只要和府里没什么来往,她混得风光无限或者凄凄惨惨,都与我们无关。”婉乔道,“你去看秦大人了吗?他怎么说?” 祁俊挠挠头道:“侯爷说,他就要出来了,让我在这府里多盯着点,防止小人作祟;还说……” 婉乔不耐烦地打断他:“就要出来,几天前就这么说,现在也还没出来!里面肯定是闷热潮湿吧,再待些日子,秦大人都要长蘑菇了!皇上到底怎么想的,事情都解决大半了,还不放秦大人出来。” “许是还有别的事情吧。” 婉乔“哼”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照旧不去廖氏那里,不过每日都让丫鬟饭后去一趟,客套地替她请安,问些诸如“母亲胃口可好”“下人伺候可好”之类没有什么意义的话。 廖氏很冷淡,甚至视婉乔派去的丫鬟如无物。 婉乔十分淡定,现在只等着女儿出生。 “多多,还有四天预产期,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现在最着急的就是呦呦。 “可能太懒了。”易卿开玩笑道,“不用着急,我觉得这孩子可能能晚几天。” “真想早点卸货啊!”婉乔感慨道,“这天热的,肚子上下都是汗,挤压得我五脏六腑都没地方,呼吸不顺,饭也吃不下。” “生出来更烦。”易卿收拾好药箱,净了手,坐在她对面,抓起一把瓜子磕起来。 “你这习惯还没改。”婉乔“噗嗤”一声笑了,“对了,我四妹妹怎么样了?孩子能保住吗?” 婉然这个孩子怀的十分艰难,屡次出血,易卿也没少费精力。前几日听说又流血了,婉乔很是担忧,就怕有人来禀告说婉然流产。 幸好没得到这种坏消息,庆幸的同时,婉乔又担心后续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担心总这样,强行保胎,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有问题。 “保住了。五个月了,别人都是胎像越来越稳,她却是步步惊心。”易卿熟练地吐着瓜子皮,道,“神仙也难料,到底能不能保住。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孩子这东西,有是一件好事,没有也不见得是坏事。” “都五个多月了,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还是希望她们母子平安。” 不管嘴上如何说,在婉然的观念里,定然是希望能有自己亲生骨肉。 婉乔又道:“祁俊说,昨日有贼人想要闯入你们府里?” “三天两头便会闹这么一回,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易卿淡淡道,“谁让季恒安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呢!” 婉乔郁闷道:“我是看穿了,皇上若是喜欢谁,便拼命给他安排活,还都是别人避之不及的。看看秦大人,再看看你们家季恒安……” 易卿道:“荣华富贵,总不是大风吹来的。对了,皇上想要进一步开放口岸,你想不想做生意?” “啊?” 这思路跳得有些快,婉乔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上,道:“你们家之前不就是做海外贸易的吗?现在如何进一步放开?” 易卿道:“之前只有两个口岸,现在皇上看到有利可图,想多几个,鼓励商贾建造商船,出海以货易货,朝廷抽取百分之三十的利润。” “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算多,虽然风险高,但是利润也足够高。百分之七十的利,已经足以让很多人往里挤了。你有没有兴趣?” 婉乔知道这是易卿想变相帮她,毕竟以易家的财力,不需要与任何人合伙。 她摇摇头笑道:“我还是不掺和了,什么都不懂。” 易卿道:“你可以技术入股。” 婉乔:“呃……难道我要去船上打海盗不成?” 易卿白了她一眼:“你忘了汤皇后留下的那些书?里面就有讲造船的事宜。” 第675章 银子 在得到宝藏之后,皇上并没有要汤皇后的那一大箱子手书。 婉乔是懒得看书的,易卿大概翻过,所以对里面的内容算是有个粗略的了解。 经她提醒,婉乔才想起这档子事,忙让小蛮去库房里看,书有没有发霉,让她好生盯着人,把书搬出来晾晒。 婉乔纠结地道:“这书用不用献给皇上啊?” 易卿道:“里面涉及的东西,不由朝廷牵头,基本实现不了,所以还是要献上去。不过,你就这般把书献上去,回头还得让你翻译,到头来你就赚了个翻译的功劳,不值当。不如你仔细研读里面的内容,把其中涉及的内容整理好,今日给皇上一个造船图纸,过几日再给他一个水车图纸……” 婉乔深以为然,决定等秦伯言回来,让他看,不懂的东西自己再替他翻译。 让她一个人看书,真是好比酷刑。 “你都说了,造船这些图纸都要献给皇上,我还入什么股?”婉乔笑着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 易卿道:“皇上赏赐那么多,你把家里银子拿出来一半给我,我给你换成易家的干股。” 婉乔并不愿意占她的便宜,便还是拒绝了。 易卿不耐烦地道:“赶快的,别磨磨蹭蹭。宋掌柜烦得很,非让我给季恒安吹枕边风,让他把易家的干股拿出来送给朝中显贵,以求稳妥。” 宋掌柜其实说的很委婉,姑爷季恒安虽然称不上权倾朝野,但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是仅仅靠他一人,要保住易家随着皇上登基已经暴露在天下人面前的巨大产业,还是不容易的,所以还得继续抱大腿。 “我最烦这些事情,所以就假意答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拉你的秦大人入伙。” 话说到这份上,婉乔只能答应,道:“回头我让人清点下库房,看能有多少现银。” 易卿道:“你都快生了,不着急,我先给你垫十万两。” 婉乔:“……” 易卿走了以后,婉乔就让小蛮拿了钥匙开库房,带人清点银子,一些不用的贵重物品也打算折成现银,凑够十万两。 她手里还有几万两的银票,留着秦伯言应酬以及家里人情往来。 这京城里什么都好,就是人情往来太多。 红白喜事,婉乔觉得几乎每天都要随份子。 没办法,秦伯言认识的人太多,尤其军中同袍,都不能疏离了。而且他们都——太能生了!竟然还有正妻和小妾的儿子生在同一天的,小妾还生了对双胞胎,一下子就送出三份礼。 想到随出去的那些礼,婉乔对肚子里的呦呦道:“你大哥势单力薄,就等着你出来,帮爹娘往回捞点钱了。”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皇上大婚,霍敏昱约摸着很快会成亲,祁俊遇到合适的姑娘,婚事也不能再拖了,还有府里其他侍卫,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情意…… 婉乔想着,便跟阿梅道:“我刚还说不想占易卿的便宜。可仔细一算,觉得脸皮还是厚点吧。” 阿梅笑着打趣道:“咱们侯爷是被罚俸了,所以没进项。以后您多劝着侯爷,别顶撞皇上,府里上下还得吃喝呢!”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小蛮气冲冲地回来,怒道:“老夫人也欺人太甚了!” “怎么了?” 听到又是廖氏的事情,婉乔都很淡定了。 “不知道哪个见我带人查库房,清点银子,跑到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老夫人竟然带人堵在库房门口,说没她允许,谁都不准动库房里的东西。她身边那个金婆子,就是廖素禾回京后不知道从哪里弄到老夫人那里的,阴阳怪气地说,是夫人要把东西搬回娘家!我呸,咱们任家再穷,也不用她接济,咱们老爷,现在可是……” “行了,”婉乔打断她的话,“秦大人不在家,动用这么多银子,难怪她多想。算了,既然她不让动,你就别动了。” “夫人,”小蛮跺跺脚,“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 阿梅推了她一把,低声道:“你别火上浇油了。侯爷不在家,夫人若是为了这些小事跟老夫人对峙,别人怎么看,咱们侯府的体面还要不要了?再说,侯爷在眼前,是非黑白自有明辨,他不在,就容易被小人挑拨。” 婉乔道:“我倒不是怕人挑拨。只是我临盆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小蛮,你把现在有的几万两银票先送到易卿那里。回头秦大人回来后,再清点库房,把缺的银子给她补上。” 她想了想,又道:“你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往秦侧妃那里透漏一二。” 因为秦伯言出事,子歌扶正也耽误了,也得等他回来,不过现在她在王府后院,说一不二,没人敢驳她的话。 第二天,子歌身边的嬷嬷就来了,进来就给婉乔行礼请安。 婉乔忙让人扶起她,又让人看座,上了茶点。 “奴婢姓刘,在侧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娘娘去甘南的时候,我腰疼病犯了,动弹不得才没能跟去。”刘嬷嬷道。 婉乔打量着她,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髻上只有两根银钗,但是钗头都是上好的宝石;身上香色杭绸对襟袄褂和同色裙子,熨得一点儿褶皱都没有,齐齐整整。说话不卑不亢,态度恭顺而谦和,仪态无可指摘。 “那嬷嬷现在腰疼可好了?”婉乔态度亲切道,“秦侧妃在甘南也提起过你,真是倚重你。她在王府多年,嬷嬷伺候,也十分辛苦。”www.ZWwx.ORG 小蛮极有眼色地取出一个上等封赏的荷包递给刘嬷嬷。 刘嬷嬷起身谢过,恭敬接过来,放在腿上,态度自然,绝不像那些低级看门婆子那般,还要捏捏荷包,一脸贪婪之色。 “侧妃娘娘说,”她开口,“知道您快生了,侯爷又不在府里,十分不易,可偏偏她行动又不自在,不能来看您。本想给您送些补品布料,又不知道您缺什么,喜欢什么,便没让奴婢带哪些。侧妃娘娘的原话是,既是一家人,也不怕您挑理,给上银子,让您喜欢什么买什么,便宜又亲近。” 第676章 变故 说完,刘嬷嬷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红缎子面的红包,恭恭敬敬呈上。 婉乔微微点头,小蛮上前收了起来。 “回去告诉侧妃娘娘,我就不跟她客套了。”婉乔笑道,“留着给她侄女将来做嫁妆。” 子歌的处置无疑是得体的。 子不言父过。作为女儿,她不可能说廖氏做错了,但是她用实际行动告诉婉乔,她是站在婉乔这边的。 婉乔对此感到十分欣慰。 刘嬷嬷又陪着婉乔说了会话,见她有些疲惫之色,便起身告辞。 婉乔当着刘嬷嬷的面,让小蛮收拾了几样子歌喜欢的点心带回去,倒不是王府没有,也只是心意。 她想告诉子歌,经过她的劝慰,自己心情已然开朗,否则怎么会有心思管点心这些细枝末节。 刘嬷嬷走后,小蛮打开荷包,惊呼一声。 婉乔不动声色,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后道:“给了很多?” “两万两。”小蛮低声道,嘴巴长得大大的,“侧妃娘娘现在出手太阔绰了吧。不过这样一来,还能有三万两银子的缺口,应该可以缓一缓吧。” 婉乔却知道,不是子歌手头宽裕到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两万两银子——这恐怕已经是她大半的私库了,而是她知道廖氏行事多荒唐,替母亲描补;另一方面,确实也是对自己这个嫂子的爱重。 想到这里,婉乔道:“明日你去王府给紫霞姐妹送两身衣服。” 小蛮立刻明白过来,道:“您的意思是,把银子还回去?” 婉乔点点头,没多做解释,道:“送回去。” 小蛮想了想,道:“这样也对,侧妃娘娘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只是这样,易夫人那边的缺口?” 婉乔道:“先欠着吧。” 易卿不缺银子,而且是交心的知己。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拉拔自己,大人情都欠下了,也不必非矫情了。 而子歌确实手头不能缺银子,并且最重要的是,无论关系多亲密,婉乔都始终提醒自己,那是小姑子,要留有余地,不可随心所欲地处理涉及她的事情。 子歌敬自己,自己就要立刻回以关爱。 刘嬷嬷来婉乔这里之前,先去的廖氏院里。 也许她跟廖氏说了什么,难得的,廖氏让人给婉乔送来半斤燕窝。 婉乔看都没看就让小蛮收起来,道暂时用不上,也别和其他的混了,单独标明存放。 小蛮依言做了。 晚上,小蛮替婉乔解头发的时候,婉乔终于忍不住抱怨道:“秦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呦呦,要在我肚里里赖几天?” 小蛮笑着开解她,还说孩子在娘胎里待一天,顶出来长三天。 婉乔虽笑骂她胡说,心里却安慰了许多。zWWx.org 临睡前,孟氏又派人用保温的食盒送来鹧鸪汤。 汤水温热而喷香,更带着深深的惦念和关怀。 婉乔喝了后意犹未尽,抱怨道:“娘就给我这么一小碗,不够喝的。” 来送的丫鬟十分机灵,道:“夫人是怕姑奶奶喝多了要起夜,若是您喜欢,夫人说明天还给您炖。这鹧鸪汤,是夫人大清早自己亲自去选的鹧鸪,动手处理熬制,熬了五六个时辰才得这么一碗汤。” 可怜天下父母心,婉乔倍感幸福和感动。 她喜欢小丫鬟机灵,让小蛮赏了她一把钱,又让侍卫送她回去。 小蛮伺候她洗漱完,在脚踏上铺展开她的被褥。 婉乔打个哈欠道:“小蛮,你快回家歇两天吧。你这日夜都在我这里,孩子们都该忘了你这娘了。” 小蛮道:“有我婆婆呢!这紧要关头,别人我都不放心,阿梅又大肚子,不能让她累着。您就好好歇着吧,又不是冬天,我睡这里挺好。”她笑着打趣道,“让我多陪您几天,等侯爷回来,可就轮不到我了。” 提起秦伯言,婉乔心中思念泛滥,嘴上却发狠道:“也不知道他和皇上算计什么。再不回来,就不要……” 她到底舍不得说出什么狠心的话,嘟囔着道:“再不回来,不让呦呦认他了。” “肯定快了。”小蛮安慰道,“定是也听说,易夫人说要拖几日,才不回来的。” 婉乔抱怨了几句,眼皮就重起来,很快陷入梦乡。 小蛮跪在脚踏上替她盖好被子,拉上帐子,又起身熄了最亮的烛火,只在角落里留下一盏黯淡的灯。 这样既能看到,又不至于影响婉乔睡眠。 可是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下半夜,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些许嘈杂的说话声。声音有些重,小蛮被惊醒,不由有些怒意。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努力不发出声音,却听见婉乔问:“天亮了吗?我怎么觉得没睡多长时间?” 小蛮道:“没天亮,您再睡会儿。小丫头不懂事,吵到您了,我出去看看。” 婉乔睡意渐消,催促道:“你快去看看,我怎么觉得是有事发生?” 小蛮唤了一声外间值夜的丫鬟,语速极快地骂道:“一个个大半夜吵吵闹闹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回夫人,老夫人病了。”外间传来了丫鬟怯怯却又急促的声音。 婉乔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她坐起来,一把掀开帐子探出头来:“进来回话,老夫人怎么了?” 小蛮忙站起身来收好帐子,拿起外衣给婉乔披在肩上,轻声道:“夫人,别慌。” 一个丫鬟连滚带爬地进来,晦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她满脸大汗,慌乱不止。 “回夫人,老夫人说胸口疼,疼得受不了。” “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小蛮骂道。 丫鬟回道:“已经着人去请了,不敢瞒着夫人。” 丫鬟们害怕出事担责任,甚过害怕打扰自己被小辣椒一般的小蛮骂,看起来廖氏真是病得严重。 婉乔披衣下床,道:“小蛮,你让人去请易夫人,我先去老夫人院里看看。” 小蛮不放心她自己去,匆匆吩咐了心腹丫鬟几句,扶着婉乔往廖氏院里而去。 第677章 生病 在路上,婉乔脑子飞快的转着,好多念头涌入脑海。 若是廖氏出了什么事情,她该怎么跟秦伯言交代?不由有些后悔之前因为生气,而对廖氏院里的事情不闻不问;无论对错,她始终是秦伯言无法割舍的亲生母亲。 婉乔之前只想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并不想理她;但是现在却猛然想明白,自己要报的,是秦伯言,而非廖氏,实在不该忽视了她,至少应该保证她的安全,等秦伯言回来再论是非。 她又想,廖氏这突然发病,是自身身体原因还是有人作祟?素禾已经走了,难道手还可以伸到这里? 若果真是素禾,她这般做,岂不是自毁靠山? 夜风拂过轿帘,带着些许凌晨的寒意,露水湿重,空气都仿佛能拧出水来,黏腻得让人难受。 婉乔脑子里乱糟糟想了许多,不时催促抬软轿的婆子快些。 她到的时候,廖氏的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乱糟糟的,都慌了手脚。 婉乔进去后,发现廖氏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右手紧紧攥着胸前的亵衣。 “夫人,这可怎么办?”廖氏身边的孙嬷嬷急急地道。 剩下的人,除了金婆子外,面上都有些慌乱。 婉乔进门的时候只一眼扫过,便觉得金婆子不敢抬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她按下心中的怀疑,冷声道:“都别慌,已经去请大夫了。” 她有些紧张地把手指伸到廖氏鼻子下,发现她呼吸还算正常,才松了口气。 小蛮指挥着丫鬟把绣墩搬过来,扶着婉乔坐下。 婉乔只留下几个廖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包括孙嬷嬷和金婆子,然后让人把剩下的人都赶到院子里。 “孙嬷嬷,你来说,怎么回事?”婉乔沉声问道。 孙嬷嬷跪在地上道:“老夫人用过饭之后,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回来后有些烦闷,说睡不着,让奴婢等陪她说话。”她看着婉乔的脸色,低声道,“夫人说她想表小姐,奴婢一直在劝解她。直到子时,夫人才睡下。可是睡得一直不安稳,寅初夫人就喊着胸口疼,疼得都说不出话来,满头大汗。奴婢不敢怠慢,让人去请了大夫,又通知了夫人您……” “夫人以前没有胸闷胸口疼的毛病吧。” “没有。” 婉乔没再问,看着面色苍白、头发被汗湿变成一绺一绺的廖氏,催促道:“去迎一迎大夫。” 与此同时,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里丫鬟婆子们的神态举止。 好在廖氏之后并没有恶化,一直等到了回春堂的大夫来。 留着花白山羊胡子,一看就经验丰富的大夫,告罪后给廖氏请脉。 看他拈着山羊胡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婉乔急道:“大夫,我娘可有事?” 大夫这才站起身来道:“回侯夫人,老夫人没有大碍,应该只是最近心绪不佳,导致胸口发闷。日后开怀些,或者吃些发散的药,就会没事的。” 婉乔心中怀疑,却没有明说,点点头,淡声道:“有劳大夫了。孙嬷嬷,你替我送大夫出去吧。” 孙嬷嬷似乎愣了下,不知婉乔为何指派她,但是没敢迟疑,立刻应声送大夫出去。 大夫走出去后,婉乔忽然扶了扶耳朵上的翡翠耳坠,道:“小蛮,你过来替我看看,耳坠子是不是掉了?” 小蛮上前替她检查,婉乔趁机在她耳边道:“让侍卫跟着那大夫。” 小蛮顿了下,道:“夫人,您这耳坠子上的碧玺呢?是不是刚才落在咱们屋里了?要是掉在路上,可很难找了。这是侯爷送您的啊!若是丢了,侯爷会生气的。” 婉乔漫不经心地随手摘下来递给她道:“先收起来,回去慢慢找。不用紧张,丢也就丢了。” 小蛮却跺跺脚道:“您怎么能这么不上心!侯爷真生气了怪罪下来怎么办?” 说完,她就喊了两个小丫鬟,一起急急地回去找。 她出去后,婉乔似笑非笑地看着从她进来就没抬过头的金婆子道:“金嬷嬷,你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儿,你来跟我说说,老夫人最近是为什么心绪不佳?” 金婆子倒不敢跟婉乔当面顶上,唯唯诺诺道:“这个,这个老奴也不知道。那个,许是想念表姑娘了吧。” “哦。”婉乔点头,“原来如此!” 她心里开始猜测,这廖氏生病,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她觉得刚才那大夫有问题,因为他上来就说廖氏心绪不佳,明显意有所指。 侯府用的大夫,不仅医术要高明,更要察言观色,八面玲珑。 当着她的面,说廖氏心绪不佳,这几乎等于明晃晃地打她脸,说她不孝。 倘使他果真就这样的情商,恐怕早就在京城富贵圈混不下去了。 那就说明,是有人指使他这么说的。 这个人,会是廖氏吗? 婉乔心思飞快地转着,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廖氏这人,糊涂又无脑,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那么,会不会是金婆子怂恿她?还是她也是受害者,一无所知? 或者根本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恰好廖氏因为素禾的事情而哀愁地生病,而又恰好这大夫今日情商不在线? “老夫人既然想念表姑娘,”婉乔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为何不给她传信,也不让我知道?好歹我也是侯夫人,就是靖王府也要给侯府几分体面,老夫人想见王府的妾室,接回来也不是不能说和!” 金婆子忙道:“是老夫人不想打扰表姑娘,怕她初初到王府,被人挑了毛病去。” 婉乔没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婆子,看到她不敢抬头,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上的纹路往下流。 “夫人,”小蛮再次进来,“易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易卿进来,脱下身上的厚实披风,看着婉乔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婉乔心中暖意融融,站起身来道:“我没事,你快来给我娘看看。这大晚上的,我又吵你了。”www.ZWwx.ORG 季恒安快恨死她了,尤其是婉乔一眼看到易卿脖颈上掩饰不住的草莓后,更坚定了这种认知。 第678章 过敏 易卿走到床前坐下,早有丫鬟上前从被子里把廖氏的手腕拿出来。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廖氏蜡黄的手腕上,凝神诊脉,而后蹙眉问道:“昨天老夫人都吃了什么?” 已经再次进来的孙嬷嬷回忆着把多达几十种的三餐菜谱都报了一遍,连带着什么时辰,用了什么点心茶水,都一一道来。 “没大碍。”易卿收回手,沉静地道。“吃的东西不太合适,所以引起胸闷、心绞痛。” 这个“不太合适”,内容就颇为丰富了。 婉乔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易卿,挑挑眉,眼神问她,是不是有人动过手脚? 易卿垂下视线没有回应,淡淡道:“没事了,喝几天白粥,吃几日青菜就好了。” 婉乔觉得她有话没说明,想想后对孙嬷嬷道:“既然没事,你们就好好伺候母亲,按照易夫人的吩咐来做。母亲若有不适,便来找我。” 众人唯唯诺诺答应,金婆子也微抬起头,偷偷用眼神打量着婉乔。 婉乔看她双手无意识地搓着,知道这是紧张所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发声。 易卿又道:“这屋里熏香太重,白天热的时候多多开窗透气。乔,走吧,我去给你看看,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婉乔答应下来。 回到院里,小蛮给易卿上了一杯热茶,给婉乔倒了一杯温水,道:“喝点热的,还能暖和暖和。就是现在这季节,早晚寒风也厉害着呢。” 易卿轻抿了一口茶道:“你婆婆是严重过敏。按理说,她每顿饭都多达十几样饭菜,每一样都是浅尝辄止,就算有过敏的东西,以正常东方人的体质,也不会这么严重。而且她身边伺候的人,饭食上定然小心,若是知道有避讳的,早就避过去了。” “那这又是为什么?”婉乔表示想不明白。 “很可能是,药物过敏。”易卿斩钉截铁地道。 “下药?” “对。” 婉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有些人的手,怕是伸得太长了! 除了素禾,婉乔现在不做他想。能给你如此胆大妄为,又能够下毒,只能是素禾差遣廖氏身边亲近之人所为。 “我刚才不说,因为其实从我来的时候,你婆婆就已经醒了。”易卿道,“过敏她不懂,若说了药物的事情,估计这下毒的罪名,你跑不了了。” 易卿也知道婉乔和廖氏关系非常紧张,因此便没有说透。 婉乔这才明白她的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道:“对她,我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廖氏明明醒了却装睡,可见她对自己是不满和试探的。 婉乔想明白这点,是很生气的——她挺着让自己看不见脚尖的肚子,心急如焚,廖氏去眼睁睁的看着她着急而无动于衷。 易卿的做法极其妥当,若是廖氏知道她的症状可能因为药物所致,当真会把这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自己现在在她那里,早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没事就好。”婉乔又道,“我对秦大人能交代过去就行。多多,从前我是真心实意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的,现在这一桩桩事情下来,情意都磨淡了,没了,随便她如何吧。” “可惜这里不能分家另过,只要你还是秦伯言的妻子,就拜托不了她。” “你这是,”婉乔苦笑,“鼓励我离婚吗?” “有这么个糟心的婆婆,离也就离了。”易卿面无表情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 婉乔是决不肯往分开这个念头上想的。她觉得,夫妻在一起,有问题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可以搁置。只要没有原则性,三观上的问题,不该打退堂鼓。 婚姻是一种承诺,是对彼此的承诺,不离不弃。一旦起了分开的念头,感情慢慢就淡了。 而且秦伯言对她的好,她比谁都清楚。那些深情的凝视,亲昵的呢喃,周全的照料,没有底线的包容……谁都做不到像他一样爱自己,又被自己所爱。 甚至只是易卿提起分开,婉乔都有种对不起秦伯言的感觉。 “一物降一物。”易卿道,“伸手来,过了两三天了吧。” 婉乔颇为无奈地把手伸出来给易卿,道:“这小家伙儿,倒是真沉得住气。” 易卿诊脉后道:“不用紧张,一切都好,晚几天就晚几天。横竖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这几日也都在府里,哪里也不去,有事情随时找我。” 婉乔心中感动,指着易卿脖子上的痕迹笑道:“季恒安是不是恨不得拿刀劈了我?” “他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易卿面无表情地道。 婉乔哈哈大笑,看向外面开始泛着鱼肚白的天空道:“这时候回去,可还来得及补上功课?小心孩子,尤其歪歪那横冲直撞的。” “歪歪不在家。” “她去哪里了?”易卿和季恒安都没什么亲戚可以走动,除了自己,哪里有能让他们放心把孩子托付的人? “皇上说,她和镇安郡主、大皇子生辰相近,非要接她们入宫和大皇子一起庆生。”易卿有点烦躁,“楚九思不是个好东西。” 婉乔“噗嗤”一声笑了,道:“你这样说一个孩子,真的好吗?” “这么小,就知道觊觎我家歪歪!” “哪里算觊觎?”婉乔不以为意道,“小孩子嘛,总有玩得好的玩得不好的,哪里能拿开了情窦之后的眼光看他们?说起来,大皇子在宫中,也很孤单。” 易卿撇嘴:“他孤单?伺候他的有五六十个人,皇上还特意下令给他找了伴读,同龄孩子好几个。” “伴读?”婉乔有些讶然,“已经找好了?我还以为他要找我们虎哥儿呢!” “徐致秋也经常带虎哥儿进宫,虎哥儿算是半个吧,大皇子很照顾他。” “呃……我都不知道。” 易卿看着婉乔,神情认真:“乔,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婉乔一脸茫然:“功夫好?运气好?大大咧咧?”www.ZWwx.ORG “都不是。” 第679章 应对 “我最佩服你的,”易卿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道,“别的女人拒绝男人求爱后,只能维持面子情,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你倒好,把对方变成了奶娘!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还能让他养!”zWWx.org 她向来有一说一,言辞犀利。 婉乔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 易卿又道:“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是运气好。徐致秋这个怪胎,我原本以为他风流成性,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子,是我看走眼了。” 她没说的是,她觉得婉乔嫁给徐致秋,就不会有婆婆这种糟心事。 秦伯言是个方正敦厚之人,行事光明磊落,所以就导致他处处受到掣制。思量太多,权衡太多,难免让自己人,亲近之人吃亏受委屈。 徐致秋不是,他是个自我满足超越一切的人。包括他对婉乔的这些甚至超越了世俗眼光、不顾一切的好。 想对谁好,只要他愿意,只要他高兴,什么都阻拦不了他,包括皇权。 易卿心里是毫不怀疑,若是婉乔拥护其他人,徐致秋就敢跟她造反。 但是,秦伯言做不到。 仁义礼智信,他身上枷锁太重。 这件事情,易卿自己琢磨过很久,不过从来没提。 季恒安和徐致秋更像,所以她可能下意识有所偏颇,而且即使是最亲近的姐妹,也不能质疑她选男人的眼光。 毕竟,大家对幸福的要求和感知是不一样的。 婉乔是个规规矩矩,又热血沸腾肯牺牲的人,所以她更喜欢秦伯言,欣赏他天下为公的情怀。 她自己,则是个自私凉薄的人,易卿很清楚。 婉乔不欲多提徐致秋,便岔开了话题道:“多多,若是过几天还不生,是不是可以用些催产的药物了?” “你急什么?”易卿白了她一眼。 “我能不急吗?”婉乔嘟囔道,“什么都不能吃不能喝,天天啃黄瓜萝卜,我都快变成兔子了!” 小丫鬟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道:“夫人,季大人来接季夫人了。” 季恒安的脸色,太吓人了,果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指挥使——这是所有见到季恒安的下人们心中所想。 婉乔掩嘴笑:“快走吧,幸亏我现在是个大肚婆,否则季恒安非要找我打一架不可。” 她站起身来要送易卿,被她拦住。 “你坐着,我自己走就行,这几天没事我都来。” “好。”婉乔也没跟她多客气,笑嘻嘻地道,“帮我跟季大人道个歉,抱歉打扰他好事了。再跟他表个态,我绝对不会拆散他家庭的,哈哈哈哈哈……床头打架床尾和啊,多多,记得美人计要身体力行……” “滚蛋!”易卿骂了一句,匆匆出门。 易卿走后,小蛮道:“夫人,您累了这么久,赶紧躺下歇歇吧。老妇人那边,我让人盯着,不会出岔子的。” 婉乔面色发冷,道:“让侍卫去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不管主犯从犯,一概给我揪出来!” 婉乔亲自带出来的侍卫,效率特别高,而且人高马大、肌肉贲张的年轻小伙子们,气势凛然地往廖氏院里一站,丫鬟婆子们都吓得腿软。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金婆子往廖氏饭菜中下药,导致她重度过敏。 “把她带上来。”婉乔冷声道。“小蛮,让人把老夫人院里伺候的人,除了孙嬷嬷外,全部叫到这里,一个都不能少。” 小蛮觉得她身体状况不行,劝阻几句,婉乔却坚持要亲自审问,并且就在院子里当着众人面审问。 两个侍卫毫不客气地把金婆子推到青石板上跪下。 “你们先退下。”婉乔沉声道,看着头发凌乱,眼珠子却乱转的金婆子,她冷笑一声,看向其他人。 围墙下,几十个侍卫持刀而立,目光凛冽。 明明是夏末暖意融融,院里却是一片肃然,所有人敛声屏气,连落叶被风吹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说吧。”婉乔把手交叠在身前,面无表情道。 金婆子根本就不怕婉乔,她是被素禾带进来的人,也一路眼见着素禾如何把婉乔欺负得毫无反击之力。 下毒之时,她不是不害怕的。 谋害主子可是杀头大罪;可是素禾承诺过,不仅给她一大笔银子,而且还保她毫发无伤,在巨大的诱惑之下,她铤而走险。 她惶恐时候不断自我安慰,婉乔软弱可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把自己如何的。 但是今日侍卫破门而入,把她拖出来的时候,身体与地面摩擦时的尖锐的同感,让她有些后悔。 好在休整了这一会儿功夫,她的理智又回来了。 “老奴冤枉啊,老奴冤枉啊!”金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躺在地上打滚撒泼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怎么可能毒害老夫人呢?我这是给哪个天杀的背了黑锅啊!侯爷不在,这府里乱了,乱了……” 小蛮气得满脸通红,怒斥一声:“满嘴胡言!还不拿马粪塞住她的嘴!” “便是青天大老爷审案子,也要允许人申辩啊!”金婆子继续撒泼,几乎是唱出来的,“我与老夫人无冤无仇,毒害了老夫人与我有什么好处?” 小蛮还要说话,被婉乔挥手制止。 “陈淮,”她喊了一声,语气平静,“掌嘴!” “是!”陈淮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块长一尺,宽五六寸的厚实竹板,几步走到金婆子面前,没给她防备,操着竹板噼里啪啦,劈头盖脸打下来。 除了侍卫们,所有内院的丫鬟婆子们又惊又惧,不约而同地看向婉乔。 她们不忍看眼前的惨象——金婆子从杀猪一般的嚎叫变成呜呜着吐血水说不出话来。 她们都以为,是侍卫曲解了婉乔的意思,用了过于酷烈的手段。 可是她们都错了。 她们挺着即将临盆肚子的女主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冷眼看着金婆子受罚,明明表情中不带狠厉,却让人感觉到冷酷的杀气。 原来,侯夫人是这样的夫人。 下人们心惊胆战,不敢再放肆地看婉乔,都低下头,心中明白,夫人今日是要立威,默默祈求自己不要成为靶子。 第680章 铁血手段 这府里,要变天了。 这是所有在场下人此刻发自内心的深刻认知。 还有,夫人是得罪不得的,面上再好说话的主子,一旦发怒,也绝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应付的。 “好了。”婉乔淡淡道,站起身来,慢慢踱步下了台阶。 陈淮收手站在一旁,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冲人群笑笑,慢慢挥舞了下沾血的竹板,却吓得几个丫鬟当场哭了出来。 金婆子脸肿成了猪头,青紫交加,牙齿都被打落了十几颗,不断吐着血水,瘫倒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婉乔走近,她下意识地瑟缩一下,眼神仿佛看着追命厉鬼一般,呜呜地想要求饶。 “现在想说了吗?”婉乔在她面前三四步处站定,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问道。 金婆子忍住剧痛,点头如捣蒜。 “可是,”婉乔脸色一冷,“我不想听了!” 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仿佛在地上砸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众人呼吸都不敢大声,垂首凝神听着她的话。 “来人,金婆子谋害主子,杖毙!”婉乔一字一顿道。 几乎没给任何反应时间,几个侍卫持着木棒上前,为首一人一脚踹翻金婆子,把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塞到她嘴里,雨点般密集的棍棒就毫不留情地砸向她。 金婆子的哀嚎没有出口,只用了几十息的功夫,她就从之前的疯狂扭动身子,在棍棒下挣扎,到死猪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侍卫们停手,为首之人俯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在金婆子冒血的鼻下感受了下,随即起身道:“夫人,死了。” 说完,他嫌恶地用帕子擦着手指上不小心沾染的鲜血,好像是为沾上了脏东西而恼怒,却丝毫没有为一条人命的逝去而有任何波动。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一个刚刚还叫嚣挑衅的活生生的人,现在却一丝一毫气息都没了。 “拖下去埋了。”婉乔看了一眼也有些发呆的小蛮冷声道,“让人提水来清洗院子。” 小蛮这才反应过来,忙点了七八个婆子去提水。 婆子们出去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还有两个摔倒了,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们惶恐地磕头求饶,婉乔朱唇轻启:“下次小心些。” 两个婆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往外走,再提水回来的时候,别提多谨慎殷勤。 金婆子被拖走,庭院中的血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血腥之气尽散。 若不是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切,下人们都怀疑侯夫人刚才只是嫌天气闷热,让人洒扫了院子而已。 婉乔见威慑目的已经达到,开口道:“正如你们所想,侯夫人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可是善良的人,底线更不容践踏。我容许你们犯错,可是绝不放纵魑魅魍魉,兴风作浪。是,老夫人不喜欢我,可是她是我婆婆,她如何对我,我无从反抗。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也可以踩我一脚。若是从前有人看不清楚,我想我今日,已经用金婆子的结局告诉你们,我会如何处理了。” 众人齐齐跪下,口称不敢。 婉乔平静道:“相安无事最好。记住,侯夫人和从前一般,不爱动怒。但是我若动怒,不死不休!狡辩、开脱,做坏事之前都不用想,因为完全用不到。只要有把命豁出来的勇气,尽管来挑衅,我刀下亡魂无数,不差几个。” 小蛮紧张地看着婉乔,见她停下来,忙上前扶住她,劝道:“夫人,何必跟这般人见识。再有欺上瞒下,直接打死便是。您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可不能为了这种人生气。” 婉乔淡笑,抚摸着肚子里异常安静的呦呦,道:“为母则强,我正是要告诉她,有些底线,不容触碰!” 现在更是为了她,对魑魅魍魉零容忍。 婉乔继续道:“易夫人有句话,我很喜欢,并且决定以后也立为规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冷厉而充满威慑,“在这院里,我就是道理。你们卖身契在我手里,我就敢随意处置!除了我,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你们的依仗!我能在锦衣卫诏狱中救出皇上,难道还会惧怕几个刁奴?” 婉乔想,自己狐假虎威,以势压人,这招竟也用的得心应手。 果真是环境改变人。 可是真的,她无从退缩了。 众人惶恐不安,心里都害怕婉乔继续抓人立威。 所以在听到婉乔轻轻吐出是“退下”两个字的时候,都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捡回半条命。 被风一吹,众人都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夫人,”小蛮坚持扶着婉乔迈过火盆去晦气,然后埋怨道,“您这不声不响的,突然就闹出了这么大阵仗!您若是被气着了,或者影响了肚子里的小主子,侯爷回来,不用您动手,这些人都活不成了!” 婉乔笑道:“秦大人又不是季恒安。” 小蛮见她神色如常,一边跪在脚踏上给她揉着小腿一边道:“夫人,我仗着在您身边多年,多说几句,说错了您也担待些……”她笑了笑,“骂我几句行,别罚我月银。” 婉乔了然道:“你是不是想说,如此一来,老夫人会误会,会对我有意见?” 小蛮咬咬嘴唇:“您既然知道,还……” “小蛮,”婉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我觉得这一直以来都很顺利,没什么事情让我真正忧心。只有在老夫人这件事上,我觉得,觉得很憋屈。我一退再退,力图证明自己无辜,她对我,意见却越来越大……” “夫人,”小蛮见她伤感,劝慰道,“这不是您的错。” 婉乔冲她笑笑:“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不想再忍,随心处置。” 她现在都可以勾勒出廖素禾拙劣的算计轨迹:让金婆子下毒,然后诬陷她。 可是只要是素禾挖下的坑,不管掩盖多么敷衍,廖氏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既然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老夫人的看法。那我何必那样委曲求全?我为了秦大人,已经一退再退,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681章 归来 金婆子的死杳无声息,像一粒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点点涟漪后,很快陷入湖底淤泥之中,再也没人提起。 但是,也没人忘记。 在场的下人们,至死都无法忘记,金婆子死状如何凄惨,侯夫人下令的时候是如何淡定从容——他们的生命,在她面前,如蝼蚁一般。 第二天晚上,婉乔吃过饭,刚从桌前站起来想出去走走,下身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疼得她扶着桌子,直不起腰来。 “夫人,”小蛮自己生了好几个孩子,自然明白,急急扶住她问,“是要生了吗?” 婉乔刚才也是那么以为的。 可是,这尖锐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疼了几息的时间,便没了下文。 婉乔道:“只疼了一下,现在不疼了。” 小蛮道:“刚开始都是这样,后面疼得就快了。来人,去叫稳婆,去请易夫人。” 她要扶着婉乔去旁边早已备好的产房,婉乔却坐下,拿起筷子道:“既然要生了,我也不怕胖了。再吃几口,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孩子。” 小蛮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忧:“您这样行吗?要不要去躺着?” “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婉乔撇嘴道,“到生还有很长时间呢!难道你还像季恒安那样想,害怕孩子突然掉出来摔着?行了,快帮我夹点肉,那个,那个……不行,这些不够吃,你让人去小厨房问问,有没有现成的肘子,要烂烂的?或者有没有烧鸡烤鸭?反正我要吃肉,不吃肉我没力气!” 因为她严格控制饮食,桌上的菜寡淡到令人发指,她早就受够了! 既然要生了,先狠狠吃一顿,弥补下这几个月肚子的亏空。 小蛮让人去了,但是还是很担心她:“夫人,这第二胎不比头胎,真有生的极快的。说不定,一个时辰就生出来了。” 婉乔翻个白眼:“我肯定没那么快,我现在都不疼了。” 生孩子之前,是越来越快的宫缩,她这缩了一下,又消失无踪,估计到生还远着呢!肯定得到明天才能出来了。 “别折腾你娘啊,乖呦呦。”婉乔摸着肚子道。“你爹说话不算话,回头你不要理他。但是吧,给他个脸色看看,哭几声,在他身上尿几次也就行了,他还是很爱很爱你的。” 除了婉乔以外,剩下的人急得进进出出准备,只有她淡定地一边等着上肉菜,一边和女儿交流着。 小厨房里,厨娘今日给个过生辰的丫鬟炖了肘子,正等侯夫人睡着以后替她庆祝。听说侯夫人要吃肘子,心中庆幸赶了巧,忙不迭地献上去,得了一两赏银,别提多高兴了。 婉乔也很高兴。 她觉得自己心想事成,捧着大肘子啃得不亦乐乎,双手都沾满了汤汁也不管不顾。 反正就小蛮在,也没人笑话她。 她边吃边对门边急得走来走去,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小蛮道:“太好吃了,我真是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小蛮看她大口大口咬着软烂的肘子,哭笑不得道:“夫人,您这些日子,真是受苦了。” 婉乔狠狠点头,大口嚼着肉,顾不上回答。 她真是太委屈了!怀孕婆婆闹事,夫君不在,吃肉都不让! 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怎么还不来?”小蛮看着没心没肺,大吃大嚼的婉乔,焦急道。 稳婆因为提前雇好养在府里,所以几个人先到了。 彼时婉乔已经啃完了大肘子,正拿筷子挑着菜里面的肉吃,姿态还挺优雅,装模作样,又是个尊贵的,而且精神奕奕的侯夫人。 稳婆们问了问婉乔的情况,也不敢怠慢,几人商量了下,又反复确认了婉乔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战战兢兢地跪下道:“夫人,我们几个判断,您可能还不到生的时候……” 婉乔的筷子掉了,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们:“什么意思?今天不能生了吗?” 稳婆们点点头,道:“生产之前几天甚至十几天,不少妇人会出现假生产的迹象,也就是疼一下两下,很快就好了。” 婉乔:“……” 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操作! 天了噜,难道还要过几天十几天再生? 她忽然想起,好像听易卿提过,有种假宫缩。那她一定就是了! 可是刚才疼得那多逼真啊!她也是生过孩子的老司机,都被骗过了,真不能怪她谎报军情。 那刚才她吃的那些肉……不管不管,不知者不为罪,她怎么知道今天不能生呢? 婉乔自我开解了,然后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判断错了也不要紧,反正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你们也近,随时都能来。” 稳婆们因为她的和善亲近,都赶到十分庆幸。 大户人家给银子是很大方的,可是伺候的时候也战战兢兢。 像侯夫人这般年纪轻轻,又有决断又态度可亲的客户,请来一打! “半夜惊动她们,每人赏一两银子压压惊。”婉乔对小蛮道,“还有,去把叫易卿的人喊回来,赶紧追回来,再去打扰季恒安的好事,他真能拿刀来追杀我了,哈哈哈哈……” 她话音刚落,还没听到小蛮的回答,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呼,似乎还有侍卫呵斥的声音,但是很快又都沉寂下来。 她刚想问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急急响起。 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她都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帘子。 帘子忽然被很大力地掀开,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面前,极快地走过来拥住她,道:“乔妹,我回来了。” 婉乔看着眼前的黑衣,感受着其上的湿寒之气,听着他秦伯言砰砰砰的心跳,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秦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秦伯言没有回答,打横抱起她来放到床上,温声宽慰:“乔妹,你别怕,我陪着你。” 婉乔翻了个白眼:“秦大人,我没要生。我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没要生?”秦伯言愣住了。 第682章 柔情蜜意 婉乔本想松开他紧握自己的手,想说被他握得都疼了。 然而当她看到他眼底的焦急和担忧后,还是没舍得放开,笑道:“刚才还说,可能是我太紧张,所以造成要生产的假象,其实应该还没到日子。” 秦伯言松了口气,道:“那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婉乔摇摇头:“没有,刚才还啃了一个大肘子。”她吐吐舌头,挤挤眼,“秦大人,可香了。啊,对了,你怎么回来了?皇上下旨放你回来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秦伯言的脸色有些尴尬,挥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后道:“没有,我自己回来的。” “啊?”婉乔震惊,结结巴巴地道,“秦大人,你,你这是越狱了?” 秦伯言贪恋地看着婉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道:“乔妹,你怎么瘦了?” 婉乔感动地眼泪都快出来了——天天被易卿打击说胖的太快,情人眼里出赵飞燕,只有在秦大人眼里,她才是个瘦子啊! “瘦点好,”她笑嘻嘻地道,“容易生。别回避问题,你到底怎么出来的?” 秦伯言在床边坐下,道:“我吩咐过陈淮,若是你要生了就赶紧去通知我。本来我早该出来,只是临时有些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皇上不会怪罪的。” 婉乔想象不出来,秦伯言如何威逼利诱甚至打出了天牢,只要略想明天的舆论,她就有点头大。 “真不会有事?” “定然不会。” 见他很笃定,婉乔决定就不瞎操心了,叫来热水让他洗澡。 他的衣服整洁,虽然可能因为赶路太急而汗湿重衣,却能看出来除此之外,衣服上并没有什么污渍。 看起来,他虽然在牢里,却果真得到了特殊照顾。 这让婉乔心情好了些,目光追逐着他,看他脱下衣服,露出宽肩窄腰,看他结实有力的肌肉,真是一种享受啊! 秦伯言忽而转头,捕捉到某只色狼不知羞的目光,调笑道:“乔妹在想什么?” “想……你!”婉乔毫不犹豫地道! “你现在行吗?”秦伯言挑眉,目光充满挑逗。 “不行还不能过过嘴瘾吗?”婉乔哼哼道。 “那样,会不会太劳累你了?毕竟你都马上要生了。”秦伯言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意味深长看着她丰润饱满的朱唇。 婉乔脸红,怒道:“秦大人,你太不要脸了!你在牢里,是不是被谁带坏了!” “没有被人带坏。”秦伯言一边往身上撩着水一边道,眼神一刻也不离她身上,“只是,太想你了。” 想你的笑颜,想你的声音,想你的温度,想你的身体,想你的一切! 婉乔脸更红,低低道:“我也想你。” “我知道。” 秦伯言匆匆洗去了身上的汗意,用大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水,赤脚踩在地毯上向婉乔走来。 婉乔看到他身上没来得及擦去的水珠顺着前胸往下流,一直流到…… 她捂上眼睛,自言自语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秦伯言戏谑道:“周公之礼,岂曰非礼?” 说着,他上前拉开她的手,道:“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来,我帮你宽衣。” 婉乔推他,表示不肯。 “放心吧,”秦伯言俯身在她耳边吹气,“我又不是禽兽,只是逗逗你,怎么舍得真对你怎么样?” “不,”婉乔紧闭着眼睛摇头,“不不不,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万一我兽性大发了怎么办?” 秦伯言被她逗笑,动作轻柔地替她脱了衣服,拉过被子,躺在她身边,侧头看着她,深有感触道:“终于回家了。” 睡在心爱的人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便觉得内心被欢愉充盈。 婉乔何尝不是如此感受? 她恨声道:“皇上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馊主意,你可不要再做马前卒了。好好的国公夫人,给我降到侯夫人,哼,我看下次快到守城门的夫人了。” 秦伯言笑着伸手摸上她的肚子,无声地跟自己女儿打招呼。 “呦呦很乖,一点儿都不闹人。”婉乔开口道,“除了见不到你,我都很好。” 秦伯言眼中的愧疚之情太过明显,几乎将婉乔灼伤,于是她便若无其事地开解他。 “府里的事情,”秦伯言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基本都知道。母亲那里,让你受委屈了。” “刚开始是有些委屈,想着等你回来。”婉乔道,“可是后来就好了,我也用了些激烈手段,怕是母亲还在生我的气……”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秦伯言道,眉头紧蹙,“明日一早,我去母亲那里请安。” 顺便跟她好好说说婉乔的事情。 婉乔“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 只要秦伯言站在她这边,她没必要像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分辨是非对错。 她也不指望秦伯言能对廖氏如何疾言厉色,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只要他在府里,能替她和廖氏之间润滑,让关系不至于太僵硬,她已经很满足了。 年幼时关于未来有过无数美好的想象;可是长大工作后,见到了太多人性的自私、算计,甚至产生了恐婚的想法,因为害怕自己应对不了复杂的婆媳关系,夫妻关系…… 在秦伯言身边,虽然生活并不如童话般美好,但是他已经竭尽所能。 没有理想的婆媳关系,却有了超越自己最好想象的夫妻关系,婉乔很惜福。 秦伯言自然也不会在婉乔面前多说母亲的不是,也便心有灵犀地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两人正头挨着头,亲亲密密说着话,外面响起了三下叩门声,小蛮声音没有起伏地道:“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她心里现在已经开骂了,阴魂不散的老东西,就见不得夫人和侯爷好! 侯爷这么晚回来,等明天请安合情合理,她偏偏蹦出来,真是讨厌。 婉乔开口道:“秦大人去看看吧,娘身体也不好……” 廖氏既然叫他了,秦伯言就不可能不去。与其让他为难地跟自己说,不如自己先开口。 “嗯,我都知道。”秦伯言从被子中出来,先给她掖好被子,自己才起身,道,“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第683章 皇上的反应 秦伯言回来了,婉乔心头紧绷的弦仿佛一下子松开来,因此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秦伯言什么时候从廖氏那里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秦大人”,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答,她有些茫然,怀疑起秦伯言到底是真的回来了还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正迷糊间,秦伯言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掀开帘子进来,望着她笑,眸光仿佛揉碎了星光,温柔宠溺。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笑着问道,同时走上前来。 婉乔用手按住床,有些艰难地想起身,被快步上前的秦伯言出手托住,借了几分力气才坐起来。 “睡不着了,”婉乔道,“刚才在怀疑,你回来了是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她完全醒过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浮现,又试探着道:“母亲和你说什么了?” “闲话家常而已,”秦伯言避重就轻,看着她的担忧,带着愧疚安慰道,“我已经和她说过,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虽然她一时可能无法完全解除对你的误会,但是应该不会再情意怀疑你。” 婉乔轻轻一笑,看着他道:“嗯。” “饿了吧,”秦伯言替她拢了拢头发,温声问道,“我替你做了几样喜欢吃的小菜,又熬了粥,起来吃点?” 婉乔露出大大的笑意:“好,很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天天做,就不稀罕了,物以稀为贵嘛。”婉乔道,“再说,你这样,厨娘们会诚惶诚恐的。” 小蛮带着丫鬟把洗漱之物端进来,伺候婉乔洗漱后,秦伯言亲自拿着梳子,替她挽发。 “摆饭吧。” 秦伯言说完后,小蛮就很有眼色地带着丫鬟们下去了,把空间留给不算久别,但明显十分甜蜜的夫妻二人。 “秦大人,”婉乔看着铜镜中自己有些水肿的脸,苦恼道,“咱们是不是不该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呦呦,悠悠,她当真慢慢悠悠,到现在也不肯出来了。” 秦伯言用桃木梳,一下一下耐心替她梳理着头发,闻言笑道:“只要你们母女平安,早一日晚一日都没什么。更何况,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快,晚点生,你坐月子不必那般遭罪。这是呦呦体谅你。” 说起坐月子,婉乔有些愁,嘟囔道:“那能凉快到哪里?还是能把人热出痱子来。” “我自己伺候,不会让你起痱子的。” 婉乔喜欢这样的表白,然而很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担忧地道:“秦大人,你私自跑出来,用不用给皇上解释下?怎么说,你还是宣平侯,以后是不是每日都要上朝啊?” “不用担心这些,都在皇上和我预料之中。”秦伯言道,让她如丝的头发穿过自己掌心,觉得内心充盈而欢喜,“我就等着你发动,便回来,否则你以为,天牢是那么随便进出的吗?又没有乔妹去劫狱救我。” 婉乔笑嘻嘻地道:“若是等我生完皇上还不放你,我当真能做出劫狱的事情。” 两人说笑着,小蛮带人把饭菜摆到桌前。 婉乔看着与往日差不多的青菜白粥,顿时不乐意了。 “秦大人,你就给我做这些?” 秦伯言道:“我总要问过厨娘,你该吃什么才敢动手做。你昨晚吃了那么多肉,还没吃够?” “当然没有。”婉乔恨恨地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粳米粥,“你不知道,我都快变成兔子了。” “大概呦呦昨晚想让你吃顿肉,才故意踢你一脚。”秦伯言故意逗她。 “等坐月子,我顿顿吃肉。”婉乔道。 “好。” 吃过饭,婉乔让小蛮派人去接虎哥儿,秦伯言扶着她在花园中散步消食。 “秦大人,”在花园中见到廖氏院里的丫鬟在剪花枝,婉乔道,“你早上已经去母亲那里请过安了吧。” 晨昏定省,秦伯言是个孝子。 秦伯言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便道:“我去过了,也和母亲说过,你身子太重,等你做完月子,我再带你一起去给她请安。” 见婉乔面上仍有化不开的担忧,他轻声道:“别担心,我已经让人断绝了廖素禾和母亲的来往,不会有她的只言片语传到母亲面前。经过一段时间,自然就淡下来,更何况,母亲喜欢孩子,不会多为难你的。” 更重要的是,昨晚他言辞颇重地和廖氏谈过,把她对婉乔那些捕风捉影的误会一一拿出来问她,是否被人利用了。 廖氏再信素禾,也不可能完全不听秦伯言的话。 虽然对婉乔还有埋怨,但是态度还是松软了不少。 婉乔把他不在时候的事情一一说了,廖氏、子歌等等多有提及。她尽量不带上主观情感,客观地评述着。 秦伯言耐心听着,最后道:“乔妹处理得都很好。” “秦大人,”婉乔仰头看他,“我一点儿都不想要你这样的肯定,我还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母亲发难的时候,我真的很惶恐。刁奴闹事,小人作祟,甚至血雨腥风,我都无所畏惧;可是那是你亲生母亲,我怕做了什么,让你伤心和为难。” “我都明白,”秦伯言眼中满满的歉疚,“再也不会了。”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祁俊跑来了。 见到秦伯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小子笑道:“侯爷,那些聒噪的御史知道你从天牢中私自逃出时,简直比过年都兴奋。在朝堂上口水都快说干了,恨不得皇上判你个欺君罔上之罪。” “皇上怎么说?”婉乔问道。 “皇上啊,”祁俊本来还想卖关子,然而看到秦伯言坐得比泰山还稳,神情淡然,便兴致缺缺地道,“皇上说,侯爷已经上了请罪书,他早已知道。侯爷是性情中人,夫人待产,激动些他也能理解。更何况,夫人对江山社稷到有功,看在夫人面上,暂时不与侯爷计较,等日后再看他表现。” 第684章 陪你黄泉碧落 “皇上真这么说?”婉乔有些怀疑。 “我骗您干什么?”祁俊把梨咬得脆响,“这次侯爷是沾您的光呢!” “秦大人,皇上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提她的名字,而且是极为肯定。按理说,皇上不会在朝堂上如此提及自己一个女人啊! 祁俊在,秦伯言没有多做解释。 等他走后,他才跟婉乔道:“我在狱中想了很多事情,你日后难免要出去应酬。在我重获圣宠之前,怕是有人因此轻视和为难你,所以才跟皇上这般提了。” 这用心,婉乔自然感动。 可是现在她虑事周全,隐隐听出别的意思,不确定地问:“秦大人,为什么需要这么做?变法不是十分顺利吗?等到我做完月子,能出去走动的时候,难道你还不能官复原职吗?” 秦伯言不想她担心,可是更不想骗她,纠结了片刻后道:“辽东有点事情,可能需要我去一趟。” “辽东?”婉乔问,“需要皇上刻意贬谪你而去,定然是暗中查探什么。难道是,有人意图不轨?” 除了这个,婉乔想不出别的理由,需要皇上这么费尽周折,还要派最信赖的秦伯言亲自出马。 秦伯言苦笑一声,又不吝赞赏:“乔妹,想瞒住你,越来越难了。” “竟然果真是这样。”婉乔道,“什么时候走?” “还不知道,皇上在等消息。但是我跟他说了,要等你生完孩子,皇上也答应了。” “如果我到时候坐完了月子,就和你一起去;如果还没有,你先走,我到时候再去与你汇合。” 害怕秦伯言反对,婉乔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就这么定了。你和皇上商量这件事情,没提前知会我,我不生气;那你现在也不要拒绝我。” 秦伯言笑着道:“我求之不得,怎么会反对?” 婉乔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她是能与他一起搏击长空的雄鹰,秦伯言珍惜她,从未想过折断她的翅膀,更不希望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去多久?”听他一口答应,婉乔松了口气,开始盘算起来能否带两个孩子。 她并不想自己两个孩子成为留守儿童,若是几个月还好,时间长了,她考虑带着孩子们。 “到时候再看,应该不会超过半年。” 婉乔道:“好。你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 “不反悔。” 婉乔从秦伯言回来那天开始,接下来几日,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次假宫缩,到后来,她都习以为常,十分淡定了。 只是看到秦伯言每次都十分紧张,她觉得很好笑。 “秦大人,呦呦悠悠来,你别这么紧张了。”婉乔笑道。 易卿昨天来的时候,难得松了口,让她吃肉,她就觉得,再晚几天也行。 “易夫人说让你不必太限制饮食,正是说明就在这一两天了。”秦伯言不无担忧地看着她道。 “今天也好,明天也罢,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又不是头胎,胎位又正,你别瞎担心。” “若是果真没什么风险,你写的那些……” “别提那个了。”婉乔扶额。 季恒安有个交好的官员,是他从前的下属,对他忠心耿耿,现在更是他的左膀右臂。 易卿虽然清冷,但是涉及到季恒安的事情,她还是十分上心,因此那个官员上门求她给自己忽然生病到奄奄一息的妻子诊治时,她也没推辞。 可是那人妻子是脑出血,易卿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二十二岁,留下了三个孩子,没有一句话,就这么没了。 易卿跟婉乔道:“从前在医院见多了这种,都麻木了。可是现在经过这事,竟然觉得触动十分大。” 婉乔道:“因为你做了母亲,对三个孩子的怜悯,更甚过对她本身。” 婉乔怀孕,本来就有些多愁善感,听说这事情后,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秦伯言又不在身边,难道真是只言片语都不留下? 于是那日,她抹着眼泪写了封“遗书”,说自己倘使有任何意外,让秦伯言好好照顾虎哥儿,让他自己保重,找个温柔的女子,替她照顾好爹娘云云。 当时小蛮看她哭了,吓了一大跳,再看她写的东西,当即就要抢过来撕掉,好一顿埋怨她。 婉乔知道古人十分忌讳这个,却觉得意外和明天,真不知谁先到来,坚持把信留下。 可是后来,那阵情绪过去后,她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不好意思地把信藏在书桌里,不想被秦伯言发现了。 秦伯言双手捧起婉乔的脸,直视她的眼睛道:“乔妹,人力所及,我不会让你出事;天命所归,我陪你黄泉碧落。” 婉乔的泪,刷的就下来了。 秦伯言叹了口气:“傻丫头。” 说完,他贴近,轻吻她的泪。 婉乔回抱住他,忽然泪奔,泣不成声,胡乱吻着他。 等心绪平静下来,婉乔害羞地埋首,嘟囔道:“好端端的,非说什么黄泉碧落,让我哭。” “那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信?”zWWx.org 你可知,昨夜见到,我也是泪流满面? “好了好了,我错了,再不提了。”婉乔道,到底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总哭哭啼啼,便撒娇说自己要吃他做的摔面,让他去做。 秦伯言知道她面皮薄,便答应下来,起身出去,让她有时间和空间整理情绪。 但是到底她月份太大,身边不能没人,小蛮虽是奴仆,更被她视为姐妹,也许这时候,她更愿意和姐妹吐出心声。 这样想着,秦伯言便让小蛮进去陪她,低声嘱咐,让她多提开心的事情。 小蛮进去后见婉乔眼睛红红的,惊讶道:“侯爷惹您了?不能吧。” “向着谁呢!”婉乔嗔道,随即自己也笑了,“不过确实没惹我,我自己的事。” 说着,便把事情始末说了,只没提秦伯言“黄泉碧落”的誓言。 “您快别提那个了,我想想都难受。”小蛮道,“这不是让侯爷担心吗?在哪里,我赶紧找个火盆烧了。” 秦伯言已经看了,婉乔便冲书桌指了指,任由她去了。 第685章 天旭道长 满满一大碗摔面,额外加一块秦大人出品的香煎羊肉,婉乔吃得心满意足。 “秦大人,今天十九了吧。”想到秦伯言的生辰也不过一个月之后,婉乔道,“等你生辰,我下厨给你做面吃。嗯,可能没这么好吃……” “到时候你好好坐月子就是。”秦伯言笑道。 “要是今天生了,是不是下个月今天,正好出月子?”婉乔扒拉着手指算到。 “咱们不是穷困人家,等你操持家务,坐月子不能只坐一个月,要多休息些日子。” 婉乔瞪大眼睛,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却一点儿都没发现。 “咱们不是贫困人家,”她学着他的口气道,“被这么多人,好吃好喝地伺候,恢复得更快,坐一个月都多呢!你看虎哥儿那时候……” “那时候条件不好,而且我也不懂。稳婆都说了,月子病,很多是年纪大了才找上来;你上个月子没做好,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养回来……” 呃,秦大人,请您老人家,不要再传播封建糟粕了好吗?婉乔扶额。 但是看着他一脸认真,婉乔打消了劝他的念头,决定把这个艰巨悲催的任务,交给易卿。 在调养身体的这件事情上,秦伯言奉易卿为神明,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小蛮带人把饭菜撤下去后,很快又进来,道:“侯爷,夫人,天旭道长来了。” 婉乔吃了一惊,看看秦伯言:“他还没走?” 不是说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吗?怎么游来游去,还没游出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婉乔心中吐槽。 对于他给呦呦算命,说什么生离死别,她表示很生气,不能释怀。 “我也不知道。”秦伯言道,“不过既然道长上门,不能慢待,咱们且出去迎一迎吧。” 倘使是别人,便是皇上亲自指名要见婉乔,他都能推一推。 但是对天旭道长,他充满敬畏;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天旭道长是为了呦呦而来的。 “我不太想去。”婉乔慢吞吞地道,“他说话不中听,云里雾里,我不想去。” “既然说了,肯定是要暗示我们破解之法。”秦伯言道,“虎哥儿的事情,不也多亏了道长吗?” 婉乔撇撇嘴,将信将疑。 她至今都对这事情有所怀疑,觉得不能排除是凑巧的。 虽然也感谢他,但是作为一个受过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清醒女性,婉乔还是对他持怀疑态度。 智云大师毫无疑问,是官方盖戳的大师,也受朝廷封赏供养;而天旭道长,形影无踪,神神秘秘,也是权贵争相寻觅的高人。 虽然一个正路子,一个野路子,但是说起来,都有些神神叨叨,让人不敢不信,但又不能全信。 但是显然,秦伯言对他,是全身心信赖的。 婉乔哼道:“反正这次他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我肯定控制不住要甩脸子的。” 哪个母亲,愿意听别人说自己未出生的女儿,命途多舛?这个破道士,也不知道收敛点,好日子,总要说几句好话嘛! “不行。”秦伯言严肃起来,“乔妹,不要任性。” 他难能有如此严厉的时候,但是想着也都是为了孩子,婉乔便退步道:“那他要是胡言乱语,别让我说话。” 秦伯言嘱咐把皇上赏赐的美酒都搬过去让天旭道长挑选,自己扶着婉乔往外院而去。 他们走的慢,到的时候天旭道长正吆喝着要下人把酒坛子都打开,啧啧叹道:“果真是天子近臣,宫里的好酒这里也都有。” 婉乔一时没忍住,道:“您这些日子去了宫里?” “我才不去呢!”天旭道长嗤之以鼻,“藏污纳垢,最脏的地方!” 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下酒菜,以鱼肉鸡鸭为主,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 天旭道长看着秦伯言大笑道:“你这小子,知道我心思。” 他略弯腰拎起一坛酒,大摇大摆走到桌前坐下,把酒坛子放到旁边椅子上,上来就用脏兮兮的手去扯烧鸡。 婉乔本想让丫鬟打水给他洗手,又怕他误会自己嫌弃他,只能作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往他手上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天旭道长斜眼看着婉乔道。 婉乔看见他手中挥着的闪着油光,香气四溢的鸡腿,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天旭道长哈哈大笑。 秦伯言安顿好婉乔,上前拿起酒坛子,亲自给天旭道长斟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恭恭敬敬道:“晚辈敬道长。” 说完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婉乔看他的样子,总有一种他在拜土地庙里那些泥塑的感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伯言看了她一眼,隐有微责,又对天旭道长道歉:“道长,夫人并非在嘲笑您……” “他在笑你,我还没瞎。”天旭道长嚼着鸡腿道,“不过笑谁都无所谓,她很快就要哭了。” 秦伯言大惊,忙行礼道:“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婉乔哼哼,臭道士,三句话不到,又来堵心了。 天旭道长不理秦伯言,看着婉乔,笑嘻嘻地挥挥鸡腿道:“夫人,咱们赌一局怎么样?” “不赌!”婉乔干脆利落地道。 这些人都一肚子坏水,不知道怎么就会被绕进去。 “要不咱俩赌吧,小子!”天旭道长又对秦伯言道。 秦伯言迟疑了一下,有些干巴巴的道:“道长,晚辈不敢。” 他也不敢跳坑。 “无趣!”天旭道长把啃完的鸡骨头扔到桌子上,拿起筷子挑了两口凉菜后道,“本来还想给我骗我小徒弟,传承我衣钵呢!”www.ZWwx.ORG “你可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我要个丫头片子干什么……” “虎哥儿也不行!”婉乔柳眉倒竖。 “也不是他……不说不说了,”天旭道长拿起碗,喝了一大口酒,在嘴里咕噜咕噜后才吞下去,道,“畅快畅快,这般喝到亥时,也不错。” 婉乔目瞪口呆。 第686章 生产 她明白了,这位天旭道长,根本就是上门蹭饭的。 而且这位蹭饭道行也很深,别人吃一顿,他得吃中饭、晚饭连带夜宵。 亥时啊,晚上九十点了,他也不怕出门被巡逻的人抓住。 婉乔看着他大吃大喝,又不说什么关键的话,虽然自己刚吃完饭,但竟也有些饿了,只能让小蛮给她拿来几根黄瓜,在旁边咔嚓咔嚓啃着黄瓜。 秦伯言却道:“道长的意思是,我命中还有第三个孩子?” 婉乔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啊。 不要女孩,不是虎哥儿,那不就是还会生儿子? 她也紧张地看着天旭道长。 天旭道长上下打量了秦伯言一番,最后落眼在他小腹下方,大笑道:“你能不能生,自己没数吗?莫非,你想自宫?那肯定就没了。” 婉乔忍俊不禁,先是偷乐,然后越想越好笑,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秦伯言脸色微红,道:“晚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忍夫人,受生育之苦。” “你得了个宝贝,还不让她多生几个?就她的命格,生得多,你秦家祖宗就赚的多。” 婉乔还没听明白,秦伯言就一脸正色道:“光耀门楣之事,晚辈自己就行,并不需要把这加诸到夫人身上。” “迂腐。”天旭道长道,“你若是嫌秦家人太多,那让……算了,不说了。” 他想说,那让婉乔给徐致秋生一个继承香火啊!可怜了那个孩子,位极人臣,却没留下任何骨血。 但这是天命,亦是个人劫难,无可更改,所以注定只是一句玩笑。 而真说出来,即使是玩笑,秦伯言也该恼怒了。 他慢腾腾地吃喝,不时斜眼打量婉乔,婉乔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径直道:“道长,你有话直说,装神弄鬼,我才不怕,哼!” 天旭道长不以为忤,笑着道:“我不是吓唬你,我是想看看你这丫头,为何这么好命!你的际遇,有生之年,我能见到,也属庆幸。” “接着吹,”婉乔撇撇嘴,“那易卿呢?” “你们俩,那日真是幸运。天时地利人和,百年难得一遇。上一次,是数百年前的汤皇后,下一次,也是数百年后了的顾家女子(顾采薇,农门医女女主)了。” 他能看穿穿越,婉乔觉得确实也不算坑蒙拐骗,骗吃骗喝,口气便软了些。 想起易卿的建议,她试探着道:“汤皇后把许多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带来,是不是因此造成了她的不幸?” 果真那样,打死她都不会再泄露未来的一切,她还想长长久久和秦伯言在一起呢。 天旭道长嘲笑道:“蠢货!她的不幸,是因为她遇人不淑。” 这话让婉乔醍醐灌顶,连连称是,甜蜜地看了秦伯言一样。 “谁有你的好命,遇到两个人,都对你死心塌地。只可惜了,唉。”天旭道长再次叹息道。 婉乔翻个白眼不理他,对秦伯言道:“秦大人,你过来和我坐,让他自己吃吧。” 秦伯言轻声斥责:“乔妹,不得无礼。” 天旭道长摇头晃脑哼唱了几句婉乔听不明白的戏词,把一盘花生米换到自己面前,一边吃着一边道:“来喽来喽。” 话音刚落,婉乔肚子尖锐的疼了起来,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涌出,顺着双腿往下流。 她立刻道:“秦大人,我要生了。” 而且,她好像明白过来,天旭道长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对自己,对他口中命格怪异的呦呦,都像个老顽童看自己玩具一般充满了好奇。 他今日来,是想看呦呦出生!那他说待到亥时,算计着时间,就应该是呦呦出生的时间。 这么一想,婉乔反而松了口气,产程短,而且不是说她还能生别的孩子吗? 那就是母女平安了。 秦伯言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爹,但是明显慌乱了,连声道:“快去找稳婆和易夫人!”又手忙脚乱上前,可偏偏看着婉乔也不敢动,小心翼翼道,“乔妹,我这般抱你回去行吗?” 婉乔握住他的手,长吸一口气道:“秦大人,你别慌张。现在刚开始,还没要生,不很疼。你让人找条春凳抬我回去,要把腿垫高些,羊水不能流太快。” 这些功课,她已经恶补过了。 秦伯言见她面色如常,略放下心来,命令众人去做。 天旭道长在衣服上蹭蹭脏手,道:“让人把酒席挪到你们院里,就在院里就行。我要看看,这小姑娘出生,是什么场景。” 秦伯言现在只能一心顾着婉乔,告罪一声,让陈淮进来陪着天旭道长,指明要满足他一切要求。 陈淮依言毕恭毕敬地陪着他。 婉乔因为破水,回去后就直接进了产房,秦伯言要陪她,被她赶了出去。 易卿闻讯很快赶来,因为没有特殊情况,她就在旁边屋子里等着。 天旭道长招呼她坐,要和她说话,被她十分嫌弃地拒绝了——她很爱干净,又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十分抵触。 他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烈女怕缠郎,仙女怕孤狼,染了烟火气,不错不错。”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孤狼,秦伯言似有所感,看了他一眼,他却没有作声,侧头看着太阳,喃喃道:“今日定然能有晚霞。” 产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让在外面六神无主的秦伯言害怕。 “乔妹,你还好吗?”他站在门边,小心问道。 婉乔艰难地说一声“好”,实则越来越猛烈的疼痛,一浪一浪袭来。 她觉得有人要生生把她从中间劈开,而且是用绣了的钝刀,一点一点,残忍推进。 她用力咬住嘴唇,把嘴唇咬破了也浑然不觉。 下身的疼痛,已经调动了她所有的痛觉神经了。 “夫人,”有稳婆把干净的棉巾塞到她嘴里,“咬着这个。” 婉乔咬紧牙关,可以想象自己现在面容狰狞的样子。她没有哭,但是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淌下,打湿了枕巾。 “夫人,很快就好了,您跟着我用力。”稳婆声音很温和,又有种鼓励人心的力量。 第687章 诞女 婉乔用力点点头,全力配合。 现在,她必须听她们的。 “你进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夫人没有声音?”秦伯言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抓住旁边一个小丫鬟道。 旁边的人都有些愣住了,但是没人敢发话。 小丫鬟被抓得很疼,瑟瑟发抖的答了一声“是”。 正好易卿从旁边的屋子出来透气,见状道:“你让个孩子进去干什么?” 秦伯言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误,松开手对丫鬟道:“你退下,”又指着个婆子道,“你进去看看!” 易卿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有劳易夫人了。”秦伯言抱拳行礼。 不一会儿,易卿出来,他忙上前问:“易夫人,乔妹如何了?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难道她要鬼哭狼嚎才好吗?”易卿白了她一眼,“一切都很好,等着吧。” 说完,她往屋里走去,又吩咐小丫鬟给她上一盘瓜子。 秦伯言现在也不敢冲屋里喊话,怕影响了婉乔的情绪,只能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已经顾不上招呼天旭道长。 天旭道长倒是很淡定,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道:“这是个有福气的娃娃哟。只她之后,就是夜晚咯,熬过来,才能再见朝霞。” 祁俊从围墙之上探出头来。虽然他向来和婉乔嬉闹惯了,但是这种生孩子的时候,他还是不好意思来,但心里又担心,便偷偷摸摸地爬上围墙来看。 侍卫们和他心理大抵相似,不当值的都挤在围墙下面等消息,开始猜测起男女等各种。 这个说:“夫人都说了是个姑娘,定然是姑娘。” 那个说:“咱们侯爷,定然先生几个儿子。” “不管儿女,平安最要紧。” 这话得到了大家纷纷的附和。 “咦,天旭道长怎么会在?”祁俊看了一眼后诧异道。 下面的侍卫道:“来了好一会儿了。” 祁俊从墙头跳下来,在靠近他的几个侍卫身上各自拍了下,骂道:“既然有外男在,不早点告诉我,我还偷偷摸摸干什么!” “您也没问啊。”几个侍卫嬉笑着道。 祁俊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他向秦伯言行礼,后者无心理他,他也不生气,走过去和天旭道长打过招呼,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道:“道长神机妙算,能不能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天旭道长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天机不可泄露。” 祁俊:“……您老人家不用泄露,暗示暗示就行。” 这次轮到天旭道长无语了,他捋了捋胡子,道:“一波三折。” 祁俊知道这老道士很有两把刷子,不会妄言,因此脸色有点变了,诚恳地道:“那您老人家给我指点指点迷津?” “先把姓秦的小子给我按住,别让他走来走去,晃得我头疼,我再跟你说。” “好嘞。”祁俊一高蹦起来,走到秦伯言面前道,“侯爷,为了我的幸福,您先等等再走。横竖您这样晃来晃去,也帮不上总教头,不如不走帮帮我。” 秦伯言瞪了他一眼,然而还是走到石凳上坐下,只目光焦急地盯着门帘,不时问旁边的人什么时辰。 他从来没这样期待过亥时的到来。 “道长,道长,这下您能够指点迷津了吧。”祁俊厚着脸皮道。 天旭道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看好了。” 祁俊点头如捣蒜,看着他用脏兮兮的手指在酒碗里蘸了蘸,在桌上开始写字。 “三思后行?” 他读出来,还是一头雾水。 天旭道长点点头:“正是。记住这四个字,就是好事多磨,否则就追悔莫及。” “您老人家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我脑子笨,想不透。” “想不透就好好想,滚一边去,别耽误我看天象。” 暮色四合,凉意渐起,巨大的天幕上,越来越多的星辰闪烁。 祁俊退到一旁,自己嘟囔着什么,后来发现想不明白,他索性不再想,大不了遇事多问问总教头。 不行,问她也不靠谱,她比自己还容易发作,得问侯爷。 对,就这么定了。祁俊暗暗下定决心,侯爷稳稳的,没问题。 然而,他转头,目光触及他心目中稳如泰山的秦侯爷,却发现他正趴在门边,侧耳听着,红灯笼照出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沉稳。 祁俊开始怀疑人生了。 “亥时到没到?到没到?”秦伯言第一百零八遍问旁边的丫鬟。 丫鬟第一百零八遍,战战兢兢道:“侯爷,还没到。” 旁边的婆子接口道:“还有半个时辰,侯爷稍安勿躁。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夫人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她和祁俊一样,现在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印象中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侯爷,是不是记错了。 这等妻奴模样,还不如自己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呢! 怪不得老夫人不喜欢夫人,自己儿子若是这么对儿媳妇,自己也得吃醋。 哎呀,这样的想法,可不敢让人知道。 屋里,婉乔觉得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心里发狠道,下次谁再跟她说,二胎不疼,她就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夫人,快了快了,看到头发了。”稳婆道,“您再用用力,马上就好了。” 婉乔心里骂道,你家这是养的什么破马,马上了大半天,也还没好。 吐槽让她觉得能减缓些疼痛,但是吐槽归吐槽,该用的力气还是不敢不用的。 她现在有种感觉,在帮着别人给自己增加痛苦。 因为每次用力之后,都是更加剧烈难忍的疼痛。 可是,下一次,还是会更加用力。 这就是母亲的伟大所在了。 她紧紧咬着棉巾,双手抓住床单,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汗湿床单。 “看到头了,夫人快用力。” 婉乔用尽最后的力气,一阵剧烈疼痛之后,觉得身体一轻,很快就听到一声小猫一样的啼哭声。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有人上前帮婉乔拿出掩口的帕子,帮她清理。 第688章 玉珏 “一切都好吧。” “好着呢!”稳婆把包在襁褓里,脸蛋红红的呦呦抱过来,道,“六斤六两。您看,大姑娘一出生就睁开了眼睛,这大眼睛,又黑又亮。” 婉乔爱怜地伸手摸摸呦呦的脸,道:“你好呀,小呦呦。” 稳婆见她满脸欢喜,还想和女儿玩,便道:“夫人,你好好休息,老身把大姑娘抱出去让侯爷看看。” “去吧。” 话音刚落,秦伯言已经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几步来到床前,半跪在脚踏上,紧张地握住婉乔的手道:“乔妹,你感觉怎么样?” 婉乔冲他笑笑:“刚才生的时候很疼,在心里默默骂你来着。可是现在很好,又觉得秦大人可亲了。”wap.zwwx.OrG 秦伯言动容地道:“乔妹,辛苦你了。” 稳婆们和小蛮已经帮婉乔收拾干净,换了宽松的衣服和干净的被褥,不过她还是有些不舒服,便可怜兮兮地看着秦伯言道:“秦大人,洗条热帕子给我擦擦脸吧,真的很难受。” 洗头洗澡就不用提了,提了也是被无情拒绝。 可是就是这个要求,也让稳婆们如临大敌,坚决地制止。 秦伯言好声哄着婉乔:“我知道你难受,再忍忍。” 这时候易卿走了进来,婉乔见她就知道自己“有救”了,对稳婆们道:“把孩子抱过来给侯爷,你们下去领赏吧。” 把她们都撵走再提要求,嘻嘻。 抱着孩子的稳婆迟疑了下,但还是尽职尽责道:“夫人,是不是该让奶娘给大姑娘喂奶了?” “不用,让她自己喂。”易卿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看着婉乔,“把她衣裳解开,让呦呦吮一吮,下奶快。” 产后这一段时间是产妇最容易发生危险的时候,她要亲自看顾婉乔才放心。 见秦伯言和婉乔都点头,稳婆才把孩子抱过来。 小蛮上前,艰难地避过占据了床前大半地方的秦伯言,伸手要解开婉乔的衣襟。 秦伯言道:“我来。” 他亲手替婉乔解了衣裳,用热热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下她胸前,然后从稳婆手里接过呦呦,熟练的姿势让她们吃了一惊。 刚出生的呦呦不太会吸奶,秦伯言就抱着她,耐心地一次次把她的嘴往前靠。 终于喊上了,呦呦大口大口吮吸着并没有奶水的“空摆设”。 婉乔被她吸得有些疼,眉头不由皱了下。 秦伯言立刻道:“乔妹,要不就算了吧,备了几个奶娘,你需要好好休息。” 易卿翻了个白眼。 婉乔道:“没事,没有很疼。” 心里却抱怨着,呦呦啊,能不能善待你的饭碗啊! 她抱怨,呦呦也有怨言——吃奶的力气都快用光了,可是没吃到啊! 小家伙儿不再上当,扁扁嘴放声大哭起来。 婉乔拍拍她,有些忙乱。 秦伯言倒很从容,他抱起女儿递给早已进来的奶娘,道:“照顾好大姑娘。”扭头又温声问婉乔,“饿了吗?厨娘准备了东西,现在吃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吃?” “现在吃吧,想喝鸡汤。”婉乔可怜巴巴地道。 “好。” “不行。” 秦伯言和易卿的声音同时响起。 “喝清淡点,否则容易堵奶。”易卿道,说话间站起身,走过来给她把脉。 秦伯言紧张地看着她动作,直到她说“暂时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侯爷侯爷,让人把大姑娘抱出来给我们看看。”祁俊在院子里喊。 婉乔骂一句:“滚滚滚,刚出生的孩子,不能见风。”又放低声音和秦伯言商量,“让他到外屋看看吧,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这么喜欢孩子了。” “总教头,你这生完孩子,骂起人来还中气十足!” 婉乔忽然想起被忽视的天旭道长,道:“秦大人,天旭道长呢?” 秦伯言激动之下,也完全没想起这位,被她一提醒,感觉怠慢了这尊大神,匆忙出去。 可是被灯笼照得一片通红的院子中,只有祁俊并几个探头探脑的侍卫以及满桌的残羹冷炙,哪里还有天旭道长的身影? “祁俊,天旭道长呢?”他沉声问道。 “走了,”祁俊摸摸头道,“本来还想拦他,结果根本抓不到他。他说,给大姑娘留了样东西,让您好好收着。” 说完,他指着桌子。 秦伯言快步过去,发现桌上放了个巴掌大的红色荷包,干干净净,绣工精美,丝毫不像天旭道长身上能拿出来的东西。 他拿起来,捏了捏,发现里面有个圆形的硬物,倒到掌心,是一枚小小的玉珏,很小很精美,让他想起婉乔的耳饰;可是,这只有一枚。 他想了想,让丫鬟找来红绳拴住,亲自进屋替呦呦佩戴在胸前,嘱咐奶娘一定要看好,不准摘下来。 呦呦已经吃过奶睡着了,侧身躺在摇篮中,睡颜甜美,隐约能看出婉乔的模样。 秦伯言嘴角笑意温柔,仿佛看到十几年后,她与婉乔并排立在一起,冲他微笑。 “好孩子,”他轻轻吻了吻她额头,喃喃道,“愿你此生无忧。” 等他再到内屋去看婉乔,发现累极的她也睡过去了,额头、鼻尖上有细密的汗水渗出。 他从小蛮手里接过布巾,轻轻给她擦拭着,动作轻柔,像对着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 易卿过了一会儿,又替婉乔把过脉,确认没什么问题才离开。 外院,季恒安已经等了很久了。 见她出来,季恒安把手中的厚厚披风亲手给她披上,埋怨道:“晚上风大,伺候你的人没眼色,侯府的下人也没个长眼的。” “添丁之喜,略有疏忽也情有可原。”易卿淡淡道,闻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知道他这是用自己种的薄荷叶子洗过澡了,那定然就是今日身上沾了血腥之气。 不过他不提,她就不问。 季恒安有点不高兴:“秦伯言也一儿一女了。” 他的优越感好像少了那么点。 不过他很快又道:“我的儿女,比他的儿女都大。” 易卿面无表情道:“天旭道长说,婉乔命中还有子。” “要那么多干什么?”季恒安不想易卿再生了,“到时候兄弟打架争爵位,头破血流,哼。” “父母立身正,教育好,便不会有这种问题。” “那咱们也不要了。” “我也没想要。” “……” 第689章 洗三 季恒安愤愤道:“最好任婉乔也别生了,否则你总牵肠挂肚的。” “只许你们男人为了义气讲两肋插刀,便不许我为了喜欢之人尽份绵薄之力吗?” “你喜欢她?”季恒安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我很生气,快来哄我”的傲娇模样。 见易卿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他有些委屈地道:“我没有兄弟,只有你。你也不要把别人排到我前面。” “我只有她一个朋友,而且,”易卿忽然站定,回头看像大狗一样耷拉着脑袋的季恒安,笑意绽开,硬是把月光下花团锦簇的景色都比得逊色几分,她说,“季恒安,在我心里,没人能排在你前面。” 季恒安呆呆立着,传说中冷酷残暴的锦衣卫指挥使,此刻却像个傻子。 他反应了许久,忽然大步上前抱起易卿,转了几个圈,边转边畅快大笑道:“我真是不容易,生生把你这白眼狼养熟了。 侯府的几个丫鬟路过,个个称奇,但是碍于季恒安的名声,低身行礼,不敢抬头。 “起来吧。”季恒安心情大好地道,“夫人,搂好了,咱们走喽!” 说完,抱着易卿,大步往外走去,留下几个以为自己眼花耳鸣看错了听错了的丫鬟。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戊戌年六月十九亥时三刻,秦伯言嫡长女秦缈呱呱坠地。后皇上应和了“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这句,封她为惊鸿县主。 同一日,同一片缺月之下,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戮在辽东展开。 惨白的月华之下,辽东王王府之内,举着屠刀的黑衣人,见人就杀,刀剑的锋芒被粘稠的鲜血而掩盖,月下竟然变成黑色。 哭闹声,求饶声,惊恐声,都助长着杀戮者的气焰。 他们身前,是毫无防备和抵抗能力,凄凄惨惨戚戚的内院女眷;他们身后,是大片大片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响的尸体。 穆野的记忆中,关于这一天的记忆,是无处不在,无处可逃的黑色刀剑,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无法消散的血腥之气。 他无比期待能有奶娘给他说过的天神从天而降,可是并没有。 一夜之间,他从幼稚走到成熟。 呦呦的洗三礼办的很低调,只有两家亲朋来了,虎哥儿也被接回家。 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充满了好奇,不过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她除了吃就是睡后,他怏怏的得出了一个“妹妹是小猪”的结论,便跑去缠着舟舟了。 廖氏有些不高兴婉乔生了个女儿,笑意很勉强,幸亏子歌也回来了,在她耳边不时提醒,才算面子上过得去。 孟氏很高兴,给呦呦打了好几副金银手镯并长命锁,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秦伯言更不用说了,把呦呦抱出来给众人看,都是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 好在外面男客基本都是他的同袍,也没人笑他,反而都簇拥着上来看呦呦。 秦伯言坚持遵循古礼,仪式繁琐,但他从始至终,有条不紊,耐心沉着——他要给呦呦最好的祝福,祈求她得到上天的眷顾。 稳婆看着小浴盆中的金银之物,喜得合不拢嘴,搜肠刮肚,几乎把所有恭维的话都说了一遍。 这叫“添盆”,是对孩子的祝福,但是最后主家都会给她。 秦伯言的这些同袍,武将居多,天下初定,最不缺的就是金银,他们都性情豪迈,出手大方,厚礼奉上,自然也不会吝惜这点彩头。 本来洗三多是女眷参与,最多自家亲近的男人参与。但是秦伯言的手下们,以祁俊为首,吵吵着要来看,秦伯言便也同意了。 不过,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虚荣心作祟,想显摆显摆呢! 到了真正洗浴的时候,秦伯言让人换了盆干净的水——易卿说过,金银之物太脏,容易让孩子生病,又把一众下属赶出去吃席,才爱怜地看着呦呦被放到盆中。 呦呦有些不适应,哇哇大哭,秦伯言心疼,但是稳婆还在絮絮叨叨:“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 呦呦哭得更大声。 秦伯言终于忍不住俯身,轻轻摸摸呦呦的脸,安抚道:“呦呦乖乖,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终于熬到这一切结束,秦伯言从稳婆手中抱过来呦呦,在屋里来回走动晃着,才把她哄好。 见她开始往自己胸前滚,秦伯言笑道:“呦呦饿了吧,走,咱们找娘喂奶去。”www.ZWwx.ORG 婉乔的奶水下来的很快而且十分充足,除了呦呦吃之外,每日还要挤出许多,婉乔自嘲“小体积,大容量”。 但是不管是呦呦吃还是旁人帮她往外挤,都让她觉得疼到生无可恋。 秦伯言心疼,却又帮不上忙,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惹得婉乔笑他。 见秦伯言走了,廖氏嘟囔道:“君子抱孙不抱子。” 子歌忙用手肘碰碰她,目光看向孟氏。 孟氏扭头跟旁边的丫鬟说话,假装没听到。 子歌这才小声道:“娘,呦呦是您亲孙女!您这样,以后她能跟您亲近起来吗?” 廖氏道:“我就是看不惯你大哥,把她们娘俩,都快捧到天上了。” “您快别说了,”子歌对母亲有些无语,“让亲家太太听见,怎么想我们。” 廖氏看了眼孟氏,这才不再说话。 晚上,秦伯言趴在小床旁看呦呦睡觉。 他以手支颐,看女儿怎么都看不够。 婉乔躺在床上,正在看小蛮清点收到的东西。 “这下发达了,我看将来的嫁妆都够了。”婉乔笑道。 “可不是,十里红妆都够了。”小蛮说着,打开一个大箱子,惊呼出声,“这,这也太贵重了。” 婉乔看了看,原来是一株红珊瑚盆景,高三尺有余,珊瑚形体硕大,鲜红欲滴,颜色润泽夺目。就连下面的盆子,都是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谁送的?”婉乔也觉得惊艳,连忙问道,心里想着这样的厚礼,日后一定要记得回礼。 小蛮在翻册子,秦伯言道:“是祁俊。” “这小子,大手笔啊!”婉乔笑道。 第690章 青梅竹马 秦伯言道:“他家底厚着呢,送礼尽管收。” 婉乔哈哈大笑:“好,要不要回头让他给虎哥儿也补一份。” 秦伯言一本正经地道:“不要,虎哥儿是要顶立门户的,不能让众人把他惯坏。” 至于女儿,那自然是要众星捧月般长大。 婉乔有些同情起虎哥儿来,秦大人不是一般的重女轻男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面很快传来虎哥儿的奔跑声以及万氏和丫鬟们惊呼声。 “大公子,慢些,慢些。” 婉乔笑道:“有了妹妹,虎哥儿从小公子变成大公子了。” 话音刚落,虎哥儿已经自己掀开帘子,呼哧呼哧跑进来,钻到秦伯言怀里,腻着不肯出来。 婉乔欣慰,她总担心他们父子生分了,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 “为什么不过来跟娘玩?”她假装委屈地道。 “娘不是生了妹妹需要休息吗?”虎哥儿眨巴着眼睛问道。 婉乔没想到秦伯言只跟他提了一句的话,他竟然记在心里并且真的就不纠缠自己了。 她浅笑着招招手:“娘已经休息好了,过来跟娘说说,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我不过去,我要看妹妹。”虎哥儿指指小床,然后嫌弃地道,“妹妹真丑,她什么时候才能变好看啊?” 现在皱巴巴地,黑黑的,像只小猴子。 他跟舟舟哥哥表达了嫌弃,后者告诉他,长大了就好看了,并且以歪歪为例。 虎哥儿本着求真务实,再三求证的精神,跑到季恒安面前问:“姨父姨父,歪歪姐姐小时候是不是很难看?” 歪歪正坐在季恒安怀里,本来见他过来很是欢喜,挣扎着要下来陪他玩,谁知道他上来就说自己难看。 她极为臭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质疑她的美貌,小时候也不行。 而且,这是她喜欢的人呀,怎么能这么说她! 委屈了的歪歪,扁扁嘴就带了哭腔出来。 季恒安连忙哄她,狠狠瞪了虎哥儿一眼,心里恨不得揍这小子一顿。 “乖乖不哭不哭,你从来都是最好看的。” 歪歪站在季恒安腿前面,双手叉腰,大声凶狠道:“听到了吗?我小时候也不难看!” “姨父骗人!你现在也不是最好看的!”虎哥儿不甘示弱。 “那谁最好看?”歪歪怒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季恒安没出息地掺和到两个孩子的争论,用眼神威逼着虎哥儿屈服。 若是寻常孩子,早被他在血腥之中磨砺出来的气势压倒。 可是虎哥儿是秦府和徐府两家的宝贝,见惯了大场面,毫不畏惧地道:“当然是紫霞姐姐最好看。” 紫霞从小便是美人坯子,歪歪也是,两人不相上下。一个沉稳大气,一个活泼灵动,虎哥儿明显更喜欢前者的气质。 可是有两个人,非常坚定地觉得歪歪比紫霞好看。 一是歪歪自己,二是季恒安。 虎哥儿说完,歪歪就跺脚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虎哥儿最讨厌哭哭啼啼,转身跑去找紫霞了。 婉乔听小蛮跟她讲这段,大笑道:“这父女俩,总算遇到了铁板,哈哈哈哈。” 想起这段,她忙对虎哥儿道:“再大些,几个月后就长开了。” 虎哥儿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下道:“那我差不多要写这么厚的纸了。” 他现在每日都要练字,至少写三页。 婉乔觉得他可怜,刚想安慰他,就听他道:“那也挺快的。” 婉乔哭笑不得。 虎哥儿见小蛮她们在收拾东西,饶有兴趣地过去看。 小蛮忙搬了个小杌子让他坐着,一一告诉他都是什么东西,甚至谁送的都提了提。 “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妹妹送件礼物?”虎哥儿歪着头看婉乔。 “你保护她,不让她被人欺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事情。礼物嘛,送不送都可以。”婉乔想了想后道。 “那别人为什么都送礼物给她呢?到底是送好还是不送好?” 婉乔郑重地道:“虎哥儿,送礼物这件事,是希望用礼物提供一种联系,告诉对方,我们是朋友;但是你看她,她的眼睛,嘴,以后可能还会更多地方,都和你很像很像,上天让你们做兄妹,就是不需要任何外物,血缘关系就把你们牢牢地绑在一起。所以记住,你们兄妹,一定要荣辱与共。你是兄长,更要照拂她。” 虎哥儿似懂非懂,认真地想了想后道:“义父从来不送我礼物,但是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他的东西都是我的;我也不用送妹妹礼物,我的都是她的,对不对?” “也不对。”婉乔有些头疼,这类比明显不对啊,可是她又解释不清,只好道,“你对她要好,但是她也要注意限度……” 秦伯言看她头疼,便招招手:“虎哥儿,过来,让娘好好休息。”然后对婉乔道,“他还小,有些道理可能要慢慢才懂。” 徐府。 “大人,今日不看公文,小公子也不在,您就早点歇息吧。”骊声看着窗前凭风而立的高大身影道。 “虎哥儿不在的时候,便觉良辰美景奈何天,”徐致秋负手而立道,“现在他大概看着妹妹,十分高兴吧。礼物送去了吗?” 骊声看着月光拉长他孤零零的身影,心中发苦,道:“送去了,按照您吩咐的,只是寻常礼物。” “那就好。转眼之间,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那一夜,花灯如昼,他为人所掳,眼前是无边的黑暗。 再次能看到时,见到的就是月下,她轻松地把几个歹人制服的飒爽英姿。 月色、华灯、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成为她的陪衬。 姮姮,你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可是你失信了呢,徒留我,月下独立,对影成三人。 “大人……”骊声不忍看他如此,动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他比谁都明白徐致秋的一往情深,明白婉乔对于他的无可替代。 “这世间最深的绝望,莫过于哪怕你位极人臣,对她而言,也不如某人微微一笑。” 第691章 连夜召见 婉乔的月子坐得挺舒服,有易卿这权威在,洗头洗澡,在院子里散步的事情都做了。 难能可贵的是,秦伯言和虎哥儿都陪在她身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这样的日子,让人贪恋,明知时光不可永驻,却仍然如此奢望。 “侯爷,皇上让您入宫觐见。” 这个消息送达的时候是下半夜,已经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婉乔白天睡得多,晚上就容易惊醒。虽然丫鬟说得很小声,她还是听到了,心里猛地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 若是没有非常紧急之事,皇上断然不会这时候让人叫秦伯言。 秦伯言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匆匆起身,对婉乔道:“你再睡会儿,我去去就来。若是耽搁了,也会派人回来与你说。” 婉乔点头,让丫鬟给他取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又道:“再棘手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别上火。” “嗯。”秦伯言几下穿好衣服靴子,回头给婉乔掖好被角,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也许本没有什么事情,你好好睡觉。” 说完,他步履匆匆地离开。 婉乔再无睡意,索性起床,去隔壁看了看呦呦。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奶娘丫鬟们忙起身行礼,被婉乔挥手示意免礼。 呦呦身边有八个人伺候,白天夜里身边都不离人。 婉乔就在她屋里一直待到天亮,心里却始终在琢磨着,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让皇上如此激动。 是变法受阻?那应该是找徐致秋;是有人谋反?那不是一日之功……到底是什么呢? 秦伯言一直到临近中午才回来,面容疲惫,什么都没说,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面条。 虎哥儿想学他大口吃面,被婉乔阻止了,让他细嚼慢咽,也不让他逞强多吃。 等吃过饭,虎哥儿也回去午休,屋里只剩夫妻二人时,秦伯言才开口沉声道:“辽东出事了。” 辽东在婉乔听来有些陌生,想想舆图,她大概知道了位置,道:“高丽人反了?” 秦伯言摇摇头,把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原来,穆家镇守辽东,祖上曾是开国功勋,被封辽东王,世代传承下来。 那里苦寒,高丽式微,并不敢入侵,所以开国以来,穆家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现任辽东王,是个平庸之人,碌碌无为,但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也老老实实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参与朝廷纷争。 是以皇上登基之后,对他还算满意,也略做安抚,意思是你还安分守己,我也不动你。 这是对祖宗的尊重,毕竟这个辽东王,是高祖皇帝册封,允诺世袭罔替的。 结果,呦呦生辰那日,辽东王府遭到血洗,府内上下两千余口被屠戮殆尽。 “两千多人,都死了?”婉乔不敢置信地道。“是谁?谁有这么大能力,又这么残忍!” 毕竟,辽东王也是世代的武将啊! “齐王有个外室子,名叫楚寒,今年才九岁,从前不被认可。但是现在被有心人利用,利用他做傀儡,在辽东偷偷谋划,也聚集了两三万人之众。” 这几万人,成分很复杂,有效忠被拉下马的皇上的,还有齐王残部,也有被当今皇上清算,甚至还没清算到,自己跑去的。 “那辽东王都没有发现?” “辽东王比较迟钝,确实没有发现。但是皇上事先知晓,所以一直没放我出来,原本是想等呦呦满月之后,借着我私自从天牢逃出的罪名,把我发配到辽东走一趟,悄无声息地摸摸对方底细。只是,”秦伯言叹了一口气,“没来得及。” 婉乔有些不敢想象两千多人,尤其是还有很多妇孺横尸的惨状。 “那,皇上现在想发兵攻打辽东吗?”婉乔问,“倘使那样,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去,乌合之众,不足挂齿。皇上起先还摸不清底细,以为对方多么人多势众,结果现在他们自己站出来,发现不过如此。” “只是这发现,是用辽东王阖府上下两千多条人命的代价。”婉乔嗟叹。 “皇上今日雷霆大怒,令孙长明带兵五万,直取辽东。另外,下旨各地,全力搜寻辽东王七岁稚子穆野。事发之后发现,府里只缺了小郡王穆野以及忠仆穆行,估计很可能是趁乱逃脱。” “阿弥陀佛,希望真是逃出来了。” 不过,这孩子但凡是个懂事的,这一生,大概都难以从这血海深仇中逃脱出来。 这般想着,婉乔竟然觉得,希望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吧。这仇怨,太深太沉重,不该压在他身上。 “若是找到了,以后他会是辽东王吗?谁来抚养他?”婉乔问道。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希望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吧。” 后来,婉乔想,皇上本来想假意贬谪秦伯言,不想计划不如变化。那现在,是不是要想办法恢复秦伯言的爵位了? 可是现在没什么好的由头,估计皇上也该头疼了。 果真不能事事顺心。 出了这件事后,秦伯言就开始每日上朝,皇上对他的倚重之意也不再掩饰。 朝中个个都是人精,开始巴结秦伯言。 不过他们以为,皇上是因为被这变乱一激,发现武将还是要倚重的,所以才又拉拢起秦伯言。 侯府每日收到的帖子都有厚厚一摞,有请秦伯言的,也有女眷请婉乔的。 在月子里,婉乔还有理由推辞。可是转眼间月子坐完,她就开始认真翻看帖子。 不可能每家都去,但是也不可能一家都不去,这其中,就有不少学问了。 正当她头疼之际,子歌雪中送炭,把刘嬷嬷送来指点。 刘嬷嬷在王府里待了多年,待人接物,人情往来都不在话下。她很快就帮婉乔挑选出来要走动的人家。出行穿的衣服配饰,要准备的礼物,也都是她一手操办。 婉乔对此十二分的满意,给刘嬷嬷的封赏也是大手笔,毫不吝啬。 眼下,她立刻要去的,便是太子太傅府。 太傅萧宁的母亲吕老夫人七十大寿,皇上都会有封赏,其他人家当然会去凑趣。而且婉乔生女,萧家也曾上门道喜,于情于理都该去。 京城名媛圈的第一步,无论愿不愿意,婉乔都要迈出了。 第692章 做客(一) 没想到,廖氏突然派人叫婉乔到她院里。 出了月子后,晨昏定省,婉乔都与秦伯言一起去,也一起离开,从没有单独和廖氏说过话。 而且,廖氏大概是觉得她在场,自己和儿子说话不便宜,便以婉乔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为由,让她初一十五去就行。 婉乔乐得清闲,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秦伯言不是不知她们的矛盾,但是无计可施,眼下只希望廖氏能够稍微清醒些。她身边素禾埋下的桩子,基本都被拔掉了。这段日子,廖氏确实也没再起什么风浪。 所以,听到廖氏叫她,婉乔十分诧异。 秦伯言上朝去了,她想想,换了身衣服,带着小蛮和刘嬷嬷去到廖氏院里。 待她请安之后,廖氏直截了当道:“后日吕老夫人七十大寿,我本不愿去,但是你年轻,没经历过事,我还是不放心,所以还是要去。” 婉乔本来以为她不去,因为廖氏不是喜欢出门的人;但是听说她要去,婉乔觉得也不错,有她挡在前面,自己乐得清闲。 因此她淡淡道:“那我提前让人备好马车。” 小蛮一直对廖氏搬空私库给素禾陪嫁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便故意道:“老夫人要去,奴婢再去仔细打听打听到底会去多少人家,各自会带多少人,也好方便翠英姐姐准备赏人的东西。” 翠英是廖氏身边的大丫鬟,听到这话,面上便露出为难之色,看着廖氏。 廖氏也十分窘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有些懊悔当时只顾疼素禾,一点儿家当也没给自己留下。 可是让她开口跟婉乔要,她又觉得被下了面子,做不到。 婉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过了一会儿才道:“老夫人库里东西太多,身边又没有专门掌管库房的丫鬟,估计里面东西纷杂。还是算了,我的库房你不是刚整理过吗?横竖我也要备礼,你就备两份吧。” 廖氏没想到婉乔竟然会替自己解围,嘴唇翕动着,眼神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婉乔站起身来道:“母亲若是没其他事情,我先下去了。约莫着呦呦该醒了,我要回去给她喂奶。” 廖氏总算找到了个话题,道:“那你去吧。不过府里也有奶娘,你也不必很累着自己。”口气中隐隐有示好的意味。 婉乔客气而疏离道:“多谢母亲关怀,我先退下了。” 说完,带着她的人回去。 回去后,小蛮一边对着册子准备东西一边埋怨道:“夫人,您怎么那么容易就松口了?怎么也要让老夫人开口才行!” 她倒不觉得婉乔不该给,毕竟涉及到侯府的体面,不可能不顾全大局。 但是她觉得,怎么也应该给廖氏个没脸,好好出出气。 婉乔道:“金银之事,都不值一提。我给她没脸,就是给秦大人没脸,何必呢?” 除非金婆子那种触及底线的事情,她并不想和廖氏闹得太僵。 自秦伯言回来,廖氏已经算退了一步,她也不必咄咄逼人。 第三天,廖氏和婉乔分乘两辆车,一同去太傅府。 二门处,有萧太傅的长媳方氏亲自迎接她们。 方氏三十出头,相貌不算出挑,但是见人三分笑,说话爽利,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掌家媳妇。 她先恭维廖氏,道:“我一见您,舌头打转。您道为什么?我站在这里,心里忐忑,要迎接宣平侯府的老夫人,我可千万别露怯。您一下车,我还想着,这是宣平侯的姐姐还是嫂子?没听说侯爷有其他兄弟姐妹啊!亏得您身边丫鬟道了一句‘老夫人,小心脚下’,我这才确定,您真是老夫人。” 廖氏被她恭维得十分舒服,笑容满面和她说话。 婉乔站在廖氏身后,不动声色地用眼睛余光打量着周围。 这太傅府并不如侯府宽敞气派,却胜在装饰古朴,处处可见细微的心思,蕴含深厚。 今天来的人很多,太傅府其他女眷也在帮忙照顾客人,但显然以方氏为核心。 方氏却能够很从容地招呼她们,对别人就不甚热情,可见太傅府对侯府是极为看重的。 她正想着,就见方氏向她行了个礼,道:“侯夫人更显小的,我这个大姐儿芷柔,今年十七岁。我说句攀附的话,夫人看起来,和芷柔真是一般年纪的姐妹花。” 她把女儿带在身边,想趁她出嫁前再调教调教她。 婉乔得体一笑,微微欠身道:“您谬赞了。”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所以按照品级,方氏要向她行礼;但是对方年长,所以她也就还了半礼。 芷柔也给廖氏和婉乔行了礼。她偷偷看了婉乔一眼,目光却正好被婉乔捕捉到,不由红了脸。 但婉乔看得出来,她并无恶意,反而有些崇拜的意味,也便笑笑。 这二门处人来人往,婉乔并不想堵在门口被人像大猩猩一般围观,见方氏还要客套,便道:“您不必客气,我们来给老夫人拜寿,急着见老寿星,您还有许多客人要招待,就不在这里给您添乱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众人对她身上的许多标签,比如皇上的救命恩人,最年轻的侯夫人,都十分感兴趣,因此纵使涵养都很好,也忍不住偷偷瞥她。 方氏闻琴声而知雅意,但是她主要任务便是招待这两尊大佛,便道:“我前一阵子腰闪了,这出来一会儿就有些疼,想找个地方歇歇。多亏老夫人和侯夫人来了,我呀,借送您二位进去的机会,也趁机歇歇,我们家老祖宗看在您二位面子上,就不能骂我偷懒了。” 说完,上前亲热地扶着廖氏道:“老夫人,您这边请。”又回头对芷柔道,“你引着侯夫人,这路上多沾沾侯夫人的福气,将来你成婚后,日子有侯夫人一星半点的舒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瞧瞧,这恭维,既说自己嫁得好,又连带着赞了廖氏是个好婆婆,高明。 婉乔觉得,自己真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93章 做客(二) 婉乔随着廖氏进去,给吕老夫人拜了寿。 吕老夫人屋里已经坐满了各家的夫人姑娘,热闹不已。婉乔来了,自然是人群焦点。 她不要求出彩,只希望不出错,因此谨言慎行,即使吕老夫人如何夸赞,都是微微一笑,谦逊以对。 “侯夫人怎么没把孩子们带来?”吕老夫人亲切的问,“你别嫌我聒噪,人老了老了,就喜欢孩子,喜欢热热闹闹的。” 婉乔不疾不徐,面带微笑地回道:“多谢您记挂,犬子染了风寒刚好,怕他过了病气给人;小女满月不久,还太小。” 吕老夫人道:“那倒确实不宜带出来。”然后又问了虎哥儿的身体,又说以后让她带两个孩子时常来走动走动。 婉乔一一应下。 寒暄过后,她坐在廖氏身后,面带假笑地看着赵钱孙李家的夫人、媳妇、姑娘们来来往往。wap.zwwx.OrG 她位份高,年纪轻。年纪大的夫人们要负责赞扬各家晚辈,她不宜参与;年纪小的媳妇姑娘们,在这种场合都站在自家长辈身后,没有发言机会,因此婉乔便淡定的坐着,听着众人谈话,心想这奉承,真是社交第一利器。 过了一会儿,屋里年轻的晚辈们都被招呼出去游园,剩下的除了她,廖氏都算极其年轻的了。 口称腰疼要休息,其实一直在这屋里暖场,也时时彰显自己得脸的方氏开口道:“侯夫人,是我疏忽了,这屋里坐的都是各位老祖宗,您身份高,却还是爱玩闹的年纪,我让芷柔带您出去转转吧。” 婉乔并不想出去,外面说不定就是什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这类,她实在没兴趣。 而且今日,她并没有遇到相熟之人——这种场合,易卿不会来,婉然大肚子定然告假。 出去后除了被人围观,做不了什么。 因此她客套地道:“您费心了,来之前侯爷再三嘱咐,要伺候好母亲,并不敢离身。” 外面都传秦伯言对她如何好,甚至有些因此看轻他的意思;婉乔觉得应该为他正名,也为自己正名。 侯府内并没有河东狮吼,宣平侯还是一家之主。 “侯夫人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却时刻不忘侍奉婆婆。你呀,可真有福气。”吕老夫人指着廖氏赞道。 婉乔听她们说话才知道,廖氏小时候家境显赫,那时候曾作为晚辈拜访过吕老夫人,不过估计吕老夫人并不记得了。 但是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有过来往,这时候就更显得亲密了。 廖氏谦虚了几句,觉得婉乔虽然许多毛病,但是出来之后还算拿得出手。心里高兴,便决定也给她点面子,便挥挥手,宽和地道:“我身体好着,又带着翠英她们,哪里用得着你伺候?你管家辛苦,难得有出来玩的机会,便出去松散松散吧。” 婉乔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说出来,面上还得做感谢状,向诸位老祖宗告退,跟着芷柔出去了。 芷柔引着婉乔来到园子里。 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婉乔不过是问她今年多大,还有几个姐妹这些寻常问题,她的脸都红了,小声回答。 婉乔也便不好意思再多问。 没想到,芷柔却主动开口,道:“侯夫人,您别误会,我,我不是太喜欢您,所以,所以才语无伦次。我平时不这样的。” 婉乔被她逗笑,道:“你喜欢我什么?” 芷柔见她亲切,鼓起勇气道:“我喜欢您勇武,能够走出去做不一样的事情;也喜欢您,能够坚持自我,府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婉乔哑然失笑,不想误导这个可能已经定亲的姑娘,便道:“前面这句,我厚颜认了。后面这项,我可不敢认。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取决于侯爷。” 芷柔愣住了,半晌后才道:“我不是嘲笑您善妒,我,我也想像您一样。” “我也是认真的。”婉乔看着她的眼睛道,“侯爷的权势地位,如果想要三妻四妾,难道我管得了吗?” 芷柔不知为何,瞬间就有些生气,不敢置信地道:“您怎么管不了?您那么厉害……” “芷柔,”婉乔没想到,看似温柔娴静的她,竟是如此刚烈,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并不是谁厉害,就可以勉强别人的心意。至少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就是管好自己。君既无情我便休,侯爷倘使选择左拥右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我能管好自己的心不去留恋,能够靠自己养活自己,倘使你也能做到这些,也无需畏惧未来。” 婉乔从来都很惜福,因为她知道,自己所爱恰好是能够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并不是自己真的多优秀,而是上天诸多眷顾,赐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能做的,不过是珍惜维护罢了。 说完之后,看着芷柔若有所思的模样,婉乔其实是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的。 芷柔没有自己的决绝,她的出身、家族注定了她无法自由地选择,只能祝福她,将来遇到一个对她好的夫君,否则,她恐怕也不得不走上奋力维护自己地位的艰辛宅斗路。 当然,她的家族,也会是她背后的有力支撑。 希望她自己早些明白,不要把自己这样的异类当成榜样。 婉乔真的很害怕,自己给别人了错误的导向。 幸福的家庭虽然相似,但是背后的密码纷繁复杂,不可管中窥豹,以求复制,否则往往弄巧成拙。 觉得自己语失,婉乔便没再多说,走到园子里,果真和她从前在任家出席这种场面时见到的场景很相似。 小桥流水,假山嶙峋,凉亭内,水塘旁,大树下,到处都是围坐的贵女,或抚琴,或对弈,或吟诗写字……华服精美,姿态优雅,脸上都带着笑意,真是——无聊透顶。 婉乔也没有相熟的人,便找到一处无人的石桌坐下,芷柔忙让人上茶水点心。 “你去玩吧,我就在这里坐坐。”婉乔笑道,“我看那边那几个姑娘,是你的手帕交吧,一直在看着你。” 第694章 挑拨离间 “嗯。”芷柔点点头,“夫人目光如炬。不过她们是借着看我,偷偷看您呢!她们肯定想结识夫人,夫人若是不介意,我把她们带来给您请安可以吗?” 婉乔心里吐槽,我能说不可以吗? 当然不能。 她笑道:“去吧。” 心里想着,千万别跟我请教琴棋书画。不过想着这些女孩,个个都是人精,早把自己底下打听清楚了,应该不至于故意让自己为难。 很快,芷柔带回来三个女孩,给婉乔介绍。 婉乔笑着跟她们说话,用力记着姓名和特征。娃娃脸,一脸稚气的是崔三姑娘;鹅蛋脸,额头贴着花钿的是王九姑娘;柳叶眉,大眼睛,说话有两个酒窝的是楚七姑娘。 崔家、王家的家长都是朝中大员,楚七姑娘的身份则令婉乔额外多看了她几眼——她是靖王的孙女,不过没有郡主的封号,再加上她一直低着头,很是自卑的模样,想来是庶出。 崔三姑娘不过十三四岁,天真活泼,却不讨人厌烦,羡慕地道:“侯夫人还没有我大姐年纪大,却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真是好福气。侯爷高大英挺,稳重儒雅,和蔼可亲……” 萧芷柔拉了她一把,目光隐有责备。 崔三姑娘这才红了脸,急急对婉乔解释道:“夫人,我没有冒犯您和侯爷的意思,”她有几分赧然道,“上次侯爷来我家找我爷爷,我偷偷去看了看,想看看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不是像戏文里唱的那般身高八尺,铁塔一样的黑脸大汉?” 婉乔知道,她倘使是真的对秦伯言有意,就不会如此坦荡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便笑道:“那是不是铁塔一样的黑脸大汉?” 崔三姑娘见她没生气,吐了吐舌头,道:“才不是。侯爷身高八尺,身姿伟岸,但是儒雅可亲。我当时还非赖我那丫鬟认错人了……” 众人都笑了。 王九姑娘则对婉乔本身更感兴趣,开始的时候还拘谨,客套地问虎哥儿和呦呦。但是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对孩子了解不多,很快就有些语塞。 婉乔见状直接道:“我不过虚长你们几岁,你们有话便直说,咱们只当姐妹叙叙家常。” 王九姑娘这才放开,兴致勃勃地问婉乔打仗的情形,并且十分怅然地道,若是自己有机会,也能够习武甚至上阵杀敌就好了。 楚七姑娘一直没说话,只侧耳认真听着她们说。 过了一会儿,芷柔去招待别人,崔三姑娘和王九姑娘一起去更衣,只剩下楚七姑娘和婉乔在一起,她才鼓起勇气,怯怯地问:“侯夫人,我有句话想问,若是冒犯了您,您别生气……” 婉乔不太喜欢温吞的性子,但是看她是真的怯懦,又生出几分同情,便耐着性子道:“不要紧,你说吧。” 楚七姑娘道:“夫人,廖姨娘您知道吗?” 婉乔点点头:“是侯爷的表妹,不过并没有什么来往。” 她不知道楚七问起这个做什么,但是下意识要撇清与素禾的关系。有个做姨娘的亲戚,可不是什么荣耀,即使她做的是亲王的小妾。 更何况,就凭廖素禾做的那些事情,她是恨不得她去死的。不过因为廖氏在意她,秦伯言在意廖氏,自己又在意秦伯言,才算是放她一马,眼不见,心不烦。 楚七姑娘明显不敢相信,半晌后才道:“可是廖姨娘不是这么说的啊!” 婉乔可以想象,廖素禾定然会拉着侯府的虎皮扯大旗,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她更要澄清,便严肃道:“侯爷和我,都十分不喜这位的做派,因此早断了来往,连书信也没有。至于她说什么,七姑娘,我总不能去王府里堵她的嘴,对吧。” 楚七又愣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愤慨,又有些激动,嘴唇翕动半天才恨恨道:“我祖父很宠爱她,加上她有侯府做靠山,又欺上媚下,竟然能以姨娘的身份帮我母亲掌家,还克扣我姨娘和我的份例……” 婉乔没想到,素禾去了短短两个月,已经有了如此能耐。 她的胆子倒很大,克扣个姨娘的份例也就算了,竟然连正经姑娘的份例也敢克扣。要知道,庶女也是正经姓楚,也是王府里的主子,她个姨娘,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但是婉乔随即又想,素禾的胆子若是不大,也不敢一次次谋害自己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个女人,早晚会被自己作死。 婉乔对楚七道:“七姑娘,这件事情,是你们王府的家事,侯府是不能背这个黑锅的。你回去不妨告诉你姨娘,就说是我说的,只要我在,侯府就决计不可能为廖素禾撑腰。”zWWx.org 她这是明确表态,自己十分厌恶廖素禾了。 只是她看着楚七高兴的样子,心中还是替她悲哀。这个傻姑娘,不明白她姨娘和她的处境,并不是单单因为素禾借着侯府欺负她们所致。更多的,怕是因为廖素禾受王爷宠爱,以及她自己姨娘不受宠。 而屋里,礼部尚书夫人孙氏问廖氏:“老夫人,你们府上的平妻,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礼部尚书在秦伯言面前吃了亏,她就怀恨在心。想到上次去拜访廖氏,廖氏对她哭诉儿媳不孝,便故意提起这个话头。 孙氏声音很大,周围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若是找个妾室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找平妻,这是害怕侯府太平静,没被御史弹劾吗? 秦伯言从国公被贬为宣平侯,又屡次触怒皇上,刚刚有些要起复的意思,难道又要起幺蛾子了? 廖氏面色尴尬,红着脸道:“那,那事,先不提了。” 旁边有夫人见她这般,纷纷递话头过来替她解围。 可是孙氏不依不饶道:“难道是侯夫人不肯?外面都传侯爷畏妻如虎,看来确实是真的了。” 说罢,她捂着嘴笑。 旁人都用眼神责备孙氏不会说话,心里暗想绝不可以再和她们府里来往;但是廖氏下不来台,却把主要责任归咎于婉乔——看吧,她善妒的名声,传遍了京城,甚至也带累了秦伯言的名声。 第695章 盛宠 廖氏这边说话的动静惊动了吕老夫人,她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孙氏,又给了方氏一个眼色。 在自己府里,给她想交好的廖氏难堪,就是给她难堪。 方氏立刻岔开了话题,笑吟吟地道:“外间快开戏了,我记得孙夫人最喜欢听戏,不如帮我去掌掌眼,先挑几出。” 孙氏敢怼廖氏,是因为秦伯言怼自己夫君,导致他现在举步维艰;但是她今日来,是想和太傅府交好,让夫君抱上太傅大腿,因此不敢得罪方氏,便应了下来。 她也有些回过味来,懊悔自己刚才举动,怕是已经得罪了太傅府。 但是后悔也没用,出去后她严令跟着的丫鬟闭嘴——绝不可以让夫君知道,自己犯了这样的错误。 婉乔有几个性格各异,但是都对她很友好的姑娘陪着,这场筵席便不算太难熬。只是后来其她姑娘见她随和,也纷纷来拜见,婉乔要一直微笑,笑到最后腮帮子都有些疼。 而且要努力把这些姑娘的名字和家世一一记住,免得下次再见张冠李戴,脑瓜仁也真疼。 更衣的时候,她小声跟小蛮抱怨了,问:“你记住了多少?” 小蛮也头疼,道:“七八成吧。” “那行,我记个四五成,凑凑也差不多了。” 小蛮扶额:“下次不都是这些人,肯定还有新面孔;到时候恐怕也混淆了。” 婉乔道:“轻松些,横竖我总结了,到时候长辈就用您,其他人就是你;聊的不是首饰衣裳,就是各家喜事,好应付。” 她们出来的时候,婉乔听旁边有声音在道:“我原本以为侯夫人是女中豪杰,定然有些不寻常之处。没想到,泯然众人,也看不出什么优点嘛!” 旁边似乎是有人劝阻了她,刚才的大声音变成小声嘟囔:“我没说错啊。” 小蛮有些不悦,低声道:“夫人别生气,不知道哪个小府里出来的没教养的东西。” 婉乔却乐了,道:“听说我能够混在众人中间没丢人,我已经很高兴了。” 枪打出头鸟,她还是安静的做一条咸鱼吧。 离开的时候,秦伯言早已在二门处等待。 廖氏和婉乔要走,自然是很多人出来相送,不少人见了秦伯言的相貌气质,都在心中暗暗赞叹,同时羡慕婉乔的好福气。 秦伯言先把廖氏扶到马车上,又自然而然地抱起牵起婉乔的手,道:“你吃完了吗?我有些急事要走,若是你还没玩够,不妨下次在咱们府里宴客。” 态度不避嫌的亲昵,声音温和,眼神中的宠溺自然流露。 婉乔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吃完了,侯爷既然有事,就赶紧走吧。” 秀恩爱,这样不好。 但是她心里也美滋滋的,知道秦伯言这是故意为之,害怕有人轻视她;他这么早来接自己,估计也是怕自己不自在。 扶着婉乔上了马车,秦伯言又回身吩咐身边侍卫:“我喝了酒,有些头晕,同夫人一起坐马车,你帮我牵着马。” 说罢,很自然地钻进了婉乔的马车。 马车辚辚而去,芷柔不避嫌地盯着侯府的马车,眼中露出钦羡之色,喃喃道:“侯爷对夫人,真是体贴,这才是鹣鲽情深。”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方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又害怕旁人听到,担心地看了看周围,结果却发现,各家姑娘都在看着马车,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都和芷柔一模一样,不由松了口气。 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感慨,婉乔相貌平平,曾经悔婚,又遭流放,虽说后来也立下难得功劳,但终究是得益于秦伯言的不离不弃。 修行了几世,才能够得到秦伯言这样的男人呢?她自己这辈子没有希望,只希望膝下两个女儿,能遇到个好夫君。 回府以后,廖氏叫住秦伯言和婉乔,让翠英捧出一个箱子道:“素禾虽然不能来,但是还是托人给我带了衣服,这孩子是真孝顺。” 秦伯言木着脸没有回答,婉乔微微一笑,道:“是啊,她一直牵挂着府里呢!听说在王府里,也时时提及。” 廖氏没听出她的讽刺之意,竟然道:“你现在知道她的好了吧,可惜了她……” 秦伯言却沉声问:“她是不是打着侯府的旗号做什么了?” “我也不过听了几句闲话,是真是假并不知道。”婉乔淡淡道。 廖氏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怒道:“既然不知真假,你还提什么!今日我面子算是丢光了,湘涟,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说你畏妻如虎,说你……” 秦伯言打断她的话:“娘,别人怎么说是她们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能在那种场合说出这种话的人,您也尽可以不理。” 婉乔一声没吭,气定神闲地站在旁边装柱子。 廖氏气急,但是知道秦伯言一心向着婉乔,便道:“你们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那娘好好休息。” 秦伯言带着婉乔离开。 第二天,礼部尚书被宣平侯弹劾,原因是他纵容儿子在城郊抢占土地。 礼部尚书喊冤,秦伯言直接把证据甩到他面前,让他无可辩解。 正当变法关头,皇上龙颜大怒,当即将礼部尚书贬谪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做知县。 众人都有些奇怪,宣平侯一向对事不对人,为什么这次要咬着礼部尚书? 但是很快,秦伯言便让人放出风声,矛头直指礼部尚书夫人孙氏。 这事情经不起推敲,稍微打听下,众人就知道了原来祸起后院,一方面同情礼部尚书娶了这么个傻缺的老婆,另一方面又深以为戒,回去严厉警告各自内院,绝不可得罪侯夫人。 婉乔知道这事已经是很久之后,心里默默地给她的秦大人点了个赞。 日子风平浪静,婉乔习惯了每日在府里带孩子,偶尔出去赴宴的日子,也学会了圆滑应对,不敢说在众夫人中如鱼得水,最起码也不露怯。 好像水也没有那么深。 正当婉乔得意之时,却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瞬间清醒。 第696章 下毒 八月十五中秋节,府里收了许多礼物,婉乔得意洋洋地跟秦伯言邀功:“是不是有我的功劳?” 秦伯言笑道:“乔妹着实是我的贤内助。” 彼时,他屈腿坐在炕上,架着呦呦让他坐在自己腹部,上身靠着他的大腿,父女两个相对而坐,呦呦傻兮兮地留着口水冲爹笑,秦伯言的笑容,也精明不到哪里去。 婉乔嘟囔道:“这话一点儿都没有诚意,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现在真切理解了易卿当初离家出走的苦楚,自己男人,天天就盯着女儿傻笑,她也吃醋,哼! 小蛮在桌子前收拾礼物,听着两人对话低头闷声笑。 婉乔转而跟她说话,道:“把给虎哥儿和呦呦的衣裳都拿出来。孩子长得快,不穿就小了。” 小蛮答应一声,道:“不熟悉的人家送的,留着赏人吧。” 婉乔想想也对,便道:“那把秦侧妃,大嫂,四妹妹送的留下,其余的都留着赏人。” 小蛮还收拾了几件素禾做的,扔到一边冷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个要穿她做的衣服,说不定这棉絮里藏着什么肮脏东西!” 婉乔倒不觉得她会在衣服上动手脚,她不过是让自己看着膈应罢了。 小蛮收拾完,但是子歌、窦氏和婉然给的,就有几大包,尤其以子歌给的,布料最为难得。 其中有一件雀金裘,小蛮直呼名贵。 婉乔只看着灿如云霞,并不知道是什么所制,待问清是从前只在书上听过的雀金裘,嗔怪道:“她这么小小的孩子,做这么贵重的衣服干什么?” 那雀金裘小巧玲珑,看起来也就是呦呦现在大小能套在外面穿。 “等冬天真到了落雪的时候,怕是都穿不上了。”婉乔展开在呦呦身上比划了几下道。 呦呦白胖白胖,一个月长三斤,小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小蛮也觉得有些小了,接过来看看,道:“我看着这里能放一放针脚,只是如何再缝上,却是问题。这么名贵的布料,可别弄坏了。要不,”她想了想,“请咱们府里大奶奶给看看?这么贵重又华丽的衣裳,总要穿几回。” 婉乔也觉得就这般小了太可惜,便道:“那你包起来,让人送回去试试。若是不行,也就留着吧,四妹妹快生了,到时候留给她家孩子,估计大小合适。” 秦伯言难得插一句:“便是不能穿,也不要送人。子歌的心眼最小,怕是会介意。” 婉乔笑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妹妹?她是真性情。这么好的料子,约莫她自己也没舍得用,光想着疼侄女了。” “那是我们呦呦确实惹人疼爱。” 秦伯言进入宠女狂魔模式。 婉乔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阿梅挺着肚子来给婉乔请安,听说了这件事情。 她笑道:“大奶奶若是不能做,怕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倒不如我先带回去,让我家那口子带到外面试试。若实在不行,再去大奶奶那里碰碰运气,到时候就说别人都做不了,万一她也不行,压力还能小些。” 小蛮道:“这主意好,我都忘了,你家那口子又开布庄又开成衣店,手下该有几个好绣娘。” 婉乔这才想起来,阿梅嫁的男人原来是布庄的,后来到京城后一直也没问她男人的营生,原来又把店面开起来了,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她很高兴,开玩笑道:“那敢情好,银子人情都省了。” 阿梅认真道:“很该为夫人出点力。若不是依仗侯爷夫人,开店哪能这么容易?” 她待了一会儿,因为着急雀金裘的事情,很快拎着包袱回去了。 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她又匆匆归来。因为着急,走得满头大汗。 “夫人,这衣服有问题。”阿梅急急道,“其他衣裳没给大姑娘穿吧!” 婉乔被唬了一跳,连原本打算出去的秦伯言都停下来了,目色严肃地看着她。 “还没有,怎么了?” 阿梅略松了口气,这才一一道来:“大姑娘的衣裳,我不敢怠慢,自己拿着出府去了店里,让我家那口子给看看。他正好在店里,听说是雀金裘,便十分心动。说他当年做伙计时,跟着大东家,也曾经过手过不少这种织金羽毛材质的珍贵布料。我打开给他看,他一眼便认出是孔雀毛拈了线,和金丝一起织的,所以金光浮动,华丽异常。 可是他又仔细看过,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这个人,没别的什么爱好,就十分痴迷布料,因此观察细微,最后发现是线不对,比寻常的孔雀羽线硬一些,也涩一些。 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好巧不巧,易夫人来了。 易夫人上次偶然见我在店里,知道是我家的营生,便额外照拂。您知道的,她其实就是对周围人都不动声色地好。然后她听我那口子说孔雀羽线不太对,便凑过来看了看,说……” 阿梅深吸一口气,后怕地道:“易夫人说,这孔雀羽线是在毒药里浸泡过的!是什么毒,我也学不上来,反正无色,只有淡淡的香气,十分阴险,她不仔细辨认,也根本辨认不出来。这毒能慢慢散出来,哪怕只是挂在那里,都能侵蚀人的五脏六腑!” 秦伯言勃然色变,抓起桌上的包袱和他放在一边的佩刀就往外走。 婉乔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冲动的时候,连声喊住他:“秦大人,你去哪里?事情还没弄清楚……” “我去徐王府。”秦伯言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这不可能是子歌做的啊!”婉乔道。 子歌对侄子侄女的疼宠,溢于言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是她,她也难脱责任!” 婉乔虽然也气愤难当,恨不得把凶手碎尸万段,但是听到他这么不讲理的说法,也是气笑了,穿上鞋就急急追了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换身衣服。” 若是秦伯言一去就如此态度,子歌震怒同时难免难受兄长的粗暴,即使后来追查出真凶,兄妹关系已经生出隔阂,那也称了坏人的心。 第697章 冲突(一) 婉乔换完衣服,秦伯言也冷静了下来。 实际上,他真的极少有如此愤怒到失态的时候;但是只要想起怀里一身奶香的柔软小团子,竟然也被人如此恶毒算计,他就怒不可遏。 “秦大人,我还是自己去吧。”婉乔道,“我和子歌偷偷说,咱们暗中调查,你如此大张旗鼓地去,怕会打草惊蛇。” 秦伯言想了想同意了,却道:“你先给易夫人写个帖子,让她来看看,呦呦用的这些东西有没有问题。” “都是自己准备的,应该不至于。”婉乔道,但是她心里也开始有些怀疑起来,能想到在衣服中下毒的人,未尝不会想到在家具、玩具,甚至奶娘身上下毒。 秦伯言却很坚持。 正说话间,小丫鬟回禀道:“侯爷,夫人,易夫人来了。” 原来,易卿在布庄选完布料,想到那毒,觉得有人可以针对侯府,也是觉得不放心,所以直接吩咐车夫过来了。 秦伯言也顾不上避嫌,拱手道:“有劳易夫人了。” 易卿责备婉乔:“这么容易就叫人暗算了去,丢脸不丢脸!” 婉乔不吭声,任由她骂。 此刻她心里也是极度的愤怒,后怕又内疚。 秦伯言见她咬唇,情绪黯然,便拍拍她的肩膀,道:“乔妹无需自责,谁也不曾想过,对方会如此阴险狡诈。” 婉乔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对方明显对她很了解,知道她对谁没有戒备,所以借子歌之手来下毒。 同样,子歌在侯府中也会十分小心,但是如何能想到,会有人利用她来暗算娘家侄女? 易卿查得很细致,连小床的窗缝都伸进银针一一试过。 秦伯言约摸着还要不短时间,便道:“我去找徐王喝茶,乔妹你招待好易夫人。” 婉乔点点头,送他出去,再三嘱咐他不要泄露了消息。 易卿检查完后道:“暂时还没发现别的情况。” 她甚至给奶娘都把过脉,确认她们没有服用有毒之物来害呦呦——当然,面上的理由只是怕她们身体不调,肝气旺等等,容易影响乳汁。 其实呦呦大部分时候都是婉乔自己喂,但是总要预防万一。 听说没事,婉乔松了口气,疲惫的指了指罗汉床让易卿坐下,屏退了下人后道:“多多,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廖素禾做的?” “不排除是她。”易卿呷了一口茶水,“其实最好是她。反正都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了,若不是她,那就要恭喜你,又多了个死敌。”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发愁道:“这京中怎么这么多事情!” 秦伯言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基本不与人为难;那季恒安这种人认为闻之色变的刽子手,是不是府里更危险? 也许是她的神色泄露了心底所想,易卿淡淡道:“不见得比你更危险。一来他不过皇上手中一把刀,朝中大臣也都知道,要怪也轮不到怪他;二来人都欺软怕硬,不怕死的更少,不敢得罪凶神恶煞的活阎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秦伯言的位置太让人眼红,总有损人不利己的。” 所谓高处不胜寒,秦伯言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侯府就必须谨慎小心。 秦伯言很晚才回来,告诉婉乔,子歌发了很大的火,下令让人去彻查了。 不过据说经手之人众多,很难查出到底谁做的手脚。 “总不能这样算了。”秦伯言面色阴沉。 “那秦大人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我已经和子歌商量好,让人连夜赶制一件一模一样的雀金裘送来。另外那件沾了毒的已经藏好了。呦呦小,不让她出了这院子,对外绝口不提。让院子里的人出去行走的时候都留意些,哪些人会刻意打听。既然如此费尽心机,定然会留意这里的动静。” 婉乔也想不起更好的办法,心里这口气也出不去,便跟小蛮嘱咐了,让她们多注意。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想从楚七姑娘那里探探口风,看廖素禾现在都忙什么,这件事情是否跟她有关。 但是再想楚七姑娘那懦弱的性子,婉乔还是暂时压下了这念头。 秋高气爽,辽东那边战局也节节胜利,皇上表示心情很好,要带众臣去秋狩。 秦伯言知道婉乔手痒,便想带着她去。 婉乔很心动,但是想到呦呦年幼,把她交给廖氏委实不放心,便忍痛拒绝了。 秦伯言便带着虎哥儿一起去了。 虎哥儿兴奋地不得了,出发前数日就从徐府回来,一会儿缠着秦伯言给他做小弓箭,一会儿又表示要骑马。 秦伯言答应明年开春了给他找一匹矮马教他骑射,虎哥儿的眼睛亮的发光。 父子俩不在,婉乔觉得府里空空荡荡的,好在每日还能逗弄着呦呦,也算有些寄托。 这日中午,呦呦睡下后,婉乔想起花园里的西瓜,决定去看一看。 夏天不知什么时候乘凉,在花园里吃西瓜,掉了几粒西瓜籽,竟然长出了西瓜藤,开了花,也结了小西瓜。 她前些日子见到的时候十分欣喜,让人好生照看,晚上和降温的时候都用稻草围着周围防止冻坏,希望能在西瓜早已下市的八月底甚至九月初还能吃到沙瓤的大西瓜,以解秋老虎的荼毒。 因为是正午,阳光还很毒烈,花园里一个身影也看不到。 婉乔不是苛责下人的人,倒也生气,走路时候便和小蛮抱怨了几句雀金裘的事情,道:“我总有感觉,这事情一定和廖素禾脱不开干系……”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走过旁边郁郁葱葱的竹林,秋风拂过,竹子发出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什么事情,又和素禾脱不开关系!”廖氏愤怒的话音传来,吓了婉乔主仆一大跳。 婉乔回头,才发现廖氏不知何时坐在竹林掩映的竹凳上,面色沉沉地看着她。 她的角度,定然是先看见自己的,却不出声,这是想听自己说什么吧。 婉乔对她这种近似小人的举止十分厌烦,不冷不热道:“给母亲请安。” 第698章 冲突(二) 廖氏怒气冲冲道:“素禾已经离开侯府这么久,什么仇怨你还放不下!你跟我说说,你又要往她头上按什么罪名!” 她穿素禾给她的衣物,发现衣角有些硬,再仔细一摸,觉得像一封信。 廖氏长了个心眼,屏退下人把衣服拆开,当真发现了一封信,是素禾所写。 素禾说,她之前给廖氏写过很多封信,但都石沉大海。她便开始怀疑有人扣下了她的信件,所以才出此下策。 她在信中说,自己过得很好,之所以费尽心机给廖氏写信,也是不想她担忧自己,又让她天冷加衣,注意身体,总之各种嘘寒问暖。 廖氏不由想起她在的时候,把自己照顾得那般稳妥;又比较起来现在婉乔每次给她请安都木着一张脸,既心疼素禾,又生婉乔的气。 那些信被谁扣下不言而喻,她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也被婉乔控制了。 可是她知道,不能跟婉乔硬碰硬,尤其是秦伯言不在的时候。金婆子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婉乔为了除掉她,指鹿为马,非要诬陷她下毒,秦伯言回来,不也信了吗? 她现在甚至有些害怕,总觉得婉乔女土匪一样,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她越想越生气,便不带丫鬟,自己来花园里走走坐坐。 原本想平息下情绪,却在听到婉乔又说素禾的时候,情绪一下子被点燃。 她就不懂,那么好的孩子,处处忍让,婉乔就容不下她! 婉乔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真是人心易变——这是廖氏心中最深的想法。 “罪名这东西,”婉乔不疾不徐地道,“是谁的就是谁的,不是谁能按到谁头上的,是非曲直,总有水落水出的那日。母亲若是觉得热燥,不妨在这里继续消消心里火气凉爽凉爽;儿媳还有事情要做,现在不能伺候您。” 说完,她微微屈膝,带着小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跟廖氏讲理?呵呵,算了吧,她还想多活几年。 其实廖氏是真冤枉了婉乔,素禾之前统共给廖氏写过一封信,是被秦伯言毫不留情地打回去的;素禾知道了秦伯言的态度后,再没让人上门讨没趣。zWWx.org 所谓的许多封信被拦截,完全是素禾造谣的。 若是廖氏和婉乔提起,她会辩驳;但是廖氏根本就不提,只一味站在素禾这边指责婉乔,她就压根不想搭理她了。 婉乔离开后觉得有些不妥,皱眉对小蛮道:“你去喊翠英,让她在老夫人身边跟着,别让她一个人在园子里。” 偌大的园子,又是池塘又是假山又是鹅卵石路,若是她磕了绊了摔了掉进水里了,那秦伯言回来也得操心。 小曼不情不愿地去了,但是一会儿她就回来,道:“我去的时候,翠英正在老夫人身边说话,我什么也没提,就回来了。” 婉乔想应该没事了,就去看她的那几株西瓜了。 第二天,廖氏让人送来一封信,让婉乔派人去靖王府给素禾送信,还言明一定要把素禾的回信带回来。 “姑娘,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容拒绝,不容插手,一定要送到的意思呗。” “我呸!”小蛮啐了一口,“侯爷在家的时候,她怎么吧让侯爷派人去?狠话都是侯爷说的,她冲您来算怎么回事?” “她要送,你便只管让人送。”婉乔冷笑一声。 她到底要看看,廖素禾还能如何借着廖氏之手在府里兴风作浪! 差人把信送走,婉乔想了想后道:“小蛮,你派人把祁俊给我喊来。” 小蛮诧异道:“祁将军没有去围场吗?” “他嫌人多,不爱凑热闹。”婉乔笑道,“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霍敏昱带信说他这几日要回来了,祁俊八卦,想知道战家有没有松口,天天往靖安侯府跑。” 小蛮无语,又嘴馋又八卦,这位祁将军真是够了。 “总教头,您找我有事啊?”祁俊到花厅后,不待婉乔招呼就自己找位置坐下,抓起桌上的梨咬了一口。 婉乔看着他左手握梨,蹙眉道:“右手怎么了?” 他走路的时候,婉乔看着就有些不舒服,直到他拿水果,婉乔才发现了异样所在。 “别提了,昨日闲逛,遇到一匹惊马,险些就踩到孩子。我救那孩子的时候伤了胳膊,不过没有大碍,只是这几日不敢活动。” 婉乔眉头舒展开来,开玩笑道:“当年秦大人惊马救人,救出一段孽缘。说不定,你多去街上走走,多救几次,也能救出一段桃花。” 祁俊一拍大腿,嬉皮笑脸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我都没看那马车里拉的什么人!啧啧,说不定真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他把梨咬得咯吱作响,梨水横流。 婉乔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这吃相,没救了!不跟你扯这些,我有事情要交给你。” “总教头您说啊,跟我您还用绕弯子吗?”祁俊笑嘻嘻地道。 “你找人打听打听,素禾在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形?” 祁俊嚼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咬了一大口梨道:“这不太容易吧。您让我打听外面的事情可以,这二门以内的,怕是……” “你怎么那么笨!”婉乔白了他一眼,“内院外院哪有那么泾渭分明?你让人结识些外院的小厮就行,他们多少都能知道内院的动静风向。更何况,有些丫鬟配了小厮,又回去当差,总有缺口的。” “总教头现在厉害了。”祁俊笑道。 “废话少说。” “那我查哪方面的?” “所有能查的都查一番,我怀疑……”她把呦呦险些中毒的事情说了。 “这个毒妇!”祁俊拍案而起,“真该早点一刀把她宰了。” “把她杀了,婆婆能让秦大人休了我。”婉乔苦笑。 她现在已经认识到,叫不醒装睡的人,廖氏一意相信素禾,她无论把怎样的铁证摆出来,廖氏都以为她是造假。 可是,现在廖素禾是王府的人。 那个后院,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廖素禾,你等着接招吧。 第699章 伴读 过了几天,黑了一大圈的秦伯言和虎哥儿回来。 虎哥儿一回来就兴奋地让小厮捧上来一个草编的小笼子,里面是四只刚刚长出毛的小兔子,嚷嚷着是给呦呦带的礼物。 秦伯言解释道:“是季达带着大皇子和虎哥儿一起找到的,虎哥儿说他妹妹小,要留给妹妹,那两人也答应了。” 婉乔十分夸张的表扬了虎哥儿这种妹控的行为,但是又耐心地跟他解释,不要试图把小兔子放到呦呦小床上,会划伤她。 晚上的时候,婉乔听秦伯言嘱咐奶娘今晚不要打扰自己,顿时就知道他没打好主意,脸便涨红了。 “秦大人!”她瞪大眼睛佯嗔,却不知道这神情看在秦伯言眼里,是媚意流转,娇羞可爱。 “乔妹,”他在她耳边哈气示弱,“真想你,晚上就专心陪我好不好?” 婉乔气乐了:“你这是吃自己女儿的醋吗?” “谁占了你,就吃谁的醋。” 秦大人说起情话来,也是各种凑表脸! 半夜红被翻浪,闹到最后,婉乔瘫成一只死狗,趴在床上呼呼喘气,身上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晶莹在灯下闪耀在莹白的皮肤之上。 “秦大人,你再来,我真的恼了!”婉乔有气无力地威胁道,声音有些沙哑。 秦伯言用温热的布巾给她擦拭着后背,笑道:“不闹你了,还有事情和你商量。” 婉乔感受到后背上温暖的拂拭,倦意层层涌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道:“不闹就好,我先睡了。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我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 极致的欢好之后,婉乔觉得自己的智商都被榨干,现在不论身体还是灵魂,都仿佛回味在他带给自己的战栗之中,无法正常运转。 “明日我怕来不及。”秦伯言缓慢地道,口气中隐有愧疚。 婉乔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但是好歹神志清醒了些。 “说吧,什么事情?” “皇上说,想让虎哥儿进宫给大皇子伴读,你,你答应吗?” “进宫伴读啊……”婉乔迷迷糊糊地重复道,随即声量就大了,“什么?入宫伴读?” 秦伯言脸上写满“我就知道会如此”的了然和无奈,却硬下心肠道:“确实如此。皇上明日就会下旨。” 婉乔怒了:“这事情,也不能不和我商量吧!” 说完,她有几分心虚,好像这个时代,确实女人也管不了这事。 可是想到虎哥儿要入“龙潭虎穴”,她就决定不讲道理到底:“反正我不答应!皇上若是想让两个孩子成为朋友,可以经常让两人一起在宫外玩,也可以到咱们府里。让虎哥儿入宫,我不同意。” 秦伯言道:“乔妹,你别激动,听我说。” “好,你说。” 婉乔现在是一点儿困意都没了。天啦噜,有人要把她儿子往火坑里推,哼,她咬不死他! “皇上的打算,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明年春天,皇上要大婚,在此之前,他想把大皇子的名分定下来。既让众人知道,他不会是太子,也要表明,皇上对他的重视。” 这些婉乔都理解,也明白这是皇上自己带过的孩子,加上当初香昼又可以说是为他而死,难以弥补的亏欠也会加到大皇子身上。但是拿虎哥儿填坑,这不厚道。 “皇后是苏家女,素有贤名又机敏聪慧,进退有度,不会苛责大皇子。其他妃嫔,都看着皇上和皇后,更不敢动大皇子,所以虎哥儿进宫伴读,在大皇子身边,也是安全的。”秦伯言耐着性子解释,“真正的危机,是他们长大以后……” 婉乔有几分激动地道:“那万一就有人出于种种目的,下毒啊,刺杀啊,该怎么办?” “便是在咱们府里,你说的这些,也不能完全避免。” 婉乔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呦呦险些被下毒的事情。 “宫中教授学问、六艺的,都是最好的夫子。皇上有意让徐致秋给大皇子启蒙。” 婉乔有些跑偏:“大皇子还未启蒙?” 虎哥儿小,却已经能够读书了。 “他现在启蒙,是正常的年纪。总不能因为虎哥儿启蒙早,你就要求别人也如此。” 婉乔敢对天发誓,她看到秦大人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倨傲之色。 她想了想,泄了气,拍着枕头道:“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吧。我不懂那些弯弯曲曲,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秦伯言何其疼爱虎哥儿,也不是迂腐到可以牺牲自己儿子的人,所以她短暂震惊之后,决定不再瞎操心,还是安安心心投入周公的怀抱。 “谢谢你,乔妹。”秦伯言在她耳边轻声道。 谢谢你的绝对信任和支持,虽然她对宫中闻之色变,却依然答应了自己的安排。 第二天,婉乔还有些不放心地问虎哥儿,是否愿意进宫。 没想到,虎哥儿一本正经地道:“爹和义父都与我说过了,去就去呗。” “你爹怎么说的,义父又怎么说的?” “我爹说,男儿立于天地,该担的责任,不能退缩;我义父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比别人,更早迈步。” 哎呦喂,儿子都知道赢在起跑线上了。虎哥儿的情商,明显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至少婉乔认为,她能懂这些,是在十岁以后了。 她被虎哥儿逗乐,又不放心地叮嘱道:“爹娘不在身边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情,要记得让人给我们带信。” “我爹说,我每日入宫,晚上回府,娘不必担心。” 啊?婉乔愣住了,还有这样的伴读? 她知道虎哥儿不会撒谎,但还是跟秦伯言求证了,后者点头道:“虎哥儿到底年幼,我也舍不得,便想出这折中的主意。皇上也答应了。” 婉乔这才对伴读一事,彻底放下心来。 她又把让祁俊调查素禾的事情告诉了秦伯言。 秦伯言没有反对,只道:“让他小心些,我觉得靖王,有些,嗯,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婉乔来了兴趣。 第700章 靖王府 秦伯言道:“靖王世子是个胖子,很胖很胖的那种,大概有两百多斤……” 婉乔立刻脑补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肉滚滚的胖子形象,道:“那被他骑的马,岂不是很可怜?” 可能因为昨晚被秦伯言折腾得太狠了,她现在浑身都还酸疼,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靖王世子的妻妾,是不是有点可怜?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猥琐,以手遮脸。 好在秦伯言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继续道:“可能因为太胖,皇上刚下令狩猎开始,众人出发,靖王世子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婉乔不厚道地笑了,随即问:“那人没事吧。” “人没事,皇上让人扶他下去休息了。这本来只是寻常小事,后来晚上的时候,我路过靖王营帐,听到靖王在斥责世子,责备他百无一用,口气十分严厉。” 婉乔不确定地道:“这也是寻常吧。大概靖王觉得丢了面子……” “可以理解,只是当时他的那种口气,和平素形象太不相符。我觉得,靖王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他都敢在皇上变法的时候讨价还价,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自己利益被触动,肯定要反抗,这只是寻常。”秦伯言摇头,“这和城府深,是另一回事。” 婉乔道:“秦大人若是觉得有问题,不妨让人调查调查。”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秦伯言“嗯”了一声。 这事情婉乔没有放在心上,她忙着给虎哥儿打点东西,明日带进宫去。 秦伯言在一旁看公文,听她嘱咐小蛮让小厨房做虎哥儿喜欢吃的点心,便提醒道:“进宫不能带吃食。” 婉乔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我这个蠢货。”把书包里的诸如肉干、果脯之类的小零食也一股脑儿取出来。 “宫里的东西就一定没问题吗?”婉乔表示担心,“秦大人,要不让虎哥儿带着白龙去吧。” 白龙现在一直跟着虎哥儿,婉乔对它十分放心。 秦伯言想想,道:“那明日我去送他,跟皇上提提,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二天,秦伯言带着虎哥儿入宫。 他们前脚刚走,祁俊就来了。 婉乔指着一堆零食道:“本来给虎哥儿准备的,便宜你了。吃不了,兜着走。” 祁俊哈哈大笑,捡起一块桃脯扔到嘴里。 “您交代我的事情,我盯着呢!虽然没太大进展,但是还想着来跟您说一声,免得您说我偷懒。” “嗯,你说。” “靖王府有个采买的下人,喜欢去赌场玩。我输了几百两银子给他,跟他就算相熟了。据他透露,廖素禾现在和世子夫人关系很好,世子夫人十分能干,是靖王府的掌家人。她抬举廖素禾,旁人也就待她不同。” 婉乔想起初初认识廖素禾之时,她摸清自己脾气,信誓旦旦说绝不觊觎秦伯言,让自己给她撑腰云云,自己当时还不是被她耍的团团转? 这个女人,就是有投其所好的本事;既然世子夫人是当家人,她肯定花大心思去研究她,讨好她。 她突然想到一个跟这事无关的话头,便道:“听秦大人说,世子很胖,也不得靖王欢心,但有个能干的夫人,真是他的福气。” 否则,在府里还不被踩吗?甚至这个世子之位,说不定早已易人了。 “世子夫人掌家,是靖王爷提出来的,可见这真是位不简单的人物。”祁俊啧啧叹道,“那人还吹牛,说靖王府奢华,白玉为堂金作马,衣食住行都十分讲究。靖王爷喜欢吃各种奇怪的东西,比如鸭舌,比如鱼眼,每天单单给他采买的,就有几大车的食材;受他影响,其他人也都十分讲究吃,每日浩浩荡荡几十辆送肉送菜的车,十分壮观。” 婉乔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想投靠靖王,去混吃混喝了!” “我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 “是!” 祁俊贱兮兮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富贵不能淫……但是如果有机会去靖王府做客,也是不错的。” 婉乔道:“靖王有钱,好享受,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手里握着几代人攒下的家底,又对谋反没兴趣,自然要追求点吃喝享受的事情了。” 只要安安分分的,有点这样的小毛病,皇上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暂时就查到这么多。”祁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已经不少了,毕竟时间短。”婉乔让小蛮取了一千两银票递给他。 祁俊急了:“我给您办事,还要收银子吗?那您别找我了,找别人去。” 婉乔笑道:“不是跟你外道,但是总不能让你帮我办事,自己还搭银子。” 祁俊道:“几百两银子,不算什么!若没有总教头和侯爷,我现在还就是个侍卫,哪里能有今日的一切?” 婉乔却很坚持,道:“皇上还是世子的时候,你就是他信任的侍卫,那时候跟着他的人,只要忠心耿耿的,都提拔起来了。再说,这些功劳,也都是你一脚一拳,一刀一剑的拼搏而来,并不是因为我或者秦大人。那都是你该得的。” “我不要。您若是执意要给,就给大姑娘存着做嫁妆,算我这个叔叔给添的。”祁俊笑嘻嘻地道,“那个,您若是有时间啊,还是把我讨媳妇的事情上心上心,我这孤枕那个难眠……” “滚!”婉乔笑骂一句,“不是一直给你看着吗?还能胡乱找个凑数吗?” “不不不,宁缺毋滥,宁缺毋滥。”祁俊连忙道,“只是您也要知道,我也是二十多岁了,又不像别人,丫鬟侍妾,勾栏窑子的……” 婉乔大笑:“好。” 笑过之后,她语重心长地道:“祁俊,你天天无所事事就往侯府里跑,也不是办法。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想领兵出去或是在兵部谋个位置什么的?” “没有没有,”祁俊摇头,“打仗我只想跟着侯爷,旁人我看不上。我也不是爱操心的,更烦那些朝臣互相算计的嘴脸。就让我这样晃悠着吧,还有俸禄领。” 第701章 发现 “但是功夫不能荒废了。”婉乔严肃地道。 “那是自然,这是咱吃饭的本事啊。”祁俊笑道。 他向来没什么成算,又直来直去,婉乔觉得不能总这样下去,想着秦伯言回来,是不是跟他建议下,让祁俊进宫,待在皇上身边做个羽林卫头领之类,至少不至于荒废了他,也能在皇上面前经常刷刷脸。 祁俊对她掏心掏肺,她也把他当成亲人,要为他谋划。 两人正说话间,秦伯言回来了。 祁俊忙起身行礼,有些怯怯地想溜。 秦伯言冷笑一声道:“敢跑试试!我回头让人去你府里把你绑出来。” 祁俊讨好地道:“不麻烦侯爷,您老人家有什么指示,我洗耳恭听。” 婉乔不乐意了,一巴掌派过去:“你才老人家!”又问秦伯言,“秦大人,这小子怎么了?” 秦伯言没好气地道:“我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话,让他做羽林卫头领,做皇上的亲卫,他竟然回绝了皇上。” 婉乔一脚就飞过去,把祁俊踢个趔趄:“还想干什么!” 秦大人竟然和她想到一处去了,真是心有灵犀,甚至不点就通,她美滋滋地想。 祁俊也不生气,拍拍袍子上的鞋印道:“总教头,你有所不知啊。这羽林卫,可不像从前的我们,都是穷苦人家挑出来的孩子,个个上进,唯恐被主子放弃;羽林卫里的,世家子弟居多,就是进去混日子,哪有几个认真训练的?都是难以管教的刺头。我这火爆性子,脾气上来了,看哪个不顺眼就能动手,这得罪了世家,以后还混不混了?” 婉乔啐了一声:“那你不能讲究方式方法,既让他们听你的,又不记恨你?” “您行不?”祁俊笑嘻嘻地问。 婉乔:“……” 好像也不行,前世她就最烦官二代入营,还被领导打招呼要好好对待。通常她这个一根筋的,对上不服管教的,就是一个字,练! 从前最多不晋升她,甚至让她转业回家;现在却不一样了,一个廖素禾,都能让她头大,那些世家,更是累积了几百年阴谋算计的精华,更是算计中的个中好手。 见婉乔被将了一军,秦伯言道:“让你去,你就去。有什么事情,我自会替你担着。” “那可不行,”祁俊挠头,“我也不能给您添乱不是?” “什么是添乱!”婉乔瞪了他一眼,“你在皇上身边,不也能帮秦大人说话吗?靖王府的事情你放下,我派别人去查,赶紧去跟皇上认错,说愿意去羽林卫。秦大人,皇上还能答应吧。” 见秦伯言点点头,她松了口气:“那就好,祁俊,快滚。” 祁俊这次精了,躲过她的连环腿,笑道:“那我去跟皇上说,过段日子吧。我先把那个贱人的事情给您结了,这事吧,我算看透了。你又顾忌老夫人又顾忌侯爷,怕是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等我替您收拾了她再去。” “你别冲动,”婉乔瞪了他一眼,见他不以为然,严肃道,“老夫人已经觉得我在控制廖素禾了,若是她现在出了什么事,肯定还是算在我头上。再说,你是我的手下,哪个不知道?我只是让你查查,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不要看不起人,从前在校场上能训得你们鬼哭狼嚎,现在就能把廖素禾之流打得落花流水,哼!” “吹牛!”祁俊毫不留情地鄙视道。 秦伯言插了一句:“靖王府调查出什么了?” 祈俊把调查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秦伯言琢磨片刻,道:“羽林卫的事情,我替你与皇上再提。现在当务之急,是看好靖王府。” 婉乔无语,又叮嘱祈俊千万别干蠢事,道:“你便是将军,也不能随意杀人伤人。回头查出来,若是正撞到枪口,也毁了你一辈子。” 祈俊满不在乎道:“那到时候我就来侯府做个护院。您给我指个丫鬟做媳妇。” “就忘不了你的媳妇。”婉乔笑骂一句。 祈俊走后,秦伯言抱着呦呦玩,婉乔无事可做,小蛮就提醒她看账本。 想到挤压数月的账本,婉乔头疼不已,扭头问秦伯言:“霍敏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成亲?他就没给你透露一二?” 要是战小沐来了,她请她来看看,分分钟就可以搞定。 秦伯言道:“按理说应该快了,不过他带着战小沐,走不快。那丫头是个活跃性子,路上看见什么都得好奇。” 婉乔诧异地道:“战小沐跟着他回来了?就她自己跟着回来了?” 秦伯言扶着呦呦的头,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让她看墙上挂的红色饰物,闻言道:“是就他们俩,说是战家的规矩,先让他们在一起,一年后再提婚事。” 婉乔嘴巴张大得快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艾玛,试婚啊,太新潮了。 “秦大人,你,你不觉得不能接受吗?”她看着一脸淡然的秦伯言,试探着问道。 “战家隐世几百年,自成风俗,也无可诟病。” 婉乔默默给秦伯言点了个赞,又玩笑道:“敏昱这一年,可要好好表现啊!若是哪里让小沐不高兴了,她可是转身就能走的。” “按战家的情形,便是这辈子,他都得好好表现。” 婉乔大笑。 可是当她看到小蛮抱上来的厚厚的账簿时,便笑不出来了,哭丧着脸道:“我能不能再等等小沐?” 秦伯言自然宽和,道:“别为难自己了,放那里,晚上我一会儿就看完了。” 婉乔道:“算了,还是我自己看吧。” 秦伯言上朝、看公文、带孩子,还要跟自己啪啪啪,24孝好夫君,也不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还一股脑压给他。 秦伯言笑笑,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他也希望她能够自己担起来,他不在的时候,不至于被人糊弄。 小蛮笑着给婉乔上了一杯茶,道:“夫人,我都看过一遍,有不合理的已经让他们改了,您再核一遍就行。” 婉乔略松口气,但还是一页一页认真翻过去。 “小蛮,不太对吧。”婉乔好容易翻到五月份的账簿最后,指着总支出道。 小蛮凑过来看了看,道:“夫人觉得哪里不对?” 第702章 不臣之心 婉乔道:“五月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我快生了,精力不济,素禾那一阵称病,要了好多东西,怎么花的银子也没怎么多?” 小蛮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秦伯言,见他好像没有看这边,低头给婉乔使了个眼色——哪夫人这么傻的人,在侯爷面前说素禾也没怎么作,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婉乔看着她笑笑:“有话尽管说。” 她从来都不是夸张抹黑别人的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蛮嘟囔道:“她是为难人,专门吃费事的东西,还只吃一点点。祈将军说靖王吃鸭舌什么的,那位姑奶奶也要过!还说是大夫说的,治病偏方。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婉乔嗔道,“既然这样,那买鸭子的钱,还有要其他东西,不也应该多支出不少吗?” 小蛮道:“其实也没有,就是要东西恶心人。但是本身咱们府里也要采买鸡鸭鱼肉,除了主子们,我们这些,还有下面的小丫鬟们也都能分到。” “对,不必苛责,饭菜总是要吃饱吃好的。”婉乔点点头。 “她金贵,吃鸭舌头,那我们就吃鸭肉呗。她要吃鱼头,那我们就吃鱼身呗,其实浪费不了。所以支出上,没有多出多少。”小蛮耐心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婉乔点点头,咬着笔头继续艰难地往下看。 “不对。”她忽然大喊一声,拍案而起,狼毫上的墨迹弄得账本上到处都是。 秦伯言护着呦呦,见她没有害怕,才扭头看过来,问:“怎么了?别再一惊一乍,呦呦还小。” 若是平时,婉乔肯定得嘟囔几句“疼女儿就不疼我”之类的话,但是今日她完全无心顾及,道:“秦大人,我去你书房看看。” 说完,腾腾腾地就走了。 秦伯言不明所以,把呦呦交给小蛮抱着,自己赶紧随她出去。 婉乔在秦伯言书桌上翻着,嘴里念叨着:“哪里去了?我记得在这里看见过。” “乔妹找什么?” “找舆图,京城的舆图。” 秦伯言虽不知为什么,还是上前找到递给她。 婉乔把舆图展开放到桌上,用指尖在上面比划着,念念有词:“这里是皇宫,这里是咱们府里。靖王府呢?” “这里。”秦伯言指着上面一座逼真的小楼道。 “对了,这就对了。”婉乔看着舆图,眼睛发亮,手指勾勒出其后小山的形状。 秦伯言不解地看着她。 “秦大人,你记得当初祈俊是如何我到我手下的吗?” “你的意思是,靖王府养了暗卫?” 秦伯言聪明过人,一点就通。 “对。”婉乔笃定地道,“否则,无法解释靖王府每日多那么多吃食。因为祈俊还说过,靖王虽然富,但是很抠门。出来采买的下人,手里贪污银子不少,但是身上穿的都是府里发的衣服,比寻常小厮还不如。我上次见楚七姑娘,衣着打扮,也偏于寒酸。” 靖王也许对自己豪奢,但是对下人恐怕很吝啬。那样,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吃剩下的肉被糟蹋,所以剩下的食物,一定还是进了人肚子里。 这样,靖王府明显超过人员规模的采购量,就有问题了。 婉乔继续道:“这还是祈俊没往这上面想,偶然发现的。若是仔细查验,估计送进府里的肉菜数量更惊人。” 靠这种方式,养一支军队倒不至于,但是养千八百个暗卫、死士,还是完全可以的。 在皇上眼底下,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暗卫,那恐怕用心就险恶了。 “而且,靖王还有没有其他山庄?当初变法,他反对最激烈,后来倒让步了。会不会,”婉乔大胆猜测,“他也豢养了不少人,需要时间转移到别的地方?” 秦伯言眉头紧锁,陷入思考。 过了一会儿,婉乔道:“秦大人,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脑洞太大,想得太多?好像是有点想当然……” “不,我觉得很有道理,无懈可击。若果真是这样,也完全说得通。乔妹,我要进宫一趟。” 婉乔拉住他袖子:“秦大人,要不要再查查?这没有凭据,皇上那边……” “就怕耽误了。而且有皇上出面,行事便宜。你放心,皇上还不至于怀疑我构陷靖王。这事情最好是没有,但是万一有,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秦伯言匆匆忙忙走了,婉乔回到屋里也无心再看账本,心里忍不住想,若她的一切猜测都是真的话,那靖王府众人的命运…… 但是很快,她又想到,靖王把素禾弄到府里,矛头指向的是侯府。他要谋反,那单单从秦伯言与皇上的关系以及他手中的兵权来看,怕是侯府也会首当其冲。 这很可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m.zwWX.ORg 婉乔紧张起来,把在虎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叫来,好生叮嘱,让他们一定要注意他的安全。 秦伯言很晚才回来,说皇上十分重视,把祈俊也叫去了,以后还让他盯着。 只是目标不再是素禾,而是靖王府进出人员的情况。 祈俊拉了几个火头军的兄弟,每天趴在靖王府那边看着进出采买米面肉菜的车;另一方面,也派人把靖王其他京城附近的山庄都严密监视起来。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婉乔可以管的了,当然,祈俊的手下也不时来传几个素禾的消息。比如她和谁交好,她的丫鬟青衣又出去见了谁云云。 只要不来在廖氏面前挑拨,婉乔对此很无所谓——秋后的蚂蚱,只管让她蹦跶吧,若是靖王豢养私卫的事情落实,到时候皇上就一锅端了。 “乔妹,靖王的封地在山西,因为高祖那时候特殊照拂,允许靖王一支留在京城。” 看着秦伯言面有难色,婉乔脱口而出:“秦大人,你要去山西吗?” 秦伯言点点头:“这件事情,尚未查实,不宜声张……” “去多久?” “应该能在呦呦百日宴上前回来。” “那行,一定回来。” “好。” 第703章 由头 秦伯言去山西,放在现代也就是出了个差。婉乔虽然不舍和担忧,但是知道这种分离,都是难免的。 “乔妹,府里就靠你撑着了。我已经与母亲说过了,她应该不至于来找你麻烦……” 婉乔听着秦伯言的嘱咐,心中苦笑,好像现在两个人每次离别,秦伯言对廖氏作妖的担忧,都超过了本该有的离别之情。 其实,她何尝不头疼? 但是她现在不能提,故作轻松地笑笑,道:“放心吧,不是还有子歌吗?母亲虽然固执,但是对子歌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刘嬷嬷在我身边,母亲就是顾虑着子歌,也不会太过分的。” “委屈你了。”秦伯言道,“这次查过,即使靖王府没事,我也会让人处置了素禾的。” 见婉乔想说话,他又道:“做成意外,很容易。母亲若就是不信,也随她去了。” 他反思过,觉得为了廖氏的想法,婉乔已经背了太多黑锅,而且素禾那边有变本加厉的驱使。 母亲是要孝顺的人,可是他也不想婉乔再受委屈了。 她为了自己,愿意这么做;可是自己不愿意看她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当年意气风发,笑起来眼睛里有星辰大海的女孩,应该被好好呵护,不能让这些阴暗的勾当,黯淡了她原本快意的人生。 “好。” 婉乔一口答应下来,她也觉得,素禾的事情拖太久了。 她总觉得,放在后面可能会有好的解决办法,但是现在看来,快刀斩乱麻才是对的。 她在处理家事上,还是太过优柔寡断,才导致现在被素禾牵着鼻子走。 “那以什么理由去山西呢?”婉乔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迁坟。”秦伯言目光怆然,“我父亲当年身故后,埋在山西,但是我们秦家祖坟是在京城。” 当年知道父亲离世真相,少年离家,心中暗暗发誓要替父亲报仇,被一腔仇恨顶着,一路长大。 而今大仇得报,却发现提起父亲,仍是满眼泪水。 时间能冲淡很多情感,但是至亲离开之痛,历久弥新,新到今日提起,仍是椎心泣血的痛。 婉乔在身后默默抱住秦伯言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轻声道:“秦大人,接父亲回家吧,让他看看,现在他有孙子孙女了。”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秦伯言的父亲,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但是她因秦伯言之痛而痛,她心疼眼前这个明明已经成长为股肱之臣,此刻却仍如孩子般一样难过的男人。 “我还是想等着皇上给我官复原职,重新挂上国公府的牌匾后,再接父亲回家看看,然后让他入土为安。”秦伯言微微仰头,不让泪水流出来,平静片刻后道,“这次去只是一个由头,也顺便去看看他。” “好。如果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已经得偿所愿,咱们一家一起去山西,接父亲回来。”婉乔道。 “好。” 秦伯言伸手覆在婉乔手背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m.zwWX.ORg 婉乔陪着他,同样静默无言。 而在这无声之中,却仿佛有深情涌动。 秦伯言离家后,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因为他不在府里,婉乔也不用出去参加那些无聊透顶的赏花会,平时只和易卿、子歌以及婉然走动。 “霍敏昱还没回来?”婉乔这日忽然想起来,从上次说很快就能到,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吧。 “没有。”祁俊道。 他这些日子忙靖王府的事情,很少有机会来,刚来还被婉乔嫌弃了一顿不修边幅,他借机祥林嫂似的表达了一番对婉乔为他婚事不上心的怨怼。 “人家成双成对,走到哪里都是家,慢慢悠悠晃着呗。”祁俊哀怨地看着婉乔道。 婉乔做投降状:“知道了知道了,已经让我娘在给你看了。我觉得我娘眼光,比我靠谱些。” 祁俊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说别的,就是她老人家一直对侯爷另眼相看,就说明她真有眼光。” 婉乔恨恨瞪了他一眼,心里道,我眼光也不错,要不我不认准秦伯言,我娘还能强摁头不成?哼! “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的账本上次翻了一本就扔到那里了,我想让战小沐教教我。” “能教会吗?那个是靠脑子。” “你这是说我没脑子吗?”婉乔阴恻恻的道。 “不不不,不是说您没脑子。”祁俊站起身来往外溜,走到门边才扭头,“只是您脑子,不太好用罢了,哈哈哈哈。” 说完,他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这混蛋。”婉乔笑骂一句。 “夫人,翠英来了。”外面小丫鬟禀告道。 婉乔看了一眼小蛮,后者出去把翠英领了进来。 原来,廖氏说要去青云庵里斋戒几日,让婉乔着人安排。 送走翠英,小蛮回来就抱怨,道:“肯定是和廖素禾那个贱人见面,不知道又要被撺掇着做什么……” 蠢事两个字,她没敢说出来。 “随她去吧。”婉乔道,“让人去安排,然后记得保证老夫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如果能查查廖素禾身边的人和她的行踪,就更好了。” 小蛮应声而去。 婉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院里满地落叶,喃喃道:“天儿越来越冷了,秦大人早点回来。” 结果,话音刚落,秦伯言没回来,却回来了个虎哥儿。 他戴着一顶小金冠,穿着一身玄色锦袍,不苟言笑,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秦伯言。 白龙在他身后,见到婉乔兴奋地摇摇尾巴。 “今天的课上完了?”婉乔把他抱到椅子上坐好,让人打水来,自己给他洗手,一边洗一边问。 “嗯,今天学宫商角征羽了,学得很快,夫子便早早下课了。大皇子还留我多玩一会儿,我想妹妹,就先回来了。娘,妹妹呢?” “妹妹还在睡觉,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醒了,奶娘就把她抱过来跟你玩。” “她那么小,才不会玩,我看看她就行。”虎哥儿一本正经地纠正婉乔。 “好,好,好。”婉乔笑道,“对了,去祖母那边请过安了吗?” “去了。”虎哥儿有些不高兴。 第704章 回娘家 婉乔心思一动,笑着道:“怎么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祖母说,”虎哥儿有事情不瞒婉乔,“祖母说您坏话!我讨厌……” 婉乔捂住他的嘴,摇摇头:“虎哥儿,不可以背后议论长辈。” “那我刚才应该直接跟祖母说的。” 婉乔:“……” 她其实是用了很大努力才压制自己的情绪——廖氏实在太过分,竟然在虎哥儿面前说自己坏话!上次她在外人面前说,结果后来被孙氏当众羞辱,现在改变策略,要在府里塑造自己的坏人形象了吗? “祖母说,说您不孝顺,让我好好孝顺她,别学你。可是,我才不要……” “虎哥儿,每个人都有眼睛,都有心,能看到,能感受到人或者事物的本质。”婉乔想了想后道,“或者即使暂时被蒙蔽了,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善恶终会显现。” 虎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拧眉道:“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等我去问问义父好了。” 讲道理这样的事情,他就不为难自己母亲了。 婉乔照旧让人安排马车送廖氏去青云庵,甚至把府里现在最信任的侍卫陈淮派去保护他,带了不少人。 廖氏确实是和素禾见面去了,但是两人说话的时候在四面透风的凉亭中,屏退了所有下人,声音又极低,没人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素禾来去匆匆,廖氏本来说要在山上住几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也很快回转。 “你,你真是蛇蝎心肠!” 婉乔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廖氏,神色淡淡地道:“母亲何出此言?” “素禾有孕,你为什么要派人给她下药,让她流产!你,佛祖一定会惩罚你的!”廖氏指着婉乔,面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你知不知道,这是害了她一生!你自己没有孩子吗?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够了!”婉乔不想再听她侮辱自己,甚至带上孩子,“母亲,廖素禾嫁到靖王府,那是亲王府,不是我的后花园。我如何知道她怀孕?又如何潜入靖王府,给她下毒?我倘使真有能力下毒,直接撒一把毒药,直接毒死她,岂不是一了百了?现在也不必又因为她的挑拨被母亲蓄意为难。” “你说我蓄意为难?明明是你……” “母亲,是,廖素禾是你亲侄女,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理解感情亲疏不同,影响你看人看事。但这不是您颠倒黑白,助长宵小气焰的理由。”婉乔愤怒地把心里的不满一股脑倒出来,“您就不想想,若我果真是廖素禾口中那般人,秦大人会娶我吗?您就不是再不信我,总该相信您唯一儿子的眼光吧!我真是一点儿都想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您是不是把这府里搬空给廖素禾,用府里的鸡犬不宁来博她一笑,才能心满意足!” “若果真如此,那这日子就不要过了!” 婉乔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连声让小蛮去安排马车:“带上呦呦,咱们回任府。虎哥儿回来了,也接到任府!侯府的大门,廖素禾想来就来,谁也不用阻拦。” 婉乔回家后,忍不住跟孟氏狠狠地抱怨了一场。 孟氏任由她发泄完,才道:“既然如此,你就在家里先住下吧。” 婉乔怨气吐了,心情舒服多了,不敢相信孟氏竟然没劝自己,迟疑道:“母亲不劝说我回去?” “我现在劝你,你能听进去吗?” “听不进去。”婉乔撇撇嘴。 “好了,”孟氏笑笑,显然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作多了不得的大事,“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住几天。我去让人给你和虎哥儿打扫房间,我去下厨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你爹若是回来见到虎哥儿,也会很高兴的。我先出去了。” “嗯。”婉乔看着她出去的身影,抱着枕头想,有个娘家真好,有个孟氏这样的娘,真幸福。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冲动,以廖氏的糊涂性子,真不知道要把侯府作成什么样。 她下炕穿鞋,到厨房里,见孟氏正在灶上忙碌着,便把烧火的婆子赶出去,自己坐下看顾着灶底的火。 厨房里只留下婉乔和孟氏。 “从前咱们在甘南,我烧火,娘做饭——”婉乔望着灶底红红的火苗舔着黑色的锅底,充满怀念的道。 孟氏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道:“想念那时候了?”然后不待婉乔回答,她便道,“我记得更深的是,为了养家,你跑到深山打猎,我在家里惴惴不安,唯恐你出事,只能一遍遍念佛;因为我生病没钱买药,你自己去采药坠入悬崖,险些殒命,我到现在都常做那个噩梦;因为你误会了湘涟,赌气回家,替你爹背石头,每天回家肩膀都被磨破,我只能假装不知道,默默地抹泪……” “娘,说那些干什么!”婉乔心中也万千感慨,却嗔道。 “与那时日夜为了生存而挣扎,与那时候相比,现在的日子,是掉进了福窝里了。为了芝麻绿豆的事情,你就去怀念从前,自己说,是不是可笑?你说满京城,有几个女人不羡慕你的日子?” 婉乔嘟囔道:“知道了,您都说了好几次了。” 但是到底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家是温暖的港湾,每次觉得受伤的时候,回来都会觉得被治愈。 “娘,你说我婆婆会不会,做什么糊涂事?” “这一两天,倒不会。你这发作一场,她也得好好寻思寻思。”孟氏笃定地道,“只是时间长了,怕是她又容易被人说动。” “那我就待两天吧。” “行。”孟氏欣慰地笑笑。 第二天,子歌来到了任府。 “嫂子,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我刚才在府里,跟母亲大吵一架,被母亲赶了出来。”子歌拉着婉乔的手道,“廖素禾那边,我已经找人对付她了。最起码最近这段时间,她无暇找母亲挑拨是非。” “你做什么了?”婉乔好奇地问,给紫霞剥了个桔子递给她。 第705章 上门 紫霞双手接过橘子,梨涡浅笑,温柔道:“多谢舅母。” “没什么,就托人给靖王送了两个瘦马罢了。”子歌脸上带着嘲讽和不屑之色,“她的眼皮子,也就那么浅了,现在估计忙着争风吃醋呢。” 婉乔倒不认为素禾会如此好对付。 她心思深沉,又会拿捏人心,尤其是拿捏住了廖氏,便让他们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不敢轻易动弹。 即使现在子歌表现地多么义愤填膺,愤慨廖氏的糊涂;但是倘使婉乔说了廖氏什么不好,子歌还是定然会翻脸。 “这事情就先这样吧。”婉乔道。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主意,只是现在还没想好具体细节,也就没提。 子歌害怕婉乔心中还有郁气,陪着小意跟她说了许久,弄得婉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有雀金裘那事,不知为何,我总怀疑跟素禾有关系。”子歌咬牙切齿地道,“可是我又觉得她没那么大本事。” “她没有,靖王有。”婉乔冷哂。 “靖王?”子歌有些茫然,“他和咱们府里,并没有到这种不死不休的仇怨吧。” “朝廷中的事情,不好说。”婉乔有所保留地道。 过了几天,婉然诞子,朱府下人上门报喜,婉乔由衷高兴,重赏了报喜之人,到了洗三那日,兴致勃勃地带着虎哥儿上门贺喜。 因为呦呦实在太小,不方便带出门,她就让奶娘看顾,又害怕有万一,嘱咐侍卫们守着院门,直言便是老夫人,也不可以进出。 朱晖四十多岁得了这个儿子,十分欢喜,虽然只是洗三,也十分隆重。 婉乔不爱凑热闹,就在屋里陪着婉然说话。 产后不久的婉然有些虚弱,但是眉眼妍丽,脸色红润,眼神明亮,看得出来她也十分高兴。 婉乔陪她说话的时间里,不断有丫鬟婆子给婉然送补品吃食,看得出来她日子过得极好。 婉然自己也感慨:“从前并未想过,还会有这一天。” 甘南镇上那个曾经让她以为深陷地狱,永远无法自拔的鲍家,已经成为随风飘散的过往。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只婉乔带着满身风雪,满眼泪水来接她,身上的凉意,眼中的炙热,仍然历历在目。 “咱们总会越过越好的。”婉乔拍着她柔嫩白皙的手感慨道。 两人又说起家里的事情,任家令已经考上了举人,现在潜心学习,希望两年后能够进士及第。 “甘南那里给我带信了,”婉然面无表情的道,脸上充满嫌恶之色,“要银子,我让人带了二十两银子回去。” 婉乔想起大房剩下那俩父子俩的嘴脸,没有说话。 “总是生养我一场,不能看他饿死。但是若还是想着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呵呵。”婉然脸上有厉色闪过。 “你好好做月子,别想那些。趁热把你的燕窝粥喝了,都是按照我给你的食谱来的吗?” 婉乔的月子食谱,是来自于易卿,亲证有用。 婉然展开笑颜,道:“沾二姐姐的光了,却是按照食谱进补。只是,”她露出赧然之色,“奶水并不像二姐姐那般好。” “你这才几天,后面会越来越好的。不过你身体不好,坚持喂前几个月,后面可以交给奶娘,别累着了。” 婉乔劝着她,眼睛滴溜溜在婉然高耸的胸前流连,贱兮兮地道:“四妹妹本钱好,不怕没有。” 婉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娇嗔道:“二姐姐,你哪里学到这些荤话!” 两人正说笑着,小蛮走进来,恨声道:“夫人,陈淮让人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请了廖素禾入府。” 若说这是巧合,打死婉乔都不信。 廖素禾不能随便出府,一出府就选了她不在的时候去看廖氏,若是心中没鬼才怪! 对廖氏,婉乔现在已经是冷眼旁观了;可是呦呦还在府里,她这心便有些放不下。 婉然忙道:“二姐姐快回去吧,咱们姐妹也不是距离多远,想来随时都能来。姐夫不在家,你还是谨慎些。还有,二姐姐,你这脾气,太吃亏了些。” 婉乔冲她一笑:“放心吧,我有数。你好好养着,我没事就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婉乔先让车夫把车赶到娘家门口,把虎哥儿留在任家,说好晚上再来接他。 回到府里,婉乔面色就不很好看——她不在这半天功夫,牛鬼蛇神就蠢蠢欲动,还真以为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的怒火,在看到廖氏在自己院门前与侍卫们僵持不下时,腾地就窜到了头顶。 廖氏道:“我是侯府老夫人,这侯府还有哪里是我去不了的吗?” 侍卫们不敢很拦她,也不敢让她进去,齐齐跪在院门前,用身躯挡住廖氏去路。 廖氏近乎歇斯底里训斥道:“我想看看自己的孙女,还不让开!” 婉乔怒极反笑,慢慢走上前来,先给廖氏行礼,然后对侍卫们道:“都起来,你们执行我的命令,没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跪!” 侍卫们令行禁止,齐刷刷起身,拱手道:“是,夫人。” 声音洪亮,气势慑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廖氏有些慌乱。 婉乔眯着眼睛看她,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母亲想要看呦呦,让人知会一声,我自会抱她去给您请安。闹到这般不体面,若传出去,被御史知道,弹劾侯爷一个治家不严,恐怕悔之晚矣。” 廖氏更慌了,她可不能影响了儿子的仕途啊!心中不由有些懊悔,后悔自己不该在素禾面前撑面子,非要证明自己能当家作主。 现在,素禾还在她院子里等她把呦呦抱回去,这下可如何收场? 婉乔看了跟在廖氏身后的翠英一眼,道:“母亲,晚上我带呦呦给您请安。只是现在天寒风大,您还是保重身体。翠英,扶老夫人回去。” 翠英看着婉乔眼中的威压,小心翼翼地扶住廖氏:“老夫人,咱们回去吧。” 廖氏怏怏离开,回去路上对翠英道:“就跟表姑娘说,呦呦睡了。” 翠英忙答应下来。 第706章 算计 婉乔进屋,见呦呦香甜沉稳地睡在小床中,听奶娘说除了喝奶睡觉并没有哭闹,不由松了口气。 换了身家常衣服,她坐在小床边轻轻摇晃着小床,阳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洒进来,将呦呦粉嫩小脸上纤细的绒毛照得清清楚楚。小小的,胖乎乎的肉团子,将双手举过头顶沉沉睡着,握着的小拳头上,小肉窝若隐若现。 看着她,婉乔心软的要化成一滩水。 “夫人,”小蛮悄声掀开帘子进来,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又让人传话,说让您到园子里,要不要回了?” 婉乔站起身来,缓步走出呦呦的屋子,才道:“廖素禾走了吗?” “没有。” “去园子里?”婉乔又问。 现在已经很冷,花园里风大阴冷,去那里干什么? “嗯。”小蛮嘟囔道,十分不高兴,“谁知道廖素禾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婉乔十分淡定,一边套着大衣裳一边冷笑道:“我不去,怎么能知道呢?” 她出门时候照旧严令侍卫死守院里,不许任何人进,带着小蛮缓步往园子里而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廖氏和廖素禾在假山的凉亭之上,不知道凑在一起说什么,廖氏脸上带着笑意。 翠英和青衣两个丫鬟守在凉亭外面,见婉乔走近,屈膝行礼。 婉乔带着小蛮走上凉亭,顿时感到寒风凛冽,不由拉了拉兜帽下的带子,看都不看素禾一眼,径直对廖氏道:“母亲唤我有什么吩咐?” 廖氏面上露出踟蹰之色,但是看到素禾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眸中水光快要溢出,便干巴巴地道:“有件事情求你帮忙,你先让下人都回避吧。”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当不得母亲的一句求。”婉乔冷淡道,给小蛮一个眼色让她出去。 小蛮走出亭子,冲青衣冷哼一声,站在她对面两三米的距离,以示泾渭分明。 素禾道:“青衣,你不是说挂念翠英和小蛮姐姐吗?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伺候,就去下面暖阁里里叙旧吧。只要把窗子打开,就能看到这边。” 她说的暖阁,正对着这凉亭,却是视野不受阻碍。 小蛮凉凉道:“无旧可叙。” 婉乔“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出来时候让你多穿衣服不听,现在冷了吧。别硬撑了,快下去暖和暖和。” 她不走,廖素禾怎么能施展开来呢?呵呵。 小蛮不放心地下去了。 凉亭中有石桌石凳,可是很凉,婉乔本想坐下,可是发现没坐垫,只能作罢。 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定然是廖素禾的主意了。四下无人,也没人能够偷听,想来她又要搬弄是非,日后对质,还没人给自己作证。 她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望着秋末冬初满园寂寥,静静地等着她们开口。 素禾向婉乔行了个礼,眼泪涟涟地道:“从前与表嫂有诸多误会……” “打住。”婉乔做了个手势,不耐烦地道,“是不是误会,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很忙,有事直说,别攀交情,也别提过去。” 廖氏有些恼怒,但是知道婉乔就是这种冷硬脾气,惹恼了怕是转身就走,素禾所求就落了空,因此只能忍气吞声,道:“不过是件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既然是举手之劳,”婉乔冷笑,“那母亲就自己帮了吧。” “你……” 素禾拉了一把廖氏,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表嫂,这个忙,只有您能帮。” 婉乔眼皮子都没动。 廖氏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素禾对廖氏哀求道:“姑母,您别生气,您先歇歇,我来和表嫂说。” 廖氏往后站了站,神色不虞。 素禾做了个福礼,眼中水光潋滟,仰头哀哀求道:“表嫂,我伺候王妃的时候,错手把王妃的珊瑚盆景碰到地上跌碎了。那是王妃的心头挚爱,我情急之下,谎称自己有一盆更好的,留在侯府中……” 婉乔冷冷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地道:“廖素禾,你的胃口还真不小!” 她倒是消息灵通,知道她收下了一盆价值连城的珊瑚盆景,立刻就厚着脸皮来讨了,真是好算计。 素禾哭着道:“我确实没有办法了。我一个做妾室的,在王妃面前就是小猫小狗一般,随意打杀的玩意儿。我怕是死了都赔不起那盆景。我本来是想来找姑母借点银子,看能不能买一盆,姑母说,”她抽抽搭搭,咬着嘴唇艰难道,“姑母说,您收过一盆。” “打住!那不是我收的,那是呦呦的。”婉乔明白了她的来意,不耐烦道。 她才不信素禾的鬼话,来骗钱骗东西的还差不多。 廖氏不愿意了:“珊瑚盆景虽然贵重,但是终究是死物。能拿来替你表妹解围,何必吝惜?呦呦多大的孩子,收的礼不还得公中往外还吗?怎么就成了她的东西了?” 婉乔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嘲讽之色。廖氏这赤裸裸的双标,真的太讽刺了。 “那娘把私库搬空,出门行走都要公中备礼,又要怎么讲?”婉乔嘴角笑意凉薄,“哦,对了,您是老夫人,这一切都是您的,对吧。” “表嫂,您怎么可以如此跟姑母说话!”素禾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惊呼道。 矫揉造作,看得婉乔快把隔夜饭吐出来了。她居高临下看着素禾,像看一个小丑在拙劣地表演。 “任氏,”廖氏显然生气了,音量也抬高了,怒气冲冲道,“你放肆!” 婉乔眼神都懒得多给她一个,看向暖阁——三个丫鬟正看着这边,小蛮神色有些紧张,婉乔冲她笑笑,微微摇头示意没事。 死猪不怕开水烫,她现在在廖氏面前,就是如此。 忽然,廖氏脸色涨红,按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显得十分痛苦。 “姑母,您怎么了?”素禾连忙喊道。 婉乔见廖氏确实不像假的,想起她上次犯病的情形,也顾不上计较,上前想要查看她的情况,同时大声喊人。 正当她急急想走到廖氏面前时,素禾悄悄地伸出腿来…… 第707章 坠落 婉乔紧张廖氏宿疾复发,所以根本没有防备,被素禾一绊,便向前扑倒,正好摔在廖氏身上。 廖氏本来站在靠后的位置,被她这般一扑,便倒向后面。 婉乔意识到被暗算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眼睁睁地看着廖氏的脸在自己面前慢慢放大……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木围栏,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入府之初,排除安全隐患,她让人把四处围栏都重新加高加固过。 素禾这是要诬陷自己推倒婆婆?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涌入婉乔脑海。 可是她仍然努力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下,不想把所有重量都压在廖氏身上。 两人亲密接触,随后廖氏后背碰到木栏杆。 只是,婉乔想象的触到木栏杆后被拦住的情景根本没发生,廖氏撞倒了木栏杆,和她一起头向下往下跌。 下面是假山啊!怪石嶙峋,坚硬锋利。 这就要完了吗?不,不! 婉乔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忽然觉得脚踝被人拉住,堪堪停住了下滑的动作,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已经滑下去大半边身体的廖氏,但是却只抓住了她身上的一片布料。 于是,她以一种头向下的倒立姿势,眼睁睁地看着廖氏的身体顺着假山滚落下去,耳边传来她痛苦的呼喊声…… “表嫂,表嫂……”素禾带着哭腔喊道。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婉乔这才意识到,抓住自己脚踝的是素禾。 侍卫、丫鬟们纷纷赶来,婉乔被救起,疯了一般地冲下去看廖氏。 廖氏滚落到枯草之中,钗环尽落,头发披散,鲜血汨汨地从额头上流下来,糊满了她的脸,头发被鲜血浸染,变得一绺一绺;她外面的灰鼠皮袄子半挂在假山上,而她身上的衣物被山石割裂摩擦得不成样子,露出皮肤的地方,也都往外渗着鲜血。 看着她这血葫芦一般的模样,所有人都不敢动了,有个年轻的侍卫解了自己的外袍盖在廖氏身上。 婉乔只觉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到脚底,将她冰得都不会动弹。 那一瞬间,她惶恐而绝望,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和秦伯言,大概走到尽头了。 “大夫呢?快去找大夫!”她声音颤抖,不,浑身都在发抖。 有脚步声匆匆而去。 婉乔蹲下身体,极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伸手去试廖氏的鼻息,手却仿佛不受指挥,半晌也没有放上去。 终于有侍卫看不下去,低头替她做了想做的事情,用手指试了试廖氏的鼻息。 “夫人,”他沉声道,“老夫人,没气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婉乔喃喃道。 她讨厌廖氏,不,简直是憎恨了;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她会死,而且是这样的惨死。 廖素禾! 婉乔心底有东西喷薄而出——这一切,定然都是廖素禾的阴谋! 素禾却扑倒在廖氏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声音之悲怆,天地为之动容。 “为什么?表嫂,你为什么要推姑母?”素禾哭着控诉道,“姑母不过想替你我和解,你不愿意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推姑母!” “你血口喷人!”婉乔听她唱作俱佳的表演,就明白了,果然是她做的。 她仔细回忆来时的细节:她以为把会面地点设在亭子中是防止人偷听,却没想到,廖素禾是存了害人又嫁祸之心;虽然离得远,但是应该不少侍卫、丫鬟都看到了自己和廖氏面红耳赤争论的模样;然后,确实也是她扑倒了廖氏,至于那只绊倒了她的腿,被栏杆所挡,没人能看到。 素禾还怕众人发现疑点,继续引导道:“姑母说你几句,你就一头撞过来!是你害死了姑母!” “陈淮,”婉乔见不知何时,侍卫头领陈淮赶来了,便道,“大夫呢!去找易夫人!” 陈淮道:“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了,只是老夫人这,怕是已经……” “让人围住那凉亭,任何人不得靠近。”婉乔狠狠地在自己掌心掐了下,有点点血迹从她手中流出。 木栏杆定然是被人做了手脚,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然而,廖素禾既然敢出手,想来她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不会怕查。 “还有,去通知秦侧妃!把霍侯爷,祁将军都叫来!” 霍敏昱昨日才入城,原本说今日休息一天,明日带战小沐来府里看望她。 短暂慌乱之后,婉乔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像有一块巨大的寒冰,突突冒着冷气,让她倍感冰冷的同时,看不清前路。 “凶手,你这个凶手,我和你拼了!”廖素禾忽然发疯了一般地嘶喊着,站起身来向婉乔扑过来。 “你胡说八道!”小蛮忽然从斜里冲出来,猛地推了廖素禾一把,像只护犊子的母鸡一般,张开手护在婉乔身前,目眦欲裂地瞪着廖素禾道,“是你,一定是你!若不是你动手脚,为什么要把我们都支开?我只看到夫人和老夫人同时倒下,根本没看到夫人推老夫人。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把她们两个都推倒!” 素禾被她推倒在地,柔弱地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姑母对我恩重如山,甚至为了我不惜和表嫂反目。害了姑母,对我有什么好处?这是侯府,表嫂一言九鼎,你是她的忠仆,你们……”她伸手指着围了一圈的侍卫下人,“你们,你们有没有人看到当时的情形?快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我百口莫辩,皇天后土,哪里还有王法?” 婉乔冷眼看着她表演,又让人去催易卿。 小蛮却不能忍了,一下跨坐到素禾身上,伸出手来,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她的脸,在啪啪啪声中骂道:“我让你污蔑夫人,我想打你很久了。今天我赔上这条命,打死你这贱人!” 听说出事匆匆赶来的阿梅忙让人拉开她,见她还不服气,披头散发就往上冲,怒道:“你冷静点。你这不是帮夫人,是给夫人添乱!” 第708章 京兆尹 小蛮道:“添乱我也不管了。这贱人,早就该死!现在老夫人死了,死了!你让夫人怎么跟侯爷交代,怎么交代!”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硕大的泪珠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小蛮,别哭了。”婉乔开口,眸子中写满了冷静以及……绝望。 小蛮也明白的道理,她作为当事人,更明白。 可是事情已然发生,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冷风吹过,园子里梧桐树上仅剩的几片落叶也悠悠地被吹落,空空荡荡的枝桠,苍茫悲凉地指向长空。 “表嫂,你害了姑母,又想纵人害我吗?我就算地位卑微,也是靖王的侍妾,你……”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清冷如冰。 “小蛮是你的丫鬟,自然向着你说话,她的话不算!青衣,你可看到了夫人推老夫人下去?” 被点名的青衣有些瑟缩地跪下,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确实看到,侯夫人推了老夫人一把……” “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小蛮又要跳起来,被旁边的婆子们按住,都小声劝她不要激动。 婉乔看着素禾,嘴角勾起冷笑:“我的丫鬟说话不作数,你的丫鬟说话就作数了吗?” 而素禾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指着翠英道:“翠英,老夫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把你见到的说出来,要对得起良心!” 婉乔也看向翠英。印象中,她是个沉稳又安静的丫鬟,自己对她也很信赖,所以才派她到廖氏身边。 “奴婢,”翠英跪下,仰头看着婉乔,眼神复杂,隐隐有歉疚之色,“奴婢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陈淮觉得,好像有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缓缓拉开,围捕对象正是他们都敬佩的侯夫人,因此他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 翠英的泪刷的下来,却还是咬紧牙关:“奴婢看到,侯夫人推了老夫人。” 围观下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呵呵,”婉乔冷眼看向素禾,“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看翠英纠结的模样,分明也是为她所控制了。 “可是正如你所说,老夫人一直对你那么好,甚至不惜和儿女反目,只为给你撑腰,算得上恩同再造。难道,仅仅为了嫁祸我,你就恩将仇报?”婉乔不明白,很不明白。 素禾只是哭廖氏,哭自己被陷害,对于她的问题只字不提。 但是婉乔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得逞的快意。 “陈淮,”婉乔长吸一口气,道,“让人去京兆尹报案,就说我们府里的老夫人遇害!” 陈淮愣住,随即跪下道:“夫人三思。” “去吧。”婉乔做了决定。 “夫人,这是家事,无论如何,不能闹得满城风雨!”陈淮苦劝,旁边不少真心关切婉乔的人也都在劝她。 “我意已决。” 她已经对不起秦伯言,有负他相托,没有保护好他娘;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真正的凶手被绳之以法。 “把廖素禾、青衣和翠英都拿下,分开关押,等京兆尹来拿人。”婉乔平静道。 素禾止住了哭声,昂起头来,竟然有几分坚贞不渝的气势:“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你的罪行能掩盖过去!我愿意去京兆尹,辩一辩这是非曲直,一定要给姑母讨个说法,不让她老人家死的不明不白。” “带走!” 现在不是愿不愿意,而是必须去。 “除了侍卫以及孙嬷嬷、刘嬷嬷外,其余人都退下。”婉乔再次发号施令。 小蛮不想走,被阿梅拉走。 “小蛮,”婉乔唤住她,“回你的房间等着,一会儿陪我一起去京兆尹。” “好,夫人,我不怕!”小蛮重重点头。 一会儿,易卿匆匆赶来;又过了一会儿,祁俊和霍敏昱一起赶来。 他们两个正在一处喝酒,所以听说侯府出事,放下酒杯,一起骑马过来。 之后,子歌也来了。她样子十分狼狈,披头散发,鞋都跑掉了一只,摔了两跤,衣服上全是脏污。 “啪!”她一巴掌打在婉乔脸上,悲痛欲绝道,“我知道我娘待你不好,所以不管大哥还是我,都一心一意护着你。在你受委屈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小意哄着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你可曾想过,这是大哥和我的亲娘啊!” 说着,她哭倒在地,哭声凄厉。 婉乔被她打得脸偏向一边,火辣辣地疼,更疼的却是心。 “不是我。”她淡淡道,嘴角有一道血痕。 “要发疯,滚出去!”说这话的,是易卿。 京兆尹听说这桩离奇的案子后,头大如斗,进退维谷。 这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宣平侯的家事啊!他回乡迁墓,结果婆娘把老娘弄死了,偏偏在场的两方人还各执一词,都信誓旦旦! 额滴神哪!京兆尹一着急,家乡话都出来了。这怎么办?不管是不是侯夫人所为,老夫人人都死在府里,而且死于非命。这么大的家丑,侯夫人竟然推到他面前。 感觉等宣平侯回来,他要被杀人灭口了。 师爷见他为难地直揪胡子,便道:“宣平侯的家事,哪个敢管?别说那侯夫人,还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她就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也没有杀婆婆的道理。” “这不是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吗?” 京兆尹怒了:“查查查?查个j……!”他忍不住爆了粗口,“皇上不发话,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侯府查案!” “那您赶紧禀告皇上,让皇上定夺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是别人的事情推到皇上那里,京兆尹觉得自己乌纱帽就不保了;可是这件事情,皇上绝对很重视,要赶紧入宫面圣啊! 京兆尹慌不迭地就入宫了。 “你为何执意要去京兆尹?”易卿陪着婉乔,静坐许久之后才发声。 婉乔声音嘶哑,看着易卿,忽然泪下:“多多,那一瞬间,我只想着,我和秦大人完了。” “确实完了。”易卿叹了口气道。 第709章 皇上召见 “在那短短的时间内,我想了很多很多……” “你害怕了。”易卿一针见血地道,“你害怕秦伯言像秦子歌那样不信任你,所以你选择京兆尹,想着至少可以还自己一个清白,是吗?” “是。”婉乔眼神茫然伤痛,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如果被秦伯言怀疑,她觉得可能自己会被万箭穿心。 “他不是那种人,”易卿道,声音带着难得的柔和,“只是当局者迷,你有此想法,也在所难免。乔,易地而处,我也不能比你处理得好。” “多多,幸亏有你。”婉乔擦擦眼泪。 祁俊在外面喊婉乔:“总教头,皇上召您入宫。” 婉乔苦笑一声,摊开手道:“事情闹大了,皇上都不顾男女之别了。” 易卿拍拍她的肩膀:“他某些方面,不像帝王,因为他还有点人性,放心去吧。” 婉乔出来后,阳光烈烈,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展开手挡在额头上,对着外面站得笔直的霍敏昱道:“敏昱,你先帮我照看府里,什么都不要动。” 霍敏昱答应下来,看着她仍然浮肿的半边脸,有些艰难地道:“嫂子,这件事情,你也别怪秦侧妃……”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她不想多提。纵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情感,都有情到深处无法自控,她也不该为此而买单。 子歌心疼母亲,婉乔理解,她失去母亲之痛,婉乔努力体察。 可是,她自己明明没错,她对子歌何尝不视作亲人?换来的,是毫不留情,不问不听的一巴掌。 几年彼此珍惜,努力维护的情意,一巴掌,消失殆尽。 “总教头,我陪您入宫。”祁俊道。 “好。” 祁俊只陪婉乔到干清宫外,看着她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腰背,看着她迈着缓慢却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袖中双拳握紧,低声自语骂道:“贼老天!” 婉乔跪下给皇上行大礼,而皇上没叫起。 她垂首安静地跪着,丝丝寒凉透过膝盖传到四肢百骸,像无数根银针在扎着神经。 仙鹤香炉中的香烟升起又散开,弥漫在空气中,香气也是冷的;银霜炭无声燃烧,却暖不过来偌大的宫殿。 “说吧,怎么回事。”过了许久,皇上的声音响起。 和从前带着笑意和玩世不恭的声音比,现在的声音多了几分肃穆,但依然熟悉。婉乔甚至敏感捕捉到其中的叹息之声。 她不疾不徐,一一道来。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臣妇也不解。” 婉乔觉得素禾是疯了,她敢做到如此决绝的程度,无论如何,秦伯言都不会放过她。 “我已经传旨让秦伯言回来。” “那山西的事情?” “有人接替他。眼下,显然侯府更需要他。” “好。”婉乔木着脸点点头。 “这件事情,就不要为难京兆尹了,我已经令京兆尹驳回,等秦伯言回来处理,你可有意见?”皇上问道。 “臣妇不同意。” 祁俊在外面等了很久,久到他已经耗尽耐心,想硬闯进去的时候,婉乔才被带出来。 是的,她是被带出来的,被两个侍卫架出来了。 她冲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祁俊急得上前抓住小黄门的拂尘拉住他:“这是干什么?” 小黄门尖溜溜的声音响起:“皇上有旨,秦任氏暗害婆婆一事,有待查证;但治家不严,已不容辩驳,皇上命秦任氏回侯府,闭门思过,不得擅离所居之院,待宣平侯回转后再行处置。” “这怎么行!”祁俊怒了,“又不是我们总教头动的手,为什么要罚她!” “祁将军,皇上说得很清楚了,罚跪只是罚她治家不严,若是查明老夫人之事与她有关,那凌迟都有可能!” “放屁!”祁俊提脚就要踹。 “祁俊,够了!”婉乔呵斥道,“这是宫里!跟我回去!” “回去就回去。”祁俊恨恨地收回脚道,走到两个侍卫身边,怒道,“给我松手!” 两个侍卫交换了个眼神,齐齐松了手,但是一直跟在婉乔身后。 回府之后,婉乔呆呆地坐在窗前,任由冷风将她披散的头发吹起。 “夫人,风大。”阿梅给她添了件衣裳道。 婉乔转头,看看她的肚子,勉力一笑:“让你跟着操心了。” “夫人折煞我了。小蛮现在单独被关押,您身边没有别人,我不放心。我怀相好着,不打紧。” “阿梅,我是不是很蠢?” “夫人,您别这么说。若是您在廖素禾的事情上,有任何优柔寡断,完全是因为侯爷。侯爷自己何尝没有责任?”www.ZWwx.ORG 婉乔苦笑一声:“今日侥幸,若是更坏的结果下来,怕是我和秦大人,缘尽于此了……” 阿梅捂住婉乔的嘴:“夫人别说。好人有好报,老天不亏待做善事的人。您以为的侥幸,实际都是从前种下的善因。”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理一理思路。你让人去招呼好易夫人,去给季恒安传信,就说我请求他,让易夫人在府里留几天。” 现在,她离不了易卿。 阿梅答应下来。 “还有,秦侧妃走了吗?” 阿梅咬咬嘴唇:“已经走了,她说要等侯爷回来。” “嗯。”婉乔木然地点头。 家中老人驾鹤西归,若是嫡长子,承重孙在外,要等他们回来才能发丧。 “多多准备白布,先把府里颜色鲜艳的挂饰都下了。”婉乔又嘱咐道。 “好。” “还有我爹娘那里,替我安抚……虎哥儿就暂时留在那里吧。他若是吵着找我,就说,我染了风寒,不能过病气给他。” “是。”阿梅眼中盈满泪水,“老爷和老夫人都让带话给您,说他们永远相信您。” 婉乔扭头,抬起袖子,声音沙哑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晚上的时候,竟然有意外之客。 婉乔听说徐致秋和季恒安一起来了,觉得这搭配有些诡异,嘴角一勾,干裂的嘴唇上就有血珠渗出。 第710章 归来 他们待到下半夜才走,走之前徐致秋站在婉乔院里,隔着窗户,看着她投映在窗纸上的剪影与她说话。 “姮姮,我来了,没事了。”他说。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姮姮,我信你。”他又说。 婉乔依旧沉默。 “姮姮,早点睡吧。”说完这句话,徐致秋叹息一声,转身离开,清冷的月华投映而下,给他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婉乔睡不着,起身披衣,正要轻手轻脚出去,听见阿梅唤她。 “夫人,您要喝水吗?” “吵醒你了,”婉乔嘶哑着声音道,“我想让人把廖素禾带来。你不用管,快睡吧。” 阿梅扶着床边缓慢起身,叹了口气道:“春儿在外间,我喊她去找陈侍卫。” 很快,廖素禾被五花大绑带进来,陈淮心里有气,也不管她是女人,狠狠地把她摔到地上,啐了一口,才拱手道:“夫人,带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把门带上,我和她谈谈。” 廖素禾被摔疼,眼泪都险些落下,然而随即眼中却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姣好的面容十分扭曲。 阿梅不放心地叮嘱婉乔几句才出去。 “都出去了。”婉乔坐在椅子中,身子深深嵌入椅背,显得十分疲惫,“我只是想问一句,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该受到报应,你会受到报应的。”廖素禾咬牙切齿地道,但是声音却压得极低,这样即使有人在外面偷听,也听不到。 “我现在想弄死你,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婉乔抬抬手,声线没什么起伏,也并无杀气。 “可是你不敢。”廖素禾笃定地道,“侯爷没回来,你不敢动我。” “是,你说得对。可是你觉得,侯爷回来后,能饶了你吗?” “表哥去了山西,收到消息到回来,最快要十几天。”素禾不慌不忙道。 “所以,十几天后你怎么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果你指望靖王府……” “我只靠自己。”素禾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命,能遇到秦伯言这么优秀,偏偏在你面前又无比愚蠢的男人!” 她是双手握成拳头,面色狰狞,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若当初他能认识到我的好,能够接纳我,绝对不会落到现在境地。”素禾道,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仇恨,“你们逼的我没有活路,你们也别好过!” “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以为凭借自己的姿色、手腕,就能让侯爷对你另眼相看,把我取而代之。你没有达成所愿,就心生怨怼,百般算计,还振振有词。” “那是你太蠢!” “老夫人为什么当时会胸口疼?你为什么笃定老夫人摔下去之后就一定会没命?当时只有我们三人,她若是活着,自然会替我证明。虽然不确定她看到你伸腿绊倒我,但是至少她知道,我是意外摔倒而非故意推她。为什么你敢一口咬定是我?还有,你用什么收买了翠英?” “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我现在迫不及待地等着看表哥回来时候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全城人都在议论宣平侯府的丑闻,哈哈哈哈哈……” “即使和我们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不不不,”廖素禾摇摇头,眼中有得意之色,“我既然敢做,就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婉乔没再说话,让陈淮把她带了出去。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点点烛泪,陷入深思。 第二天,京城中关于宣平侯府的传言果然甚嚣尘上,即使陈淮恼怒,让侍卫们装出凶神恶煞模样去各个门守着,仍有不少人在宣平侯府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热闹。 婉乔听说后,只淡淡道一声“知道了”,没再说话。 她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带孩子,平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侯府的中馈,现在是子歌派人掌管。 子歌自己,据说悲痛欲绝,已经病倒了。 易卿天天来府里陪婉乔,吃瓜群众每日见季指挥使府里的轿子进出侯府,纷纷打听,知道易卿和婉乔是闺蜜后,纷纷感慨,季恒安暴力凶残,没想到季夫人却情深义重。 无论外面谣言传成什么样子,宣平侯府都是我自巍峨不动的姿态。 “夫人,大姑娘已经睡下了。” “好,你们也早点歇着吧。”婉乔对伺候呦呦的丫鬟道,然后低头继续抄写着佛经。 阿梅被她打发回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烛光照在她瘦削了许多的脸上,肤色显得更加黯淡。 门忽然被推开,放得很轻的脚步声响起。 婉乔没有抬头,轻笑一声道:“让你回去,又回来干什么?大肚子,我还得照顾你。” 来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往里走,带进来一股寒凉的气息。 婉乔抬起头来,然后笑意凝固在脸上。 她站起身来,看着满身风雪归来的秦伯言,沉默了半晌。 秦伯言身穿黑裘,其上落满白雪,眉毛上也有冰雪,脚上的靴子,已经被雪水浸透,沾上了不少泥土。 他望着婉乔站定,黑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只剩一声轻轻的喟叹:“我回来了。” 婉乔走上前去,站在背后替他扫去衣服上的雪,踮脚替他解下黑裘,挂在一边,开口道:“你去火盆边烤烤,我去给你找身衣服和靴子先换下来。” 秦伯言却没有动。 “去吧。”婉乔轻推了他一把,声音有些哽咽。 秦伯言却忽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没有给她任何防备,狠狠吻了下来。 婉乔想后退,秦伯言一手按住她的后脑,一手扶着她的腰,以一种从所未有的强势姿态,用力吻下去。 婉乔逃无可逃,索性闭眼,泪水刷地流下来。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凶狠,感受到他的舌头肆意追逐,碾压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婉乔泪水流得更凶。 长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 秦伯言伸手拭去婉乔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 第711章 惩罚 “秦大人……”婉乔喊了一声,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秦伯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前,把她扔到厚厚的被褥之间,伸手解自己的衣裳。 婉乔从被褥上爬起来,带着几分慌乱道:“秦大人,我给你找衣裳换吧。你吃饭了吗?” “闭嘴。” 秦伯言呵斥一声,已经把棉袍解下,扔到一边,贲张的肌肉在薄薄的内衫下鼓鼓的,让人望而生畏。 婉乔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不是想……”,然后下一刻,内衫也被秦伯言脱下。 婉乔只觉得眼前瞬间变暗,温暖而火热的身体结结实实地压下来。 婉乔挣扎着喊出一个“秦”字,就被他的唇堵住剩余的话音,又是一个令人无法呼吸的长吻。 “别说话,我很生气。”秦伯言放开她的时候,只说了这句话,大手握住她两条纤细的胳膊固定在头顶,另一手顺着身体下去…… (省略n字) 过了许久,婉乔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 她仰头看着刚刚停下的秦伯言,麦色的胸膛上,汗水顺着身体往下淌…… 她不敢看他神情,咬着嘴唇,闭上双眼。 “睁开眼睛看着我。”秦伯言捏着她下巴道。 婉乔不肯,害怕自己一对上他的黑眸就会忍不住泪崩。 秦伯言略用了几分力气,声音也染上几分薄怒:“看着我!” 婉乔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着,缓缓睁开,眼神苦涩地看着秦伯言。 “知道错了?”秦伯言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婉乔不敢正视他幽深的眼眸,扭头道:“知道了。” “那你说,哪里错了?” 婉乔紧闭着嘴,半晌也没有出声。 她也很委屈,很后怕,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这般! 看着她无声反抗,秦伯言冷声道:“我离开之前跟你说过,不许让廖素禾来府里,你听了?出事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让人给我带信,你在想什么?你让陈淮去打听女户的事情,打听和离的事情,要干什么?” “现在没有那般想了。”婉乔气弱道。 “也就是想过!”秦伯言怒不可遏,又开始狠狠挞伐! 这个夜晚,婉乔觉得很漫长,漫长到她不断地在天堂和人间来回无数次,被男人掌控身下,生杀予夺,毫无反击之力。 她又觉得很短暂,短暂到似乎只是一场欢爱,天色就已经蒙蒙亮了。 秦伯言似乎受了很大刺激,动作不复往日温柔,而且一直逼她喊出声,逼她认错,看着她在自己身下颤抖。 “秦大人,”最后,婉乔躺在床上,青丝铺陈,仰面看着床顶,哀哀道,“我真的知错了。” 秦伯言低头,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婉乔身体不自觉拱起来,疼得丝丝抽气。 她刚想说话,就觉得有温热液体滴落在脖颈之上,那么烫,仿佛灼伤了她的皮肤。 “秦大人。”婉乔用力抱住他,喊了一声。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生出退缩之心,知道吗?” 婉乔没有应声。 有些事情,倘使果真发生,便是不可挽回。秦伯言不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当时内心的绝望。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秦伯言埋首在她肩头道。 “我也是。可是我曾经以为,我们两个都要望着对方,可望不可即,一起孤独终老……” “别说傻话。” “真的……” 细细密密的呢喃声在不算久别,但彼此都觉很久未见的夫妻间响起。 太阳渐渐升起,天边朝霞绚烂,昭示新的一天到来了。 秦伯言没有去上朝,也因此而错过了一场大戏。 廖素禾的堂兄廖权志,一个因为新皇登基,钻营而得到起复的人,从前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虾米,却在朝堂上掀起来巨大的风浪。 他替廖素禾上书皇上,举报靖王谋反,并且列出一系列证据。 朝野震惊,廖素禾顿时成为大义灭亲,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皇上震怒,在朝堂上便点名霍敏昱带五千精兵围住靖王府进行彻查。 结果不知靖王如何提前得到消息,从地道中逃走,不知所踪。除此之外,靖王府上下,全数被下狱。 “这就是你的后招吧。”婉乔来到关押廖素禾的柴房中对她道。 虽然被关押多日,但是廖素禾眼中的嚣张气焰丝毫未减,趾高气昂地看着婉乔道:“怎么样?你现在敢动我吗?皇上赏赐我的圣旨很快就会到了。你现在能够出来走动,表哥回来了吧?啧啧,果真是痴情种子,即使母亲死在你手里,都能放过你!” 婉乔沉声道:“你举报靖王谋反有功,可是也抵消不了你谋害老夫人的罪行!” “我谋害姑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哈哈……”廖素禾仰天大笑,“你以为,表哥回来能替你做主,你以为你救了皇上就能为所欲为?告诉你,任婉乔,感情这东西最不可靠。在生恩养恩和夫妻之情面前,表哥会选择前者;在救命之恩和江山面前,皇上会选择后者。你现在就是孤家寡人,没人会帮你的!我已经看到你的下场,很惨很惨。” 婉乔不急不怒,缓缓反问:“那你呢?你能看到你自己的下场吗?” “举报了靖王,皇上的封赏会让我这辈子衣食无忧;我的声名远播,自然不缺人求娶。我的下场,当然是找个人嫁了,过上幸福的生活啊,然后,”她面上闪过狰狞,“看着你这个贱人,还有表哥,求而不得,爱而不能,活得生不如死!” “这才是你的算计。”婉乔幽幽道,“从你发现靖王谋反开始,就已经开始筹划这一切了吧。”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又胆识过人。 “圣旨到,廖氏素禾接旨!” 外面传来小黄门尖锐的声音,素禾站起身来,笑得异常得意。 第712章 千回百转(一) 皇上圣旨是封赏素禾的,金银无数,但是鉴于她现在还牵扯廖氏的案子中,所以暂时没有给封号。 “看,你不也走不出去吗?”婉乔嘲讽道,“而等真相水落石出,皇上也无法偏袒你。” “真相?真相就是你杀了姑母,试图嫁祸于我。”素禾十分得意,并没有任何惶恐之色。 得意间,她眼神瞥过婉乔的脖子,发现了一块可疑的红痕,愤恨道:“都这个时候了,表哥回来后竟然还能跟你云雨?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母丧之后,宣平侯还同你翻云覆雨,你说天下人的唾沫,能不能把侯府淹没?” 她其实知道秦伯言对婉乔的深情,他不会完全相信婉乔是凶手,也绝不舍得伤害她;她也知道,皇上对婉乔是偏护的,不会真的砍她的脑袋。 但是素禾不甘心,她一定要让婉乔下半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表哥既然回来,侯府该发丧了吧。我很期待,这侯府一片素缟的情景。”素禾笑道,“我还要看着你,如何在千夫所指中,苟延残喘……” “廖素禾,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的一切算计,就天衣无缝吗?”婉乔找到一把椅子坐下,“青衣是你的丫鬟,你信赖她无可厚非,可是如果在锦衣卫的酷刑之下,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我和易卿的关系你知道,她吹吹枕边风,季恒安就能撬开青衣的嘴。还有翠英,你让人绑了她的弟弟,就认为可以为所欲为了?” 素禾起初脸色还很得意,但是听到婉乔说翠英的弟弟,面色就有些变了。 可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她就把慌乱完全压下,道:“屈打成招,你好手腕。但是这样的证词,根本站不住脚。你说我绑了翠英的弟弟,也只是一面之词,没有真凭实据。” “人已经救回来了。” “那可能是表嫂用翠英弟弟威胁她,让她作伪证!” “你果然,巧言善辩。”婉乔冷笑一声。 素禾看着门缝中透过的墨绿衣衫,道:“从我口中,只有一个事实,就是你谋害了姑母,不用再试图算计了。” 秦伯言推门而入,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婉乔道:“让锦衣卫来问她吧。” 素禾露出“果真如此拙劣”的彼时表情,不慌不忙,指着旁边皇上赏赐的金银道:“便是冲着这个,谁敢对我动刑!” 婉乔见了秦伯言,面上似乎有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素禾敏感捕捉到,心里暗自得意,这两人之间,到底出现了不可弥补的隔阂——生母之死,与秦伯言而言,这一生都难以忘怀。 “你不必得意太早。”婉乔看着素禾冷声道,“很快就有人来收拾你。” 素禾以为她只是吓唬自己,不以为然。 “你应该听说过,靖王跑了,带着他的上千暗卫。不管是皇上,还是我们,都毫不怀疑,京中还留有靖王的暗卫势力。你想,他们此刻如丧家之犬,最恨的人是谁?”婉乔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现在你在侯府,所有的侍卫护院听我调度,廖素禾,我不能动你。但是你死在靖王手下,是不是情理之中?放心,到时候你想要的声誉,我去皇上那里帮你讨。我和侯爷不能幸福,但至少还能活着看到你,如何凄惨地死在乱刀之下!” 素禾脸色骤然变了。婉乔说得很对,靖王不会放过他的。 朝廷这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竟然能让靖王跑了。 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 婉乔说完后就跟秦伯言一起离开,留下面上强装镇定,但是内心已经惶惶不安的素禾。 门又被“咣当”一声锁上,屋里顿时又只剩下素禾,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她抱着膝盖,埋首在双腿之上,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有了决断。 听到看守的侍卫来报,素禾要见皇上,婉乔松了口气。 有人送了衣服首饰,伺候素禾梳洗一新,然后扶着她坐上马车,马车辚辚而行,向皇宫驶去。 素禾捏着帕子,透过掀起的帘子偷偷看着外面骑在马上,后背挺拔的秦伯言,咬着嘴唇暗想,这次计划,还是有疏漏。 她手里还有靖王在各处的庄子等消息,原本想着等靖王倒了后,皇上查处不到的地方,她占为己有——至少把里面藏的东西搬走。 但是这计划随着靖王的逃跑而化为泡影。 她知道靖王必然恨她入骨,现在为了自己安危,一定要帮皇上把他抓到。 到了皇宫,素禾给皇上行大礼,姿态楚楚可怜,但是与皇上说起靖王的事情,又侃侃而谈,条理清楚。 而且从始至终,礼节上没有出过任何差错,颇有些不卑不亢、坚定从容的意思。 皇上暗想,怪不得婉乔在她手中吃了那么多亏。 直肠子对上这七巧玲珑心,也算死得其所了。 素禾没有任何保留,把她所知道的关于靖王的事情都说了。 皇上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事情,都是最为隐秘之事,靖王为什么会告诉你?” “民女是无意中进入到他从未示人的暗室之中,发现一切,偷偷记录下来。起初也是百般惶恐,但是又想,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危及江山社稷,祸害百姓。民女经历过战乱,知道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苦痛。皇上英明神武,百姓爱戴,为了这太平盛世,民女便是搭上一条命,又如何?”wap.zwwx.OrG 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皇上赞许了她几句,又道:“侯府的事情还没结束,先委屈你一段时间。等真相大白,还你清白之日,朕一定重重有赏。” 素禾谦虚几句,但是提出不想被拘在侯府,怕靖王的人报复她。 皇上也爽快答应,让她留在宫中。 有小黄门引着素禾在宫中一处院落住下,素禾总算松了一口气。 躺在松软的被褥之上,她觉得十分舒服,刚觉得犯困想眯一会儿,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让她“腾”的一声坐起来。 第713章 千回百转(二) “来人,来人!”素禾惊慌失措地喊道,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 有个宫女进来行礼,恭敬道:“您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一件事,”素禾道,“宣平侯离开了吗?” 宫女想了想,谨慎回道:“奴婢不知。” “那宣平侯府可对外发丧,说老夫人没了?” “奴婢没听说过。” 素禾从头上拔下一根镶着红宝石的金钗塞到宫女手中,道:“你去帮我打听打听,侯府的老夫人,是不是没了?” 宫女迟疑一下,把金钗揣到袖子中,低声道:“这件事情不难打听,您等我消息。”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素禾像卸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中。 她刚发现自己疏忽了几处,联想起来便令她心惊肉跳。 秦伯言是个孝子,所以尽管廖氏那么蠢,他也顾忌她生气而不敢对自己出手;孝顺到这般程度的人,如何会在母亲尸骨未寒之际,便和妻子翻云覆雨?而且,秦伯言都回来了,第一件事情难道不是让廖氏入土为安吗?为什么不管是他还是婉乔,还包括她从侯府出来一路所见,根本就没人穿素服! 廖氏没死! 想到这点,素禾情绪十分复杂,惶恐震惊、不敢置信、愤怒不甘…… 会不会是易卿?尽管她已经下了剧毒,给她提供毒药之人也信誓旦旦保证,这毒绝对无解,但是据说易卿医术出神入化,会是她吗? 可是,从那么高的假山上摔下来,即使毒能解,她浑身的骨头没有摔碎吗? 这个老东西,为什么不死! 不对不对,素禾觉得说不通。若是廖氏没事,那她完全可以指认自己绊倒了婉乔,自然能给自己定罪。那他们现在为什么不指出来? 他们在等什么? 素禾想不明白。 “夫人,回去吃点东西吧。”小蛮劝着婉乔,她在素禾离开后就获得了自由,陪婉乔一起在廖氏院中伺候。 婉乔看着昏迷不醒的廖氏,叹了口气道:“易卿说,这几天该清醒了吧。为什么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廖氏中了毒,摔下来的时候磕伤了许多地方,最为严重的是头受伤了,所以昏迷不醒。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除了骨折和颅内可能存在的淤血,她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只是摔下的时候短暂闭气罢了。 “应该快了。”小蛮宽慰道,心里却恨恨地想着,老夫人最好不要醒来了。“夫人,您不眠不休都几天了,快歇歇吧。这么多人,你一定要这般为难自己做什么?若是侯爷在府里,定然也不许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的。” 提起秦伯言,婉乔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随即又有担心。 她喃喃道:“也不知道秦大人现在有没有抓到靖王。” 之所以现在还不揭穿素禾,一是因为廖氏没醒来,二是因为要稳住素禾,让她自以为得逞,才会配合帮忙找靖王。 否则,若是她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被揭穿,恐怕破罐子破摔,既然躲不过一死,就断然不肯再帮忙找寻靖王的下落。 婉乔是真害怕了,因为那天倘若廖氏真的死了,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幸亏易卿医术高明,也庆幸苍天网开一面。 那日之后,因为想逼出素禾的后招,所以她让人按下了这一切。 季恒安和徐致秋,一起审问了青衣和翠英,其实没有用多么酷烈的手段,季恒安威慑,徐致秋智取,便把两人的话都套出来了。 只是婉乔在焦急等待廖氏脱离危险的过程中,忍不住胡思乱想,若是廖氏救不回来,她就与秦伯言和离,立个女户,带着两个孩子过。 每次想起要和秦伯言分开,她都泪湿枕巾。 所以秦伯言回来后知道一切,才会那么愤怒——他生气,她竟然敢生出这种心思。 但是他心中也十二分的庆幸,幸亏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形。 没想到之后,素禾出了那么一个大招。 王炸! 真的是王炸,她一出手,靖王府灰飞烟灭;秦伯言虽然被召集回来,但也没耽误什么,因为本来他就是去查靖王谋反之事的。wap.zwwx.OrG 素禾提供的证据,完美印证了此前婉乔关于靖王豢养暗卫的猜测。 秦伯言回来后就想惩治素禾,但是婉乔觉得以素禾的谨慎狡诈,身上必然还留了别的关于靖王府的东西,所以两人一唱一和,到底给逼出来了。 素禾太聪明,所以她很快想明白了,只是,为时已晚。 在秦伯言、霍敏昱和祁俊兵分三路的追击围剿之下,很快将靖王逼入绝境。 靖王自杀,秦伯言几人带着他的项上人头回京复命。 皇上的心,终于放下了。 无论如何,素禾都在这个过程中立功了,所以皇上跟秦伯言商量,意思是既然老夫人也救了回来,素禾三番两次害婉乔也没有得逞,那就饶她一命,让她下半辈子青灯古佛,并信誓旦旦做保,会派人好好看着她,不许她再使坏。 皇上既然已经这般提出,秦伯言便没有回绝的余地,只能答应下来。 但是眼下还不能定素禾的罪,因为廖氏还没醒来,所以素禾现在只是大义灭亲并且立了大功的人,并不是戴罪之身,不能对她宣判。 秦伯言对此感到十分郁闷,婉乔安慰他道:“凡事往好处想,皇上重情义,纵使廖素禾这样的人,因为间接给他做过事情,都能得到他照拂;那你们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人,日后只要不犯大错,日子都会过得很舒服。” 皇上下令的青灯古佛,绝对不可能挂着羊头卖狗肉,让野心勃勃的廖素禾在庵堂中度过寂寥孤寂的一生,婉乔觉得这是比死更让人拍手称快的惩罚。 只是他们都没意识到,变故往往出现在最没想到的地方,素禾的罪,最终也没定下来。 “夫人,秦侧妃来了。”小蛮进来禀告道,声音淡淡的,再不是从前提起子歌就满面笑容的样子。 婉乔站起来,理了理鬓发道:“我出去迎迎她。” 第714章 道歉 秦伯言按住她,沉声道:“这是家里,行家礼,你坐着等她便是。” 婉乔笑着摇头,眼神中疏离闪过:“礼不可废,该我去迎接侧妃娘娘。” 秦伯言按住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嘴唇翕动几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婉乔冲他笑笑,带着小蛮出去。 子歌见她迎出来,还与自己行礼,讪讪道:“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大哥呢?” “在里面。”婉乔道,不动声色地松开她握住自己的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子歌见她如此疏离,心中说不出来的难过。 进屋之后,屏退了下人,子歌郑重给婉乔行礼,道:“嫂子,今日当着大哥的面,我要给你道歉。那日是我一时糊涂,才打了嫂子。我知道嫂子不可能不生气,但是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千万别跟我生分了,我就你一个嫂子,也把你当成亲姐姐一般……” 说着,她红了眼圈。 婉乔扭头没有作声,却泪盈于睫。 她何尝不难过?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小姑子,不问青红皂白指责自己。 她生气挨了一巴掌,更是为子歌的不信任而感到心寒。 秦伯言道:“你确实错的离谱。你嫂子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她如何能做出那种事情?” “我当时真的以为母亲没了,”子歌抽泣着道,“而且,而且我也知道,母亲一直以来对嫂子有多过分。所以下意识里,我可能觉得嫂子情急之中,真把母亲推下去,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才会想岔了。” 秦伯言缄默。 子歌说,廖氏对婉乔过分到,即使婉乔真把她推下去,都不难理解;那婉乔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嫂子,”子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不敢求你原谅,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改错的几乎好不好?不要一下子就跟我这样生分,我心里难受啊!” “子歌,”婉乔看着她,泪眼模糊,“廖素禾无论怎么陷害我,都只能使我憎恨她,却不能真正伤到我;而你,即使只是一巴掌,都让我疼到无法自已。我疼惜你,爱护你,也庆幸有你;我也知道那日你情难自已,激动之下确实可能冲动,可是我过不去这个槛儿啊!” 当全世界都不信任她,与她为敌时,她渴望来自家人、朋友的支持;也许这种要求太过贪婪,但是得不到,确实让她心有戚戚,难以释怀。 “我知道,我知道。”子歌哭着道,“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你以后看我表现好不好?别不理我,别跟我这么生分。” 秦伯言深深叹了口气,把子歌扶起来,道:“你别怪你嫂子,若是你被污蔑,她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你。你的做法,确实让她寒心了。” 他又对婉乔道:“乔妹,你对岳父岳母也极为孝顺。倘使你听说岳父岳母被人伤害,当你到场之时发现自己的处境和子歌当时一样,未必真能理性思考。便是我,说不定也会生出怀疑之心,觉得你一时冲动失手也有可能。我是后来仔细想来,觉得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子歌你说,你后来冷静下来,相信你嫂子是凶手吗?”m.zwWX.ORg “不信不信,我一点儿都不信。”子歌连忙摇头。 姑嫂俩话说开了,加上秦伯言从中周旋,婉乔的心结总算解开了些。 但是若说全部解开,那是撒谎。 谁受伤,谁知道痛,再近亲之人,只能努力体察,却也坐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侯爷,侧妃娘娘,夫人——”小蛮在外面激动地喊道,“老夫人醒了,老夫人醒了!” 屋里几人顿时激动起来,刚才略显沉重的话题顿时被忘之脑后。 廖氏比预计醒来的时间晚了好几天,所以众人都心急如焚,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到了廖氏院里,秦伯言和子歌走在前面,进屋后又占据了床底的脚踏,两人并排跪在脚踏上,激动地跟廖氏说话。 婉乔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没进去,只在外面侧耳听母子三人说话。 “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秦伯言问道。 廖氏睁开略有浑浊的眼睛,动动干裂的嘴唇,道:“疼,腿疼,胳膊疼,后背疼,到处都疼。” 秦伯言见她说话清楚,心里松了口气。 子歌道:“您从假山上滚落下来,能保住命都是奇迹了。娘,”她急不可耐地问,“那日您怎么从假山上掉下来的?是不是廖素禾故意绊倒嫂子,嫂子摔到您身上,您才摔倒的?您不知道,素禾买通了翠英在您茶水里下毒,所以您才胸口疼。后来设计您摔下去后,她又嫁祸嫂子,连我都误会,你是被嫂子推下去的。若是您醒不过来,怕是嫂子都会被治罪了。您看没看到廖素禾故意使坏?我们现在就等着您的一句话,给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定罪呢!” 廖氏看着子歌,听着信息量十分大的内容,目光茫然,过了许久许久才有了些神采。 “我,我想不起来了。”廖氏支支吾吾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想不来了?我的头,好疼啊……” 她一喊,秦伯言和子歌都开始紧张起来。 婉乔让人去喊易卿,自己提步缓缓进屋。 廖氏见了婉乔,目光似乎一闪,不敢看婉乔。 婉乔一下子就心中有数了。 廖氏不是真的不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事到如今,她还想护着素禾罢了。 从始至终,只有廖氏一个人,对素禾掏心掏肺,真是蜜汁喜欢;现在即使知道素禾想害她性命,她都舍不得举报她,大抵是因为害怕素禾被判死刑吧。 真是可悲可笑,廖氏到底多喜欢她,哪怕她要的是她的命,她还要护着她。 可是,这次,她绝不会在退缩了。无论廖氏如何,她都要强硬起来。 “母亲既然头疼就好好休息,总会想起来的。”婉乔冷冷地道。“这个黑锅,我就继续多背几天,直到母亲恢复记忆吧。” 第715章 百日宴 听婉乔口气生硬,子歌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却有些不确定,转而把目光投向廖氏,打量着她。 秦伯言道:“娘先好好休息吧,别的事情回头再说。” 廖氏忙点头:“好,我浑身疼得厉害,头也嗡嗡的。” 易卿过来后给廖氏诊脉,说没有大碍。 子歌当着廖氏的面问道:“师傅,我娘说她想不起来发生的事情了,可有大碍?” “我也不知道。”易卿诚实地道,“但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 颅内有淤血,但是若要判断影响到什么记忆,她确实无法判断。 廖氏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哼道:“我真想不起来了……” 等婉乔送易卿出去,廖氏找了个借口把秦伯言支走,对子歌道:“你素禾表妹现在在哪里?” 子歌没有回答,反而严肃地道:“娘,您到底是真想不起来了,还是想要包庇廖素禾才这般?” 廖氏是个不会说谎的人,脸红到了脖子根,却固执地道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子歌脸上写满失望,道:“娘,素禾算计嫂子,若是真被她算计成功,您没了命,嫂子也会被重判。即使皇上偏向,能够保住她一命,她这辈子都要背上残害婆婆的罪名,大哥和两个孩子也会恨她……” “可,可我没事,她也不用背上罪名了。这事情就这样算了吧!”廖氏带着几分哀求道。 素禾做的事情,虽然让她极为心寒,但是她却不想素禾因此殒命。 “你和你大哥都不喜欢我与素禾来往,我听你们的,以后就断了来往。” “娘!”子歌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廖素禾要您的命,您却还维护她……” “我……” 廖氏和子歌都无法说服对方,母女俩的谈话陷入僵局。 通往二门的路上,易卿的木屐在积雪上踩得吱吱作响,“虽然从医学角度讲我无法判断她是否真的失忆,但是看她表现,我认为多半是装的。” 婉乔苦笑:“她愿意这样,即使秦大人也无计可施。” 皇上听说了侯府的事情,只能让人释放素禾,赏了她一处宅子,又派出一队侍卫暂且护卫她安全。 素禾不敢再到侯府,却以侯府关押她丫鬟为名,将侯府告到京兆尹,要求侯府释放青衣。 婉乔做主放了她,翠英也被她发卖了出去。 现在,素禾风头正盛,是于江山社稷有功之人,婉乔动不得她,但是过个一年半载,今日之仇,一定要报。 尤其是从青衣口中得知,当初买通下人在雀金裘上下毒是素禾所为,婉乔便心中发狠,绝对不会留她性命。 好在当下,廖氏总算不再提素禾,反而经常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流泪,想来也是被素禾伤狠了。 但是婉乔对此并没有任何同情之心。 廖氏和她之间,大抵是八字不合,现在连婆媳间的体面也不剩了——婉乔拒绝去她院中,一次也没有露面。 她不是圣母,不会无限次退让和纵容;秦伯言是她的儿子,这无法改变,那要尽孝,就让他去吧。 这日,婉乔正在听小蛮汇报呦呦百日宴的准备事宜,心情不错,偶尔和小蛮说笑几声。 “夫人,”小蛮见状便道,“您和老夫人这般僵着,侯爷没说什么吧?” 婉乔摇头:“他知道我留下了心结,并不勉强我。” “那就好。”小蛮松了口气,“可是,有件事情,旁人怕是都不会在您面前提起。我略听了几句,觉得有必要跟您说一声……” 婉乔一听便明白是关于廖氏的,冷声道:“小蛮,若是劝我原谅,便不要开口了。” “不不,”小蛮忙道,“老夫人那么过分,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和她和好?只是我听说,老夫人近来,记性越来越差,好像是真的有点失忆了。” 婉乔淡淡道:“若真是那样,就找大夫来看看吧。” 无关生死,她现在连请易卿出面都懒得提。 小蛮见状,也不敢再多提。 府里气氛十分压抑,婉乔也因为廖氏不肯指正素禾而郁郁寡欢,因此秦伯言便提出,呦呦的百日宴要大办,希望她能忙碌起来,也开怀一些。 “任姐姐,”战小沐舔着麦芽糖,没有形象地趴在罗汉床的小几上懒洋洋地道,“我明日用不用早点来帮忙?” 她是个开心果,这些日子天天往侯府里跑。 “若是没事,就早点来吧。明天府里事情实在是多,我真有些手忙脚乱。”婉乔在看着小蛮列出来的东西,头晕脑胀的道。 明天会来许多客人不说,皇上也跟秦伯言透露,要下旨升他的爵位,说索性明天下旨,凑个热闹。 当初为了变法,秦伯言做了靶子,把国公之位丢了,皇上早有意弥补,但是没有机会。现在平定靖王之乱,这是明摆着的功劳,对皇上的决定,婉乔并不觉得意外。 但是迎客,安置客人,接旨,正席,送客……一系列的事情,婉乔想想都头疼。 易卿对于这些显然是十分不耐烦的;婉然出了月子,倒是能来帮忙,她最稳妥,应该交由她统领;子歌身份贵重,可以招待诰命夫人们;战小沐性子活跃,可以负责带年轻的姑娘们游玩…… 男客倒还好,霍敏昱、祁俊他们以及许多旧日同袍都能帮上忙。 “人带来了吗?” 秦伯言在书房中,眉头紧蹙,对陈淮道。 “带来了,已经安置妥当。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咱们的人,侯爷尽管放心。” “这是两万两银子。”秦伯言指着桌上厚厚的一沓银票道,“不必吝啬银子。告诉他,只有帮我做成这件事,才能保住命。” “是。”陈淮恭谨道。 “去吧。” 秦伯言捏了捏眉心,望着窗外越来越深的暮色,眼中厉色闪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要来帮忙的人就提前赶来了,只缺霍敏昱和战小沐。 婉乔只当他们两人起晚了,又简单布置了下各自的工作,又让丫鬟上了早膳,男女分席用膳。 “夫人,侯爷有事找您。”小蛮匆匆进来,贴着婉乔的耳朵道。 第716章 穆野 婉乔冲席间众人笑笑,道一声“慢用”,站起身来随着小蛮出去。 “夫人,还得喊上易夫人。您先去侯爷书房,我再进去叫易夫人。”小蛮低声道,“好像是战姑娘不舒服,轿子一直抬到了侯爷书房中,具体什么情形,便不清楚了。” 婉乔道:“你快喊易卿,我先过去看看。” 她心中焦急,又有些奇怪,为什么战小沐生病了,不到后院,要抬到书房中。 婉乔步履匆匆而去,来到书房外,发现院里内外把守的都是秦伯言的心腹。看情形,她没觉得有人受伤,倒像是有人在里面商量大事。 见她来,侍卫躬身行礼,道:“夫人,里面请。” 婉乔点点头,正要推门,门从里面被拉开,秦伯言严肃的面容露出来。 他伸手拉住婉乔的手,随后在她进门后又把门关上,光线顿时有些暗下来。 “秦大人,怎么了?” “进来说话。” 进到里面屋里,婉乔发现霍敏昱和战小沐坐在书桌前的官帽椅上,而榻上躺着一个男孩,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身量很高,一身破旧的棉衣,也许是冻得,脸上和露在外面的手上都是皴裂的痕迹。在榻前的地上,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佝偻着腰背,满脸凄苦。 婉乔不仅注意到了这貌似主仆二人的狼狈,更看到榻上那男孩的不寻常之处。 他有一双该怎样形容的眼睛啊!长长的睫毛,眼神幽深如深潭,眼睑微垂,掩住情绪,带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深沉。见婉乔进来,他的眼球动了动,却很快又回到最初的冷漠戒备状态。 战小沐站起身来拉着婉乔叽叽喳喳道:“任姐姐,我早就出门了,路上尿急……” “咳咳咳——”霍敏昱清了清嗓子。 战小沐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地道:“人有三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虚伪!”她继续道,“我下去方便,发现树丛后面藏着这个小色狼——” 她纤细白皙如葱段的手指指向床上的男孩。 “这是误会一场。”那四十多岁的仆人状的男人道,“老奴出去给我家公子找吃食,嘱咐他藏在那里不要动。他藏在那里有半个多时辰了,并非要冒犯姑娘您。” 床上的男孩拉了拉老仆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战小沐又道:“我气不过,想揪着耳朵教训这小坏蛋,伺候他的人就回来了,还险些伤了我,哼!” 霍敏昱见她说不到重点,站起身来道:“误会一场,这是正事,我来说吧。” 原来,这个男孩正是从辽东侥幸逃脱,奔波千里入京的穆野和他的忠仆穆大。 穆大带着小主子,一路躲躲藏藏,不敢泄露身份,吃了无数苦头,终于赶到京城。 除了皇上,穆大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可是就凭他们主仆二人,如何能进入宫中? 于是,穆大带着穆野住在废弃的城隍庙中,白日就出去打探消息,看有没有机会入宫。 打听到秦伯言深受皇宠,又是凭实打实的军功上位,也没有欺男霸女,风评极佳,穆大就和穆野商量,要不要找机会投奔秦伯言。 穆野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多观察几日。 听说今日是秦伯言爱女百日宴,穆野便道今日上门,打算趁人多最热闹的时候报上身份,那就算秦伯言是坏人,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轻易打他们主意。 没想到,穆大去给小主子找吃食的功夫,被战小沐撞到了穆野。 “他们可有证明身份之物?”婉乔谨慎地道。 虽然单单从那一双眼睛看,她就觉得这男孩非池中物,但是想到在南蛮曾经被当做暗器的那些孩子,她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秦伯言带着这主仆二人进宫,他们别有用心,伤了皇上怎么办? 穆大面上闪过被羞辱的神色,道:“老奴带着小主子,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已经是十分侥幸了。那个关头,夫人还以为能有时间收拾包袱,从容离开吗?” “穆大!”穆野打断了他的话,“不得无礼。” 声音明明稚嫩,口气却不容辩驳。 穆大低头道:“夫人,老奴无礼。”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并不是诚心诚意的,但是却能感到他对小主子的忠心和顺从。 穆野开口道:“我是辽东王的嫡孙,排行第七,单字一个野。”他从衣领中拉出一块用红绳缠着的玉佩,取下来道,“我的外祖,是金枪薛家,家母早逝,给我留下这块玉佩。侯爷可以让人拿着这块玉佩去薛家让人辨认,是否我母亲之物。” “可是京中那个金枪薛家?”婉乔好奇地问。薛家世代武将,之前也家世煊赫。 可能因为没有追随当今圣上,现在已然式微,但是现在薛家子弟,仍不少在朝为官。 秦伯言和霍敏昱了解更多,知道薛家现在到处托人谋求更进一步的机会,希望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立功。比如这次辽东之事,薛家就曾经托人到他们面前说和,想让薛家人带兵出去。 但是,他们并没有提起与辽东王的关系,秦伯言和霍敏昱也并不喜欢薛家做派,所以没答应。 穆野道:“正是。” 不知道是不是婉乔错觉,觉得他提起外祖一家的时候,眼神冷漠,好像若不是为了证明身份,是绝不肯提的。 “可是既然薛家是你外祖家,为什么不去薛家求救?” 至少不至于弄到现在这狼狈模样吧。wap.zwwx.OrG 穆野面上闪过阴霾之色,半晌咬牙道:“我母亲,被薛家断绝了关系,郁郁寡欢而终。” “为什么呀?” 问这话的是战小沐。 婉乔拉了她一把,道:“原来如此。” 穆野短短的这句话后面,包含了太多恐怕不足以为外人道的隐情,而且注定是一个悲苦的故事。 让一个早早失去母亲的孩子,去讲述母亲受过的苦难,对他而言,也是揭开伤疤,怕是会鲜血淋漓。 战小沐也意识到自己语失,嘟囔道:“怎么有这么多坏人!” 秦伯言从穆野手中接过玉佩,让人去薛家调查。 第717章 一念 易卿进来,给穆野诊过脉后,道并无大碍。 婉乔让人给主仆二人端来食物。 秦伯言拉着霍敏昱到外间商量事情。外面许多客人,婉乔也不能多留,请战小沐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匆匆离去。 走的时候,她隐约听见秦伯言说“请皇上定夺”的字眼。 她对政治并不敏感,但是那一瞬间,她福至心灵,竟然忽然参透了一二。 她扭头看穆野,倔强黑沉的眼眸中隐隐有紧张,嘴闭得紧紧的,一双皴裂的手用力抓住被角。 而穆大更是紧张,姿势防备。 婉乔霎时心中涌起难过和无奈,但是她没有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气正好,虽是隆冬,却阳光灿烂。婉乔觉得阳光照在身上,微凉。 她面色如常地招呼客人,忙得像只陀螺,心却始终惴惴不安,等着靴子落地,等着穆野最终的命运。 已经临近开席的时间,小蛮才过来告诉婉乔,秦伯言回来了。 婉乔不动声色道:“知道了,让人送一桌席面去侯爷书房,你亲自带人去,就说是我吩咐的。” 过了一会儿,小蛮回来附在婉乔耳边道:“夫人,人已经不在了。” 婉乔若有所失。 百日宴十分热闹,吃过饭众人去看戏玩闹的功夫,婉乔回到屋里歇息。 “夫人,您累坏了,我替您揉揉腿吧。”小蛮道。 “不用,”婉乔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还被我支使得团团转,比我累多了。快下去休息吧,有事情我就喊外面的人了,侯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回来,不仅是因为累,更是等秦伯言的消息。 说曹操曹操就到。婉乔话音刚落,秦伯言掀开帘子进来。 小蛮识趣地行礼退下,秦伯言坐到婉乔对面的罗汉床上。 婉乔伸手替他倒了杯茶水,深吸一口气后问道:“秦大人,皇上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辽东王仅存的血脉被找到,皇上应该扶持他做继任的辽东王;但是皇上龙颜大怒,昭告天下找寻穆野,姿态摆足了,已经是对祖宗和天下人有交代了。 江山就这么大,爵位不可能无限制封赏,辽东王对皇上没什么功劳,所以如果把辽东这个封地留给自己的人,比如秦伯言、霍敏昱,皇上也会是很高兴的。 但是如果那样,穆野和穆大,就要消失。 而对于皇权来说,两条人命,与收买股肱之臣相比,不值一提。 秦伯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敏昱与你说了?” “不,我自己想到的。”婉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神色紧张地看着秦伯言。 秦伯言道:“我进宫面圣,皇上问我,是否有意接管辽东。” “那你怎么说?”婉乔话一出口,又立刻道,“秦大人一定不肯,对不对?” 秦伯言敦厚善良,是决计不会踩着辽东王仅剩的血脉上位的。 他是她的秦大人,不是那些政客。 秦伯言伸手抱过她放在膝上,和她四目相对,黑眸中笑意尽显:“乔妹懂我。” 他与皇上说,今日是呦呦百日宴,若是有一天,他和婉乔遭遇灾难、罹患疾病而使得儿女无所依仗之时,希望能够有人对他们善意相待,权当是给呦呦和虎哥儿结一份善缘。 皇上笑道:“辽东千里沃土,但终究苦寒,还是算了。朕见了穆野便觉得这小子跟我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倔强,不羁,又隐忍早熟。湘涟,你说朕是让他回到辽东,找人扶持还是让他在宫中长大,及冠之后再回去接管辽东?”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秦伯言道:“辽东距离京城千里,鞭长莫及,找的人可靠还好,若是奸猾之人,后患无穷;皇上还是留他在京城,放在眼皮子下面总是更靠谱些。” 皇上笑道:“与朕不谋而合。而且,人心易变,并不知道日后他会如何。若是他有出息,能替朕守得住千里辽东,那辽东还是他的。” 言外之意,若是成为酒囊饭袋,那他可能生命就定格在了及冠之前,辽东会另有人前去。 “皇上仁爱。” 秦伯言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若是换成别的君王,穆野是决计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湘涟懂朕。”皇上笑道,“朕觉得,穆野是个好苗子,你怎么觉得?” “臣同感。” “既如此,那教养他的重任,朕就交给你了。”皇上狡黠一笑。 秦伯言:“……臣遵旨。” “什么?”婉乔听到这里坐不住了,想要跳起来,却被秦伯言牢牢按在膝头。 同情是同情,可是怎么就把这孩子交给他们了?这不是养猫养狗,给点吃食偶尔陪玩就行,这是个孩子啊,而且是个这么特别的孩子,婉乔压力山大。 “乔妹,别激动。”秦伯言安抚道,“皇上说是教养,但其实会在京中替他开府,我只是帮忙照看,别让奸邪之人欺负他罢了。那是未来的辽东王,与虎哥儿年纪相差也不大,加上大皇子,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希望他们几个一起长大。虎哥儿、穆野,将来都是大皇子的保障,但是若交给别人,皇上又担心教歪了他们,将来还会有乱子。” 婉乔了然道:“皇上就看重你,既文武双全,又忠心耿耿。” 秦伯言拥立皇上,皇上希望虎哥儿他们日后能够拥立太子,但是又保全九思,仅仅保全,而非助长他生出虚妄之心。 这是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秦伯言道:“乔妹别怪我自己答应下来……” 婉乔苦笑一声:“皇命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不过也好,这个孩子,我也觉得惹人疼惜。” 亲眼见证那场杀戮,这会是一辈子难以忘却的阴影,希望他好吧。 此时此刻,这对善良的夫妻,完全没想起天旭道长关于呦呦未来的判词。 他们更不知道,秦伯言今日救下的穆野,日后会是威震天下的辽东王,更是他们唯一爱女呦呦的两世夫君。 “侯爷,夫人,圣旨到。”小蛮在门外匆匆喊道。 “知道了。”秦伯言淡淡道,抱起膝上的婉乔,拉着她的手,“走,出去接旨。” 第718章 王妃 这道圣旨是预料之中的,皇上之前也透露过一二,说是总不能把秦伯言的国公之位拿下就不给了。 结果圣旨到了,他还真就没还回来。 ——他直接晋封秦伯言为秦王,封地为陕西,现留京城。婉乔自然而然成为了秦王妃。 婉乔目瞪口呆,秦伯言也有些意外,但是他从容地谢恩接旨。 家中的客人掩饰住各自震惊、羡慕、嫉妒等复杂感情,纷纷上前恭喜,口称“王爷”,“王妃”。 婉乔晕晕乎乎之后,笑着谢过众人。 因为双喜临门,而且皇上的态度这般明显,众人都留得格外晚,暮色降临,筵席方散。 婉乔看着秦伯言把圣旨供起来,和他一起回到房间,回到屋里就笑着在炕上打滚,十分高兴的模样。 “怎么这么激动?”秦伯言拉住她笑道,弯弯的眉眼,宠溺无限。 她从来都是淡泊名利之人,上次她诰命夫人封赏下来,也只是淡淡的,甚是从容。 秦伯言喜欢她宠辱不惊的模样,但是内心中也隐隐有遗憾,觉得自己的努力好像没有给她带来欢乐。夫荣妻贵,对她而言好似并不重要。 眼下见她欢喜的模样,他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婉乔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也做了王妃了。” 穿越女的标配,她混了这么多年,终于混上了。 秦伯言不明所以,婉乔笑过之后就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跟他解释了一下,霸道王爷爱上我,弃妃带球跑这些在现代耳熟能详的套路小说。 “好笑吧?”婉乔歪着头问道,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好笑。”秦伯言一把把人捞到怀里,在她耳边磨着牙道,“你要是敢跑,抓回来就把你绑在床上。” 这话从向来温和的秦大人口中说出来,莫名喜感,婉乔笑得不能自已。 “还笑,是不是?” “不笑了,不笑了。”婉乔连连摆手求饶,“我今天累坏了,秦大人别闹了。” 秦伯言把她放下,大手放在她腰间替她揉捏着,道:“本来想着不想亏待呦呦,所以百日宴大办一场,结果把你累坏了。以后再不这样了。” 婉乔撇嘴:“我事先也没想到会这么累。要不干脆以后不要出去走动了,这样也就不用还礼请别人了。” 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秦伯言想都没想,直接道一声:“好。” 婉乔:“……”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秦大人,咱们既然封地在陕西,是不是应该能有机会过去啊?” 她不想在京城待,想找个小地方养老,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秦伯言道:“若是天下太平,皇上应该会留我在京城。有乱子就不好说了,总的来说,我觉得去陕西长住的可能性不大。” 婉乔蔫了:“好吧。” “你现在都是王妃了,还担心什么?”秦伯言笑道,“别胡思乱想了。” “别人跪我,我也不舒服。”婉乔撇嘴。 两人说笑一会儿,秦伯言道:“我去看下母亲。” 婉乔点点头。这么大的喜事,秦伯言肯定要跟廖氏说的。 等他走后,婉乔就让人把呦呦抱来,拿起彩色的布球逗她玩。至于虎哥儿,筵席散了就去徐府了,因为徐致秋明日要南下替皇上巡视检验变法成果,虎哥儿要跟着去,所以今晚要在徐府住。 这件事情是虎哥儿自己提出来的,秦伯言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婉乔倒是认真考虑了几天,在秦伯言“男儿志在天下”的劝说中,勉强答应了。 秦伯言回来的时候,呦呦已经睡着被奶娘抱走了,屋里只有婉乔一人,靠着床栏,手握书卷,眼睛微闭。 微黄的烛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安静恬淡。 “秦大人,你回来了。”听见秦伯言的脚步声,闭眼假寐的婉乔伸个懒腰,手里的书卷掉到床上,展开的那页上赫然写着“长拳第十二式”,画着一个打拳的男人。 秦伯言捡起书放到一边,道:“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吗?” 婉乔嘻嘻笑:“也没等你,这不是睡着了吗?” 外间丫鬟送来热水,秦伯言简单洗漱了下,熄了灯,搂着婉乔躺在床上低语。 “乔妹,母亲好像有点不好。” 婉乔愣了下,随即问:“怎么不好?” 秦伯言面上闪过苦涩,不过因为在黑暗中,婉乔并没有发现。 “母亲的记性越来越差,今日竟然以为自己回到了青云庵那时候,嘱咐我好生照顾自己,说邺城太冷,早晚加衣……又说不知子歌过得怎么样,好像全然忘了之后的事情。” 婉乔有些吃惊,又有些不信。 秦伯言苦笑道:“刚开始我以为她是装的,不过想想,廖素禾现在安然无恙,她没必要这么做。而且看母亲说话的神情,不似作伪……” “那我明日让人请易卿再给她看看吧。” “谢谢你,乔妹。” “秦大人痴了,跟我说什么谢谢。”婉乔道。 第二天,易卿来给廖氏诊脉的时候,婉乔也去了。 廖氏根本就不记得易卿,甚至连婉乔都不认识了。 孙嬷嬷告诉她,婉乔是她的儿媳妇,廖氏慌乱地整理头发,道:“是哪家的姑娘啊?湘涟也是,要带媳妇来给我看,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出去跟师太要点茶叶,还有,我的首饰盒子呢?姑娘啊,别嫌我们家穷,湘莲子这些年给了我不少银子,我都攒着给他娶媳妇呢!” 婉乔心中的怀疑去得干干净净,好容易把她哄得安静下来,跟易卿一起出门,有些唏嘘。 “颅中淤血在扩大,我给她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的,但是可能会好,可能会继续恶化。但是即使是好了,已经丧失的记忆,很难再找回来了。”易卿道。 婉乔叹了声:“命运弄人。” 易卿道:“老天有眼。” 婉乔白了她一眼。 “真的,再闹下去,你和秦伯言就快完了。”易卿认真地道,“再深刻的爱情,也敌不过婆媳关系的一地鸡毛。” 第719章 素禾的下场 尽管易卿很尽力,秦伯言也到处请名医,廖氏的记忆,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婉乔见秦伯言心力交瘁,心疼不已;再看看从前事事针对她的廖氏,现在像个孩童一般只知道吃喝玩乐,也会因为把东西弄坏了而担心大人责备的模样,心里的那些恨意,慢慢也消散了去。 婉乔在廖氏院中安排的都是最稳妥的人伺候,自己也基本每日都去看望她。 廖氏除了记忆衰退之外,其余方面都被照顾得很好,脸色红润,还比从前胖了不少。 秦伯言在度过最初的难过之后,倒也接受了现实。 子歌也是,后来在看到婉乔想照顾孩子一样陪廖氏说话,听廖氏的要求给她梳个小女孩的发型时,感慨道:“嫂子,多谢你不计前嫌。母亲那般对你,你还能够对她这般尽心尽力。” “我怎么不计前嫌?想起从前的事情,我还生气着。”婉乔叹气道,“可是现在的母亲,已经不是昨日的母亲了。我若是把从前苦闷的根源加诸于现在的母亲身上,于心何忍?” “母亲现在这样也挺好。”子歌道,“她这一辈子,稀里糊涂,罪没少受,气没少生。现在彻底糊涂了,日子反而过得开怀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春暖花开。 窗外的玉兰花开,洁白无瑕,香气四溢,微风拂过,几朵花儿打着转儿,晃晃悠悠飘到屋里的炕几上。 呦呦十个月了,能扶着小几颤颤巍巍站起来,只是一直不敢迈步。 看到花儿,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没站稳,身子就往小几上趴下去。 在她磕到下巴之前,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她。 呦呦也不害怕,伸手抓过了花,咯咯地笑。 “秦大人,你就惯着她吧。”目睹这一切的婉乔嗔道。 呦呦回身一屁股坐在秦伯言腿上,把花往他鼻下塞。 秦伯言心都快融化了,笑道:“真香。”还得意地对婉乔道,“呦呦这么小,已经懂得闻花香了,真是聪慧无双。” 婉乔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个土肥圆,亲爹能看成白瘦美;呦呦除了在吃的方面表现出比同月龄的孩子更深的渴求外,婉乔表示并没有发现她其他优点。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腹诽,呦呦见最爱的父亲不理她,自己用胖乎乎的小手把花送到自己嘴里,用仅有的两颗小牙啃了起来。 婉乔哈哈大笑。 秦伯言忙把花从她嘴里抠出来,在她哭之前,把婉乔做的叫溶豆的东西塞了一颗到她嘴里。 呦呦立刻高兴了,很快吃完又要。 溶豆很甜,所以婉乔不许她多吃,是藏在小几下面的。刚才秦伯言情急之下给了她一颗,见她还想要,便偷偷看了一眼婉乔,想着趁她不注意,再偷偷给呦呦一颗。 没想到,被婉乔逮了个正着。 她哼哼道:“秦大人,你是不是又要偷偷给她吃?” “没有。”秦伯言一本正经,“我只是觉得她饿了,想看看奶娘在不在,抱她下去喂奶。” 正说笑间,小蛮进来了,行礼后道:“夫人,按您吩咐给大姑娘在园子里做了秋千架,您要不要出来看看?” 这种小事,不值一提,婉乔知道她是有别的话要说,便道:“闲着没事,去看看吧。” 秦伯言也道:“去吧,孩子的东西,总看过才放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撵了我走就偷偷给她吃东西。”婉乔哼了一声,走到炕前,伸手把小几下装溶豆的盘子拿走。 秦伯言:“……乔妹,你真是……” 婉乔得意地走出去。 等她出去后,秦伯言狡黠一笑,对着又要哭的呦呦展开手掌:“喏,爹偷偷给你藏了这么多。” 他的大手中央,躺着十几颗溶豆。 呦呦乐开了花,用小手指一颗一颗地捏了往嘴里送,小模样十分满足。 “什么事情?”婉乔问小蛮。 小蛮高兴地道:“好事,大好事,廖素禾被人骗财骗色,现在身无分文,大着肚子被赶出了住处。” 婉乔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感到的不是高兴而是震惊,谁能骗倒她呢? 小蛮道:“之前听说她结识了个江南富商之子,那男的长相俊美,出手阔绰,又油嘴滑舌,十分会哄人。” “可是只是个富商之子,她看得上?” “她倒是想嫁入勋贵重臣之家,”小曼不屑一顾道,“可谁不知道她是个破鞋!靖王谋反该死,可是对她不薄,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谁想想不避而远之?” 婉乔又问:“既然富商之子,怎么能骗她钱财?莫非是假装的?” 小蛮点头:“真让您猜对了。这男的在江南骗了好多女子,被打入牢中,后来不知道谁把他捞出来,他就到了京城,第一个骗的就是廖素禾。廖素禾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结果那小白脸卷了她所有东西走,走之前甚至把她房子都卖了。” 小蛮越说越兴奋,道:“这真是替天行道了。” 婉乔却有几分疑惑:“先前都被打入牢中,他竟然还敢跑到天子脚下重操旧业?而且廖素禾又是受过皇上嘉奖的人,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胆子不大,怎么能做骗财骗色的事情?”小蛮兴奋道,“廖素禾怀孕五个多月了,现在找了个庵堂住着,日子清苦,好像受了刺激,精神也不太正常了。坏事做绝,活该她有今日!” 廖氏现在已经是孩子的智商,连廖素禾是谁都不知道,不可能再帮她。廖家的人,与她相交的无非就是当初帮她呈上靖王谋反证据的堂哥,远在外地,求救无门。 婉乔把这件事情和秦伯言说了,后者淡淡的“嗯”了声。 她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他的手笔,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可是见他没有提及,婉乔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不至于去跟一个怀孕的疯婆子计较,所以就让素禾自生自灭吧。 有相爱的夫君,有儿有女,父母健康,有亲人朋友往来,婉乔想,现在的日子,就是最想要的幸福了。 第720章 番外之祁俊的婚事 “祁俊,”婉乔把厚厚一沓宣纸交给祁俊,“这都是我为你物色的各家闺秀,家境性情优缺点都写得很清楚,你回去慢慢挑吧。” 她把祁俊当成亲弟弟,所以真不是她不上心,而是觉得谁都不合适,挑来选去,最后还是决定让他自己定。 祁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总教头,这事情让您费心了。”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快,快给我看看,环肥燕瘦,都向我飞来吧,小爷扛得住。 “不费心不费心。”婉乔笑眯眯地道,“就是熬夜画了两晚上,我眼睛都红了。” 祁俊一边说着客气的话一边把点心放下,还害怕点心上的油沾到美人脸上,在袍子上使劲蹭了蹭手才从婉乔手里接过来。 怀着激动的心情,祁俊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觉得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这画的,眉粗眼小,鼻塌嘴大的,是什么鬼? “总教头,这,这……” 他飞快地又翻看了几张,最后决定还是回头再看看第一张——剩下的那些,有的五官都长到一起,有的斗鸡眼,有的歪嘴,反正没什么能看的。 “忘了告诉你,图都是我瞎画的,你主要看家事,性情。这些姑娘我都见过,模样最起码周正。”婉乔道,“本来画的还可以,后来给易卿看,她非要嘲笑我,我越描补越差。” 祁俊把那厚厚一沓资料又还给她:“我是个粗人,看不出您这描述得都是什么意思。您画的又那么抽象!门第太高的不要,心气太高的不要,规矩太好的不要,长得太丑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也不行……刨除这些,您就帮我随便指一个吧。” 婉乔瞪了他一眼:“你当买菜呢,还随便指一个,回头挑不好,有你哭的。” 祁俊愁道:“您能不能靠谱点!给我挑了两年,还是让我自己挑。本来我也不着急,但是最近皇上好像对我的婚事上了心,三番两次说想把他小姨子指给我,我可不想和皇上做连襟。” 婉乔笑道:“苏家的女孩?那不挺好的,书香门第,正好弥补你老大粗,将来孩子的教养问题也解决了。”wap.zwwx.OrG 只是不知道那苏家的女孩性情如何,若是心眼太多的,婉乔不太乐意。 祁俊道:“书香门第的女人,我想起来就发愁。万一跟我吟诗作对,我一窍不通,岂不被她嘲笑?不行不行。” 婉乔没好气地道:“难道给你找个武将家的姑娘,回头跟你过招?过日子是过日子,谁能把琴棋书画当饭吃?皇上既然给你介绍,你还是好好查查,那姑娘到底怎么样?” “再好我也不要。”祁俊态度很坚决。 “为什么?” “皇上现在和皇后你侬我侬,这是新婚不久;将来提了其他妃子,后宫三千,你想三千个廖素禾,得搅成什么样子!到时候皇上皇后生了嫌隙,皇上一想到我娶了他小姨子,也不待见我了。” “胡说八道,”婉乔笑骂道,“真正三千人,你想累死皇上?皇后又不是我,拈酸吃醋,我觉得她能处理好这些,让皇上雨露均沾。” 她见过苏皇后几次,温和沉稳,又隐有威严,婉乔觉得她会是个好皇后,当然是传统意义上帮助皇上管理好六宫的贤惠的好皇后。 “反正,我是不可能答应的。”祁俊很是坚决。 婉乔想想道:“你想的也对,终究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祁俊虽然有时候粗枝大叶一些,但是在关键问题上还是很通透的。 “是啊是啊,”祁俊连忙道,“但是皇上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您得赶紧给我找个合适的人家啊!” 婉乔噗嗤一笑:“然后,把你嫁出去吗?” 祁俊嘟囔道:“都火烧眉毛了,您还开我玩笑!” 婉乔答应下来:“好了,不逗你了,我其实心里有几个人选,你听一听……” 刚说了几句话,秦伯言回来了。 祁俊跟他打过招呼,苦着脸道:“王爷,您得赶紧帮我吹吹枕边风啊……我这媳妇,还能不能娶上了!” “去你的!”婉乔笑骂一句。 秦伯言坐下后道:“原来还是为这件事情,正好有人托我保媒,让我问问你是否愿意。” “哪家?”婉乔来了兴趣。 “御史大夫王鑫家排行第九的姑娘,你可有印象?” “王九姑娘啊?”婉乔道,“我还和她说过话呢!就是在吕老太太七十大寿的时候。那个姑娘,说话爽朗,挺对路的。我本来还把她列在名单里,想让祁俊挑呢!” 祁俊抢过那一叠纸,哗哗地翻着。 “秦大人,”虽然秦伯言早已是王爷,婉乔还是习惯如此唤他,“那王家怎么会主动提亲呢?” 御史大夫家,应该很清贵,虽然祁俊在霍敏昱成婚后,是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但是王家应该避嫌,不应该攀附才对。 “前几年,祁俊在路上救过惊马的女眷,就是王九姑娘。” 婉乔隐约记起有这事,抚掌道:“真是有缘分啊。” 祁俊凑上前问道:“总教头,那王九姑娘长得好看吗?” 婉乔眼尖地看到他耳朵根子都红了,笑道:“长相清秀,你小子赚了!秦大人,你做女方的媒人,我做男方的媒人好了。” “然后俩媒人滚到一铺炕上?”祁俊贱兮兮地道。 “滚!” “别激动,”秦伯言对婉乔道,“看他不顺眼让我来教训就好了。你现在是两个人,要心情愉悦。” “卧槽!”祁俊炸毛了,“总教头,你又有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得了,我得赶紧回府让人准备起来,娶上媳妇,早日开枝散叶,省得天天羡慕王爷。” 半年后,祁俊迎娶王九姑娘,夫妇二人鹣鲽情深,感情甚笃,婚后生下三男四女,恩爱终生。 第721章 番外之徐致秋 你好我安 “大人,小公子在等您,看起来喝了不少酒。”已经不再年轻的骊声,两鬓隐见霜白,后背却依然挺直。 徐致秋现在贵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经年累月的劳累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三十多岁的人,至少骊声觉得,他依然是当初自己决定效忠他时的模样。 纵横捭阖,不过谈笑风生之间;儿女情长,依旧昨日痴情模样。 “这个傻小子。”徐致秋笑道,从桌上拿起温度正合适的酽茶抿了一口,道,“你给他送壶酒去。” 正说话间,门被推开,虎哥儿走进来,头发湿漉漉的,看出来新换的衣裳,没了酒气。 他今年十八岁,五官集父母优点,长眉斜飞入鬓,眼睛深邃,鼻梁英挺,薄唇微抿,身穿一身白衣,高大挺拔,站在那里便是一副让人挪不开眼的风景。 “义父,”他一开口,便带了几分孩子似的委屈,“我爹不同意。” 他在徐致秋这里,比在秦王府的时间还久,虽然与亲生父母也没有隔阂,但是习惯只对徐致秋撒娇。 徐致秋喜欢白衣,他的衣裳跟着也少有其他颜色;徐致秋喜欢扇子不离手,他从小也有,不过因为母亲对此强烈反对,他才含泪把扇子藏起来了。 当年父亲与义父争夺母亲的事情,随着年岁增长,他也知道了个大概。 父亲很好,可是义父也很好;因为母亲的缘故,义父终身未娶,把所有关爱都给了自己,虎哥儿觉得自己要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般孝顺。 徐致秋知道他说的什么事情,在椅背上靠了靠,姿势闲适:“那你就放弃了?” “怎么可能?”虎哥儿急急地道,“反正除了表姐,我谁都不想要的。” “你跟我说有用吗?”徐致秋口气还是淡淡的,“或者你觉得,喝闷酒有用?” 徐致秋最讨厌人借酒浇愁,认为这是无能的体现,虎哥儿很清楚。 而虎哥儿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难免做出些蠢事,闻言他不好意思地道:“没有喝多少,一时糊涂。义父,您说我该怎么办?” 徐致秋面上露出些许怅惘,随即意味深长地道:“若是我知道,当年能败给你父亲吗?” 他是开玩笑的口气,虎哥儿就笑道:“您和我父亲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他从腰间荷包里取了一枚古币,往天上一抛,随即用右手接住,扣在左手手背上,“就像扔这钱币,正面背面都有可能,只能取一面,但是不能说,哪一面机会更大,只是运气而已。” 徐致秋大笑,道:“这话你回去跟你父亲说吧。” 虎哥儿道:“我可不敢,我爹能打断我的腿。” 徐致秋轻轻喟叹一句,道:“虎哥儿,倘使你果真喜欢镇安郡主。那么,第一你要让她知道你的心意;第二要矢志不渝,不可三心二意;第三,她身边出现的其他男人,一一打压……” 虎哥儿若有所思。 “还有,你爹为什么反对?”徐致秋忽然发问,他嘴唇张合了几下,才又问出来,“你娘什么态度?” 他极少提起婉乔,对别人从不提秦王妃,就是对虎哥儿,仅仅说“你娘”两个字,都觉得内心酸涩难忍。 姮姮便是他今生求而不得、铭心刻骨的梦想,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深,不舍得提及。 年少时狂热的追求,志在必得的信心,现在都被时光慢慢掩埋。 但是他对她的爱,炙热如常,只是现在,他更懂得如何去爱。 “就是我娘不可能同意,我爹才反对。我爹还说,”虎哥儿怨气满满地道,“我若是敢跑到我娘面前提这事,让我娘烦心,他就打断我的腿。” “你娘为什么反对?” “因为我娘认为,表兄妹表姐弟成亲,日后能生出傻子。”虎哥儿提起这个就满腹牢骚,“明明到处都是这种结合,她却视之如水火。” 徐致秋轻笑,道:“她若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是,偏偏我爹对我娘言听计从,”虎哥儿苦恼地道,“我总不能跑到表姐那里,跟她说我心悦你,然后我爹娘不同意,你跟我私奔吧。” “这主意不错。” “义父,我是诚心实意让您给出个主意的。”虎哥儿急了。 “若是你父母答应了,她却不愿意,你又要如何?” “表姐会愿意的,她身边又没有别的男人。” 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与她的相遇都被他掐断在萌芽里;已经出现的,都被他故意妖魔化了。 紫霞对他十分亲近,虎哥儿很得意。但是唯一的不满是,她这种亲昵,是对弟弟的。 徐致秋想起自己当年笃定认为,对婉乔一定手到擒来,摇摇头道:“你还是确认一下吧。倘使她愿意,其他事情都不是阻力。但若她心里没你,你所有的抗争,又有什么意义?” “对。”虎哥儿跳起来,“那我现在去徐王府!义父,您早点休息。算了,您肯定得看公文,一会儿我回来,若是赶得及,就给您带老孙家的灌汤包。” “去吧去吧。”徐致秋挥挥手。 待他走后,徐致秋拿起朱笔批阅公文,却许久都没有下笔。 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希望他比自己幸运,能够得到心爱之人的垂青。 可是他又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愿望。 事实上,在爱情这一桩事情上,你要来得不早不晚,做得不多不少,在恰当的时候遇到那个人,陪她走过那段她最想让你陪她走过的路,才有可能修成正果。 优秀、智谋,在其他地方可能所向披靡,然而在爱情面前却无能为力。 可是,是没得到的爱情,依然是爱情,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罢了。 守着心中那个她,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笑着幸福,对年近不惑的他来说,已经是今生于情感之上,唯一的慰藉了。 “骊声,把我的埙拿出来。” 埙声低沉悠扬,在暗夜中,带着无尽思念,悠悠散去。 姮姮,你好,我安。 第722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一) 话说虎哥儿被徐致秋教导一番后,兴致勃勃地跑到徐王府。 巡夜的军士们已经习惯这位小爷的“放荡不羁爱自由”——大皇子、秦铮、穆野,这几位爷都是宵禁之后他们经常能见到的,而且三人关系极好。 大皇子和蔼可亲,态度亲和;秦铮身手极俏,嬉皮笑脸;穆野则是冷冰冰的,万年冰窖一般的存在。 虎哥儿今天心情好,见到他们还赏了一锭银子道:“弟兄们辛苦了。” 他现在在羽林卫,见到所有穿军服的都称兄道弟。 “小爷又要去徐王府啊!”有人笑嘻嘻地道。 “是了,去看看我姑姑,走了!”虎哥儿打马风驰电掣离开。 他现在十分激动,恨不得立刻到紫霞面前诉说一番心意。 其实,他觉得紫霞应该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否则现在也不会有意避嫌了。 “秦小爷倒是孝顺。” “啧啧,你小子是没见过镇安郡主。” “你见过?” “那是几年前,我在城门当值的时候,风大吹起了镇安郡主马车上的帘子……” “吹牛吧你!” “放屁!老子是真见过,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行了,都闭嘴吧。祸从口出,要是徐王和秦小爷知道你们背后议论镇安郡主,还要不要命了。继续巡逻!” 为首的人一通训斥后,众人不敢再说。 京中谁不知道,徐王无子,女儿倒是七八个,单是现在的徐王妃就生了三个,但是谁都比不了镇安郡主得宠。 有坊间传闻,徐王想把亲王之位传给郡主,只可惜被皇上驳了回来,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徐王好像还没有放弃,对镇安郡主的宠爱可见一斑。 只可惜这位郡主行事低调,养在深闺,没几个人见过真容。 虎哥儿迎着凉凉的夜风骑马一路赶到徐王府后门,跳下马之后他却有些紧张了。 他该怎么说?这么晚了,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徐王姑父知道他来意,大概会一脚把他踹出门吧。那他直接到表姐香闺,会不会被表姐当成刺客? 兴冲冲而来的秦小爷,在徐王府后门吹了半宿的冷风,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得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告白这种事情,自然是一生难忘的经历,不能回忆起来,让表姐想起来都是自己晚上狼狈的模样。 回到自己家中,虎哥儿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床顶,把未来几个月可能见到紫霞的大事小情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 八月十五之前会去徐王府送节礼;九月祖母过寿,姑母肯定要带着表姐来;九月还有秋狩,表姐最喜打猎…… 说起这个,虎哥儿觉得外界都对表姐不了解,他们都只看到她沉稳大气的一面,只有他知道,她也有一团孩子气的时候。 她也很活泼,她跟随自己母亲习武多年,身手极好…… 反正,他的表姐就是很好很好,不,最好! 按照秦王府的规矩,所有孩子只要在家,都要去给父母请安,陪父母吃饭。 虎哥儿起床之后,他的小厮沙包端着水进来。 婉乔管得严,虎哥儿七岁之后,身边就没有丫鬟婆子伺候了,只有小厮们并几个稳重的侍卫在他身边。 木盆里是井里刚提上来的凉水,虎哥儿掬起两捧水,冰了下脸,道一声“爽”,然后索性把脸都浸在盆中的水里。 “大公子,您眼底发黑,回头王妃问起来怎么办?”沙包忧心忡忡地道。 “你就说我昨晚从义父那里回来晚了,又练武忘了时间。”虎哥儿漫不经心地道,满脑子却都是紫霞的笑颜。 吃早饭的时候,“告状精”秦杉——十一岁的王府二公子道:“大哥,你昨晚去哪里了?天亮才回来,把我都吵醒了。” 从秦杉七岁开始,秦伯言就把他扔给虎哥儿带。 听见秦杉的话,秦伯言看虎哥儿的眼色顿时严厉起来。 虎哥儿瞪了一眼秦杉,笑嘻嘻地道:“我昨晚在义父那里呆的时间有点晚,索性就睡在那边,想着早上去给妹妹买一盒那抢手的什么胭脂,结果也没抢到。” 他做出垂头丧气的模样。 听他提起呦呦,秦伯言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婉乔“哼”了一声:“别拿你妹妹当挡箭牌。你是知道无论你撒什么谎,你义父都能替你圆谎!” 说话间,呦呦睡眼朦胧地进来,若不是丫鬟扶着,恐怕能撞到门上。 她是个小迷糊,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可是偏偏被秦伯言当成心尖尖哄着,便是最小的秦杉,遇到姐姐也要退避三舍。 呦呦刚要给父母兄长行礼,秦伯言已经爱怜地道:“不用行那些虚礼,快过来用膳,是不是忙着学习累着了?”又对丫鬟道,“把姑娘的燕窝粥端上来。” 呦呦大了,最近在学女红,秦伯言对此感到很心疼。 呦呦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所以她的早膳都是温着等她醒来再吃的。 另外两个儿子若是敢晚起,秦伯言早就怒了。 虎哥儿偷偷翻了个白眼,秦杉道:“爹,大哥翻白眼了。” 虎哥儿被这个叛徒弟弟气得要命,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婉乔趁秦伯言的注意力被呦呦吸引,把面前的燕窝粥不动声色地往虎哥儿那边挪,眼睛冲他眨得都快抽筋。 她不喜欢燕窝粥,多少年都没变。可是秦伯言却每日都看着她吃,婉乔苦不堪言,一有机会就作弊。 虎哥儿心里叹口气,娘就会坑自己这个亲儿子,被爹发现,他又要挨训。 可是他不帮忙,娘对他撅噘嘴,爹还是找理由训他。 虎哥儿挨着婉乔坐,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旁边伸过去,刚要拿燕窝粥就见父亲的筷子毫不留情地打过来。虽然他及时撤回,手背上还是留下了两道红痕。 “秦大人,”婉乔见事情败露,立刻出卖了儿子,“虎哥儿又想偷喝我的燕窝粥!” 秦伯言心知肚明,却不揭穿她,骂了虎哥儿一句:“我看是该把你扔到漠北了。” 第723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二) 虎哥儿求救地看向婉乔。 婉乔却点点头:“是该历练历练了,总在京城里有什么出息。” 羽林卫什么的,根本就是皇上身边充门面的,也是京中贵族子弟们混资历的地方,婉乔很是看不上。 虎哥儿自己其实也这么想,但是表姐都十九了,徐王因为疼爱她,迟迟不肯给她找婆家,甚至放出话要招赘,估计等不了多久了。 把表姐娶回家,夫妻双宿双飞,再说去漠北的事情。 否则他在漠北,表姐嫁人,他抢亲都来不及。 他是下定决心的,倘使她果真要嫁给别人,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大闹一场,把表姐抢回来。 当然这种想法决计是不能让父母知道的,否则就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混合双打,虎哥儿想想都觉得肉疼。 娘靠不住,他就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呦呦。 妹妹就是指鹿为马,爹也只会笑着附和——就是这么不公平。 呦呦正小口小口喝着燕窝粥,感受到大哥的求救,抬头看着他甜甜地道:“大哥,你说要帮我买昭香阁的胭脂,什么时候买呀?” 虎哥儿磨着后槽牙,这个小东西,每次都谈条件。 “明天就给你买!保证买到!” “好。”呦呦高兴了,扭头对秦伯言道,“爹,大哥去了漠北,就没人陪我出去了。娘又不喜欢出门……不如等大哥娶了嫂子,有嫂子陪我,再让他去吧。” 虽然这提议很残忍,但是虎哥儿咬牙忍了,心道我才不会跟表姐分开。 婉乔不高兴了,道:“呦呦,你不能有这么自私的想法。你大哥娶了嫂子,也不是为了陪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又有许多朋友,出门的时候完全可以自己去。” 她可不希望呦呦将来成为一个讨厌的小姑子,而且呦呦现在有些粘人,让她头疼。 “哦。”呦呦扁扁嘴不敢说话了。 秦伯言心疼女儿被说,立刻道:“呦呦说的不无道理,老大的婚事是该考虑了,天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立业不成,总要先成家。” 虎哥儿点头如捣蒜。 婉乔斜眼看他:“你怎么想?” 他的那点小心思,婉乔早看得透彻。但是紫霞是他表姐,这对于现代人来说,难以接受;而且最关键的是,婉乔觉得紫霞是个太完美的女孩,配自己家这块料,太浪费了——皇上喜欢虎哥儿,称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婉乔却觉得,他吊儿郎当的,离她的秦大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对感情,远远不及当年秦伯言那般深沉,婉乔最害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最后害了紫霞。 虎哥儿笑嘻嘻地道:“我怎么想,娘知道吧。” “想都别想。”婉乔没好气地道,“两情相悦才算。她若是喜欢你,早就透露出来了。你还是死心吧!你若是看上别人,我立马去给你提亲。” 言外之意,你换个别家的姑娘霍霍,紫霞可是她亲徒弟,又体贴懂事,比呦呦也不差什么。 “我就喜欢她。”虎哥儿说完这句,机灵地往旁边一躲。 果然,秦伯言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筷子已经举起来了。 呦呦歪着头道:“紫霞表姐不喜欢大哥。” “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虎哥儿撇嘴道。 “这么凶,那我就不告诉你她喜欢谁了!”呦呦哼道。 虎哥儿激她:“你明明不知道。” “我就不告诉你。” 兄妹俩较上劲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秦杉已经吃完了,慢吞吞地道:“爹娘大哥小妹慢用,我要看书了。” 他最近痴迷五行八卦,到处打听天旭道长的事情,弄得婉乔十分紧张,私底下跟秦伯言道:“杉哥儿会不会想不开出家啊?” 秦伯言倒很淡定:“他喜欢什么,便随他吧。” 皇上对虎哥儿的栽培,除非是瞎子,否则都看得出来。 虎哥儿日后就算不如秦伯言,也会是一代名将;他是嫡长子,更被皇上看重,秦伯言的担子都会转到他身上,所以对他的要求就格外高。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但是秦杉身上没有家族重任,秦伯言对他就宽和很多,只希望他做一个正直善良之人。 秦杉出去后,呦呦道:“爹,娘,我今日要去师傅那里。” 她从小师从易卿学医,是她唯一的弟子。 至于子歌当初拜师那一出,早就没人提了。 秦伯言闻言蹙眉,嘴唇张合了几次,到底欲言又止。 易卿这个师傅太过严苛,脾气又差,呦呦挨过手板,被罚跪过,至于口头训斥,那更是家常便饭,小丫头经常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泪水涟涟。 从小到大,秦伯言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过呦呦,更别提动手了。 可是她没挨过的打骂,在易卿那里都加倍受了。 他之前曾经很严肃地跟婉乔谈过,希望她能够跟易卿谈谈。 婉乔本来是不肯的,说易卿那人特异独行,肯定不会听的。但是最后实在受不了秦伯言“哀怨”的眼神,跟易卿提了提。 结果,第二次易卿再罚呦呦,让人把秦伯言喊了去,当着他的面罚。 正午太阳毒辣的时候,易卿施施然坐在廊下喝茶,秦伯言的心尖尖却跪在太阳底下。 天气太热,呦呦白皙的脸庞被晒红,满头大汗,衣裳后背都湿透了,耷拉着头十分可怜。 秦伯言见到这种情形,怒不可遏,极少发火的他上前拉起女儿,怒道:“我们不学了!” 易卿翘着脚,面无表情。 呦呦抽抽搭搭道:“是我的错,我早上迟到了,而且又记错了血管。” 她不是有心的,而是昨日看书实在太晚,起晚了,又有些迷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秦伯言用力拉起不肯起的女儿。 呦呦却又跪下,道:“爹,不是这么说的,人命关天,不容任何闪失。” “那就让别人学!这世间有的是大夫,不缺你一个。”秦伯言抬起袖子替她遮住太阳,心都疼碎了。 婉乔也心疼,但是知道易卿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笑着走到易卿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道:“你这招,真狠。” 第724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三) 易卿木着脸道:“舍不得,就领回去。” “没有,没有。”婉乔连忙摆手。 易卿声量不低,呦呦也听到了,带着哭腔道:“我知错了,师傅不要生气。” 其实易卿是个很好的师傅,认真严格,倾囊相授,多年来想要拜师跟她学医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歪歪和紫霞。 可是易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嫌弃,全部都拒绝,只留下了呦呦。 呦呦很认真努力,但是难免犯错。虽然被罚很疼也很丢脸,但是为了学医,她也甘之如饴。 秦伯言眼眶红了,站在一边疼惜道:“呦呦,你何必如此!” 婉乔探身过去低声对易卿道:“先叫她起来,等我们走了你再罚行不行?秦大人快哭了……” 易卿不理她。 季恒安今日在府里,听说秦伯言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到了后院,他就寻思来看看。 正好歪歪在他书房里翻小黄书——当然是假借别的名义偷偷摸摸的,听说后想着虎哥儿是不是也来了,连声撺掇他一起到后院。 秦伯言看到季恒安,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顿时有了出处,磨牙道:“季大人,好久没切磋了,咱们出去过几招?” 季恒安看院里的情形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知道秦伯言这是看女儿受了气,想在自己这里找补回来,他可不上当! 刚想拒绝,就听歪歪道:“好啊好啊,爹一定能把姨父打败的。” 季恒安咬牙:好,为了女儿的期望,死扛也要扛下来。 歪歪又去拉呦呦:“走,咱们一起去看。” 呦呦不敢起来,低声道:“晞姐姐我不去了,师傅罚我呢。” “娘——”歪歪声音软糯,歪着头撒娇,同时察言观色。 她这个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有时候撒娇好用,有时候就全然无效,她得好好看着,千万别捅了马蜂窝,呦呦没救出来,她自己也陷进去了。 易卿冷冷道:“你要看猴戏自己去,她要到未时才能起来。” “猴子”秦伯言看着易卿,眼神能杀人的话,易卿早被他杀了个百八十次。 到未时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中暑了怎么办! 易卿理都不理她,施施然站起身来道:“你们该干嘛干嘛,想干嘛干嘛,我回去睡觉了。” 于是,呦呦该受的罚都受了,还因为被父母看到了羞愧不已,难过了许多天。 而秦伯言和季恒安,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各自顶着满头包,互相给了对方一个蔑视的眼神,朝臣们纷纷议论打听,这两位是怎么了。 还是皇上体贴大家,退朝之前笑道:“两位爱卿这是怎么回事?”说出来让大家乐一乐啊! 两人都坚称切磋而已。 皇上点名身边的虎哥儿:“秦铮,你来给朕说说,你爹和你姨父这是怎么回事?” 秦铮一板一眼,一五一十地说了,皇上哈哈大笑。 “你们俩呀,真是有出息!退朝!” 一个为了女儿受罚心里有气,一个为了让女儿看戏舍命陪君子,真是两个宠女无度的。 这件事情以后,易卿成为秦伯言心中的女魔头,可是偏偏呦呦是个抖m,对这个师傅毕恭毕敬,风雨无阻地前去季府报到。 “大哥,你送我去吧。”呦呦看着虎哥儿道。 她和歪歪交好,知道歪歪很喜欢虎哥儿;虽然呦呦也喜欢紫霞,但是还是更偏向歪歪,希望她做自己的嫂子。 想到歪歪,虎哥儿忙摇头:“不行,我今日有事。” 歪歪是块橡皮糖,见了他就黏上来。虎哥儿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只当是个刁蛮活泼的妹妹;而且中间隔着好兄弟大皇子九思,更要避嫌。 大皇子喜欢歪歪,这是皇上都默认的。 “不当值,有什么事!”秦伯言不悦道,“去送你妹妹。” 虎哥儿不肯,嘟囔道:“反正有穆野在。” 每次穆野总会玩“偶遇”那套,是呦呦最忠实的护花使者。 但是话一出口,虎哥儿就后悔了,看到秦伯言和婉乔都变了脸色,他忙道:“我什么都没说。” 呦呦歪头道:“穆哥哥今天来吗?若是他陪我去,我就不用你了。” “不行。” “不行。” 秦伯言和婉乔异口同声道。 他们反应再迟钝,这么多年也醒悟过来,天旭道长口中的“孤狼”到底是谁。 穆野性情孤僻冷漠,只对呦呦十分耐心,护她护得滴水不漏,对她的心思,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呦呦不过十四岁,穆野却已经二十一了,他竟然还去请皇上试探秦伯言的口风。 皇上也听说过天旭道长的预言,害怕呦呦出事,便拒绝了他。 但是穆野也是皇上喜欢的晚辈,所以还半开玩笑道:“你喜欢哪家闺秀,只管跟朕说。但是惊鸿县主不行,那是秦王的命根子,他不愿意,朕也不能勉强。” 没想到,穆野并不气馁,对呦呦依旧如往常一般好。 秦伯言算是他老师,他就以弟子的名义,经常到王府。 秦伯言干脆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也喜欢他,但是决不可能让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 再好的男人,也总要有命消受不是? 嫁孤狼,命途舛。 既然这是呦呦的宿命,那秦伯言要打破,干脆就不打算让她嫁人,更别说这个能够和孤狼对号入座的穆野了。 只是这一切,呦呦都不知道。 她还小,又被保护的极好,对医术她十分执着,但是其他方面,真是一团孩子气。 虎哥儿不是很信这些,觉得父母小题大做,对天旭道长也太过迷信。 但是他提出疑议,被秦伯言打了一顿,真是狠狠打了一顿,趴在床上七天都没起来。 秦伯言道:“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拿你妹妹的命开玩笑。你若是敢帮穆野,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这话十分有杀伤力,虎哥儿挨了打,又被放了这样的狠话,心里委屈,在徐致秋面前抱怨了一番。 徐致秋便把当年为了救他,秦伯言听天旭道长的话,把他送到自己身边的事情说了。 虎哥儿这才明白父母的担忧,不由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第725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四) 虽然虎哥儿很不情愿去季府,但是碍于父母之命,吃完饭还是硬着头皮骑马护送呦呦的马车往季府而去。 也许是他的话让秦伯言惊醒,秦伯言竟然提着刀一直跟到大门口,在门口好一顿看,没见到穆野,才冷哼一声回去了。 呦呦掀着马车帘子跟虎哥儿说话:“大哥,爹在等人吗?” 虎哥儿道:“是要砍人才对。这小子倒是乖觉,没撞到刀锋上。” 后面这半句他说得声音很小,呦呦没听清楚,等她追问的时候,虎哥儿含混道:“我说到了季府,你把季歪歪拉住了,别让她缠着我。” 他可要清清白白的,要不表姐误会了怎么办? 歪歪捂着嘴笑。 马车很快行进到了繁华的东大街,呦呦把帘子放下,听着外面人声鼎沸,心里十分痒痒,默默想着下次还要女扮男装吹来逛逛。 现在是不行的,秦王府的马车,见者毕恭毕敬,退避三舍,她不能抛头露面让人说惊鸿县主不安分,令父母蒙羞。 皇上本来还想封她为郡主,但是被秦伯言拒绝了。 呦呦自己也松了口气。 她娘常说,高处不胜寒,做这个县主,她已经觉得被束缚了;做郡主的话,更多的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更不自在了。 呦呦其实并不稀罕什么县主,但这都是她爹娘当初流汗流血换来的,她替他们感到骄傲。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咚咚咚——”马车侧壁被敲响,这熟悉的节奏让呦呦一喜,“穆哥哥。” 少女甜美的声音像在蜜水中浸泡过,让人听了愉悦而又暖心。 穆野的冰块表情并没有松动,然而熟悉他的人,却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到点点柔情。 轿帘被掀开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伸进来,手中握着一个油纸包。 “谢谢穆哥哥。”呦呦喜笑颜开,伸手接过温热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热气腾腾的桂花蜜糕,正是她的心头好。 温热的蜜糕,正是适宜入口的温度,呦呦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喟叹道:“穆哥哥买的,比旁人买的都好吃。” 穆野嘴唇勾了勾,脑海中浮现出她小狐狸一般用两只手捧着蜜糕,吃得香甜的模样,笑意愈发在眼中漾开。 刚刚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有些凉,又很滑,像一颗石子,在他的心房投下,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我因为你,今天早上可又挨骂了。”虎哥儿见到这般的穆野就没有原则了——他并不认为除了自家人以外,还能有人对呦呦如穆野这般细致体贴,无微不至。 穆野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走了,我送她去。” 他对易卿的凶残也颇有微词,可是只要呦呦喜欢的,他就支持。 他看着她长大,在他最难过的那段日子中,对一切都怀有戒心,只有咿呀学语的她,对他展露笑容的时候,才让他觉得,这世上还有人对他微笑,是不必怀疑动机的。 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单纯善良,美丽聪慧,天真烂漫。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虎哥儿脸上露出笑容,然而很快道:“算了,我爹若是知道我没去,又要发作我。” 穆野不置可否,沉默地骑马前行。 虎哥儿和穆野,都身材挺拔,气场强大,相貌英俊,骑在马上,引得路边无数的女子仰慕地看向他们。 可这两个人都习惯了万众瞩目,目不斜视,揉碎了一地少女心。 刚到季府后门,歪歪就双手提着裙子,急冲冲地跑出来,仰头看着虎哥儿道:“铮哥——” 另外一个“哥”还没出来,虎哥儿大声道:“我今日有事,就不进去给姨父姨母请安了,歪歪你帮我带个好。羽林卫的事情十万火急,我先走了。驾——” 说着,双腿一夹马肚,竟然冲了出去。 歪歪气得脸色绯红,对着他的背影跺脚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早上了,你当我豺狼虎豹吗?” 呦呦叹了口气,掀开轿帘出来时候,脸上换上笑容,欢快地道:“晞姐姐,我大哥是真的有事情。” 虽然知道也许不该这般和稀泥,但是呦呦觉得,晞姐姐终究是女孩子,大哥这般也太过了。 她上前去挽住歪歪的胳膊,亲热地道:“太阳这么大,别晒黑了,咱们进去说话。” 话音刚落,一把蓝底粉花的伞已经在她头顶撑开,不过很明显,也是为她而撑的。 呦呦被严严实实挡着,歪歪却一半身子在外面。 呦呦回头,果然看到举伞的穆野。 “我不进去了,下午来接你。”穆野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呦呦忙道,从他手中接过伞,往歪歪那边倾了倾。 穆野没说话,示意让她进去。 若不是歪歪出来,马车是直接能到二门的,现在她要额外走很远,穆野便对歪歪颇有微词。 当然,歪歪完全不在意,横竖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有意见了。 歪歪这点很像易卿,对别人的看法,尤其自己不关心的人的看法,根本不屑一顾。 呦呦冲穆野笑笑,屈膝道:“谢谢穆哥哥。”转身和歪歪一起往里走。 她身姿轻盈,裙子却只有微微的晃动,环佩更是没有声响,亲昵地和歪歪说着话,隐隐看见一半侧颜,美丽而欢快。 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穆野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上马,对他的小厮道:“让人重新去订做一批伞,还用这样的花样,大一些的。” 小厮忙称是。 这伞上的花样都是穆野亲自画的,他对呦呦的所有苦心,贴身的人无一不知。 歪歪陪着呦呦走到二门里,眼珠一转道:“你先去我娘那里吧,我院子里还有些事情,等你学完了我再找你玩。” 呦呦不知道她的盘算,笑着答应下来,和她挥手告别,往易卿院中而去。 而歪歪急匆匆地回到院里,换了身男装,握着软鞭,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姑娘,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伺候她的丫鬟们都要哭了。 “去找秦铮!他现在一定在徐王府!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去镇安郡主那里献殷勤了,我们走!” 第726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五) 虎哥儿并没有去徐王府。虽然他很想去,但是总要找个合适的缘由,否则一定会被骂出来,回家也要挨骂。 再说徐致秋刚才也让人传他去了,想来是有事情,所以他先往徐府去了。 再说歪歪,女扮男装,大喇喇地骑马从闹市经过,虽然她骑得不算快,但是闹市之中还是十分打眼。 难免有人抱怨她的行为,但是有眼尖的已经认出她是季府的大姑娘,只提了句“季指挥使”,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没人再敢议论。 虽然天下太平,国富民安,季恒安这个指挥使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但是积威尤在,等闲百姓提之色变。 歪歪来到徐王府门口,动作利落地跳下马来,直接问守门的婆子:“秦铮来没来?” “表少爷今日没来。”婆子已经习惯了歪歪的这种行为,毕恭毕敬地答道。 歪歪有点不信,眼珠子一转,道:“那进去禀告,我是来找郡主玩的。” 婆子忙进去禀告,然后有人引着歪歪往里走。 她们其实也知道歪歪钟情虎哥儿,然而虎哥儿钟情紫霞的事情。 但是这几家长辈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下人更没有置喙的权利了。 紫霞正在看账簿,听说歪歪来了,淡淡道:“是来找虎哥儿的吗?” 丫鬟鹿韭道一声“是”,面上有些不忿之色。 紫霞收起账簿,道:“她这是不信虎哥儿没来,请她进来吧。” 一会儿,歪歪进来,笑嘻嘻地道:“郡主,好久不见。我在家闷得慌,就来找你玩了。” 紫霞笑吟吟地道:“你这是抓不到虎哥儿,又满京城找人吧。” 说这话的事情,她神色平静,带着几分打趣。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歪歪对虎哥儿一直求而不得,却对紫霞嫉妒不起来。 紫霞一直把虎哥儿当成弟弟,对他根本没男女之情——至少歪歪是这样认为的。 “他总是躲我!”歪歪坐下后气馁道,眼巴巴地看着紫霞,“你说我哪里不好,他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我们两家通家之好,我也没有多丑多讨厌,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呀?” 鹿韭上前奉茶送点心,紫霞招呼歪歪吃,而后道:“你下次可以直接问问他。” “我问了,”歪歪委屈道,“他说他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紫霞:“……那我没法说话了。” “为什么呀?” “我若是说你很好,比我好,那是误导你,让你更加坚定地去追求虎哥儿;事实上,他喜不喜欢,跟你好不好并没有太大关系,只是缘分使然。比如虎哥儿和徐宰相,再比如你娘和呦呦,他们的亲近,只能说是缘分。” “我们天天见,还没有缘分?”歪歪不解。 紫霞笑而不语,半晌后才问:“你喜欢他什么?” 歪歪认真地想了想后道:“任姨母对我很好,她若是做我婆婆,肯定把我当女儿看;铮哥哥长得好看,武功又好,也不花心,别人哪有这么好?” “大皇子不好吗?穆野不好吗?除了舅母之外,但从虎哥儿的条件来说,很多人都能达到。难不成,你嫁人主要看婆婆?”紫霞打趣道。 “呃……”这次到歪歪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只是你们两家关系密切经常见,所以你觉得他更好。但是好哥哥和好夫君,是两码事,歪歪你还小,别想这些事情,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歪歪对她这种佛系看法十分不赞成,坚持道:“我就想嫁给他,别人不行。” 紫霞失笑,宽容而温和。 她命丫鬟拿来了许多小玩意儿,歪歪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最后收拾了一大包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早把初衷忘了个干净。 鹿韭伺候紫霞多年,因此壮着胆子试探着问道:“郡主,表少爷明明只喜欢您。这么多年来都恋着您,您到底怎么想的?若是也中意他,不如跟王妃说一声,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紫霞笑笑,并不回答,道:“摆饭吧,我饿了。” 下午的时候,徐王听说了上午的事情,派人让紫霞去他书房。 书房中仅有父女二人,徐王欣慰地看着端庄大方,温柔娴雅的女儿,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再想想秦铮,又有一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盯上了的愤懑。m.zwWX.ORg “紫霞,跟父王说,婚事你如何想的?”徐王开口道。 尽管十分不舍得女儿出嫁,但是总不能耽误她的终身。说招赘婿只是他一时气话,招来的能是什么好货色,他可舍不得自己女儿。 紫霞已经十九岁了,再留下去就是老姑娘了。 他冷眼旁观多年,总觉得没人能配得上紫霞;但是矬子里拔高个儿的话,秦家那小子,勉勉强强吧。 紫霞面上闪过赧然之色,却很快收起害羞的情绪,跪在徐王脚下,头趴在他膝上,一字一顿地道:“女儿中意秦铮。” 虽然和徐王所想一致,但是他还是十分诧异:“你中意秦铮?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铮之心,路人皆知;可是一直以来紫霞含蓄内敛,便是自己这个从小看她长大的父亲,都一点儿痕迹都没发现。 紫霞道:“从很久以前,大概四五年前吧。” 徐王更震惊了,那时候,虎哥儿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他不能接受,自己女儿竟是先动心的那个。 他愤愤不平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紫霞手拽着膝下地毯上的长毛,露出几分羞赧,却仍十分清晰地道:“他很可靠,聪明机敏,又有决断,又有……” “好了,”徐王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她再表扬虎哥儿,气闷道,“那这些年他示好,你怎么没反应?我还当你根本不喜欢他。” 他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来说服女儿,虎哥儿也算是个好选择;但是没想到根本用不到,女儿已经说了他好几箩筐的好处了。 简直——岂有此理! “父王教过女儿,”紫霞看着徐王,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徐徐图之。” 第727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六) “父王,这辈子太长,而喜欢,我不知道能有多久。”紫霞道,“虎哥儿性格太跳脱了,我不清楚,他到底对我是一时喜欢,还是真的动了心,所以我等。” “可是你越等年纪越大,若是他不可靠,你岂不是白白虚度年华?”徐王道。 “等不来所爱之人,我也不会将就。”紫霞眼中英气勃发,“我有幸成为您的女儿,从不担心你为了利益交换我的婚事,也不担心您害怕世俗眼光而随便把我嫁了。他若是不成,我便陪父王一辈子。” 这话贴心,徐王听了心里熨帖,但又心疼地道:“秦铮若是不可靠,也总有可靠之人。” 紫霞微笑,并不言语。 徐王知道这就是无声的坚持了,不由叹了口气,摸着爱女的头顶,发狠道:“那父王就看好秦铮,若是他敢对不住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好。”紫霞笑道,“父王,这事情您别跟母妃提,我怕她到舅母面前说。” “好。你心中有主意便好。秦铮这小子啊,这下我得好好看着他了。”徐王道。 过了段日子,季府内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京城中的吃瓜群众操碎了心。 舟舟大婚,他已经二十四岁,终于觅得了喜欢的女子——准确地说,他喜欢的女子终于长大了。 易卿向来对儿女婚事看得开,便是他喜欢男人也只有双手赞成的;只难为了老古董季恒安,他想抱孙子啊!想他当年,不动声色就埋了种,得了个那么大的儿子。 一代不如一代啊!他现在巴不得舟舟突然给他带来个四五岁的孙子,谁生的他都认了。 在这种迫切的心情下,儿子终于松口提出个名字让他去提亲,季恒安当然不遗余力地促成,而且要风光大办。 秦王府和季府关系只好,无人不知,所以秦王夫妇都前来帮忙镇场招呼客人。 虎哥儿从小是舟舟的跟班,呦呦是易卿的徒弟,秦杉又是爱热闹的时候,所以三个孩子也都来了。 虎哥儿带头闹,气氛十分活跃,后来又仗义地帮舟舟挡酒。 他喝得有些过头,没看到身后上菜的丫鬟,一盆汤直接洒到了他身上。 丫鬟吓坏了,虎哥儿却摆摆手:“没事,下去吧。” 大喜的日子,这点事情不足挂齿。 丫鬟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在一旁的穆野道:“我带了衣裳,让银芒陪你去换吧。” 虎哥儿笑道:“我也这么想的,也就你出门,和个娘们似的,还带换洗衣裳。不用说,肯定是白色的,对不对?” 当年灭家时的暗夜和漫天血污给穆野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他不喜欢深颜色,几乎所有衣裳都是遮不住脏污的白色。 “我一会儿给王妃请安的时候,一定将你的话带到。”穆野面无表情道。 “就你能治得了虎哥儿了。”大皇子插话笑道。 虎哥儿身上湿漉漉的,只得先去换衣裳,还道:“你们帮季大哥顶住,春宵一夜值千金啊!” “说得像你懂似的。”穆野鄙夷道。 虎哥儿得意洋洋:“难兄难弟,谁也别说谁。” 他为紫霞,大皇子为歪歪,穆野为呦呦,这三个人都是童子鸡。 “快走吧你。”大皇子笑骂道,推了他一把。 虎哥儿被引到外间换了衣裳,觉得酒有些上头,便决定站在外面吹吹风。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在院子里打量了一番,看到虎哥儿便上来没头没脑地道:“不好了,不好了,惊鸿县主掉进池塘里了。” 虎哥儿愣了下,脸色突变,道:“还不带路!” 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忙称是,快步带着虎哥儿出去。 婉乔正在帮忙招呼女眷,易卿性子冷,今日基本都是婉乔带着紫霞在帮她撑起全场。 “夫人,”小蛮急匆匆到婉乔身边,迟疑地看了紫霞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少爷那里出了点事情……” 而与此同时,紫霞的贴身丫鬟也上前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紫霞的脸色,霎时变了。 婉乔一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也知道了,沉声道:“我去看看,他果真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我打断他的腿!” 紫霞收起复杂的神情,上前扶住婉乔,淡淡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舅母别生气。” 到了花园深处的一处房屋,房门大开,屋外站着大皇子、穆野、虎哥儿并其他几家的公子哥,众人表情各异,而屋里正对房门的榻上,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旁边有妇人和丫鬟在安慰她。 虎哥儿面色铁青,正在跟大皇子和穆野说话,大皇子神情凝重,而穆野则一如既往地冰冷。 见婉乔过来,众人都上前请安。 虎哥儿见到紫霞,面色有些不自然,道:“表姐,这里脏,别污了你的眼。” 紫霞道:“我陪着舅母。” 而且,她的男人,被人设计缠上,她不该来看看吗? 虎哥儿看着屋里道:“别号丧了,小爷根本就没碰到你,你自己把衣裳扯了,又安排了这些人演了这出好戏。” 说着,他目光忍不住看向紫霞。 紫霞端庄沉稳,面色毫无松动。 虎哥儿忽然有些挫败,她竟然是一丝一毫也不在乎自己的吗? 他害怕她生气,但是又因为她没有吃醋而失意。 周燕宁哭声更加哀哀,道:“我身份卑微,周大少爷如何说,我都只有承受的份儿。可是您毁了我清白,日后我如何嫁人?” 婉乔听这声调,莫名有些熟悉,待她看清周燕宁的长相时,忽而一惊,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你是廖素禾的什么人?” 和廖素禾,简直一模一样。 周燕宁目光中闪过怨毒之色,道:“王妃口中之人,正是被您害得疯癫致死的家母。” 婉乔只知道当初素禾怀孕被抛弃,但是不知后面她竟然生下了女儿,而且这个女儿现在正混迹于她们之中,像条毒蛇一般吐着信子。 看她目光,婉乔就想起了廖素禾。 她算计自己夫君,她女儿算计自己儿子,真是…… 可是,婉乔想错了。 第728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七) 虎哥儿道:“我喝多了在院子里吹风,有个小丫鬟说,我妹妹落水,我就跟她来了。” 其实他短暂慌乱之后,很快觉得不对了。 那丫鬟说话没头没脑,连个称呼都没有;而且这种场合下,丫鬟仆妇个个都紧绷精神,尤其女眷这里,怎么会出现落水这样的事情。 小丫鬟从始至终不敢看他眼睛,神色匆匆带着他越走越深。 虎哥儿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正是年轻好胜的时候,一身武艺,想着要看在季府,哪个敢出幺蛾子。 “她们想给我下迷药,结果被我发现。”虎哥儿道,脸上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轻蔑,“然后这个周幺蛾子就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喊人。” 周燕宁恨恨地看着虎哥儿,手中帕子快被她绞出水来,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而落。 周围已经有公子哥柔情泛滥,开始怜惜起来这位小美人。 当然,是轻浮的怜惜,恨不得把人压在身下的冲动。 周燕宁心中大恨,她的目标才不是虎哥儿!她想要的是穆野,她要做未来的辽东王王妃。 她的母亲死得太惨,她的人生这么悲苦,人人践踏她,这一切都是秦王府 可惜她手中能用的人太少,那个蠢货,没见过穆野,她事先嘱咐她找穿白衣的,贵气逼人的公子哥。 这种喜事,除了穆野这种惯常穿白衣的,哪里还会有人穿白色衣服给主家难堪!m.zwWX.ORg 想到穆野的这种“优待”,想到他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未来在辽东说一不二,周燕宁就激动地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这男人是我的”。 可是,这一切都毁了。 她非但没能算计到他,竟然还套到了自己仇人家。 可是她脑子转的极快,事已至此,她已经别无选择,进了秦王府,闹得他们鸡犬不宁也是好事。 婉乔冷哂,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气质,这满眼的掩饰不住的欲望和算计,真真和廖素禾如出一辙。 她刚要说话,便听紫霞道:“舅母,和她说话降低您身份,让我来问她。” 婉乔欣慰地看着她,点点头,又狠狠瞪了虎哥儿一眼。 虎哥儿见紫霞终于发声,心中又燃起希望,不由眉开眼笑得看着她,丝毫没把眼前的麻烦放在眼中。 紫霞看也不看他,从容镇定看着周燕宁道:“周姑娘,季府宴客,男宾女客,都有人招待。你为何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你是谁?为何替秦王府发话?”周燕宁哽咽着,却语含锋芒。 她是知道紫霞的,却恨她此刻出生,并且语气高傲,所以故意给她难堪。 “瞎了你的狗眼,镇安郡主面前也敢造次!”紫霞身边的丫鬟厉声骂道。 紫霞淡淡道:“退下。” 她目光并不压迫,却带着让人敬畏的尊贵:“我是徐王府的镇安郡主。周姑娘,虽然你可能没听过我,但是我对你还算了解一二。你娘在青云庵省下了你,神志有些不清。商人周清看上你娘美貌,把你们母女接到周家,你改姓周,取名燕宁。周清大哥周济周大人是三品大员,若是我没猜错,今日你是随着你堂姐周五姑娘来的吧。” 几句话,周燕宁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扒光了。最难堪的经历,全部被紫霞曝晒在阳光之下。 周燕宁忍住心中仇恨,抽泣着却又装作不卑不亢道:“君主所言非虚。我确实身世凄凉,但是父亲待我极好,周家待我不薄,我更可以为周家去死。我选择不了我的出身,不比郡主出身高贵,可是我活得自尊自爱,却不想今日被侮辱至此!” “字字泣血,周姑娘好口才。”紫霞道,“你避重就轻,不谈为何身处此地,我也不纠缠这个话题。你既然说可以为周家去死,那么今日无论是表弟侮你,还是你自取屈辱,都败坏了周府的名声。你口口声声说生母为秦王府所害,自然也不会以身伺敌,对吧。那其实最适合你的路,便是已死明志,对吧。” 周燕宁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她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才恼羞成怒道:“镇安郡主这是要逼死我,替秦王府掩饰罪行吗?” “笑话。”紫霞冷脸,“你算什么东西!别说今日只是你设局自取其辱,便是表弟真的和你有了什么,一顶小轿抬进秦王府,谁说来,都是你上辈子积德了。” “我可不要!”虎哥儿道,“这种女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我的眼。” 但是表姐真厉害啊,他喜滋滋地看着她,满眼都是与有荣焉。 婉乔没忍住,翻了个不端庄的白眼。 周燕宁哭道:“你们位高权重,左右我一个小女子的命运,比踩死一只蝼蚁更容易。但是今日这么多人,”她指着其他的人道,“是非曲直,总有评说。” “收起眼泪。”紫霞冷声道,“你若以为我是舅母,你是你娘,那就错了。我给你两条路,一,当做今日之事没有发生,以后不准出现在任何宴请之中……” “郡主太霸道了!”周燕宁被她逼得不得不撕开小白花的娇弱。 “第二,”紫霞继续道,“继续查下去,谁敢……” “不用了。”穆野冷冷的声音传来。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银芒提着一个丫鬟扔到地上,一脚踩在她脸上,道:“说!” 虎哥儿一看,正是给自己传消息的丫鬟。 他冲穆野挤眉弄眼道:“挺厉害,我还以为被灭口了。” 银芒道:“小爷,差一点呢!属下赶去的时候,正有人要灭口,被属下救了回来。” 紫霞问了小丫鬟几句,吓破胆的小丫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原来我是替你受了这无妄之灾。”虎哥儿拍着穆野的肩膀道,又弹弹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我就知道,不该穿你这衣服。好了,既然是冲着你的,那人交给你处置了。” 紫霞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婉乔身后,神情淡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第729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八) 穆野处理起来,简单粗暴,直接让银芒把人带走。 至于带去何处,如何处置,这成为很多人想知道却无法得知的下文。 他们只知道,这件事情,该出头的周家,没有一个人发声。 周燕宁的失踪,像一片落叶落入湍急的河水之中,被裹挟着前进,全没有留下丝毫声响。 虎哥儿很高兴,他觉得这件事情,紫霞的表现,那叫一个完美。 “她心里是有我的,要不能站出来?”他对着大皇子和穆野吹牛。 大皇子无奈地笑笑,配合道:“是是是,她非你不嫁!你快去徐王府提亲去。” 穆野面色冷淡:“她只是怕秦王妃心软,被人钻了空子。” 竟然敢谎称呦呦落水,周燕宁还真知道他心思!她那种人,提一句呦呦,他都无法忍受。 虎哥儿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摸着下巴道:“看来你见日往我们府里跑,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穆野早就及冠,皇上想让他去辽东,他却不肯;皇上以为他有阴影,劝他道:“祖宗都在那里,还是回去吧。” 最关键的是,他能替皇上守住门户。 穆野便提了呦呦的名字,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也叹气,虽然不赞成,但是也不至于太苛责,就暂缓了这件事情。 穆野没有作声,低头摸着杯沿,想起呦呦笑意盈盈的样子,嘴角弧度温柔。 “表姐,我有些奇怪啊,”呦呦事后对紫霞道,“这么拙劣的算计,她怎么就敢尝试呢?” 季恒安什么事情查不出来?穆野眼高于顶,即使她真算计成了,他也绝对不可能接她入府的。 紫霞年纪大些,对当年的事情有些记忆,道:“她是效法她娘呢!” 可是廖素禾当年有廖氏做后台,婉乔投鼠忌器,才会屡屡让她得手。zWWx.org 而周燕宁显然错估了形式,以为她娘当年是凭美貌和手段算计,殊不知,她娘的手段并没有多么高明,而美貌在这些心有所属又意志坚定的男人面前,什么都不算。 “其实论手段,她比她娘还差得远。”紫霞道,“不过显然她没吃过苦,没撞过墙,便自以为是了。” 只可惜,她第一次便撞到了穆野这堵冰山。 呦呦歪着头道:“不过这事情她还是想岔了,若是想引我大哥过去,说我落水还差不多;想引穆哥哥,提我他肯定不会那么慌……” 紫霞心里暗道,这点你就想错了。她微笑着,没有作声。 呦呦又道:“不过我这样说好像没良心,穆哥哥对我也很好。” 紫霞依旧笑而不语。 她要回去的时候,被虎哥儿拦住。 “表姐,”虎哥儿笑嘻嘻地道,“谢谢你帮我说话。” 紫霞面无表情:“我只是怕舅母生气。” 嘴硬心软。 虎哥儿心情愉悦,凑到她耳边道:“那也谢谢你。” 少年人年轻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紫霞耳根微红,斥道:“有点正形,像什么样子!” “我在旁人面前才不这样。”虎哥儿笑道,自告奋勇,“表姐,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做羽林卫,休息时间不多,多陪陪舅母。” 虎哥儿想了想,若是自己做她眼中落个不孝的形象,怕是她更不喜,便只坚持把她送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想起确实也很久没陪母亲好好说话,虎哥儿往婉乔院里而去。 小蛮正在廊下低声向几个丫鬟吩咐着什么,站得远远的,见他进来,笑着向前请安。 虎哥儿忙扶她一把,道:“姨姨,我娘呢?” 小蛮和阿梅没有卖身契却陪伴婉乔多年,身份与别人不同,几个孩子都要喊一声“姨姨”。 小蛮低头道:“王爷在屋里,有一会儿了,您还是晚点再来。” 秦伯言和婉乔独处的时候,对几个孩子也没那么待见。 虎哥儿朗声笑道:“我爹这是又想让我娘给我生个妹妹嘛!” 小蛮轻责:“口无遮拦,小心王爷听见捶你。” “快进来。”婉乔听见虎哥儿的动静,喊了一声。 她正趴在榻上,秦伯言之帮她揉腰。 虎哥儿大步进去,给父母请安后嬉皮笑脸道:“娘这是累着了?” 婉乔看到他眼中的打趣,把垫在下巴下面的枕头拿起来砸向他:“这是被你气的!” 大清早起来,一向刀枪不入的她,竟然,腰岔气了! 秦伯言道:“整日不着家,你娘腰岔气了都不知道。” 虎哥儿接过枕头,又嬉笑着给婉乔拿过来,对秦伯言道:“爹,您歇歇,我来吧。” 秦伯言嫌弃道:“不用,你妹妹早上教我的,你粗手粗脚的,快让开。” 好吧,妹妹是个块宝,他就是一根草。 虎哥儿跪坐在脚踏上,陪婉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言语间一直在暗示,说紫霞多么好,多护着她,婆媳关系什么都提到了。 婉乔笑骂:“你赶紧死心,紫霞我是舍不得给你糟蹋的。” 虎哥儿委屈:“您可是我亲娘!” “比起你这个不孝子,紫霞更像我亲闺女!” 母子俩斗着嘴的功夫,小蛮匆忙进来。 “郡主回去的路上惊了马……” 虎哥儿一下子弹起来:“我去看看。” “人没事!”小蛮连忙道,“郡主身手好,就是伤了个丫鬟……” “那我得去!”虎哥儿留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这臭小子。”婉乔笑骂一句。 虎哥儿骑马,风驰电掣从闹市而过,他赶到的时候,紫霞正由丫鬟陪着站在一边等众人收拾。 紫霞美得夺人心魄,围观群众惊为天人,不少男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紫霞坦荡从容,微微颔首,端庄沉稳。 虎哥儿跳下马来,不悦地上前挡住紫霞,怒斥道:“个个都是蠢货!就不知道让郡主到旁边茶苑休息下吗?” 紫霞道:“一会儿就好了。”习武的姑娘,并没有那么娇气。 虎哥儿心道,我的女人,凭什么给这些猥琐之人看。 他抬起袖子挡住紫霞的脸,另一只手虚搂着她的腰,道:“表姐,我送你回去。” 第730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九) 紫霞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出来,蹙眉道:“别闹,马车马上就好了。” 难不成,大庭广众之下,她要和他共乘一骑吗? 虎哥儿却想起几乎被踏破的徐王府的门槛,眼珠子一转,心道这真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他朗声道:“咱们的关系,还需要避嫌吗?快走吧,太阳这大,把你晒坏了。” 说完,他打了个唿哨,有灵性的马儿立刻上前来到他身边。 虎哥儿托起紫霞,往马上抱,靠在她耳边坏笑道:“表姐,知道你功夫俊,但是这么多人,别跟我撕扯了。” 紫霞什么都好,就是特别重面子。小坏蛋既然已经缠上来了,现在围观之人都在窃窃私语,还不知道再耽误些时候有什么流言蜚语散布出来。 紫霞略考虑了一下,突然眉头舒展,笑道:“表弟说得对。” 虎哥儿窃喜。 紫霞被他托住臀部,就着这个姿势,她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借力往上跃起,动作干净利落地跃到马上。 人群中有人称赞:“郡主好身手。” 虎哥儿骄傲地看着众人,看吧,我媳妇儿厉害吧。 紫霞双手紧握缰绳,展颜一笑,梨窝浅浅,眉眼温柔,她声音清朗道:“多谢表弟相助,就麻烦你坐马车了。” 说罢,她不给虎哥儿反应时间,双腿一夹马肚,喊一声“驾——”,宝马撒开四蹄,像离弦的箭一般,风驰电掣而去。 虎哥儿:“……” 追妻之路,道阻且长啊! 围观之人发出哄笑声,都看出来了虎哥儿的意思。 虎哥儿听到他们笑,反而高兴了,这下都知道表姐是他的了吧,哪个不长眼地来跟他抢,呵呵,弄不死才怪! 这事情被婉乔知道了,无情地在他伤口上洒了把盐。 “这下还敢不敢吃窝边草了?真动起手来,你未必比你表姐强多少;若动起脑子,你更是差十万八千里,赶紧给老娘消停消停。” 还想当街去占人家便宜,真是欠揍了。 虎哥儿有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娘,有个妻奴的爹,表示面条泪两行。 徐王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冷笑连连,很快在皇上面前表示,西北不太平,南蛮也需要巡视,我看秦铮是个人才,要多多锤炼才是。 皇上和秦伯言商量,你看把几个熊孩子弄到哪里历练历练好? 秦伯言表示,您指哪儿,兔崽子们就得打哪儿! 皇上很欣慰,让朕考虑考虑。 虎哥儿知道后,气得跟大皇子狠狠打了一架——你爹耳根子也太软了,这关键时刻,我若是走了,表姐被人盯上怎么办? 问有个不省心的岳父怎么办?想出这种釜底抽薪的招数,真是够了! 虎哥儿顶着一头包到紫霞面前晃悠,哎呦喂,表姐,看看我这为你受的伤。 紫霞不搭理他,私下却跟已经知晓她心意的徐王试探:“父王这是何意?” 徐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混世魔王!” 若是旁的男人,紫霞养十个八个面首都行,搓圆捏扁,绝对不敢有异议;可是虎哥儿是他看着长大的,才能是真有,但是也真是个混世魔王。 秦伯言敦厚踏实,虎哥儿笑嘻嘻的面容背后,心机算计与徐致秋如出一辙。 徐王只怕自己的女儿一颗心都扑到他身上,到头来却被辜负。 以虎哥儿的身份背景,自己就算拼上全部,怕是也难以替紫霞讨回该有的公道。 徐王自己也是男人,知道男人在情浓之时的信誓旦旦,也知道男人面对诱惑时候的嘴脸,所以他是真的不赞成与秦府亲上加亲。 即使女儿嫁人,他也不希望她用情太深;而眼下,她显然是对虎哥儿动情的。 “皇上现在有件糟心事,”徐王道,“扬州那边私盐泛滥,官商勾结,养肥了一群贪官,也养了一大群私盐贩子。因为两淮盐运使是旧日功臣,所以皇上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他们胆子越来越大,而且还敢豢养私兵……” 朝堂上的事情,徐王也会与紫霞说,所以紫霞很快就接上话道:“您的意思是,皇上会派虎哥儿去江南?” 徐王点头:“应该是,还有大皇子也应该会去历练。太子名分早定下,皇上也会给大皇子历练的机会。” 紫霞并不担心虎哥儿的能力,却担心他经验不足。 为了利益,盐商盐官们无所不用其极,狗急跳墙,万一伤了他? 但是这话却不好在父王面前提。 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担忧,徐王有些吃味地道:“女大不中留啊!”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紫霞赧然道:“无论何时,父王都是最重要的;倘使是父王要去江南,我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要跟去的。” 徐王被哄得高兴了。 过了几天,皇上果然下旨,让大皇子去江南巡视,虎哥儿同去。 虎哥儿接到圣旨就跑来与紫霞说了,紫霞嘱咐了他许多话,虎哥儿心里高兴,道:“我都知道,等我把江南官场搅他一搅,立了功,回来就请皇上赐婚,你等我。” 紫霞没有作声,虎哥儿急了:“你要是不答应,趁我出去答应了别人家婚事,那我就不接这劳什子的差事,就在京中看着,哪个敢跟我抢你!” 紫霞害怕他真干出什么混账事情,脸色微红,道:“我是没打算嫁人的……” 虎哥儿才不觉得这是她拒绝之词,而是看成了她对自己的承诺,不会嫁给别人。 他欢天喜地道:“那就这么定了,表姐你等我回来。唉,要是你能一起去就好了……” “将来总有机会的。”紫霞低头用及不可查的声音道。 虎哥儿大喜,拉着她的袖子道:“表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紫霞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一直到送走他都没说。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没分离过这么长时间,所以她也格外伤感,便心软给了他这样的话;而且江南从来多温婉美人,她心中也不是不忐忑的。 用诱惑去考验虎哥儿,紫霞的心,时时不安。若是她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731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 临行前,徐致秋把虎哥儿叫了去。 “这次的事情,是徐王的主意,你知道吗?”徐致秋负手站在窗前道。 从小到大,虎哥儿很习惯他这个姿势,但是他一直不明白,外面的那丛竹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知道。”虎哥儿坐在椅子上,脚舒服地翘起来答道,“姑父嫌我总去找表姐,想把我支走。” 就像秦伯言看到穆野,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怕是不止如此。扬州多瘦马,江南女子温婉可人……” “庸脂俗粉罢了。”虎哥儿对此不屑一顾,“再美能有后宫的娘娘们美?反正除了表姐,我谁都看不上。” “你心中有数就好。”徐致秋淡淡道,“血气方刚的时候,要好好把持住自己。” 虎哥儿觉得自己肯定没问题,但是他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能保证自己规规矩矩,但是若是有人从中使坏怎么办?” 比如徐王姑父看不上自己,还有想和自己抢表姐的人,或者其他什么想不到的人,在她面前造谣怎么办? 他在千里之外,怎么能顾得上? 爹娘对这桩亲事本来也不看好,不能指望他们“拨乱反正”。 总之,虎哥儿想起来,就觉得很绝望。 徐致秋含笑看着虎哥儿。 虎哥儿从椅子上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一跺,心一横,道:“义父,我这般如何……” “既然拿定了主意,去做就是。”徐致秋听他说完道。 虎哥儿又有些迟疑:“要是表姐知道了会生气吧!” 他是个果断决绝的性子,但是涉及到所爱之人,总有些踟蹰。 “那就别让她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你就做得无声无息,不让它起风。” 虎哥儿摸着下巴,半晌后笑道:“多谢义父,我懂了,那我得来点真的了。” 他决定做件大事,别人都要瞒着,但是秦伯言他必须得告诉,否则若是让婉乔跟着担心,他怕亲爹能把他抽筋扒皮。 秦伯言听完后面色有些凝重,虎哥儿以为他要反对,便恳切道:“爹,我知道您不希望娘担心;可是您当年对娘是怎样的感情,儿子对表姐便是怎样的;若是担心以后生出的孩子有问题,那我们不生了便是,横竖还有杉哥儿给咱们家开枝散叶,这爵位我也让给他……”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他身上留着秦伯言和婉乔的血,对感情九死不悔,更在后天受到徐致秋的教养。 要知道,徐致秋至今未娶,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是为了秦王妃? 这痴情种子,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想到这里,秦伯言意味深长道:“你确定要听你义父的吗?” 虎哥儿不解其意。 秦伯言幽幽道:“他自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而人生唯一挫折,便是感情一事。你觉得这件事情,听他的对吗?” 虎哥儿:“……那我问问您?” 自己的亲爹,为什么今天这么……幼稚! “这件事情,亏你好意思开口?娶不到媳妇就打光棍!”秦伯言瞪了他一眼。 虎哥儿:“……” 合着您没什么主意,只是借机表达一下能赢得我娘芳心,把我义父比下去的自豪呗?得了,服气! 虎哥儿被亲爹戏耍了一回儿,跑去约大皇子和穆野喝酒。 “穆大哥,我不在,没人跟你传消息了,”酒过三巡,几人都依然神志清明,虎哥儿狡黠一笑道,“你怕不怕我爹娘给呦呦定亲?” “不怕。”穆野面无表情地晃着酒杯道。 “不信。” “人有旦夕祸福,死几个定亲的人,对我来说无所谓;只是可能要委屈呦呦背个克夫的罪名。” “……你狠!” 穆野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 大皇子笑道:“喝酒喝酒。” 虎哥儿又对他道:“你不担心歪歪?” 大皇子面上露出几分苦笑:“她心里只有你,因为这个,我反而放心了。” 虽然也有羡慕嫉妒,但是他知道虎哥儿只关心紫霞,而且虎哥儿坦坦荡荡,每次收到歪歪私送的东西都直接转给他,所以内心也只能自我安慰,幸亏歪歪喜欢的不是别人。 虎哥儿大大咧咧道:“那丫头糊涂,也是你对她太好,所以她不知道珍惜。没事,她总能发现你的好。” 穆野冷声道:“无论如何,她都是钦定的大皇子妃。” 虎哥儿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大皇子,他脸上并没有否认之色。 “什么意思?”他拉了拉大皇子的衣袖,“你跟皇上说了?” 大皇子苦笑:“我怎么能勉强歪歪?只是父王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对季府也是极为满意的,所以直接召季指挥使夫妇入宫商量了。” “姨父答应了?那姨母也不能答应啊!”虎哥儿十分清楚易卿的脾气。 “不,恰恰相反。季指挥使不同意,但是易夫人答应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解。”大皇子道。 他本来也以为易卿会是最大的障碍,没想到她很容易就松口了,只道歪歪答应就可以。 婉乔也正在和易卿说这件事:“你怎么就答应了?” “你都敢把儿子绑在大皇子船上,我还怕他卷入夺嫡吗?”易卿云淡风轻道,“皇上安排得不错,早早定下太子名分,兄弟和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婉乔道,“不谈那些,你怎么就那么轻松答应了?” “歪歪性子任性又倔强,需要找个性子软和包容些的男人。” 大皇子喜欢歪歪多年,易卿很放心,至少不那么容易变心,但是说等歪歪年老色衰之时,她都闭眼了,管不了了——女人年老色衰,男人变心,谁都无法跑到前面去看看是否会发生。 婉乔想了想道:“也对。” 皇上的用心也很明显,歪歪骄纵妄为,怎么看都不是宗妇的样子,更别提母仪天下了。 而她本性又不坏,闹腾点更好,指给大皇子,太子也能放心。 “到时候只要她找虎哥儿私奔的时候,虎哥儿别答应就行。”易卿面无表情道。 婉乔:“……” 第732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一) 虽然婉乔一直坚持男孩子要捶打着成长,但是虎哥儿懂事之后几乎没离开过自己,到底担心。 好在虎哥儿平时没个正形,但是出去了还算靠谱,最多三日是一定会有信回来的,随信而来的是各地的特产。他们路经某处,有当地知名的一味小吃叫炸条子,选的是新鲜鱼肉捣碎,加上其他秘制材料制成条状炸出来的,出锅时外酥里嫩,十分好吃。 可偏偏这没法带回京,秘方人家又不肯卖,虎哥儿干脆拍了二百两银子,让一家到京城给父母做,当然,信末还得嘱咐一句:别忘了义父、姑父姑母等等一长串的人,还特意强调了紫霞。 秦伯言不悦道:“骄奢淫逸!” 婉乔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嘲笑道:“那秦大人还吃那么多!” 就是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边的笑都藏不住,真真虚伪! 秦伯言被揭穿也不恼,笑着坐在她身边,拿过信纸道:“别看了,都快让你看烂了。你若是喜欢,过几日我也带你出去玩?” 婉乔眼神立刻亮了:“此话当真?” 看着她如此欢快期待的样子,秦伯言心中的愧疚不由一层层涌上来——这么多年,婉乔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带她出去走走了。 还不待他回答,婉乔自己就泄了气:“算了,朝中的事情这么多,还有呦呦和杉哥儿,怎么能说走就走?” “朝中无大事。”秦伯言道,“他们两个都能照顾过来自己了,又有那么多下人,不必担心。” 他想到要发生的事情,更觉得把婉乔带出京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今天下午就进宫跟皇上告假,明日我们收拾准备一下,后日就走。”秦伯言拍板了。 婉乔听得一愣一愣的:“秦大人,没必要这么快,说走就走吧。” “就是说走就走。”秦伯言大笑道,“莫辜负,好春光!” 婉乔直到被他带出城,脑袋都是蒙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柔和的春风掀开马车帘子,带来花草的馥郁香气。 秦伯言和婉乔并排坐着,两人十指紧扣。 “秦大人,咱们先去哪里?”婉乔歪头问他。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先去保定。”秦伯言道,“你不是喜欢驴肉火烧吗?” 吃一路玩一路放纵一路,秦伯言已经想好了,省得她天天翻着虎哥儿的信纸流口水。 “好。”婉乔看着他依旧俊朗的侧颜,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秦大人,你一点儿都没老。我们只当是补一次蜜月旅行了。所谓蜜月……” 马车辚辚,两人的低语呢喃,揉碎在了春光里。 大皇子作为巡盐御史,却没有多大的阵仗,最初的时候和虎哥儿两人更是假冒京中富贵公子哥到江南游玩,微服私访。 在扬州呆了半个月,一封厚厚的奏折被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在朝堂之上,皇上龙颜大怒,把奏折摔到地上,怒道:“朕不知道,两淮盐运使,竟然比朕在江南的声名更煊赫,排场更大!他是王法,那朕算什么!” 两淮盐运使周汉瑞,所食所用皆是贡品级别;住所也用了许多不该用的装饰,规模堪比皇宫;而且四处搜罗美女,据说府中养有美人数百,比皇上气派奢侈多了。 最让皇上忍无可忍的是,作为朝廷命官,私底下他黑白通吃,在漕帮和盐帮里都有自己的势力,据说能指挥数万人。 即使多为苦力,不是正规军,也足够皇上震怒了。 所有证据历历在目,皇上直接命令两湖总兵带领一万精兵,押解周汉瑞及其全家上京审问。 徐王和紫霞说了这件事,哼道:“那小子倒是有点真才实学。胆色过人,确是虎父无犬子;奏折笔锋犀利,真是得了徐致秋真传。” 紫霞眼中露出骄傲之色:“女儿早知道,他不是池中之物。” “那若是他这次把差事办砸,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了?”徐王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年轻,总是缺些磨炼……” “看看,连失败的理由都给他找好了。”徐王气结,“你呀你,真是被他灌了迷魂汤。” “是父王给我的底气。”紫霞笑吟吟地道,“他若是争气,能光耀门庭,我自是与有荣焉;他若是不争气,我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养活他也绰绰有余。女儿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做了您的女儿,您给了我最大的自由。” 这话说得徐王十分受用,他却还是忍不住道:“那他日后与父王起了争执怎么办?” “自是让他给父王道歉,您是长辈!” 徐王真想问“倘使是平辈呢”,但是觉得这话有失身份,哼哼了两声道:“甜言蜜语,惯会哄父王。你喜欢就喜欢吧,”他叹了口气,随即又昂起头来,“这小子倘使敢三心二意,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就是,有父王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次事情,他立了大功,估计能来提亲吧。” 紫霞想起虎哥儿走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脸色绯红,但眼神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过了半个月,江南忽然八百里加急送来奏折,说是周汉瑞反了,命令盐帮之人绑架了虎哥儿。 消息传到徐王府时,紫霞本来正在给徐王煮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水全部浇在裙裾之上。若不是旁边丫鬟拉了她一把,恐怕早就烫伤了。 徐王着急让她查看伤势,她却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道:“我没事,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许错漏!” 她脸色苍白,嘴唇却被咬得嫣红,身躯微微颤抖,手紧紧握着桌沿,因为用力过猛而指尖发白。 显然,她已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 这幅样子让徐王心都疼了,他忙扶住她,道:“大皇子在,两湖总兵应该很快就到了。就算秦铮真落到了周汉瑞的手上,他也不会杀了他,只会把他当作保命符。紫霞,紫霞,你说话,别吓唬父王……” 第733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二) 紫霞用力咬着嘴唇,一直咬到口中有铁锈气弥散开来,才觉神志清明了些。 她伸手挥退下人,在徐王担心的眸色中徐徐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徐王的声调一下子就变了。 了解女儿如他,见她举动,就已经猜出来她的用意。 “你别开口,”因为激动,徐王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不会同意的!” “父王——”紫霞眼中有晶莹闪动,“您让我去吧。他出了事情,我却在千里之外,心如何能放下?女儿从未求您,您就答应,让我去吧。” 说话间,长长睫毛上晃动着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 紫霞从来都是梨涡浅笑的模样,在徐王的印象中,就是小时候她都极少哭,长大以后更是从未在自己面前落过泪。 “秦铮,这王八蛋!”徐王闭上眼睛不忍再看,骂了一句。 紫霞跪在地上,固执又满眼哀求地看着徐王。 过了很久很久,徐王终于道:“也罢,留你也留不住。” “谢父王,您照顾好自己——” “父王和你一起去。” 让女儿自己去那兵荒马乱的地方,他怎么能放心得下。 “父王——” 徐王喟叹,苦笑道:“你放心不下他,父王又如何能放心地下你!儿女都是前世的债,你大概是父王欠了几世的债。” 他跟了去,紫霞到底能顾及他,不会以身涉险;否则,她未必做不出什么深入龙潭虎穴的事情。 自己的这个女儿,徐王太了解了。不声不响的温和之下,是比谁都固执倔强的坚持。 为什么偏偏喜欢上秦铮? 徐王心里是有些埋怨子歌的,虽然也感激多年来秦伯言对徐王府的诸多照应以及婉乔在危难之时的相救,但是这些如果用自己的女儿来报答,他不愿意。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或者说,换个女儿,他可能不在意;但是紫霞是他的心头肉,怎么舍得给秦铮那个混小子糟蹋! 唉,千万不舍得,都抵不过女儿一句“喜欢”。 紫霞还要说什么,徐王拉下脸来:“要么让我一起去,要么就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 紫霞低头,青丝如墨,半截脖颈肤白如雪。 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一株名花,竟然被猪惦记上了,偏偏名花低头,愿意去迎合,徐王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害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拂袖而去。 出门后又没出息地想到,虽是春天,但还是寒凉,跪在地上寒气入体就不好了,他让丫鬟进去扶紫霞,又让人去叫王妃来。 “你去劝劝她。”徐王把事情原委与子歌说了,没好气地道。 “虎哥儿出事了?”子歌一听这个消息,如遭雷击。 徐王给自己挖了个坑——他怎么就忘了,子歌那么喜欢这个侄子,怎么会无动于衷?她现在哪有情绪去安慰紫霞? 正有些懊恼之际,紫霞出来了,上前给母亲拭泪,自己面上已经一片平静。 “母妃,您别担心。表弟智勇双全,他既然能调查出来周汉瑞的势力,就不会以身涉险。”紫霞劝慰道,“我想,这事情应该另有隐情,或者说,他另有安排。” 这是安慰母亲的话,更是自我安慰。 “你想通了?”徐王激动道,“那你就好好呆在府里,等他回来。” “不,”紫霞摇头,“我还是要去看看才放心。父王,我从小习武,能护住自己……” “这事不必再提!”徐王怒道。 紫霞垂首,不敢辩驳。 子歌心伤到已经顾不及这父女俩争吵,一边哭一边道:“让人给大哥和嫂子送信了吗?这俩人,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出去玩!怎么办?皇上怎么说的,派兵去解救他了吗?不行就赦免那周什么的儿子,给他留点血脉,换回虎哥儿……再不行……” “闭嘴!”徐王烦闷道,“不得乱议政事!” 他对紫霞偏爱,但对其他人,包括妻子都没耐心。 子歌现在也根本不怕徐王,大哥位高权重,女儿贴心懂事,她不由反驳道:“我这是乱议政事吗?虎哥儿不也是听了皇命出去的!若是出了事情,皇上见死不救,不是寒了人心吗?” 紫霞向来是父母关系的润滑剂,见状道:“母妃,您别激动,事情没那么糟糕,父王已经让人出去接着打听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您放心吧,表弟不会有事的。” 徐王心烦意乱,甩袖离开了。 紫霞劝解子歌:“母妃,您去看看父王吧,表弟不会有事的。我看父王是往侧妃院里的方向去了……” “我现在没有心情管他去哪里。”子歌道,“我想想,该怎么办,怎么办?” “您别慌,还有徐大人,霍侯爷和祁将军他们,该做的都会做的。”紫霞沉静道,“您不要慌,也别胡乱出主意,就在府里等消息。” “我这哪能不慌!”子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紫霞给了她身边丫鬟一个眼神,后者很有眼色地上来劝解,到底把子歌劝回去了。 院中桃花灼灼,紫霞缓缓踱步到桃树下,手里扶着一支树枝,透过枝杈看着天空,半晌后终于定了主意。 晚上徐王没等来紫霞请安,只她的丫鬟来替她告罪,说她回去后就身体不适,吃完药躺下了。 徐王还以为自己白天语气过于激烈,她颜面受损,不好意思来,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她;但是转念一想,万一她又提出去江南,自己在她的眼泪攻势下,什么都能答应,便作罢了。 第二天早上,紫霞还是没来请安。 徐王这下急了,若不是病得严重,紫霞是决计不会这样的。 他匆匆忙忙赶到她的院子里,就见她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齐齐跪在门口,含泪把紫霞留下的书信奉上。 看到这情景,徐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面气急败坏地让人把四人拖下去重责,一面拆信来看。 秦铮这兔崽子,这是生生地挖去了自己的心肝啊! 第734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三) 紫霞一身男装一把剑,孤身下了江南。 见到她来,大皇子十分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心里却想,果真被虎哥儿这小子算计对了。 徐王想把他踹出京城,他就有本事把他的名花引到江南。 紫霞言简意赅道:“我来找秦铮,他在哪里?” 大皇子道:“他前阵子去盐帮找官商勾结的证据,一直没回来,我就担心他出事,令人四处找寻也没有下落。现在我怀疑他落到了周汉瑞的手中,但是也只是怀疑……” “周汉瑞在哪里?盐帮又在哪里?” 大皇子大惊,道:“你千万别冲动,虎哥儿机灵,不一定是真出事了。也许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一直在跟着。你风尘仆仆赶路,先休息休息,有什么最新消息我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紫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大皇子忙让人给她安置住处,嘱咐下人好好伺候。 虎哥儿确实是不在府里,他装作苦力去盐帮扛盐包去了,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打探消息。 看到紫霞跟着下人离开,大皇子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戒指,心里十分踟蹰到底要不要告诉虎哥儿。 若是告诉他,怕是他就没什么心思查盐帮了;但是不告诉他,又太不仗义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没做决定,伺候紫霞的丫鬟来请示,说是紫霞要去街上买些东西。 “郡主要什么东西,你们去买回来就是。”大皇子不以为意地道。 “郡主说,”丫鬟红了脸,“是些私密的东西,不想假手于人。” 大皇子下意识地想到了女人要用的东西,又想到这个姐姐向来与别人不同,便道:“去吧,好好伺候。” 等丫鬟退下,他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让自己身边的侍卫首领带了几个侍卫暗中跟着保护紫霞。 紫霞在外面逛到暮色降临才回来,大皇子已经让人给虎哥儿送了消息,见她回来笑道:“江南风光,比京城别有一番风味吧。” 紫霞应对了几句,便推说累了,说在外面已经用过饭食了,要回去歇息。 大皇子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色,便让她回去了,又让侍卫好生保护她。 虎哥儿是子时才回来的,一身褐色短打,浑身汗味,还有微微的酒气,不知道是因为喝酒喝的还是赶路太急的缘故,他的脸红红的,透着无法掩饰的欢喜。 “表姐呢,表姐呢?”他连声问大皇子,“你告诉她真相了吗?” “已经休息了吧,我没敢说,怕坏了你的好事。” “她来了我就很欢喜了,怎么能让她继续为我担心?”虎哥儿道。“我走了,啊,不行,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离开。 在京城的时候,徐王对他严防死守,根本没有太多机会和紫霞亲近。如今,把她骗出来,她肯定生气,但是虎哥儿决定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把她哄高兴之后,两人卿卿我我,共游江南,岂不美哉? “这小子,还没说盐帮的事情呢!”大皇子嘀咕一句,无奈地继续埋首公文之中。 也就过了一刻钟,换了一身玄袍的虎哥儿又脚步匆匆地闯进来。 “你不去陪着她……” “表姐不见了。”虎哥儿神情焦急,眼里的担心满溢出来,“丫鬟侍卫们都没见她进出,人却不见了。我要带人出去找她。” 大皇子大惊失色:“会不会是你摸错了房间?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她定是出去打探我消息了。”虎哥儿笃定地道,“要么去了周府,要么去了盐帮。快,把府里的好手都召集起来,兵分两路……” 他已经问过今天跟着紫霞的丫鬟,她今日有意无意地问过周府,也在码头徘徊了许久,问了不少盐帮的事情。 “好。我带人去周府,你带人去盐帮。”大皇子与虎哥儿心有灵犀,连忙道。 “不,你不能去,让陈谦带人去周府,我去盐帮。” 虽然心里又急又乱,但是虎哥儿仍没有失去分寸——大皇子身份尊贵,决不能让周汉瑞那样的小人有拿捏住他的机会。 “那我跟你一起去盐帮,这样多派些人手去周府。” 大皇子不肯袖手旁观。 “好。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走。” 虎哥儿让侍卫带路,先往白天紫霞待过的码头而去。 一行人,踏马而去,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月夜的寂静,惊醒了沿途无数人家的美梦。 待他们赶到码头,正要派人往岸边盐枭们聚集的小院挨个去找寻时,忽然正中一处小院红光冲天,烟火缭绕。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虎哥儿似有所感,驱马风驰电掣,一马当先向小院冲去。 三进的院子门户大开,虎哥儿下马,跑过照壁,面前的情景让他看呆了眼…… 院子里一片狼藉,四散的篝火,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倒着的酒坛子,四溢的美酒…… 紫霞一身红衣,在身后熊熊燃起的火光中,正如骄阳,让人不敢直视。 她脚下踩着一个健硕的大汉,手中吹毛可断散发着寒光的宝剑直指大汉的脖颈:“张诚,我问你,秦铮在哪里?” 本来还轻视甚至侮辱她的盐枭张诚,在看到她出手之后,再也不敢轻视。但是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盐枭,感觉到紫霞并无杀气,还敢乐呵呵地道:“小娘子真真好身手,你找秦铮做什么?留下来,做我的夫人,我手下……” “你也配!”紫霞冷声道,“我是秦铮的未婚妻子,是徐王的女儿,是皇上亲封的镇安郡主!” 秦铮本想上前,听见“未婚妻子”几个字,心立马软成一汪水,脚步也动弹不得,呆呆地在照壁的阴影中看着紫霞。 她英气逼人,英姿飒爽,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字——“美”!惊为天人,倾国倾城。 张诚不想她来头如此大,郡主什么的,不都是娇滴滴的吗?怎么这位,比他们盐枭更骁勇好战? “姑奶奶,不,郡主,我有眼不识泰山,可是我真不知道秦铮在哪里!我们草莽中人,怎么敢跟朝廷巡盐御史对上?”张诚忙道。 第735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四) 紫霞冷冷道:“张诚、洛云龙、钱三川、向子恒,盐帮就是你们四个掌控,今日是你,另外三家我也会一一拜访,让他们等着。秦铮是在盐帮失去消息的,十五日之内,你们不交出他来,绝无宁日。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向皇上请命,带兵血洗江南盐帮!秦王掌管天下兵马,秦王妃既是我舅母,又是我师傅。她当年如何荡平南蛮,我今日就能如何摧毁你们盐帮!” 虎哥儿痴痴地看着她,却忽然心生惶恐——他没想到,她敢为自己做到如此决绝地步,孤身一人,深夜闯入大盐枭的地盘并且畅行无阻。 她今日之挑衅,无疑是要站在明面上,让盐帮之人胆寒;而且明明这是个看起来似蚍蜉撼大树的可笑举动,但是在她做来,却那么让人信服。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在故意骗她……虎哥儿打了个寒颤。 张诚道:“郡主,您别激动。我们也知道秦大公子的身份,哪个不想活了才动他!这样,我帮您打听,只要他真的在盐帮里,不管在张洛钱向哪个手里,我一定给您找出来。但是,若是在官府……” 他其实早就打听过,隐约猜测是落在了周汉瑞手中。 紫霞知道他未尽之意,眼中闪过冷光,道:“周汉瑞也一样,他敢动秦铮,倾尽秦王府、徐王府两府之力,也定要他鸡犬不……留!” 虎哥儿看到她眼中凌厉的杀气,心中大震。 他知道,她绝对不像素日表现那般无害,也知道她刚烈果决,但是不曾想过,她有如此狠厉的一面,也不曾想过,她原来对自己,如此情根深种。 此刻,他胸中激荡着冲动,想要上前狠狠抱住她,把她拥在怀中,把她揉碎到自己心里。 可是,他不能。 知道她的爱,如自己对她一般深沉,他有了底气,听到身后侍卫纷纷赶来,他伸手用力揉揉脸,已就藏在阴影中低声道:“郡主,别闹了,大皇子让属下来接您回去。” 大皇子上前挡在虎哥儿面前,沉声道:“跟我回去!” 紫霞在听到虎哥儿声音的一刹那,觉得紧绷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舒展开来,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生气吗?生气,听见虎哥儿说的话,她就隐约猜出了这是他和大皇子下的一盘棋,现在他也不便现身,只能装作侍卫,还要隐在黑暗中不让人看到。但是这人却瞒天过海,欺骗自己,能不生气吗? 但是得知他安然无恙,如释重负,生气在这种巨大的欢喜面前,不值一提。 紫霞抬起脚,张诚一骨碌爬起来。 紫霞从袖中掏出白色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滴血的长剑,而后道:“我的话,依然作数。十五日内,我要得到秦铮的消息!” 说罢,她看了大皇子一眼,道:“我累了。” 大皇子苦笑不得,骂道:“还不恭迎郡主回去歇息?” 紫霞走在前面,虎哥儿在照壁后面等她。 刚见到她身形转过来想说话,便听紫霞道:“今日损毁的东西,回头列个单子送到大皇子府上,从我私账里出。” 张诚忙道“不敢”,心中暗暗叫苦,姑奶奶,您别再来了就行。 紫霞眼角也不瞥虎哥儿一下,快步往外走去,虎哥儿忙狗腿地上前去…… 听见马蹄声终于远去,张诚手下的二当家白胜吐了口血沫子骂道:“还郡主呢!比咱们还彪悍!朝廷里要是每个郡主都这样,还用养什么武将!今日面子里子,被这小娘皮撕了个干净。” 张诚道:“技不如人,少咧咧!清点下,有没有兄弟折了?” 白胜道:“院里三十四个人,都喘着气,但也都带了伤。这小娘皮……”m.zwWX.ORg 张诚哼一声:“别觉得丢脸,他们几个若是摊上了,说不定还不如咱们。这位若是放在从前,那是百万大军中能够自由进出的狠角色,败在她手下,不亏!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是个女人。 这样看来,他要重新审视一下秦铮了。 虎哥儿还不知道跟着紫霞沾了光,此刻正站在紫霞门口不住地来回踱步:“表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里面没有声响。 虎哥儿又道:“我是真想你,想带你看看江南的风光……我这些日子都在盐帮做苦力,比练武还辛苦,一百多斤的麻袋,我每天算下来要扛二三十里路。是我设想不周,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担心……” “别聒噪,我要休息。”紫霞终于硬邦邦地扔出来一句话。 “好好好,我不吵你,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虎哥儿席地而坐,头靠着门,带着笑意道,“表姐,我今日真高兴。我没想过,你能来,还能为我深入龙潭虎穴。可是你下次,即使我真的出事,也不要这样……就算为了你,我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会爬着回来到你身边……”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虎哥儿后脑失去了依靠,险些后仰着跌进门去。 紫霞忍不住笑了。 虎哥儿跳起来道:“表姐,你不生气了吗?” 紫霞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该该该,”虎哥儿点头如捣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别不理我,我难受。” “进来吧。”紫霞没好气地道。 虎哥儿心中一阵窃喜,却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道:“不了,外面被侍卫围起来了,我进去怕是坏了你的名声。” 紫霞:“……围起来干什么!” “为了保护盐枭们的小命,只得如此了。”虎哥儿道。 紫霞又被他逗乐,笑骂道:“油嘴滑舌。” “我就在这里看看你,跟你说几句话。”虎哥儿求道,“明日我还得继续去扛盐袋。我在洛家码头,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若是能进一步得到洛云龙的信任,让他指认周汉瑞,这事情就结了。” 紫霞听了缄默,半晌后才道:“你保重自己。来江南之前,我也想过你那么机灵,功夫又好,应该不至于出事。可是我到底没见到你,不能放心。现在见你生龙活虎,我生气之余,也终于放下心来。” “表姐……” 第736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五) 门里门外,相对而立,秋虫啾鸣,和月亮一起,听到了两个年轻人互诉衷肠。 接下来的几天,紫霞又单挑了另外三个大盐枭的住处。 虽然他们都有准备,但知道紫霞的身份,不敢造次,而紫霞的身手,确实也让他们惊为天人,震慑不已。 镇安郡主的名声,一时大噪。 众人都忙着去八卦郡主,就连周汉瑞也在着人打听她;相形之下,大皇子和虎哥儿的正事,反而没那么多目光盯着了。 公事圆满结局,虎哥儿招摇地带着紫霞打马从江南离开。 这是他的媳妇儿,老子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觊觎,可是没用,哼! 大皇子先行回京复命,虎哥儿才不舍得这等耳鬓厮磨的好日子,带着紫霞在后面优哉游哉地游山玩水。 “表姐,你尝尝这鱼汤,真鲜。”乌篷船中,虎哥儿用勺子给紫霞盛了一碗熬得奶白的鱼汤道。 乌篷船上就他们两人,外面烟雨蒙蒙,小船悠悠地在水面上打着转儿,雨声淅淅沥沥,船舱内点着如豆的烛光,小小的空间里满是爱意流转。 紫霞抿了一口,在虎哥儿期盼的眼神中道:“确实不错,没有土腥气。” “前天钓上来的,吐了两天泥呢!”虎哥儿高兴地道,“回去给我娘也露两手。” “舅父带着舅母出去玩,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京。”紫霞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你安然无恙的消息。” “放心吧,我爹提前知道,我娘后知后觉,怕是根本就不知道我出事。”虎哥儿大大咧咧地道。 “那呦呦和杉哥儿也不知道,怕是跟着担心。” “呦呦有穆野,杉哥儿就知道吃喝玩乐的年纪,没事。” 虽然这么说着,虎哥儿却有些惦念起家人,没好意思继续拖着行程,在路上只徘徊了十几日就匆匆回京了。wap.zwwx.OrG 这次回京,他本来是志得意满的。 差事办妥了,和心爱之人也互诉衷肠,剖白心迹,人生不要太得意。 可是刚回去,就听到一个消息,让他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呦呦出事了。 虎哥儿刚进城门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怒火中烧,怒道:“姑娘现在在哪里?” 下人哭丧着脸道:“出事之后,便被穆公子带了回去。不管是徐王妃出面还是易夫人出面,都被他挡在门外,穆公子只说,等王爷王妃回来了,上门请罪。” “欺人太甚!”虎哥儿抓起剑,从马车上跳下来,骑上马就往穆野府里而去。 紫霞拦他不住,只能也弃车上马,一路追过去。 虎哥儿到穆府倒是没人敢拦,他一路长驱直入往后院而去,发现穆野正陪着呦呦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对弈,两人言笑晏晏,穆野的那张死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爱意。 虎哥儿可管不了那么多,上前来一脚踹翻棋局,拉起呦呦的手,重重地一巴掌向穆野扇过去。 穆野躲也未躲,受了这一记耳光,白皙的面皮上立即浮现出五个血指印。 呦呦惊呼:“大哥,你做什么!” 虎哥儿怒道:“闭嘴!”又是一脚,把穆野踹出去很远,跌在地上,嘴角有鲜血溢出。 呦呦哭着挣脱虎哥儿的桎梏,边哭边跺脚道:“大哥,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是什么道理!”说着就要去拉穆野。 虎哥儿再次拉住她胳膊,怒不择言道:“他对你做了那么混账的事情,你还向着他!” 呦呦被他拉得生疼,又气又羞道:“穆大哥对我做了什么事情?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他什么人,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说着,两行泪珠滚滚而下。 紫霞赶来,呵斥虎哥儿道:“还不松手!”又拿起帕子给呦呦拭泪,柔声安慰她。 呦呦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趴在紫霞怀里抽噎着道:“旁人说什么就算了,偏偏我大哥也信,也来质问我。别说那天没出什么事,就是出事了,也是被别人所害,我和穆大哥有什么错?” “没错,你没错,都是你大哥的错。”紫霞知道她现在听不得别的话,忙安慰道,又皱眉不赞同地看着虎哥儿。 虎哥儿理智慢慢回来,上前不情不愿地冲穆野伸出手来。 穆野站起来,对紫霞道:“劳烦郡主照顾一下呦呦,我与秦铮去书房说话。” 紫霞点点头。 穆野又道:“呦呦,我没事,听郡主的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呦呦乖巧地点点头,偏偏再看向虎哥儿的时候,又像一头凶狠的小狮子:“大哥你再不分青红皂白,我,我就让爹揍你!” 虎哥儿气个倒仰,冲她挥挥拳头:“爹没回来之前,我先揍你!给我等着!” 紫霞瞪了他一眼,虎哥儿却不示弱,道:“你好好劝劝她,等我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再和她算账。” 穆野拉走了虎哥儿。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呦呦一直担心虎哥儿,郁郁寡欢,穆野其实隐隐猜出了事情可能有内情,见她茶饭不思,便提出带她出去玩。 孤男寡女自然不可以,所以他索性鼓动太子在东宫设宴——穆野和太子的关系也极好,是太子的半个武师傅。 太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自然就答应下来,请了不少世家公子贵女。 呦呦的穿着打扮,虽然自己不经心,但是无一例外全是精品,就有姑娘眼热。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比如孙翰林家的小孙女,平时在家里被捧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受不了呦呦成为众人核心,便趁人不备,在东宫的游船上,把她推下了水。 其实这事情不怪穆野防备不周,谁知道,还有这么蠢的贵女呢! 人是穆野救上来的,衣衫单薄,便有些流言蜚语流出来。 孙家的那个姑娘,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天夜里,据说是自己投缳,孙家也认可。但是到底怎么死的,无人知晓。 穆野封锁了消息,可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孙姑娘就有几个不怕死的闺蜜,觉得她死的太冤,便在京中雇了闲汉散步谣言,说是孙姑娘撞破了呦呦和穆野的好事,才会被杀人灭口,甚至连两人不着寸缕的姿势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第737章 番外之孩子们的故事(十六) 虎哥儿是不信呦呦会主动与穆野如何的,但是作为男人,他知道男人的冲动。自己就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紫霞颠鸾倒凤的情形,但是终究知道那样是不对的,所以不肯付诸行动。 所以他一听人说起这事,下意识就觉得,定是穆野忍不住,对呦呦做出了冲动之事。 他没怀疑过穆野对呦呦的真心,但是那是他亲妹妹啊,怎么能容许他做出这种禽兽之事! “而且,你大哥是真的疼你,所以才会被言语一激,都忘了分寸。”紫霞劝着呦呦,“是他不对,但是他太疼你,怕你被伤害。而且回来见你和他以为的凶手那么亲密,所以才失了分寸。” “那也不能那样冤枉人!穆大哥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呦呦哭着道。 她自己也生气,但是更气虎哥儿冤枉好人。这段日子以来,穆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害怕她为流言所伤,悉心保护着她,让呦呦感动不已。 “这件事情,穆大哥也是受害者,他的名声也都毁了。”呦呦继续道,“他本来就孤身一人,没人替他张罗亲事,现在出了这桩事情,以后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姑娘嫁给他?” 紫霞:“……这是谁跟你说的?” “是穆大哥的小厮偷偷跟我说的,穆大哥知道了还大发雷霆!”呦呦委屈道,“我害了他,他也不生气,还反过来对我更好。大哥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有脸面对穆大哥!” 紫霞磨着牙想,你大哥真是打穆野打得太轻了。 这岂止是占便宜,根本是在攻心! 不说穆野俊朗无俦,文武双全,便是他是瘸子瞎子,冲着辽东王那个爵位,就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地向他扑过来。 卖可怜?真真可耻! 可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含糊道:“你放心吧,他总不能孤家寡人一辈子。” 不还有你这只小肥羊,傻傻地往狼口中冲吗? 紫霞甚至阴谋论地想,那些流言,究竟是孙姑娘的闺蜜不知死活传出来的,还是有人别有用心推波助澜,想生米煮成熟饭! 呦呦哭着道:“经此一事,穆大哥虽然不说,但是看得出来受了很大打击。他跟我说,这辈子不打算娶妻生子,就这样过了。这怎么可以?他是辽东穆家最后的血脉了!” 紫霞心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这混蛋,连日后让你多给他生孩子的理由都找好了。 真是欠收拾。 书房中,虎哥儿听穆野说完事情的原委,直接拎着他的衣领把人逼退到墙边,一拳砸到墙面上:“说,散布谣言抹黑呦呦名声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穆野冷冷地看着他:“我会那么下作吗?我从来都把她看成自己的,也知道她在乎什么,怎么舍得用这种方式让她难过?” 他难得解释了这么多。 虎哥儿还是有些不信。 穆野又道:“我早就说过,谁与她定亲,我就杀了谁,早晚她都只能嫁给我!”zWWx.org “我爹娘不让她出嫁呢!” “那我就陪着她不娶!” “疯子!” “我就是疯子!我在这世间,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无所谓意义,只要有她,能够陪着她就够了。”穆野面无表情地道,刚才在呦呦面前的温柔笑意荡然无存。 虎哥儿松了手,看着眼前的好兄弟,深吸一口气道:“你趁早死心吧,我爹娘绝不会让呦呦去辽东的。” “我也不打算回去。” “你——” “皇上已经同意了。” “那辽东王?” “若是我有儿子,他有出息便去继承;若是没有儿子,或者没有出息,那辽东便再无穆家。” “你……” 穆野自嘲地笑:“阖家被灭,可是仇人都死绝了;我自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己尚且过得如此,不想贻害。也许穆家绝于我这里,也是天命所归。” 声音凉薄,让人心惊。 呦呦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所在,所以不惜一切他也要向她靠近。 秦伯言回来后知道这件事情,也勃然大怒。 可是已经调查清楚一切的虎哥儿无力地道:“爹,穆野的处置,根本无可挑剔。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呦呦的名声倒是其次,最让人头疼的是,小妮子觉得穆野现在找不到妻子,是她的责任,对他愈发关心起来。 紫霞与虎哥儿成亲的第二年,穆野上门提亲。 第一次被秦伯言一脚踹出了花厅,第二次干脆不许他进门,他就跪在门口求见,跪了一天一夜,被秦伯言又踹了一脚拒绝,一瘸一拐地回去。第三次,第四次…… 呦呦知道后,跑到婉乔面前下跪求她:“娘,我也喜欢穆大哥,别为难他,成全我们吧。” 刚开始,婉乔想起天旭道长的话,还能硬着心肠拒绝。 可是几次三番,看到女儿形销骨立,分明情根深种,难以自拔的模样,摸着泪道:“罢罢罢,随她去吧。” 秦伯言还是不同意。 婉乔道:“生死有命,她连这样下去‘生不如死’的话都说出来了,咱们还能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确实生不如死。 最后,皇上都看不下去出面了:“湘涟啊,为了呦呦,穆野连爵位都不要了。你真要他的命不成?呦呦不喜欢他也就算了,可她分明也是喜欢的,何必做这恶人?天旭道长的话,虽然凶险,也不乏转机。怎么样,都是他们的命。你强行逆天改命,若报应到孩子身上怎么办?” 秦伯言终于松口了,但是坚持留呦呦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生辰那日,呦呦风风光光地嫁入穆府,皇上下旨,仍然册封穆野为辽东王,留守京城,呦呦为辽东王妃。 秦伯言看着呦呦拜别,撇下一众客人,在自己书房中,哭得像个孩子。 他的明珠,离他而去,缀在了别人的王冠之上。 呦呦,一定要过得幸福,长命百岁。 第738章 番外之呦呦(一) 呦呦嫁给穆野后,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穆野对她的宠爱,比婚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婉乔都看不过去,嫌弃呦呦娇气。 “穆大哥对我好我知道呀,我对他也很好呢!”呦呦振振有词。 每到这时,穆野都眉眼温柔地看着她附和:“呦呦说得对。” 婉乔多管闲事,很快被秦伯言拉到一边。 婚后第三年,呦呦十八岁上有了身孕,想到穆野身世凄凉,以后自己和孩子们将会给他撑起一个温暖热闹的家,她别提多高兴了。 穆野却很担心她的身体,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并不愿意她冒这样的风险。 只是他小心了两年多,最后还是中招了。 知道他的担心后,呦呦笑着劝他:“你别担心,我师傅是神医,我是神医传人。生个孩子,便是难产了,剖开肚子我师傅也能……” 话没说完,她就被穆野捂上了嘴。 “呦呦,别说那些。” 即使只是想到那样的情形,穆野都觉得自己的心被紧紧攥到一处,无法承担。 “穆大哥,你别傻了。”呦呦拉开他的手,巧笑嫣然,“我要给你生许多许多孩子,热热闹闹的,再好好培养他们,男孩子长大了就去辽东继承穆家祖业,女孩子就留在身边陪着我们……” 尽管她轻描淡写,整个孕期穆野都提心吊胆,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什么朝堂之事,都被他抛之脑后。 秦伯言找他训话:“若是呦呦生四五个孩子,你难道要荒废四五年吗?”虽然也不信鬼神,但是穆野这般紧紧粘着呦呦,仿佛没有未来那般深沉的眷恋,让他感到心惊。 穆野却正色道:“在小婿看来,唯有陪伴呦呦,才不算荒废。” 秦伯言无奈,只能放他回去,心里又有些欣慰,到底呦呦不算嫁错了人。 随着两人生活越来越好,天旭道长那番话的阴影,也仿佛慢慢散去。 呦呦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就自己诊断出来怀的是男孩,欣喜不已道:“这是个哥哥,以后要照顾保护弟妹。” 虽然作为嫡长子,能够承继爵位,但也意味着更加辛苦。 就像虎哥儿,几乎就是在秦伯言的棍棒下长大的,相较而言,杉哥儿的日子就好过许多。 但是呦呦知道,这是个男孩,对于穆家而言很重要。 就像她所说过的,穆野对她好,她也想对他好。 呦呦孕期并没有很难受,生产过程也很顺利。 易卿在外面都等得不耐烦了,婉乔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自己也焦急地不时看向里面;秦伯言来回走着,几乎要把青石路踏出脚印来。 而穆野扒着门,已经快把门板卸下来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穆野立刻冲了进去。 同时,稳婆眉开眼笑地出来道:“恭喜王爷王妃,是个哥儿。” 秦伯言不好进去,便催促婉乔:“乔妹,快进去看看。” 婉乔笑眯眯地进去,而易卿也跟着走进去。 过了一小会儿,秦伯言侧耳也没听到里面的声响,便焦急地喊道:“呦呦怎么样了?孩子抱到门口给我看一眼!” 婉乔道:“没事,呦呦好着呢!你到门口来,我抱孩子给你看看。” 说话间,抱着大红襁褓走到门边给秦伯言看。 “丑巴巴的,一点儿不像呦呦。”秦伯言嫌弃道。 “那就是像穆野喽。”婉乔笑道。 内室中,穆野爱怜地给呦呦擦着头上的汗水,看她头发都被汗浸透变成一绺一绺的,心疼道:“傻呦呦,这么疼,为什么不喊出来?” 呦呦娇憨道:“是有些疼,可喊出来你也跟着疼了。孩子呢?好看吗?” “好看。”穆野信口胡说道,“你快好好歇歇,饿不饿?” 他哪有心思管孩子,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 易卿刚才给呦呦诊完脉,就坐在一边等着。 穆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呦呦。 呦呦看穿他心思,小声道:“我不饿,生产过后要观察一刻钟到半个时辰,可能会有一些小问题。” 具体她就不说了,免得穆野被吓到。 穆野这才点点头,拉着她汗津津的手道:“你睡会儿,我守着你。” 呦呦笑着点头后,刚闭上眼睛,又不好意思地睁开眼睛看着穆野,咬着嘴唇道:“穆大哥,我,我肚子不舒服……” 穆野担心地道:“怎么不舒服?” 说这话的时候,易卿已经大步上前走到床边,伸手要替她诊脉。 呦呦羞得满脸通红,道:“师傅,没事,我只是想更衣。” 肚子胀得慌,有些想上大号的感觉。 易卿却已经搭上了她的脉搏,变了脸色,厉声道:“把我的药箱拿来。呦呦,听我的话,来,躺平——” 穆野一下子慌了,慌得几乎起不来,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想抓住呦呦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丫鬟把易卿的药箱递过来,易卿净手,从里面取出银针,对穆野道:“脱了她的衣服,快!” 呦呦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颤抖着声音道:“我要见我爹娘,穆大哥,你别离开,你在这里守着我……”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她害怕自己没有时间了。 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秦伯言也跟着冲进来,看见面色迅速变得苍白的女儿,几乎站不住了,不断哀求道:“易夫人,易夫人……”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婉乔满眼都是泪水,道:“没事的,呦呦,没事的。” 但是此刻天旭道长的话,像一片乌云,终于笼罩于头顶,山雨欲来。 呦呦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泣不成声,却强忍住身上施针的疼痛,拉住穆野的手,道:“穆大哥,你发誓,若是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抚养承祖长大,否则,否则我就永世无法轮回!” 他们早商量过,给孩子取名承祖,希望以后继承穆家。 穆野看着她,眼眶红着道:“傻呦呦,别说傻话,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若是她出了事情,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第739章 番外之呦呦(二) 呦呦醒来的时候,盯着床顶的灰色幔帐,心想为什么要换成这种沉闷的颜色。 她茫然片刻后,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连声喊道:“穆大哥,穆大哥……” 没人回应她。 呦呦慌了,伸出手来要掀幔帐,却在目光触及手上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保养得宜,白嫩细滑,而现在却粗粝干燥,如皴裂的树皮一般,隐隐有裂口。 她这才发现,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裳,床褥和幔帐的布料都十分劣质并且脏兮兮的。 这是怎么了? 呦呦双手抱着头,面色痛苦,然而绞尽脑汁却只能想到自己逼迫穆野发誓绝不自绝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到彼时生离死别的情景,她不由泪水涟涟,喃喃地哽咽道:“穆大哥……” 难道是她失忆了?是穆野,甚至连带着秦王府都遭了秧,所以被流放了? 正当她脑海中思绪繁杂时,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呦呦掀开幔帐看过去,发现一个尼姑打扮的二十岁左右的女人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糙米并咸菜。 “周燕宁!别装死!赶紧起来吃了去干活!”女人口气十分刻薄,“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落毛凤凰不如鸡,谁知道你做了什么龌龊事情才被发放到这里。” 呦呦如遭雷击,道:“你叫我什么?” “周燕宁,周燕宁!”女人脸上嘲讽,口气挑衅,“怎么,我还得喊你一声周大姑娘不成?我是师姐,你得听我的,别以为主持让我给你送饭,我就是你丫鬟!我是盯着你,不让你早死,让你赎罪的!” 她接下来说的什么,呦呦都没听进去,脑海中只一个念头: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她竟然成了周燕宁,成了那个勾引穆野不成被他处置的周燕宁。 “赶紧吃,下午还要锄地!”女人凶神恶煞地道,“若是不把菜地锄完,晚上就不要吃东西了。” 呦呦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女人得意地笑了,转身哼着小曲离开。 呦呦在床上呆呆地想了片刻,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命中注定的劫难竟然应在这里。峰回路转,死而复生,却要投生在别人身上,还是穆野深恶痛绝之人。 她苦笑一声,但是心里十分雀跃。 与死别相比,现在真是老天的额外开恩了,大概是爹娘积攒下的功德吧。日后她也要行善助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回去。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现在死没死,若是没死,被周燕宁附身……呦呦有些不敢想下去。 若是死了,穆野、爹娘还有一种亲朋好友,该如何伤心欲绝? 爹娘还有两个孩子,虽然自己不在了,但是好歹还有大哥和弟弟在身边;穆野呢?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到这里,呦呦忍不住淌下了泪水。 不,不,还有承祖。她好想念他,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呦呦胡思乱想着,最后决定下床先去吃饭。 吃饱饭,才有力气打听现在自己的处境和外面的情况。她还活着,就有和家人重新相认的那一天,她要珍惜,要努力! 她走到桌前,看着糙米,有些嫌弃。从小到大,她吃得用得全部都是最好的,这种糙米,便是她身边的丫鬟都不会吃的。 可是到底饥饿占了上风,她坐下拿起碗筷,挑起米饭往嘴里送。 “呸!” 刚入口,她就连忙吐了出来。 这米饭不对,有人在里面下了慢性毒药。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会到周燕宁身上。真正的周燕宁,定然是中毒而亡,或者真的死了,或者和自己交换了灵魂。 可是,是谁费尽心机这般害周燕宁呢? 呦呦不知道此前周燕宁的际遇,所以不敢胡乱猜测。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也不敢再吃米饭了。 她想了想,把米饭倒在屋里角落的花盆里,用破凳子挡住了花盆。 过了一会儿,之前那女人又在外面喊她出去锄地,呦呦咬咬牙,忍着饥肠辘辘出去了。 呦呦在山上住了半个月,终于搞清楚了自己身处青云庵,也打听到了惊鸿县主的死讯。 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辽东王痛失爱妻,已经疯魔了,在京城所有的寺庙、道观和庵堂替王妃做法事。 呦呦每每想起这件事情都泪盈于睫,同时又忍不住盼望,他哪一日才能来到青云庵,自己又该如何出现在他面前? 穆野对自己以外的女人,十分不客气,又不是听人解释的性子。 若是自己在他来到的时候硬闯,被他认出来,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直接被他令人打死。 她得想个办法。 有没有什么私密的东西和事情,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呢? 她每年生辰的时候,在明面的礼物之外,他总是额外再给自己一份礼物;师傅每次罚自己,他都会半夜偷偷到自己院子里,隔着窗户安慰自己;她因为大哥没替她买到螺子黛生气的时候,他宁愿用斩杀敌将的功劳向皇上换取一枚螺子黛;成为他的妻子后,他对她疼爱更甚,即使在床上,都十分温柔,顾及她的感受…… 呦呦觉得,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自己的这么多好,所以才让自己有此一劫,从而顿悟这个男人,究竟为自己做了多少。 她现在处境十分不好,饭菜中都被下毒,她不敢沾上分毫,只能经常去厨房帮忙,偷偷找点吃的,常常饿得眼冒金花。加上醒来见到的那个女人,叫做静贞的尼姑,经常欺负自己,把重活累活都分给她,她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因此,呦呦十分热切地期待着穆野前来。 “今晚必须把这里都打扫干净,明日辽东王就来了!”静贞趾高气昂道。 呦呦心道,他怎么可能来这么偏的破院子!但是敢怒不敢言,心里想着要见到他了,心里激动不已,便“嗯”了一声。 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第740章 番外之呦呦(三) 呦呦打扫到了天色蒙蒙亮,才算把小院收拾完,累得坐在地上,抱着扫帚,头靠在门板上睡着了。 她是被晒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热烈,照进门里。 呦呦大惊,看太阳的位置,已经接近子时了。 她慌慌张张站起来,把扫帚扔到一边,拔腿就往外跑。 这么晚了,穆野一定走了。 他是来去匆匆的性子,京城中那么多庵堂寺庙的,他今日要走好几家,青云庵是第一家。 不知道摔了几跤,身上的袍子都摔破了好几处,呦呦跌跌撞撞地出去,走到山门前往山下看,入目郁郁葱葱,却没有人影。 身后的尼姑们正在打扫,议论着辽东王的英姿,看着她如此,不由交头接耳地嘲笑。 有刻薄的人便道:“周大姑娘这是又看上了辽东王?先是秦王世子,现在有事辽东王,你的心气倒挺高。” 呦呦恍若未闻,喃喃道:“走了,怎么就走了呢?” 她觉得十分委屈,又痛恨自己,这种关键时刻都能够睡着。 不行,她要去追他,她不能再忍受无边的思念了。 呦呦拔腿就往山下跑,所有人大吃一惊,有人反应快,喊道:“还不拦着她!她逃跑了,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呦呦跑啊跑啊,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下山的路,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山坡下,可是她还是拼命地跑——她要去找穆野! 别人都惜命,步伐放得沉稳,呦呦却跑得很快,因此真的跑出去了很远。 只可惜,周燕宁身体底子不好,这段日子来又没有吃好睡好,到底比不过身后许多人的追击,呦呦很快被按倒。 几个心狠的尼姑压住她,在她身上掐着,嘴里骂着:“让你跑,让你跑……” 呦呦被按在地上,泪水横流,心中道,穆大哥,穆大哥,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啊! 她真是太没用了,又太过冲动,既然错过了穆野,就应该回去好好谋划如何逃跑。 而现在呢?她的逃跑之心众人都知道了,回去躲不过一顿责罚,以后要跑怕是更难了。 现在穆野、父母亲人,他们都想念着自己,每晚一天,都是对他们的凌迟。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男声,呦呦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是穆野身边的长随丁显的声音。 趁着尼姑们松手,她抬起头来,用手背抹了一把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向声音来源处看过去。 鸦青色绣着竹子暗纹的长袍,正是出自于她之手;形销骨立、满脸胡茬,脸颊消瘦,一双黑眸冷酷锐利,这不是穆野又是谁? 呦呦此刻满身满脸都是泥土,脸像花猫一般,异常狼狈,剪水双眸却分外明亮,痴痴地看着穆野,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穆野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大概是认出周燕宁,眼中尽是嫌恶之色,很快挪开了目光。 他对自己的目光,从来都是温柔宠溺,何曾如此过? 呦呦有一瞬间的晃神,没发现,穆野又将视线重新投到自己身上。 尼姑们谄媚地行礼,丁显道:“都在这里干什么?咱们王爷的荷包掉了,乃是王妃亲手所绣,赶紧回去找回来!” 原本听说荷包丢了,丁显表示回来替穆野找寻,穆野却不肯,固执地自己回来。 有尼姑赔笑问道:“不知王爷的荷包是什么样子的?” 穆野沉默寡言,丁显向来是他的传声器。 丁显道:“绿底墨竹云锦荷包,找到了重重有赏,找不到,呵呵,你们青云庵鸡犬不宁。” 这个荷包,呦呦知道,这是她人生做的第一个荷包。原本打算送给秦伯言,可是自己觉得太难看了,便放了起来。出嫁的时候收拾小时候的东西,觉得有趣,便让人一起放在箱笼中。 后来被穆野看到,便执意戴在身上。 呦呦后来给他做过别的,他却最喜欢这个。 她觉得着实难看,而且本来是送父亲的,想了想,便重新绣了竹子,又在里面多绣了一个夹层。 当然玄机很快被穆野发现了,很是高兴。 呦呦泣不成声,喃喃道:“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这是她绣在荷包里的诗,只有她和穆野知道。 丁显斥责道:“这是谁?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还不拉下去!” 在王爷面前念情诗,又是这么个疯婆子,丁显觉得穆野被侮辱了。 呦呦仰头看着穆野,泪水横流。 穆野如遭雷击,半晌后才道:“丁显,让人准备马车,我要把她带回去。” 他伸手指着呦呦。 丁显以为自己幻听了,看着花脸猫一样,神色又悲又喜的呦呦,半晌没应答。 “还不快去!” 丁显这才应声,忙命人去准备。 “能走吗?”穆野看着呦呦道。 “能。”呦呦咬着嘴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穆野发话了,尼姑们没人敢拦着她。 她有些难受,为什么穆野认出了自己,还对自己这般冷淡?难道不该立刻上前抱住自己,欣喜若狂吗? “跟我走。”穆野道。 “好。” 一众尼姑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去。 这是什么情况?念句古诗就能引起辽东王的注意了?早知道,她们也念啊! 穆野走得很慢,似乎在等呦呦,丁显和其他侍卫也被打发先行下山,只有两人一起走着。 “穆大哥……”呦呦看着穆野瘦削了许多的身形,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 穆野没有回头,而是从袖中拔出匕首,在自己手心划了一刀,鲜血汨汨流出,滴落到地上。 呦呦不解其意,看着地上的血,惊呼道:“穆大哥,你做什么!”说话间,她就要往前冲。 穆野脚步却更快,不让她追上。 一个走一个追,血洒了一路。 血液凝固时,穆野就往手心补一刀,呦呦看得心如刀割,哭声不止。 终于到了山下,马车早已备好,穆野忽而回头,一把抱起呦呦,把她塞到马车中,自己也翻身进去。 第741章 番外之呦呦(四) 马车空间狭窄,呦呦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抢先道:“穆大哥,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匪夷所思,可是真的,我是呦呦……” 穆野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力气极大,像是要把她揉碎一般。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呦呦终于忍不住要继续开口时,听他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伴随话音而落的,是滴在呦呦脖子上的热泪。 呦呦放声大哭,仿佛哭尽了心中的惶恐、思念和委屈。 穆野轻轻拍着她后背,自己也泪目,道:“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以后再不会了。” “穆大哥,你怎么认出我的?为什么在山上不理我?”呦呦哭了半晌后,打着嗝问道。 穆野替她顺气,道:“你看我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你念出那句诗,我就更确信是你了。” 最重要的是,支撑他苟且偷生的唯一信念,就是她一定能回来。 “你为什么要割伤自己?”呦呦从他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一边心疼地替他包扎一边问道。 “天旭道长告诉我的,我要用血禁住你的魂;若是下山路上,绝不可回头,才能和你长长久久。呦呦,你受委屈了。” “神棍!”呦呦嘟囔道,“骗你流血就是。” 说话间,她心疼地替他呵着气,不住地问“疼不疼了”。 穆野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不疼。” 他一会儿紧紧抱住她,一会儿又松开,一会儿口气温和,一会儿又有些冷寂。 呦呦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穆野诚实地道:“有些不适应你现在的长相,总,总觉得在和别人亲近,怕你吃醋。” “傻瓜。”呦呦笑着道。 “承祖呢?我爹娘大哥,还有杉哥儿,是不是都伤心欲绝?先送我回家看看吧。” 穆野眼神闪烁,道:“先回府,有些事情,咱们慢慢说。” 呦呦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承祖有事还是我家里有事?” “都没事。”穆野忙安抚她,“承祖在秦王府,很好。” 呦呦没多想,伤感道:“我若是就那样走了,有承祖替我在爹娘面前尽孝,也是一种安慰。” “以后再不许说走了离开了这些话。”穆野板着脸道。 呦呦笑着道:“好,再不说了,再不分开。” 她终于停下了打嗝,肚子却咕噜咕噜叫起来。 她赧然地撒娇道:“山上吃得可差了,还有人在我饭菜里下毒,我什么都不敢吃。穆大哥,你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那么恶毒,要给我下毒?” 穆野:“……好。” 丁显啊丁显,委屈你了,替我背个锅吧。 这事情是他吩咐的,周燕宁心思恶毒,穆野绝不会允许她再活着。从前他做事不计声名,但是想到呦呦,决不能让人把周燕宁之死跟他和秦王府联系起来,所以便采取了这种方式,只让世人以为她是病死的。 这事情是吩咐丁显去做的,他不敢保证呦呦日后不知道,所以只能让丁显背锅,让事情到此为止。 (丁显:王爷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咱们先去八珍楼吃饭,吃完再回去。”穆野爱怜地看着呦呦道。 说实话,到现在他也只看呦呦的眼睛和嘴巴,看别处,总觉得是周燕宁。 “我要吃八宝鸭子,狮子头,龙井虾仁……”呦呦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而且都是荤菜。 “好。” 穆野吩咐下去,马车便在热闹的八珍楼门口停下。 穆野扶着呦呦下了马车。 呦呦后知后觉地感到周围人传来的异样眼神,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道袍,而穆野打扮高贵,和自己牵着手,委实怪异。 “穆大哥,”她小声道,“咱们先回府吧。” “不要紧。”穆野目不斜视,紧紧握住她的手,带她到了楼上雅间。 “真好,今日这里没有人。”呦呦看着熟悉的街景笑道。 八珍楼一座难求,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许多食客,她还担心没有位置。 “八珍楼我早就买下,这雅间一直只供你我并岳父大哥宴客用。自你出事,便一直空着了。”穆野道。 呦呦冲他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他到底为自己做了多少,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小二上菜之后,穆野便给呦呦夹菜,爱怜地看着她用饭。 “不行,我不能再吃了,肚子要撑开了。”呦呦撒娇道,“你也吃呀。” 说话间,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仁送到穆野嘴边,穆野看着她,笑着张开嘴。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砰!”巨大的声响,让呦呦手一颤,虾仁掉到了桌上。 穆野把她拉到怀里,警惕地看向门口。 虎哥儿怒气冲冲地进来,怒道:“姓穆的,我算看错你了!我妹妹尸骨未寒,你就公然带着别的女人出入。当年我爹娘都反对这桩亲事,你在我爹书房门口跪了多少天,我于心不忍替你说了多少好话!你信誓旦旦会对呦呦好,你就这样对她好的!” 说着,他一甩手中马鞭,鞭子直取穆野面部而来。 呦呦还没从见到大哥的惊喜中回神,鞭子已经飞了过来。 穆野牢牢地把呦呦护住,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虎哥儿的鞭子,道:“大哥容禀。” 虽然他长于虎哥儿,婚后却仍随呦呦喊他“大哥”。 虎哥儿哪里是饶人的性子,见他还敢护住怀里的女人,二话不说,攻了上来,道:“我爹把承祖带走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今日我就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去到我妹妹面前赎罪!” “大哥!”呦呦被他骂得又羞又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虽然顶着周燕宁的脸,但是说话的语气,眉宇间的神态,还是让虎哥儿震惊地收势,盯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你是冒充的,对不对!” 穆野把前因后果说了,诚恳道:“大哥,我顺着天旭道长的指引,果真找到了呦呦。” 呦呦恨恨地道:“大哥,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还欺负我,欺负穆大哥,等我告诉爹娘,让他们罚你!穆大哥手都已经受伤了……” 第742章 番外之呦呦(五) 虎哥儿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忽而看着呦呦骂道:“既然没事了,为什么不着人先回府里送信!” 穆野道:“这事情怪我!岳父大人对我成见太深,我想着回头再去解释……” 虎哥儿叹口气,道:“这事也不能全怨你。我爹是把呦呦没了的怒火都撒到了你身上。” 穆野垂头:“这事情本身就是我的错。若我不让呦呦怀孕,就不会有后面的惊险了。” 好在上天垂怜,总算给了弥补机会。他是绝不可能再要孩子的。 呦呦插嘴道:“爹怎么了?爹是不是打罚穆大哥了?” 穆野用眼神制止虎哥儿,笑道:“怎么会呢?只是不愿意见我罢了。” 虎哥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心道若不是我拦着,还替你挨了许多脚,你现在还有命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先回去跟爹娘说一声。”虎哥儿道,“你带呦呦回去换身衣裳,我爹娘怕是马上要见她的。” 穆野点了点头。 与父母再次相见,呦呦看到一夜白头的秦伯言,跪下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婉乔在旁边抹着眼泪,道:“小没良心的,终于回来了。” 紫霞肚子已经很大了,站在一旁给婉乔拭泪,自己眼眶也红红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叙话之后,秦伯言对穆野道:“你跟我来。” 呦呦紧张道:“爹,你别打穆大哥了。” 她虽然娇憨,但是并不傻。 秦伯言瞪了她一眼,但是到底“嗯”了一声。 “你打算怎么办?” 书房中,秦伯言问穆野。 “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没打算让世人知晓这件事情。”穆野道,“您认她做干女儿,再把呦呦嫁给我一次吧。” 秦伯言道:“认干女儿可以,想再嫁你一次,你要让我看到诚意。” 穆野跪下道:“我以穆家列祖列宗之名起誓,穆家所有,尽传于承祖一人,承祖再无兄弟姐妹,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起来吧。”秦伯言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十分无礼,但是我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他是一个害怕失去女儿的父亲罢了。 穆野道:“小婿同样不敢冒任何风险。这一生,有她相陪,再无所求。” “那就等一年以后再成亲吧。” 穆野:“……” “还有,冰棺的事情……” 呦呦离世之后,穆野花费重金打造冰棺,将她的尸身置于其中,并打算运到积雪常年不化的山顶,在那里陪着她。 御史弹劾他奢侈,劳民伤财,穆野置之不理。 “这件事情,我和呦呦商量过再说。” “嗯。” 过了不到一个月,辽东王妃下葬,辽东王再娶新王妃,震惊朝野。 朝臣们都以为秦王府会与辽东王府不共戴天——毕竟,惊鸿县主尸骨未寒,辽东王就敢如此;但是令人惊讶的是,秦王竟然认了新王妃为义女,配送了大笔嫁妆。 而还有一种传言,说新辽东王妃是当年秦王出轨与表妹所生的私生女云云…… 婉乔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道:“秦大人,你可真有本事啊!” 秦伯言瞪她:“若不是害怕众人怀疑,我何苦要背这个黑锅!” 只要呦呦过得好,他背锅也就背锅吧。 惊世骇俗之事,自家人知道便罢了,还是让呦呦过平静的生活吧。 而呦呦重新回来已经是三四个月,穆野虽然像从前一样,总是陪着她,但是却从来没与她亲近。 呦呦隐隐猜出缘由——他还是不太熟悉对着周燕宁的这张脸吧。 但是事情已然如此,总不能以后都如此。 这难不倒呦呦,一副药下去,药到病除! 事后,呦呦看着穆野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洗棉巾替自己收拾,捂着嘴吃吃地笑,被穆野恨恨挠了痒痒肉,连连求饶。 夫妻二人这才破除了最后的隔阂,耳鬓厮磨,幸福相守。 (全剧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